第三百四十四章暴乱(五千字大章)
黄河泛滥对大宋造成的危害是非常深的。
在大宋的历史上,有三次易河,一次次都在作死。
三次易河造成了京东与河北路交汇的地方,形成了黄泛区。
所谓的黄泛区是指黄河泛滥成灾的地区。
从宋代开始,主要是黄河中下游,最严重的是河北与京东路两地。
因为黄河的河道被人为在河北与京东路变来变去,又因河床不断升高,波及范围甚广。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千年来,黄河流域的植被被开发过度,沙化严重。
在先秦时代,黄河流域是绿葱葱的,植被完好,自然资源丰富。
但到宋代的时候,已经不行了。
这也是宋以后的明朝不愿意将都城定在中原的原因。
赵桓就驻扎在泰安城,因为皇帝的到来,整个京东路的人心稍定下来,河北路也受到了鼓舞。
就这样,赵桓就一直待在泰安,经常抬头仰望雄壮的泰山。
而各路的探子几乎每天都会给皇帝带来最新的消息。
濮州和齐州的溃堤,也让其他地方的洪水压力大大减小。
接到疏通汶水的建议后,徐处仁即刻派人,前往京东路,开始着手疏通汶水的准备。
徐处仁不敢有丝毫怠慢,毕竟连皇帝都去前线了,若是后方不给力,那真是要掉脑袋的,而且不是掉一两颗的问题。
从这一次的洪灾至少反应了一个问题:朝廷的组织和动员能力变得以几年前要强许多倍。
这事若是放在靖康元年,各地的官员必然已经逃的逃,散的散,朝廷要组织救援和控制,是不可能的。
就连朝中的相公们也不得不承认,是皇帝让这一切都变得强力起来!
就说徐处仁派去的三个官员,分别在汶水的上游、中游和下游坐镇。
当地的知州接到消息后,立刻调动了驻扎的地方厢军,与此同时,大宋邸报在州府和村镇也全力动员当地的老百姓。
甚至出现深更半夜,全体县官下乡组织民夫队伍前往汶河挖河的局面。
据探子传回来的消息,最令赵桓感到欣慰的是,自处决了司马青后,粮草补给变得畅通了不少。
就说疏通汶河一事,计策是在汶河边上挖出一些支流来,疏通有些堵塞的汶河,这是一项非常巨大的工事。
但架不住人多,据初步统计,疏通汶河,朝廷在短短的十日之内,就动员了京东路的三十万军民!
为了能有多快就多快,朝廷的使者连吃饭都是在马背上吃的。
平日的农具全部派上了用场,而这三十万军民的后勤保障也全部供应上了。
在汶河边上一共挖出了六条支流,汶河上游的水分别流进这些支流,后又在下游汇聚流入大海。
十天后,宗颖在梁山伯用一百颗震天雷将堤坝炸开,滚滚黄河水涌入了梁山伯。
很快,梁山伯水势大涨,滚滚黄河水拍打两岸,狂涌入汶水。
站在高处看着黄河之水用进去,宗颖也大舒了一口气。
河东路汶水流经的两岸除了加高堤坝,所有的百姓都开始后撤。
这是一次大规模的人口迁徙。
几天后,黄河下游的水位开始往下落,京东路其他州府基本上都保住了。
探子飞快跑到泰安:“陛下,水退了,水退了!”
赵桓正在喝茶,他面色如常,气定神闲,但其实手心已经布了一层细汗。
终于退了!
在水退之后的这些天,赵桓便在京东路游走,四处访问民情。
要说做实际的事情,他什么都没有做。
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定位,一个精神领袖,在灾难来临的时候,人们需要有精神支柱。
具体的事情,由政事堂和河北路宣抚使去完成就好了。
灾难虽然无情,但能凝聚人心!
通过这一次的洪灾,赵桓也看到了朝廷的组织效率和动员能力。
从长远来看,一个高效的朝廷是国家崛起的基础。
几天之后,赵桓渡过黄河,到了河北。
他看见河北大片大片良田被淹没,看见迁移的百姓在原野的长道上排成长龙,每一个人都神情低落。
他们并不会背井离乡往南边,而是等到洪水退后,再次返回去。
因为那里是他们的家乡,没有人愿意离开。
三天之后,皇帝抵达已经被淹没的濮州城北的一处人工堤坝上,这里堆满了土包,洪水被挡在堤坝前面。
前方还有整齐的呼喊声,那是士兵们正在给自己打气。
他们都赤膊着上身,一个个年轻有活力的小伙子,肩膀上扛着一包包泥沙,继续在加固堤坝。
而山丘上的宣抚使军帐门口正有许多士兵在做日常的训练。
天空一望无际的蓝,就像一块蓝色的琉璃。
皇帝的到来,引起了全军将士的欢呼。
人们暂时忘记那八万同袍死去的悲痛,徜徉在胜利的喜悦中。
山丘下,一些村妇和农民,准备了简陋的食物,正和一些士兵蹲在草地上有说有笑地享受着这人间美食。
没有什么比劫后余生更令人开心。
当赵桓见到宗泽的时候,这位古稀的老人,更加苍老。
看得出,这一段时间,他的内心也饱受煎熬,但他的眉宇间的皱纹,却如同棱角分明的沟壑,他的眼中看不出丝毫动摇。
也正是他率领主力部队绕道进入濮州城北面,日以夜继,在此处填出了一个堤坝,不断泛滥的洪水才被生生挡在了这里。
要知道,这后面可是有十几个县,百万百姓,包括邯郸,正是河北平原地带,是河北的粮仓,关系到河北此后的发展。
宗泽单膝跪地,正要因那死去的八万将士请罪,被赵桓搀扶起来,并且打断:“这些时日辛苦宗公,多亏有宗公在!”
“陛下……”
赵桓道:“朕会为他们修建宗祠,将每一个人的名字都刻上去,千年以后,依然有人记得他们是谁,朕还会善待他们的家人。”
“宗公,你保住身体,朕还有太多太多事,需要你的帮助。”
宗公深吸了一口气,内心是五味陈杂:“谢陛下!”
赵桓的语气听起来风轻云淡,但感觉每一个人都重若千钧。
那八万将士,除了中央军的精锐,还有京东地区新组建起来的地方厢军,他们中最年轻的才十六岁!
甚至有很多人,刚成婚不久,有的刚做了父亲。
总之,那是八万个家庭的血泪史。
灾后,是援救和重建。
赵桓在河北待了半个月,也开始启程回京师。
当皇帝回来的时候,徐处仁和唐恪已经为他准备好一份京东路和河北路重建的规划方案。
有人提议要对黄河进行回河整改,由于河道过高,将现在的河道调整到河北之地,将那里的故道重新挖出来,可以舒缓水患。
有人还提议,在京东路多开支流,减小下游的水流压力。
而徐处仁提交的那份重建方案则是将濮州变成一个运粮渡过,就不要再安置那么多人口居住了。
更好从黄河运输的粮食、货物,可以集中在濮州南岸,然后从濮州陆运到河北各地。
而恢复河北故道的提议则被否决了,大宋以往三易黄河带来的悲惨教训还不够么?
黄河的主干不要再轻易改变,但在河北与京东路开设一些分支,舒缓主道的水流压力是可行之策。
随后,赵桓又听完周朝汇报的关于这次洪灾的损失统计。
民间损失至少三千万贯,相当于五年前大宋朝廷半年的收入了。
朝廷拨出来赈灾的一千万贯几乎全部消耗完。
此次动员的人数多达四百万,几乎半个河北、大半个京东路都被动员起来。
这是大宋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现象。
连朝堂上的大臣们都非常震惊。
这是一场军民在朝廷的组织下联合的自救和防护。
关于黄河改道的提议,被赵桓否决了,在京东路和河北路挖分支的提议被通过。
并且,朝廷鼓励一部分灾民南迁,或到京畿路。
具体的方案则是,朝廷的公田放开对京东路和河北路籍贯的低价售卖。
而在京畿路和江南东路、荆湖路一带,朝廷的艺造局针对此次受灾,也增加的招募人数。
总的指导方式就是通过释放资源,增加社会就业,来疏导灾民的南迁,给河北路和京东路的社会减少压力。
事实上,从战略的角度来看,因为黄泛区的形成,赵桓也不得不开始减少对黄河下游两边的经济建设投入。
并且引导百姓西迁或者南迁,是朝廷需要持续做的一件事。
那京东路和河北路南边难道就放弃不管了吗?
虽然是黄泛区,但那里有一望无际的良田。
现在的大宋连第一次工业革命都没有正式进入,不可能修建起像后世那样的三峡大坝,所以,洪水再次来临,依然是要人来去治理。
唯一能做的是寻找根源。
黄河自从宋朝开始不安分,是因为上游沙化非常明显。
华夏自西周开始,核心地区是关中和中原一带。
尤其是关中,长安被历朝历代作为首都。
华夏古代的建筑皆为木制建筑,需要的是大量的木头。
例如阿房宫,例如大明宫。
这一千多年的开采,关中地带的植被明显受到了破坏,上游河岸被冲刷进入黄河,泥沙随着河流不断下来,积累起来,抬高了河床。
同时也造成河道拥堵,造成中下游的水患。
赵桓打算成立一个司,专门在黄河上游种植草木,严禁那里地植被的开采。
这种事情不能再拖延下去,从现在他就开始做起来,后世的后世,一定会有收获。
几天后,谢大海给了赵桓一份最新的关于京东路和河北路民情调查汇报。
最近一段时间,民间恢复之时,多了一些言论。
例如有人在民间悄悄嚼舌头。
这一次的黄河犯难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官府通报不实,实际死亡人数多达五百万!
这是皇帝失德,上天的惩罚!
当今新政无道!
……
这些声音虽然还不大,但都传到了赵桓的耳朵里。
这几日,皇城司卫在京东路和河北路的巡逻明显加强了。
远在上京皇宫里的完颜宗磐像往常一样见到金帝完颜晟,他说:“陛下,抑宋三策之核心,派细作去怂恿灾区的少年人,尤其是只读了一些书,以为自己有很大本事的少年人,让他们来反抗那个狗皇帝。”
完颜晟有些不相信:“那些读了书的少年人真的会反抗赵桓?”
“陛下,这个世界上有许多蠢货,读了一点书,什么也没有经历过的人是其中之一,他们蠢起来的破坏力,是一般百姓的千百倍!”
完颜晟对这些不太感兴趣,他认为只有战争才能解决宋国。
他批评自己的儿子道:“你不仅仅要盯着民政,还要多放点精力在军队上面,否则你如何压制得住完颜宗望他们!”
“谨遵陛下教诲。”
完颜晟想了想又道:“你放手去吧,别引起双方事端便是,在收回军权之前,不要惹事。”
“是!”
进入九月,天气渐渐凉爽起来。
赵桓今日一大早便到了天牢,天牢里关着一个年轻人,准确的来说,还只是一个少年,看样子不过十八岁的样子。
他不是农民,穿着长衫,气质儒雅,是一个读书人。
赵桓低着门头喝茶,不说话,谢大海在审问这个少年人。
“昏君,你昏庸无德,有违圣道,上天降下洪灾以示警戒,都是你害死了那些人!”
他面目狰狞,像一只受伤的野兽。
谢大海一铁棍抽过去,咔嚓一声,将他的膝盖骨抽碎。
“说,是谁指使的你?”
“哈哈哈!”他仰天大笑,一副悲壮的样子,“你们杀了我吧,我是不会说的!昏君!你不得好死!”
赵桓放下手里的茶,用一双深邃如同古泉的眸子看着他,道:“你京东郓州人?”
“没错!我是郓州人!”
“你认为洪灾是上天对朕失德的警戒?”
“就是你这个昏君,害死了那么多人!”
“说出是谁教你说的,朕饶你一命,去西北教书,朝廷养你。”
“呸!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拿你的钱,你那些钱都是百姓的血汗钱!”他愤怒到极点,然后扬天嘶吼,“苍天!你睁开眼看看,赶紧救救你的子民!”
赵桓挥了挥手,谢大海一铁棒朝他的脑袋抽过去,把脑壳都抽裂开,脑浆流了一地。
赵桓的心情有些烦躁起来,他刚出天牢,打算回去钓钓鱼。
一道急报从京东路传来:郓州主簿张康被人杀了,凶手是一个叫刘凌的年轻人!
郓州城已经暴乱起来,一些年轻人认为刚刚过去的那场洪水根本不应该发生,都是皇帝改革引起失德,朝中有奸臣懵逼圣听。
他们要求郓州的知州何清琛上书朝廷,废除新政。
何清琛刚刚上任,哪敢任由这群年轻人胡来,便调集当地的厢军。
这不调集还好,一调集,立刻引起了更大的混乱。
仅仅是郓州,就有一万多人参与进来,他们公然在大街上游走,并且四处宣传。
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百姓也被他们影响。
而这种势头,就像瘟疫一样在京东路扩散。
眼看当年的京西路的儒生案仿佛要重演了。
郓州主簿张康担心何清琛用军队强行平乱,他请求带着人去和那些人谈判。
万万没有想到,被对方抓起来,当街把脑袋砍下来。
其中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举起张康的头,高喊道:“当初洪水来了,这个人随同司马青一起逃亡泰安,他弃城中百姓于不顾,是狗皇帝的爪牙!”
得知张康被杀掉,何清琛大怒,他一边调集军队围剿那些动乱的人,一边奏疏皇帝。
当赵桓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雷霆大怒。
而乱动的消息接踵传来,连着十个州!
有大臣对皇帝进言,要皇帝发一封罪己诏,以平民心。
这个大臣被皇帝当场骂得狗血淋头。
罪己诏?
朕有没有做错,何来的罪己诏!
那些人就是被惯出来的!
好好的书不读,非要以为自己通晓真理了!
你越是对他们妥协,他们就越得寸进尺!
第三百四十五章皇帝的安排
一支一万人的部队从东京城出发,火速向京东路赶去。
这支部队兵分十路,每一路只有一千兵力,分别进入暴乱的京东路十州。
韩世忠亲自前往的是郓州,他到的时候是夜晚。
当地的厢军已经将暴乱控制下来,只不过何清琛没敢下令动手大开杀戒。
刚刚一场暴雨过后,月光从东边的山头露出来,在深蓝色的苍穹上染上一层光辉,将城外树枝上的水珠映照得晶莹剔透,好像有无数颗宝石镶嵌在绿油油的叶子上。
韩世忠一身甲胄,手持着一支长枪,腰间陪着笔刀,胯下战马高大雄壮。
他刚到城门口,何清琛已经小步飞奔过来迎接。
“下官参见勇武侯。”
按照阶品,何清琛是从五品,韩世忠是正四品的中将,见到韩世忠,何清琛自然要行大礼了。
韩世忠道:“何知州,人现在都在何处?”
“人……人现在都在城中,下官已经控制下来。”
韩世忠并未说太多,淡淡道:“接下来交给我吧。”
他随意的语气中却透露出一股浓浓的杀气,他全身上下都是冷的,尤其是眼神,就像腊月的湖光。
“有劳勇武侯了。”
韩世忠带着一千人进城,在一个厢军指挥使的带领下,很快就进入了暴乱的区域。
进入之前,那个指挥使突然对韩世忠道:“末将斗胆直言,请勇武侯一定为张主簿报仇!”
韩世忠能从他眼中看出浓浓的仇恨,张康韩世忠是见过的,皇帝对张康的印象非常好。
洪灾期间,郓州知州司马青逃跑,就是张康留下来组织人抗洪的,还将自己的粮食分给了逃亡的灾民。
但没想到这么快张康就遇到不测。
韩世忠突然开始思考一个颇具哲理的问题:皇帝都亲自到前线鼓舞人心,张康这种官员也非常爱惜百姓,他们为什么要因为子虚乌有的说法就暴乱,并且波及甚广?
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军队里,只有一个后果:全部处死!
韩世忠就是这么想的,他是军人,他思考问题当然是从军人的角度来出发。
如果在军队中,有人哗变,那是死罪!
韩世忠不由得想起皇帝说的那句话:无德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无知!
韩世忠问那个指挥使:“城中有三千厢军,为何你不为张主簿报仇?”
那指挥使犹豫了一下,道:“何知州说不能开杀戒,不然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知州是有一定的兵权的,至少对当地的驻防厢军有调动权力。
何清琛不让他们动手,他们也是断然不会动手。
韩世忠心里了然,他刚进城不久,就听到有人在高呼:“昏君无德!废除新政!”
再走了一段距离,韩世忠看见主街道上有很多人,他们举着火把,有人在讲纣王的故事,还有人在将暴秦的故事。
那些人也看见有一队人马过来了,但是他们不怕,每一个人脸上都一副掌握了真理视死如归的表情。
“我是羽林前护军韩世忠,奉皇帝之命前来平乱,将杀死张康的人交出来,其余人散了,这是皇帝陛下的旨意!”
一个约十八岁的少年站出来,这个少年穿着一身丝绸长衫,一看就知道家里有钱。
“暴君无德,天降洪灾,朝政败坏,官员**,生灵涂炭,社稷将亡,神州崩坏,吾等读圣贤书,范文正公曾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请皇帝还位于太上皇,以保我大宋江山!”
韩世忠的瞳孔突然收缩成一个点,这群人居然还提到太上皇了。
看来的确是有组织有预谋啊!
他又继续道:“张康助纣为虐,死有余辜!”
韩世忠也不再多说废话,一挥手,瞬间有三支箭矢从他身后射出来。
这种弩弓的威力只比神臂弩要小一些,百米之内能穿透皮甲,更何况是一个穿着丝绸长衣的少年。
三支箭矢一支射在他的左眼,锋利的箭头刺碎眼球,刺进脑袋里。
第二支箭矢刺进他的喉咙,从后面对穿出来,还带着一片飞腾的血浪。
第三只箭矢刺进他的胸口,刺穿他的心脏。
在他倒下去之前,韩世忠倏然拔出腰间的刀,快速挥斩出去,一刀从他的肩膀那里砍下去,将他的上半身斜着斩断。
鲜血一瞬间全部哗哗流出来。
所有人都呆住了,他们还沉浸在纣王挖比干心脏的残暴故事里,没想到眼前就上映了一副更加血腥的画面。
“皇帝陛下说了,我要对你们说三次,都散了!”
没有人动。
“都散了!”
依然没有人动,不仅如此,还有人高声喊出来:“你们有本事把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书生都杀了!”
韩世忠走回去,骑上马,面无表情道:“格杀勿论。”
他一声令下,一千士兵的方阵齐声呼喊一声,最前排的士兵将弩弓搭在左臂上,开始发箭。
前面瞬间便有二十几个人被射中,发出惨叫声。
第一排的士兵发箭完后,立刻向后退,第二排的士兵交叉上前,动作连贯发射箭矢。
发射完后,后面的又娴熟地换到前面来。
惨叫声此起彼伏,还有人高呼:“暴君无德!大宋亡……”
人群还是骚乱,有很多人开始逃。
韩世忠道:“骑兵追杀,一个不许放过!”
何清琛躲在远远的,但他依然能听到撕心裂肺和绝望的惨叫。
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大约两个时辰后,明月已经升到头顶上,原本已经凋零的郓州,显得更加冷清,唯有一些箱子里传来绝望的惨叫。
韩世忠出现在知州府衙,何清琛在门口等着,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一个。
“何知州,接下来交给你了。”
“勇武侯放心,下官立刻去处理。”
他让将已经集合完毕的厢军出发去清理。
冷月西沉,将帝国皇宫的飞檐勾勒出峥嵘的棱角。
繁华的东京城依然是灯火通明,人们不知疲倦地宣泄着。
唯有皇宫却是冷峻得很,一场雨过后,湖中波光粼粼,偶尔有鱼荡起涟漪。
皇帝坐在湖边垂钓,帝国的首相徐处仁也坐在旁边陪皇帝钓鱼。
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在旁边,这个人是三年前只做了几天秦凤路经略使的段之介。
当年他在秦凤路大开杀戒,引起边关重镇人心不稳,被皇帝臭骂了一顿,并且贬了官。
在大宋的官场上沉寂了三年,却无人知道他此时竟然进了大内,并且陪着皇帝和宰相钓鱼。
皇帝道:“京东路不仅河运发达,而且是连接江南与河北的中枢,不能乱。”
徐处仁在一边道:“陛下英明,京东路是齐鲁之地,密州等地是与高丽商贸的重要渡口,农业和海贸都非常繁盛,且那里学术浓厚,是孔圣人之乡,春秋曾有稷下学院,诸子辩论之处。”
“徐相公,现在金贼乱我大宋之心不死,便不要再提学术辩论了,那张康也算是爱民如子的好官,却被人当街砍了脑袋,这是他们能做的事吗!若是人人如此,我大宋岂不是全乱了!”
皇帝的语气虽然温和,但却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压力。
“朕听说,郓州新任知州何清琛担心杀太多人,放任事态做大。”
徐处仁道:“何清琛也是刚去不久,朝廷正值用人之际,还请陛下再给他一次机会,此人也是刚正不阿之人。”
赵桓沉默片刻道:“徐相公,朕将段之介推荐于你,去任京东路经略使如何?”
“陛下,经略使不常设,京东路非边塞之地。”
“现在是了!”
赵桓语气突然有些冷,一边的邵成章递给徐处仁一封供状。
徐处仁打开一看,顿时一怔:“这……”
一边的段之介突然道:“臣斗胆。”
“当今大宋,正逢千年未有之变局,为保证新政贯彻实施,一切当谨慎行事。”
“如何谨慎?”
段之介继续道:“自古是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而陛下新政是真正的富国强民之策,然臣以为,地方上依然有守旧派,企图阻拦陛下之革新,臣愿为陛下奔走于京东之地,察新政之施,三年内,若不能使京东路焕然一新,臣提头来见!”
段之介说的地方守旧派,显然是那些并未被清洗完,或者将自己很好隐藏起来的一些人。
这些人在地方上企图渗透到皇城司,企图渗透到大宋邸报,企图渗透到驻地方的厢军。
在朝廷到地方的整个官员体系中,形成了一张网,将新政过滤,或者说不能很好实施下去。
甚至成为爆发的隐患,因为他们在积蓄力量,只要时机成熟,他们就会反扑。
段之介的话很好地戳中了皇帝心里的痛处。
而且这个人杀人不眨眼,是个酷吏,很符合赵桓在京东路的人选。
赵桓已经想好了,不用三年,只要段之介表现得好,让他去京东路积累功劳,然后就调回京师来做监察院的掌司,与秦桧来做配合,顺便对秦桧产生制衡。
他在京东路必然与那里的皇城司卫、大宋邸报和地方厢军产生矛盾,然后杀一批人。
正好是以后监控军队和皇城司的不二人选。
皇帝发散性的思维,徐处仁一时间没有跟上,徐处仁以为皇帝派段之介去,只是为了临时摆平京东路。
毕竟段之介在官场上有前科,现在朝堂上暂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皇帝道:“徐相公,这个段之介,你要好好用!”
“遵命,陛下!”
ps:今天实在是忙了一天,只有一章了,我明天多更一些咯。
第三百四十六章金钱玩家赵桓!
事实证明,在宋朝当宰相是精神压力最大的。
他处处被皇权笼罩,被皇帝限制。
就说段之介去京东路上任经略使一事,就明摆着是皇帝的人杵在那里,以后要怎么治理,就不完全是政事堂发号施令了。
用脚指甲也能想得出来,段之介那个屠夫接下来会在京东路施行什么样的政策。
自此,有官员在私下议论皇帝很有可能会换宰相,理由是徐处仁的手段还是过于温和,不符合皇帝的口味。
但是,参知政事唐恪却一针见血:皇帝本身的性格已经够刚硬,若是再找一个同样脾气的宰相,显然局面是失衡。
如此看来,皇帝是暂时不会撤换宰相,毕竟刚柔并济才是正道。
段之介收到政事堂吏部的任命后,星夜兼程赶往京东路。
段之介去的地方并不是京东路的首府应天府,而是京东东路的青州。
这一次的主要动乱就是在京东东路,羽林前护军已经先行一步,段之介是去善后并且除虫的。
第二天,皇帝一脚睡到下午。
一场夏雨过后,阳光格外明媚。
赵桓起床后,洗漱完毕,穿一身轻薄的白衫,因为天气炎热,将头发都束起来,看着神清气爽。
吃完饭后,皇帝就去巡视了火器营的最新情况。
陈钊俊这厮的火器营练得越来越像样了。
皇帝很满意,在火器营待了足足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中,有大半部分时间都是在和那些士兵吹牛逼。
如果某位大臣看到了,一定会感慨,这个流氓皇帝真是有辱斯文。
离开火器营,赵桓转身又去了科学院。
当皇帝到科学院的时候,又换了另外一幅面孔。
他变得彬彬有礼,而且温和可亲,像一个饱读诗书的青年才俊。
说起话来颇为考究,对每一个人都关怀备至。
如果有大臣在这里,也会感慨,这皇帝变脸比翻书还快。
赵桓一边喝着冰镇的清酒,一边像一个朴实的工匠,在和司马琦等人闲聊,双眼放着光,盯着那台巨大的、正在冒烟的钢铁。
准确的来说,是冒热气。
这是非常原始的一版蒸汽机,但实际上,从赵桓要求出第一版到现在,已经改良了四次了。
这半年多一年,司马琦几乎什么都没有做,就在研究皇帝交给的这个任务。
每一个月都会改良一次。
在赵桓的提示下,这一版的蒸汽机,已经有了分离式冷凝器、汽缸外设置绝热层、用油润滑活塞、行星式齿轮、平行运动连杆机构、节气阀和压力测试的计量,还有离心式调速器,几乎和瓦特蒸汽机一模一样。
赵桓不得不感慨,大宋的能人巧匠着实厉害,他也不过是提醒了一些。
对于赵桓这种机械方面的纯理论派来说,让他动手,是完全不可能的,甚至他连修灯泡都不会修。
好在他这人是个杂食动物,以前读书的时候,什么都看一点,但是精通的几乎没有。
蒸汽机这种东西,还是他在看世界历史书的时候,看到的基础原理。
若不是司马琦这人是一个机械天才,绝对不可能凭着赵桓的描述就能搞出这东西来。
其实,能如此快速迭代出来,也离不开皇帝在科研方面砸了大把大把钱。
就说这蒸汽机,从刚开始皇帝要的时候,他就派人在民间四处寻找与之有关的。
那些人几乎是挖地三尺地找,花钱如流水地找。
短短半年时间,仅仅是蒸汽机的研发,就已经花费了两百万贯了。
几乎是烧钱烧出来的。
这个预算已经严重超出了年前韩公廉提交到周朝那边的数字,为此周朝不止一次去皇帝那里告状。
周朝痛斥科学院胡乱花钱,指责科学院有人在中饱私囊,要求督察院立案核查。
但这事一直被皇帝压着,尽管科学院的账单上的数字越来越大,甚至满朝大臣都怀疑科学院有巨大漏洞。
但在这件事上,刘彦宗却像是又聋又瞎一样,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知道。
御史台那边也乖乖地,只找几个宰相的麻烦,平日在朝堂对科学院的一些事情闭口不提。
在科技方面,赵桓彻底变成一个金钱玩家,能用充钱解决的问题,他会毫不犹豫。
当蒸汽机的热气越来越多的时候,皇帝一边品尝着皇宫御用清酒,一边双眸发亮。
他仿佛在那些蒸汽里看到了大宋的未来,看到了浩瀚的时代步伐。
一旦那一步踏出去,人类的历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后再也没有人能阻止它的脚步。
没错,他在改变历史,他拉开了一个伟大的时代:工业革命时代!
更加神奇的是,现在科学院所有人都对皇帝佩服得五体投地。
以前对皇帝的态度,是臣子对君上的态度。
现在,出了臣子对君上的态度以外,还有对同行的绝对敬佩!
就像那些搞科研的学生对学术界的泰山北斗的敬佩一样。
在他们眼里,皇帝的脑子里装着太多他们想象不到的东西。
如果不是皇帝在一边指点,那些东西说不定几百年都不可能被制造出来。
对于发明来说,什么最重要?
那百分之一的灵感最重要!
从无到有不是最难的。
从完全没有概念,到有才是最难的。
这意味着在一片黑暗的海洋中摸索,根本不知道前面有什么。
但是,现在皇帝解决了这样一个问题,他告诉大家,这个东西是存在的,你们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做。
这个难度就大大降低了!
蒸汽机的原型出来了,皇帝又给科学院一个指示,一个月之后,他要看到蒸汽机车。
他将他脑海中的蒸汽机车描述了一遍,听得司马琦热血沸腾,听得一边的陈规差点就给皇帝跪了。
在科学院装完逼后,赵桓就转身就离开了。
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天天在大宋顶尖人才面前装逼是一件很爽的事情。
回皇宫之前,赵桓在东京城的街头从一个卖报孩童手里买了一份报纸。
报纸的头条:天子重读“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今天的大宋邸报,几乎大部分版面都是说当今皇帝对孟子那句话的理解。
其中的核心思想是,在皇帝心中,百姓是最重要的,时刻要将百姓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东京城有刊载,意味着全国有邸报的地方都有刊载,包括某一个村子里。
这是从上至下的一种教育认知。
在赵桓心目中,他的基础盘永远是百姓和军队,将贵族和地主乡绅的利益重新分配,再通过提高生产力,让百姓有了活路,相信他这个皇帝再如何折腾,普通百姓都不会反。
五天之后,韩世忠的军队陆陆续续回到京畿路。
而京东路的动乱被镇压后,随着段之介的上任,掀起了一股腥风血雨。
他仅仅到任一个月的时候,就杀了两百多个人了。
这些人不是富家子弟就是当地乡绅贵胄。
杀的理由也是让人无法反驳。
不仅如此,他还在京东路和皇城司对着干,将京东路皇城司总指挥使杜少君骂得狗血淋头,随即弹劾的奏疏一封又一封往京师里送。
就是那种让京东路的整个官场都鸡犬不宁的状态。
导致这一个月的时间,撤换了五个知州,气得徐处仁在政事堂拍桌子大骂段之介是个流氓无赖。
如此搞得不仅仅是政事堂,连翰林院也怨声载道,京东路有一些学校正在建设中,如此频繁更换知州,严重阻碍了学校建设。
不仅如此,唐恪也在咒骂段之介,他的商虞司地方衙署几乎被段之介查了个底朝天。
可偏偏他们都抓不到段之介滥用私权的证据,无可奈何。
而在这件事上,原本就和政事堂搞对立的督察院,则在一边喝着茶看着好戏。
赵桓每天都会花固定的时间去阅读段之介派人送过来的奏疏。
同样也会花时间去读杜少君的奏疏,这位京东路皇城司总指挥使在奏疏里将段之介骂得一文不值,告发他滥用私权,但就是无法提供证据。
整个京东路的官场因为洪灾之后的遗留问题,上演了一场好戏。
从这场好戏中,赵桓也看出了大宋官场目前存在的很多问题。
皇城司的建立因为速度过快,存在着很大的问题。
段之介能查出来的东西,杜少君以前却未查出来,说明部分皇城司卫存在着与当地势力勾结的想象。
出现了这种事,皇帝暗中的沿线麒麟卫很快就秘密渗透到京东路。
从麒麟卫那里得到了暗中情报也证实了皇帝的猜想。
这件事在朝堂上也闹了一阵子,只不过大家暂时都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来搞死段之介,皇帝对此事的态度也是模棱两可。
他更多的精力现在都放在科学院那边,距离上一次赵桓去视察蒸汽机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八月下旬是暑气褪去了不少,秋天的天空一望无际的蓝,蓝得让人心醉。
皇帝从御驾上下车,进了科学院。
在科学院后面的空地上,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就绪。
地面上铺着对这个时代的人很陌生的铁轨,铁轨围为一个圆形。
这条铁轨是动用了五十个人,这一个月来连夜赶工,打造出来的。
铁轨上面有一辆看起来很笨重的,用钢铁制成的车。
之所以说它是车,是因为它有轮子。
与传统的马车不一样,它的轮子在铁轨上,与铁轨两边刚好契合。
蒸汽机就架在车上。
当这玩意被造出来的时候,科学院和军器监的几个大佬自己都被吓了一大跳。
他们私下开始各种脑暴这东西以后的用途,发现用途还真不少。
但是也有人觉得这东西太麻烦了,必须在铁轨上行走,在路面行走根本跑不动。
而若皇帝要大力推行这种车,就必须大力铺设铁轨。
就这短短的百米铁轨,也动员了不少人,试想想要大力推行,要动用的人数有多么可怕。
他们自然不知道皇帝怎么想的,他们只管帮皇帝造东西。
参知政事唐恪看见这台蒸汽机车后,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幅画面:长长的铁轨,长长的铁车,载满了丝绸、美酒、水果等等,从各路运往东京城。
不过这东西跑得并不快,还没有马快。
还没等唐恪说出话来,皇帝已经意气风发道:“唐恪!你给朕再设立一个衙署,就叫铁路司,去周朝那里申请预算,朕要让整个大宋遍布铁路!”
“遵命!”
唐恪虽然口中答应,但心里对火车这种东西还是不屑一顾的。
毕竟,这东西跑得太慢了!
皇帝却直直盯着那个蒸汽机车,就像一个少年痴情地盯着自己的恋人一样。
“司马琦!陈规!”
“臣在!”
“你们给朕想想,蒸汽机除了能用在车上,还能用在何处?”
陈规道:“陛下,从理论上说,陛下口中的蒸汽机是可以用在任何一个地方的,只需要让蒸汽机将其力道合理转移。”
“那现在朕给唐恪下了命令,让他三年时间打通东京城到四大副都的的铁路,怎么用蒸汽机来帮助他缩短时间?”
唐恪一听这个时间,顿时汗如雨下。
三年时间打通东京城到四大副都的铁路?
这不是要了他的老命吗!
皇帝,你的公路现在还在修呢!又要修铁路?
你是不是疯了?
这玩意真的有用吗!
一边的徐处仁道:“陛下不必操之过急,不如先建设一条从东京城外出发到周边县的铁路,尝试一下,再做决定。”
唐恪不由得暗中给了徐处仁一个感谢的眼神,关键是政事堂还是要站在一起的。
“朕现在就要唐恪在三年之内为完成这件事,该如何办到?”
陈规马上道:“陛下,必须要先制造铁轨的制造模具,做统一规格的打造,另外,臣最近一直都在尝试陛下所说的像水流一样的打造方式,那样速度会更快。”
“那就造,东西坊人手够不够,不够就赶紧找!差钱就去找周朝拿!朕就要你们说的那些东西!”
“遵旨!”
皇帝转身又给唐恪下命令:“记住,朕给你三年时间,如果你没有精力,赶紧找到这方面的人,成立专门的衙署,朕只要结果!”
唐恪还想说这玩意跑得太慢,但被皇帝一个眼神就怼了回来。
这些成了精的大臣们当然有自己的方式来说服皇帝不要这么做,大不了先铺设一段路程,让皇帝自己看看这东西到底有没有用。
用事实说话,到时候皇帝发现这东西还没马车方便节省,就不会强制他大力铺设了。
唐恪一副和积极配合的样子:“陛下放心,臣一定办到!”
皇帝今天兴奋得像一个孩子,继续道:“你们都好好想一想,蒸汽机还能用在何处!”
“韩爱卿!”
“臣在!”
“钱还够不够,朕觉得科学院每年也要拿出十万贯作为奖励金,由大家伙一起来评估科学院造出来的东西,按照实用和贡献来评估,优胜者得十万贯奖励,你觉得如何?”
“为陛下分忧乃是臣等分内之事!”
“不必多言,就这么定了!”
“谢陛下!”
“民间的也拿出一笔来!另外,大宋的专利法已经被张叔夜相公写进律法里了,凡是享有专利权的,可以根据个人意愿来做商业售卖!”
“鼓励民间多创造!”
赵桓扫了一转,道:“石子明!”
“臣在!”
“你的大学今年有多少关于科学创造的奖金预算?”
“回陛下,今年并不是太多,有五万贯!”
“朕再给你加五万贯!不!给你加二十万贯!你的学校数量多!”
“谢陛下!”
第三百四十七章皇权下乡
洪灾带来的影响还未结束,京东路与河北路南部损失惨重。
进入八月份,雨水慢慢减少之后,在官府的组织下,百姓们回到家乡,开始重建家园。
一大批的赈灾款被拨发到河北路与京东路。
但还有很大一部分百姓南逃之后,没有再回去,有的迁到京畿路,有的则南下到了两浙路,甚至有人进入了富庶的荆湖路。
大批北方人口南迁,社会的冲突很快就暴露出来。
先是江陵府、杭州府等地的粮价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涨幅,后是当地人与外来人之间发生了很大的矛盾。
租房市场出现紧缺,导致市场上的租金增加,让原本那些租房的人利益受到了损害。
而且,产业的形态和人口的涌进不成正比,某些地方的社会闲散人员增多,进而引发了一些社会治安问题。
总之,南方好几个大城都出现了这样的阵痛。
在九月十五日这一天,江陵府发生了一件令人震惊的惨案,刚刚从京东路南迁到江陵的一家人被灭了门,夫妻和三个孩子全部被杀。
凶手就是当地街头的一个地痞。
原因是他们进入江陵府后,很快在商社找到了一份工事,丈夫一个月能有二贯钱,妻子在秀坊织布,一个月也能有一贯钱。
这样的家庭收入对于普通百姓已经很可观了,毕竟一天一家人吃饱饭最多只需要五十文钱。
一个月吃饭的钱也不过才一千五百文钱,还能结余一千五百文钱出来做别的。
原本迁过来以为有了幸福的生活,但没想到却丧了命。
这件事被一个邸报的工作人员写在了头版上,立刻在江陵府引发了轰动。
很快,这事就闹到京师了。
之所以闹到京师,是因为有人举报江陵知府郑闽买凶杀人,杀的目标正是邸报报社的那个叫顾清山的人。
人没杀死,被皇城司救下来了。
这个案件立刻就从灭门案发酵到一桩知府大案。
要知道,江陵府的知府级别很高,算是从四品的级别了,地方大员!
买凶杀人这种丑事并没有立刻被刊载到邸报上,却以奏疏的形式,被送到了皇帝的御案前。
这下政事堂的人又睡不着觉了。
近五年,解决粮食问题是朝廷的头等大事,而粮食的关键是在南方,其中荆湖二路是重中之。
那里不仅仅有肥沃的江汉平原,还有纵横交错的湖泊。
无论是水稻还是小麦都可以种植,如论是渔业还是矿业都非常发达。
而且那里四通八达,自然就产生了繁华的商业。
就说去年交上来的税,荆湖二路仅次于京畿路和两浙路。
郑闽是徐处仁的心腹,在大宋的官场上也以能吏著称。
发生了这种事,徐处仁连夜就跑进皇宫。
他要去告诉皇帝,这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肯定是刘彦宗!
徐处仁脑海中浮现出刘彦宗的脸,恨不得掐死他。
这个刘彦宗越来越过分,不给他点颜色看,他是不会老实的!
他打算在皇帝面前去揭发刘彦宗。
但他刚踏入赵桓的书房,就听到刘彦宗的声音:“陛下,臣斗胆直言,此事怕已经牵连到当朝太宰,请陛下允许臣严查!”
“刘御司口出妄言!”刘彦宗话音刚落,便听徐处仁怒斥他。
刘彦宗向来面皮厚,看见徐处仁来了,面色更加得意:“徐太宰,此事一查便知!”
“刘御司,依我看,此事必然是你刘御司在背后搞的鬼!”
“太宰言重了,某代天子掌司法,与民政无关,更与江陵府无甚瓜葛!”刘彦宗一副忠厚淳良的嘴脸,“某并非针对太宰,只是为了陛下江山社稷,公事公办,绝无私情!”
“分明就是你刘御司想安插自己的人到江陵府!”
刘彦宗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芒:“太宰,事情已经发生了,请不要转移视线,现在督察院当立刻立案,核查江陵府买凶案!天子圣明,若是徐太宰真的与此事无关,并不会怪罪于您!”
刘彦宗这话的意思其实是这样的:天子圣明!徐处仁暗中指使下属谋杀大宋邸报人员,是欺君大罪!
徐处仁也懒得跟刘彦宗继续争论,他颇为悲情对赵桓道:“陛下,请允许臣亲自前往江陵路严查此事!”
“徐相公年事已高,朕如何忍心让徐相公奔波,朕自会让人去严查此事!”
刘彦宗连忙接话道:“陛下,臣立刻便出发前往江陵府,若是不将此事查明,臣提头来见!”
赵桓道:“不必劳烦刘御司,此事涉及到大宋邸报,交给石子明去处理吧,朕会让大理寺去协助他!”
皇帝的意思也很简单,刘彦宗你盯好六品以上的官员就行了,死了一个邸报的人,你如此兴师动众,是不是忘记自己身份了?
郑闽买凶杀人,现在无任何凭据,难道朕要因为一封毫无凭据的举报信,动朕的封疆大吏?
还是你想去把这件事给朕办成惊动朝堂的大案?
显然皇帝是不愿意将这件事闹大的。
即便郑闽之后真的有罪,那也是铁证如山了。
而且这事还要综合衡量!
“徐相公,回去歇息吧,好好保重身体,朕还有太多事需要你。”
听完皇帝的话,徐处仁一颗悬起来的心也稍微落下去。
他颇有些感伤,语气悲伤:“臣有罪!”
赵桓走过去,搀扶住徐处仁:“徐相公乃是朕的治国贤相,如今大宋正是百废待兴,徐相公放手去办,有你在,朕放心。”
徐处仁感动得老泪纵横,差点就跪下:“谢陛下信任!”
“你我君臣相知,何须如此,快回去歇息。”
徐处仁离开后,刘彦宗厚着脸皮依然待在这里。
皇帝既没有说他怼徐处仁怼得不对,也没有说对,反正就是不表态。
不表态就是默认,默认的不是徐处仁有罪,默认的是刘彦宗怼得好。
但是不要怼过了,不要影响大局。
郑闽现在不懂随便乱动。
朕现在到处都要花钱,江陵府的局面一片大好,每年给朝廷的账目非常漂亮,此事你不要乱动!
皇帝的意思,刘彦宗心中清楚了。
刘彦宗心中也在感慨,他的确想安插自己的人去江陵府那种好地方,但难啊!
郑闽是能吏,皇帝不可能冒风险随便换人。
刘彦宗脑子里开始打起来路的主意。
好歹他来大宋已经第五个年头了,也该在大宋深植自己的亲信了。
这是大宋朝堂上,派系之间的轻微摩擦。
但地方上,因为洪灾,大量灾民南迁导致的当地社会动荡的问题的确存在。
第二天,皇帝依然睡到下午才醒。
吃了饭后,便更衣接见了翰林学士石洵。
“子明,江陵府凶杀案你知道了么?”
“陛下,大理寺卿已经跟臣说过,臣一定查一个水落石出。”
赵桓手里一边摆弄着一个大宋最新的战船模型,一边喝着茶道:“那就辛苦你走一趟了。”
“为陛下办事是臣的分内职责!”
“子明,朕有一事不明,你来告诉朕。”
“陛下有何事,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如何看到江陵府灭门案?”
“那杀人之人触犯大宋律法,绝不能姑息,但执政者亦当反思,民不教化,为暴民!当以律法戒之,以教化德之!”
石子明接着道:“同时,亦要使百业兴盛,若百姓有事可做,有固定收入,安家乐业,犯法之事,自然会减少。”
“子明说得好!”
赵桓之所以让石洵去查这件事,也是让他去地方上深入了解现在大宋的民情。
大宋是读书人最多的一个朝代,大宋以前,知识被世家垄断。
但是到了本朝,寒门出宰相已经见怪不怪。
不过从整个的人口来看,读书人还是太少了,教育依然不够。
法律是道德的最后底线,文化素养不能杜绝犯罪,但是可以大大减少犯罪率。
这也是石洵的重任。
“子明,第一批大学的学生已经完成学业了吧?”
“回陛下,今年恰好是第一批大学的学生完成学业之年。”
“凡是有大学文书之人,优先进入朝廷相关部司任职,想办法也向民间商社引入一批,此事你去与唐恪商议。”
“遵旨!”
“还有一件事,江陵府那灭门惨案,朕听说是当地有门有派之人!”
“陛下,此事臣正欲与陛下言说,自两年前,朝廷平河东与河北内乱,朝廷对村镇的空中进一步加强,然其余各地,陛下之令,未必能达!其多因村镇乡绅、官员,与当地江湖豪强勾结,欺上瞒下,鱼肉乡里!”
“四年前南方之乱,陛下重振南方,然县官及以下仍尸位素餐,陛下当严查之!”
实际上,宋庭最大的问题是皇权不下乡。
朝廷对县以下的行政区域控制非常薄弱,虽然设置了镇监,但基本无用。
不然前年河东地区也不会出现乡绅肆无忌惮、图谋造反一事了。
这几年,赵桓一刻都没有停止过对地方官员的撤换,大宋太大了,古代的交通不方面,信息传递也不方便。
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当新官上任的时候,下面的县官极其镇监,甚至村正都是要换的。
但正是因为底盘太多,这是中间不知有出了多少水分。
赵桓这两年又是忙着西北动乱,又是忙着伐夏。
京东路的洪灾也彻底暴露出,新政之下的官员,依然缺乏肃正的问题。
江陵府的事件,也暴露出,基层权力的薄弱和缺失。
石洵为何突然提及此事?
因为他在执行大宋邸报下乡的时候,遇到了非常大的阻力。
这股阻力不是来自百姓,而是来自当地的官员。
大宋邸报就像一双眼睛,安插在了乡镇上。
朝廷的愿景是好的,邸报进入村里,让每一个百姓都能知道朝廷最近利民之策。
但却让当地的官员如坐针毡。
要么与官员同流合污,要么就揭发罪行。
大宋邸报现在在地方上,俨然是最不受官员们欢迎的。
甚至石洵怀疑,这一次江陵府事件,背后也折射出这一层原因。
石洵离开后,赵桓想了很久。
只靠朝廷内部的自我革新是远远不够的,中央朝廷要打破根植在地方上几千年的顽固势力,是一件非常吃力的事情。
需要花的时间太长,而且中间的风险程度太大。
还是要借助百姓们的力量啊!
但是,大宋的百姓的自主权意识并未觉醒,很容易造成民间动荡,被有心之人利用,局面崩溃到朝廷无法控制的地步。
思来想去,赵桓还是觉得不可操之过急。
治大国如烹小鲜,需要慢慢调理。
每一个时期有每一个时期要解决的问题,方式也不尽相同。
贪官和恶霸无法是仗着古代交通和信息落后,等交通网络覆盖起来,中央的组织健全,这些事都会迎刃而解。
眼下最重要的是,将江陵府的地方势力先踩碎,也算是杀鸡儆猴。
至于大局上,先保证税收和百姓的收入这两大块。
唉……
赵桓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来大宋已经五年了。
现在的心情,与刚来的时候,肯定是完全不一样了。
人在这五年的时间,经历了那么多事,急躁的性格也慢慢被磨了一些,身上也有稳沉和平静的一面了。
皇帝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多好当,难怪历史上有那么多皇帝都是短命鬼。
不过,赵桓的天性是改不了的。
冒险!急躁!
几天后,翰林学士石洵和大理寺就江陵府案,向朝廷提交了审查结果。
这个结果是,始作俑者为江陵府漕帮!
这个结果在之后的半个月,都抢占在大宋邸报的头条。
关于漕帮的前世今生,都被那些笔杆子吃饭的人给挖出来了。
漕邦帮是借着朝廷的漕运壮大起来的,在漕运发达的地方都有,不过是各自为政而已。
朝廷公布的结果是,灭门惨案就是漕帮直接指使的。
大宋邸报的人发现了背后的主使者,所以被杀人灭口,嫁祸给知府。
这立刻在大宋引起了轰动。
随后,朝廷以雷霆手段处置了江陵府的漕帮,漕帮几乎所有的大佬全部被斩立决,家人被发配边疆。
凡是与漕帮有牵连的人,一律问罪,并且以后不允许再有漕帮存在。
此后的漕运,皆又正规商社承包。
据说,江陵府的漕帮事件,死了一千多人!
整个荆湖路的漕帮都被连根拔起了。
随后,大宋邸报接到一个政治任务,连续三个月将惩治贪官,打倒地方恶霸刊登到邸报的头条。
并且监察院下面的政宣司也接到了政治任务,每一个村里的墙面上都必须写上惩治贪官,打倒地方恶霸的字。
政宣司必须在每一个村有一块办公的地方!
每天必须在村里宣传朝廷的核心思想。
就在靖康五年的九月,麦子成熟的季节,大宋朝廷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皇权下乡行动。
第三百四十八章点燃大宋第一次工业革命的火焰!
麦子成熟的季节总是给人希望。
今年南方的粮食产量预估是去年同时期的两倍!
这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朝廷在京东路和河北路拨下一笔巨款,开始重建洪灾之后的城镇,同时也有大批大批粮食沿着河道运往了京东路和河北路。
在皇帝的命令下,朝廷开始重建齐州、濮州,短短几个月时间,释放出大量的劳动岗位。
并且,齐州和濮州开始兴建大型渡口。
靖康五年,朝廷对齐州和濮州的策略,拉动了这两个地方的基础工业。
大量的房屋重建,催生了许多商社,商人们组织队伍伐树,民夫需要吃饭,有专门的人看到这样的商机,开始统一提供粮食。
粮食的主要来源是南方,一批南方商人在这一次赚得盆满钵满。
这些商人看到北方的粮食缺口,也得到了朝廷政策的支持,开始大量运输粮食。
这一年,朝廷官道收上来的钱,明显比往年要翻了好几倍。
朝廷诸公看到了这一块财政来源,对于修道路的热情也更加高涨。
与此同时,商人们也从便利的交通中减少了成本,变相获得了更多利润。
利润高了,自然商税也就提高了,这完全是多方共赢的局面。
民间似乎一片利好。
然而,看到目前水泥路铺设的进度,皇帝依然不满意。
水泥路已经铺设了两年多,竟然连东京城到江陵府都还没有连接上!
皇帝大发雷霆,在朝堂上将徐处仁、唐恪和秦桧等人,狠狠骂了一顿。
骂得他们一脸懵逼。
按理说,这事已经不算慢了,毕竟都是招募民间商社来完成水泥路的铺设。
而且这件工程和建造城池不一样,城池聚集在一起,所有的材料往那个地方运输就可以了。
但是修建水泥路却全然不同,每一时期工地的位置是不一样的!
皇帝责骂政事堂,最高兴的当然是刘彦宗,他还出列在政事堂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但奇怪的是,这原本只是政事堂的事,御史台却搅和进来。
御史中丞何也出列道:“启奏陛下,臣以为,此时不能全然怪罪徐相公!”
皇帝阴沉着脸,越来越有威严,嘴里冷冷吐出几个字:“何御史何出此言?”
“陛下,臣记得,在三年前,徐相公向陛下提交水泥路铺设方案里,有一个计划,是生产出笔直的钢铁做模具,但是因为对这种模具量需求过大,需要科学院和军器监来协助造出一种全新的炼造方式,然而,这两年,这方面完全处于停滞状态!”
何也此话一出,几方人员心中立刻了然了。
一边原本与此事完全没有关系的韩公廉眼皮子狠狠跳了一下。
何也就是直接在向皇帝说,水泥路的工期延迟,最大的责任是他科学院!
还有军器监!
躲在人群中老老实实也中箭的韩公廉和陈规,顿时站不住了。
老谋深算的徐处仁也立刻明白皇帝的目的了。
皇帝并不是对水泥路的铺设速度不满,事实上,水泥路的铺设,就目前的技术条件,已经到上限了。
这一点,皇帝清楚的很。
皇帝实际不满的是,已经两年半的时间,技术和相关设施依然没有提升。
但依然皇帝的想法,是决然不会对科学院的人发火和指责的。
谁都知道,科学院和军器监,是皇帝心头宝。
这位皇帝对工事与格物充满了一种近乎偏执的狂热喜爱。
不怪科学院和军器监,就只能让政事堂来背锅。
但是也不能太委屈了宰相们,就只能借由一项嘴贱的何也来说出皇帝的心声。
弄明白皇帝心思的刘彦宗,不由得在心里感慨:这个皇帝心机太特么深了!
皇帝不说话了,他目光灼灼看着下面的大臣们,似乎等着看互撕的好戏。
但眼看大家都停了,明显政事堂的几个人不愿意得罪皇帝的心头宝,徐处仁和唐恪都低着头,一副打算让秦桧顶上去的架势。
秦桧酝酿了一下,心里在想:老子明明是皇帝派到政事堂给徐处仁和唐恪找麻烦的,怎么突然变成了和他俩一窝了?
皇帝见都不愿意说,便问道:“唐恪,你说说原因!”
唐恪原本指望秦桧说的,没想到自己被皇帝点了名,显然皇帝就是要他来撕科学院的无疑了!
唐恪只好硬着头皮道:“陛下,工部的确没有收到过科学院任何图纸蓝本。”
“一定要收到科学院的图纸蓝本此事才能加进度?”赵桓一副很严厉地斥责的样子,“增加人手是否可行?”
“陛下!臣斗胆,人手已经达到饱和,再增加人手,不但不会加快速度,反而会出现臃肿,降低速度,唯一能做的是改良设备!所以,臣以为,罪不在臣等!”
眼看皇帝逼唐恪开撕了,徐处仁不说话就太不给皇帝面子了。
他说:“陛下,若是在现在的条件下改良模具,水泥铺设速度将大大提升!”
韩公廉连忙出列:“陛下,模具已经调整过两次!”
陈规也道:“陛下,铺设水泥路的模具臣已经调整过两次!”
徐处仁道:“先后两次,与第一次并无不同,根本无甚用处!”
陈规一时间面红耳赤,他道:“徐相公,按照大宋军器严格规制标准,两次改良,都明显提升了质地!”
“但对速度的提升并无任何作用。”唐恪接过话来,“我来给你算一笔账,就拿此次京东路洪灾来说,在三个月之内,江陵府一共向京东路运输、售卖三万石粮食,交易钱数达六万贯,此乃运输之极限。若是江陵府与大名府之间的水泥路在今年一月竣工,这个数目将会翻两倍!达到十二万石!”
“当然,受灾区并不需要那么多粮食,但足以平摊到整个河北路和河东路,解决那里的粮食急缺问题。”
浑然不顾韩公廉面色难看,唐恪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情继续道:“十二万石,三万石,足足差了九万石,按照每一石二贯钱来核算,十八万贯的交易,利润按照六成核算,尚有九万贯,九千万文!”
“按照大宋最新的商贸税法,超过1万贯,按照百抽二十来缴税!”
“朝廷在此事上的税收,差了一万八千贯!”(宋代一贯约等于465元)
唐恪嘴角翘起一丝得意的笑容,不愧是商部的老大,算起账来快要赶上三司使周朝了。
不等韩公廉说话,唐恪继续道:“这还仅仅是粮食交易,还并未算入丝绸、布料、盐铁、香料等等交易。”
做过生意的人都有一个体会,有些事不算账还好,账目一算下来,能把自己都吓一跳。
现在唐恪在朝堂上给大家算账,这不算尚好,一算真是让所有人都吸了一口凉气,连唐恪自己都暗暗心惊。
赵桓更是心里在滴血,因为工期缓慢,造成的损失,的确是太可惜了。
难怪在后世,美国在崛起的时候,是全国大量铺设铁轨的时候,交通对一个国家的战略崛起实在太重要了。
同样如此的也有20世纪的日本,日本国内交通规划到了极致,在之前的工业基础上迅速崛起成当时仅次于美国的大国,也是有原因的。
而21世纪的中国也是同样如此,经济腾飞的那些年,是国内高铁、飞机和高速公路强势崛起的时候。
一想到现在大宋落后的交通设施,赵桓就有些着急。
他何曾不知这几年的水泥路铺设速度非常缓慢的原因是受到技术的限制?
但没办法啊!
蒸汽机没有研发出来,意味着可燃原料无法使用,热力无法转化成动力,一切都还是得靠人来打造。
就说现在水泥路的钢铁模具,依然是大宋军器监的人手工打造生产,这样的效率是非常低的。
一旦启动蒸汽机,由蒸汽机作为起点,来创造各种器械,人类的生产方式将会发生质的改变。
赵桓之所以在朝堂上将水泥路铺设一事拿出来发飙,是想借着这件事,立刻逼迫政事堂想方设法提高效率。
提高效率的方法只有提升技术,提升技术的方法只能是找军器监和科学院这样的权威。
如此根据想要的结果来倒逼,才是有方向有目的的创造。
只有这样,所有人才能都意识到问题的根本所在。
军器监原本是生产兵器的地方,但现在皇帝俨然为军器监赋予了另外一层使命了。
从皇帝开始重组军器监,成立科学院那一刻开始,就意味着,他们将承担着大宋工业革命的重任。
朝堂上鸦雀无声,韩公廉额头冒汗。
如果大家坐下来多讲讲道理,这件事也不能怪韩公廉和陈规。
毕竟,这几年,大宋的军政如火如荼,军备几乎全部重新改良了一遍。
而且火器的研发,花费了科学院和军器监大量的时间。
按照级别来说,火器是最高级别,是皇帝点名要要的,而且每一次的改良,皇帝都将时间卡得非常死!
军器监和科学院几乎都是彻夜赶工,就连大过年的,也依然奋斗在自己的岗位上。
但是,大家现在都是朝廷重臣。
现在朝廷出现大量无形损失,谁会跟你讲道理呢?
谁会跟你讲情面呢?
比起情面,乌纱帽更加重要。
这个锅,政事堂不甩给科学院和军器监,难道自己背着?
若是徐处仁自己背着,皇帝还会怪罪他不知事情轻重,这个锅皇帝本就打算让政事堂甩过去的。
毕竟军器监和科学院功劳苦劳都有,皇帝不可能直接骂人。
不仅不会直接骂人,还会在政事堂怼完人后出来做好人,然后军器监和科学院就开始对皇帝感极涕零的同时,为了不辜负皇帝对自己的信任和赏识,一定彻夜不眠去提升各方面的制造技术。
韩公廉跪在地上悲伤道:“陛下,臣有罪!”
陈规也跟着道:“请陛下治罪!”
一个人的许多技能是来自于他平时所做的事情。
如刘彦宗这样的汉人,从小生活在异国,便要格外小心,才能爬上去。
现在又担任督察院的御司,自然擅长功于心计。
如徐处仁,身为政事堂大佬,掌管大宋民政,自然是有高格局,对皇帝的心思也能拿捏有度,进退得当,并且口才了得。
但如韩公廉与陈规,虽说也是进士出身,但因为长期的工事与格物,已经不太擅长言辞,也不擅长心计。
眼下这样的局势,他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觉得自己愧对皇帝的栽培,愧对皇帝对他们如此器重。
眼看已经把韩公廉和陈规逼到这个份上了,赵桓也缓和道:“二位爱卿快快请起,二位为大宋呕心沥血,朕怎么怪罪二位。”
“陛下!臣有罪!”
赵桓从上面走下来,亲自将二人搀扶起来。
韩公廉更是老泪纵横。
赵桓看着徐处仁道:“也都是朕一时没有控制住脾气,你们都是朕的好臣子,如此诸位看可行?”
“徐相公,明年一年,要竣工所有之前规划的水泥道,即从东京城出发,通往四都之道。”
“遵旨!”
“到了靖康八年结束,要将这些州府打通,交州府到桂州府,从广南西路到荆湖路多山区、湖泊,修水泥道显然难度会增加,但需要疏通水路,保证交州的粮食和货品能以最快的速度抵达长江,再北上中原,朕要打通中原与西南这一条道,比如打通!”
“后年还需要打通东京到洛阳的水泥道,洛阳连同长安。与此同时,东京的水泥道要向东边的齐州、青州以及徐州延伸。”
“至于北方,要打通东京到中山府、太原府的水泥道,同时连同幽州府,并且向西连同京兆府,由长安向西北河套路延伸,打通兴庆府。”
“如此,大宋第一阶段的主道基本结束。”
赵桓一口气说下来,显然早有准备了。
他继续道:“刚才,诸位也听唐相公算了一笔账,若是大宋的主道全面提升,将大大提升大宋商贸频繁度,增加朝廷的商税,这个数额是不可估量的。”
“与此同时,在大宋面临对外作战的时候,全国的军队动员速度将会更快。”
有大臣不无担心道:“若是有地方谋反,抵达京师也会更快。”
皇帝道:“朝廷不能因为某件利国利民之事存在一定的风险,便认为这是一件坏事,如此保守之举,非能富国强兵之策。”
那大臣也不再说话。
皇帝也再次表态了,朝廷要用更加开放的心态去规划大宋的未来,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一件事尚未做,却被它可能存在的风险扼杀在摇篮之中。
如此,便什么事情都无法做成。
而皇帝今天的意思也再明显不过,希望朝堂上的每一位大臣,都重视起来。
在接下来几年,各衙署相互配合的时候,每一个人都有同样的一个方向。
如此,行政效率才会更高。
而眼下,皇帝让徐处仁做出这样的规划,必然是让他提出,完成这样的目标,需要哪些衙署来配合了。
其首当其冲的就是科学院和军器监。
这一次,是政事堂提要求,需要哪些东西,需要多少,什么时间要。
如此,如科学院与军器监这样的辅助衙署,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什么,该做出什么。
商虞司才知道接下来几年,要招募多少商社,这些商社分别承担着哪些角色。
例如多少商社配置在铺路,多少商社配置在制造水泥,又有多少商社配置在开采矿石。
多少商社配置在钢铁的制造。
且政事堂需要出台鼓励民间商人自主制造水泥。
如此,整个大宋的道路体系才盘活了起来。
而刚刚问世的蒸汽机,即将发挥它不可取代的用处,正式拉开新的时代篇章。
布置好最高层的战略部署后,赵桓也松了一口气。
但接下来真正的困难才刚刚开始。
借助基础建设,拉动的大宋工业革命,必然需要各种最基础的钢铁模具。
从0到1的过程,是非常艰巨的。
也只有他这个穿越者,见过那些东西的形状,但并不知其所以然。
他只能带着一群从未见过,甚至脑子里都没有那种概念的大宋科研人才,来从0起步,探索那些东西了。
这几年,赵桓会尽一切可能让边疆稳定,使国内局势和舆论稳定,让他能顺利点燃第一次工业革命的火焰。
第三百四十九章赵官人的私人商社?
距离上一次皇帝在朝堂上定下大宋道路战略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
东京城进入冬月天,湖面上出现冰冻。
这一日一大早,赵桓就乔装打扮,兴致勃勃出了皇宫。
东京城越来越越大了,这几年从外面牵进来的人口也都陆续加入这座世界第一大城市。
赵桓一路向城东而去,他的护卫都是军中身手最好的,虽然的简装,但依然配置着弩弓和斩马刀。
上午,天刚刚晴了一会儿,就开始下雪。
这是今年入冬来的第一场雪,雪下在地上就融化了。
不过,很快,温度就越降越低,融化的雪也越来越少。
赵桓在一座新建的庄园门口下了车。
这座庄园建得很低调,不大,也无任何特色。
但是,当赵桓走进院子的时候,里面却有大宋最精良的武士在值班。
赵桓像是到了自己家里一样,他先进了大堂,大堂里有炉火烧得正旺,诸位上摆放着桌案。
大堂里有一个人正在火炉前烤火,他显然也刚到不久,雪融化后,头发都是湿的。
这是一个长得很普通的年轻人,是那种放在人群中,就变成最普通的路人的年轻人。
赵桓进来的时候,那个年轻人赶紧起身,对他作揖:“在下叶崇见过赵官人。”
“叶老弟不必多礼。”
下人迅速上来酒菜,两人温酒开始饮起来,又煮起羊肉。
叶崇活了二十三年,还从未吃过羊肉,顿时被羊肉的肉香深深迷住了,口水不停流,吃得有点停不下来。
而且,这酒是他这一辈子喝过的最好喝的酒。
这有钱人的生活的确不一样!
赵桓看这青年十足的一个吃货,心中不由得有些诧异。
看来这人以前的确是很少吃肉啊!
等叶崇吃饱喝足,赵桓对一边的邵成章道:“给叶老弟添酒。”
“不不不,赵官人,在下已经喝足,不胜酒力。”
赵桓笑道:“无妨,你我慢慢喝,一边喝一边谈论事情。”
“也好!也好!”
若是有人知道赵桓在这里,跟这么一个年轻人喝酒,一定会非常震惊。
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够和皇帝单独坐在一处饮酒论道?
“叶老弟,也不瞒你说,我找你来,是为了让你帮我做一些事,至于钱,少不了你!”
赵桓刚说完,下面的人已经抬上来一个箱子,箱子打开,里面全是交子。
大概有一万贯!
作为生活在徐州叶家村的一个小贫民,可能也只是在徐州城里经常看见交子,更别说一下子突然看到这么多。
他曾经亲眼见过徐州有钱人家的公子用这东西在路边买过东西。
这是真正能用的钱,和铁钱一样。
叶崇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
他从来不敢想象,一个人居然能有钱到这种地步。
看见叶崇的眼睛都看直了,赵桓也不说话,等对方自己回过神。
叶崇将嘴里的羊肉吞下去,然后紧张地说道:“赵官人,在下只是一个普通工匠,家族世代为工匠,一不能杀人掠货,二不会上阵打仗,三更不会吟诗作对,您这些钱,在下受不起啊!”
“你受得起!只要你帮我搞出蒸汽机车来,我再给你十倍、一百倍这样的钱!”
叶崇微微一怔,这才回过神来。
原来这位赵官人是想要打蒸汽机车的主意。
那蒸汽机车他是听说过的,听说是皇家科学院制造出来的一种不用马匹拉也能自己跑的车。
那蒸汽机车现在正放在大宋皇家商社售卖,听说一出来,东京城的一些达官贵胄就买了。
但又听说,东京城路上却见不到蒸汽机车,因为那蒸汽机车跑得比走得还慢,并且经常容易出问题,停在路上,动不了,最后要人推回去。
若是平日里在商铺里买到了不合格的货物,客人必然会退货。
但现在那些达官贵胄碍于皇家科学院的面子,不便退货,就全部将蒸汽机车放在家里当做收藏品藏起来。
听说这东西是皇帝要折腾的,民间有人私下议论,皇帝是闲得蛋疼了,这种没用的东西花费那么多钱搞出来不知能做什么。
在短短一个月之内,蒸汽机车就沦为了笑柄。
倒是蒸汽机,被试验可以用在纺织业、采矿业、冶铁业等行业。
并且,某些商社已经开始在悄悄下单,只不过这个时候的民间,还有很多人不知道而已。
叶崇感到很奇怪,这个赵官人为何对蒸汽机车这么感兴趣?
那东西大家都不看好,作为一个商人,他不应该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那些更赚钱的方面嘛。
叶崇整个贫民都知道,现在在大宋倒卖粮食是非常赚钱的,至少那些粮商都赚得盆满钵满。
不过他叶崇还真有办法对蒸汽机车进行改良。
这事就发生在半个月前,叶崇刚来东京城不久,在大街上见到了一辆蒸汽机车。
他当时就被那辆蒸汽机车吸引了。
作为世代工匠家族的人,他对这些东西有一种天然的敏感度。
当时他在大街上就对那个蒸汽机车的主人提过一个建议:减小钢炉,但是增加钢炉厚度,同时增加内部受热面。
那个蒸汽机车的主人哪里懂这些,看他穿着穷酸,下人将他骂了一顿,将他轰开。
但这事却被皇城司卫传到赵桓的耳朵里。
赵桓这半个月来都在尝试减小钢炉的体积,增加钢炉的厚度,同时增加内部受热面。
按照他这样的原理,减小钢炉体积,在同样的热度,不断灌入水的时候,气压会更大。
气压越大,水的沸点就提高了,但这不是问题,继续加热,水都会汽化。
不断汽化,使里面的水蒸气量越来越多。
增加钢炉的厚度,是为了增加承受度。
增加内部的受热面,是为了使加热速度变得更快,热量更足。
这是高压锅的原理啊!
高压蒸汽机!
赵桓知道这事后,没有立刻通知科学院做改良。
而是让人找到了这个叶崇,并且将他带到了这个庄园。
至于这个庄园,接下来会是赵桓在民间安插的一个据点。
他要在民间悄悄成立一个商社,找人来经营,自己也会时不时参与进来。
只有站在一个商人的角度,才能体会到朝廷最近的新政给商业带来的真正的影响。
赵桓一直站在皇帝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从宏观面去制定了大宋未来的战略。
但政事堂和下面的官员在落地执行的时候,到底是否真正有效了,他是很那感受的。
或者说,当他知道无效的时候,或者出问题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一定是经历了漫长的信息传递,也一定是下面的人快要捂不住了,才捅到他那里去。
所以,他干脆自己悄悄搞了一个商社。
而今天,他叫叶崇过来,就是要叶崇改良蒸汽机,搞出蒸汽机车,并且,他还会为叶崇申请专利。
他就是要让叶崇狠狠地打皇家科学院的那群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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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章改良蒸汽机车
在大宋已经折腾了整整五年。
这一年的赵桓已经满二十八岁。
在这五年之中,他亲身经历了太多事,悟出一个道理。
朝廷的组织架构实在太庞大,利益牵扯实在太深,人情世故太多。
在创新方面,活力实在太低。
大宋的第一次工业革命,若是全部交给朝廷,那算是完了。
早在一年前,赵桓就悄悄让人在这里建了一座私人庄园,作为他在民间的据点。
他要亲自在民间扶持起来一个商社,他要给唐恪的商部压力,他还要给科学院压力。
他要给大宋民间那些商社竖立一些榜样,让他们看到希望。
而不是什么都由朝廷来做大。
民间商社也需要力量,双方存在着博弈,也存在着共生关系。
没有人知道皇帝在背后已经开始推动一些事情了。
当叶崇搞出大宋皇家科学院搞不出来的蒸汽机车,并且申请了专利,又大宋律法作为保护,这将是相当大的一笔财富。
这个专利挂在这个叫永盛商社的名下,而永盛商社的名义老板就是叶崇。
叶崇不会做管理,不会经商,赵桓就找人来帮他。
一旦创造出一位通过发明新事物,变成巨富的案例,那些民间的商人才会从发明创造中看到巨大的商机,嗅到金钱的味道。
才不会所有的事都挤压在皇家商学院那里。
这样,工事人才才会受到追逐。
而皇家商学院的经历则会被释放出来,去研发战争中的高端武器,和探索底层的自然科学。
叶崇道:“那个蒸汽机车,在下也只是略知一二。”
“无妨,我已经准备了一辆,就放在作坊里,你且随我来!”
赵桓站起来,带着叶崇向后面的作坊走去。
叶崇没想到这个庄园里居然还有作坊,这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这个赵官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读书人,怎么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呢?
实在是奇怪!
这个庄园的作坊还不小,走进去后,叶崇发现里面什么都由,连炼钢炉都有,更有打造刀剑兵器的地方。
虽然每一处都不大,却是什么都俱全。
他想了想,有句老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麻雀虽然很小,但是肚子的内脏都是有的。
他不知道这位赵官人为何在这里搞出这些东西来,不过作为从小就在作坊里长大的他来说,这里格外亲切。
他本来是来东京城找一份工作的,没想到居然到了这里。
在作坊的空地上,就停留有一辆蒸汽机车,和叶崇半个月前见到的一模一样。
听说大宋一共也就二十辆,是出自军器监的东西坊。
非宰相或王公大臣,不能拥有。
这位赵官人不是普通人啊!
叶崇心里想着这些。
“叶老弟,我这里就有一辆蒸汽机车,你可以仔细了解一下,按照你说的方案来去做改良,需要什么,就跟老秦说,他会给你一切你想要的,任何东西。”
赵桓指着站在一边的秦桧,秦桧连忙对叶崇道:“小哥需要什么,就跟我说就是了。”
叶崇这个人虽然出身贫寒,但是留的心眼还是有的,毕竟出来东京城,人生地不熟,就被拉到这里来了。
这个赵官人又是给他送钱,又是给他人,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赵桓看出叶崇的忧虑,他继续说道:“只要我们制造出蒸汽机车,根据大宋律法,是可以申请专利的,以后所有人用蒸汽机车,都必须给我们钱,这些钱,有一半是你的,有一半是我的。”
叶崇这才明白过来,这些商人果然都是这样。
这个理由他就接受了。
“我试试。”
“好,我的永生商社下面有一个商社叫做华兴,我会让老秦将你变成华兴商社的老板,在商部那里做登记,大宋律法里规定的合法老板,蒸汽机车的专利就放在华兴商社。”
叶崇对什么商社完全没有概念,他只知道自己若是做成了这件事,会赚很多钱。
仅仅是这一点,就让他动力十足了。
又继续和叶崇谈论了一会儿,赵桓便离开回宫。
接下来几天,叶崇就开始着手改造蒸汽机。
赵桓并没有去打扰他,而是抽着这点空,跟石洵一起去大学溜达了一转。
因为大学现在已经开始开设一种叫做物理的学科,赵桓很想了解那些学生对这门课程的接受程度。
那物理学科的教程他是看过了的,和后世的物理学基本上是两个概念。
目前的物理学仅仅是停留在对现象的表述,还没有深入到事物的本质上。
例如加热为什么会使铁变形,灼烧到具体什么程度,铁会变形。
这些都是科学院的经验之谈,并未给出明确的温度答复。
反正这一转转下来,赵桓挺失望的。
但很快他又缓过神来,毕竟自己是穿越过来的。
古人能在书本上开始了解这些事情,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凡事不能一口气吃成一个大胖子。
至少科学院在制造新的兵器和制造蒸汽机的时候,都开始对杠杆原理和力学进行思考,并且总结出来了不少物理学的经验,开始往大学里输送。
在大学里溜达了一转,赵桓忍住多提意见的冲动。
他认为,所有的知识,都是从实践中来。
而实践,是利益作为导向的。
例如蒸汽机让提高了大宋的生产效率,人们就会开始对蒸汽机进行仔细研究,从各方面去总结其中原理,总结成理论,输送到书本上。
他需要做的就是,搞出更多向蒸汽机这样的东西来,自然而然就会有人从中去总结理论,形成知识。
一段时间后,皇帝又来到城东的庄园,叶崇整天就把自己关在作坊里,他全身心沉浸进去。
作坊里其他人都配合他打造他想要的东西。
他尝试了很多种可能,蒸汽机输出来的力道有加强,但不明显。
他又将燃烧煤炭的地方加大,不断增强火力,改良活塞,不断压缩汽缸。
终于,在快要过年的时候,有了一次质的飞跃。
而这个时候,距离科学院的蒸汽机车售卖已经过去两个多月。
蒸汽机车在东京城,彻底沦为了收藏品,废物,没有人再会将它开到东京城的大街上。
但是,在腊月二十日的这一天,皇帝突然下令,谁若能改造蒸汽机车,让蒸汽机车顺利跑起来,朝廷奖励二十万贯!
这消息一出,整个东京城开始议论纷纷。
但出于对蒸汽机车的不看好,几乎没有人认为能够改良成功,连科学院也没有办法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蒸汽机车的展示盛会
二十万贯可不是小数目!
通常人们形容一个人富有,是这么说的,腰缠万贯!
一万贯已经算是富人,相当于21世纪的460多万。
二十万贯相当于9200万!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即便再不看好,也有人愿意尝试。
今年的大年初一有一点特别,听说皇帝一大早就带着百官到了皇家科学院。
在科学院前面宽阔的空地上,摆放着一辆笨重的蒸汽机车。
可能是为了迎接新年,这辆蒸汽机车被刷成了大红色,看起来颇为喜庆。
听说今天出动了三千皇城司卫,连驻扎在东京城外的羽林军都进城了,所有的一切都非常严格,每一个人进出东京城都要仔细盘查。
但这依然阻拦不了老百姓们的热情。
因为今天,科学院会上演一场好戏。
听小道消息说,已经有人想出办法能让蒸汽机车动起来。
但也有小道消息说那只是传言,根本不可能有那种事。
最好是大过年的时候,平日里忙完的人,一旦闲下来,就特别喜欢围观,更何况这一次大宋邸报上也说了,允许前去围观。
这一大早,太阳刚刚升起来,许多人便向科学院走去。
赵桓坐在科学院最高的那一层楼阁上,旁边的人正在给他煮一鼎鲜血的羊肉,备好了清酒。
今天不仅仅赵桓来了,他把皇后朱琏,还有韩晨晨也带来了。
不仅如此,还有太子赵谌,和赵桓最宠爱的小女儿柔嘉。
并且,为了迎合皇帝,今天皇室诸王也都来了,只不过都在下面。
唯一被请到上面来的是康王赵构。
只见那空地上,旌旗如云。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王公大臣们,此刻都分列,坐在周围,有护卫把守。
正中央则坐着满头银发的韩公廉,温雅儒气的陈规和看起来有些粗野的司马琦。
太阳从东边升起来,将整座科学院笼罩,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人们也感觉暖和了不少。
上午的时候,已经有几千人聚集到这里进行围观。
此刻的徐处仁,内心一直在挂起来的。
大年初一,在这里聚集那么多人,万一出现暴徒可怎么办?
皇帝还真是心大啊!
搞一个蒸汽机车,有必要这么高调么?
万一跑不起来,朝廷的面子往哪里搁?
徐处仁觉得皇帝实在太胡来了,他不知一次去找皇帝,声泪俱下要求皇帝别这么玩,小心扯到蛋,但是皇帝浑然不将他的话放在眼里。
不仅仅徐处仁觉得今天这事要糗大,那些王公们也觉得今天是在瞎忙活。
若不是皇帝好这一套,他们才不愿意在这大冷天来这里干坐着。
他们总觉得,自从皇帝灭了党项,又开发南方,缓解了大宋的粮食危机后,整个人都飘起来了。
居然还是痴迷于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退一万步,就算今天真的让他跑起来了,又能怎么样?
难道这东西比马跑的快?
万一在半路坏了怎么办?
更何况,这东西跑在水泥路上,没不长时间,就把水泥路给压坏。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这东西都没有任何作用。
皇帝啊!
你飘了!
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什么用?
一边的礼部侍郎陈把头伸过来小声道:“唐相公,这东西真的能跑起来?”
唐恪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唐相公,这天子的行为,从来都出乎我们所有人意料,说不定还真的能跑起来。”
唐恪叹了口气道:“跑起来了又如何,这种东西又笨重,又慢,最主要的是造假太高,不划算,不划算啊!”
“那天子为何执意要这东西跑起来,看天子的意思,是要大量制造。”
唐恪心里也没底,这东西要是大量制造,国库的钱经不起几下折腾,对铁的量要求太高了。
另一边,景王赵杞悄悄在济王赵栩耳旁道:“七哥,你说官家这到底是要做什么,我怎么感觉他最近有些不务正业,这和咱们这位大哥的性格不符啊。”
济王小声道:“你别说,这蒸汽机还真是有用的,我打听过,已经有一些大商,向商部购买蒸汽机,对冶铁有大用。”
“但现在官家是让它代替马,这明显就不切实际,若是今天动不了,朝廷的脸就丢光了。”
济王继续道:“你瞎操什么心,安心当我们的太平王,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赵杞道:“七哥,你有没有听说,官家打算减少我们的俸禄。”
“有这事?”
“我也是道听途说,听说官家是想把更多的钱用在这些东西上!”
这下赵栩就不爱听了,他们可是皇帝的弟弟,太上皇的亲儿子,和那些普通的宗室可不一样。
历朝历代,哪有减亲王供奉的?
“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赵栩的脸色当场就变了。
若这事是真的,那还得想办法。
自从肃王案后,他们这些亲王,把能卖的土地都卖了,而且还是贱卖。
皇帝还是鼓励他们从商的,但这些亲王太懒了,有朝廷高薪养着,即便没了土地,那日子也过得跟神仙似的。
但现在,听说皇帝要降他们的俸禄,那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赵栩当场就把这个破蒸汽机车恨得要死,如果可以,恨不得找人来砸了它!
百姓们也是议论纷纷。
“那赵官家为何如此痴迷这大铁怪?”
“不知不知,听说这人坐在这东西上面,可以自行动起来,不需要马。”
“那有什么用,这么笨重,难道还能跑得比马快?”
“不是说不可能动的吗?”
“我看也难!”
……
有十二个人入了场,他们每一个人手中握着一张卷起来的图纸,然后分两排站立。
据说这十二个人,都在这一段时间,科学院从民间选拔出来的。
但其实,这十二个人都是科学院的人,他们各自都画了一张图纸。
这是一场安排好的戏,科学院和政事堂商议过,皇帝既然那么想让它正常动起来,他们只要想尽一切办法满足皇帝的心意。
但徐处仁反对的是,大年初一举办。
十二个人分别开始进献自己的图纸。
但其实,这些都是科学院画出来的。
从不同的角度去对现在的蒸汽机车进行了改良。
例如将汽缸改小,例如将车身变轻,例如将轴距缩短,还有方案是将车轮磨平。
这十天来,科学院和军器监投入许多人力,按照这十二种方案在打造不同版本的蒸汽机车。
随后,便有十二辆蒸汽机车被推了上来。
模样各有不同,有的大,有的小。
它们的出现,立刻引起了周围人的热议。
柔嘉公主靠在赵桓的肩膀上道:“爹爹,那些蒸汽机车真的能动起来吗?”
“那些蒸汽机车能不能动起来,爹爹就不知道了,但一定有人能让蒸汽机车动起来,等蒸汽机车被制造出来后,爹爹就带着柔嘉坐蒸汽机车与城外钓鱼。”
“好啊,爹爹!”
赵桓溺爱地抚摸柔嘉的头。
一边的赵谌道:“爹爹,蒸汽机车太笨重,孩儿觉得用处不大,为何还要花那么多人力和钱财来制造它?孩儿想不通。”
赵谌今年已经十二岁,正是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的年龄,也开始有自己的一些想法。
赵桓严肃道:“谌儿,我问你,两千年前,人们射白鹿,用的是什么样的弓箭?”
“做工粗糙,箭头可能是石头。”
“那现在呢?”
“强弩,甚至神臂弩。”
“不,现在朕已经开始使用火枪。”说着,赵桓拿出一支短小的燧发枪。
这支燧发枪上镂刻着云纹,看起来十分精美。
“谌儿,你记住,任何东西都是需要不断改良,不是一开始就很好的。”赵桓给自己儿子倒了一杯酒,“蒸汽机车现在跑得慢,不代表一年后还很慢,不代表三年后速度不能超过马!”
“孩儿记住了!”
“蒸汽机既然推得动车,便能推动船,康王的海军战船,以后都要配置蒸汽机,不仅如此,火炮也要配置在战船上!”
赵桓说得这一幕,让一边的赵构竟然也热血沸腾起来。
第三百五十二章是他!就是他!
经营大宋市舶司已经五年之久的赵构,非常清楚,无论是商船还是战船,一旦真的如皇帝所说,利用这种蒸汽机就可以推动,后果是无法想象的。
无论是杭州,或是泉州、广州,这些沿海地区,都有海盗之患。
朝廷的船只能击退海盗,却很难将海盗的船击沉,或者抓住。
但若是有了蒸汽机,就完全不一样了,并且配上战船的火炮,他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支海盗或者敌国战船是大宋海军的对手。
赵构心里想着,越想越激动。
不过又有些悲观:这东西制造太麻烦,而且造价昂贵,若是要大范围装备,很难。
事实上,这个时期的大宋,人们对蒸汽机的概念是处于一种认知为零的程度。
除了科学院在试验的时候用蒸汽机冶铁,基本上没有人用过它。
也只有赵桓这个穿越者,坚定不移地相信,蒸汽机是可以带领大宋进入一个全新的时代的。
下面已经开始尝试了,有人开始点燃蒸汽机里的煤,过了一会儿,里面的热量足够大,烟囱开始冒烟,里面响起了声音,那是蒸汽机在运转。
再过片刻,蒸汽机车开始缓慢移动。
不过,很快就停下来了,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那个设计者非常尴尬。
随即,其他蒸汽机车陆陆续续开始添加煤炭。
滚滚浓烟从烟囱里冒出来,蒸汽机车开始运转,发出声音来。
周围的百姓像是在看怪物一样看着那些蒸汽机车。
有人惊诧地高呼:“还真能动啊!没有马拉,没有人推,自己就动起来了!”
“我知道了!”另一个开豆腐铺的人兴奋地喊道,“这些人一定都是隐居在深山里的世外高人,他们有仙法!”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显然都非常认同。
大宋的百姓,有不少信奉道教的,信奉玉皇大帝,相信深山之中有仙人。
如果不是仙人,这大铁拐怎么会平白无故动起来呢?
顿时,人群都议论了起来。
有人甚至跪下,双手合十,磕起头:“天子圣明,仙人显灵了,福泽万民!福泽万民!”
然后有更多的人跪下来,向上天跪拜。
“那些黑色的石头,原来是仙石!”
……
看到这一幕,赵桓倒是有些错愕。
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对于古代的人来说,不理解的现象,说成是上天显灵,仙人出世,也正常。
看来,大宋的教育,任重道远!
韩公廉、司马琦和陈规对视了一眼,又看着那些缓慢移动的蒸汽机车,听到里面发出刺耳的声响,便知道,这些也都走不了多远。
果然,很快也都停下来,无论怎么添加煤炭,都不再动。
最后发动的那一辆,刚开始启动,原本很多人也以为它走一段距离就会停,但是它没有停。
直到走了近一百米,将科学院前面的空地走了一大半,才停下来。
然后,它被调头,又开始行走。
坐在上面的人,只需要用双手握住那个奇怪的转盘,转动来调整方向就可以了。
柔嘉用如玉雕琢一样的小手指着下面说道:“爹爹,它真的一直在动,我也好想上去骑一骑。”
赵桓顿时哭笑不得:“那东西可不是马儿,坐上去就可以了。”
“我也想去坐。”
“柔嘉不急,爹爹过段时间让人专门给你造一个比那个更好更漂亮的。”
柔嘉兴高采烈,看得赵桓心都化了。
上面的人将蒸汽机车停下来,然后从上面下来。
这是一个大约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他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得意。
的确是在他的改造下,蒸汽机车比上一次的要跑得稍微快了一些,而且没有出现停顿。
事实上,这个人是司马琦的关门学生,他叫钟豫,是一个很少见的工事奇才。
他假装对韩公廉、司马琦和陈规作揖行礼。
韩公廉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似乎很满意。
他虽然看着钟豫,但注意力却放在阁楼上的皇帝那里的。
你看,陛下,蒸汽机车改良完毕,您还满意否?
韩公廉、司马琦和陈规,都是这么想的,他们都很在乎阁楼上皇帝的态度。
并且,他们也都很肯定,这下皇帝一定很满意。
这个艰巨的任务终于完成了,科学院总算没有丢脸啊!
一边的宰府大臣们也都暗自舒了一口气。
徐处仁站起来,他走过去道:“陛下有旨,凡是能让蒸汽机车正常行走,赏二十万贯!”
钟豫大喜,真是突然就到了人生巅峰的。
不过这二十万贯,不能自己一个人拿了。
至少一大半要献出来。
“谢天子!”
赵桓自己的臣子们在下面表演,心中颇为不屑。
看来科学院这帮人也越来越油腻了,开始学徐处仁那种政治家玩起作秀来。
他们以为只要交出朕满意的东西,就没事了。
赵桓非常不屑地看了一眼那台蒸汽机车,跑得跟乌龟似的,有什么好得意的!
正在科学院的人高兴的时候,周围围观的人群中,突然有一道声音响起来。
“我们有一辆比这更好、更快的车!”
众人闻声望去,却是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这胖子一看就是那种很有力气的人,身高八尺,吼出来的声音振得旁边的人耳朵都在疼。
旁边的人鄙视道:“哪里来的粗野山夫,难道你也会仙术不成!”
周围所有人都看着这个又高又壮的胖子,惊讶他的勇气。
今天这里可不是一般的地方,朝廷诸公都在这里,还来了不少亲王。
韩公廉、司马琦和陈规望过去。
钟豫也望过去,他冷笑道:“徐相公,那人明显是来捣乱的,草民建议先将这人抓起来。”
徐处仁对侍卫道:“你们去将那人带过来!”
钟豫道:“徐相公……”
徐处仁打断了他的话:“且让那人过来说说。”
钟豫也不再说话,他虽然是司马琦的学生,但人家徐处仁可是首相,随便一句话的重量能压死他。
那个胖子被带过来,徐处仁道:“这位壮士,你刚才说你能让蒸汽机车跑得更快?”
徐处仁看着这个胖子,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当然是好事,自己发现了一个奇才,也算是功劳一件。
如果是假的,立刻以扰乱之罪,关押几天再说。
“这辆蒸汽机车跑得跟乌龟一样慢,完全不中用,而且谁知道再跑一会儿,它是否也会停下来!”
胖子叫王胜,他完全按照那位赵官人跟他交代的说的,并且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非常嚣张,语气也充满了不屑。
一句话就能把钟豫气死后,爬起来再死一遍。
“徐相公,这个人明显就是来捣乱的!”
徐处仁道:“你可知我是谁?”
王胖子摇头道:“不知道。”
钟豫冷哼道:“这位乃是我大宋太宰,徐相公!”
徐处仁不理会钟豫,他继续道:“你若是胆敢在这里捣乱,是要受牢狱之灾的!”
“我没有捣乱,我的蒸汽机车就在外面。”
他说的外面,是被人群挡住了,他用手指着那个方面。
钟豫的脸色当然就不好了。
韩公廉、司马琦和陈规都面面相觑,陈规道:“徐相公,这个人并未再参与的名单之中。”
徐处仁道:“看看也无妨。”
这时,从那个方向,突然响起了一声奇怪的声音,人群躁动起来,纷纷让开了一条路。
只见一辆做工非常野性的蒸汽机车从那边行驶了过来。
它的行驶过程,明显比刚才钟豫的要流畅很多,而且速度也快了很多,比人走得最快的速度还要快,相当于小跑的速度。
坐在上面驾驶的叶崇,正一副十分嚣张的样子,用鄙视的眼神看着科学院那帮已经目瞪口呆的人。
而周围的人群则彻底躁动起来。
原来这东西居然能行驶这么快!
只见叶崇开着蒸汽机车,在空地上来来回回,是不是还打转,似乎是在显摆。
没错!那就是在显摆!
气得钟豫直咬牙,气得科学院那帮人也都面色发白。
叶崇心里也叫苦啊,他不过就是个小贫民,刚来东京城不久,刚解决吃饭的问题。
他哪有胆子在这里乱显摆,还不是看在那位赵官人钱给足够的面子上。
有钱真好啊!
这下那些亲王和大臣们也坐不住了,都用吃惊和羡慕的目光看过去。
他们才不相信那是什么仙人仙术。
其中那景王赵杞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他可是从科学院那里订购了一辆车的,还专程在路上跑了一次,当时没跑多久就坏掉了。
赵杞突然一怔:“是他!”
赵杞认出叶崇来了,当时他的车坏了,就是这人在那里说了一通他听不懂的话,然后被自己的护卫轰走了。
最后,叶崇停在众人面前,从上面下来,作揖道:“草民不请自来,望诸位相公恕罪!”
这当然也是赵桓教他说的。
恕罪?
徐处仁心里想着,你可知你现在已经被阁楼上的天子看上了。
你把蒸汽机车改良得如此好,现在我们可不敢问你的罪了!
钟豫突然道:“是他!就是他!是他偷走了我的图纸!”
ps:晚一点还有一章,我勒个去,我先去吃饭,下班回来连饭都没吃就开始码字了,实在扛不住,要吃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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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章专利法与蒸汽机车!
钟豫声泪俱下,说了一个令人同情的故事,故事的核心内容就是叶崇偷了他的图纸,造出了这辆蒸汽机车。
而他,则因为失去图纸,悲痛万分。
因为时间不够的原因,只能临时造出了这样一辆蒸汽机车。
叶崇道:“这位官人,不知您的蒸汽机车图纸是何时画出来的?又是如何改良的?”
钟豫看着这辆蒸汽机车,从外形做了一个判断,便道:“缩小汽缸,没错,缩小汽缸,缩小车身,这就是我的图纸!”
“按理说,这样的制造方法很简单,所花费时间更短,你怎么会造了一辆更大的?”
钟豫一时语塞。
叶崇继续道:“真正的图纸在这里,绝不是你说的缩小气缸,缩小车身这么简单。”
叶崇从袖口拿出图纸来,他还真不习惯穿这种读书人才穿的长衫,觉得太别扭了。
但是没办法,今天这场合,要穿着正式一点来撑面子。
他将图纸呈现给徐处仁,徐处仁看了一遍,完全没有看懂。
他继续道:“徐相公,这才是这辆蒸汽机车的制造方法,草民已经向商部申请专利!”
“什么!”司马琦突然站起来,有些恼火。
徐处仁也是微微一怔。
申请专利意味着,以后其他商社要制造这种类型的蒸汽机车,必须向他交付专利费,要不然就不能生产。
甚至朝廷要生产,也得给钱!
如此以来,政事堂的预算又要上涨了!
这无疑戳中了徐处仁的痛点。
徐处仁假装很淡定的样子,一边的唐恪也很淡定。
徐处仁道:“商部会仔细审核。”
叶崇道:“徐相公,商部已经审核通过。”
当场所有人脸色都绿了。
唐恪更是差点没有跳起来。
卧槽!
这东西怎么就流到民间了?
而且还被申请了专利,收到最新的大宋律法的保护!
这下就蛋疼了!
等等!
特么的到底谁给过的?
唐恪脸上的肉狠狠抖动了几下,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唐恪这边,他又气恼又无辜,他也不知道谁给过的呀。
不要紧,等回头改一下就可以了!
唐恪是这么想的,徐处仁等人也是这么想的。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被一个民间的商人给占了呢!
相信皇帝也不会说什么,毕竟要真是被这个家伙给占了,朝廷以后会平白无故花一大笔钱!
叶崇道:“徐相公,听说有二十万贯的赏金?”
徐处仁道:“确实有。”
一边的钟豫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眼看到嘴边的鸭子都给飞了,他不甘心啊!
科学院的几个大佬更是觉得有些丢人,这东西居然被民间的商人给搞出来了,而他们却没有造出来!
这真是实力打脸!
叶崇重新上了蒸汽机车,对徐处仁作揖道:“徐相公,草民告辞!”
然后,在众人一副猪肝脸的表情下,叶崇开着车,得意地离开。
这场展示盛宴很快就散去。
大宋的老百姓们今天算是见识到了新玩意,满大街都开始议论。
赵桓并未在科学院多做停留,而是摆驾回宫。
今天的事情发生后,整个科学院都炸毛了。
现在皇帝知道,科学院和军器监联合造出来的东西,还比不上一个民间商人,以后这面子往哪里搁?
科学院的几个大佬各个都像是受了刺激,和他们一样受刺激的是政事堂的人。
唐恪第一件事跑到商部去核查了近一个月所有的申请专利的发明。
其实不用核查,现在的大宋,很多人都不知道有专利法,即便那些商人都知道,也没有人来申请。
所以,这里只有唯独的一份。
是申请在华兴商社下的,华兴商社又属于永盛商社。
也就是说,这个专利,是属于永盛商社的。
然后唐恪又迅速查找了一遍这个永盛商社的备案,没有发现任何特殊的地方。
得知这些后,唐恪和徐处仁赶紧进宫。
皇帝正在和柔嘉一起吃火锅,看见徐处仁和唐恪来了,故意淡淡道:“两位爱卿前来所为何事?”
“恭喜陛下,蒸汽机车终于完成。”
“是啊,朕心甚慰。”
徐处仁道:“陛下,臣有一事要说。”
“徐相公但说无妨。”
“按照大宋商法新规,目前的最新的蒸汽机车专利,被那个叫叶崇的人申请走了。”
皇帝抬起眉头道:“这是好事,鼓励民间创造。”
唐恪接过话:“但是,这意味着,以后朝廷若是要批量制造这种蒸汽机车,必须给这个叶崇钱。”
徐处仁也连忙道:“若是如此,国库将会更加吃紧。”
赵桓一脸惊诧的样子:“那就有劳徐相公多充盈国库了!”
徐处仁一听,顿时想吐血。
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啊!
徐处仁干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土,陛下,这个最新的蒸汽机车虽然是叶崇造出来的,但是那都是陛下的,所以……”
赵桓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发寒:“所以什么?”
徐处仁壮着胆子道:“所以臣以为,给那个叶崇一笔钱,将他的专利抹去,这事就好办了。”
赵桓的脸立刻就沉下来了。
这两个人,不好好想想如何奖励叶崇,激烈民间,倒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耍无赖了。
还真是朕的好宰相啊!
政治头脑真不是一般的发达!
见皇帝的脸色突然难看起来,徐处仁和唐恪就知道这事在皇帝这里通过不了了。
那个所谓的专利法,是皇帝亲自和张叔夜讨论出来的,皇帝对其非常重视。
可惜大宋没有人理会这个,但现在突然有人申请了,并且通过了,而是还是皇帝最关心的蒸汽机车专利。
这下就麻烦了。
看架势,皇帝是肯定不愿意抹去那个专利法了!
赵桓道:“你们可知朕为何要设立这个专利法?”
徐处仁和唐恪不说话,低着头,聆听皇帝的教训。
赵桓道:“那个人叫什么,叶崇?叶崇绞尽脑汁造出了新的蒸汽机车,按照专利法,以后原本可以赚很多钱,若是今日你们将其蒸汽机车的专利法抹去,他将会亏损一大把钱,原本他还可以造出蒸汽机船,却因为你们的小心思,让他不愿意造了!”
“你们说,亏损的到底是谁!”
赵桓的声音充满了威严,徐处仁和唐恪道:“陛下圣明,但是这笔账……”
“这笔账你回去给朕好好算算,徐相公,不是账目上的钱就是钱,还有很多看不见的地方,那里的钱比你账目上的多得多,切勿因小失大!”
第三百五十四章科技是第一生产力
徐处仁觉得以后从政事堂流出去的钱,可能会像瀑布一样。
朝廷以后要造那个蒸汽机车,居然要给永盛商社一大把钱,而且这笔钱不间断。
最要命的是,那蒸汽机车很破很烂,但是奈何叶崇已经把基本的架构和原理都证实出来了,也就是说,最开始的模型是他打造出来的。
而朝廷要为那台又破又烂的怪车花钱,如流水一样的花钱。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蛋疼了。
徐处仁和唐恪灰头土脸地走了。
这场热闹过后,很快就平静下来。
因为蒸汽机车离东京城的百姓太遥远,而且那东西,即便能在路上行驶,但看起来依然比马车要笨重,要慢,实在没什么好的。
并且,因为做工十分粗糙,达官贵人们在内心深处是不喜欢的。
过了几天,也就没什么人议论这事了。
大多数人都一致认为,那是皇帝闲出来的。
但没有人知道,这才仅仅是开始。
大宋翻天覆地变化的开始,人生新的生活方式的开始。
蒸汽机车就像南洋的一只蝴蝶,微微煽动了一下翅膀,不久之后,会有一场风暴席卷大宋。
这个时候,意识到蒸汽机车重要的人并不多。
韩公廉、司马琦等人是知道的,政事堂和枢密院的大佬也意识到了。
科学院宽阔的空地上,那台大型的水运仪象台亘古不变运转。
那是韩公廉和苏颂在宋哲宗年间一起制造出来的,用来观测天象。
对于老百姓的实际作用不大,但它里面包含了大量的物理学知识。
在赵桓的要求下,韩公廉将这些物理学知识整理成了一套系统性理论,其主要阐述的方向是力学。
皇帝御赐的书名就叫《大宋力学》,这部书已经完成了一大半,事实上,完成的部分已经移交到翰林院,翰林院早在前年就已经推行到大学里。
这两年,石洵从教育的角度出发,将《大宋力学》分了难易,分别下发到了小学、中学和大学。
这一次的蒸汽机模型,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有韩公廉这样一个大宋顶级物理学家。
他对转轮原理、杠杆和热力等等研究在这个时代是无人能企及的。
并且早在三年前,科学院根据孔明灯的原理,已经总结出热气膨胀和上升的理论知识,并且将其汇编到了课本中。
钟豫心中不服,他走到司马琦办公的书房。
“老师,学生以为那个叶崇是欺世盗名之辈!”
司马琦正在汇编《大宋热力学》,因为研究蒸汽机,司马琦这一年多的时间都在研究热力原理。
他正专心看着叶崇改造的图纸,不停点头:“虽然改动不大,但是却都改在了重要点上。”
“老师,蒸汽机车是我们造出来的,现在叶崇那黄口小儿却拥有了专利权,对我们太不公平了!”
司马琦身上有很浓厚的工事人才气质,憨实、古朴,他放下手里的毛笔,给正在一边运转的小型水轮模型加了一桶水,水轮运转的速度加快了。
司马琦道:“钟豫,你心态要方正,我们现在做的一切,那都是官家的,都是为了大宋,为了百姓,只要叶崇也是这样,专利是谁的并不重要。”
钟豫不赞同他老师的想法,钟豫有些急躁道:“老师,朝中有人在私下说我们皇家科学院连民间一个商社都不如!”
叶崇突然杀出来,司马琦当时也的确有些惊诧,有些不甘心。
但是事后他自己也好好消化了一下:“朝中那些大臣,并不懂工事之学,由他们说去便是。”
“老师,如此会影响您的声誉。”
“钟豫,你心态浮躁!”
“老师,陛下对蒸汽机车非常重视!”
司马琦摇了摇头,他这个学生的确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但是心浮气躁,好胜心太强。
他叹道:“钟豫,我问你,造一辆蒸汽机车,需要多长时间,多少人力?”
“根据人员配置的不同,所花的时间也不同,如果人员是在一百个人,五天可以赶制一辆。”
“那你认为陛下为何造蒸汽机?”
“当然是创造一种全新的车出来,人可以坐在上面,再也不用马了。”
“那你有没有算过一笔账,是目前的蒸汽机所花费的多,还是马车花费的多?”
“自然是蒸汽机车。”钟豫不太明白为什么老是会问他这些。
科学院是为天子创造一些天子想要的新事物的地方,不是政事堂,也不是枢密院,做一件东西出来,是不会去核算这些的,只需要按照陛下的要求去做便是了。
“既然是蒸汽机车所花费的昂贵,为何天子还要制造它?”
“这……学生愚钝,还请老师指点。”
“为师也是听官家说的,官家曾经跟我说过一个故事,一件新的东西被创造出来的时候,聪明的人,不会先大量投入金钱去批量制造,也不会立刻就想着做大,更不会立刻把商品做到最好,而是先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一个模型出来,只要能体现出它的基本作用即可,官家是这样形容的,先搭框架。”
司马琦的这话听得钟豫云里雾里。
事实上,赵桓说的是21世纪的商业模式,企业家们在生产一件市场上没有的东西的时候,不会立刻批量生产,而是先以最快的速度,做一个比较粗糙的产品出来,拿到市场上去给人体验。
很典型的就是21世纪那些互联网公司,他们在研发app的时候,先做最基础的功能,外观和交互丑不要紧,以后可以逐步迭代。
但是第一步一定要踏出去。
不仅钟豫听得云里雾里,司马琦当时也听得云里雾里,但是又不敢多问,只好回来自己琢磨。
琢磨了一段时间,也就琢磨透了。
然后自己关在屋子里感慨皇帝的格局和视野。
“官家要科学院造蒸汽机,并不是让科学院现在立刻就造出最好的蒸汽机,只需要能体现出它的作用即可。”
“之后,蒸汽机还会进行无数次的改良,叶崇的改良只是其中一次。”
“你为了其中一次改良,耿耿于怀,有失科学院气度。”
“再说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蒸汽机改良之后,官家要大量制造出来,一百个人五天制造一辆,那官家如果要一万辆我们该怎么办?找一百万人来吗?”
“官家前年在科学院提的流水化制造理念你难道忘了?”
“军器监制造的神臂弩为何都是一般大小?蒸汽机的制造方法并不是秘密,以后都是要下方到民间去制造的,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钟豫听得一愣一愣,这些他都没有想过。
“制造的标准才是最重要的,还记不记得官家提出来的铁钉,铁钉的大小标准,是又科学院和军器监定的。”
“为师这两年一直在尝试官家说的流水化制造模式。”司马琦走到那个水车模型前,指着那条水道里的水,“如果这些水,都是蒸汽机车的某一个部分,他们在这里排列,像水一样流动,到某一处汇聚,然后再组合起来,一定比你现在用一百个人临时赶工,然后组合要快。”
“这才是官家要的东西,也是大宋以后在制造许多东西的时候,必须要用到的。”
“而科学院,需要创造出这样完整的模型,让它像蒸汽机一样运转起来,这些专利权,都在科学院手中。”
“那老师,这样的模型,何时能造出来?”
“以前为师一直在从水车的动力去思索,但自从蒸汽机和热力学有了新发现,为师已经在往热力学去思索这些事情,只是,不知用何物,能承载钢铁,像水流一样流动。”
赵桓并不知道,他跟司马琦说的流水线生产理念,司马琦已经思考到这一步了。
当时他提出来,也只是指了一个方向。
中国古代有标准化生产,并无流水线生产,流水线生产对机器模型要求很高,至少传输机是需要热能或者电能来带动的。
传输带的材料是空缺的。
至于蒸汽机车的那些制造模具,并不是非常难的事情,毕竟宋朝也有许多铁制品的制造模具,有这方面的技术存在,只是需要改良而已。
当司马琦和钟豫在议论的时候,外面传来小厮的声音:“相公,陛下来了,要您去前殿。”
司马琦连忙整理了一下衣冠,走之前,他说道:“钟豫,把心思多放在正道上。”
“学生谨遵老师教诲。”
赵桓正在炉火前烤火,邵成章负责煮茶,韩公廉和陈规坐在皇帝对面。
外面正在飘着鹅毛大雪,北风还时不时呼啸。
司马琦快步走来:“臣参见陛下。”
“司马爱卿,快坐下喝茶。”
“谢陛下。”
“朕听唐恪那边说,已经有六个富商想要买蒸汽机,连定金都已经交付。”赵桓道,“但是,目前的蒸汽机,还需要做改良。”
“还请陛下明示。”
“铁钉大小必须统一,蒸汽机长宽必须统一,朕要让每一台制造出来的蒸汽机一模一样,就和军器监的斩马刀、神臂弩一样。”
“是!”
这个好办,标准化这东西,没有人会发对。
“华兴商社已经申请高压蒸汽机专利,科学院若是没有改良出更好的,军器监便先从华兴商社那里购买使用权,开始做生产模具吧。”
赵桓端起一杯清香的茶:“陈爱卿,朕需要两样东西,一样是高压蒸汽机,一样是铁路蒸汽机车,先做这两件东西的模具,至于高压蒸汽机的其他用途,你们自己去想。”
“是!”
赵桓突然想起一件事,他问司马琦:“流水型制造模具想得如何了?”
司马琦便将自己想的都如是说了一遍。
赵桓其实只是随口一问,他并没有指望说现在就能搞出流水生产。
但没想到司马琦已经想到这一步了,拦在传输上面。
传输是整个流水线的骨架,骨架打不起来,其他模具都拼装好了也没用。
赵桓想了一下,然后让邵成章拿一些筷子过来。
赵桓将筷子整整齐齐摆在桌上,然后用手在上面搓动,每一根筷子都在滚动。
“用这种方式如何?”
司马琦顿时开悟了,瞪大眼睛道:“陛下英明,臣醍醐灌顶。”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难,只不过司马琦以前从未接触过而已。
用铁棍,整齐排列起来,然后每一根铁棍两头固定了齿轮,用热力传输带动齿轮,让每一根铁棍以相同的速度转动起来,形成向前的动力。
赵桓道:“既然如此,可以先尝试做一个军器监的流水生产模具出来,让军器监先使用,可行的话,将现有的模具做全面改良。”
“陛下英明。”
“科学院将这些都转交到军器监由陈规来做,以后科学院的任务是不断创造出大宋没有的东西,然后做理论知识总结。目的是为了加快生产的速度,例如蒸汽机,可以用在开铁石方面,它加快了开采的速度,例如铁轨蒸汽机车可以一次性运送更多的货物,并且速度可以不断提升。”
皇帝用最通俗的说法,跟这里的每一个人说了科学院的宗旨。
最后,皇帝总结道:“科技是第一生产力。”
虽然大家都没有听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也都知道,皇帝所说的科技就是他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
他们只觉得皇帝脑子里有太多他们想都没有想过的想法,难道是上天赐予的?
皇帝又在这里和众人闲聊了半个时辰,然后着重强调:“蒸汽机的标准和改良,高压蒸汽铁路车,还有流水型模具,朕需要,辛苦诸位了。”
“为陛下分忧,是臣分内之事。”
赵桓从科学院离开后,并没有回宫,而是去庄园了。
他有新的计划,蒸汽机出来后,他要用永盛来做商业的标杆,给东京城乃至大宋的商人们做榜样,改变他们传统的一些观念。
第三百五十五章入股李氏布行
新城南区渐渐开始出现繁荣的商贸,从外地牵进来的人也在这里找到扎根的地方。
而最出名的还是张记布行,张记布行两年之内在东京城一口气开了五家店,每一家店生意都暴好。
主打的对象是平民,所以价格不贵。
张记布行的老板张清远也是一个明白人,朝廷这几年大兴工事,许多人的收入有了保障,吃是第一位,穿自然是第二位。
虽说朝廷自己也开设了秀坊,但毕竟不可能满足所有人的需求,如此庞大的市场规模,被许多商人盯上了。
而张清远能够迅速做大也是有原因的,他把漂亮女儿嫁给了商虞司的员外郎顾永志小妾,在这几年商部释放出来的资源上占了不少便宜。
朝中有人好办事,从户部那里买来的五块地的价格都非常便宜,因为五家店的出货量大,在布料的进货价上也占尽了优势,卖的价格可以说是最低。
最重要的是,他的一些主要竞争对手,时不时会被请去喝茶,喝完茶生意突然一落千丈。
张清远是典型的新政下崛起的商人。
就说最新出的《大宋财富报》上评选的大宋富商排行榜,这个张清远以身价300万贯排在了第二十名。
而二十名之前的那些大佬,不是做粮食起家的,就是靠建房修路起来的。
据说张记布坊去年还在南方承包下大量的良田种植棉花,种植桑树,准备在京畿路全面扩张。
在张记布坊赚得盆满钵满的时候,一些小的布坊面临着倒闭险境。
李氏布行只是那些快要倒闭的布坊其中的一家,很普通,是一个寡妇经营的,可以唯一不普通的是,这个寡妇长得很漂亮。
然而,人们不会跟自己的钱过不去。
李氏布行的一件普通的布衣卖50文钱,而张记布行却只卖40文钱。
这一天,一个样貌普通的男子走进了李氏布行,他并不是来买衣服的。
他走进去的时候,里面正在争吵。
“李秋娥,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话的是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他一脸凶狠的表情。
另外一个人是一个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少妇,生得肤白貌美,此时却皱着眉头道:“这里是我夫君留下来的商行,我是不会转卖的!”
那男子道:“李秋娥,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我们张家是不会亏了你!”
李月娥不客气道:“张管家,你还是走吧,我这里还要做生意!”
那张管家嘿嘿冷笑道:“做生意?你这里哪还有什么生意,我们可是为了你好,与其守着这亏本的买卖,倒不如卖给我们!我家少公子可是说了,价格可以出到50贯!”
“50贯?那我出500贯!”
那个刚进门的男子悠悠开口道。
张管家微微一怔,看过去,有些惊诧:“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出500贯!”
张管家突然笑出来:“你疯了吧!这个小布行,你要出500贯!”
李秋娥也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怔怔看着那男子。
这个布行的店面是她夫君生前花了50贯买下来的,现在也算是有些熟客,虽然不能和张记布行比,但平日里也有些熟客,能够养家糊口,也值点钱。
不过,绝对不值500贯!
那人拿出一叠交子道:“李老板,你数数,看是不是五百贯,不够我再出!”
那张管家一看前柜上的钱,眼睛都差点直了。
这500贯,在三年前,可以在这里买十家店铺,即便是现在,也可以买8家店铺。
这个人疯了吗!
张管家面色发白:“你是谁?你是故意要和我们张记布行过不去?”
“没错,我就是打算跟你们张记布行过不去,你回去给你家主人带句话,今年,李氏布行的目标就是让张记布行倒闭。”
张管家气得胡子都歪了:“你敢不敢报上名来!”
“你还没有资格知道我的名字。”
张管家气愤地走了,离开前道:“500贯!这个小破地方500贯!你是疯了!”
李秋娥也觉得这事匪夷所思。
“请李老板与我去见一个人,是那个人要买下李氏布行的。”
“这位官人,恕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这家布行是我夫君留下的,不能卖。”
“李老板误会了,按照大宋新的商法,我家官人只不过是想出钱入股到李氏布行里,实际经营权依然是你的。”
“你家官人为何要买我这小铺呢?”
“李老板去见了就知道了。”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李月娥下了马车,进了永盛山庄。
赵桓正在跟叶崇一起在摆弄一个纺车。
当李秋娥进去的时候,微微一怔,她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民女,踏进永盛山庄的那一刻就知道这里的主人地位不一般。
她老老实实站在一边,非常客气礼貌地说道:“小女李秋娥,见过几位官人。”
赵桓从邵成章手里接过一个用温水打湿的毛巾,将手擦干净道:“李秋娥,你总算来了,快上座!”
接下来,又是上茶,又是上点心。
李秋娥心中一百个疑惑,疑惑这男子到底是谁,找她来所为何事,疑惑那个纺车为何与一般的纺车不太一样。
赵桓自我介绍道:“我叫赵,我想做布行生意,所以想要找你合作。”
“赵官人言重了,小女的布行只是小本买卖,您应该去找张记布行才是。”
“张记布行靠朝廷起家,背后利益牵扯太深,不适合我。”
“既然赵官人知道张记布行有朝廷做靠山,为何还要做布行生意,这布行生意现在不太好做了。”
赵桓指着那台纺车道:“当然是靠它!”
李秋娥的目光也转移过去,这是一种她从未没有见过的纺车。
一般的纺车只有一个锭,这个纺车却有很多个锭,并且是横躺在地上的。
“这台纺车叫做华兴纺车,它的速度是普通纺车的8倍,且只需要一个人操作。”
李秋娥当场就震惊了,她还是第一次被震惊到。
只有她这种做过布行生意的才知道,八倍到底意味着什么。
张记布行为什么可以买到25文钱一件,它的出货量充足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很多时候,像李氏布行,有买卖也无商品,因为请不起人,李氏布行现在就只有李月娥自己每天辛辛苦苦织布。
李月娥要织一匹布,前前后后需要两个月的时间,而且非常辛苦。
但是,若现在有了这个华兴纺车,同样的一匹布,只需要7天左右的时间。
她的出货量就有了一定的保障了。
不过张记布行能做大,还有别的原因,因为量足够大,供货商给的价格也低,最主要的是,因为朝廷背景,在运输方面也占尽了优势。
李秋娥站起来,好奇地观察华兴纺车,她对织布很在行,当场就看出了它的与众不同,不由得暗暗称奇。
李秋娥忍不住问道:“创造出它的人是何方神圣?”
“是一位高人,我们先不必追问是谁创造的它,有了它,能保证出货量。”
过去因为百姓们都很穷,就算有商品,也不一定买得起,但是最近几年,许多人也都渐渐有了钱,但是商品的生产供应其实是跟不上的。
主要还是生产的速度太慢。
有了这个华兴纺车,出货量会大大增加。
一旦出货量跟上了,李秋娥就有底气雇佣更多人了,那时候出货量会越来越大。
裁成一件衣服的布料价格是15文,人工10文,一匹布能裁制30件衣服。
以前一个月只能卖十五件衣服,一件卖50文,李秋娥自己亲自动手,无人工费用。
她一个月也就只能转525文钱,还不如在工地上干活,一个月的月钱有2贯。
不过这是她一个人的时候,以前她也是请了人的,只不过后来都被张记布行高价挖走了。
如果是使用这种织布机,她七天就可以织布一匹,七天可以卖出去30件衣服,每件衣服赚35文钱,她七天就可以赚1150文钱!
织布速度加快,她完全有底气把价格压下来,去和张记布行抢生意了!
看见李秋娥脸上的表情在不停变化,赵桓就知道她在算账。
作为商人,怎么能不算账呢?
同样,赵桓治国就是以经商那一套在治国,他的账也算的清清楚楚。
任何一个人,只要使用他这一款织布机,只有赚的,没有赔的。
他之所以找李秋娥,是因为李秋娥很符合他要找的人选。
一、生意人。
二、快要破产了。
三、出身平民。
四、毫无背景。
赵桓之所以要做布行的买卖,是因为衣服是大宋百姓出了粮食以外,第二重要的。
他要在商业上做一个合格的标杆起来,扶持一个大宋富豪。
将这个富豪的致富故事写成传记,广为流传,去激励更多的人加入到商业之中,去创造财富。
这个富豪要求是最底层的出生,生活已经很艰难。
而李秋娥就非常符合这个人选。
赵桓继续道:“那500贯,只是我们的见面礼,我会再追加500贯,在李氏布行的股份占比中100抽五十一,李氏布行所有经营权皆在你手中,我不过问,每年告诉我财务状况即可。”
“当然,需要任何帮助,随时可以跟我说。”
100抽51,对于现在艰难的李秋娥来说,完全是赚的。
她在乎的不是占比,而是李氏布行的招牌,这是她夫君为她留下来的,她必须要让李氏布行存活下来。
“为什么选我?”
“我是一个商人,当今天子登基第六年,大宋商贸空前繁华,粮食那是朝廷管控的民生,制约太多,唯有衣着,有大利可图,而我本人,因为家族事业繁忙,并无闲余时间去经营,所以需要找一个人,我之前也说了,张记布行与朝廷官员瓜葛太深,我不想掺和进去,选你,是最好的选择。”
李秋娥看着赵桓,他能从赵桓眼中看出真诚。
当然,要演出这种真诚,对于已经在朝堂上和大臣们玩了六年的皇帝来说,实在太简单了。
赵桓补充道:“我已经在城东南买了一块地,那里作为李氏布行的纺织厂,对了,这种华兴纺车,我们是有专利的,属于他,永盛商社麾下第一科学大师叶崇。”
叶崇憨厚老实笑了笑:“其实都是赵官人的点拨。”
李秋娥又是一怔,这个赵官人,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贵不可言的气质,又非常神秘,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一个平民妇人,除了一个小铺,什么都没有,对方又能图自己什么呢?
在《李秋娥传》中,那些写书的作者,只会将李秋娥描述成一个吃苦耐劳,遇到生活的磨难,不服输,迎难而上,从最基层创造一个商业神话的传奇女子。
他们并不会提及李秋娥是受到某位权势人物的帮助,这样才会鼓励那些渴望财富的人前赴后继。
将李氏布行抓到手后,赵桓也没有多少其他事要参与进去了。
毕竟华兴纺车已经被制造出来,就等着大宋纺织业的空前爆发。
出了这么个东西,最睡不着觉的怕是参知政事唐恪了。
毕竟朝廷的品造局这一类的衙门,都是有生产布料、丝绸的。
在生产力落后的情况下,朝廷可以依靠大量的人力占据绝对优势,但现在情况似乎不太一样了。
而这一切,目前为止,谁都还没有察觉。
东京城的商业世界,依然处于一种正常的繁华当中,没有人知道,暴风雨即将来了。
皇帝回宫后,除了每天跟大臣们议论国事,最近又不知道脑子里那根弦抽了。
他想去植树!
没错,他想去植树!
当他说出这件事的时候,大臣们是一脸懵逼的。
植树?
种植树木?
盛世文武双全的皇帝不都爱打猎吗?
怎么这么皇帝要……种树了?
大家都知道皇帝的脑回路不一般,脑子弯转的急,但没想到转的这么急。
大臣当然反对,就像以前反对皇帝乱来一样,但这种反对在一片争吵后,就变成赞同了。
于是,在春风似剪刀一样将柳树裁得千丝万缕的二月,皇帝带着宰相,跑到黄河边去种树了。
按照皇帝给出的那套说辞,黄河之所以发大水,是因为河床太高,河床升高的原因是因为黄河两岸的树和草地都被破坏了。
皇帝作为天子,当为天下人表率。
所以,就带着宰府大臣们来种树了。
宰府大臣们的内心是崩溃的。
我们堂堂宰府大臣,日理万机,哪有时间来搞这些,皇帝你自己闲你自己来啊,拉上我们是几个意思!
他们心中一边抱怨,嘴里却在高呼陛下圣明!
他们以为皇帝只是心血来潮,很快这事也就过了。
皇帝来做作秀,然后为天下人做个倡导。
但没想到,回去之后的皇帝,还专门弄了一个衙署来做这件事,这个衙署不属于任何府或者院,而是直接向皇帝汇报。
由司法大臣张叔夜认领。
大臣们当然不知道,在接下来,大宋的工业时代一旦到来,对木材的需求是无法想象的。
总不能让东京城变成雾霾之都吧?
总不能让如此美丽的大宋山河,受到严重的破坏吧?
赵桓能想到的就是大量种树,在古代原本植被还很密集的情况下,再密集,再密集,让大宋形成这样的习惯,即便工业时代到来,也不会担心植被缺失,生态平衡被破坏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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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张记布行状告华兴商社
听说种树的重要区域是在西北,为此,张叔夜还专程到了西北,找人开始对关中地区进行考察,第一阶段是恢复唐朝以前的植被覆盖面积。
在第一个阶段需要二十年时间。
要做这样一件事是离不开政宣司在民间大肆动员的。
不过,这件事只是靖康六年的一个插曲,并没有在这一年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更准确的来说,只是皇帝为大宋的未来布下的一个局。
无论从哪一点来看,在粮食产量逐步稳定的大环境下,生活必需品之一的衣服都是这一年大宋的重中之重。
尤其是民间的布行生意,在这一年开始集中爆发,燃起这团火焰的首先是东京城。
出现这一盛况的根本原因是朝廷新政这几年在民间积累了一些财富,东京城的温饱问题是最先解决的。
据徐处仁提交上去的汇报来看,东京城的百姓,十有**是能够吃饱饭的。
只要是一个有手有脚的成年人,只要不懒,都可以靠劳动来养活自己。
这一年的商人们,才真正感受到了朝廷新政带来的好处。
比起消费大幅度被拉动起来,涨的那些商税已经不算什么了。
而彻底改变大宋商业生产基础的华兴纺车也在这种环境下横空出世,与蒸汽机一起拉开了大宋第一次工业革命。
当军器监已经开始在着手制造铁轨蒸汽机车的生产模具的时候,没有多少人在意的永盛庄园,却已经在东京城外买下了一大片空地,建起了生产一种叫做华兴纺车的制造厂。
而这个时候,在新政下受益最大的张记布行并不知道,它的末日已经来临。
仅仅只是一个月之后,李氏布行的出货量突然暴涨。
因为市场需求过大,在短短一个月之内,还尚未影响到张记布行的生意。
但是,在出货量有了保障的情况下,店面的资金流水账目变得非常漂亮,李秋娥已经有了足够的底气开始扩充门店。
又在永盛庄园的帮助下,李氏布行的扩张变得非常顺利。
四月的时候,李氏布行已经在东京城开了三家店,并且刚刚购买了第四家。
直到这个时候,张记布行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虽然他们的售货量依然在增长,但眼看一个强大的对手就这样崛起了,张清远开始坐立不安。
为此,张清远派人以雇工的身份潜入李氏布行的织布厂,带回来的消息震惊了张家所有人。
张清远连夜拜访顾永志,并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告诉给了顾永志。
顾永志在张记布行是有十抽一的股份的,虽然这事没有在商部做登记,但暗地里是有分润。
他怎么会允许有人在他的口里来夺肉,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将李氏布行的纺车制造工艺偷过来,然后立刻去商部登记专利权。
偷学纺车的制造工艺,这件事并不难,张清远只需要派一个专门制造纺车的工匠过去,伪装成雇工,几天之内就可以学到。
张清远从顾永志那里离开后,连夜就开始找这样一个人,第二天这个人就去李氏布行去谋职,第三天就将华兴纺车的图纸给送了出来。
而张清远则在第三天正常办公的时间,去了一趟商部的商务司,那里是专门做专利登记的地方。
商务司的员外郎叫程旭,当他将华兴纺车的图纸成交上去的时候,当场被驳回来了。
理由是,这种纺车已经被华兴商社登记过专利。
张清远当场犹如晴空霹雳,他慌忙又去找顾永志,将这事跟顾永志说清楚。
顾永志的眉头皱起来了:“又是这个华兴商社!”
张清远疑惑道:“顾上官,这个华兴商社是什么来头,为何说又是它?”
“两个多月前,闹得满城风雨的蒸汽机车你还记得吧?”
“自然是记得,据说当时连诸位王宫、宰府都在场。”
“那蒸汽机车便是出自华兴商社之手,专利权也被他们登记了。”
张清远大惊,虽说他的女儿嫁给了顾永志,但只是做小妾而已,平日里,他对顾永志言听计从,不敢有丝毫不敬。
“顾上官,这华兴商社是何来头?”
“不知,不知,神秘得很。”
“那现在如何是好?”
张清远心急如焚,那华兴纺车的图纸他是看了的,简直就是全天下布行的共同敌人!
顾永志突然冷笑起来,眼中闪烁着狡猾的光:“无妨,这个华兴商社在朝中可是得罪了不少人的,他们将高压蒸汽机车的专利权握在手里,每年政事堂还得给他们一大笔专利费,这事惹怒了徐相公,此次那个华兴纺车,无疑对唐相公的品造局有很大的冲击,我这边去见唐相公,与他说明要害。”
张清远闻言大喜。
那华兴纺车的确厉害,一辆纺车敌得过他八辆,并且只需要一个人操作。
无论是从出货的速度,还是从节省人工开支来看,都比传统的纺车要强太多。
甚至张清远很多个瞬间都在颤抖,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这种玩意儿?
真的是太可怕了!
要是真的让这玩意儿出来了,倒也好,可偏偏现在大宋搞了个什么专利法,那就蛋疼了。
这不是要弄死他张记布行吗?
他好不容易打通朝廷的关系,张记布行的生意如日中天,前景一片大好,可千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问题啊!
他心生一计,对顾永志道:“顾上官,我们完全可以跟唐相公说,那个纺车是我张记布行造的,原本是打算献给唐相公的,却被李氏无耻偷窃走,并且登记了专利!”
顾永志点了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两人定下来后,顾永志便去求见唐恪。
话说,唐恪的艺造局、品造局等等,这几年做的也是风生水起,给皇帝赚了不少钱。
就说艺造局里的上等丝绸、陶瓷和玉器,在日本国、高丽国以及南洋都卖得十分抢手,并且还有天竺、大秦等国不惜万里跋涉而来,对大宋的文化和工艺视若珍宝。
唐恪也成了皇帝跟前一等一的大红人。
顾永志整理了一下,急匆匆跑去见唐恪,并将华兴纺车的图纸递给了唐恪。
唐恪只是看了一眼,顿时眼珠子都凸出来了。
这纺车的构图并不复杂,但甚为巧妙。
如果不看,是绝对想不到纺车居然还可以这么造的!
唐恪的手不由自主在颤抖。
最近大宋是怎么了?
怎么这么邪乎?
先是出了蒸汽机车,现在又出了这个纺车!
唐恪尽量让自己在下属面前表现得有宰相的威严,只听顾永志道:“相公,此物名为张记纺车,乃是张记布行的张清远做出来的,他特意让下官献给相公。”
“张清远?”唐恪嘴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就是最近在东京城开了第五家布行的张清远?”
“是的,就是他。”
“看不出他还有这等才能,不过他大可以将此物登记专利,这样更有利于他的布行生意。”
“相公,下官当时也是这么跟他说的,但是那张清远一根筋,脑子转不过弯来。”
“哦,如何转不过弯?”
顾永志犹豫了一下,道:“他非说此物不能自己占为己有,他能有如此的成就,都是朝廷给的,都是在唐相公的政策下得到的,唐相公掌大宋商部,日夜辛劳,他愿意将此物献给唐相公。”
唐恪心中暗暗一喜,不过在官场上混迹了那么多年的直觉又告诉他,这事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天上不会掉馅饼。
前有华兴商社获得蒸汽机车专利,大宋邸报都公开承认了。
那则代表,朝廷是公认民间商社拥有合法专利权。
这无疑是在鼓励民间商社搞创造。
有这样的前车之鉴,张清远不可能平白无故将这东西拱手让出来。
唐恪可是掌管商部的,他对商人太了解了。
那帮人只要有利益,什么都会做!
唐恪表现得非常冷静,他直勾勾盯着顾永志:“他有什么条件?”
“相公,他并无条件。”
“那我现在让人去商务司登记专利。”
“相公且慢,实际上,这纺车已经在商务司登记了专利。”
唐恪面色立刻就变了:“既然已经登记了专利,再拿来给我作甚,你莫非是要耍本官!”
“相公息怒,下官不敢!”顾永志连忙做解释,“此物的确是张清远要献给相公的,只是事出意外,纺车的图纸被华兴商社遣人给偷走了,并且来到商务司登记了专利权。”
“又是华兴商社!”
“没错,但是这一次,华兴商社偷盗图纸,是有证据的!”
顾永志便将自己提前编造好的故事说了一遍。
大致就是,两个月前,张记布行改良了纺车,制造出这种张记纺车,大大提升了织布的速度,也节省了人工。
但是,却被华兴商社在张记布行的一个细作给偷去了图纸。
一个多月后,那个细作露出了马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交代清清楚楚。
唐恪这才明白,人家根本不是来献宝的,只不过宝贝被人偷走了,需要他来主持公道。
这样事情才说得通,不然怎么会平白无故就有人来献宝的!
唐恪犹豫了片刻,道:“将人证带到这里来,我亲自问问。”
“是!”
顾永志心头一喜,他知道,唐恪管定这件事了。
这事顾永志办得很快,下午他就将人带了过来。
而这件事,唐恪也告诉给了徐处仁。
唐恪和徐处仁对张清远和那个叫陈志的细作进行了非常细致的盘问。
这事的属性是属于商业犯罪,并不会惊动到政事堂这样高级别的府衙,不过,有了徐处仁和唐恪的知情,这事得以“沉冤得雪”的概率就大起来了。
随后,徐处仁和唐恪就此事私下也做了商议。
他们也告诉顾永志,这事归开封府衙管,不过这事若是闹大,级别会往上升,大理寺为立案,一旦大理寺立案,政事堂就有理由过问了。
顾永志当即了然于胸,该怎么做已经非常明显。
第二天一大早,张清远便带着那陈志,到了开封府衙,开始敲鼓鸣冤。
张清远在开封府衙门大堂上将华兴商社偷盗张记布行纺车图纸一事说得清清楚楚,并且还带了人证和物证。
这事很快就在东京城传了开来。
第三百五十七章华兴纺车案(六千字大章)
华兴商社在东京城也是小有名气的,倒不是说他们在东京城的生意做得有多大。
事实上,华兴商社的名气完全是大宋邸报给推出来的。
蒸汽机车一事在年初的科学院上火了一把之后,因为并未投入市场上,很快就被人们遗忘了。
当华兴商社再一次出现在人们眼前的时候,居然是因盗窃张记布行专利而被东京快报给刊载上去。
这一年的大宋,因为各项专利还非常稀少,并且每一项创新性的发明尚未给发明者带来可观的收入,所以很多人对专利还很陌生,不以为然。
不过,有一部分商人已经嗅到了此事的不同寻常。
东京城真正的富商,都是跟着朝廷的政令走的。
朝廷不止一次强调蒸汽机的使用,无论民间如何不看好,蒸汽机在未来几年,都会被用在许多方面。
而此时这个还不起眼的华兴商社,早已被东京城富商圈的某些人看中,认为是有巨大潜力的。
之所以一直没有与华兴商社做接触,是因为大家还在看朝廷的意思。
朝廷上的相公们,到底是打算打压华兴商社,还是打算扶持它,没有人知道。
即便知道,也是传来的不利的消息。
据说某位宰府大臣对华兴商社很不满意,所以没有人敢立刻去跟华兴商社扯上关系。
才过去短短两个多月,华兴商社立刻又起了风波。
人们不由得猜想起来,这背后到底是谁在找华兴商社的麻烦?
两天后,华兴商社的老板叶崇,被传唤到开封府衙,与张记布行的老板张清远对簿公堂。
随后,东京快报展示出来的内容,多方面对华兴商社不利。
从人证和物证,都有表明华兴商社偷窃了张记布行的纺车图纸。
朱家是东京城新兴的商业家族,他们在前几年,响应朝廷的号召,从运输、倒卖粮食做起,是第一个愿意将粮食价格压低下来的商行。
所以,这几年受到了朝廷扶持,生意越做越大。
去年京东路和河北路受灾,朱家便在民间发起过公益救灾的事情。
根据业内某些人的推测,在接下来几年,朝廷还会粮食的生产有更大规模的投入。
所以,朱家的生意只会越来越大。
当然,这些事情,普通百姓是不知道的。
在普通老百姓眼中,能吃饱穿暖就很好了。
朱家的家主朱青像往常一样,早上起来,会吃一些典型,然后喝一杯从杭州运过来的龙井,然后将今天的大宋邸报和东京快报的报纸一个字不漏全部看一遍。
看完后,才会开始处理他的生意上的事情。
果然是,有人对华兴商社出手了!
朱青皱起眉头来,事实上,他是少有的已经预定了朝廷蒸汽机车的商人之一。
两个多月前,他就猜想到华兴商社会玩完。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华兴商社抢了皇家科学院的事情,又让政事堂每年给它一大笔专利费,这怎么可能呢?
他暗自在庆幸,还好当初没有听某些人的话,把女儿许配给那个叶崇。
不然朱家就被此时牵连进去了!
朱青用老辣的思维思考着,看来朝廷是要收回蒸汽机的使用权了。
所以啊,民间搞那些创造,根本无用,最后还是为朝廷做了嫁衣。
想到这里,朱青前些天原本打算投入一笔钱,从民间招揽一些格物人才的想法,便打消了。
这种事,还是交给朝廷去做吧。
实际上,不仅仅朱青有这样的想法。
靠建造房屋发家的王家也和他的想法一模一样。
还有靠修路起家的潘家。
靠承包水泥制造的柳家。
三月二十日这一天,开封府衙正式宣布华兴商社偷窃张记布行纺车改制技艺罪名成立,开封府衙的人将李氏布行的几家店全部查封。
原本打算去购买衣服的百姓,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不过,在此时的大宋,是没有品牌和情怀一说的。
李氏布行被查封后,老百姓转眼就去张记布行购物。
因涉及专利权,就华兴纺车一案,开封府衙也正式向商部提交相公判决文档。
既然华兴纺车的技艺是从张记布行盗取的,在商务司登记的华兴纺车专利,当由商部根据华兴商社所犯罪名决定是否取消专利资格。
这本是民间之事,尚不会惊动到朝堂上。
最多到了商部便戛然而止。
若是华兴商社不服,可以上述到大理寺最复审,不过开封府已经将案件办成了铁案,这件事的后续发展已经很明显。
没有人同情华兴商社,因为他触犯了规矩。
或者说,他动了朝廷的利益。
就像朱青所说:都是华兴商社自己找死!
这件事并没有在东京城掀起什么风浪,甚至很多老百姓都不太关注它。
但就在这个艳阳高照的下午,事情传到了督察院御司刘彦宗耳朵里。
刘彦宗下午原本去找小姑娘聊聊人生的,但他决定不去了。
因为比起和小姑娘聊人生,在皇帝面前立功,更重要。
他收拾了一下,立刻就进了宫。
赵桓这几日都在湖边钓鱼,难得的春光,难得的岁月静好,他当然要好好享受享受了。
当刘彦宗到的时候,发现秦桧居然也在。
刘彦宗心下立刻明白,八成秦桧也是知道了华兴商社的事,跑来告诉皇帝,好借此邀功。
刘彦宗走过来,果然听到秦桧在说:“人已经被关押在开封府的牢狱里。”
刘彦宗仔细观察皇帝表情的变化,他从皇帝微微蹙起的眉头,感受到了皇帝的一丝不悦。
果然,那些民间的猜想都是一厢情愿。
皇帝根本就没打算动华兴商社,最多就是朝廷里几个人看华兴商社不爽,借此事搞事而已。
不行,这事的功劳不能被秦桧给抢了。
刘彦宗打算说点什么,没错,他打算借机好好打压打压商部的气焰。
这几年,唐恪借着商部的风生水起,势力越来越大,对他刘彦宗安插人造成了很大的阻碍。
刘彦宗上去,躬身作揖行礼:“陛下。”
赵桓在继续钓鱼:“刘御司,你又有何事?”
刘彦宗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秦桧,然后开口道:“陛下,发生了一件大事,臣不知该如何定夺,特意前来启奏陛下。”
“什么大事?”
“华兴商社的叶崇被抓了。”
赵桓转过头,看着自己的督察御司,他知道刘彦宗很狡猾,说这话必然下面还有更多要说的。
但他也不知道,刘彦宗并不知道华兴商社背后是他整个皇帝在撑腰。
既然不知道,刘彦宗却特意跑到宫里来说这件事,必然是想要找唐恪的麻烦的。
刘御司你还真不是个东西啊!
赵桓假装不知道,他一脸好奇道:“叶崇?”
“就是当日造出蒸汽机车的那个叶崇。”
皇帝立刻一副终于想起来了的表情:“是他,朕还有印象,他犯了什么事,值得你刘御司跑一趟?”
这话仿佛是在责问他刘彦宗,你一个司法大臣,不天天去给朕监督好朕的官员,你去关注民间一个商人作甚?
你这御司做的不合格啊。
你看隔壁的何也,天天绞尽脑汁去收集宰相们的屁事,上朝没事就怼怼宰相。
刘彦宗依然一副淡定的样子,似乎有十足的把握让皇帝重视起来他说的。
“陛下,叶崇所犯之事与臣无关,但就此事造成的影响,却对陛下精心布下的局面造成了破坏,对大宋不利,臣责无旁贷!”
“如何破坏了朕布下的局面?”
“陛下一直以来都在投入大量的钱财到工事与创造上,华兴商社作为制造了蒸汽机车的商社,当为表率,而现在,朝中某些人为了一己私利,故作冤案,此事在民间已经造成恶劣影响。”
“你如何知道华兴商社是被冤枉的?”
“臣了解过整个案件的全过程,有诸多疑点,开封府草草结案,是对大宋律法的藐视,会让百姓对大宋律法失去敬畏,对陛下失去敬畏。”
赵桓盯着刘彦宗这只老狐狸,明明就是来打击政敌的,偏偏每次把自己搞得大公无私。
赵桓微笑道:“哦,你继续说。”
“现在民间都在猜测,华兴商社是因为抢了科学院的功劳,制造出了蒸汽机车,所以朝廷才出手,借机将蒸汽机车的专利收回,如此,以后民间谁还敢在去创造新的东西?”
“此事与陛下之愿相违背,臣才斗胆前来。”
赵桓站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他白色的长衣在春风中飘舞着,颇有几分出尘之意。
可偏偏他蹙起眉头,却多了几分肃杀。
不管刘彦宗处于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但他说的话,却是说到赵桓的心坎上去了。
老派利益集团对新生势力的打压很简单,因为某些人掌握了权力和资源。
他们只看重眼前自身的利益,而放弃宏观上的长远利益。
朝廷当为天下做表率耳,为大宋创造良好的氛围和正向的导向,而非是害怕,忌惮新生事物。
既然刘彦宗想管这件事,赵桓也正好让他掺和进来。
“刘御司说得有理。”赵桓坐在长亭的石凳上,“此事便交给刘御司去查一查。”
“为陛下分忧,是臣分内之事。”
打击政敌,从来都是刘彦宗想要做的。
刘彦宗走后,秦桧道:“陛下,开封府衙和商务司都只是在按照章程办事,真正有问题的是张清远,臣担心刘御司故意将此事闹大。”
“无妨,先让刘御司去查便是。”
“是。”
“那叶崇那边当如何处理,还请陛下明示。”
“先不用管叶崇,开封府衙不会拿叶崇怎么样,等刘彦宗将这事查出来后,朕会出面表态的。”
“是。”
秦桧只是暗暗心惊,皇帝已经登基第六年,他的手段越来越老辣。
他知道,朝中有人盯着叶崇,正在等叶崇背后的势力出来,在没有确定叶崇背后到底是谁之前,叶崇是不会有任何危险的。
毕竟,万一提到铁板上了,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何必去与为难一个商社的老板而犯这个险呢?
刘彦宗非常兴奋,他找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张清远。
叶崇被关进开封府衙门的第三天,张清远在家里摆下了宴席。
前来张家祝贺的有朱家的家主朱青,潘家的家主潘启山,王家的家主王闻申,和柳家的柳维。
作为东京城背靠朝廷起家的新兴富商,这些人在朝廷里都是有关系的,也许东京城那些普通老百姓对张记布行与李氏布行一案并无关注,但这些人却是清楚得很。
那华兴纺车可不是一般之物,无论它是不是张家的,如今张家得到了那东西,以后这东京城乃至大宋的商界,都有他张清远一席之位。
这以后,大家自然都有合作的时候。
众人来到张家,也不提那华兴纺车之事,只是说一些客套和恭维的话,并送上贵重礼品。
这一日,张清远脸上的笑容合不上。
眼看张记布行此后迅速做大,而李氏布行已经关门大吉。
前段时间去李秋娥那里的那个张管家悄悄在张清远耳旁道:“老爷,我去瞧见了,那个李秋娥倒是生得标致,等这事过了,我就找人把李秋娥从开封府衙门的监狱里捞出来,献给老爷。”
张清远笑得别提有多开心。
外面的家丁突然小块进来,神色有些慌张:“老爷!老爷!”
“何事慌慌张张?”
张管家怒喝那个家丁:“没看到有贵客在吗?”
那家丁却更加慌乱:“外面……外面有人找老爷。”
“今天有贵客,不见,让他回吧。”
“可是……可是他们说是督察院的人!”
张清远面色一怔,陡然站起来:“你说什么!督察院!你是不是听错了?”
“千真万确,就是督察院的人,他们穿着官服。”
不待张清远说什么,已经有几个人大摇大摆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着黑色长服的女子,她神色肃冷:“谁是张清远?”
“你们……你们是谁,怎敢闯我家……”
“你就是张清远,我们是督察院督查卫,现在怀疑你跟一桩官员贪污案有关,麻烦跟我们回一趟督察院。”
张清远大骇,朱青更是神色陡变,潘启山和王闻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诧和意图,柳维则第一个站起来,对张清远道:“张兄,在下家中忽有急事,不便打扰,就此告辞。”
其他人也都起身,不敢做片刻逗留。
那女子道:“诸位也都随本官一同回督察院喝杯茶吧。”
朱青大惊道:“上官,吾等只是路过,与张清远并无关系。”
“带走!”
……
朱青等人被带到了督察院,倒是很快被释放。
毕竟这些富商背后都是有人的,在督察院做了一些笔录后,也就没事了。
但张清远却不同,他被关进了一个小黑屋里。
之后,张清远就神志不清了,鬼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第二日的早朝,等徐处仁汇报完了粮食和人口迁移,以及水泥路铺设等事,唐恪便开始颇为得意的将这段时间大宋商业的发展,以及第一季度可能收上来的税目全部都陈述出来。
听到唐恪说的那些数字,很多官员都很惊诧。
仅仅是第一个季度,朝廷的商税就可能会超过四千万贯!
靖康元年,一整年的商税,也就才六千万贯而已。
按照惯例,唐恪汇报完后,翰林院的石洵开始汇报学校的事情。
随后是枢密院关于军政的事情,又有中府关于战区的情况。
无疑,现在底气很硬的是政事堂,大宋的商贸进入了前所未有的繁华时期。
当唐恪正得意洋洋的时候,刘彦宗出列道:“陛下,臣要弹劾参知政事、商部尚书唐恪,他借用职权,纵容部下,诬陷忠良!”
卧槽!刘彦宗你特么又抽什么风!老子最近好像没有惹你!
唐恪有些懵逼,心中怒火燃烧,脸上却是平静如水:“刘御司,你勿要胡言乱语,在陛下面前污蔑我!”
刘彦宗取出张清远的供状,呈递上去:“陛下,那张记布行的张清远已经招供,却是商虞司顾员外郎指使他,让他找人来做假证,诬陷华兴商社偷盗张记布行纺车,随即将华兴商社的纺车专利取消,张清远则将华兴纺车献给唐恪。”
唐恪一听,当场面色大变:“你胡言乱语!”
“唐相公,张清远可是亲口承认你召见了他,而且说这事是你一手策划的,便是为了将华兴商社登记的纺车专利据为己有。”
“一派胡言!我乃是大宋商部尚书,天子宰执大臣,怎会因区区纺车专利,与民间商人勾结,做败坏朝纲之事!刘彦宗,你如此诬陷我,是何居心!”
刘彦宗将那供状呈递给赵桓:“请陛下过目!”
赵桓接过供状,一目十行,面色当即变了:“岂有此理!”
唐恪吓得连忙跪在地上,倒不是他真的和张清远勾结了,而是这事有一半是真的,他的确是想让张清远将纺车的专利权给他。
当然,不是给他个人,而是挂在商部的名下。
这样,商部以后在大宋大肆推行这纺车,可以从民间收取不少专利费。
“陛下息怒,臣绝无与张清远勾结!”
权知开封府尹李道尘出列道:“启奏陛下,此案是臣受理,从多方人证物证来看,华兴纺车的确是从张记布行窃取而来。”
刘彦宗冷笑道:“但现在张清远自己也认罪了,那人证物证都是假的。”
李道尘说道:“刘御司,审查民事案,似乎并不在你的职权范围内,你越权了,并且用你那套言行逼供的方式去对待一个普通百姓,其心可诛!”
刘彦宗却正义凛然道:“我抓张清远,并非是追查张记布行与李氏布行案,而是查商虞司贪污案!”
“商虞司顾员外郎有张记布行十抽一的股份,李氏布行因得到华兴商社的帮助,最近在东京城风生水起,顾员外郎觉得李氏布行阻碍了他发财的道路,便和唐恪联合起来,打压华兴商社!此非民事案,而是官员案,事涉当朝宰执!”
“而你权知开封府尹,将此事办成了冤案,焉知你不是与顾永志一丘之貉?”
“刘御司,你说话要将证据!”
“证据此刻便在陛下手中,尔等为一己私利,勾结奸商,败坏超纲,还有脸立朝堂之上!”
第三百五十八章大宋新的商业规则!
“够了!”
皇帝大怒,朝堂上顿时安静下来。
“唐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朕说清楚!”
唐恪镇定下来,便将他经历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陛下,臣绝无半分要与张清远勾结之意,那华兴纺车确实堪称奇迹,臣爱惜良才,才召见了他,听他说完后,便让他按照大宋律法去诉状,至于他是否将那专利献给商部,臣未做打算,他若是献了,对朝廷自然是好事,没有献,那也是他自己的权力。”
唐恪声情并茂,说得颇为动人。
徐处仁道:“请陛下将此事交予臣处理!”
“不劳徐相公,朕要亲自处理此事,兹事体大,大宋专利法关乎大宋科学昌盛与否,谁若敢在这上面胡作非为,朕要他的脑袋!”
皇帝的声音就像天公在发怒,在朝堂上回响,让所有大臣心中发寒。
他们没想到,皇帝对此事如此看重。
看来这下要死人了!
退朝后,大臣们纷纷开始议论此事。
皇帝在朝堂上并没有处置和怪罪任何一个官员,但这件事却才刚刚开始。
至少,在退朝后,商虞司的员外郎顾永志立刻被抓了起来,是皇帝亲自给督察院下的指令。
下午的时候,皇帝亲自到了督察院,对顾永志进行了问话。
当天晚上,张家被查抄,张家所有人被逐出张家,张清远被打入死牢。
第二天,大宋邸报的头条和大宋快报的头条,全部都是张记布行与华兴纺车的报道。
不仅如此,连商虞司员外郎顾永志的处理结果也被报道上来了:斩立决!
顾家被抄家,所有人被逐出顾府。
人们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朝廷会对这件事如此重视,并且处以重型,但是人们却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在专利法推行之初,用张清远和顾永志的人头,在大宋立了一个榜样,不要试图去挑战大宋的专利法!
这件事震惊了东京城的商界,同时也在京兆府、幽州和杭州等地掀起了波澜。
接下来,大宋邸报和大宋快报正式报道了华兴纺车专利的所属权。
在大宋第一次工业革命结束的时候,有一个人用白话文这样写道:当时朝廷对华兴纺车的专利归属报道并未得到太多人的理解,在那个专利意识尚未萌芽的阶段,人们无法理解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态度,直到华兴纺车真正开始大规模投入使用。
关于参知政事唐恪和权知开封府尹李道尘的处置,各自罚了一个月的俸禄!
显然,皇帝是不想此事牵动现有的官员体系。
几天后,李氏布行正是开业了。
而之前的张记布行则被朝廷收编。
风向转变得太快,让朱青这样的富商一时间根本反应不过来。
等他们反映过来后,才意识到,朝廷是真的打算推行专利,鼓励民间发展工事和科学。
这无疑是给了民间商人一剂强心剂。
并且让东京城商人们眼睛发红的是,四月份,李氏布行一口气在东京城开了十家分店。
人们惊奇的发现,与其他布行不同,李氏布行的货源源不断,无论什么时候去买,都有。
朱青这样排在大宋第十名的富豪,也看得嫉妒得发狂。
他们感慨世界变了,他们靠朝廷的政策,倒卖粮食,赚了很多很多钱,并且未来的空间还会更大。
不过,以他们商人敏锐的目光来看,跟李氏布行比起来,不算什么了。
因为接下来,朝廷的品造局会使用华兴纺车,那样赚的钱才是真的多。
果然,几天后,大宋邸报就刊登了商部购买华兴纺车使用权一事。
以大宋品造局为例,大宋品造局每利用华兴纺车生产一千件衣服,其中五件衣服的所有营收要支付给华兴商社。
这件事在东京城引起了轰动,而且很快在其他地方也开始传播。
人们这才真正开始将注意力放在华兴纺车上,不禁好奇,华兴纺车到底是什么,值得朝廷的品造局出钱使用。
据官方给出来的信息,去年品造局卖衣服就卖了100万贯。
如果是按照这个规则来给华兴纺车支付,一年要支付5000贯。
也就是说,华兴商社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得到5000贯。
随后,大宋邸报上有著名的商贸点评人士给出这样的预测:品造局一旦使用华兴纺车,出货量将至少翻6倍,响应的人工成本将至少缩减一半,无论从哪一点看,品造局都是赚翻翻。
一时间,大宋邸报为此专门开设了一个商贸板块。
春风和煦的三月,东京城出现了许多新词:支付、营收、成本、市场、服装……
让老百姓们感到更加陌生的还有:创新、科学、专利……
这篇点评更是直接预测了明年华兴纺车将从品造局收到的钱,将高达10万贯!
若这事不是朝廷参与到其中,必然没有人相信是真的。
这简直就是颠覆了大宋传统商贸的规则,一边是朝廷商部的品造局,一边是民间新兴的商社。
原来钱还可以这么赚!
仅仅只是在这个消息爆炸后的几天,东京城的各大富商,都开始重新思考如今大宋的商业逻辑。
规则变了,朝廷明摆着是要放权给民间,鼓励民间多做创新。
靖康六年的华兴纺车案被载入史册,这一年也被称作是大宋工业革命元年,在波澜壮阔的道路修建热潮中,如同一道惊雷,在朝堂和民间,振聋发聩。
华兴纺车出来之后,对市场的另一个馈赠则是,每一件衣服的价格从五十文,降到了三十八文。
有大宋的商贸学家这样说过:这一年,只要你有胆子参与到服装贸易中,哪怕是成立一个小小的运输队运输原料,你也可以赚一大笔钱。
靖康新政给民间注入的第一波财富,在靖康六年,开始发挥它的作用。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因为真正拉动大宋经济腾飞的蒸汽机,在做最后的改良。
四月,十里桃花尚未落去,路边花雨纷飞。
汴河波光粼粼,游客们早已脱去了厚厚的棉衣,穿着青衫,戴着好看的头巾,慢悠悠欣赏这醉人的春光。
一辆古朴而简约的马车在一队骑士的簇拥下,出了东京城。
出东京城后,那如诗般的风景便似一副宁静的山水画在眼前展开。
沿着宽阔的水泥道,走了约半个时辰,赵桓才来到了大宋第一辆铁轨蒸汽机车的起始点。
不得不说,军器监的执行能力非常强。
二月初,赵桓还跟陈规强调,要尽快做出铁轨蒸汽机车来。
才两个月,最原始的铁轨蒸汽机车就出来了。
这是一辆非常大的蒸汽机车,它安安静静停在双轨上,那用铁打造出来的双轨并不长,目前尚在测试阶段。
看到这个“大家伙”赵桓很满意,虽然和他来的那个世界的老式火车还是有不小的差距,但至少雏形已经出来了,而且比上一次的明显要改良了不少。
所有的科学创造,都是要坚定的踏出第一步,雏形破烂没关系,东京城不是一日建成的。
更何况,这东西能在铁轨上跑了。
方圆几里,已经被羽林军团团围起来,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有一个人在上面的炉子里加煤炭和木材。
不多时,铁轨蒸汽机车就开始缓慢动起来。
比起在地面上跑的蒸汽机车,这个铁轨蒸汽机车的速度稍微快一些。
只不过它一跑起来,就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
它后面有一个铁箱子,铁箱子下面也有轮子,被它拉着跑起来,铁箱子里还放了不少木材。
虽然跑烂了一点,但是赵桓心中却颇有成就感,这东西可是大宋运输业的骨架,它的使命是将整个大宋连接起来,彻底拉动跨地域的经济发展。
而此时的大臣们却并不能理解皇帝的心情,唯一觉得这事靠谱的唐恪,还因为前一段时间纺车一事,最近老老实实的。
等那铁轨蒸汽机车跑完后,停在终点。
皇帝非常满意地说道:“徐相公!”
“臣在!”
“先修一条铁路,从东京城到江陵府!”
徐处仁顿时蛋疼起来,修水泥道的任务已经非常重,皇帝现在突然又心血来潮要修铁路,你这不是坑人吗!
“陛下,国库怕是不支……”
皇帝却全然没发现太宰是不愿意修的,他亢奋地说道:“这简单,成立一个大宋皇家铁路商社,找东京城和江陵府的商人们募资,先筹备300万贯,让他们做小股东,以后铁路赚钱,每年给他们分钱!”
一些奇怪的词语从皇帝嘴里说出来,徐处仁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是,他不认为那些商人愿意出这个钱。
这铁路可不是闹着玩的,铁矿原本就稀缺,用铁来建一条从东京城到江陵府的路出来,实在是太浪费了。
徐处仁还是忍不住说出来:“陛下,铁器缺乏,不可如此浪费。”
“铁矿?”赵桓忽然不当一回事,继续道,“不是说用震天雷炸将山里的铁矿炸出来的么?徐相公,你今年就可以完成东京城到江陵府的水泥道,只要水泥道完成了,铁矿运输将会更加便利!”
其他大臣站在一边,不敢说话,听皇帝一个人在这里装逼。
皇帝想了一些道:“不够就加人!”
据官方统计,在靖康元年,大宋每年炼铁有1.5亿公斤!
到了靖康五年,大宋每年炼铁量已经达到5亿公斤!
河北、燕云、河东、京东、成都等地,已经各自开设了大型矿场,由朝廷的衙门直接管控,招募民夫采矿。
徐处仁道:“南方各路尚未开始大力推行交子,民间用的依然是铁钱,若是现在用铁造一条如此长的道路,臣担心会被人拆了拿去卖钱。”
徐处仁这么一说,赵桓顿时有些无语。
徐处仁说的还真是有些道理,铁现在也算是贵金属,虽然比起金银要廉价很大,但价值也很高。
但不能因为这样的理由,就不修铁路了吧?
即便是在赵桓前世的21世纪,偷盗公共设施的盗贼依然存在,总不能因为那些盗贼,国家就不发展了?
赵桓杀气森森道:“这个好解决,凡是发现偷盗铁路者,杀无赦!”
“陛下,杀总不是办法,臣以为,铁路太过昂贵,水泥道已经可以解决大宋运输难的问题,不必再修铁路。”
皇帝沉下脸来道:“必须修,这件事没得商量!”
说完,皇帝不悦地上了马车,带着人离开。
事实上,军器监的模具都已经快要制好了,大臣们现在反对也完全没用。
只是大臣们打心里认为铁路这东西实在太奢侈,皇帝完全是出于好大喜功的面子,才要修铁路的。
徐处仁叹了口气,他和周朝对视一眼,都看到无奈。
只能修了,修完之后给皇帝一份财务支出,看到巨大的财政支出,皇帝必然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