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零七章 天子之怒
并且在做出这个决策的时候,韩擒虎也好,李荩忱也罢,都考虑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首当其冲”的危险。
从现在关中的局面来看,杨坚真的可以称得上四面楚歌,尤其是杨坚从蒲州回到关中,更是似乎放弃了自己最后一线求生存的机会。一旦并州总管、陈王宇文纯的鲜卑骑兵从晋阳压下来,蒲州守军就算是能够守住城池,却也丧失了最后向外突围或者扩展地盘的机会。
蒲州已然成为一座大河北岸的孤城,更不要说潼关、武关和扶风外都是敌人。
所以现在杨坚想要求生,也就只能尽最大可能选择威胁最大的一路敌人击破,至少这样也可以提高长安城中的士气、振奋民心,而威胁最大的敌人自然也就是距离长安城最近的敌人。因此李荩忱一直在尽量规避成为杨坚的首要目标。
这也是为什么韩擒虎提出来如此危险的迂回战术,李荩忱也并没有反对,因为从战略角度来看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可以有效地避免杨坚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在这边。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李衍镇守扶风多年,显然已经做好了依托扶风坚守的万全准备这也是为什么李衍不想离开扶风,贸然去救援岐州的原因之一,毕竟可以把敌人拉到自己熟悉的战场上作战,那么自己自然就没有必要冒风险,当然了最后政治上的压力还是胜过了战术上的安排,也使得李衍丢了两万兵马。
但是只要汉军不进攻扶风,李衍的扶风防线至少在面子上还是固若金汤的。
因此就目前来看,杨坚最大的威胁依旧还是来自距离关中同样不远的潼关。因为扶风还能守,可是如果潼关被攻破了,背后可就是长安城下了。再加上长期以来杨坚和宇文宪之间的矛盾冲突,导致双方之间积攒了大量的仇恨,因此战胜宇文宪的优先级自然就在前面。
但是杨坚和宇文宪打的如火如荼,不代表汉军就只能在旁边看热闹,李荩忱的关注点更多地集中在武关,只要能够拿下武关,就算是北周还能够在上洛组织起来一层防御又有什么用,上洛那一个小城俨然比不上武关。
在大汉强大的攻城力量面前,上洛不过就是一层薄纸罢了。
“根据昨天骠骑将军送过来的战报,现在武关城中同样是人心浮动,长此以往,少则十天,多则半月,必然可以突破武关。”杨素急忙开口说道,萧世廉是萧摩诃的儿子,为了避嫌,萧摩诃自然很聪明的不再掺和这件事,免得到时候大家都尴尬。
李荩忱冷声说道:“现在都已经四月中了,再过半个月就入了五月,等再拿下上洛岂不是就要到六月了?”
六月就是夏收的季节了,这一支大军七八万人在外面,将会严重影响作为兵员来源地的襄樊等处的夏收。当然了如果汉军真的可以拿下上洛,倒是可以就近收割武关道上的粮食,这里背靠秦岭,面向渭水,也是出了名的膏腴之地。
在先秦时期,此处被称为八百里商於之地,也是商君商鞅的封地所在,楚国曾经长期觊觎这一片土地,乃至于被张仪耍的团团转。
但是这里毕竟是经历了战乱,而且时间拖得再久一些保不齐杨坚也会派兵抢收,所以李荩忱不能寄希望于能够获得全部的商於之地的粮食,因此这一场大战更不能拖到六月。
这也是大家都意识到时间紧迫的另一层原因。
粮食,这是维系征战乃至于国运的根本啊。
杨素看向萧摩诃,陛下都已经说出这样的话了,那剩下的就不是杨素能够承担的了。萧摩诃当即吸了一口凉气:“陛下,臣会以八百里加急告知骠骑将军,责令其在五天之内拿下武关。”
“不,几天拿下武关朕不管,朕要的是在五月中之前拿下整个武关道,要把兵锋推进到上洛,直指蓝田!”李荩忱果断的说道。
萧摩诃和杨素同时拱手应是。
而李荩忱的目光紧接着落在顾野王的身上:“顾卿家,务必要确保粮食能够有序运送到位,六月之前,朕会结束关中之战。”
顾野王当即站出来:“老臣会竭尽全力。”
现在顾野王已经完全走到了江南世家的对立面,所以除了紧跟着李荩忱之外早就别无选择。
而李荩忱紧接着环顾一周,淡淡说道:“朕知道诸位臣工为大汉之崛起操劳有加,朕有诸位臣工之攘助,也颇为荣幸。”
“臣等不敢。”无论文武,不知道李荩忱为什么会突然说出来这样一番话,急忙谦恭回答。
李荩忱话锋一转:“但是朕也听闻到了一些风声,只希望这些风声是为了挑拨我大汉君臣而传出来的,不是真的。不过也希望诸位臣工能够洁身自好,朕所求的是为万世开太平,并且在这条道路上朕绝对不会后悔,如果哪一位卿家觉得对此有所异议,尽管可以提出来,朕既然志在结束这华夏三百年的乱世,也不会容不下一点儿反对之词,但是如果谁有胆量在背后搞一些偷鸡摸狗的小动作,就勿怪朕下手不留情面!殷鉴不远,诸位卿家好自为之。”
李荩忱这话说出来,朝堂上的臣子们顿时神情大变,甚至还有的人已经在偷偷看向沈君高等几个出身江南世家的臣子。
这风声他们又何尝没有听到过,陛下就差指名道姓的直接把人点出来了。
沈君高的脸上也是一阵红一阵白,长期以来他都是掩耳盗铃一样安慰自己,认为李荩忱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北方,不会注意到自己的这一点儿小动作,可是现在李荩忱几乎就是在指着鼻子告诉他,你再不收敛一点儿的话,就要小心脑袋了。
殷鉴未远,什么“鉴”?
可不就是正旦大典上的那些脑袋么?
沈君高打了一个寒颤。
沈家的荣耀,还是个人的性命
一切似乎都变得难以权衡。
李荩忱已经宣布退朝,百官神情凝重着缓步告退,而李荩忱似乎并不想多停留,不等百官退下就已经先行离开。
陛下的愤怒已经毋庸多言。
天子之怒,怎能不让人心生畏惧?
第一三零八章 军心溃
李荩忱不是喜欢生气的人,甚至在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好声好气的和下面的臣子们说话,一些事情也是以商讨为主,而不是专断独行的直接下命令。
可是越是这样的人,一旦真的生气了那后果就往往很严重。
李荩忱这一次没有说出来具体的名字,但是想来大家都心知肚明。陛下这一次只是警告,下一次很有可能就是直接动手了。
李荩忱一走,大殿上的群臣心中也算轻轻松了一口气,三三两两的退去。而以沈君高为首的几个江南世家出身的臣子还站在那里,双腿发抖,汗出如浆。
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的这点儿小心思竟然会被李荩忱在最后毫不留情的说出来。
顾野王缓缓的从沈君高身边走过去:“好自为之。”
沈君高深深呼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而杨素和唐亦舜也依次走过,只不过目光之中更多的是幸灾乐祸的神情。对于他们来说,沈君高倒霉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事。如果沈君高下去了,那么正好可以有巴蜀或者北方派系的人填补上来。
“沈公,我们?”一名也没少参与此事的侍郎涩声问道。
“我们去拜访吴公吧。”沈君高果断的说道。
事已至此,也就只能请老一辈的出面了。
顾野王摆明了是要和江南世家划清界限,而徐陵又不在京城老爷子现在显然也看出来建康府是一个待不得的是非之地,所以过了年就回到成都去了,对于现在已经年迈的他来说,没有什么比教授弟子更能让人生有意义了。
因此前朝旧臣之中,德高望重之辈,还在建康府的也就只有被李荩忱请过来筹建第一所军校的吴明彻了。
“也只能这样了。”几名侍郎无奈的说道。
沈君高一咬牙,不甘、悔恨等等心思翻上来,让他心里格外不舒服。为什么自己总是做什么都比不上兄长?
兄长能够带着沈家走向辉煌,而自己做什么都只能惹来麻烦?
命运真的就这么喜欢和自己开玩笑,所以才会派来一个李荩忱如此捉弄自己吗?
武关。
这是武关攻城战开始的第一个月的最后一天。
围城一个月,在古代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就算是围城一两年最终拿下不下来的也大有所在。只不过因为有李荩忱四个月下江南的先例摆在前面当然实际上李荩忱那一路根本没有受到什么可以称得上顽强的抵抗,南陈军队形如散沙、各自为战,给了李荩忱轻松突破的机会。
但是不管怎么说,李荩忱拿下江南的速度太快,导致现在汉军将领们如果攻城、尤其是对付那些小一点的城池的时间超过两天,就觉得脸上无光。而现在这武关虽然也算得上天下一等一的雄关,但是被堵在这里整整一个月,只能看着韩擒虎他们在关中吊着李衍跑,萧世廉自己的心中也是焦躁万分的。
但是焦躁归焦躁,如果真的因此就自乱阵脚,那就得不偿失了。
汉军对武关的心理战已经进行了小半个月,武关的军心也终于很明显的出现了动摇,就在昨天的攻城中,汉军曾经一度冲上城门,甚至攻入藏兵楼之中,而城墙上的北周军队也差点儿就差点儿彻底崩溃,只不过贺若弼眼疾手快,带着亲卫接连斩杀逃兵,这才把剩下的人逼上去,再加上高及时带着援兵杀到,汉军才不得不仓促撤退。
但是这也让萧世廉第一次看到了攻破武关的希望,要知道在之前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汉军甚至都很难在城头立足。
至少现在足以说明武关的守军也已经不再像是原来那样意志坚定。对于这一场大战能不能坚持下去显然他们也出现了动摇。
“今天天气不错,是个好兆头啊。”鲁广达抬头看了看太阳。
四月末的阳光只是温暖还不热烈,前两天一直在下雨,到现在才算是放晴。而下雨的时候显然攻城还是没有那么方便的。而且下雨之后又经过阳光曝晒,本身也是对城墙墙体结构的伤害,萧世廉也抓住了这个机会,正集中投石机猛攻城墙北段的一处。
根据搜集来的情报,武关的城墙这里有一部分是在之前的战火之中坍塌,现在应该是新修补的,所以城墙比不上其余地方结实。尤其是这下了雨之后,明显可以看出来这边墙体上出现了很多裂缝。之前这一部分由于比较靠近中间的缘故,被瓮城挡住了所以根本没有注意,一直到后来瓮城几乎被萧世廉铲平,再加上连日的雨,才让武关的这个缺点暴露无遗。
“砰!”一声巨响传来,在石弹接连不断的轰击下,那一小段城墙出现了剧烈的晃动,几个城垛竟然真的硬生生坍塌下来,连带着倒塌的还有一小半城墙,已经被雨水冲刷过的土顺着墙体滑落,像是一股一股的泥浆。
又是一发石弹砸了上来,墙体不可遏抑的垮塌。虽然只是上半部分塌了下去。
但是相比于原本高大的城墙,这就已经足够了。
鼓声很是时候的拔地而起。
大队的汉家将士似乎也看到了将这个已经困扰他们一个月的雄关征服在脚下的可能。
“杀!”
鲁广达挥剑向前。今天轮到他作为前锋攻城,如此大好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拱手让给别人。
而此时武关城中也已经乱作一团。
如果说之前的顽抗还是建立在武关城墙依旧完好的基础上,那么现在这将士们心中最后的一道屏障也已经轰然倒塌。
没有什么能够再保护他们。
这无疑让他们感受到了绝望。
汉军的箭矢从缺口处射进来,在城内横行霸道。
而此时贺若弼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一名士卒就已经转身向后跑。
“败了,败了!”不知道是谁喊出声。
很快整个城墙上都是相同的声音。这一次士卒们不再相信贺若弼的话,甚至就连明晃晃的刀也没有办法阻挡他们。
“谁敢走?!”贺若弼大喝道,手下的亲卫们一齐向前。
军心一旦崩溃,那就是溃兵了,溃兵可就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把人重新聚集起来再拉上前线的。
这胆已经破了。
“弟兄们,我们的手里也有家伙,不怕他们!”一声暴喝骤然传来。
第一三零九章 直迫上洛
刘孝顺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喊出了这样的话。
实际上这也是他藏在心里很久的话,上一次面对贺若弼的刀,他就想要喊出去的话。只不过上一次他看着那些倒下的袍泽,终究还是气馁了,因为他也害怕死亡。
可是大战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武关城危在旦夕,刘孝顺也顾不上那么多,他还想着自己家中的妻儿老小,自己现在不应该在这里继续为一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取胜的战争而战斗,应该回去看看,应该陪在他们的身边。
“我们也有家伙,我们要回家!”刘孝顺这么一喊,也不知道有多少将士振臂高呼,事已至此,所有人都已经知道自己如果再不呐喊、再不采取实际行动的话,就只能再转过头去和敌人拼命了。
“我们要回家!”将士们涌动着向前。
贺若弼也好,高也罢,这个时候都乱了方寸。
他们没有想到,自己尽力压下去的质疑和愤怒,终究还是在这个时候完完全全的爆发了出来。
军队是一个群体不是一个个体,群体有很多特点,比如群体之中的每个个体都容易形成从众性,这也是为什么一个人一句话就有可能调动整个群体,或许这一句话影响到的只是十几个人,但是在这十几个人的带动下,产生回响的却有可能是整个军队。
当然了,军队的士气可以通过这个办法提起来,自然也就可以通过这个办法一下子瓦解。军中将领最害怕的应该就是营啸。古代军队戒律森严,军中不可高声喧哗,在这种长期的压迫之下,以及战争随时随地会爆发的威胁之下,军中将士的精神实际上一直都是紧绷的,尤其是在枕戈待旦的时候。
一旦一个人精神承受不住,就会忍不住大声呼喊咆哮以宣泄长期的肃静带来的压抑,而这种咆哮很久就会波及到周围的人,一圈一圈的向外扩散,最终人们也不再局限于呼喊咆哮,他们会抄起来刀枪捉对厮杀,尤其是和那些有间隙的人,平日里的一点儿争执和矛盾在这个时候也会被无限放大,演变成杀机。一场营啸或许只是一个人引起,但是就有可能导致整个军队的毁灭。
而现在刘孝顺的这一声吼,所带来的影响显然也不亚于一场营啸。
北周士卒们争先恐后的向前冲,贺若弼的亲卫们一时间也不敢下手,他们清楚一旦自己动手的话,很快就会被更多的人直接淹没。
“辅伯(贺若弼表字)兄,我们走!”高眼疾手快,拉着贺若弼向人群外跑去,至于他们两个人的亲卫,这个时候虽然构成了一条单薄的防线,但是看上去这防线根本就起不到什么阻拦作用。
防线被硬生生的冲开,那些亲卫们也被裹挟在人群之中,转眼就没了踪影,也不知道他们是被直接踩踏在脚下,还是也趁此机会干脆直接跟着这大部队向前跑了。
溃败是从一处开始的,但是很快就演变成了整个武关城中的溃败。
城外的汉军已经越来越近,甚至站在云梯车上的士卒都能看到城墙上的情况。或许看着那散乱的刀枪和旗帜,他们也是很诧异的。
城外的鼓声越来越急促,说明萧世廉已经抓住时机下令全军冲锋。
“我们走吧,这一战已然败了。”高翻身上马。
“走去哪儿?”贺若弼怅然若失。
在之前的战斗中,实际上一直都是、也本就应该是他这个主将占据主导,毕竟相比于经历过战火洗礼的贺若弼,高终究还是缺少临阵的经验,这也从他之前的一些错误的担忧和结论之中就可以看出。也正是因此,贺若弼在高面前也隐隐有一种上位者和经验丰富者的成就感。
可是现在他败了,哪怕是坚守了足足一个月,应该是现在关中对抗李荩忱的进攻之中坚守时间最长的地方,可是即使是如此自己终究还是败了,并且败得非常彻底,这些四处奔逃的将士,他们的脸上只剩下了恐惧和回家的渴望。
贺若弼不仅仅是败在了攻守的战斗上,还败在了军心上。
“我们现在骑马去上洛,或许还能够拦下来一些人!”高果断的说道。从武关到关中,上洛可是必经之地,这么多人乌泱泱的向关中跑,还是要走上洛的。
贺若弼苦笑一声:“军心已经散乱如此,可还能战?”
“我们能够守住武关一个月,已经是大功劳,上洛大火之后,我们也尽最大可能的掩藏消息,可是事实就摆在这里,这也是早晚的事。”高沉声说道,“现在我们的粮食也已经告罄,难道辅伯兄你还认为没有粮食也能坚持下去吗?”
贺若弼登时怔了一下。
好像倒是自己太天真了。
现在武关的粮食已经见底了,如果不是上洛那边还有一些没有被火烧掉的转运了一部分过来,恐怕就连一个月都支撑不到。就算是不会发生今天城墙垮塌、军中士气崩溃的事,过不了两天军中将士在得到减少食物的通知之后,也应该会明白之前汉军做的那些心理战宣传都是真的,到时候少不得也会军心动荡。
能够守到今天也算谢天谢地了。
“走,我们去上洛,这局势就算是真的要垮下来,我们能够挽回一点儿也是一点儿!”贺若弼狠狠一抽战马。
而高同样飞快跟上。
事已至此,唯有尽力耳。
“这两个家伙跑的倒是很快。”大概半个时辰之后,萧世廉看着空荡荡的武关城,有些无奈的说道。
就是这么一群人,竟然挡了自己一个月。
他也很憋屈啊。
“将军,这帮家伙跑的倒是不慢。”旁边的淳于岑同样很无奈。
他和黄玩带队猛攻了这么长时间,最后反倒是让鲁广达捡漏了。而且等他们争先恐后冲进来的时候,敌人都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去整顿部队!”萧世廉大吼道,“留下鲁广达部打扫战场、安置俘虏。其余人休息半个时辰之后出发,我们要在明天日落之前赶到上洛!”
淳于岑和黄玩等人都打了一个激灵,齐齐拱手:“诺!”
第一三一十章 西北一孤臣
“豳州就这么丢了,才两天?!”梁睿把桌子上的案牍一扫而空,听着这些案牍书卷“噼里啪啦”掉在地上的声音,他却一点儿都不解恨,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舆图上的敌我形势变化。
没有人相信他的判断,所有人都以为汉军的最终目标是长安。
可是事实呢?
汉军在调转矛头,一路突破豳州,目标直指萧关后背!
一切就如同梁睿所推测的那样。
李衍,宇文盛,你们无能,你们竟然连一个豳州都守不住!
尤其是宇文盛,竟然丢下豳州先跑了,现在更是不知道带着兵马前去守西北地郡,而是转而向东北竟然奔着银州去了。
梁睿当然知道宇文盛父子在想什么,西北地郡连接萧关,如果守住了那是主持萧关战场的梁睿的功劳,而如果守不住的话,保不齐就会向他们问罪,跟何况丢了豳州本来就是有罪在身。
可是如果他们跑到了银州(今榆林)却不一样,这里向北连接河套,河套应该是杨坚在长安失守之后唯一应该还能去的地方,到时候杨坚狼狈北上,必然要经过延州(今延安)和银州,一旦掌控这两个地方,那么杨坚到时候还少不得要器重他们。
甚至在现在,河套也是杨坚仅剩下的一点儿兵马和粮草来源地,所以杨坚也不敢真的把他们父子怎么样,甚至还要好加劝勉和安慰,否则到时候他们一旦把这两个城池拱手让人,那杨坚就真的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了。
这一对父子当真是好算计,甚至都已经算到了长安失守之后。
“将军,我们现在”一名偏将鼓起勇气问道。
“现在能怎么办!”梁睿气冲冲的吼道。
如今萧关的局势真让人头大,安定的汉军开始集结,现在已经很清楚,这一支汉军打出了曹忠和徐德言的双旗号,显然就是曾经在西北抗击突厥的大汉西北军的主力。如果他们真的要强攻萧关的话,也并不是没有这个实力。
而韩擒虎所部已经越过豳州,兵锋直指西北地郡,西北地那里城如其名,不过是一个豳州下属的小城罢了,而且也只有两三千乡兵把守,如果不是因为这里关系到泾水粮道这是通往萧关的主要粮道,恐怕连守军都不会有。
当然了,梁睿也知道这些守军实际上根本就指望不上。能够转送一下粮食就算不错的了。
一旦韩擒虎越过西北地郡,那么萧关就真的无险可守。
所以梁睿也必须要先一步采取行动了。
“留下来一万兵马守城,某把这个重任交给你,守住萧关十天。某带领剩下的兵马去西北地。”梁睿果断的说道。
相比于守城,显然野战才是更重要的,不管怎么样,梁睿都要竭尽全力在泾水河谷挡住韩擒虎的脚步,这应该是现在他维系整个西北战局的最后选择了。
想到这里,梁睿心中也只能哀叹,偌大的西北,转眼之间就只剩下孤军孤臣,汉军的左右夹击无疑让萧关岌岌可危。而现在从天下大局的角度来看,关中可不就又像是一个放大的萧关么?
自己只能拼尽全力来拖延战局,争取能够减轻隋王在西部面临的压力,但是其余方向上自己也已经无能为力。
隋王天纵之才、枭雄之姿,不知道又会不会有能力再破解开眼前的危局?
建康府。
李荩忱伸手让李平退后,自己亲自拿起来朱砂笔,在舆图上的武关和豳州两个地方点了点。赤红色象征着大汉的朱砂覆盖在原来象征着北周的靛青上,代表这两个地方已经落入大汉的掌控之中。
迟疑片刻,李荩忱还是又用黑色的墨点了点潼关。
就在五天之前,韦孝宽兵败潼关,潼关失守,尉迟迥率军直迫长安。而杨坚的反应也算神速,率军前出华阴,收拢败兵,总算是扼守住了这个从潼关到长安道上的最后要点。
韦孝宽的兵败实际上也在情理之中,武关失守之后,蓝田受到直接的威胁,隋王军队上下军心浮动,不可避免的也出现了和武关一样的溃逃现象,但是这种溃逃终归还是被韦孝宽勉强遏制住了,然而尉迟迥也不是省油的灯,及时抓住这个机会猛攻。为了保留实力,韦孝宽只能率领精锐部众突出重围。
否则的话恐怕这一支大军都要覆灭在潼关了。
现在萧世廉兵锋直指上洛,尉迟迥在潼关修整之后应该就会进攻华阴,而韩擒虎拿下豳州之后也实际上再一次对长安形成威胁这意味着李衍的防线将会从右扶风扩大到左冯翊,当然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韩擒虎进攻萧关的战略目的应该已经很明显,但是杨坚应该已经没有机会再救援萧关了。
李荩忱下意识的向北看,宇文盛父子跑到了银州。
这倒是“聪明人”。
李荩忱和宇文宪已经对关中形成包夹之姿态,接下来如果杨坚只是一味固守的话,那李荩忱和宇文宪必然就要发动下一轮进攻了。
“陛下,就现在来看,宇文宪拿下潼关之后应该也不会轻动。”杨素站在李荩忱的身后沉声说道。
事已至此,杨坚已经注定不会成为李荩忱和宇文宪的对手了,华夏逐鹿的战场他已经没有了资格,不过是这两方眼中的一块肉罢了,而应该怎么吃这块肉才是最重要的,但是这无疑也会带来新的矛盾,毕竟谁都不想吃亏。
越是担心对方会先对自己动手,大家就只能越是小心。所以李荩忱也勒令萧世廉拿下上洛之后就放慢进攻速度,同时从两淮到荆州各线都要做好随时和宇文宪全面开战的准备。
“长安就像是一朵枝头上的鲜花,现在就看花落谁家了。”李荩忱微笑着说道。
按照大汉的战略部署,拿下长安倒也不是现在的头等大事,长安在偌大的关中范围内终究只是一座城,而李荩忱想要的是整个关中。想来宇文宪也有类似的想法,大家都在等着恢复之前大战中消耗的元气,准备一战定关中。
这一场大战,第一阶段应该是共同消灭杨坚,第二阶段应该就是两边开战了,要说只是走完第一步,现在就可以动手。
第一三一一章 杨素的天马行空
但是为了走好第二步,大家都宁愿再等一等。
“我们拿下萧关之后,西北各部入关中,可以压迫右扶风,而骠骑将军部可以压迫蓝田,两军形成对角,实际上长安的西侧和南侧都已经是我们进攻范畴了,相对应的宇文宪拿下潼关和蒲坂,也就占据了从北侧和东侧进攻长安的位置。”杨素斟酌说道,“现在东西南三个方向实际上都已经确定,关键就在北面。”
“你是说抢夺蒲坂?”李荩忱眉毛一挑。
一旦汉军能够拿下蒲坂,那么就意味着重新堵上了宇文宪从河北杀入关中的道路,并且占据了从西北方向进攻长安的先手。同时也就意味着整个长安的北侧都会暴露在李荩忱的兵锋之下,留给宇文宪的就只剩下了正东方向的潼关。
“没错,拿下萧关之后,我们直扑蒲坂。”杨素沉声说道,“但是拿下蒲坂之后却也不能完全把北方的道路堵死,而且以现在我们在西北和汉中的兵力总数来看,应该也很难做到这一点。”
李荩忱微微颔首,原本的计划就是引西北大军入萧关,这样就可以达成对李衍的绝对优势。但是如果再分兵进攻蒲坂的话,整个战线将会再一次被迫拉长,而且也就意味着原本的兵力优势也不会那么明显,汉军依旧将会在漫长的防线上和杨坚集中在一起的主力对战,这绝对是兵家大忌。
现在正如火如荼进行的关中攻防战无疑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杨坚为了把守关中各处要地,不得不四散分兵,而这样的后果自然就是根本难以集中力量,只能被各个击破。但是随着杨坚的逐步收缩防线,他手中的兵马将会越来越多,到时候这样被各个击破的局面很有可能会反过来。
“我们只要蒲坂,依旧把北方的道路空出来。”李荩忱沉声说道,“围三缺一,给杨坚一个逃跑的机会。”
“但是这样就意味着我们必须要孤军深入。”站在旁边的老将军蒋元逊忍不住开口道,“而且派遣多少兵马,又要携带多少粮食,这本身就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
“老将军所言极是。”新任的太尉府长史唐中也附和一声。唐中是开县唐氏的嫡长子,也是峡江唐氏乃至于巴蜀世家之中的佼佼者,李荩忱把他提拔到太尉府长史的位置上,一来自然是为了防止杨素风头过盛反而成为众矢之的,二来也是为了平衡太尉府之中的力量,免得巴蜀世家对于军事这方面完全被江南、北方两个派系垄断而有意见。
杨素的想法一向是天马行空,实际上和当初的李荩忱有些相似,但是李荩忱也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杨素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一向是无所不用其极,而这就意味着往往需要兵行险招,这一次他提出以孤军深入蒲坂,抢夺这个战略要地,哪怕就算粮食跟不上,实际上也并非不可能。
大军筹措粮食本来就有很多种方法,就地取粮甚至往往要比远途运输粮食来的还要重要。当初诸葛亮七出祁山,之所以选在祁山而不是直入关中,就是因为看中了天水等西北边郡的粮食。
尤其是如果汉军入了萧关就直接杀向蒲坂的话,正好是六七月份,关中粮食也是收割的时候,到时候哪怕是就地取粮也能够支撑大军所用。更何况只要杨坚不是下定决心想要斩断粮道,粮食就真的一点儿都运送不上去么?
李荩忱轻轻摩挲着下巴,说句实话,从他个人角度来考虑,杨素的计策当然是可行的,因为这活脱脱就是李荩忱自己的行军打仗风格。但是
蒋元逊似乎看出来了李荩忱的迟疑,沉声说道:“陛下,关中之战打到现在这个地步几乎已无悬念,是不是还有必要兵行险招,如果一旦失败之后我们又要承担什么样的损失,老臣以为才是最需要思考的,大汉应该没有必要冒这个风险。”
李荩忱微微颔首,身为一国之君,他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孤军之主将了,一切自然不能一如既往的不管不顾,如何稳中求胜才是李荩忱应该关注的。拿下蒲坂固然可以先一步抢占西北战略要点,但是会不会直接面临和宇文宪的冲突,又会不会导致深入蒲坂的军队变成一支孤军,若是这支军队被困,又如何救援?
杨坚又真的会眼睁睁的看着李荩忱直接把这样的一支军队派到蒲坂么?要知道蒲坂可以说是杨坚现在手中仅剩下的还能掌控的一个要塞了。
宇文宪,宇文宪难道拿下潼关之后就不会把注意力放在蒲坂上么?一旦拿下蒲坂,他就能两面夹击蒲州,彻底解决这个杨坚插在大河北岸、晋阳南侧的钉子。
到时候三方说不定会在蒲坂大打出手,很有可能会提前引发李荩忱和宇文宪之间的冲突。
“先不动蒲坂,如果萧世廉和韩擒虎可以判断出蒲坂能够拿下,那我们再做决定不迟。”李荩忱果断的说道。走到这个位置上,他也不得不承认在很多时候自己需要考虑的事情就已经远远不止是战术上的了,还有整个战略层次上的。
从战术上来说这的确是一个非常不错的计策,但是从战略上却不一定如此。
杨素倒是没有很失落的样子,当代表江南派系的蒋元逊和代表巴蜀派系的唐中都有所异议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是非常想要坚持自己这个决定了。北方世家在大汉朝廷上的力量终究还是单薄,而杨素作为这其中的领头羊,最重要的就是韬光养晦,等待机会,他也清楚自己不能明目张胆的和蒋元逊他们唱反调,这样只会换来江南和巴蜀两个派系对北方世家的联手打压。
这是杨素不想看到的,也是现在他们薄弱的身板抵挡不了的。
“当务之急是要整顿关中的各部人马,之后可想而知我们会围绕长安和杨坚决战,之后就是和宇文宪之间的战斗。”李荩忱转移了话题,他也不想、也不需要在这个时候加深几个派系之间的隔阂,现在正是大家齐心协力的时候。
第一三一二章 两大都督
“按照现在关中的态势,我大汉军队也应该相应的分为两部,一部由骠骑将军率领,一部由正在赶往西北的车骑将军指挥。”杨素急忙说道,“现在太尉也已经准备动身前往江陵,为陛下打前哨。”
关中之战一旦爆发,以李荩忱的性格肯定是坐不住的,御驾亲征或许还不至于这个要看战局的实际演变情况,但是和之前那一次一样动身前往江陵或者襄阳以方便就近指挥战局是必然的。现在朝廷上下实际上已经开始准备李荩忱出门的事情了。
对于顾野王等人来说,这早就习以为常。反倒是陛下在这里,大家倒是有一些事情让陛下分担了很多以至于自己无所事事的感觉。
对杨坚一战是大汉开国之后的第一次灭国之战,也是大汉为统一天下又迈出的坚实一步,因此这一次李荩忱再出去,当然不可能悄无声息的走,一切都要大张旗鼓以显示大汉皇帝之威严,起到震慑宵小的作用。
所以朝中上下都不敢马虎,身为太尉的萧摩诃更是作为李荩忱的代表身份,先一步把李荩忱可能的从建康府到襄阳的路先走一遍,沿途巡视一番。
这也是为什么今天这么重要的军事会议,太尉府的参军、长史以及更多的校尉、曹事们当然了长史以下的这些官员就相当于后世的参谋,在这个时候实际上只有旁听的资格,并无资格发言,否则你说一句我说一句,岂不是要乱了套。
太尉府的人济济一堂,甚至就连京城卫军的老将蒋元逊都来了,萧摩诃却缺席的原因。
军队的改制也已经进行了一年有余,现在针对关中的情况,自然也要进行一定的调整。
杨素沉声说道:“根据现在关中的局势,太尉府认为应该把汉中、西北统筹为一体,把南阳、武关统筹为一体,各自赐以军号,作为将军一级以上的职位。”
李荩忱微微颔首,现在大汉军队的划分实际上也就到将军这一等级,也就是对应着后世的“军”,但是这么多将领显然不能各自为战,所以也就需要车骑将军和骠骑将军出面充当“帅”,也就是对应着集团军和集团军群,这样的组织结构只能出现在战时,应对一个战略目标而设立,在和平的时候显然是不合适的。
太尉府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剩下的实际上就是李荩忱的任务了。当即李荩忱正色说道:“加封萧世廉为豫州都督,主持关中东部和南部战事,加封裴子烈为雍州都督,主持关中西部和北部战事,所属范围内各部,一律听从调遣。”
“遵旨!”杨素等人急忙应诺。这应该算是大汉成立以来第一次册封正式的都督,而人选自然也不出所料。
只是不知道之后在场的列位,会不会也有这个机会?
建康府,乌衣巷,吴明彻府。
午后正是吴明彻休息的时间,这个时候很少有人有资格前来打扰。但是沈君高显然可以算一个例外。
“叔伦(沈君高表字),此来所为何事?”吴明彻半闭着眼盘膝而坐,手中捧着一盏茶,一头白发只是简单的挽了一个发髻,活脱脱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
随着他正式解甲归田,哪怕是后来再被起用为新组建的金陵军校的山长,实际上也已经和京城之中的权力纷争没有多大的关系,所以修身养性,心情很好,身体更是不错,之前在吕梁之战中曾经一度困扰吴明彻的背疽也因为长时间的潜心治疗而已经痊愈。
沈君高迟疑片刻,艰难开口说道:“朝中些许风声,也许吴公早有耳闻,此次前来就是想要向吴公讨教,我东南世家一向同气连枝,事态如此,又应如何是好?”
吴明彻睁开眼睛,看向沈君高,多年战场上打磨出来的杀气汇聚在目光之中,分外凛冽,也让沈君高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颤。
吴明彻淡淡说道:“此事为何而起,难道你心中就一点儿都不清楚?因何而起,自然就要因何而灭。天地循环,讲究的就是一个有因有果、因果联系,无外乎此。”
沈君高怔了一下,腹诽一句,某当然知道这件事为何而起,但是如果直接就想要解决的话,那不就等于让我们去负荆请罪么,到时候陛下保不齐就要了性命!
吴明彻这么说,也不知道是真的不清楚事情的因果,还只是想要推卸掉这个自己找上门来的麻烦?
“吴公不为别的,也要为吴家和我们整个东南世家着想吧?”沈君高挣扎着说道。
只要能够寻求到吴明彻开口求情的机会,那么事情或许还有转机,否则说不定就在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李荩忱就要动手了。
吴明彻手中的茶杯重重的蹲在桌子上,他冷声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们且不看看当今陛下是何等的人物,你们的这点儿小心思小算计又如何不在他的考虑之中?陛下既然有胆量让那刘休征来,就已经算准了你们之中的有些人必然会不老实,可是你们呢,竟然就这么一步步的走入圈套之中!那刘休征是什么人,难道你们真的觉得这一切都能够欺瞒陛下?!天真,幼稚!”
沈君高没有想到吴明彻竟然会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登时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直接跪倒在地:“吴公救我!”
“陛下也并没有想要取了你们脑袋的意思,否则以你们之前的那些想法,早就已经把你们杀掉了,焉能等到今日?!”吴明彻一挥手,“对于陛下来说,你们根本没有什么威胁,他还用得到你们,所以先留着你们的姓名,但是如果你们还敢再有逾矩之举,估计陛下也就再也不会手下留情了。”
沈君高已经满头大汗:“多谢吴公”
吴明彻叹息一声:“起来吧,老夫现在还没有就任,不过是山村野夫罢了,无须如此。听闻到风声之后,老夫就担心你们这些人会再闹出什么乱子来,早早地就已经上书陛下,陛下告知老夫并无杀心,但是也希望老夫可以约束一下你们。你们好歹还算是有点儿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找上门来。”
第一三一三章 有得渔翁之利者
“晚辈愚钝。”沈君高急忙说道。
陛下现在还没有杀心,对于他来说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但是一想到自己和刘休征说话的时候,李荩忱实际上什么都知道,沈君高背后也忍不住一阵发凉。或许自己的侄女说的没有什么错,这位陛下,可不是从前的UU小说了。
“叔伦啊,”吴明彻语重心长的说道,“老夫也知道你的心思,可是你却有没有想过,你们每天这样争斗,到头来却是渔翁得利啊。”
一边说着,吴明彻一边把手中的一份文牍拿出来:“看看吧,这是太尉府刚刚通传的消息,你可能还不知道。陛下以萧世廉为豫州都督,以裴子烈为雍州都督,准备底定关中了。圣旨还没有颁布,但是口谕已经出来了。”
沈君高楞然,而吴明彻冷声说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是学堂之中的学子都明白的道理,可是你们却不明白,每天就想着算计巴蜀和北方来的那些人,甚至还有胆量想着算计陛下!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争夺的这么厉害,最后是谁得利?”
沈君高顿时不敢多说。很明显,还是那些踏踏实实干实事的元从派系的人得利,萧世廉和裴子烈已经不声不响的走到了这么高的位置上,仅仅是因为他们是李荩忱的左臂右膀么?当然不是,还是因为他们的手上有实打实的战果摆在这里,就算是李荩忱不想提拔他们也不可能。
相比之下,沈君高他们都做了什么?
沈君高自己心里也清楚。
“叔伦,天下大势已经滚滚向前,莫要被一点一滴的利益蒙蔽了双眼,最紧要的是跟着这潮流向前走啊。”吴明彻淡淡说道,“你以为是陛下创造了这个潮流么?不,天下大势本来就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所以有秦汉之兴盛,就有春秋三国之混乱,而现在这乱世已然三百年,是时候结束了。大势就这样推着人向前走,陛下走的最坚决,所以他在最前面,如果你还想着原本的那些尔虞我诈,那么就只会被丢在后面,又有谁会管你的死活呢?”
沈君高登时打了一个寒颤。
“带着你们沈家,跟上这大势,想必令尊和令兄的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的。”吴明彻补充了一句,大步向外走去,“来人,把府门关上,今天不再见客了,老夫累了。”
沈君高怔怔的坐在那里,良久之后方才缓缓起身。
他向着吴明彻离去的方向郑重一拱手。
吴明彻不仅仅是告诉了他一个浅显易懂的道理,还给他指明了一条道路。
“如果连通昭公都没有办法让他回头的话,那朕就真的得承认沈君高的确不是一个混官场的料儿。”当李荩忱得知沈君高前去拜访吴明彻的时候,如是说。
“可是陛下就能确保吴公会坦诚相待?”李荩忱的秘书监黄琦很是诧异的问道。
李荩忱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吴通昭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当然知道什么应该做什么不该做。既然朕已经暗示他来开口,那么他就必然会开口。”
“陛下圣明。”黄琦恍然。
而李荩忱摆了摆手:“你呀,终究还是见的人情世故少了些。这一次朕前去江陵,带着秘书监的小子们随驾,见见世面,终究没有坏处。”
李荩忱出门一向喜欢轻车简从,导致每一次都把实际上应该一直跟在身边的秘书监都丢在脑后,这让黄琦还有秘书监其余几个也都是出身世家的子弟很是无奈,现在陛下总算是给他们随驾的机会了,他们说什么也不能懈怠。
“臣遵旨!”黄琦郑重的说道。
“沿途一切文书来往,你们可不能有任何闪失。”李荩忱淡淡说道,“朕去后宫看看,你先退下去准备吧。”
黄琦激动着一拱手。
而李荩忱无奈的摇了摇头。
年轻人总是喜欢出去闯荡。
想到这里,他自己也不由得摸了摸鼻子。
自己实际上不也是这样么?
这一次让吴明彻出面把沈君高等人稳住,李荩忱总算是把最后的一点儿心事和担忧也解决了,也终于可以安心出门了。
后宫这时候也是鸡飞狗跳,以至于当李荩忱来的时候都没有人注意到,李荩忱既然是要出门,那后宫按照惯例还是要有人随驾的。
现在乐昌马上就要临盆了,肯定是动不了,人选必然要在剩下的人之中选出来,自然更优先的是能起到作用的和刚刚有机会侍奉君王侧的妃嫔。
最终乐昌选中的是尉迟炽繁、萧湘和刚刚入宫的徐氏,至于宁远这个小丫头,乐昌虽然百般不情愿,但是还是架不住她的苦苦哀求。再加上现在宁远也已经越长越大,既然逃不出李荩忱的魔爪,自然就要有一个合适的名分了,不可能再和之前那样顶着一个郡主的名号满宫里面乱跑。
选萧湘自然是萧湘更有经验,而且可以让这个小妮子回到江陵看看,华夏人终究是有故土情怀的,对于萧湘来说,江陵就是生她养她的故土。
而尉迟炽繁也不用说,李荩忱这一次前去荆州,如果再北上关中的话,少不得要和尉迟迥打交道,到时候尉迟炽繁自然就是李荩忱手上最大的筹码,毕竟她不仅仅是一个人,在她的背后还有整个尉迟家的内眷在。倒是晋陵公主还年幼,李荩忱并不打算带着女儿长途跋涉,把她留下来。
至于沈婺华还有张丽华等人,李荩忱对于现在的建康府局势还是有些担忧的,所以他把沈婺华和张丽华留下,毕竟她们久在建康府,至少可以帮助乐昌判断形势,甚至在很多事情上起到缓和的作用,比如朝廷和以沈君高为代表的江南世家等之间的矛盾冲突,还是少不了有沈婺华这样出身沈家的人居中调和。
李荩忱可不相信沈君高是一个轻而易举就放弃自己的坚持的人,或许他现在可以因为吴明彻的劝说而暂时意识到问题、改变自己的想法,但是并不代表他之后并没有反悔的可能,毕竟朝廷是在向前走的,而这些江南世家依旧幻想着能够留在原地,这之间不管怎么说都存在利益纠葛甚至是对抗。
第一三一四章 陛下不淡定
因此李荩忱还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尤其是这一次他前去荆州,还不知道会停留多长时间,更是要尽量确保建康府的安全。
毕竟有刘裕的前车之鉴摆在这里。当初刘裕已经把整个刘宋的战线推进到了黄河沿岸,谁曾想反倒是背后的建康府先乱了起来,所以刘裕只能匆匆回建康府,导致南朝最声势浩大、也是最成功的一次北伐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但是不管是谁去,后宫之中的东西都是要收拾的,所以一大早在乐昌的指挥下,整个宫中都忙了起来。
看着乐昌捧着大肚子在那里把宫女和内侍们指挥得团团转,李荩忱便摆了摆手,不用手下人通传,自己径直走了过去,轻轻握住了乐昌的手。
乐昌打了一激灵,方才反应过来是李荩忱皇宫之中有这个胆量的应该也就只有李荩忱了。她伸手按住胸口:“陛下,你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
李荩忱笑着说道:“这不是怕打扰到我们家勤劳的小蜜蜂嘛。”
乐昌轻笑一声,不过笑声之中多少带着失落。李荩忱马上就要动身,显然在她生下孩子的时候必然没有办法陪在身边了,乐昌很想把这件事丢到脑后,但是看到李荩忱,再看到笑语盈盈的萧湘等人,又如何不会有失望之情呢?
不过还不等乐昌转身再吩咐清荷她们把李荩忱最爱用的一套被褥带上,一阵绞痛骤然间从小腹传来。她意识到什么,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伸手捂住肚子。
“乐儿,怎么了?!”李荩忱眼疾手快揽住她。
而旁边实际上早就有这个心理准备的清荷等人急忙扑上来:“陛下,皇后是要临盆了!”
“真,真的?”李荩忱登时也乱了阵脚。
当初尉迟炽繁生孩子的时候,他并不在身边,所以在这上面李荩忱的经验实际上为零。
“这还能有假,陛下快让开!”察觉到不对的萧湘也冲了过来,“快,传稳婆,御医!”
“先去准备热水、毛巾,搀扶娘娘入房!”尉迟炽繁也跟着补充。
萧湘一把排开李荩忱,和尉迟炽繁一起亲自扶着乐昌向屋子里走去。而沈婺华伸手拉住也想要跟着冲进去的宁远,然后动作很快的又拦住了李荩忱。按照规矩,还没有嫁人的女子,比如宁远,以及大老爷们,比如李荩忱,是不能进去的。
而稳婆和御医等实际上早早的就在侧厢待命,她们自从乐昌怀孕之后的唯一的任务就是确保这个皇家嫡系血脉能够平安诞生。太医们在门口顿住,如果真的有什么性命攸关的问题,他们才会进去。而稳婆们则在张丽华的带领下鱼贯而入,对于已经有过生育经验的张丽华来说,经验还是有的。
“朕要进去!”李荩忱着急的想要推开沈婺华。
“陛下不可!”沈婺华瞪大眼睛说道。
自家老婆,李荩忱当然也不敢用力,再加上沈婺华的声音干脆,也让他清醒了很多。
李荩忱呼了一口气,一甩衣袖,不满的在屋子外面来回踱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宫女们忙里忙外,把早就已经准备好的用具全部端进去。因为有上一次尉迟炽繁生下晋陵公主的经验,所以这些宫女也算轻车熟路了。
“陛下莫要紧张,这些都是京城乃至江南最好的稳婆,不会有问题的。”沈婺华微笑着说道,尽量安慰李荩忱。而这个时候屋子里面也已经响起了乐昌的叫声,断断续续,但是让每一个听到的人都觉得为之心疼。
“朕能不着急么?”李荩忱无奈的说道。
他也知道,这个时候着急也没用。
“陛下擦擦汗。”沈婺华伸手掏出来手帕。
“袁大舍,去把奏章拿过来。”李荩忱任由沈婺华给她擦汗,开口吩咐一声。
“陛下?”袁大舍怔了一下,拿到这里来?
“朕得让自己安静一下,免得打扰了皇后。”李荩忱不耐烦的说道。
“陛下,拿到这里吗?”
“没错,就这里,抬一张桌子来就行了。”李荩忱摆了摆手,废话可真多。
一想到又有一条属于自己的小生命要诞生,李荩忱就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想要让自己淡定一下,这或许是唯一的办法了。
而沈婺华怔怔的看着李荩忱。
眼前这个来回徘徊、一点儿都不镇定的李荩忱,绝对不是他印象之中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皇帝陛下,似乎这个时候的李荩忱比自己见到的任何时候都有血有肉。
他也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在自己的孩子即将出世的时候也不能保持淡定。
“很好笑么?”李荩忱看着沈婺华面带笑意。
沈婺华急忙摇头。
“你就是笑了。”李荩忱颇有些蛮不讲理的意思。
沈婺华只能承认,而李荩忱紧接着说道:“那罚你就给朕磨墨。”
同时宁远还在尽力踮着脚尖想要从高处那一扇半掩的窗户之中看到什么,不过却被李荩忱一手揽了过来:“好了别看了,反正也看不到什么,和朕一起批改奏章吧。”
屋子里的叫声在将近一个时辰之后终于停下来了。
李荩忱紧张的放下朱砂笔,实际上他也没有看下去几份奏章,但是他不知道如果自己不这样做的话,会不会忍不住直接冲进去。
房门一下子打开,满头大汗,甚至就连头发都披散下来的萧湘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门口看奏章的李荩忱,登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说道:“恭喜陛下得长子,母子平安!”
“此话当真?!”李荩忱一下子丢了笔。
“如何不当真?”萧湘翻了翻白眼,“啊!”
李荩忱已经一把把她搂了过去,狠狠的抱了一下:“朕能进去吗?”
“可以。”萧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而李荩忱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去。
“姊姊!”宁远也不落后。
沈婺华端过来一杯水:“湘儿妹妹辛苦了。”
萧湘大大咧咧的抹了一把汗:“沈姊姊也得加把劲,到时候我也帮你接生。”
沈婺华怔了一下,忍不住笑道:“你又不是稳婆,今天如果不是事发突然也不用你进去。”
“沈姊姊不知道么,看到一个新的生命诞生,是一种享受。”萧湘微笑着说道。
第一三一五章 后继有人
沈婺华瞥了一眼屋子里,还能看见李荩忱的背影。
萧湘的性格已经和李荩忱越来越像了,一般无二的跳脱。
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而自己不知道又会在李荩忱的影响下逐渐变成什么样子?
“走吧沈姊姊,我们也去看看乐儿姊姊。”萧湘抓住沈婺华的手腕。
“好!”沈婺华急忙答应。
李荩忱这个时候已经坐在床榻边,轻轻握住乐昌的手。
乐昌脸色苍白,手也是无力的搭在李荩忱的手上,但是显然她的心情不错,勉强挤出来一丝笑容,打趣道:“陛下,臣妾幸未辱命。”
“的确,的确,”李荩忱顿时大笑道,不过又及时补充了一句,“在朕看来,生男生女都一样,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就好,朕还指望着你再生一个女儿呢,不,两个,三个,再生一双儿女!”
不管怎么说,乐昌也算是为李荩忱生下来了第一个儿子。
在这个时代,血脉的传承是最重要的,主公能有后,对于臣子们来说也算是多了一份继续效忠下去的力量,毕竟至少大家不用为陛下驾崩之后甚至就连一个继承皇位的人都找不到而头疼,尤其是对于李荩忱这样的孤儿来说。
这种思想或许在后世看来很落后,但是在这个时候无疑就是一个政权能够稳定的根基所在。
李荩忱后继有人,而且还是乐昌这个正宫诞下的血脉,是不折不扣的嫡长子,对于军心民心和朝堂之上人心的收拢绝对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尤其是之前一直想要和李荩忱背道而驰的江南世家,这个时候恐怕也得掂量掂量了。
到底是和李荩忱反目成仇来得好,还是全力支持嫡长子来得妙。
当然了,这些围绕李荩忱的嫡长子按照现在嫡长子继承的惯例也很有可能是未来的太子而注定会产生的权力斗争和更迭终究还是后话,李荩忱自然不会让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暴露在朝堂争斗的黑暗漩涡之中。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个儿子的登场分量十足,并且恰是时候。
因此乐昌也的确可以称得上“幸未辱命”。
“好累啊。”乐昌喃喃说道,刚才的挣扎显然也耗费了她太多的体力,已然昏昏欲睡。
李荩忱轻轻的抱起来已经擦拭干净血污的儿子,微笑着说道:“看看吧,这是我们的孩子。”
乐昌勉强睁开眼,打量着婴儿的眉目,无奈道:“总感觉更像陛下一些。”
“毕竟是儿子嘛,像某是应该的。”李荩忱得意的说道,到时并没有打算讲一下什么“x”和“y”染色体,估计他说出来也没人听得懂,“再生个女儿应该就像你了。”
乐昌轻笑一声,陛下在这种情况下永远都是这样没正行的。
而李荩忱握紧她的手:“好好休息,朕能够看到儿子,却不能陪着你们母子,对不起。”
“陛下何出此言。”乐昌急忙说道,“陛下征战,才更当保重。”
“会的。”李荩忱郑重点头,又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
小小婴儿哭过之后,睡的正香,丝毫没有因为周围这么多人围着而感到畏惧。
现在自己也算是儿女双全了,只可惜根本没有多少时间能够陪伴在他们的身边。他或许算得上一个合格的开国君主,但是应该不算一个合格的父亲。
“婺华,皇后休养期间,宫中上下就交给你了。”李荩忱看向沈婺华,“朕这一走,朝堂内外虽然有不少能臣在,但是还得有劳你们多费心了。”
沈婺华也知道李荩忱说的是什么事,郑重躬身:“妾身明白。”
而李荩忱想起来什么,脚步一顿,回头说道:“朕也等着你为朕诞下孩子的那一天哦,咱们以后还得继续努力。”
沈婺华俏脸一红,微微低头。
李荩忱调戏沈婺华成功,哈哈大笑着一挥手离开。
武关,这里曾经是萧世廉和贺若弼拉锯的惨烈战场。
而这个时候战场上各种被摧毁的床子弩、投石机和云梯车、吕公车、冲车等等都还没有来得及打扫,毕竟主力大军并没有在武关停留,几乎是马不停蹄的向上洛扑过去现在算起来应该已经快要到上洛的城边了。
不过武关战场上的尸体都已经被收拾干净、妥善掩埋。夏天即将到来,这个时候正是尸体最容易发生病变的时候。疾病从来都是最危险的东西,传闻西汉时期纵横河西无人能挡的冠军侯,就是因为喝下了带有病菌的生水而暴毙,让大汉失去了一颗即使是放在五千年华夏的历史长河中都算璀璨的将星。
汉军将士和北周将士的墓地是分开的。
汉军将士的坟墓在城南,在他们发起进攻的秦岭少习山(作者按:武关位于少习山下,原称少习关)南侧山坡下,一个又一个木头做的简易墓碑整整齐齐,表明曾经为了进攻这座雄关而付出牺牲的将士们的身份,以方便家人前来捡骨。
而北周将士则草草的掩埋在城北,作为战败者,没有被直接一把火焚烧干净就已经算不错的了。至少汉军还尽力的让他们更靠近关中家乡的方向。
裴子烈这个新上任的西北都督在鲁广达的陪同下穿过城南的战场,他的目光落在山坡上那一排又一排的墓碑上,墓碑都是上好的秦岭山木制作的,上面的一个又一个的文字代表着一条又一条曾经鲜活如许的生命。
有的有名有姓,而有的却只有姓氏,毕竟很多将士在被征召的时候实际上根本就没有自己的名字,还有一些则是以“建功”、“破敌”为名字的,也不知道是军中的主簿统一起的,还是他们自己心血来潮。
裴子烈从江南前往西北就任,有两条路可以走,一个是溯江而上,再穿过蜀道到汉中再北上天水或者岐州,还有一个自然就是直接沿着沔水抵达汉中。这个时代的沔水虽然更为凶险、水势湍急,但是这斜线终究是要比一个直角近很多,裴子烈当然也知道西北发展到这一步也越来越需要一个主帅能够居中调节,所以他更不敢怠慢,自然而然选了这最便捷的一条道路。
不过到南乡之后,他还是专程前来了武关看一看。
第一三一六章 朋友嘛!
裴子烈走马上任之后,要面对的第一个难题应该就是萧关当然了如果韩擒虎他们动作很快的话,或许裴子烈赶到的时候萧关已经被攻破了。但是萧关之后还有左冯翊和右扶风这两个坚城,三辅撑起以来都是关中的心脏,这些城池的坚固自然也不言而喻,更不要说这之后还有一个长安城。
所以裴子烈是来学习经验的。
要说大汉军队正统的攻坚,自然没有什么比萧世廉攻破萧关最为经典,毕竟不管之前汉军在攻城的时候曾经使出什么计策、用上什么巧谋,却从来没有组织过真正意义上的大规模攻城作战。
更不要说这一次萧世廉进攻武关,萧世廉手中的兵力已经达到了十万,加上配合的民夫和工匠更是有足足二十万人,以古人一向喜欢夸大其词以恐吓对手的惯例,说这是二十万大军也不足为过。
而要知道在之前李荩忱的手中从来没有过这么庞大的军队,即使是他率军下江南的时候,中路大军加上水师也就是八万人,甚至都还没有达到十万的规模。
所以说武关这一战对于汉军来说,是有足够的指导意义和借鉴意义的,尤其是汉军在这一战之中也使用了各式各样的攻城器械,也算是给了军队一个和各种新式攻城器械磨合的机会。
当然那些看上去花里胡哨,但是却被证明并不怎么实用的攻城器械当然也就会被淘汰。
同时这也是对大汉军队排兵布阵和后勤保障的一次考验,毕竟之前汉军也从来没有组织过如此大规模的进攻。
从武关之战中,有太多可以学习和借鉴的地方,这也是裴子烈专程绕道的原因。只是他没有想到萧世廉这个家伙跑的还真快,竟然直接带着人冲到上洛了,导致前来迎接裴子烈的只有鲁广达。
“武关这边还留有多少兵马?”
“三万。”
“萧伯清胆子倒是不小,也不怕南阳那边出什么岔子。”裴子烈沉声说道,“既然让你留在武关,那么就是要掩护后路的,尤其是南阳。”
鲁广达本来下意识的想要说南阳都已经在大汉的掌控之中,而且还是他们来的时候的路,还会有什么问题?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裴子烈说的应该是要小心南阳北面的敌人。
南阳再向北,许昌、洛阳,这些在宇文宪掌控中的城池随时都有可能对南阳形成威胁。这个时候鲁广达也意识到了裴子烈在担心什么,现在的南阳盆地凭借其四通八达的交通以及庞大的城池规模,成为不折不扣的汉军粮道上最重要的城池。
一旦宇文宪提兵从洛阳南下,谁能保证南阳的安全?
“某已经上书陛下,请调陈智深镇守南阳,这个你可以放心,但是在这之前,务必要保证南阳的安全。”裴子烈不放心的又叮嘱一句。
而鲁广达郑重的一点头。
裴子烈微微侧头,看向夕阳下那些墓碑,墓碑拖出来长长的背影,重叠在一起。
萧世廉这个家伙,有的时候就太喜欢闷着头向前冲了,还得想着给他擦屁股。
想到这里,裴子烈又苦笑一声。
或许正是以为内自己总想着擦屁股,所以有的时候都忘了需要向前冲。
人无完人罢了。
“阿嚏!”上洛城外的萧世廉打了一个喷嚏,揩了揩鼻子,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哪个家伙在说某的坏话。”
“都督,怕不是城上的贺若弼他们?”旁边的淳于岑忍不住开口打趣道。
“他们?他们还不配。”萧世廉笑了一声。
将领们顿时忍不住大笑。
虽然攻城战等到天一亮就要开始,但是这些摩拳擦掌的将领们根本没有一点儿紧张感觉。
大战都已经打到这个程度上了,贺若弼手下不过是一群没有什么士气的残兵败将,萧世廉当然不相信贺若弼还能够凭借这些士卒再坚持多长时间。
更何况这上洛无论是城池高大坚固程度还是城中的守城器械储备,都不是能够和武关相比的,武关都越过了,对于这一支士气正盛的军队来说,还有什么是越不过的?
“城中现在是什么情况?”萧世廉笑过之后,正色询问身边的另一个人。
这正是羽林骑的统领程峰。
在火烧上洛粮仓一个月之后,程峰终于带着他流窜于秦岭之中的这一群弟兄迎来了大汉军队。
这帮家伙,尤其是羽林骑,都是受过野外生存训练的,而且北方的山林,相比于南方的热带雨林还是要安全一些的,至少没有那些随处可见的毒物和毒瘴,尤其是这个时代在岭南的很多地方还是有毒气存在的,所以诸葛亮才会说“深入不毛”,而唐代大家韩愈也会说“好收吾骨瘴江边”。
而秦岭之中存在的大量野物,正恰好成为程峰他们的猎物,让他们能够耐心在秦岭之中等下去。当然了他们也没有少做小动作,比如武关道上的很多流言就是他们散播出去的,否则只是凭借汉军在武关城外的努力还是很难让武关守军的心理出现这么大的问题的。
当然了,程峰他们虽然离开了上洛,但是不代表白袍的人就都跟着走了干净,城中也依旧还有人在搜集消息,同时宇文温似乎也体会到了程峰所谓的“以后还是朋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对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贺若弼手中的兵马应该有两万上下,只不过今日的周人当然不能和当初武关的军队相比,军中缺少粮草、士气低落,如果不是因为贺若弼和高动作足够快,恐怕连两万人都留不住。”程峰急忙说道,“而城中的西阳郡公宇文温也派人来联络我们,愿意在抓住机会之后开城投降。”
萧世廉微微颔首,这也是他能够在这里和众将领开玩笑的心中根基之一,甚至都不需要宇文温里应外合,只要可以在城中引起混乱就可以了。
“高现在前去蓝田搬救兵了,不过能够搬来救兵的可能很小。”萧世廉淡淡说道,“可即使是这样我们也不必要给他机会。”
顿了一下,他正色说道:“传令各部,准备攻城!”
同时他又看了一眼程峰:“派人告诉宇文温,大家都是朋友嘛!”
第一三一七章 有榜样的宇文亮父子
当大汉新上任的豫州都督萧世廉在上洛城外意气风发的时候,上洛城内的北周西阳郡公宇文温却是坐立不安。
他现在是不折不扣的脚踏两条船,明面上在负责为贺若弼调度所剩无几的辎重,但是暗地里也在和萧世廉偷偷联络。想到这里,宇文温也不知道自己很聪明的对白袍的行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底是对是错,正是因为及时和白袍搭上了线,宇文温才能够把自己的想法传递出去,可是自己的想法这么一出去,自己就有得纠结了。
到底是动,还是不动?
动手的话,萧世廉能及时救援么宇文温可就从来没有想着自己能够和贺若弼对抗,哪怕是高并不在。
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但是现在的宇文温也没有别的更多的选择,甚至包括他的父亲宇文亮也是这样,关键就在于他们有了一个好的榜样越王宇文盛父子。如果说之前杨坚对于宇文氏这些效忠于他的皇亲国戚还存在一些幻想,当然这些幻想和期望也都是建立在他们之前果断的给自己提供帮助的基础上,那么现在宇文盛父子不把萧关的安危放在心上,反而直接北上,意图把住关中北上咽喉的举动,已经让杨坚彻底心寒。
也因此,杨坚已经果断的解除了宇文亮的大多数职务,而宇文温也因为战事的发展,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也只能沦落成上洛城的一个辎重官。
要知道在之前宇文温可是整个上洛城的总管的,
对于这个变化,宇文温也没有打算轻易认命,本来他们父子就是投机取巧之辈,既然杨坚已经不信任他们,那他们也不介意为李荩忱效力。反正当他们决定站在杨坚那一边的时候,什么忠义和血脉实际上早就已经被丢到脑后了。
他们父子两个现在已经有了宇文盛这样上好的榜样,那就要坚决向他们学习。
投机取巧,大家还是都有几分本事的。
“少主,那人带过来了。”一名宇文家的家臣低声说道。
家臣是一个世家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且家臣和奴仆不一样,家臣绝对效忠于家族,自己的生命乃至后辈实际上都已经和家族绑在一起,当然了家臣也享受着仅次于家族直系人员的待遇,甚至在大多数情况下都要比一些旁系子弟的待遇都要高。
也正是因此,家臣的忠诚几乎可以保障。
宇文温微微颔首,带过来的正是负责和他联络的汉军白袍的人。
宇文温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和城外取得消息联络的,但是他也知道自己不需要知道,也不需要担心,这帮家伙能够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一把火烧了粮仓,甚至还能把自己劫持出去,这就已经是他们的实力证明了,甚至他们的渠道很有可能比自己的还要多。
想到这里,宇文温也有一种荒诞的想法,不过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有投靠大汉的想法。
汉人进攻关中自然很明显也不是临时起意,他们十有**也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否则一切万万不可能进展如此顺利。
李荩忱也好,这萧世廉和裴子烈也罢,都不是好对付的货色啊。
“参见西阳郡公。”进来的是一名年轻人。
宇文温之前也见过他,微微颔首:“你们大都督怎么决定的?”
“大都督同意您的建议,也很乐意您能够弃暗投明。”年轻的白袍微笑着说道,“就看您打算如何动手了。”
宇文温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家臣,家臣会意,自己退出屋子,然后把房门关上。
“明天子时,某以有一队粮车要到达为理由前往西门,争取抢夺西门的控制,为你们打开城门。”宇文温压低声音说道,“到时候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们的了。”
“这个还请西阳郡公放心,只要西阳郡公能够做到并且确保自己的安全就可以,汉军将士上下不会忘记你做出的努力。”白袍急忙说道,同时从袖子之中掏出来一个小包裹递给宇文温,“一点儿小小心意,还请西阳郡公笑纳。”
宇文温伸手推了一下,义正言辞:“某既然要弃暗投明,那就是真心实意的想要为大汉效劳,这不能要,也不会要。否则某岂不是成了收受贿赂之人?”
演戏都要演的这么全套么?
这白袍年轻人也忍不住腹诽。当然他并不知道,在宇文温看来,如果自己拿了大汉的钱,那这性质就变了,在大汉的眼中,自己无论如何也就只会变成一个合作伙伴,而不是真心实意想要投诚的人。宇文温这点还是能够拿捏住的。
不过既然宇文温不要,那白袍自然也不会自作多情,当即正色一拱手:“西阳郡公为人刚正,佩服,佩服!那事情紧急,就此告辞。”
自己什么时候也可以称得上刚正了?
还算是有点儿自知之明的宇文温无奈也是自我吐槽一句,紧接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来人,送客。”
“这个宇文温,应该不会老老实实的。”贺若弼站在城楼上,饶有兴致的看向宇文温府邸的方向。
站在贺若弼身边的是少内史崔仲方,高返回蓝田,一来是为了粮草转运,二来也是因为杨坚担心蓝田有失,所以专门把高调了回去,不过杨坚也知道贺若弼为人刚直,恐其一个人难以顾全大局,所以专门有派遣崔仲方过来。
崔仲方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文官,但是长期以来都习惯于追随大军征战,对于行军和吏政都颇有心得,虽然和贺若弼相处时间不长,但是两个人还算融洽。
“他现在手中已经没有一兵一卒,又能够翻起来多大的风浪?”崔仲方诧异的问道。
“那就要看他有没有这个胆子了。”贺若弼依旧不无担忧之意。
宇文温是如何得到这个位置的他可是心里清楚,临阵倒戈也是需要一定的勇气的,尤其是背叛自己的家族。这宇文亮父子也是不折不扣的墙头草,现在关中应岌岌可危,这一对和宇文盛父子相差无几的父子不一定心中就真的没有别样的想法。
尤其是宇文温还因为之前的上洛大火,不管怎么说都是在杨坚的心里留下了阴影。
第一三一八章 死国之心
别说杨坚了,贺若弼自己也不相信宇文温。
而宇文温这种墙头草,干别的或许不行,但是在感受风向上必然是很熟练的,自然应该能够感受到现在的风向不对,所以不见得就不会做出来什么对北周不利的事情。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及时派人把宇文温软禁起来?”崔仲方也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急忙说道。
“不齐兄(崔仲方表字),我们可不能打草惊蛇。”贺若弼眉毛一挑,“派人看住了就是了。现在隋王并没有想要彻底和这些宇文家的人撕破脸皮的意思,那我们也就没有必要和他们起冲突,尤其是现在宇文亮的手中再怎么说还是有兵马的,一旦受到刺激之后把整个蓝田大营搅乱,那我们又该如何是好?”
蓝田现在应该是北周最重要的兵马聚集和调运的地方,可万万不能有任何问题出现,这个崔仲方心里清楚。
尤其是宇文盛父子虽然退到了银州和延州一带,但是嘴上还是喊着要效忠隋王的,一旦对宇文温下手,就是对宇文亮下手,到时候宇文盛父子会不会也有过激的反应?
整个关中的战局都已经乱成这个样子了,可不能再因为一些还没有确切证据的事情乱起来了。
“不齐你放心,这一个宇文温想要搅动风雨,还没有那么容易,不过是一个废物罢了。”贺若弼淡淡说道,转过头,“现在我们最大的敌人应该是面前的这些南蛮。”
崔仲方也把宇文温丢在脑后,的确相比于一个宇文温,眼前的这些南蛮才是最让人头疼的。
萧世廉明显已经摆出来了对上洛势在必得的态势,刚刚休整了半天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攻城。
不过这也让贺若弼放心了不少。
说来有些矛盾,如果萧世廉一直没有动静的话,贺若弼反而要好好掂量掂量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会不会是打算和宇文温里应外合什么的,可是现在萧世廉马不停蹄的就要攻城,反而让他觉得萧世廉还是打算强攻上洛。
“敌人的投石机已经就位了,不齐兄,你回避一下吧。”贺若弼微微眯眼,能够看到远处那一个又一个阴影。
崔仲方不由得笑了一声:“将军退吗?”
“某最多到上城步道那里避一避。”贺若弼淡淡说道。
在武关守了这么长时间,他也已经对汉军霹雳车很熟悉,反而有一种无所谓的感觉了。这石弹丢的远的话,城中无论在哪里都躲不过去,所以还不如直面呢。被砸中了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字,这全部都是看命罢了。
“那某也随着将军。”崔仲方微笑着说道。
“不怕么?”
“有什么好怕的吗?”崔仲方反问一句。
贺若弼怔了一下,忍不住大笑道:“好。那便和不齐兄一起,大不了你我兄弟两个就战死在这里!”
“不齐前来这上洛,就已经有死国之心。”崔仲方掷地有声。
贺若弼微微颔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人一起向上城步道那边走去。而他们的身后,石弹发出的呼啸声已经响起。
泾水,渭水的最主要支流。
泾水从西北山中奔流而出,和渭水一起哺育着关中文明。
而泾水和渭水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泾水浑浊而渭水清澈,以至于形成著名的“泾渭分明”的景观。
越往上游走,越能够直观的感受到泾水的浑浊和凶猛。
随着水流淌过的地方逐渐从平原变成山谷,泾水也变成了一条在山谷之中奔流回转的浊龙,咆哮嘶吼,来回拍打着两侧山壁,激荡起无数的水花。
而西北地郡就位于泾水的一处河谷北侧,向南就是一处斜坡一直延伸到泾水边。正是因为泾水,才养育了这里的一方百姓。
不过随着西北连年战乱,即使是西北地郡这种地处萧关内侧的郡县,城中的人也已经所剩无几了。
当韩擒虎抵达西北地郡的时候,路更近、反应也不慢的梁睿已经到了小半天了。
西北地郡本身就是一座西北小城。好在北周向萧关方向转运兵马和粮草,还是用得上这西北地郡,所以城中并非只剩下断壁残垣,然而没有人想过有一天这样不过只作为遮风避雨之处的城池竟然要面临战争,自然也就没有人打理。
西北地郡的城墙才可以称得上是不折不扣的年久失修,城墙上有一处又一处的缺口,甚至就连城墙上的城门都已经只剩下几个烂木头,如果不是已经快要掩埋在荒草之中的城门匾额还能表明这里的身份,恐怕谁都不会想到这里竟然是豳州和萧关之间唯一的一处来往的枢纽城镇。
因此梁睿并没有打算利用西北地郡和韩擒虎抗衡,他还没有傻乎乎的到这个地步,所以干脆把军队拉出去,在城东南依托六盘山的山麓列阵。
“这里就是田家沟?”韩擒虎策马站在一处山坡上,打量着前方梁睿选择的战场。
这一条山沟有着再普通不过的名字,而原本应该是作为耕种的时候引水用的大大小小的水渠这个时候都已经遍布荒草,但是也让战场的具体地形情况变得难以拿捏,有些类似于后世的黄土高原上的景象,不过这个时候的黄土高原因为生态还没有被完全破坏,很多地方还是有森林的。
更让人头疼的,应该是还有不少地方土地还是湿乎乎的,是典型的河边滩涂,将会在很大程度上限制器械的移动。
梁睿显然已经很清楚汉军的作战特点和思路,所以想方设法找到了这么一个主战场。
牛弘不无担忧的说道:“梁睿的兵马应该在两万以上,虽然比不过我们,但是他们依托有利地形地势”
“这也不是什么坏事。”韩擒虎笑了一声,策马回首,他的声音在山沟之中回响,“将士们,你们看这梁睿,竟然选了这么一个地方,难道他真的以为凭借这些沟沟壑壑就可以拦住我们的脚步么?!”
“不能!”将士们齐声呼喊,他们的声音在山沟之中激荡,就像是不远处的泾水一样,也震撼着对面北周士卒的心。
这是一支骄傲的军队,他们也有骄傲的资本。
第一三一九章 大相径庭
“那应该如何?!”韩擒虎霍然抽出手中的剑。
“破敌,破敌!”在将领和主簿的带领下,将士们的目光炯炯有神。
鼓声已经在下一刻适时地响起,士卒们已经开始整队。
“投石机准备,床子弩准备,列阵,准备进攻!”韩擒虎果断下令。
同时远处的山坡下,梁睿眉头紧皱。
自己为了选定这个战场也算是煞费心思,结果谁曾想到这韩擒虎竟然还有几分本事,竟然能够这么快就把士气给调动起来了。
再环顾四周,所有的北周士卒脸上多多少少都出现了恐惧的神情。
显然对方的兵力优势和高涨的士气,已经让他们在地利上占据的优势消散。
“且不管这些南蛮能有什么能耐,这一战我们毫无退路,”梁睿环顾一周,对北周将领们说道,“只有战胜敌人,或者战死在这里!”
“诺!”将领们也都轰然应诺。
当初西北告急的时候,杨坚面临的局势还没有那么紧张,甚至在中原战场上对宇文宪还保持优势,所以派遣到西北来的都是真正的精锐和死忠,他们也知道现在他们的命运也已经和杨坚、和梁睿以及和萧关紧密的联系在一起了,所以他们没得选择。
对面的汉军已经如潮水涌动,同时投石机抛射出来的石弹直瞄准人群。
“散!”梁睿果断的下令,“退!”
他早就已经吸取其余战斗之中的经验,坚决不能和汉军的投石机保持太近的距离,一旦石弹落入人群之中,对于士气的打击可想而知,而且军阵也很难再维持稳定。
否则他也不会选择这个战场。毕竟在这复杂的地形下,防守固然容易,但是进攻几乎是不可能的,尤其是梁睿为了抢占要点,一路上几乎是带着大军轻装前进,早就已经把什么器械丢在后面。
不过梁睿也没有指望着能够进攻,可以击退韩擒虎,把时间往后拖一拖就好了。而现在只要再往后撤退一些,或许就能够离开汉军投石机的进攻范围。
然而梁睿应该是失望了,一排一排的填壕车已经被推动出去了,直接填在最前面的壕沟上,而汉军将士一排一排冲过去。更多的填壕车紧紧跟着他们,同时还有很多木板和竹排等等,都是为了能够让人快速越过这些壕沟。
而除了士卒之外,就连投石机也都缓缓顺着填壕车向前走。
前面开路的工匠们再拼命的试探土地的结实程度,然后把投石车固定起来,就算是有小的坑坑洼洼的地方,工匠们也都熟练的指挥民夫们把地铲平。
军队向前冲,投石机也在拼命的向敌人投弹。
“砰!”石弹不断的落入北周军队之中。
“不好。”梁睿眉头紧蹙。
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而汉军似乎并不畏惧自家的石弹当然自家的霹雳车也很争气,根本就不会把石弹丢过来,他们就这么一路向前冲,在前面的士卒不断的负责搭建道路,而后面的将士脚步根本不停。
双方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可是北周军队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乱开来。
“整队,迎战!”梁睿果断的下令。
如果再这样下去,死伤会很惨重的,而且这一战会败得不明不白。
汉军比自己想象之中的还要强大得多,这是梁睿从来没有料到的。所以现在自己也无从选择,只能和敌人拼命。或许依靠这里的地形,还能够取得一点儿优势。
他已经不求能够挡住敌人,只要可以挫败敌人的士气就可以了。
不过从现在的局势来看,这似乎都已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汉军的动作很快,显然韩擒虎在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有可能会面对的种种问题,所以汉军也做好了准备,这种准备显然不仅仅是从物质上的,还是从心理上的。
物质上的准备主要是因为不管怎样汉军都是要进攻城池的,所以军中本身就携带大量的攻城器械,而这些攻城器械主要是为了应对城池外面的壕沟的,现在这些天然的山沟显然远远比不上,用填壕车来对付这些小山沟不过是大材小用罢了。
而精神上的准备则主要是汉军上下现在早就已经普及了将领、司马和主簿三级制度,专门就是为了负责鼓舞人心的主簿们早就已经做了完善的心理工作。事情都是有两面性的,一支军队面对背水绝境的时候应该是绝望和无助的,可是军神韩信却反其道而为之,将其变为鼓舞将士们奋勇征战的动力。
这些主簿们起到的显然也是相似的作用,他们当然没有韩信那样的鼓舞能力,但是他们会真诚的告诉将士们现在他们正面临的局面和他们要做的事情。
已经经过长期的忠君爱国思想教育的军队,听到他们将会完成这么一次大迂回的创举时候,第一反应当然是骄傲和激动,忠诚于陛下、为大汉一统天下的伟大事业做贡献的愿望驱使着他们向前。因此即使是面临现在这样的困境,他们也更期望于主动打破而不是被动逃避。
这也是为什么韩擒虎只需要短短一两句话就能够让这些将士视死如归。
同时韩擒虎的进攻频率也出乎意料的快。
当梁睿还在仓促后退的时候,汉军就已经开始冲锋,而这个时候霹雳车也不过才刚刚就位罢了。这和梁睿所了解的汉军一向的进攻方法是大相径庭的。
一般情况下汉军都会先用霹雳车和床子弩开路,通过己方器械上的绝对质量和数量优势彻底压制敌人、充分打击敌人的士气并且以求可以破坏敌人的阵型,然后再开始向前进攻。
可是今天韩擒虎显然没有这么做。
通过梁睿对于战场的选择以及之后的反应,韩擒虎几乎可以断定梁睿是好好的研究过大汉的作战方式的。
既然梁睿研究了那一种作战方法,那就给他换一种好了。
汉军将士根本没有打算放箭,他们直接奔着北周军队而去。
“放箭,放箭!”北周将领们仓促下令。
被人群推推攘攘已经混乱不堪的弓弩手们只能拼命的向天放箭,零零散散射出去的箭矢根本不足以威胁到汉军将士。
第一三二零章 天平倾斜
只是冲在最前面的盾牌手们就足够解决这个问题。
箭矢敲打在密集的盾牌上,不过是毛毛雨罢了。
双方的距离正在快速缩短着。
不过梁睿终究还是梁睿,多年的征战经验并没有让他彻底乱了阵脚,只是沉着的下令整顿阵列。
双方的距离已经到了这么近,即使是汉军的工匠们对自家投石机非常自信,这个时候也不敢贸然再投石了,如果误伤了自己人,那他们可就没有办法交代。
“放箭!”北周将领们还在声嘶力竭的下令。
更多的箭矢射出去,这个时候箭矢似乎方才发挥出来自己应该起到的作用,第一排汉军将士应声而倒这也主要是因为随着地形的崎岖变化,汉军的盾牌手也很难在奔跑的时候依旧保持一条直线,从而为这些北周弓弩手创造了机会。
只不过这个机会很短暂。
在正常行军打仗的时候,军中的将领是绝对不会允许出现这么大的失误的,军队一遍又一遍的阵列训练,就是为了让军中的士卒们具备并且保持这种临阵不乱的能力。
而现在纵横的沟壑以及已经近在眼前的北周人,显然也已经让汉军将士们难以维持自己阵型的稳定。当然了,他们也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下一刻汉军将士已经正面对上了北周人。
北周弓弩手乱哄哄的开始后退,而刀盾手们急忙顶上去,甫一交锋,刀光闪耀,鲜血迸溅!
“杀!”当先的汉军偏将手起刀落。
“杀!”带队的北周仗主也是扬起手中的长枪。
源源不断的汉军将士越过大大小小的壕沟,他们向前奔跑着、跳跃着,然后和自己的同伴们汇聚成一条溪流,再和更多的同伴们汇聚成涛涛大河,翻滚着、咆哮着,直把敌人全部吞没!
当双方正面撞上的时候,实际上战局就已经变得毫无悬念。
梁睿曾经幻想着地利能够为他提供最好的帮助,期待着汉军的盲目冲锋会导致他们的尸骨铺满山沟和河谷,可是事实却是汉军如履平地一般冲了过来,他们汇聚成浪潮直直的拍打在北周军队的阵列上,而对于那刀枪和长矛组成的浪潮,北周将士既没有心理准备,也没有还手之力!
人数上、士气上的巨大差距,已经让这一场大战快有了结果。
“中军前出,左右两翼包抄迂回,活捉梁睿!”韩擒虎爽朗的大笑,“我们杀!”
早就已经按捺不住的亲卫们有什么样的将领就有什么样的亲卫,韩擒虎是狠勇好斗之人,他的亲卫们也不差到哪里去这个时候都怒吼着紧跟上韩擒虎,战马的马蹄刨动着土地,这上百骑兵从山坡上倾泻而下。
伴随着韩擒虎向前冲峰的,还有五千精锐中军,本来韩擒虎都已经做好了前锋被击退之后直接带着中军顶上去的准备,可是现在看来自己的确是有些太不相信自己麾下的将士,或者换句话说太高估梁睿的本事了。
当然了,并不是梁睿真的徒有虚名。韩擒虎不得不承认梁睿无论是反应速度还是选择的战场等等,都是无可挑剔的,但是梁睿露怯了,而且他也不可能不感到担忧和害怕。
天倾之下,梁睿就算是再厉害,奈何独木难支。
这本来就已经不再是一场对等的战争了。
中军的左右,两翼兵马也按捺不住开始向前进攻,他们负责绕过这一带的崎岖山地,直接截断敌人的后路。
而他们的前方,北周军队正在不可遏抑的溃败。
“活捉梁睿!”汉军的呼喊声则漫山遍野。
大汉新元元年五月初九,汉武毅将军韩擒虎偕汉威烈将军牛弘大破北周大将军、凉州刺史、蒋国公梁睿于泾水之阳,史称“泾阳之战”。
这不是一场对称的战争,韩擒虎可战之兵足足八万,而梁睿只有两万五千左右的兵马,所以胜利也没有什么好值得吹嘘的。但是这却实打实的代表着在关中乃至于整个中原逐鹿的战场上,杨坚已经再没有一点儿能够和李荩忱抗衡的资本,甚至就连宇文宪或许都已经正在丧失这个能力。
实力的天平正在一点一点的向李荩忱倾斜。
夜已经深,天空之中无星无月。
月黑风高,正是最危险的时候。
上洛城头上,鼾声此起彼伏。
经过了一天的激战,上洛虽然勉强守住了,但是大家都清楚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贺若弼作为主帅带着亲卫顶在最前面,中箭三处,带伤五处,现在还在养伤,主帅尚且如此,更不要说下面的人了。
这些将士们也正是因为感怀于主帅的勇猛,方才全力为主帅拼杀,否则大家早就已经跑的无影无踪了。不过即使是这样,贺若弼也就只能驱赶着将士们在城上坚守,想要开城主动迎战那是不现实的了,现在的北周军队显然已经没有了这个勇气。
崔仲方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城头上走着,将士们害怕敌人会连夜攻城萧世廉在进攻武关的时候没少这么干过,所以谁都不敢贸然下城。一天的拼杀疲惫,让他们根本来不及擦拭血污,就睡了过去。
贺若弼去养伤了,晚上的巡查任务自然就交给了崔仲方。宇文温显然他们都不打算指望,就算是宇文温自告奋勇,大家心里不也得掂量掂量么。
当然崔仲方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带着人把城上的尸体运下去,大战之后都没有来得及打扫战场,很多将士就靠着袍泽的尸体睡过去了。在这个时候如果不及时清理尸体的话,不见得会发生什么。
崔仲方试探了一下一个看上去睡着了的士卒的鼻息,再看了一眼他的手,手捂住的地方是一个不小的伤口,鲜血已经把衣甲都染红。这士卒也不知道是当场死亡的,还是在疲惫和痛苦之中挣扎后睡过去,然后就再也醒不来了。
“把这个运下去吧。”崔仲方叹息一声。
作为一个有多次随军经验的文官,他也见惯了死亡,不过生命的脆弱和战争的残酷总是让人为之感慨。尤其是这样实力不对称的战斗,更是对每一个人精神和意志的考验,因为死亡就在身边,如影随形。
第一三二一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如果大军一路高歌猛进的话,实际上作为一般身在中军甚至后军的文官,是很少有机会直面惨烈的战斗的。毕竟等到他们路过战场的时候,战斗早就已经结束了。
而现在摆在崔仲方面前的,却是再直接不过的战场。
血腥气息伴随着死亡,也伴随着将士们肆意的鼾声。
有一种梦幻的感觉,让崔仲方似乎都忘了自己身处何方。
沿着作为主战场的南侧和西侧城墙走了一圈,崔仲方也难免腰酸背痛,他终归是一个文官,体力上是没有办法和军中将士相比的,这一路又是检查士卒的情况,又是小心翼翼的绕行、穿行,再加上各种难闻的味道,的确也够他受的。
伸了一个懒腰,崔仲方打算走到西门再下城,也可以在这个过程中让自己吹吹风清醒一下。
不过还不等他向前走,一名亲卫就快步跑过来:“报,内史,监视西阳郡公的弟兄发现有十几个人悄悄从西阳郡公府邸的后门出去了。”
“什么?!”崔仲方眉毛一挑,“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
“宇文温想要干什么,贺若将军(作者按:贺若弼,贺若为复姓)知道么?!”崔仲方急忙说道,连连跺脚。
这个宇文温,难道还真的心怀不轨,否则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动身,而且还是选择后门?如果是真的想要慰问城上的将士或者去看望贺若弼的话,直接走前面就好了。
“已经派人去告知了,另外我们的人也在后面跟着,他们是直接向西而去。”
“西面?不好!”崔仲方这个时候已经反应过来。他可不觉得宇文温是为了逃跑,这个家伙十有**会有更大的动作!
当即崔仲方抽出来佩剑就直接向着西门的方向跑去,而他身后的士卒们面面相觑。上官之间的矛盾和冲突他们当然并不晓得,这个时候也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不过看崔仲方着急的样子,大家也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要命的事情,急忙跟上。
西门不是萧世廉进攻的方向,攻城讲究围三缺一,实际上对于攻城方来说也是因为进攻最偏远的那一处城门有可能遭到敌人援兵的袭击。而面向蓝田的上洛西门自然就是萧世廉留下来给贺若弼等人“逃跑”用的。
所以对于手中兵力捉襟见肘的贺若弼来说,西门也没有多少兵马,他直接就把原本宇文温拿来征发车辆和粮草的那些士卒丢在了西门,毕竟也不指望这些乡兵能够有多少战力。
可是这也就意味着西门这边本来就全都是宇文温的兵马。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或者说是现在崔仲方最糟心的事了。
还没有跑到西门,城墙上就已经出现了尸体。
被割断喉咙的士卒瞪大眼睛,显然至死都不明白为什么威胁会来自于身后。
崔仲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上城步道的地方,而两支长矛直接顶了过来,逼迫他不得不后退。
“宇文温,你是不是在这里?!”崔仲方大吼道。
原本完全沉默在黑暗之中的城楼被火光照亮,一队宇文家的亲卫举着火把沿着城墙两侧排开,宇文温哈哈大笑道:“没错,某就在这里,内史找某有何贵干?”
“深更半夜,你想干什么?”崔仲方冷声说道。
“内史如何知道某在这里?”宇文温直勾勾看着崔仲方。
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那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作为一个墙头草,当决定了倒向哪边的时候,就要干脆了当、下手狠辣,如果再摇摆不定,那吃亏的可就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了。往往死得最惨的都是那些明明都倒向一边、还在想着可不可以和另外一边藕断丝连的那些墙头草。
宇文温自己清楚,他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但是他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墙头草。
崔仲方一时间怔住了,作为一个文官,自诩的道德礼仪还是让他无法直接说出来是因为不信任宇文温而派人监视,讷讷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宇文温冷笑道:
“如果不是因为你们如此对待某,某又如何会做这些事。”
“你想干什么?!”这个时候崔仲方方才反应过来。
“来人,伺候崔大人。”宇文温一挥手,同时目光向城下看去。
而城门外的旷野上,似乎为了和城上相呼应一样,火光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逐渐整个旷野都被照亮!
“开城门,迎接大汉天兵!”宇文温朗声下令。
“迎接大汉天兵!”将士们齐声应诺。
整个上洛城都似乎被惊醒,灯火逐渐点亮,而反应过来的北周军队正在向这边赶。
不过为时晚矣。
“儿郎们,活捉贺若弼!”淳于岑一马当先。
洞开的城门下,汉军将士鱼贯而入。
而城门上,崔仲方看着那些已经沿着上城步道冲上来的汉军,微微颤抖一下,手中的剑“哐当”落在地上:“为什么”
“大周都要完了,哪里来的那么多为什么。识时务者为俊杰啊,崔大人。”宇文温微笑着说道。
相同的景象也出现在西北。
“大周就要完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啊。”此时萧关城上,曹忠微笑着对开城的几名北周将领说道。
北周将领们唯唯诺诺,心中却只能无奈的感慨。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别的选择么?
梁睿带走了萧关的主力,却一败涂地,后路已断,梁睿最后带着十几人跳出韩擒虎的包围,不敢再向西北,直接往北走去找宇文盛父子了,被留在萧关的这些人就算是能够守住城池又能怎么样?
没有兵马补充,没有粮食,他们就是一支不折不扣的孤军。
还不如趁早投降呢。
而韩擒虎跑的速度也不慢,几乎是和曹忠、徐德言前后脚抵达萧关的。当然了这也是因为一路上北周军队已经没有办法再组成任何有组织的抵抗。
“末将参见征西将军!”韩擒虎郑重一拱手。
“韩将军请起!”曹忠急忙伸手搀扶他,“此次转战关中和西北,韩将军是不折不扣的首功!”
从出汉中到战岐州、破豳州,再到破梁睿于泾水,韩擒虎一路上打的最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