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二二章 杨坚真的值得吗?
相比之下曹忠几乎是兵不血刃就拿下了萧关,再简单不过,所以曹忠也没打算贪韩擒虎的功劳。
说到这,也不得不感慨曹忠的好运气,这家伙就像是一个福星一样,跟着李荩忱一路走来,真正经历过的恶战实际上就西北风雪之中那一场大战罢了,而即使是那样他的身边还有徐德言和于翼这样的帮手,绝对不是孤军奋战。
似乎老天爷也对他青睐有加一样。
而通过这一次迂回大战,韩擒虎和牛弘这两个饱受猜忌的北方将领也算是证明了自己,作为关中之战最出彩的部分,就连韩擒虎的那个小外甥李靖都得到了陛下的表扬,所以韩擒虎和牛弘的前途可想而知,已然是一条坦途。
所以曹忠和韩擒虎等人可谓是皆大欢喜。
“我们顺利拿下了萧关,之后长驱直入关中,将再无阻拦。”曹忠大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显然他的心情非常不错。
韩擒虎同样也是笑着点头,不说别的,有岐州和豳州在手上,战线就已经平推到左冯翊和右扶风的边上。大汉已经完成了对长安的半合围布局。
“接下来这一战怎么打,就要看车骑将军的安排了。”徐德言跟着附和一句。他曾经作为汉中巡抚和牛弘等人共事过,相处不错,而且他也知道韩擒虎和牛弘的才能,看到两人最终得以崭露头角,他当然也是高兴的。
“陛下把车骑将军派来,说明这一场大战不过是刚刚开始。我们不管是向哪个方向,都还有的打。”曹忠微笑着说道。
徐德言点了点头,看向舆图:“或许是关中,又或许是西域,这天下,还大着呢。”
韩擒虎和牛弘下意识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西域,真是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
跃马穿越狂风大漠,重现大汉之极盛。
这也是从伍之人的梦想啊。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现在贺若弼的心情,那或许“憋屈”两个字是最合适的。
他还没有来得及处理完身上的伤口,就得知了宇文温偷偷出门的消息,当即他便反应了过来,不过为时晚矣,等到他出门的时候,汉军已经冲入城中。
该死的宇文温,竟然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贺若弼也只能在心中怒骂。实际上他知道自己也是疏忽了,见到萧世廉如此不要命的攻城,贺若弼也的确以为萧世廉不会再走其余的门路,没有想到这一切都是假象,白天的进攻只是为了掩护晚上的行动。
早知道如此,自己不管如何都不会下来休息!
事实证明,崔仲方这个书生终究还是不济事啊。
贺若弼也来不及去管那么多,着急的带着亲卫便要突围,但是汉军已经呼啸入城,大街小巷的搜捕逃窜的北周士卒,贺若弼本来身上就有伤,行动不便,哪里还跑得掉?更何况城中的白袍早就已经盯着他了,他刚刚出门钻到旁边的小巷子里,就被白袍带着汉军将士抓了个正着。
事已至此,贺若弼想要自刎,被几名白袍的年轻人眼疾手快给直接扑倒在地,就这么“光荣”的成了萧世廉的俘虏。
“跪下!”押送贺若弼过来的士卒怒喝道。
而贺若弼挣扎了一下,跪下是不可能跪下的。
坐在上首的萧世廉笑着摆了摆手:“好了,就不要为难贺若将军了,退下吧。”
两名士卒齐齐应诺。而萧世廉走过来,手一翻,已经掏出来一把小匕首。贺若弼有些诧异的看着萧世廉,而萧世廉径直割断了捆绑贺若弼的绳子对贺若弼,汉军将士们可没有什么好感,当然是不介意把他五花大绑。
“你要做什么,就不怕某出手揍你?”贺若弼瞪大眼睛。
萧世廉一摊手:“且不说你能不能打得过某,单单凭你身上这些伤口,某随便打中一处就足够你受的吧?只要你还有点儿自知之明,这个时候最好的选择还是乖乖地站在这里不要动弹,而且你看你本来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贺若弼怔了一下,老脸一红。的确自己只是出口恐吓一下萧世廉,还真的没有打算动手。
周围这么多汉军将士都在这里看着,也容不得他真的伤害萧世廉。
萧世廉做了一个请入座的手势,已经觉得自己被萧世廉拿捏到心思的贺若弼,只能先入座。
而旁边的淳于岑和鲁广达等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大家都是军中之人,这点儿心思还是拿捏清楚的。骠骑将军这明显是要劝降,虽然大家各怀心思,但是该配合的还是得配合。
尤其是都是从军之辈,当然也知道此时贺若弼心中的感受。刚刚自杀失败之后,就相当于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回来,人的心理实际上都会有改变的,拿出了大无畏的决心想死却没有死成,之后再下定决心可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更何况现在大汉和杨坚之间的力量实际上已经严重不对等,只要贺若弼还有一点儿脑子,当然也应该知道这其中孰强孰弱,甚至应该能够想明白杨坚末路已经不远了。
在这种情况下,既然不想死的话,就得掂量掂量应该怎么活下去。
萧世廉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贺若弼:“贺若将军是不是觉得这一战输的不服?”
贺若弼梗声说道:“如果不是宇文温的出卖”
说到这里他还环顾四周,不过宇文温当然是没有勇气前来的,贺若弼不敢把萧世廉怎么样,但是把宇文温打一顿的勇气还是有的。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该死的叛徒,那上洛城焉能第一天夜里就失守?!”贺若弼愤懑不平。
而萧世廉笑道:“那贺若将军觉得自己还能守多久,七天?十天,还是半个月?”
贺若弼微微一怔。
实际上第一天的战斗落下帷幕,他就已经非常清楚,凭借这些士气不振的将士们和小小的上洛城,能够支撑三天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只不过上洛的背后就是蓝田,贺若弼也退无可退。
萧世廉不等贺若弼回答,径直撑着桌子直勾勾的看向他:“而且贺若将军真的觉得杨坚值得你如此为他拼命?”
整个议事堂中顿时寂静下来。
第一三二三章 你的忠义不对
贺若弼如遭雷击,一下子愣住了,刚才勉强想出来的反驳萧世廉关于上洛之战的话,这个时候都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杨坚,值得吗?
其实单纯就贺若弼本人来说,这个答案应该是,不值得。
贺若弼,复姓贺若,从这个复姓就可以看出来,他是一个典型的汉化的鲜卑人。而杨坚则恰恰相反,是一个半鲜卑化的当然这个过程也是无奈之举汉人,杨坚本身就对这些鲜卑人没有什么好感,同时也怀疑他们是不是会真的效忠于自己。
尤其是贺若弼在宇文还是太子的时候,曾经多次表示过自己对于宇文的不满。要知道那个时候,杨坚和宇文还是一体的,对于宇文不满可不就是对于杨坚不满么?在这么多朝臣之中,曾经多少表示过反对宇文的将领和皇亲国戚,大多数都倒向了宇文宪,贺若弼和宗室之中的宇文神举等人是极少数的一部分。
而宇文神举自然不用说,这家伙联合宇文孝伯等人把整个长安闹了个底朝天,导致杨坚死了两个儿子不说,也被迫撕下来原来还仅剩下的一点儿道义上的面纱,自己从道义制高点上滚了下来,也让宇文宪变得名正言顺。
因此杨坚对于贺若弼是没有什么好感的,当贺若弼在东线韦孝宽手下的时候,杨坚也好、韦孝宽也罢,都不给贺若弼一点儿独自领兵的机会,这一次如果不是武关告急,也轮不到贺若弼上阵,毕竟这是对付李荩忱而不是对付宇文宪,杨坚对于贺若弼会直接投敌的担忧还没有那么大。
而且即使是如此,杨坚还是把自己的亲信高派遣过来作为贺若弼的副手,名为辅助,实际上未尝没有监视他的意思。尤其是高回去调动兵马,杨坚还不放心,又专门把崔仲方调遣了过来。这崔仲方身为文官却多在军中,对于军队的了解自然胜过普通的文人墨客,而且他原来也都是扮演着长史、监军的身份,杨坚派遣他过来,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更不要说历史上,尉迟迥在宇文宪死后盘踞邺城造反,杨坚因为担心贺若弼也跟着造反,径直派人前去解除了贺若弼的兵权。贺若弼虽然表示抗议却无能为力,最后被押送到长安城赋闲。
后来还是高举荐,贺若弼方才有机会和韩擒虎一起成为讨伐南陈的主将之一。
但是不管怎么说,在这其中是感受不到杨坚对贺若弼的信任的。
萧世廉这么一句话丢出来,让贺若弼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答,张了张嘴,勉强说道:“为将者,就算是”
萧世廉笑了一声,打断了他勉强想出来的解释:“贺若将军扪心自问,如果不是因为武关告急,你会得到独领一军的机会么?如果武关当面的对手不是我们而是尉迟迥乃至于王轨和宇文宪的话,恐怕也不会有这个机会吧?”
贺若弼一时语塞。
萧世廉的确拿捏住了他的命门。
“杨坚用人如此猜忌,而贺若将军能够为了杨坚苦战一月有余,已然尽力。”萧世廉紧接着说道,“你的苦战并没有换来杨坚的信任,为什么还有再战下去呢?”
贺若弼登时挺直腰杆:“某效忠的不是杨坚这个乱臣贼子,而是大周,是我大周的皇帝陛下!”
“哈哈哈!”萧世廉忍不住大笑出来,“贺若将军的忠义某佩服,但是怎么看来这忠义都有些不对味呢?
“此话怎讲?”贺若弼皱了皱眉,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有人如此指责自己,他自问从来没有做出过什么对不起大周的事情,凭什么就这样说自己?
如果不是因为现在阶下囚的身份,贺若弼早就动手了。
而旁边的鲁广达等人也神情紧张的盯着贺若弼,贺若弼如果真的有胆量动手,那他们绝对会第一时间扑上去。
不过一下子把气氛弄得紧张的始作俑者,这个时候却依旧面带笑意,似乎是要接着贺若弼刚才的“为将者”接着向下说:
“为将者,也要为自己的君主考虑,现在贺若将军难道不知道贵国的皇帝宇文已经是一个傀儡了吗?甚至贵国皇帝如果有机会,会恨不得和杨坚拼命吧?你听从于杨坚的命令,岂不是就等于违背了贵国皇帝的愿望?难道贺若将军本心就是指望着能够帮助杨坚战胜我们,然后再看着杨坚把贵国皇帝取而代之?”
“你胡说!”贺若弼霍然起身。
登时大堂上的将领们同时起身,手都按在了剑柄上,贺若弼如果真的敢动手,那他们也不介意让他血溅当场。
萧世廉一摊手:“难道不是么?”
贺若弼的双手都在颤抖,但是他只能低下头。
他无从反驳萧世廉。
“贺若将军的忠义某佩服,也绝对没有说要强迫将军做什么的意思,”萧世廉淡淡说道,“只是请贺若将军自己掂量清楚,效忠于贵国皇帝难道就是帮助贵国皇帝成为傀儡么?至少以现在的局势来看,周人复兴已然无望,我大汉即将占领关中之后和宇文宪逐鹿中原,宇文宪一个小小的齐王,不过是拥有河北之地,又焉能和我大汉对峙?如果想要为你的陛下考量,那贺若将军就得好好想想了。”
贺若弼斟酌片刻,郑重的一拱手:“承蒙将军不弃,还请赐教。”
萧世廉一摆手:“我大汉一向讲究仁义道德,对于前朝之帝和皇室也没有想要赶尽杀绝的意思。陈叔宝现在不也好好的活着么?如果贺若将军真的效忠于贵国皇帝的话,保证他能够活着,不也是一种效忠么?权力或许可以没有,但是人生在世,还长着呢。”
贺若弼一言不发。
而萧世廉笑道:“看来贺若将军对此还有所怀疑啊,不过没有关系,可以先自己想一想,看看孰轻孰重,某也好,想必此时已经从建康府动身的我大汉陛下也罢,都不会介意的。”
“多谢将军。”贺若弼显然已经没有刚才的气势,郑重一拱手。
“送客。”萧世廉摆了摆手。
目送贺若弼离开,萧世廉方才舒了一口气,环顾一圈,无奈的摊手说道:“真是颇费口舌啊!”
第一三二四章 大难临头各自飞
将领们顿时哄然大笑。
他们还在细细琢磨刚才萧世廉说的这些话,结果没有想到被萧世廉直接来了这么一句,差点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一边笑着,将领们看向这个年轻人的目光之中也平添了几分别样的信任和敬佩。
这个年轻人显然无论是指挥打仗还是逞口舌之快,都是有几分本事的,也难怪当初拿下韩擒虎这样的人物。之前大家对于韩擒虎还并不感冒,可是这一次韩擒虎包抄萧关、一下子展现出了自己的将才,才让大家意识到之前萧世廉为大汉拿下了一个怎样的人物。
而这贺若弼自然就更不用多说,之前的武关之战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这一点是在座的众人都承认的。
萧世廉沉声说道:“贺若弼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现在北周的秩序和统治已经在不可遏抑的崩塌,这些将才和人才都会做出不同的选择,而我们就要尽最大可能在其中网罗人才,你们都清楚?”
“属下明白!”
虽然作为南方将门出身的这些将领,实际上对和他们做对了这么多年的北方将门并没有多少好感,甚至恨不得将他们置之死地,毕竟这么多年好几代人的争斗,已经让双方之间存在不小的仇恨。但是大家心里也都清楚,想要坐稳天下,单单凭借南边的人可不行。
他们对于北方的了解肯定比不上北方将门,相同的道理也可以扩展到整个北方文臣武将的范围上,依靠这些出身北方的人才才能够镇住北方。
尤其是诸如贺若弼这样的汉化的鲜卑人,对于之后稳定北方局势肯定是有作用的,要知道现在北方有大量南下并且已经完全融入汉族生活的鲜卑人,如果没有相似出身的人来管理他们,不知道他们还会闹出来什么幺蛾子。
华夏民族本身就是一个不断的包容和同化的民族,这些鲜卑人既然已经选择融入汉族,那自然就要让他们彻底变成汉人。再加上连年的征战已经让人口这种东西变成大家都必须的,没有人就是没有生产力。所以李荩忱之后对于北方的民众,无论是汉人还是鲜卑人,都不可能真正的区别对待,也不可能说把鲜卑人都赶尽杀绝。
那就是对于整个华夏民族的复兴不负责任。
所以能够得到贺若弼这样的人才,当然是求之不得。
“将军,那那个崔仲方?”黄玩开口问道。
贺若弼还算好的,另外那个看上去才是柴米不进的主儿。
萧世廉苦笑一声:“先带着吧,轮流派人劝一劝,如果看上去有松动的话某再出面,免得自取其辱。”
对于这种杨坚的死忠,萧世廉并没有多少兴趣。
等打破了长安城之后,他们也就该动摇了。
不过是现在还以为有希望,所以盲目的坚持罢了。
将领们都露出笑容。
萧世廉也有头疼的东西啊。
“好了,休整一天之后,准备进军蓝田!”萧世廉紧接着下令,“不管要不要打,态度都要摆出来的!”
“遵命!”
宇文温投降之后,宇文亮也肯定坐不住了,所以不管汉军愿意还是不愿意,至少是要和周人在蓝田打一仗的。
南船北马,既然要在南方生活,就要习惯坐船。
实际上后世的南方因为道路交通等等的发展,人们出行也早早不再依靠船只,但是在这个时代,水网密布的江南地区,船只依旧是最主要并且无可替代的交通工具。
这一次李荩忱前往江陵,依旧是沿着大江溯流而上。
这应该是李荩忱这一生中第四次这样走这条道路了。
第一次是他从建康府前往江陵的时候,当时一切都还是个未知,初来乍到的李荩忱在经历了磨难之后对于自己未来能走多远根本就没有把握。
第二次是他前往建康府夸功之后“逃婚”而归,那一次虽然狼狈,但是也正式代表着李荩忱要和南陈划清界限了,为之后双方彻底撕破脸皮打下了基础,同时李荩忱以一种绝对战胜者的身份出现在建康府,夸耀一番之后又毫发无损的回到了巴蜀,对于他的声望也是一个绝佳的助力,人们开始正视这一支从遥远的巴蜀崛起的力量,徐陵和吴明彻等人也是从这时候开始一点一点把重心转移到李荩忱的身上。
也正是因为这一次,东宫的统治班底受到了重创,沈君高等人被迫远走,而新上任的江总和孔范一步一步的将陈叔宝带到了不可挽救的深渊之中。
第三次是他前往江陵主持西北和北方战事的时候,而现在则是为了关中战事的收尾,同时也确定了之后对关中的战略部署。
别说第一次西去时候的李荩忱能不能想到今天,就算是第二次和第三次,他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能够走到这一步。
对于一个穿越客来说,杨坚这个历史上不折不扣的胜利者,就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大山,无论是从真正的实力上还是从心理压力上,李荩忱想要克服这种担忧和恐惧实际上是很难的。
哪怕是历尽千帆,看到了太多历史上栩栩如生的人物,经历过了一次又一次的生死挣扎,李荩忱也不敢信心满满的说自己就一定可以战胜杨坚。
因此当现在他意识到自己距离战胜杨坚真的只剩下一步之遥的时候,反倒是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一切都似乎不那么真实,就像大梦一场。
“树倒猕猴散。”李荩忱看着从武关和萧关传来的急报,微笑着说道,他这个时候内心之中的喜悦是在座的杨素等人很难理解的,“这大难临头,大家终于要各自飞了。”
萧关自然更不用说,周军大规模地投降让西北各部控制的区域一下子延伸到了北方的延州,直接和宇文盛父子还有梁睿等人对峙。而周军将领们的心态显然已经暴露无遗。
大难临头,他们也已经不想为北周卖力。
而相同的情况也出现在上洛,贺若弼的立场动摇,实际上长安中其余周人将领和官员的立场,又怎么还会和之前一样坚定?
贺若弼也不过是他们的一个缩影罢了。
不过李荩忱倒也清楚,上洛那边应该一时半刻还很难见分晓,还有一场战斗不可避免。
第一三二五章 要定关中么?
汉军拿下了上洛,宇文温投降之后,连带了宇文亮也反出蓝田大营,不管是自愿的还是因为儿子太坑爹而被迫的,宇文亮也没得选择了。追随他的近万将士护卫着宇文亮且战且退。奏章发出的时候萧世廉已经率军前出掩护接应,双方大战已然一触即发。
对于萧世廉和大汉来说,拿下蓝田就等于更进一步打开了通往长安的大门,毕竟蓝田之于长安的意义和扶风、冯翊是一样的,而且蓝田本身也有更大的政治意义在。
自从秦国开始争霸天下开始,蓝田就是训练兵马的地方,秦国一统六国的大军也是从这里出发,荡平天下。而相似的规矩也一代一代的流传下来,虽然大汉的军队后来也驻扎在灞上等地,比如著名的细柳营,但是蓝田已然是一等一的兵马操练聚集之地。
从先秦的白起、王翦,到大汉的卫青、霍去病以及云台二十八将,一代一代的名将在这里纵马而过,在历史的长河之中留下了自己不可磨灭的背影。
因此蓝田在很大程度上已经变成华夏军事的象征,一旦拿下蓝田,对于敌人士气的打击可想而知。
李荩忱给萧世廉划定的战线就是上洛和蓝田之间,他不求萧世廉可以拿下蓝田,但是至少要让敌人感受到来自这个方面的威胁。当然了李荩忱也相信萧世廉领兵这么多次,心里应该还是有点数的,能不能拿下蓝田、这一场大战又要维持到什么样子,他应该比自己更能做出判断。
李荩忱当然不是那种军队出去打仗都要给画好图纸的皇帝,他只负责在大方向上操控、负责制定战略目标,只要能够达成战略目标就现阶段的情况来看大汉的战略目标应该就是合围长安那么将领们如何指挥操作,李荩忱并不插手。
大汉将领的独立性一直都是李荩忱在可以培养的,他必须要让汉军将士摆脱对自己的依赖。
而事实证明现在李荩忱做的应该还算不错,至少很多年轻的将领都已经开始崭露头角,包括萧世廉和裴子烈这李荩忱的左臂右膀,也包括韩擒虎和牛弘等这一次展现出来自己才能的降将,甚至还包括李靖这种未来的战神。
“那陛下打算一战定关中么?”杨素微笑着问道。
他这一句话一出,在场的黄琦、唐中、蒋元逊等随驾的官员,都下意识的把目光投过来。
这一次李荩忱是浩浩荡荡的西巡,自然不可能和之前那样身边只带着一两个官员。黄琦带着整个秘书监随行不说,太尉府的参军杨素、长史唐中也都随驾,另外六部的左右侍郎都各自抽调一个人随驾,甚至工部是尚书吴凭亲自跟随。
当然这也是因为工部要趁此机会实验火药和新研发出来的火铳。
这火铳李荩忱也见过,和后世元明时期的火铳实际上已经非常类似了。李荩忱当然知道工部能够完全凭借自己画出来的一点儿轮廓草图就弄出来这样的东西就已经算非常不错的了,对于这个时代的科研研发和工业发展能力,李荩忱当然不能抱有过多的期望。
反正可以对敌人形成威胁就足够。
实际上现在大汉也是面临这样一个问题,大汉想要通过器械上的优势来弥补兵力上的不足,可是诸如霹雳车等等东西,终归只是在这个时代既有的投石机上改进过来的,只要给敌人充足的时间,他们也一样可以研发出来这些东西,所以除非大汉弄出来更加划时代的兵器,否则这种优势只会越来越小,敌人感受不到威胁,自然也就会有更多抵抗的勇气。
因此这一次李荩忱也必须要让火器响起来,要告诉杨坚和宇文宪,大汉的这种优势还将继续持续。
除了这些文官之外,随驾的武将虽然不多,但是分量也足够。
宿卫京城的老将军蒋元逊亲自统带皇帝亲军毕竟李平还是太年轻了一些,如果让他独自负责陛下和整个队伍的安全,朝中臣子们必然不会放心,而也就只有蒋元逊这种德高望重的老臣才能让李平也对其心服口服。
同时水师的戚昕和姜才负责统带船队,现在水师之中的邱志负责淮水沿线,而王昌则在督造海船,水师四将之中剩下的两个都来了,场面也算不小的。
陛下这一次如此大规模的北上,必然是要大打出手的,以陛下的性格绝对不会跑到前线转一圈却什么都不干。所以无论是水师还是陆师,都指望着能够分一杯羹。至少跟着陛下就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嘛!
也因此杨素这么一说,大家都打起精神。
这关中之战,到底要打到什么程度,是把杨坚直接灭了,还是先把长安围上?
按照大汉之前确定的战略,当然应该选择后者,但是现在的战局情况已经绝非当时能够相比,杨坚这边战线崩溃的太快,以至于汉军的进展颇为顺利,算起来整个大战开始之后,除了武关之战耽搁了一段时间之外,汉军未尝一败,即使是武关也只是耽误的时间长了些,根本算不上失败。
所以现在要不要一战定关中?
“诸位卿家觉得现在还能不能打?”李荩忱正色说道。
实际上他又何尝不再犹豫这个问题。
当然了李荩忱并非没有和杨坚围绕长安打最后一战的勇气,他真正担心的还是宇文宪,一旦汉军在长安城下拖延的时间久了,那就等于把身侧让给了宇文宪,而且宇文宪也能趁此机会休养生息。
就整个关中战局情况来看,这自然是得不偿失。
“当务之急,应该是尽可能占领更多关中的土地。”唐中急忙说道,作为出身巴蜀世家的人,他对于土地的重要性显然更有认识。
长安不过是一座孤城,只要围上就是大汉的囊中之物,真正可以让大汉站稳脚跟的,终究不是这座城,而是整个关中,因此如何把关中的其余地方纳入手中可要比拿下长安更重要。
李荩忱顿时一阵头疼,敢情问题又回到了和宇文宪抢夺关中地盘上,可是这样会不会和宇文宪全面开战?
现在的大汉可不能两线开战。
显然宇文宪也没有这个本事。
第一三二六章 白鹿原上
大家应该都在想着如何避免战争。
尤其是宇文宪在这上面的倾向更明显,那刘休征在建康府煽风点火,不就是想要实现所谓的“和平共处”么?
“陛下,微臣以为我们还是要和宇文宪通好气。”杨素紧接着说道,“既然不想要让杨坚得渔翁之利,那么就要和宇文宪划清各自的占领区域,以免这个时候出现分歧。”
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既然不能打,那就只能谈。
李荩忱当即微微颔首,看向黄琦:“黄卿家,以朕的名义起草一封国书,告知宇文宪我们的打算。另外告诉许善心,我们的底线是保持长安城的南侧、西侧和北侧的一半在我们的进攻锋面之下,其余的可以做出适当让步。”
顿了一下,李荩忱紧接着说道:“传令萧世廉,务必拿下蓝田,传令西北曹忠和韩擒虎,务必拿下扶风和冯翊!”
“臣遵旨!”杨素和黄琦急忙应诺。
“看来朕是有必要走一遭长安了。”李荩忱不由得笑道,“过了夏收之后,应该就是和杨坚决战的时候。朕希望还能看到长安城的秋冬风景呢。”
“愿为陛下驱使!”文武们一齐起身。
李荩忱显然已经为关中之战确定了最终目标。
年内拿下长安!
也就意味着他们这一次有机会随驾入长安。
这是何等的荣耀。
尤其是杨素,更是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当初离开长安的时候,很多人都不明白他的选择。而现在他已经足够向大家证明,自己南下投奔李荩忱是最正确的决定。
而李荩忱微笑着吟诵道:“南国(作者按:贾岛原文为闽国)扬帆去,蟾蜍亏复圆,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朕倒要看看,这关中景物和南国可有不同?众卿家,我们去长安!”
长安东南四十里,蓝田。
蓝川绕白鹿原流淌,赫赫有名的蓝田玉就出产于此。
汉军列阵白鹿原上,高低不平的土丘之间林木掩映,也不知道有多少汉军,只能看到旗帜来回摇动。
白鹿原在后世因为黄土、山坡、窑洞还有那一本小说而出名,可是在这个时代,虽然水流冲刷以形成的高低不平的地形已经存在,但是树木要远远的比后世多。一来黄土高原还没有经过隋唐时期为了营造城池的宫殿而进行的大规模砍伐,二来三百年的乱世也让城池的修缮和营造活动大规模减少,同时百姓的耕种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所以自然也就给了树木疯长的机会,竟然让后世的黄土高原重新出现了森林。
当然这还不算什么,早在曹魏时期,应该是中原腹心之地的洛阳,就已经因为长期的荒芜而被森林包围,甚至出现了野鹿等生物,令人惊奇的同时,也不禁感慨战争带来的伤害。华夏腹心的洛阳尚且如此,那其余地方呢?
借助白鹿原上的林木,汉军掩藏了自己的兵马,远远的只能看见密密麻麻的旗帜。
而在汉军的前方,宇文亮的队伍看上去颇为狼狈,不过他们也清楚有大汉军队在,他们总算是安全了,所以脚步都放慢了不少。反正后面的北周军队也不敢直接向前追击,同样列了阵缓缓的向前推进。
诞生了蓝田玉的蓝川,水流并不算湍急,心神稳定下来的宇文亮带着兵马缓缓渡河,而汉军的弓弩手已经前出在岸边列阵,只要后面的周军敢追击的话,他们绝对不介意半渡而击。
不过显然周军并没有这个胆量,他们只是沿着蓝川整顿兵马。
“爹爹辛苦了。”宇文温跑过来搀扶宇文亮。
宇文亮跑了一晚上,人早就已经被战马颠的有些恍惚,即使是有宇文温用力扶着他,也差点了摔一跤。
对于已经养尊处优太久的杞公来说,突如其来的变故和一路的逃窜已经让他精疲力竭。而他身边的近万部下,这个时候只剩下了两三千人,大多数人都趁着黑夜的混乱跑回家了。而周军的主要目标是宇文亮,倒也没有管那么多,否则抓这么多逃兵就够鸡飞狗跳闹腾一阵子得了。
宇文亮看着宇文温,叹息一声。
如果说之前他还对于接下来应该怎么走而有所犹豫的话,那么现在因为儿子的投降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不过能够保住性命就算不错的了,宇文亮可不敢保证自己如果一直跟着杨坚混的话,就能够确保性命无忧。
“杞公辛苦了。”此时站在宇文温身后的萧世廉上前一步。
“这位?”
“爹爹,这就是大汉豫州都督萧将军。”
“萧骠骑,久仰久仰!”宇文亮顿时不敢怠慢,“多谢骠骑将军接应,宇文亮之性命得赖将军之手方才未曾丢掉。”
同时他的心中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看看人家萧摩诃的儿子,再看看自己的儿子,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而萧世廉微笑着:“杞公能够选择弃暗投明,某又如何能坐视杞公遇险?杞公一路奔波受惊了吧,宇文兄,扶杞公下去休息吧。”
宇文温急忙答应,而宇文亮摆了摆手:“无妨,恐怕对岸的那些家伙不会轻易放弃啊。”
“对岸?”萧世廉看了一眼蓝川对面,“对面主帅是谁?”
“主帅为梁士彦,副帅为史万岁,长史为薛道衡。”宇文亮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若非梁士彦和茹宽那个叛徒,某又怎会如此狼狈?”
茹宽的背叛应该是最让宇文亮无奈的。
此人是宇文亮颇为信任的幕僚,没有想到他竟然在关键时候向韦孝宽告发宇文亮的密谋,导致韦孝宽提前动手,若非茹宽偷偷前往韦孝宽军营的时候,被宇文亮的长史杜士峻看到,恐怕宇文亮被韦孝宽包围了都不知道。
因此原本打算大闹一场也算是有个投名状的宇文亮,只能匆匆带兵向东南逃离,而韦孝宽也派兵追击。
当然了,宇文亮不管怎么说也是追随宇文邕入邺城的人,虽然不算将才,但是行军布阵的经验还是有的,所以韦孝宽如果派来几个无名之辈,宇文亮甚至有胆量直接和他们较量较量。
可惜韦孝宽显然直接派遣梁士彦过来,就是不给宇文亮任何回头决战的机会。
第一三二七章 曾经的梦魇
宇文亮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对上梁士彦这个重将,本身兵力、士气都不占优势的他根本不可能取胜。更何况梁士彦的手下还有史万岁这个猛将,以及薛道衡这等智囊在。
能够逃出来实际上宇文亮已经谢天谢地了。
想想这两天的惊魂动魄,宇文亮就背后发冷。
而萧世廉听到梁士彦等人的名字之后,神情也肃然几分。
对于南方的将领们来说,这绝对不是陌生的名字。
当初吴明彻北伐的时候,就是梁士彦死守北徐州,没有给吴明彻任何一点儿能够直接突破徐州北上青州的可能,方才有了吕梁之战,可以说这是一个非常擅长防守反击的将领。
说句不好听的,这梁士彦绝对算得上南陈军队的梦魇。而这种恐惧和担忧未尝没有延续下来,只是看鲁广达等人的神情就知道,大家对于这个熟悉对手的恐惧依然存在。
而史万岁也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将才了,二十年前他不过十几岁的时候曾经追随自己的父亲史静出征,当北周和北齐的军队还在对峙的时候,史万岁就已经看出端倪,认为北周必然会失败,所以提前准备好了便装以方便逃跑,最后北周军队果然大败。
当然了这种临阵就准备逃脱的事情并不光彩,所以史万岁一直到宇文邕上位才正式得到提拔。之后他和父亲一起追随宇文邕进攻北齐,六年之前,其父亲史静战死沙场,史万岁以忠臣之子的身份得授予开府仪同三司、太平县公,对于一个几乎没有什么战功的年轻人来说,已经是很高的起点了。
而之后史万岁追随梁士彦参与了对南陈之战,并且成功稳定住了徐州战局,成为梁士彦麾下最得力的猛将。
自从杨坚和宇文宪分裂之后,在其中摇摆不定的梁士彦并没有得到杨坚的信任,长期赋闲在家,而他麾下的史万岁自然也就只能跟着一起。毕竟对于当时猛将云集的北周来说,少了一个梁士彦并没有什么大碍。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杨坚面临四面楚歌的境地,蓝田大营之中的可用之兵也捉襟见肘,韦孝宽需要组织反击潼关,所以在列的将领之中,有和南人交手经验,并且也有资格独当一面的,也就只剩下梁士彦了。
当然和派遣高、崔仲方前来监视贺若弼一样,作为长史和监军的薛道衡显然就扮演了这么一个角色。历史上的薛道衡因为自己的诗词而出名,是隋朝短暂的历史上少有的散发出光彩的诗人,只不过现在他的身份是杨坚麾下的一名文官,能够得到杨坚的信任说明他本身的能力也不差。
毕竟想要监视和制衡梁士彦这样的人物,只是凭借忠诚可不够。
萧世廉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蓝川对面的军队。说起来倒是有些滑稽,明明是汉人和鲜卑人的战斗,可是现在的情况却是一群北地汉人在追赶寻求南方汉人庇护的鲜卑人。
显然现在杨坚的政权已经开始向一个汉人政权过渡,只是看这些主持军事的都是汉人就可见一斑。杨坚显然在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计划被硬生生的打乱之后,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的,只能进行汉化,以汉人主政作为噱头来吸引更多的人才,以及确保自己麾下大量的汉人文武的忠诚。
这实际上也是一个更换道义制高点的过程。
只是可惜这个过程太慢了,而且为时晚矣。
李荩忱不会再等到杨坚重新确立自己的道义,而且现在大汉正统衣钵已经落入李荩忱的手中,无论是国号也好,还是传国玉玺也罢,显然都要比杨坚这个来自于北周的隋要好得多。历史上的杨坚完成这个过程也用了不短的时间。
“梁士彦这也是临时受命吧?”萧世廉淡淡说道。
“没错,之前梁士彦只是作为韦孝宽的参军留在军中主持军务,但是这些军队都不是他的嫡系。”宇文亮急忙说道,现在他们父子的命运实际上已经和大汉绑定在一起了,所以他不介意能够讨好一下萧世廉,更重要的是萧世廉似乎真的有和梁士彦较量较量的意思。
想到自己被梁士彦这么狼狈的追了一路子,宇文亮就满肚子的火,若是可以看到梁士彦倒霉,那他自然是愿意的。
旁边的鲁广达沉声说道:“都督,梁士彦似乎并没有打算进攻的意思,否则应该已经动手了。”
“显然他也很犹豫啊,”萧世廉笑了一声,“将不知兵,又不知道我们的底细,自然不敢主动进攻,但是如果他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那么又没有办法向韦孝宽甚至杨坚交代,所以还不如现在这里观望一下风向,如果我们主动进攻那自然最好,否则恐怕他也很难坐得住了。”
鲁广达和旁边的淳于岑两人对视一眼三名萧世廉的副将之中,黄玩负责留守上洛,所以是鲁广达和淳于岑率军追随萧世廉。梁士彦对于他们来说是曾经的梦魇,而现在如果能够再和梁士彦较量较量,他们并非没有胆量,毕竟现在双方的力量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既然要打,那就把兵马沿着白鹿原两侧展开,准备渡河。”萧世廉果断的说道,“把斥候全部都撒出去,看看梁士彦的后面有没有人。”
顿了一下,萧世廉微微侧头看向宇文亮:“杞公一路劳顿,不如就在这里看着某和梁士彦较量一番如何?”
宇文亮当然也不傻,这么好的献投名状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放弃,连忙说道:“多谢都督关怀,但是某被这梁士彦追杀了一路子,全军上下如此狼狈,现在有了能够和他较量的机会,某愿意为前锋!”
萧世廉惊奇的看了一眼宇文亮,心中不由得叹息一声。
到底是墙头草,当真会做人。
“杞公弃暗投明,入我大汉麾下,某若是直接就让杞公作为前锋,岂不是有让杞公当牺牲的意思,就算是杞公和某心里清楚,奈何其余人可能看不清楚,所以杞公当前锋就免了,随某中军前进如何?”萧世廉微笑着说道。
宇文亮也没打算真的冲上去和梁士彦拼命,梁士彦这样的人物,宇文亮可没有和他对着干的勇气。
第一三二八章 白鹿原上的风
现在萧世廉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宇文亮自然是连连答应。
而萧世廉似乎早就已经料到宇文亮是这个反应,只是一笑。
至于旁边的鲁广达和淳于岑,则不屑的撇过头去。他们也已经不是原来那样因为手中兵马不足而处处小心的南陈将领了,现在大汉以泰山压顶之态势进攻关中,他们作为大汉将领,心中想的不再是原来的避战保兵,而是如何才能建功立业。
“击鼓,聚将,某安排部署!”
实际上将领们多数都在这附近,毕竟汉军并没有完全展开,所以第一通鼓之后,人就已经聚集的差不多了。
萧世廉手中的马鞭一扬,指向蓝川对面的北周军队。
汉军鼓声响起,梁士彦显然已经明白汉军准备进攻,所以很果断的率部开始后退,沿着对岸的一处山塬列阵。
“某曾经追随吴公参加过北伐之战,当时在北徐州城下,就是这个梁士彦挡住了我们。而现在在这蓝川之前,又是这个梁士彦!”萧世廉朗声说道,“一个梁士彦难道真的能够阻挡我们两次么?!看看你们身边的将士们,看看你们自己,我们已经今非昔比,而他们也已经今非昔比!”
顿了一下,萧世廉高声喝道:“我们应该如何?!”
“破敌!”所有的将领们一齐高呼。
“好,大军以左右两翼渡河,掩护中军,直插敌人军阵!”萧世廉果断的下令。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鼓声已经“咚咚”响起。所有的将领们开始向着自己的本阵奔去。
“三通鼓后出击!”萧世廉再一次下令。
传令兵也开始飞奔,他们会负责把这个命令传遍全军。
“快,列阵!”军中的司马和主簿们也知道大战就要开始,在将领们还没有回来之前就已经整顿军队。
“准备渡河!”一名校尉在自己的队列之前堪堪勒住战马。
“老大,怎么了?”司马开口问道。
“我们要打梁士彦这个鳖孙!”校尉哈哈大笑。
“梁士彦?!”司马惊呼一声,“他在对面?”
“怎么,你怕了?”
“谁怕谁是乌龟王八蛋!”
校尉一点头,再看向自己的袍泽们:“你们怕吗?!”
“不怕!”
“好,我们出发!”
“我们出发!”同样的声音也在各处响起,一支支队伍争先恐后的前出,直扑向蓝川。
而后方的床子弩也已经准备妥当,树林正好是他们最好的掩护,士卒们着急的上弦,粗大的箭矢勒着弓弦一点一点的向后退,整个床子弩都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而箭矢的箭头反射着树梢之间透射出来的阳光,直直的对着前方的敌人。
“放!”负责这一台床子弩的幢将果断下令。
床子弩骤然颤抖一下,铁矢呼啸而出。
“放!”此时已经推进到河边的汉军弓弩手也开始放箭
大大小小的箭矢从不同的地方呼啸而出,同时扑上天空,形成密集的箭雨,最终箭矢覆盖了梁士彦的军队所在的区域。
箭矢“噗噗”射中了盾牌,不断有士卒倒下。而北周弓弩手也开始射箭。
“盾牌,盾牌!”带队的校尉大声喊道。
盾牌手们冲在了最前面,先跳下蓝川,水并不算深,而且因为已经快到夏天,所以也不算冷。但是敌人的箭矢显然要比这河水更冰冷,即使是有盾牌手的掩护,也不断有人中箭倒下。
倒下的将士砸在水面上,掀起一阵阵的涟漪,而清澈的河水也被鲜血染红。
“快,快过!”带队的汉军将领高声呼喊。
渡河毕竟不比在平地上,在这里很容易被敌人半渡而击。
只不过梁睿显然心里也有点儿数,平坦的河滩显然不是列阵的好地方,尤其是汉军的弓弩数量明显要比北周军队多,在河滩上列阵,在占据半渡而击的优势的同时,自然也容易成为敌人的活靶子。
相比之下,山塬之下的山沟之中,倒是比较容易直接阻挡住敌人的箭矢。
“杀!”渡过蓝川的一名校尉扬起手臂。
一支箭矢迎面而来,径直贯穿了他的胸膛。
校尉惊讶的低头看去,还能看到没有完全没入胸膛的箭柄。
他不甘心的向后倒下,而身边的主簿眼疾手快扶住他。
“你个书生,怎么跑这么靠前?”校尉勉强瞪大眼睛,看清眼前的人。
主簿哈哈笑道:“某是个书生,也是个男儿!”
顿了一下,主簿想要拖着他向后走。
校尉摇了摇头,伸手按住了他的手:“不用了”
“怎么?”
“我已经不行了,带着将士们,杀过去,报仇”校尉的话已经断断续续。
主簿的眼眶之中已经有泪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和自己朝夕相处、甚至还时常有矛盾的校尉就这么倒在了面前。
“好,报仇!”主簿掷地有声。
校尉笑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弟兄们,报仇!”主簿霍然起身,抽出来校尉的佩剑。
“杀!”无数的将士跟上这一道有些瘦弱的身影。
更多的汉军不断的越过蓝川,向越来越近的敌人冲过去。
此时站在蓝川对岸,萧世廉紧紧咬着牙。
汉军为了突破蓝川,也付出沉重的代价,不过至少是冲过去了。
梁士彦果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白鹿原上的风吹动着萧世廉背后的将旗,也吹动着萧世廉,让他觉得自己也被推动着向前。
“我们也渡河!”萧世廉朗声说道。
而此时前线上,汉军已经和梁士彦的队伍撞在一起。
汉军的左右两翼来得很快,而中军的速度显然慢了一点儿。而梁士彦显然也抓住了这个机会,两翼向前顶住,同时他亲自带着中军向汉军的左翼发动进攻。
显然只要能够趁此机会击破敌人的左翼,就能够让敌人的战线彻底崩溃。
梁士彦到底是梁士彦。
只可惜主持汉军左翼的是性格最为稳重的鲁广达,当梁士彦的中军一动,鲁广达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退!”他果断下令,这个时候也别无选择。
到底都是从南阳一路打到上洛的将士,听到鸣金的命令,有条不紊的后退。而梁士彦的动作也不慢,立刻率领中军转而进攻另外一边的淳于岑。
第一三二九章 虚虚实实
只不过淳于岑也看到了鲁广达的动作,退的一点儿都不慢。
汉军左右两翼同时后退,再加上萧世廉及时带着中军顶了上来,一时间梁士彦已经失去了最佳的机会,所以这个老将的反应很快,及时带兵开始后退。
双方再一次保持了之前的对峙情况,只不过汉军已然渡过了蓝川。
萧世廉谨慎的看着眼前的战局。
说句实话一切演变成现在的样子的确让他有些意外。
梁士彦到底是梁士彦,显然丰富的战斗经验让他能够清楚准确的看清楚眼前的局势,相比之下之前萧世廉的对手在这上面都要差一些,贺若弼或许还好,守卫南阳的侯莫陈颖和当初作为贺若弼副手的高,实际上更多的只是有一腔热血罢了。
老将最宝贵的地方就是拥有丰富的经验,而年轻的将领固然有敢打敢冲的勇气,但是没有经验的话,在很多时候都会吃亏,尤其是在对付诸如梁士彦这样狐狸一样的人物时。
现在大汉军中的这些人,萧世廉也好,淳于岑也罢,虽然年轻,但是也都经过了南征北战的磨炼,再加上经验丰富的鲁广达在,所以才会这么及时的做出反应,否则恐怕少不得要落入梁士彦的圈套之中。
从来都是自己套路别人,这一次差点儿被梁士彦套路了,萧世廉自然也变得慎重起来。
他很清楚在之后的道路上还少不了要面对梁士彦这样的敌人,随着大汉一步一步的向前走,面对的敌人自然也就越来越厉害。战争也自然不会再那么轻松。
“擂鼓,准备进攻!”萧世廉果断的下令。
现在汉军背靠蓝川列阵,如果拖延不动的话,对自身并没有好处,因为萧世廉也不能确定北周军队的援兵会不会就在后面。既然梁士彦有胆量停下来和自己较量,那就说明他还是有底气的,越是这样,萧世廉就越要速战速决。
而此时对面的山塬下,梁士彦看着摆出来锥形阵的汉军,心里咯噔一声。他旁边的史万岁和薛道衡也是皱紧眉头,薛道衡先忍不住开口说道:“这个萧世廉,竟然还要进攻”
“他的兵马数量胜过我们至少两倍,既然有和我们正面抗衡的力量,那为什么不选择击破呢?”梁士彦淡淡的说道,萧世廉采取这样的计策也并非不可预料。
只不过对于他们北周军队来说,显然这并非什么好事。
萧世廉的确多虑了,因为梁士彦他们根本就没有援军,也不可能再有援军了。就在今天早上,尉迟迥出潼关,对华阴发动了新一轮进攻,整个蓝田大营的兵马几乎都被抽调一空,韦孝宽就算是把自己一个变成两个,也没有办法给梁士彦抽调出来援兵。
甚至韦孝宽没有直接下令梁士彦收兵,就已经算是给了梁士彦很大的自主权了。
而梁士彦一直没有主动撤退,实际上也是想要衡量一下萧世廉的能力,同时看看能不能削弱一下萧世廉的力量,多少有虚张声势和唱空城计的意思在,毕竟如果现在他直接脚底抹油就跑的话,跑当然是能够跑得掉,但是萧世廉如果真的追上去,那蓝田大营空无一人的消息岂不是就要暴露了,到时候萧世廉直接进攻蓝田怎么办?
梁士彦是奉命来解决麻烦的,不是来制造麻烦的。
虽然眼前的这个麻烦看上去已经没有办法解决了,但是他也不能再去制造新的麻烦。
萧世廉这个家伙,要比自己想象之中的还难对付啊。不过转念一想,李荩忱这等枭雄人物把萧世廉放在这个位置上,当然不可能单纯是因为他的忠诚得以保障。
敢打敢冲本来就是萧世廉的长处,而现在李荩忱十有**已经拿捏清楚了杨坚的弱点。
杨坚现在面临的是不折不扣的四面楚歌的境地,虽然他的兵马也因为地盘的大幅度缩水而被压缩在长安城周围,但是为了应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他也必须在排兵布阵上虚虚实实,尽可能的营造出每个战线都兵力充足的假象。
而想要冲破这样的假象,自然就需要有勇有谋的将领,尤其是需要敢打敢冲的将领,萧世廉俨然是一个符合的人选。
梁士彦很无奈。
韦孝宽没有三头六臂,他也没有。
“准备撤退吧。”梁士彦沉声说道,汉军已经越来越近,再不走的话可就真的走不掉了。现在的北周军队不能再承受任何一点儿损失了,梁士彦这里好歹是有两万兵马。
哪怕是退守蓝田,也好过直接在白鹿原这里和萧世廉对阵。
“将军,属下请带本部断后!”史万岁果断的说道。
对于眼前的战况,他还是有判断能力的。
如果梁士彦现在直接就扭头逃跑的话,萧世廉一路追赶,最后的情况可能不比昨天宇文亮逃跑好到哪里去,现在军中上下又何尝不是军心浮动,而撤退的时候显然就是最好的逃走的机会,一旦萧世廉在后面追的紧,不知奥有多少人会趁此机会溃逃。
所以必须要有人断后,至少能够挡住一会儿是一会儿。
在场的人当中,指望薛道衡这个文人是不可能,史万岁的确是无二的人选。
梁士彦沉默。
史万岁跟随他的时间不短了,是梁士彦不折不扣的亲信和左臂右膀。而现在让史万岁去执行这个几乎必死的任务,梁士彦自然不想下这个命令。
难道自己打拼了多半辈子,最后什么都要丢掉么,甚至就连最得力的助手都要为了掩护自己而去么?
“将军,下令吧,来不及了!”史万岁朗声说道。
而薛道衡也看过来,敌人已经越来越近,这个时候梁士彦再不下令的话,那说不定大家就都要战死在这里了。薛道衡本来就对于出来当这个监军很是不满,只不过有隋王的命令在,自己也无从选择,但是这可不代表他就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
“也罢,去吧,把某的亲卫也带去,”梁士彦低声说道,“保重!”
“将军保重!”史万岁并没有拒绝,只是正色说道,勒住战马。
这个时候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第一三三零章 万岁战淳于
目送梁士彦已经带着大队人马向西北而去,史万岁深深吸了一口气,回头重新看向已经杀过来的汉军:“儿郎们,杀南蛮!”
留下来的北周将士大概有两千人,几乎都是史万岁的亲信嫡系,也最是忠诚,听到史万岁的呼喊声之后,同时握紧了手中的刀枪,向着越来越近的敌人扑过去。
箭矢呼啸着掠过史万岁的脸颊,带着丝丝疼痛,或许卷动的罡风已经划破了脸颊。
而史万岁丝毫不为所动,对于征战沙场的将领来说,这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敌人的将旗所在,三军可以夺帅,今天他就要奔着敌人的主帅而去。
“杀!”史万岁手中的刀扬起、旋即又落下。
一重一重的汉军将士涌上来,双方的兵马正面相撞。
“梁士彦跑了。”萧世廉的关注点并不在史万岁的身上。
作为一个主帅,他没有必要在乎敌人断后的小部队。在数万汉军将士的冲击下,这连绊脚石都算不上。
梁士彦跑了,说明北周军队不但没有援兵,而且蓝田大营也应该很空虚。这个地方名为“蓝川”,距离蓝田大营也已经非常近,如果蓝田大营真的兵马充足的话,梁士彦应该更坚决的抵抗才对。
不过萧世廉倒也不打算继续追了,毕竟这一切都是他的猜测,如果猜测不正确的话,无疑就等于把整个东路军置于随时都有可能被包围的危险情况下,这是萧世廉不能承受的风险。
就现在的东路战况来看,一切都算顺利,所以萧世廉宁肯稳扎稳打的向前进。倒是这个梁士彦,明显没有多少底气,否则不会自己装装样子就把他吓跑了。
实际上梁士彦并不知道,如果他再稳步的向后退一退,萧世廉可能就不会如此主动的出击了。距离蓝田太近的话,萧世廉自己心里面也没有底。
可惜梁士彦并没有这么做,甚至还丢下了一路兵马让自己吃下。
那萧世廉也就不客气了,这点儿胃口他还是有的。
两翼的汉军已经包抄上来,很快就把史万岁这一支小小的兵马合围,不管怎么说,史万岁是跑不掉了。
此时已经走到后面一个山坡上的梁士彦,下意识的勒住战马回头看去。汉军赤色旗帜构成的浪潮之中,那一支打着青色旗帜的队伍是多么的渺小,就像是烈焰之中的一片树叶,似乎转瞬就会被烧成灰烬。
“将军,蓝田重要。”薛道衡低声说道。
梁士彦微微颔首,他当然知道蓝田重要。
可是就在身后的,是追随了自己那么久的得意弟子啊。
“不能让史将军白白牺牲。”薛道衡见梁士彦有些犹豫,无奈之下只能又补充了一句。
“走吧。”梁士彦下定决心。
这个时候回头,的确也是对不住史万岁的牺牲。
而汉军的重围之中,淳于岑策马带领亲卫冲在最前面,手中的马槊挑飞了一名挡路的北周骑兵,而他的目标直对准史万岁。
史万岁也看到了淳于岑。
这里距离萧世廉还远萧世廉现在不管怎么说也是大汉仅有的两个都督,更是骠骑将军,无论是亲卫还是下面的每一个将士,都不可能让萧世廉以身犯险。
既然如此的话,那如果能击杀一名汉军将领似乎也不错。
“当!”怀有相同想法的淳于岑和史万岁正面对上,两人的亲卫也都撞上对方。
史万岁微微侧身,躲开淳于岑手中马槊的一击,然后挥刀顺着马槊的杆部向前劈砍。
“当!”淳于岑果断的丢掉马槊,抽出来佩刀,勉强挡住了这一下。他的动作并没有因此停顿,反而一转刀刃,顺着史万岁的刀向下滑开之后又转过来劈砍,骤然间反倒是变成了史万岁的刀被淳于岑的刀给压制住了。
而史万岁对于淳于岑如此快速的反应显然也有些惊讶,不过还是奋力的挥刀向上一顶,再一次形成了僵持。
两个人都咬着牙用力,一个向下压,一个向上抬,谁也不让谁。
“啊!”周围的一名史万岁亲卫倒下,发出惨叫声。
随着汉军将士向前冲击,北周士卒已经接二连三的倒下,现在剩下的也就是史万岁身边的几个人,而估计他们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毕竟这人数上的绝对劣势是没有办法弥补的。
史万岁看着自己熟悉的一名名亲卫倒下,心中又何尝不在流血,而淳于岑低喝一声,骤然抬起来刀,这突然间失去的力道让史万岁的刀一下子向上抬,而淳于岑则抓住机会重新重重的劈砍下来。
“当!”从上而下的蓄力一击撞上了从下而上的刀刃,一时间火光四溅。可是史万岁显然根本就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更或者亲卫们的惨叫也扰乱了他的心神,这一下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多少力量在上面。
刀脱手而出,直接摔落在地上。
史万岁果断的抽出来靴子之中的匕首,直接从马背上扑向近在咫尺的淳于岑。淳于岑正打算再挥刀直接收了史万岁的脑袋,显然也没有料到他会来这么一下,两个人直接从马上摔下来,滚作一团。
“将军!”周围的汉军将士一拥而上。
史万岁还没有来得及把手中的匕首刺下去,就感受到了脖子上的冰凉。原来一名眼疾手快的淳于岑亲卫已经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淳于岑一把推开这个家伙,踉跄站起来。
被偷袭得手,显然让他很是不忿,对着史万岁呸了一口。
旁边的士卒已经伺候史万岁来了个五花大绑。
史万岁勉强还想要挣扎,结果被两名淳于岑的亲卫对着小腹就是两拳,刚才史万岁差点了就要了淳于岑的性命,要是淳于岑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们这些亲卫可就有苦头吃了,所以大家对于史万岁根本就没有什么好脾气。
史万岁骤然吃痛,顿时就弯腰老实了。
淳于岑活动了活动手腕,看向瞪大眼睛明显不服气的史万岁,不过他也并没有打算在意史万岁的目光,径直转过身,此时萧世廉和鲁广达也已经过来了,淳于岑急忙拱手:
“启禀都督,活捉敌将,幸未辱命!”
萧世廉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史万岁的身上,身边的宇文温已经告诉了他此人是谁。
第一三三一章 困兽犹斗
“不错,到底是一个敢打敢冲的猛将,梁士彦没有用错你,只可惜”萧世廉饶有兴致的说道。
史万岁瞪着眼看向他,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萧世廉早就死了很多次了。
“只可惜日暮西山之王朝,又何必效忠呢?”萧世廉补充上了没有说的话。
“忠于君主,臣子本分!”史万岁冷声回答,“无所谓什么日薄西山。某至少还算大周之臣子。”
这话说出来,旁边的宇文亮和宇文温父子都有些脸上挂不住。
而萧世廉也无奈的摇了摇头。
对于一个鲜卑人建立的王朝,汉人竟然要比鲜卑人还忠诚,有的时候的确很滑稽。
当然了萧世廉并不知道,这在另一个时空中的华夏历史上,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也罢,既然你这么认为,那某也不多说什么了,到了上洛会有人和你作伴的,”萧世廉微笑着说道,“等到你们这个所谓的不伦不类的朝廷没有了,某相信你也就明白自己应该如何选择了。”
史万岁一时语塞,却并没有说话。
“带走!”萧世廉挥了挥手,“大军撤退,在白鹿原下寨!”
“诺!”淳于岑和鲁广达急忙应诺。
这个地方背靠蓝川,直面蓝田,显然不是什么好的驻扎之处,相比之下白鹿原上居高临下,可攻可守,方才是进攻长安更好的出发地。
萧世廉的目光下意识的看向远方,这个时候梁士彦已经跑的没有踪影了。
这个家伙倒是很果断啊
越是这样的对手,越是不好对付。
如果不是梁士彦手中的兵马实在是太少,这一战还真不知道孰胜孰负呢。
大江上,李荩忱乘坐的五牙大舰宏伟异常。
当然了这五牙大舰只是临时抽掉了水师的一艘进行改装罢了,现在李荩忱还没有财力也没有这个**去单独打造一条富丽堂皇的龙舟。而且李荩忱作为一个打下来江山的君王,倒也并不觉得五牙大舰这样的战船和自己的身份有什么不符合的地方。
甚至看着船上的弓弩和拍杆等等,李荩忱还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清晨时候,江面上还有一些雾气,不过为了赶路,船队已经启程。有这么多船只浩浩荡荡簇拥着,倒也不用担心安全的问题。
李荩忱哄着萧湘再睡一会儿,自己起身披上衣服,已经有婢女端着漱口水和青盐等过来,伺候李荩忱洗漱。
而杨素、黄琦和吴凭等年轻人已经在甲板上闲谈着什么,他们作为天子近臣,能够随驾左右就已经是天大的荣幸,当然不敢有任何一点儿疏忽纰漏,至少在起床上,就要赶在李荩忱之前。
李荩忱对李平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步走过去,原来吴凭正在给他们介绍这五牙大舰上配备的几种武备。作为五牙大舰的设计者之一,吴凭自然是侃侃而谈。
男人嘛,对于打打杀杀的东西不感兴趣是不可能的,这似乎就像是天性一般,尤其是年轻人,都或多或少幻想过“黄沙百战穿金甲”的军旅生活。
因为相比别人,他们更有用不完的力气和挥洒不尽的热血。对于这些自然也更感兴趣,所以无论是本来就主管军事的杨素,还是作为主持秘书监的黄琦,都听得津津有味。
“只可惜我们现在和敌人在水上较量的可能已经很小了,”黄琦伸手抚摸着床子弩,崭新的床子弩还没有来得及证明自己。
“天下还大着呢,谁说没有机会?”此时李荩忱忍不住开口。
“陛下!参见陛下!”黄琦和杨素等人急忙拱手行礼。
而李荩忱摆了摆手让他们免礼:“这天南地北,还有大片大片的土地和海洋没有被我们探索,我们又怎么能局限在一个九州之地呢?到时候谁知道又会遇到什么样的敌人,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们的水师都注定要扮演大汉守护者的身份。”
杨素等人神情都是一振,对于他们这些年轻人来说,天下统一显然已经越来越近,拿下关中之后应该就是和宇文宪的决战了,少则两三年,多则十年,天下就会彻底太平。而算起来那个时候他们也不过是三四十岁,还有至少二十年的路要走,真的让他们就单纯的面对和平的世界,他们是要疯的。
当然了这也不全怪这些年轻人们心里有这样的想法,从古至今,兔死狐悲、卸磨杀驴的道理大家就都懂得。等到天下太平之后,陛下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就会转移到国内的权力斗争和生产建设上,后者还好说,前者可足够让人喝一壶的。
尤其是开国功臣们,必须要小心翼翼,毕竟在大多数情况下开国功臣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因为皇帝没有了外敌之后,就要担心这些功臣的注意力会不会落在自己屁股下面这个位置上不管怎么说,哪怕是万人之上,终究还是在一人之下。
所以到时候开国功臣们必须谨慎小心,甚至要主动解甲归田,做一个富贵翁。这对于年轻的杨素他们来说,显然是不愿意见到的。
和平,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就现在看来,陛下的注意力显然并不仅仅在华夏九州上,只要比下愿意走出去,那大家就还有很多建功立业的机会。
西域,南洋,还有远在天边的大秦,这些或许存在于史书上,或许只是传说的地方,第一次让杨素他们感受到如此的吸引人。
李荩忱并没有再说话,而是凭栏看着江水滔滔向前流淌。
“陛下,武关战报!”李平快步走过来。
李荩忱急忙拆开来看了一眼,转而把其交给杨素,无奈的说道:“看来我们现在前往武关的话,应该还来得及凑一凑关中的热闹。”
“梁士彦退守蓝田,现在我们不要主动进攻么?”杨素有些诧异的问道。
“不,之后对关中,应当以智取为上。困兽犹斗,杨坚用了半生的时间方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上,”李荩忱斟酌说道,环顾四周,“你们觉得当他被逼入绝境的时候,会怎么办?”
杨素等人神情都是肃然。
杨坚到时候肯定会垂死挣扎,而逼迫他最深的那一方,肯定也就会遭受最沉重的反扑。
第一三三二章 没有都督的样子
“看来我们也需要调整一下策略了,蒲坂这个地方可以不要,但是绝对不能彻底把杨坚逼到死路上。”李荩忱沉声说道。
李荩忱说的只是蒲坂,但是对蒲坂的战略一调整,整个关中的安排部署自然也都会受到影响。
汉军不能、至少是不能承受杨坚最主要的反扑,甚至还要给杨坚暗示,引导他逃走。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杨坚北去之后,实际上就已经失去了和李荩忱或者宇文宪角逐中原的能力,李荩忱也好,宇文宪也罢,真正需要的实际上都是长安这座城。
说句实话,现在战局的演变也超出李荩忱的预料,之前李荩忱也没有想过战斗会进行的这么快、这么顺利,按照大汉原本的计划,在入夏之前应该是拿下武关才对,之后到来年再发动对杨坚的致命一击。可是现在战局的演变也让李荩忱不得不调整自己的战略部署。
当初杨素对关中战局提出自己更加稳妥的计划时候,满朝文武包括李荩忱自己在内,都表示同意,可是现在这个计划却也不得不做出更改。这也让李荩忱警觉,这说明自己对于天下大势的把握也已经比不上之前,必须要打起精神了。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现在李荩忱已经不再是诸葛亮了,自然就需要更多人的帮忙。
“走,得商量一下关中之战应该怎么打。”李荩忱沉声说道。
杨素等人同时一拱手。
他们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如果不能尽快拿出来一个策略的话,前线的萧世廉和裴子烈还不知道会把战局变成什么样子。
此时远在关中的岐州。
汉军拿下萧关之后,战线已经完全推进到豳州一线。而韩擒虎和曹忠也把中军大帐的位置设立在了岐州,这里距离汉中和巴蜀这支援整个西北战场的后方更近一些。而徐德言和牛弘则率军驻守豳州。
当然了,设在岐州,也是为了方便即将到来的主帅裴子烈,否则裴子烈又得在路上消耗好几天。
战马长嘶一声,在府衙之前停下。
马背上的人风尘仆仆,但是手脚依旧干脆利落,不等自己的随从过来搀扶,就翻身下马径直向府衙走去。
“什么人?!”站在府衙门口的侍卫称职的问道。
那年轻人脚步一顿:“大汉雍州都督裴子烈!”
侍卫惊呼一声,急忙进去禀报。而很快曹忠和韩擒虎便大步迎了出来:“属下参见大都督!”
他们正在商量之后的战事,没有想到裴子烈竟然会来的这么快,而且根本就没有提前派人通传。否则裴子烈堂堂大都督加车骑将军,是应该出城十里郊迎的。
曹忠还算和裴子烈相熟,韩擒虎根本就没有和裴子烈打过交道,一时间难免有些紧张。
裴子烈似乎也察觉到了曹忠和韩擒虎的神情变化,不由得笑了一声:“某这一路风尘,水袋都空了,可有口水喝?”
裴子烈这么一说,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一下子放松下来。
而曹忠急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都督请!”
裴子烈把手中的马鞭交给亲卫,微笑着说道:“某马不停蹄的过来,也怕耽误到你们,战事紧急,就把那些繁文缛节免了。”
曹忠和韩擒虎都松了一口气。实际上曹忠也没有在裴子烈的麾下任职过,对这位年轻将军的性格也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就现在来看裴子烈显然并不是蛮不讲理的人。
而韩擒虎更是忍不住在心中感慨一声,作为李荩忱的左臂右膀,萧世廉和裴子烈都年轻的过分,而且一个个都是一般无二的干练。他们的能力和经验或许还不足以和他们主帅的身份完全匹配,但是他们也的确在不断前进。
不管在什么时候,年轻,的确就是资本啊。
韩擒虎不由得想到了当初秦朝灭亡六国的时候,最年长的主将王翦也不过四十多岁,之后的将领们都年轻的过分,三十岁都算大的,往往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就已经承担起了征伐天下、一统六国的重任。而这样的场景和现在的大汉相比何其相似?
反观北周那边,在前面挑大梁的都是老将,这些已经被连年的战争消磨掉雄心壮志的老将们,又能够支撑多久?
恐怕梁睿等人就是一个不错的例子吧?
“现在西北是什么情况,李衍没有反攻么?”裴子烈开门见山。他在路上就已经收到了萧世廉拿下上洛的消息,萧世廉的动作这么快,他也不能慢了。
尤其是不久之前皇后娘娘诞下了龙子,这表明大汉正式后继有人。他们也必须要用胜利来为陛下贺喜。
“李衍现在还不敢反攻,我们的兵马已经沿着岐州到豳州一线展开,形成对右扶风的合围。”韩擒虎急忙说道,“都督请看,李衍已经收缩兵力退守右扶风,右扶风治所槐里应该有五万兵马上下,但是这五万兵马之中还有一万兵马在北侧的县(今户县)。另外在冯翊应该还有不少于三万兵马。”
裴子烈眉头微皱。
加起来就是九万甚至是将近十万兵马。
杨坚或者说北周的底气终究还是足够深厚的。而现在汉军在西北的兵马加起来应该也就只有十五万左右,减去需要守城的队伍,撑死天也就只能拿出十一二万,并不比敌人占据多少兵力优势。只不过这些北周军队之中有很多是没有多少战斗力的乡兵罢了,但是拿来守城,也不需要这些士卒有多少野战的本事,搬起来石头向下丢的本事,就算是普通的青壮也能做到。
李衍显然就是打算依靠城池和汉军消耗,反正只要能够磨得汉军没有脾气了,自然也就能让汉军主动撤退。
“陛下之前曾经表示过我们如果还有余力的话可以抢夺蒲坂,可是从现在来看应该是不太可能了。”裴子烈无奈的说道,“现在必须要和东南的骠骑将军保持联系,我们两军必须同时发起进攻。”
“骠骑将军现在止步蓝田,倒是应该也在等我们,或者说在等华阴那边的结果。”韩擒虎急忙说道。
萧世廉一向是不吃亏的性格,等着坐收渔翁之利的可能性很大。
第一三三三章 保证夏收
而且本来让韦孝宽和尉迟迥打个两败俱伤也没有什么坏处。尤其是这样可以极大地削弱蓝田的北周守军数量。
从现在的长安局势来看,北方没剩下多少兵马的宇文盛父子或者梁睿应该是没有胆量南下支援杨坚了,对于他们来说,支援杨坚显然也不是什么合适的决定。
一来杨坚如果能够成功逃出长安北上的话,那他们就是不折不扣的功臣,杨坚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必须要倚重他们;二来远在北方,李荩忱也好,宇文宪也罢,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劳师远征去找他们的麻烦,所以就算是杨坚没有跑出来,他们只要能够收束地方、维持秩序,到时候寻找合适的一边投靠,那么自然也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
当然如果他们的手再黑一点儿,抓住杨坚以作为自己的投名状也并非不可以,毕竟李衍就这么对宇文做过。这几个家伙也都不是傻子,一旦察觉到情况不对,应该怎么做自然也都心里有数。
而就长安本身的局势来看,杨坚可以调动的兵马实际上就只剩下长安城两侧的韦孝宽和李衍所部了,无论是韦孝宽或者李衍告急,都只能把另外一边的兵马抽调过去。所以一旦坐视韦孝宽和尉迟迥打的火热,那自然也就能够等到李衍的兵马被抽调到蓝田。
换句话说就是让西北和东南两支汉军面对平均分之后的李衍所部,这绝对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因为对于西北军来说,一路粮草转运路途遥远,兵马数量也不多,再加上背后还有吐谷浑的威胁,所以能够减少正面的敌人压力的确是不错的。尤其是在之前的西北之战中,西北军已经把功劳和赏赐赚的盆满瓢满,让中原的汉军将领们看着都眼红,所以大家也都还是拿捏得住方寸的。
现在是灭国之战,就连陛下都御驾亲征了,可不是和友军抢夺功劳和冒险的时候。一旦成功还好说,一旦失败之后,那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因此曹忠和韩擒虎等人反倒是指望着正面的北周军队越少越好,让他们能够轻松的解决敌人。
相对应,萧世廉他们可不是这么想的,包括淳于岑、鲁广达等人在内,大家都是着急来建功立业的,要是一个人都没得打,那这还算什么功什么业?
所以他们反倒是指望着眼前的敌人能够多一些,但是最好不要是梁士彦这种老狐狸,打不死、追不上,让人难受。刚刚调防的队伍显然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或许是因为大家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所以现在裴子烈和萧世廉很有默契的都要保持战线的稳定,不再进攻。
当然了,他们实际上也是在等待李荩忱。
李荩忱不到,他们也不敢贸然发动进攻。
“这半个月整顿兵马、囤积粮食,只要李衍不主动进攻,那我们也不动,”裴子烈沉声说道,同时又说出来了他们现在这样做的另外一重目的,“夏收要紧。”
小麦就要熟了,对于北方,尤其是西北陇上这一带,小麦就是最重要的农作物,只有保证了夏收,才能确保军粮不断,否则巴蜀就算是再是天府之国,也很难一直供应西北大军的征战。
这也是为什么李荩忱一直强调一定要在六月之前停住脚步。
“遵命!”曹忠和韩擒虎急忙应诺。
从春耕之后,大军征战辗转就没有休整的机会,借助夏收也正好整顿队伍,所以对于这样的命令他们是乐意见到的。
“稳住战线,确保夏收。”有些昏暗的船舱之中,李荩忱沉声说道。
大汉并不是来和杨坚赌国运的,李荩忱也没有必要那么做,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才是上策。尤其是现在杨坚和长安城不过是瓮中之鳖,李荩忱也不着急。
尤其是现在大汉要为之后和宇文宪之间的战斗做准备,这就表明大汉也不可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征战上,至少要先让自己的粮仓充实起来,否则之后的大规模战斗根本无法支撑。
“遵命。”杨素等人都应道。
而李荩忱的目光扫过去:“这意味着军队要及时给予地方上帮助,至少是在地方缺少人手的时候要派出兵丁配合。”
“诺!”杨素急忙答应。
“工部新研制出来的农耕器械都已经准备妥当了么?”
吴凭对此胸有成竹:“已经在三个月前下发,即使是最遥远的西北等地,应该也已经运到了,都有随行的学徒负责教授如何操作。另外为明年春耕改进的元朔犁也已经随同下发。”
李荩忱微微颔首,本来南北朝时期也是华夏历史上农业发展和农业技术传播的一个重要阶段,随着战争的延续,如何用更少的人和土地种植出来更多的粮食,本来就成为很多政权不得不考虑的问题,在这种外力的压迫下,农业生产技术快速发展,而南北方的人口流动也极大地方便了农业技术的流动。
也是在南北朝时期,诞生了《齐民要术》等重要的农耕书籍。
要知道在出行基本全都依靠11路公交车的古代,每一块地域之间的百姓,尤其是农民,几乎没有什么交流的可能性的,因为他们这一辈子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耕种自己的一块土地,县城对于他们来说都已经是很遥远的地方了,即使是到了现代,在一些偏远地区这也是很常见的景象。
因此一个地方出现了先进的农业生产技术和器械,除非是得到了朝廷的特别关照,否则是很难传播到其余地方去的。
李荩忱到现在还记得历史课本上曾经强调人口流动带来的技术流动,之前他对此还不是很在意,觉得编书者未免小题大做,但是真的来到了这个时代,他方才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因此李荩忱在让工部紧抓军工生产的同时,也不放过对于农业的生产和研发。只有让百姓吃饱,天下才能稳定。
而且朝廷以身作则,从上而下的推广农耕技术,表明了朝廷对农耕的重视,也能够实打实的加快农耕的发展。
“现在已经入了六月,夏收之后,就是定关中之战。”李荩忱微笑着说道。
第一三三四章 近乡情怯
说着一切要稳扎稳打不假,但是李荩忱也必须要让杨素等人,甚至于让所有的前线将士安心。
要让他们知道,这一次的等待和停顿并不漫长,这一场大战才不过是刚刚开始,之后还有的是建功立业的机会,否则一旦将士们的雄心平淡下来,就恐怕很难再提起来这一口气了。
不过至少李荩忱也先有准备,军中的司马和主簿们会负责抓稳思想工作,只要李荩忱把口风透露下去,这些主簿们应该会知道应该如何调动将士的积极性。
毕竟他们干这种工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吴凭等人神情激动,李荩忱既然下了这个定论,那么就说明他们这一次的目的地将不会仅仅只是江陵或者襄阳,而很有可能是长安。陛下既然要定鼎,那么必然不会缺席。而萧世廉和裴子烈也不会不给陛下这个机会。
作为这一次随驾的官员,吴凭他们自然也就更容易在这个过程中建立功勋,对于他们来说当然不是什么坏事,甚至有可能是借此机会更上一层楼的良机。毕竟陛下要收拾的可是关中,是半壁山河,在朝中其余大臣远在天边的时候,他们自然也就更有可能被委以重任。
等吴凭等人告退,李荩忱看着神情更有几分恍惚之色的杨素,不由得微笑道:“怎么,爱卿这是‘近乡情怯’?”
杨素怔了一下,没有想到李荩忱会开口,急忙一拱手:“陛下所料无差,臣是关中之人,现在能够以这样的身份回到关中,的确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
李荩忱淡淡说道:“大丈夫行事处道,既然已经决定了的,难道会因此感到羞愧么?”
杨素正色道:“臣并不对当初的任何一个决定感到羞愧,大丈夫敢作敢当,只是想到臣当初离开的时候,也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而现在臣得以衣锦还乡,却又不知道对于那些曾经在背后嘲弄的人是好声安抚还是径直报复之。”
李荩忱倒是饶有兴致的说道:“若我大汉的开国之臣因为这而对前路感到迷茫的话,那朕倒不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对付那些顽固不灵的,朕自然会准许熟悉长安城内外情况的几位卿家便宜行事。”
杨素急忙郑重一拱手。
李荩忱这句话就等于给了他一个明示,对于那些曾经对弘农杨氏和大汉表露出来明显敌意的世家,无须手下留情。
对于杨素来说,实际上并不是什么所谓的仇啊怨啊。以杨素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的能耐,如果因为这一点儿风言风语就会对什么人怀恨在心的话,那他就不配窃居高位。他实际上是想要借助李荩忱和大汉的手去掉一些很容易会摇摆不定的小家族,顺便直接吞并他们之后扩充现在北方世家派系的力量。
如今北方世家在朝堂上的力量最为单薄,而且也集中在军事这方面,无论是蓝田于氏还是韩擒虎、李询等人,显然都没有成为文官的可能。所以为了能够和东南士族、巴蜀世家之间继续维持平衡,杨素也不能让一些“不长眼”的家伙骑墙。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杨素作为现在北方世家的主持者,自然清楚自己根本没有和有顾野王坐镇、又有徐陵和吴明彻在背后的南方世家族群相抗衡的能力,但是他也不能任由北方世家一直被打压。
弘农杨氏可以服务于朝廷新的模式、可以努力培养人才,但是绝对不能成为别人的猎物和附庸。
而其实对于李荩忱来说,一个新的势力入主,又是长安这样的地方,自然不可能一味地采取怀柔的政策,否则岂不是会让人以为大汉实在是太好欺负了。
大汉作为一个崭新的、强盛的王朝,并不需要向任何其余的世家低头妥协,李荩忱需要的是臣服和追随,而不是合作。想要证明这一点,自然就不可能腆着笑脸和别人打招呼,而是要先用手中的刀教训教训那些不听话的。
不管什么时候,杀鸡儆猴都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看着杨素欣喜的告辞,李荩忱轻笑一声。
这一次随着自己北上,天下风云又将激荡了啊。
不知道多少世家会在这一次的动荡之中销声匿迹,而那些曾经在历史上散发出来光芒的人才,不知道又会被埋没多少?
当然了,金子总是会发光的,李荩忱也愈发期待和那些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又会以一种怎样的形式相逢?
“陛下,喝点茶吧。”尉迟炽繁给李荩忱端上来一杯茶水。
李荩忱放下最后一本奏章,点了点头:“天色也不早了,就不喝水了,免得再起夜。”
尉迟炽繁“扑哧”笑了一声。为了不上厕所宁肯不喝水,有的时候自家夫君总是能说来这种看上去粗鄙却似乎很有道理的话。
而李荩忱的目光已经在上下打量尉迟炽繁,说起来自从晋陵那个小丫头出生之后,自己和尉迟炽繁亲热的机会骤减,毕竟晋陵公主也不是一个让人省心的主儿,每天哭闹的多,导致身为母亲的尉迟炽繁也只能每天跟在屁股后面。
现在自己又多了一个儿子,想必乐昌之后也少不得要忙前忙后了。
“陛下,马上就要到江陵了。”不过很明显尉迟炽繁倒是没有察觉到李荩忱的心思,她的注意力都放在即将到达的目的地上。
过了江陵就是襄阳,之后就是关中。
杨素近乡情怯,尉迟炽繁又何尝不是如此。
要知道现在尉迟迥和尉迟顺父子可就在潼关。
李荩忱如果要前往关中的话,势必要和尉迟父子对峙。
尉迟炽繁的心思早就已经放在这上面了。
李荩忱看她的神情就已经揣摩出来,沉声说道:“你可以留在江陵,不要再北上了。”
尉迟炽繁摇了摇头:“妾身要跟着陛下,陛下走到哪里,妾身就跟在哪里。”
李荩忱沉默片刻,低声说道:“即使是朕也不能确保会发生什么。”
“会发生的总会发生的,逃避有用么?”尉迟炽繁昂起头看向李荩忱,“有陛下在,妾身不怕。”
李荩忱大笑一声,一把抱起来尉迟炽繁:“那你就放心吧,至少朕会护你周全。”
第一三三五章 反攻的勇气
六月中的白鹿原上,万顷麦田都已经成熟。
放眼望去,风吹麦浪,空气之中、风中、甚至身边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充斥着粮食成熟的气息。这气息让人闻了之后就有一种心中暖洋洋的感觉。
当然了以萧世廉这种已经比较现实的人看来,这种暖洋洋的感觉更多的是因为热的。
的确,麦子成熟的时候,天气也的确热得令人难受。
但是即使是热,看着这些粮食,心里还是高兴的。
丰收就意味着至少大军半年的征战已经能够保障,而同时夏收的顺利自然也就意味着秋收也应该也会顺利,毕竟去年一年之中,除了淮西的雪灾之外,大汉全境上下并没有经受什么灾荒,算不得什么大丰收年,但是风调雨顺还是能保障的。
经过这一波收获,不但军队征战的消耗能够保障,而且各个地方的常平仓之类的应该也能够喘一口气了,否则地方官员们看着空荡荡的粮仓也是叫苦不迭,别说有没有贪污的机会了,他们都恨不得自掏腰包让粮食多一些,否则到时候上面分摊任务完成不了,脑袋还不至于掉,但是这官运也就戛然而止了。
当然了,更让萧世廉高兴的是,自己总算还是抢在夏收之前拿下了白鹿原,位于长安城东南侧的这一片土地也是关中最肥沃的一片土地,也就是所谓的渭水谷地。从华山和秦岭两个方向汇聚下来的溪水再加上渭水源源不断的滋润着这一方水土。
萧世廉并不知道在另一个时空中的千年后,这一片土地会因为一本书而出名,现在他只知道对面的韦孝宽也很着急。
韦孝宽和尉迟迥在华阴大战一场之后,双方各自退兵。并不是他们没有一决胜负的愿望,甚至这两个老搭档和老冤家比谁都渴望着能够取得胜利,让他们这已经持续了好几年的争斗有一个结果。但是他们也知道大家都是旗鼓相当的情况下,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分出来胜负几乎不可能。
随着夏收临近,他们只能选择各退一步,只有保证了夏收的顺利,自然才能保证之后的征战,否则饿着肚子还怎么打?
对于韦孝宽来说,萧世廉已经屯兵白鹿原,眼见得就要进攻蓝田,在粮食的需求上显然更加急迫。若是不能快速战胜萧世廉以抢夺白鹿原这个重要的粮草种植区的话,那么只是凭借长安城周围的土地,可没有办法供应大军的征战。
长安作为北周的军事和经济中心,最不缺的实际上就是存粮,但是从宇文邕继位之后,攻北齐、五路北伐,再加上杨坚和宇文宪的决裂,这中间围绕关中展开的战争几乎从来没有断绝过。
而之后杨坚还曾经进攻突厥,大军北上看上去气势恢宏,但是这背后也意味着大量的粮食消耗。
更不要说李荩忱开始全面进攻关中之后,杨坚不断的丢掉土地,长安城中的存粮经过这么一次又一次的损耗,早就已经被消耗的七七八八了。剩下的粮食根本不可能一直支撑到之后的夏收,更不要说这还得确保大军不会有什么激烈的战斗和消耗的情况下。
可是就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如果韦孝宽不从萧世廉的手中再抢夺一些粮食的话,恐怕就连半年都支撑不了。
没有军粮了,这一战还有什么可以打的?
所以韦孝宽回师蓝田之后,很果断的率军直扑白鹿原,双方沿着蓝川对峙,这一条曾经因为产出蓝田玉而为人所知的河水两侧,依然是剑拔弩张了。
萧世廉虽然不知道韦孝宽的存粮情况,但是看韦孝宽如此着急的发动进攻,甚至都可以称之为马不停蹄,他也能够揣测到,韦孝宽手中的粮食也亦应该所剩无几了。
这个老贼显然很是慌张。
慌张就好,韦孝宽越着急,萧世廉就越淡定。
萧世廉不知道是谁给了韦孝宽反攻白鹿原的勇气,但是他既然想要过来,那自己就不介意和他较量较量。
韦孝宽虽然名声在外,但是并不是不可战胜的。上一次李荩忱不就在苍溪谷让尉迟迥和韦孝宽非常狼狈么?
只不过在那之后倒还真的没有一名汉军将领战胜过韦孝宽,当然了这也是因为大家几乎没有再和韦孝宽交手的机会。但是韦孝宽的名声摆在那里,要说心里没有一点儿担忧那是不可能的。
而萧世廉现在自然就担负着成为李荩忱之下第二人的任务。
就在萧世廉所站的山坡前,蓝川对岸北周军队已经在森然列阵。而山坡后面,汉军将士已经发动了所有的民夫开始收割粮食,甚至就连一些偏将乃至于淳于岑他们都亲自上阵了。甚至就连萧世廉作为军中主帅都亲自收割了一小块地方,以鼓舞军心。
至于宇文父子,萧世廉也是毫不犹豫的让他们带着人去收割粮食了。只是没有想到宇文亮和宇文温对此竟然还感恩戴德,显然在他们看来,萧世廉没有直接让他们冲上去当炮灰就已经是对他们最大的恩赐了。既然这一对墙头草父子非得这么想,萧世廉也没有办法,反正之后怎么处置他们也是李荩忱的事。
和之前作战的时候一样,收割粮食和作战是轮流来的。现在是淳于岑负责收割粮食,这小子作为前锋立下的功劳最大,据说汉中接到武关这边战报之后,坐镇汉中的老将军淳于量大笑两声,差点儿一口气没有喘上来就去见了陈顼。
也因此为了平衡一下,萧世廉让他先负责割粮食。而鲁广达和黄玩作为萧世廉的左右两翼,率军沿着蓝川展开。
对岸的鼓声咚咚响起,大队的北周士卒开始向前推进。
韦孝宽来得快,进攻速度也很快。
萧世廉看着眼前这至少五万北周军队的架势,心中实际上还是有些发虚的,否则也不会这么着急的让人抢收粮食。
关键还是因为这蓝川两岸根本就无险可守,也就是白鹿原这里地势有些起伏,否则若真的是山峦高低起伏的话,也不可能种植这么多粮食。因此双方的阵列都还算整齐。
第一三三六章 血满蓝川
汉军五万对周军五万,甚至就连人数都差不多。
不过汉军只不过是东南萧世廉所部,而且还只是萧世廉麾下的而一部分,对于汉军来说,就算是这一支大军折损了,李荩忱还会带领着另一支大军在两个月内赶到。
而北周军队却已经几乎是韦孝宽所能调动的蓝田大营之中的所有了,韦孝宽麾下的梁士彦、高和李士谦等部将同样也是倾巢而出,显然韦孝宽已经打算孤掷一注了。
双方的兵力对比的背后,实际上又何尝不是现在的国力对比?
已经无比虚弱的杨坚,除非有一场不可能的反转,否则实际上不过是在负隅顽抗罢了。
不过现在的局面似乎也有些奇怪。
就在几天前,汉军还强渡蓝川直扑向对岸且战且退的梁士彦,可是短短几天,又变成汉军依托蓝川防守了。
显然汉军现在求的是稳扎稳打,而韦孝宽求的则是全力以赴。双方的心态实际上也已经有很大的变化。
“放!”汉军的霹雳车率先轰鸣。
不管汉军再怎么稳扎稳打,主帅终究还是萧世廉这个家伙。
他绝对不会给韦孝宽任何先声夺人的机会。
保卫粮食这一战是早就已经预料到的,所以工匠们也提前都测量好了对岸的具体情况,甚至还用霹雳车进行了试射,这个时候自然也就派上了用场。
石弹呼啸而出,因为所有的标量都已经调试过了,所以这石弹丢出去几乎是排成一排的。
在战争之中,所有人都在进化,汉军在前进,北周自然也是如此。
随着石弹的呼啸声传来,北周军队已经开始向四下里散开,显然他们也都经过了至少合格的训练,这样可以尽最大可能的减少石弹带来的损害。石弹的命中实际上完全看脸,就怕石弹一下子落到了人群密集的地方,一个石弹落下来就是四五条人命甚至更多。
“上火罐!”紧接着一排飞过来的却并不是石弹。
火罐对于汉军来说也已经不是什么新奇的东西,只不过火罐的稳定性不高,有的时候反而自己先炸裂开来,甚至有把整个投石机都烧毁的记录,所以反倒是不如石弹耐用,尤其是霹雳车现在的定位终究还是攻坚为主,对于高大的城墙,石弹既可以杀伤敌人、又可以破坏城墙,而且物廉价美,自然是要比适用范围更为狭窄的火罐来得好。
后来工部也针对这个问题进行了一些更正,增强了火罐的牢固性。这也就能够确保火罐至少不会危害到自己人。而现在工部已经全部都把产能拿出来生产新式的火药,火罐这种过渡产品也就变得很鸡肋,所以按照工部的指示,剩下的这些火罐自然就要尽可能的先消耗掉。
“砰!”火罐砸在对岸的周军队列之中,砰然爆裂,火焰直接把周围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都吞噬。不过显然效果并没有刚才的石弹来得好,但是震撼人心的声势还是有的,尤其是点燃了几个周军的床子弩。
那些床子弩熊熊燃烧,在这边看过去自然颇为壮观。
距离蓝川越来越近,北周军队也开始再一次收束队伍。他们的弓弩手这个时候也同样开始还击,同时还有军中携带的小型投石机,也不甘寂寞的向对面远比自己大很多的同辈们表示抗议。
“准备接战!”萧世廉果断的下令,大军竖起来盾牌开始向前推进。
萧世廉可也不是什么善人,半渡而击这么好的机会他才不会放过。
“杀!”北周士卒冲下水。
“杀!”汉军将士手中的长矛举起,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越来越近的敌人。
双方的弓弩手一轮又一轮的射箭,或是整齐或是散乱的阵列之中,不断有人中箭倒下,但是绝对不会有空位。
北周人,或者准确说是韦孝宽的进攻非常果断决绝,全军压上,一个不留。这几乎是一场要一战定胜负的节奏。
实际上韦孝宽走到这个地步也已经无从选择。
双方的兵力差不多,如果他再抽调部队一点一点的向前进攻的话,恐怕最后就会演变成不折不扣的添油战术,最后只是平白给萧世廉送人头罢了。
所以干脆就直接决一胜负。
萧世廉的眉毛一挑,韦孝宽的决绝的确有些出乎意料,不过倒也在情理之中。
更重要的是,不拖拖拉拉,这很符合萧世廉的胃口。
作为左右两翼的汉军鲁广达、黄玩所部,很快就和对面的梁士彦、高所部对上。而萧世廉也带着中军直顶到蓝川岸边,就在对岸,韦孝宽的将旗迎风舞动。
几乎所有的北周士卒都冲下了水,如果这个时候从天上看蓝川的话,恐怕会震惊的发现整个河面只剩下黑压压的人。
水的流动已经被阻塞,河底的污泥被搅动,曾经清澈的河水这个时候就像是被煮沸了一样翻滚着、卷动着。不断有北周士卒中箭倒下,他们的鲜血也混入这愈来愈浑浊的河水之中。
随着倒下的北周人越来越多,原本清澈的河水也逐渐变成黑色,再变成一种令人心惊胆寒的深红色。那是因为血已经太多,多到并不算多的河水都已经没有办法稀释。
而一直到这个时候,战斗还没有真正的开始。
当先的两面旗帜同时向前微微倾斜。
第一排北周士卒已经冲到了岸边。
迎接他们的是一排一排的长矛。
几乎同时,长矛刺穿身体。
汉军和北周将士同时倒下。而他们的身后自然而然就又有人填补上来。甚至随着汉军的鼓声越来越急促,前排的汉军将士已经稳重的迈动步伐向前压迫北周军队。
双方拥挤在河岸上,不断的来回拉锯,也不断的有尸体顺着水向下游飘去,而河水也彻底被染成红色。
“杀,杀过去,突破啊!”带队的北周将领高声呼喊,督促着麾下的将士们向前推进,只不过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的呼喊只是徒劳。北周士卒踩踏过乌黑色和红色的水,但是也很难再登上河岸。
谁都不愿意也不允许再退一步,双方只能一点一点的比拼人数的消耗。看谁能够经得住这样的损失,看谁先一步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