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四章 排山倒海
按照王昌的安排布置,这几天水师的水鬼一直偷偷潜入水门下,已经将其中的三四根栅栏锯松,所以这些栅栏现在实际上只是在水面上的一个摆设,只是平常人看过去和其余栅栏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按理说只要用船头对准撞过去直接就可以撞开。
此时陈智深就在第一艘船上,同样的平底船还有四五艘跟在后面,每一艘船上有十多个人,这已经是陈智深有胆量拿出来的最大兵力了,而水师的大船队就跟在后面,随时等着他们的消息。
一旦陈智深得手,船队自然就会紧接着向城中冲击。
前方已经可以听见城门上来往巡逻士卒的脚步声,火光时而将黑暗照亮,不过转瞬就又消失,无尽的夜色再一次缓缓将整个水门笼罩在其中。
虽然水门依旧是蜀郡最薄弱的地方,但是因为陈智深将营寨转移到城南,蜀郡守军也就没有在水门这边不知太多的病例。毕竟陈智深有兵力不足的无奈,蜀郡守军又何尝没有。
小船缓缓的顺着水流向前,这个时候甚至连船桨都不敢动,沉寂的夜色之中任何一点儿不自然的声响都有可能引起城上的注意,而一旦被发现,那么陈智深除了强攻之外可就真的别无选择了。
强攻,陈智深自问还没有这个本事和本钱。
“砰”一声轻响,船头已经碰上了还剩下半截的栅栏。
陈智深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向前一步,伸手推了推栅栏。因为木头之间的连接已经被锯断,所以陈智深只是稍稍一用力,这木柱子就已经松动。
而陈智深死死抱着柱子,将它放平。后面的士卒也微微起身伸手拖住,三四个人就这么轻手轻脚的抬着这圆木缓缓的放入水中。
除了一点儿波澜荡漾,没有其余的声响。
前方已经可以看见入城的水路,而陈智深如法炮制将左右两根木桩子也搬下来,水门下已经出现足够船只通过的空隙,只不过被锯开的木桩并不长,所以陈智深他们必须趴在船上才能通过。
一挥手,陈智深已经将佩刀握在手中。
早就等候多时的士卒同时将船桨探入水中,骤然向前一滑动。
“哗哗”的水声响起,小船加速,猛地冲过水门!而原本和这船还有些距离的其余船也飞快向前跟上!
此时城头上来往巡逻的一名北周士卒也意识到事情不妙,趴在城垛上向下看,当看到这转瞬消失在城门下的身影时候,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大喊:“敌袭!”
整个城头上的寂静已经被彻底打破,而下一刻不远处的郫江河面,一点灯火出现,转眼之间灯火越来越多,最终成燎原之势!
半边郫江已经被火把照的通明,已经好几天没有踪影的水师战船子啊火光中露出狰狞的轮廓,而船上的投石机和床子弩此时同时咆哮!无数的箭矢落在城头上,任何想要上城的士卒都被拦住去路,而石块呼啸,将城头上的油锅、滚石等全部掀翻。
“杀!”王昌就站在第一艘战船的船头。
一艘艘战船劈波斩浪向前,而此时城门里也已经传来震天动地的呼喊声。
“擂鼓!”眼前的景象已经让王昌热血冲头,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夺过身边士卒的鼓槌,重重的砸在牛皮大鼓上。
“咚!”鼓声拔地而起。
“咚咚咚!”所有的战船还有原野上,鼓声大作,此起彼伏!
一队队严阵以待的将士迈动整齐的步伐出现在水门左右两侧的城门外,而大队的弓弩手已经开始放箭。同时郫江上,向前冲锋的水师战船如离弦之箭。
“当!”一声轻响,平底船靠上水门后不远处的码头,而陈智深纵身跳起,“杀!”
“杀!”虽然人数不多,但是这些挑选出来的军中精锐没有丝毫胆怯的意思,飞快的追上陈智深的步伐。
陈智深向前两步,一刀劈开当面的一名北周仗主,紧接着刀柄倒转,重重的砸在另外一名北周士卒身上,刀刃一回旋,直接在这士卒的脖颈上划过。
鲜血喷溅在陈智深的脸上,而他只是舔了舔嘴唇,毫不停歇的转身迎向下一个敌人。
这些北周士卒都是赶过来支援水门的,他们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因此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敌人从自己的侧翼冲过来。而浑身鲜血,接连劈翻三四个人的陈智深,在明暗晃动的火光之中宛如从十八层地狱浴火而来的夜叉,让北周士卒几乎是下意识的顿住了步伐。
这些敌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是水鬼,一定是水鬼!”
“夜叉!”
士卒们惊恐的呼喊,而陈智深并没有在意他们的意思,径直一招手,带着已经全部上岸的将士向着最近的城门扑过去!
城门外的鼓声已经越来越响亮,而城门内,陈智深飞快的向前跑动,脚步踏在地上咚咚作响,仿佛是在应和门外的鼓点。前方虽然不断有北周士卒出现,可是当他们看到这些骤然冲到眼前的南陈兵马,根本没有一点儿抵抗和还手的余地。
陈智深手起刀落,又砍翻一名北周幢将,猛地将手中的刀举起,鲜血顺着刀刃点点滴滴,汇聚在他脚下青石板上的坑洼里。而陈智深的目光环顾四周,越聚越多的北周士卒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敢向前,更没有人敢阻挡陈智深。
甚至就连那些按理说应该是督促将士们向前的仗主和幢将,都顿住脚步,他们可是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家伙接连将三四个领兵的将领砍翻在地,大家谁都不想上前送死。
“荡寇将军麾下陈智深,有胆量者向前,无胆量者,退散!”陈智深将刚才那幢将还跪在地上的无头尸体一脚踹倒,高声吼道。
他的声音在混乱的街道上回响,在明暗的火光中激荡。
“杀!”见对面比自己多的北周士卒一时间都没有反应,陈智深也不再打算给他们机会,径直向前冲。他魁梧的身影骤然加速,像是一座山出现在所有北周士卒的眼帘之中。
而其余的南陈士卒也丝毫不犹豫,飞快跟上陈智深,虽然只有几十人,但是当他们的怒吼声汇集在一起,当他们的脚步踏在地上整齐划一的时候,自然有千军万马、排山倒海之势。
第五百二十五章 天意如此
“哐当”一声,兵器落地,也不知道是哪个士卒先支撑不住,丢掉自己手中的家伙转身就跑。而不少北周士卒甚至将领最后的斗志也都在这些向前冲锋的身影面前彻底消散。
陈智深也不去追这些溃散的北周士卒,径直冲到城门下,伸手拉开门闩。而几名士卒急忙上前帮忙,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火红色的原野和被火把照亮半边的天空,无数的南陈将士已经飞快而来,一面面赤色的旗帜在风中猎猎舞动。
“抢占各处城门,封锁府衙和仓库,快!”陈智深一挥手,几名将领轰然应诺。
而看着有如潮水的南陈将士冲过城门,陈智深缓缓的靠在背后的城墙上,长长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实际上已经不用他吩咐了,沿着街道冲杀、缴械,这些自己麾下的将领们已经熟悉。
这一战总算是有了这么一个结果。
这蜀郡,自己拿下了。
李荩忱和裴子烈,近万将士的生死存亡,整个巴蜀战局的胜败与否全都压在自己的肩膀上,陈智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承受住的。他更不知道这坚固的蜀郡城怎么就这样落在了自己的手中。
冲杀之后的陈智深,甚至有些恍惚。
“干得漂亮啊,一击得手!”王昌大步走过来,伸手重重拍了拍陈智深的肩膀。
他知道拿下蜀郡有多重要,也更知道陈智深今天晚上这一次进攻有多么拼命。
陈智深看着火光冲天的城中,一言不发。
“启禀将军,蜀郡太守常黎还在府衙之中死守,将士们一时半会儿恐怕攻不进去。”一名将领快步走过来,有些担忧的说道,“咱们是不是要调动弓弩手?”
下意识的和王昌对视一眼,陈智深淡淡说道:“走吧,我们去看看。”
而王昌微微颔首:“没有想到这仗已经打到这一步了,竟然还有想要守节之人。”
“宋兄,没有想到最后陪着老夫的是你啊,”北周蜀郡太守常黎端起来杯中酒,对着对面的人一拱手。
坐在他对面的人一身布衣,正是曾经的合州刺史宋平,之不过李荩忱攻破合州,宋平被放回来之后也就自然而然成了一介白丁,如果不是战火仍然在燃烧,恐怕朝廷早就已经和他算这丧师辱国之罪名。
不过至少在常黎看来,宋平能够老老实实的回到蜀郡,而不是和戴才等人那样投靠李荩忱,已经算是不错的了。虽然说明这个人的心中还是有些骨气在的。
当然战事日渐焦灼,常黎也就将这个败军之将丢在了脑后。可是谁曾想到,今日蜀郡城破,幕僚离散,甚至就连那些将领们也都已经不知去向,偏偏只有宋平一袭白衣登门拜访常黎。
外面街道上已经可以听见厮杀的声音,北周军队显然没有了多少抵抗的意志,不是所有的军队都能打好一场巷战,尤其是在古代这种军阵号令远远要比单兵能力更重要的时代。所以当城墙被攻破的时候也往往意味着这座城已经无险可守。
更何况守城的北周军队多数都没有经历过战火的磨洗,想要依靠他们来继续抵抗无异于痴人说梦。
“内无精锐、外无援军,太守知无胜算而战之,当为城中最有勇气之人也,”宋平沉声说道,“如今城破,太守不降,宋某败军之将,敬佩之下也无以为报,只有以此酒敬太守。”
顿了一下,宋平微笑着说道:“黄泉路上,宋某愿意和太守同行,不知太守可嫌弃?”
常黎哈哈笑道:“好!皆为败军之将、同病相怜,如何敢嫌弃!”
而脚步声骤然在门外响起,紧接着房门被一脚踹开,魁梧的身影旋即映入眼帘。几名亲卫着急的想要上前阻拦,但是都被他一挥手挡了下来。
常黎和宋平看着杯中颜色略有些诡异的酒,同时举杯,一饮而尽,喝下之后,常黎方才看着走进门的这名南陈将领,微微一笑:“蜀郡城破,巴蜀战局已然有了定数,天意如此,只希望荡寇将军可以善待百姓。”
“我家将军肯定会做的你们好。”陈智深看到只是两个书生,常黎的身形他更是曾经在城下远远的见过,所以心中有定数,不由得冷冷说道,“蜀郡战乱、百姓流离,常太守扪心自问不觉得有愧?”
常黎的手微微颤抖一下,手中酒杯掉落,摔在地上。
而他对此并未在意,只是伸手扼住自己的喉咙,面露痛苦神色,喃喃说道:“是有愧啊所以罪人,我来当”
话音未落,常黎已经倒在地上,瞪大眼睛,眼见是不活了。而他对面的宋平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样趴在桌子上没有了声息。
陈智深并没有上前,只是轻轻叹息一声。
“没有想到将领星散,最后殉城的竟然是两个书生。”王昌此时也大步走过来,看到眼前的景象已经明白了什么,不禁摇头。
“蜀郡入手,只有些许迂腐书生殉国,这气数如何,大家心中已经有定论了。”陈智深沉声说道,下意识的回头看着门外那些跪在地上的北周士卒,“风云变幻之际,不缺寻死的,但是更不缺聪明人啊。”
王昌听到“气数”两个字,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他清楚陈智深是什么意思,更清楚这种话说出去代表着什么,但是此时此刻的他无法反驳陈智深。
大家都已经是局中之人,已经没有了改换道路的可能。既然这条路已经选择了,或者被迫选择了,那么无论是胆大妄为还是战战兢兢,他们只能这样走下去。
毕竟这天下大势变幻莫测,哪里有那么多犹豫和选择的机会?
“报,将军,绵竹关急报!”一名哨骑飞快而来。
陈智深怔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接过来,只是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大变。而王昌急忙问道:“绵竹关失守了?”
陈智深呼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韦寿强攻一天一夜,城池破败、兵力不足,武毅将军为了防止全军覆没,趁着进攻间歇撤退,现在已经沿着洛水重新布置防线。”
王昌的手颤抖一下,抬头看着茫茫夜色。
天意如此,护佑荡寇将军啊!
第五百二十六章 总有一天
火焰照亮了半边战场,山坡上尸骨累累。
韦孝宽部和尉迟迥部拼命的进攻了一天,接连突破李荩忱精心布置的两道防线,最终差点儿直接将曹忠和戴才从山上推下去。如果不是李荩忱和萧世廉及时带领援兵赶到,恐怕现在战火已经燃烧到主峰这边了。
壕沟中疲惫的士卒抱着兵刃熟睡,而往来巡逻的将领几乎都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害怕自己的一个动作就将这些弟兄们惊醒。
“将军!”戴才摇了摇头驱散困意,快步走过去迎上李荩忱,有些诧异,“将军怎么过来了,这里是第一线,实在太危险了!”
一边说着,戴才一边看向旁边的李平,这个家伙好歹身为李荩忱的亲卫队长,怎么能一点儿安危意识都没有?
李平也很委屈的一摊手,李荩忱这倔强脾气,哪是他想拽就拽的住的。要说萧世廉天不怕地不怕,但是还怕夫人,李荩忱可是真的胆大包天,从天地鬼神到眼前这山下的尉迟迥和韦孝宽,还真的没有见李荩忱怕过什么。
而且他决定了的事情,很难去改变。
李荩忱并没有直接回答戴才的问题,而是直接跳到壕沟之中。这些壕沟实际上就是李荩忱照搬后世阵地战理论概念而弄出来的东西。在今天的实战之中表现还是不错的。
北周的箭矢很难直接有效杀伤壕沟之中的士卒,而壕沟中的弓弩手却可以从容不迫的游走狙杀率队冲锋的北周将领。更重要的是四通八达、纵横交错的壕沟让骤然冲上来的北周士卒根本不知道应不应该进入。
而随时都有可能冲出来的南陈将士更是让很多侥幸突破箭矢和鹿砦的阻拦而冲到壕沟前的北周士卒在仓促之下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当然现在战事暂时告一段落,这壕沟也给了将士们一个天然的休息机会。
如果没有这壕沟的话,这一场以寡敌众的大战必然会更加艰难,对此戴才和曹忠等前线将领心中都清楚,所以他们对李荩忱在防守方面上的造化更是刮目相看。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李荩忱实际上不过是剽窃了接下来一千多年无数军事家的智慧罢了。不过话转过来,这也是李荩忱面对尉迟迥、韦孝宽这些对手时候唯一能够倚仗的了。
李荩忱看着靠在壕沟壁上熟睡的一名士卒,这士卒看上去也不过十**岁的样子,脸上还带着血痕,显然白天曾经经历过一场凶狠而惨烈的厮杀。他的刀抱在怀里,紧紧攥住刀柄,哪怕是在睡梦之中整个人也都绷紧了神经,只要有任何一点儿声音都会被惊醒。
李荩忱在心中叹息一声,这一场大战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但是只要天下还是这样的南北分裂,那么这战争就永远不可能平息。无论是为了英雄的崇高理想,还是为了政治家的无边野心,这战争最终只能以天下一统为结束。
伸手解下来自己的披风盖在这名士卒的身上,士卒受到了惊吓,一下子睁开眼睛,当迷迷糊糊看清楚是李荩忱和戴才的时候,登时吓了一跳:“将军,敌人又上来了?”
而李荩忱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天还早着呢,敌人也得睡觉。某就是不放心过来看看你们,来,盖上,夜风大,别感冒了。”
那士卒感激的点头,不过旋即坚定地将披风重新给李荩忱:“将军这不行,将军夜半时分还在巡视阵地,属下说什么也不能拿着将军的披风,还请将军穿上。”
李荩忱轻笑一声,并没有拒绝,只是抬头看向前方。
黑暗之中不远处的天边一片灯火明亮。
而周围的几名士卒也都听到了动静,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李荩忱笑着说道:“看这么多敌人,你们怕不怕?”
“将军,怕个犊子,他们再多再厉害,今天还不是被咱们杀得屁滚尿流,甚至就连那什么费也进利也被戴将军射中了一箭,要不是他亲卫抢的快,恐怕人都交代在这里了。”一名士卒不由得鼓起胆子说道,“明天他要是敢再来,弟兄们就把他给将军留下。”
“又不是娘们,要他干什么。”李荩忱笑骂一声,“能吃能喝啊?!”
将士们面面相觑,旋即压抑的笑了出来。他们没有想到荡寇将军竟然开口就是粗话,而且对这费也进利也没有任何的在意,这字里行间的鄙夷直击将士们的心坎。
戴才和李平等人也是相视一笑。
李荩忱的声音沉了几分,但是带着不比刚才的稳重和自信:“某相信总有一天某会带着你们冲过去,击败他们,斩将夺旗!”
攥紧拳头,李荩忱的目光格外坚定:“总有一天!”
“我们相信将军!”将士们纷纷站起身。
黑暗之中,点点火光里,一道又一道的身影,或是粗壮,或是瘦削,但是他们满是疲惫神色的脸上,目光格外的单纯和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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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荩忱大步走入戴才在山坡上的营帐,实际上称之为一个草窝棚更合适一些。
如果站在山下的话,实际上很难发现这个几乎一多半都掩藏在山体之中的窝棚,而且窝棚的顶端都进行了专门的加固处理,就算是石弹直接砸上来也就是震落灰尘罢了。
这实际上也是李荩忱照搬的壕沟体系之中的指挥部系统,从专门留出来的观察孔中可以清楚的看到外面阵线上的情况,而戴才也好,另外一个山头上的曹忠也罢,都不用冒着风险顶着敌人的箭矢和石弹指挥战斗,毕竟那样目标实在是过于明显。
刚才李荩忱没有直接过来,而是先去壕沟那边视察了一遍,实际上还是吴起推食解衣那一套,可是下面的将士们最吃的实际上还真就是这一套。
更何况刚才壕沟之中那一道道站起来的身影,看过来的目光,无疑都让李荩忱感觉到了这些将士们的信任。
他们在这山头上浴血厮杀,他们未曾辜负李荩忱。
而李荩忱也不会辜负他们。
环视一圈,李荩忱沉声说道:“今天费也进利之后曹孝达紧接着率军猛攻,一直打到这里的不远处吧?”
戴才微微颔首:“显然尉迟迥是下了死命令,当时属下已经带着亲卫顶上去了,如果不是将军率兵赶到及时,恐怕这一线早就失守了。山顶上没有多少立足之地,所以敌人直接向前进攻就可以把我们完全推下去。”
第五百二十七章 天亮了
戴才没有多说,但是李荩忱知道他想说什么结果。
结果自然就是韦孝宽和尉迟迥会师主峰下,李荩忱最终就只剩下一条防线。而到时候可想而知,李荩忱支撑不了多久的。
可以说白天的时候,如果李荩忱和萧世廉晚了一步,这两座山头就已经不是李荩忱手中的了。现在的战况局面肯定要比李荩忱想象中的还要棘手和绝望。
“尉迟迥突然开始猛攻,显然也已经收到了绵竹关那边的消息,”李荩忱淡淡说道,“不管韦孝宽是怎么想的,尉迟迥都必须有所建树来确保这一战的功劳不会全部落入韦孝宽的手中。”
戴才微微颔首:“看来绵竹关那边快要支撑不住了吧。”
“不管绵竹关守不守得住,我们要守住天宫院,就算是绵竹关被攻破,大士向后退还有广汉,甚至可以直接撤退到石山郡,可是如果我们向后退的话,大士就真的没有后路了。”李荩忱果断的说道。
而戴才脸上的笑容收敛,郑重点头。
就在此时,李平快步走进来,脸上满是着急神色:“将军,绵竹关送过来的急报,绵竹关失守!”
“什么?!”李荩忱眉毛一挑,而戴才的脸色更是为之大变。
李平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李荩忱劈手夺过来战报,粗略的扫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
“将军,估计尉迟迥和韦孝宽也要收到消息了,他们肯定不会再多等”戴才着急地说道。
随着绵竹关失守,整个巴蜀战局已经发生根本性的变化,李荩忱原本由于死守绵竹关和天宫院山而占据的主动,现在已经因为绵竹关的失守而被打破。
“蜀郡还没有消息传来么?”李荩忱眉头紧锁。绵竹关被攻破而蜀郡还没有落入手中,说明留给陈智深的时间真的实在是不多,李荩忱现在必须要考虑撤退的事情了。
而可以预料尉迟迥和韦孝宽肯定会加快进攻以求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突破天宫院山防线,彻底将李荩忱压制在泸州和合州一带,到时候李荩忱可就是真的除了死守之外没有一点儿反击的余地。
“世忠!”就在这个时候,萧世廉的大嗓门又一次从外面响起,而他的脸上带着喜色,一扬手中的战报,“蜀郡,蜀郡!”
看着萧世廉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李荩忱有些诧异:“蜀郡怎么了?你慢点儿。”
“蜀郡是咱们的了!”萧世廉哈哈笑道,将手中的战报重重的拍在李荩忱的胸口,“大士退守广汉,但是现在蜀郡已在手中,所以韦寿不会继续进军了。”
李荩忱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抓住这一份战报,喃喃说道:“蜀郡拿下来了?”
“你自己看!”萧世廉抓起来旁边的缸子先喝了一口,让自己喘一口气,“某刚刚收到从绵竹关送来的战报,抓紧赶过来和你商议,没有想到这半路上竟然还有意外之喜。”
李荩忱扫了一眼,将战报递给旁边同样激动的戴才,他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笑着说道:“天无绝人之路,这巴蜀战局终究落入某的掌握之中啊。”
戴才点了点头:“蜀郡入手,敌人在这巴蜀将再难寻觅到立足之地,当下除了扼守剑阁而退入汉中之外恐怕已经别无选择。”
李荩忱呼了一口气,大步走出这地窝棚,突然感觉眼前一亮。
不知道什么时候,远方的天边已经出现一抹鱼肚白。丝丝缕缕的朝霞正在天空上缓缓蔓延。而李荩忱一动不动的看着这即将到来的日出。一抹阳光穿过群山之间的缝隙洒在李荩忱的身上。
随后走出的戴才和萧世廉惊讶的看着眼前的景象,萧世廉刚想要上前,却被戴才伸手拽住了。萧世廉登时明白了戴才的意思,只是微微一笑,顿住脚步。
而无数的将士此时已经从睡梦之中醒来,晨曦洒在山上、壕沟上、洒在注定要经历更多的血火洗礼的战场上。而一双双眼睛都注意到了那站在山坡上的身影。
只有一个人,但是就这样负手站在那里,迎面向着喷薄而出的朝阳,仿佛整个战场和整个天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似乎翻覆手之间,他已经能操控风雨。
壕沟之中的将士们屏住了呼吸,看着李荩忱。
就像是看着他们的王者。
“天亮了。”萧世廉突然没头没尾的说道。
戴才微微一笑:“是啊,天亮了。”
这整个天宫院战场的天亮了,而实际上被光明笼罩的,又岂止是一个天宫院?
韦孝宽缓缓放下从绵竹关加急送来的战报,脸色沉重。
绵竹关攻克和蜀郡失守这两个消息一前一后,让韦孝宽有些恍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是高兴还是叹息。
显然拿下蜀郡之后,陈智深和裴子烈根本没有想要阻挡消息放出去的意思,甚至换句话说他们还巴不得韦孝宽和尉迟迥早早地知道这件事。
随着蜀郡落入李荩忱的手中,从广汉到蜀郡再到泸州这一线的防御也已经完善和坚固,陈智深可以和裴子烈合兵一处,而一直被拖在蜀郡城下的南陈水师也可以腾出手来支援裴子烈,这就意味着绵竹关那边的韦寿将要面对更大的压力。
韦寿显然也不是傻子,在给韦孝宽的军报之中他明确地表示自己现在还只能在绵竹关按兵不动,毕竟可以想象最晚明天,洛水之上就会出现南陈的水师,而这些战船在江面上一横,那么北周军队想要直接强渡洛水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绵竹关看似是一道雄关,丢掉了绵竹就是丢掉了蜀郡的门户,可是实际上南朝真正擅长的是水师,而李荩忱对北周大军,唯一存在优势的就是水师,因此别人以为绵竹关失守而蜀郡就很难守住的时候,李荩忱尚且还有水师这个最大的依凭。
看上去北周军队突破了绵竹关,但是实际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巴蜀战局已经在向着对北周更加不利的方向倾斜。
一夜之间,糜烂如此!
韦孝宽缓缓坐起来,伸手掀开帷幕,外面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
又是一天天亮了,可是对于这个白天,韦孝宽没有一点儿期盼之情。
第五百二十八章 进还是退
“绵竹关,后面就是剑阁。”李荩忱伸手在舆图上敲了敲,“韦寿眼见救援蜀郡没有希望,肯定不会在绵竹关过多停留。毕竟既然大士有本事拿下一次绵竹关,自然也有本事拿下第二次,没有了进攻蜀郡这个战略目标,绵竹关就已经变得毫无固守的意义。”
萧世廉微微颔首,绵竹关看上去距离剑阁并不远,但是中间的道路回旋曲折耗费功夫不少,而蜀郡距离绵竹关不近,不过皆是大路,只要无人抵抗可以轻松前进。
因此当韦寿打消了进攻蜀郡的念头之后,所能做的就不再是考虑绵竹关还有没有把守的必要,而是自己什么时候从绵竹关战场抽身而出。毕竟之前邹强守绵竹关的情况已经明摆着在那里。
绵竹关面向剑阁方向进攻的敌人尚且有抵挡的余地,面对蜀郡方向来的敌人,其作为一个雄关的优点很难被发挥出来。更何况存在落凤坡、鹿头山等弱点的绵竹关,相比于剑阁自然算不得一个真正适合防守的地方。
“前面军营之中还没有传来动静么?”李荩忱转头问道。
按理说这个时候韦孝宽和尉迟迥应该已经下令开始进攻了才对,为什么到现在山下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是啊,就算是现在巴蜀战局已经开始发生变化,毕竟尉迟迥他们还有兵力优势,如果真的想要强攻这天宫院山的话,我们根本支撑不了太久的。”萧世廉也是有些诧异,“若是拿下了天宫院山,就能够确保整个阆中的防御,按理说就算是蜀郡丢了,他们也不会”
李荩忱沉默片刻,一把抓起自己的佩剑,大步走了出去:“伯清,你速速去曹忠军中,看某旗号行事。”
萧世廉也似乎意识到什么,郑重点头。
而李荩忱回身吩咐一句:“把某的将旗竖起来!”
戴才有些诧异,之前李荩忱来的时候可是从来都没有大张旗鼓,这骤然竖起旗号固然可以鼓舞士气,但是也很有可能会成为敌人的目标,毕竟李荩忱才是整个巴蜀战局发展到今日的“罪魁祸首”。
要说尉迟迥和韦孝宽能够看着李荩忱如此嚣张的站在眼前而没有动作的话,戴才其实是不信的。
“赌一把,某倒要看看尉迟迥和韦孝宽到底有没有这个自觉。”李荩忱轻笑一声,攥紧拳头,“就当送他们一程吧。”
戴才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送一程,可是有不同含义的。
只是不知道自家将军到底想要送他们去哪儿?
“蜀郡失守,罪过在谁也不在爹爹身上啊,”尉迟顺着急的伸手搀扶尉迟迥。
尉迟迥此时正伸手撑着椅子,低声咳嗽着。
而曹孝达和费也进利等将领也都担心的看着尉迟迥,他们没有想到尉迟迥原本健壮的身体,怎么在短短一夜之间就又垮下来了。明明之前尉迟迥已经有所好转,可是看到蜀郡来的战报,登时差点儿晕厥过去。
此时尉迟迥虽然已经有所恢复,但是脸上依旧没有一点儿气血,显然这个消息已经沉重的打击了他。
尉迟顺有些无奈的看向曹孝达等人,虽然明知道自家爹爹的身体现在还处于恢复阶段,还承受不了太多的刺激,但是尉迟顺没有办法真正瞒着尉迟迥,毕竟这么大的事已经关乎到整个巴蜀战局,单单凭借他或者曹孝达等人根本没有办法做出决定。
而很显然尉迟顺等人也不可能去听从韦孝宽的建议,所以最终能够决断这一支大军动向的还是尉迟迥。
尉迟迥摆了摆手,缓缓坐到软垫上:“情况老夫已经清楚了,蜀郡失守,就算是绵竹关打的再好也没有用,韦寿单凭一支兵马很难突破南陈水师,而且就算是能击败裴子烈,还有一座蜀郡坚城,孤军深入之下韦寿无力强攻。”
“可是如果我们现在能够拿下天宫院山,进军石山郡,是不是还有转机?”曹孝达不由得问道,“否则总不能就这样掉头北上撤退吧。”
“这几日交手,李荩忱有几斤几两你们还摸不清楚?”尉迟迥的声音带着几分冷意,“这天宫院山想要拿下来哪里是那么容易的,蜀郡入手,绵竹关以南大局已定,接下来裴子烈甚至有可能进攻绵竹关甚至进攻剑阁,我们的后路随时都有可能被切断,李荩忱必然清楚,咳咳咳咳!”
尉迟迥的脸上流露出痛苦神色,骤然弯腰咳嗽起来。
“阿爹!”尉迟顺担心的伸手搀扶住尉迟迥。而费也进利等人着急的向前踏出一步。
尉迟迥抬起手示意他们不用慌张,紧接着说道:“或许在你们看来,很多都是不可能的,但是李荩忱已经在这巴蜀为我们创造了太多的不可能,老夫不可能继续忽视。”
周围将领们对视一眼,虽然他们脸上还是不想服软,但是心里面实际上都知道此话不假。
从逆着尉迟迥的兵锋直冲阆中开始,整个巴蜀战局似乎都在李荩忱的手中,尉迟迥也好,韦孝宽也罢,实际上至始至终都没有掌握到整个战场的主动,哪怕是他们有兵力优势,哪怕他们是进攻的一方。
李荩忱总是在用所有人眼中最不可能的方式调动兵力,而事实证明李荩忱却占尽了上风,他一切应该做的行为都在尉迟迥等人的考虑之中,一旦李荩忱如此为之,那么等待他的都只有失败,所以到头来李荩忱一直在逆着所有人思路进行规划,而他却总是取得成功。
似乎天意都在顺从着李荩忱,护佑着他完成这些忤逆一切正常思维思路和兵法的行为。
而尉迟顺有些诧异的看着自家爹爹,自家爹爹戎马一生,败仗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挫折也不是没有遇到过,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今天自家爹爹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这话语之中带着气馁和无奈,说明尉迟迥已经提前判定整个巴蜀大战是一场败仗,并且已经没有了将整个局势重新扭转的信心。这已经不是尉迟顺心目中那个曾经在邙山之上横刀立马独自面对数万北齐大军的爹爹了。
此时的尉迟迥更像是一个虚弱的老人,只想听从命运的安排。
本来曹孝达和费也进利还想说什么,听到这个也只能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第五百二十九章 佝偻老人
显然尉迟迥自己也已经有了决断,他们再说什么也是徒劳。
“启禀将军,韦孝宽部今天也只是守营不出,并没有主动进攻,”一名哨探飞快冲进来,“反倒是敌人的两处山坡上,将旗已经换成了李荩忱和萧世廉的旗帜。”
“李荩忱?”尉迟顺顿时眉毛一挑。
李荩忱和萧世廉直接亮出身份坐镇这两座山丘,说明他们也已经知道了从蜀郡来的消息,更重要的是他们清楚韦孝宽和尉迟迥肯定不会再继续进攻。
这是在向尉迟迥和韦孝宽挑衅,也是在鼓舞士气,仿佛是在告诉所有的北周将领,这一战他们输的很彻底。
“将军,这分明就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一名年轻的偏将站出来忍不住说道,“如果将军允许,末将愿意率领本部兵马进攻!”
听到这年轻将领所说,尉迟迥顿时微微皱眉,急忙伸手支撑住。
“放肆!”尉迟顺觉得自家爹爹的身躯一沉,急忙回头怒喝一声,吓得那名年轻将领急忙缩了缩脖子。而尉迟顺紧接着一拱手,话语之中多少有些不忿:“爹爹,我们真的就这么忍着?”
尉迟迥攥紧的手缓缓松开,轻轻搭在尉迟顺的手腕上,沉声说道:“李荩忱是在挑衅,但是越是这样的挑衅越说明他胸有成竹。而李荩忱显然心中还是有数的,否则恐怕此时已经冲下山搦战了。”
顿了一下,尉迟迥沉声说道:“《左传庄公十年》你们可还记得,曹刿当时怎么解释的?”
尉迟顺迟疑片刻,低声说道:“吾视其辙乱、望其旗靡,故逐之。”
说到这里,尉迟顺等人心中已然明白。蜀郡之战胜负已定,但是不代表天宫院这边也同样有了定数,李荩忱并没有贸然率军出击,而只是在两处山坡上竖起将旗表明自己坚决抵抗的信心,说明李荩忱还知道眼前的战局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李荩忱越是拿捏清楚,尉迟迥和韦孝宽越是没有最后的可乘之机。
尉迟迥微微颔首,目光在周围的将领们身上扫过:“这说明李荩忱心中还有分寸,这一战是他胜了。”
尉迟顺等人同时低下头。他们虽然心中愤懑,但是也知道这是他们不得不承认的事实。随着蜀郡的陷落,整个巴蜀之战最大的目标已经没有了,接下来尉迟迥应该盘算的当然不再是进攻天宫院山,而是如何守住阆中。
“走,去找韦孝宽,这撤军诸多事宜必须要商量妥当,不能说走就走。”尉迟迥勉强支撑着自己站起来,沉声说道。
费也进利和曹孝达都有些担心的看着尉迟迥。上一次是韦孝宽前来找尉迟迥,所以这一次尉迟迥应该去找韦孝宽固然不假,可是谁都不知道绵竹关之战后,韦孝宽又是什么样的态度。
毕竟上一次韦寿攻破绵竹关之后,韦孝宽似乎改变了主意,一度一声不吭的率先发动进攻,所以现在韦孝宽到底是想要继续进攻还是想要撤退,就连尉迟迥自己都拿捏不住。
不过话虽这样说,尉迟迥现在的身体状况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想要去找韦孝宽,双方肯定少不了会有争执,所以谁都不能保证到时候尉迟迥还能支撑得住。
尉迟顺沉声说道:“爹爹的意思孩儿已经明白,要不让孩儿去吧,定能将此事和韦孝宽商量妥当。”
尉迟迥淡淡说道:“这一战是老夫主持的,胜负成败也罢,都是老夫的责任,让你去,成何体统!”
话音未落,尉迟迥缓缓的向前走去:“都给老夫抬起头来,天宫院之败,是因为蜀郡之陷落而让我们不得不撤军,但是老夫从来没有说过这巴蜀之战就是我们败了。李荩忱再怎么嚣张和占据上风,不还是只能站在那山坡上目送我们离开么?!这巴蜀之战还没有结束呢,你们就这样垂头丧气的,到底还打不打了?!”
尉迟迥的话语分外严厉,字字句句落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让包括尉迟顺在内的将领们都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是啊,现在他们只是因为陡然改变的局势而不得不撤退,并不是因为他们真的无能为力,只能接受失败。只要回去整顿兵马,那么他们依旧有着对李荩忱的优势,阆中、剑阁还有葭萌关等等都在他们的手中,这巴蜀战局还远远没有到全部都糜烂无可挽回的地步。
尉迟迥一甩衣袖,大步向前。他不相信韦孝宽会连这点儿道理都看不明白。
而尉迟顺等人下意识的对视一眼,同时快步跟上去。
“将军,尉迟迥正在来的路上。”李询伸手掀开中军营帐的帷幕。
韦孝宽静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李询的声音,只是微微颔首,并没有对此感到惊讶。
而贺娄子干跟在李询的身后走进来,诧异的问道:“将军,蜀郡一丢,难道我们就真的只能退兵了么?”
今天早上这消息传过来的时候,确实是让贺娄子干还有李询等人吃了一惊,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对眼前的战局失去了信心,毕竟昨天他们还曾经杀到过山顶。如果不是李荩忱和萧世廉赶到的及时,恐怕现在已经将进攻起始位置顶到天宫院主峰下面了。
蜀郡毕竟还远,蜀郡战局的崩盘并不代表着天宫院这边就已经没有了挽回的余地,甚至在贺娄子干和李询等将领眼中,如果能够拿下天宫院山,那么以后这战局还是会变得对他们更为有利。
可是很明显韦孝宽并不是这么打算的,这位老将军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自己的主帐之中看着那一幅巴蜀的舆图一言不发,根本没有任何想要下命令进攻的意思。
所以借着尉迟迥前来的消息要告诉老将军的机会,李询和贺娄子干实际上是想问老将军对这战局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无论是打还是不打,至少得给一个准话,否则大家心里忐忑,别提有多难受了。
而韦孝宽此时似乎才反应过来,站起身:“走,迎接尉迟将军。”
李询和贺娄子干惊讶的看着韦孝宽的动作,老将军一向干练,而现在给他们的感觉却是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佝偻老人。
第五百三十章 撤
当然不管韦孝宽是怎么样的,李询和贺娄子干都不敢怠慢,当即郑重一拱手:“诺!”
而韦孝宽缓缓走到他们两个身边,脚步微微一顿,淡淡说道:“你们的心中有所不甘,这个老夫能够理解,但是现在的大局已经容不得我们继续被耽搁在这小小的天宫院山下了,因为没有人能够对最终拿不下来天宫院山负责。”
李询和贺娄子干都打了一个寒颤。而韦孝宽的声音依旧平淡:“当然了,这并不代表着我们现在拍拍屁股走人就很安全。李荩忱固然没有足够的力量在正面追击,但是不代表他沿途不会给我们下绊子,所以这件事必须斟酌而行。”
一边说着,韦孝宽一边向外走,声音低沉:“毕竟是三万多兵马”
此时李询和贺娄子干已经明白韦孝宽的意思。
三万兵马,无论是进攻还是撤退都将面临风险,而整个巴蜀战局本来就向着北周不利的方向倾斜,所以现在韦孝宽也好、尉迟迥也罢,他们的决定就变得十分重要。
这个责任,韦孝宽独自一人承担不了,也没有资格承担。
“爹将军小心。”尉迟顺伸手搀扶尉迟迥从马背上翻身下来,转身打量周围。
韦孝宽已经在两名尉迟顺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将领的簇拥下大步走过来,而尉迟迥也一挥手挣脱尉迟顺的搀扶迎上去:“韦兄!”
“尉迟兄!”韦孝宽微笑着一拱手。
尉迟迥也不含糊,开门见山的说道:“战事紧张,别的也就不多说了,蜀郡陷落,老夫想知道韦兄到底是怎么盘算的。”
韦孝宽并不着急说话,而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尉迟兄,此处风大,我们里面说话。”
尉迟迥本来想要点头,不过旋即想到什么,脚步一顿,看向跟着自己而来的尉迟顺和曹孝达。韦孝宽也明白了尉迟迥的意思:“现在情况棘手,人多说不定还能想到什么新的主意呢,所以还请少将军和曹将军一起进来吧。”
一边说着,韦孝宽也一边对李询和贺娄子干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会意,也同样跟了上去。
而尉迟迥在心中轻轻叹息一声,韦孝宽与其说是为了避免上一次营帐外面发生争执的覆辙,倒不如说是为了能够和尉迟迥旗鼓相当的好好辩论一番。
尉迟迥不知道韦孝宽的心思为什么突然转变,但是他清楚,眼前这战局绝对要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波谲云诡。韦孝宽相比于李荩忱这个在明处的敌人,更不好对付。
苍溪谷。
蜿蜒的山道上,一队北周运粮辎重车队正在艰难的前行着。虽然积雪已经全部融化,但是苍溪谷终归是进出阆中的险要之处,所以这车队走在上面依旧很是吃力。
“头儿,这苍溪谷的山路可真是够难走的,咱们上一次都已经走过一遍了,这一次还是累的够呛。”一名北周幢将一边伸手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水,一边扶着辎重车的车辕抱怨道。
走在前面的北周仗主回头瞥了他一眼,冷声说道:“每次就你小子话多,把眼睛都放亮一点儿,别让陈国的蛮子钻了空子。米仓山那边的教训可不能不当一回事。”
那幢将急忙点头,伸手催动大车继续向前。
而仗主有些紧张的环顾四周,前方就是苍溪谷最狭窄的地方,如果过了这里,敌人就是去了最好的偷袭机会,所以换句话说这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尤其是这几天苍溪谷这边的斥候经常有失去踪影的,说明就算是敌人没有直接向苍溪谷派遣兵马,也已经加大了斥候战的力度,而且没有一个斥候能够将具体发生了什么说清楚,更说明对方至少在山地作战上已经完全碾压北周军中斥候。
当辎重缓缓的通过这狭窄的山谷时候,仗主轻轻地呼了一口气。不知不觉得他背后已经被汗水浸透。
显然敌人并没有打算在这个时候动手。
只是仗主并不知道,就在他的头顶上不远处,茂密的树丛中,一道身影已经和周围的枝叶完美地融为一体。他的目光紧紧盯着下方缓缓移动的车队,抿着嘴一言不发。
“索索”的声音传来,看着小心翼翼爬过来的杜齐,李迅不由得皱眉说道:“刚才为什么下令停止一切进攻?咱们盯着这苍溪谷可是已经好几天了,之前因为米仓山那边你干得漂亮,这边就先不动,可是现在”
杜齐压低声音说道:“荡寇将军刚刚派人传来的命令,不准动手,某还暗道一声侥幸呢。”
“怎么了?”李迅顿时有些诧异,毕竟切断苍溪谷这边的粮道也是之前他们计划好的,现在骤然打断,确实在他的意料之外。
毕竟随着绵竹关落入韦寿的手中,李荩忱在天宫院防线那边必然会面临更大的压力,而杜齐和李迅切断苍溪谷的粮道自然就能够从一定程度上支援战事,这是之前已经经过李荩忱同意的。
“蜀郡攻破,韦寿虽然拿下了绵竹关,但是肯定会撤退,”杜齐一把抓着李迅先将他拖到后面的洼地当中,方才解释,“到时候敌人必然会通过苍溪谷前往剑阁,所以这少不了是一场大战”
李迅眼前登时一亮,要说人和巴人自从开战以来觉得最郁闷的事情,肯定就是一直都是在战场后面干的见不得人的事情,无论是袭扰粮道还是截杀斥候,在他们看来当然都比不上和敌人主力大军正面较量较量。
“此话当真?”李迅有些激动的挥了挥拳头。
人和巴人体型终究是瘦小了一些,面对北方而来的北周军队天然就不占优势,但是一旦到这山区之中,无疑就是他们的主场!
杜齐郑重一颔首:“荡寇将军的脾气难道你不知道么,要干肯定就干一场大的,别说你,这偷偷摸摸的日子某也过够了,现在荡寇将军显然要痛打落水狗,咱们说什么都不能落后才是!”
李迅强忍着笑说道:“普天之下能够把尉迟迥和韦孝宽这两个人物当做落水狗的,恐怕也就只有咱家将军了。”
拍了拍李迅的肩膀,杜齐一挥手:“撤!”
第五百三十一章 凭险而守
“尉迟少将军此言差矣,现在如果继续进攻的话,将士疲惫、士气低落,凭什么进攻?”李询毫不客气的说道,同时话里还带着几分嘲讽意思,“更何况我们的粮草也不是很充足呢。”
这分明就是讽刺尉迟迥部没有看好米仓山的粮道,到头来只能从韦孝宽这里借粮食。
尉迟顺顿时攥紧拳头:“你!”
李询微笑不再回答,只是恭敬的看着韦孝宽和尉迟迥。
自从走入营帐开始,李询和尉迟顺之间就开始争执起来,而曹孝达和贺娄子干也是不是的插一句话帮帮场子。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根本不是这两个人之间的口角,而是尉迟迥和韦孝宽在互相试探。
现在明显是李询占据了上风,不过尉迟顺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以至于一向主战的贺娄子干都找不到话来帮着反驳。
“尉迟兄,少将军年少而有见识,未来也是一员帅才啊。”韦孝宽微笑着说道。
尉迟顺已经三十多岁了,当然在韦孝宽这样的老将眼前也只能算年轻,不过此时这话听在耳朵里怎么都有些嘲讽的意思。尉迟迥也同样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李将军得到韦兄调教,将来也会出人头地。”
韦孝宽自失的摇了摇头,不再和尉迟迥在这些事上扯皮,直接说道:“闲话不多说,以老夫看来,当今最好的办法就是退守盘龙郡城,沿着苍溪谷到剑阁一线布防。”
“如此一来,就等于直接放弃蜀郡大部,更不要说巴郡了。”尉迟迥干脆了当的说道,“虽然是上策,可是韦兄承担得起这个责任么?”
这句话可以说非常尖锐了,饶是韦孝宽的修养一向不错,此时也不由得脸色微微一变。这实际上才是他和尉迟迥今天最想要商量的。毕竟撤退这件事,单单是凭借他们两个人之中的谁,都没有资格承担起来这个责任。
一旦决定后退,就等于将蜀郡拱手让给李荩忱,甚至阆中这边也要守不住,如果之后战局还不见好转的话,这巴蜀之战可就真的要以北周的失败落下帷幕了。
尉迟迥根本没有继续和韦孝宽相互试探的意思,他直接就是在告诉韦孝宽,这一战撤退可以,但是这责任绝对不能一个人承担。两支军队之间虽然有百般矛盾,但是毕竟是一个整体,要走一起走。
韦孝宽径直转过身:“撤退无非就是两点,第一,我们应该向后撤退到哪里,第二,我们又如何能防备李荩忱不会追击和在前面埋伏?”
虽然没有直接回答尉迟迥的问题,但是韦孝宽无疑已经是在告诉尉迟迥他的想法。这一战已经没有继续在天宫院山进行下去的必要了,现在应该讨论的不是撤不撤的问题,而是应该撤退向何方的问题。
毕竟他们身后的盘龙郡城破败而且易攻难守,绝对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而剑阁也好,汉中也罢,都意味着这撤退很难一步到位。
尤其是韦孝宽还没有忘记李荩忱在他们身后的苍溪谷还有米仓山之中尚且有一队兵马,所以韦孝宽不能保证在行军后退的过程中这一支兵马不会给自己使绊子。
毕竟他们能够切断米仓山的粮道,说明还是有一定战力的,对于行军途中的军队很容易形成威胁。
尉迟迥伸手在舆图上敲了敲:“米仓山也好,苍溪谷也罢,想要从这阆中之地出去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李荩忱绝对不会轻轻松松的放我们离开。”
如果换做其余的将领,面对敌人的撤退,恐怕更多的是在心中长长松一口气,可是尉迟迥和韦孝宽却很清楚,李荩忱绝对不会如此,思考这个家伙的行事风格,肯定要从大多数人的反方向去思考。
此时摆在尉迟迥和韦孝宽面前的难题,自然就是如何平稳的从这阆中之地离开。阆中四面环山,但是中间的盘龙郡城却并不是防守的好地方。
阆中的南面是天宫院山,北侧是米仓山,西侧是苍溪,唯有向东前往巴中是较为宽敞的道路,可是巴中的情况也不比阆中好到哪里去,一样的三面环山,所以这两个地方连起来就像是一个葫芦。
现在尉迟迥和韦孝宽已经在葫芦之中,想要脱身自然不可能向葫芦的另外一个腔体走,这样恐怕最后这一路大军就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因此他们只能从米仓山或者苍溪谷撤退。
米仓山崎岖难行,撤退必然要丢弃大多数的辎重粮草,因此换而言之,苍溪谷是惟一的选择。
尉迟迥和韦孝宽能够预料到这一点,那么李荩忱肯定也能认识到,一旦他那一支巴人兵马埋伏在苍溪谷,那可就真的够韦孝宽他们喝一壶的。
“兵者,诡道也,”韦孝宽眯了眯眼,“李荩忱用兵一向将就兵出奇招,但是这诡道一旦被识破,那么自然就变得没有意义。这才是某觉得最需要和尉迟兄商量的。如果我们撤退的话,就堂堂正正的走苍溪谷,只要将斥候派出去,大张旗鼓,李荩忱就算是想要埋伏我们,也必然会露出马脚,之前尉迟兄和李荩忱多有交手想必对李荩忱的战术很是熟悉吧?”
韦孝宽的话已经说的很含蓄,但是在尉迟顺他们看来,这分明就是在嘲讽尉迟迥之前曾经多次在李荩忱的手底下吃亏,当下里尉迟顺和曹孝达同时伸手攥住佩剑的剑柄,李询和贺娄子干早就已经盯着对面这两个人,此时也同时向前一步,怒目而视。
也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大营,这两个家伙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收敛。更何况自家主帅说的本来就是事实!
尉迟迥微微侧头瞪了尉迟顺两人一眼,声音微微发冷:“李荩忱出手想来讲究出其不意,占据高处、封锁要道,一系列调动行云流水,用最少的兵马发挥出最大的作用,所以老夫认为我们首要就是派兵扼守各处山峰的高处、山谷的两端更是需要先行派兵驻守,这样才能防患于未然。”
韦孝宽思忖片刻,点了点头:“尉迟兄一针见血。事不宜迟,老夫当即传令前锋先行。另外绵竹关那边老夫觉得也可以下令撤退了。”
尉迟顺和李询等人此时下意识的对视一眼,一言不发。
他们知道,这个命令下来,就代表这一战正式承认他们真的输了。
第五百三十二章 柔情似水
“人去营空,这两个老家伙还真是够果断的。”李荩忱伸手拽住马缰,看着眼前空荡荡的营寨。
尉迟迥和韦孝宽拍拍屁股走人,甚至连营帐都没有拆卸,不过辎重营中倒是已经全都搬空了,没有丝毫给李荩忱留下来点儿东西的意思,所以与其说这是在仓皇撤退,倒不如说是在向李荩忱挑衅。
“他们撤退到哪里去,盘龙郡城?”萧世廉打马向前两步,不由得诧异的说道,“盘龙郡城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现在蜀郡已经落入我们手中,所以进攻阆中包围侧翼的战略已经失败,这两个老家伙自然不会傻傻的继续呆在这里。蜀郡都丢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阆中不值得他们留恋。”李荩忱很干脆的说道,“所以某判断肯定会直接从苍溪谷撤退向剑阁,那里距离汉中近,又是雄关,可退可进,当为上策。”
“你在打苍溪谷的主意?”萧世廉突然间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李荩忱反倒是有些诧异,微微侧头:“伯清你怎么突然变聪明了?”
萧世廉没好气的说道:“和你并肩作战时间长了,这点儿鬼点子还是能想到的。不过讲道理,某想得到,尉迟迥和韦孝宽肯定也能想到吧,那样你的盘算可就落空喽!”
李荩忱扬起手中的马鞭冲着他不满的挥了挥,旋即点了点头:“这说的倒是没错,尉迟迥如果和韦孝宽想不到这一点,某倒是有些奇怪了。苍溪谷这么险要的地方,换做别人肯定会布置伏兵,所以这看上去是奇兵,但是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奇兵的效果。”
萧世廉和曹忠等人对视一眼,不由得翻了翻白眼。手下只有三四千兵马,却打着人家数万大军的主意,这恐怕也就只有李荩忱这家伙能够干得出来了吧,可是现在他甚至都已经觉得这样的主意还不够激进,也不知道这个家伙的心里每天都在想什么。
李荩忱看着周围已经空荡荡的营寨,低声说道:“把斥候都派出去,沿途探查敌人的动向,另外派人通知杜齐和李迅,抓紧收拢兵马,没有某的命令不能轻举妄动。”
想到什么,李荩忱紧接着回头:“伯清,此间战事已经告一段落,有没有兴趣和某一起走一趟苍溪谷?”
萧世廉一怔,旋即眉毛一挑:“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因为天宫院战事已经落下帷幕,所以整个天宫院上下已经忙作一团,一队队士卒开出固守的营寨,各处的鹿砦打开,士卒开始有条不紊的收拾打扫战场。
而李荩忱大步穿过满是士卒来往忙碌的庭院,一名亲卫已经在议事堂门口等着他,看到李荩忱走过来,急忙快步迎上去:“将军,夫人命属下在此等候,请将军回去一趟。”
李荩忱怔了一下,这几日战事紧张,自己实际上也没有见到萧湘几面,之前萧湘倒是和李怜儿主动来送过一次汤煲,这次直接派亲卫过来等候倒是让李荩忱有些吃惊。
横竖自己已经将天宫院山的防务全都托付给了戴才和曹忠,自己接下来就要和萧世廉启程前往苍溪谷,无非就是再商量商量苍溪谷那边的战事,既然萧湘让自己过去,那倒不如趁机也让萧世廉去和李怜儿道别,不过是将这两件事换个顺序罢了。
毕竟李荩忱也不可能一声不吭的就直接前往苍溪谷。
“去,和萧伯清说一声,让他去和怜儿道个别。”李荩忱吩咐李平一声,紧接着径直向后院走去。
阳光透过窗户缝,洒在窗前的桌子上,而萧湘正在小心翼翼的帮着李荩忱缝着衣服,一针一线,虽然李荩忱身为南陈的荡寇将军,还不至于一件衣服都需要一直缝缝补补,但是毕竟现在是在战场前线,李荩忱当然也不可能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因此他为数不多的衣服有开裂的地方,自然要修补。
而萧湘显然根本信不过那些五大三粗的亲卫,所以直接都是自己来做这件事。甚至包括李荩忱亲卫们的衣衫她也都帮着修补,丝毫没有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的样子。
当然了李荩忱也知道,萧湘这丫头小时候吃得苦可是一点儿都不少,这些缝缝补补或许对她来说已经许久不做,但并不是不会。
此时借着阳光,萧湘正在认真的缝补衣服,而在李荩忱的眼中,端庄、贤惠,此时的萧湘俨然是自己心中最美的存在。
李荩忱尽量放慢脚步轻轻地走过去,伸手按住萧湘的手腕,让她放下衣服和针线,微笑着说道:“湘儿,辛苦你了。”
萧湘轻轻颤抖一下,下意识地抬起头:“夫君?”
李荩忱并没有接着多说,只是伸手轻轻将萧湘垂下来的一丝秀发拨到耳后,微笑着说道:“我听说你想我了?”
李荩忱的手已经重新落在萧湘的手上,扣住她的手指。萧湘俏脸微微发红,本来下意识的想要抽出自己的手,不过转念一想,反而将李荩忱的手握得更紧了。
这本来就是她的夫君,就算是白日,就算外面还有亲卫往来,也没有人能够阻挡此时此刻萧湘和李荩忱十指相扣。
静静享受这战火纷飞之中少有的安宁良久,萧湘方才低声说道:“夫君是不是又要离开天宫院山前往别的地方了?”
李荩忱迟疑片刻,微微颔首,大军整顿,就算是没人告诉萧湘,萧湘也能够猜出来。当下里他微笑着说道:“尉迟迥和韦孝宽率军撤退,某总不能让他们舒舒服服的离开,终归是要送一程的,让这两位老爷子死心塌地的打道回府。”
李荩忱说的轻松幽默,可是萧湘却明白这其中肯定还少不了波折和血火,自家夫君总是这样一副不把敌人放在心上的样子,但是萧湘却心知肚明,他自己的心中担子沉甸甸的。
“夫君放心的去,妾身修补好的衣衫,夫君拿上。”萧湘轻声说道。而李荩忱注意到这丫头的眼角已经有晶莹的泪水滚动,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擦拭,不过又停住。
毕竟是自己要出去打仗,甚至事先都没有告诉萧湘,有千般过错都在他的身上,然而现在这离别的痛苦却要让萧湘来承担。
第五百三十三章 山外苍天
李荩忱从来没有指望着自己能够多么对得起萧湘,毕竟从他踏入军营的那一天开始,注定了心中更多的只能是整个天下,是那万里青山,因此能够留给萧湘的一隅很小,小到李荩忱浴血拼杀的时候甚至不敢去想、不敢去看。
可是他知道,对于萧湘这个自己从乱兵之中抢下来的小丫头,现在的自己就是她的全部,是她生命之中最大的依靠,或许萧湘没有办法在李荩忱向前走的道路上攘助他一臂之力,但是完全可以给李荩忱一个安定的家庭,而事实证明萧湘也正在一丝不苟的这么做着。单单是凭借这一点,萧湘就已经没有什么对不起李荩忱的地方了。
想到这里,李荩忱的心中多少有些愧疚。但是他别无选择,因为他的肩膀上担负的永远不可能只有自己、只有萧湘两个人,还有门外这山上的数千将士,还有整个巴蜀战局和天下大局。
他负重前行,只能一步一步的向前,无法停下来等候谁,也无法停下来陪伴谁。
而注意到了李荩忱手上的动作,萧湘微笑着拉过他的手轻轻覆盖在自己的脸上,手掌的温暖让她根本不想松开。
李荩忱轻轻拍了拍萧湘的肩膀,低声说道:“某这一次十天之内肯定就回来了,你先留在这天宫院山,好好地等某回来,可以么?千万别哭,我的湘儿这么漂亮的人,哭就不好看了。”
萧湘勉强挤出来意思系哦啊哦荣,郑重的应了一声,而李荩忱重新伸出手抱了抱她,转过身径直向外走去。这一刻李荩忱突然觉得自己甚至连回头再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骤然觉得自己心中一痛,顿时停住脚步下意识的回头看去。
萧湘依旧俏生生的立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
李荩忱一咬牙,这一次出门,就再也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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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荩忱转出自己的院子时候,迎面看到快步走过来的萧世廉。
看到李荩忱,萧世廉嘴角抽搐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笑出来,显然对于他来说,离别也不是什么好的经历。而李荩忱沉声说道:“把怜儿安抚好了?”
萧世廉微微颔首,直接转移话题:“我们这一次带多少人前往苍溪谷,还有苍溪谷那边地形地势复杂,这一战你到底是怎么盘算的?”
“实际上并不需要带太多的人,”李荩忱斟酌说道,“毕竟按照李迅和杜齐传回来的消息,巴人各部应该已经有七八百人,再加上零零散散的斥候和正在赶来的,凑个一千一二百没有问题,另外再加上我们的人,已经将近一千五,凭借这些某已经有些把握和那两个老家伙较量较量了。”
萧世廉眉毛一挑,担心的说道:“世忠,无论怎么说敌人也还有三万兵马,讲道理这天宫院之战对于敌人的兵力消耗实际上并不多,你真的如此有把握么?你要是不给某交个底的话,某恐怕是要提心吊胆一路啊。”
李荩忱怔了一下,旋即明白这实际上不仅仅是萧世廉的意见,还有曹忠、戴才他们对此肯定也有担心。实际上李荩忱自己心中对即将到来的苍溪谷一战也没有太多的把握,但是既然现在已经汇聚了这么多力量,他不可能丝毫不用。
沉默良久,李荩忱微笑着说道:“苍溪谷地势狭长复杂,山林茂密,就算是伏击打不成,某也有信心好好地和尉迟迥、韦孝宽周旋。至于具体怎么打,到时候某也得看看这苍溪谷的具体情况。”
显然对于李荩忱这个回答并不怎么满意,萧世廉径直向前走出几步拦住李荩忱的去路,佯做愤怒的说道:“你就省省吧,你小子是什么性子,难道某不清楚,这苍溪谷之战你肯定早就已经有了安排,你要是不告诉某的话,这路说什么都不让你走。”
李荩忱不由得轻笑一声:“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那行吧,某就告诉你一句话,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怎么样,能不能理解?”
萧世廉被李荩忱说的一怔一怔的,下意识的掰着手指头数了半天,最后泄气的说道:“某还真不知道你这脑子里一天到晚的都在想什么,就刚才你到底说了多少个字某都数不清楚,什么敌我的,这一次某就看着,否则某害怕自己连你的将令都听不明白。”
李荩忱沉默片刻,沉声说道:“不需要你听明白多少,到时候某自然会告诉你们应该如何行事。”
萧世廉轻轻摩挲着下巴,似乎还在尝试回忆刚才李荩忱说的到底是什么,不过很快他就无奈的叹息一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早知道是这样之前某连问都懒得问。那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李荩忱果断的说道:“越快越好,尉迟迥和韦孝宽肯定会马不停蹄的向剑阁撤退,我们必须要赶在这前面抵达苍溪谷。”
一边说着,李荩忱的目光一边转向前方的茫茫山峦。
一座座山向着更远的地方蔓延,或是孤峰插云,或是山山连接组成一条起伏的天际线
李荩忱刚才和萧世廉说的,实际上不过是后世的游击战术的“十六字指导方针”罢了,不过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游击战术显然是一种听都没有听说过的战法,但是这似乎是李荩忱现在面临苍溪谷困局唯一能够采取的办法。
对于那些本来就习惯在山间往来的巴人来说,显然这些游击战术就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李荩忱不知道这样到底会有正面的还是反面的效果,但是他清楚自己总是要试一试的。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李荩忱不知道自己贸然将这些跨时代的战术思想带入这个时代会怎么样,但是他知道,至少自己现在想要站住脚跟,不被历史的潮流淹没,那么这些都是自己唯一能做的。
萧世廉好奇的问道:“你这到底在看什么?”
李荩忱淡淡说道:“某想看到这山外的苍天,又是怎样的高远。”
萧世廉攥紧马鞭,仰着头看向那片山和那片天空,突然笑了笑:“那就一起去看看。”
翻身上马,李荩忱拽住马缰,动作干净利落:“走!”
第五百三十四章 沔水风浪急
一艘艘战船劈波斩浪向前,战船上象征南陈的赤色旗帜迎风卷动。
前方那一道水中栅栏已经分外明显,船上的将士也屏住了呼吸。
这里是襄阳战场,而水师奉命进攻的就是连接襄阳和樊城的水上营寨,或者用水上栈道来形容更贴切一些。倒插在水中的桩子还有一条条连江铁索,无疑都在告诉进攻者,对方在这里准备得很妥当,想要进攻这栈道不是那么容易的。
襄阳这边的战事实际上是和巴蜀那边同时展开的,可是萧摩诃提兵北上之后却并没有着急强攻,只是不慌不忙的扫清城外的各处敌人营寨,然后顿兵城下,每天只是试探性的发起进攻。反倒是作为偏师的鲁广达渡过沔水,一边包围樊城,一边向北方进攻,打的热闹。
萧摩诃的这个排兵布阵方式说实在的很多麾下将领都没有看明白,但是老将军淳于量和萧摩诃现在最信任的手下鲁广达都没有说什么,大家自然也不好再开口。
要么就是萧摩诃还有另外的担心和布置,而淳于老将军知道,却并不想要告诉所有人,要么就是淳于量老将军和萧摩诃都疯了
随着大量的攻城器械被水师转运到沔水北岸,由鲁广达拿去进攻樊城,襄阳这边的军队反倒是无所事事了,每天就是轮流攻城,根本没有什么压力。
反倒是水师那边,萧摩诃下了死命令,务必在两天之内将这栈桥切断,说什么也不能给襄阳和樊城之中的守军有互相来往的机会。
可是这说的容易,坐起来可就没有这么容易了。襄阳和樊城是北朝数百年来从来都没有放弃经营的要塞,为了防止南朝的水师切断襄阳和樊城之间的联系,这一道栈道经过一次又一次的重建和加固,甚至就连守军都不清楚,这栈桥前的水里面到底还有多少不是他们布置的障碍物。
再加上南陈水师是从下游向上游进攻,逆流而上,岂是那么容易。
所以水师已经进攻了一天,损失了四五艘小型战船,也只是大致摸清楚了敌人最前面几层障碍物的布置情况。
谁也不知道在这些障碍物后面到底还有什么,更何况栈桥上北周弓弩手和长矛手早就严阵以待,显然想要直接切断栈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这些家伙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
但是萧摩诃的死命令水师将领心中也清楚,这位大帅的经历大家谁不清楚,率领十二名骑兵突击人家中军的主儿,自然是说一不二,要是完成不了命令,说不定真的有可能人头落地。
想到这里,水师将领们都不敢怠慢,一面面将旗早就已经挂在船上,战船飞快的向前,生怕自己落在后面成为替罪羊。
就算是用人命去填,今天说什么也得填出来一条道路,对此水师将领们心中早就做好了准备。
“放箭!”眼看着射程已经到了,一艘艘战船上响起整齐的命令声。
刹那间船上的五百步弩、床子弩同时呼啸,而弓弩手们也开始张弓搭箭,随着将领们手中刀剑整齐的向前挥动而松动弓弦,箭矢如雨,沿着江面席卷。栈桥上的北周盾牌手慌乱的举起盾牌,不过还有不断有人坠落水面。
而北周弓弩手也不客气,箭矢同样向着水师战船冲过来,不过相比于狭窄的栈桥,战船上显然回旋空间更大,将士们也多数躲在船舱之中,所以这箭矢落下来并没有多少威胁。
“投石机,放!”又是一声令下,石弹卷动着风声而出。
第一颗石弹重重的砸在栈桥上,整个栈桥都轻轻晃动了一下。而更多的石弹在下一刻迎面而来,虽然其中不少都落在水中,除了掀起丈高的水柱,溅周围北周士卒一身水之外并没有什么作用,但是还是有不少将栈桥上的盾牌、刀车等器械损坏。
“前进!”战船上旗帜迎风,一艘艘战船再一次加速,而随着敌人的箭矢逐渐稀疏,一艘艘蒙冲和赤马也从楼船的庇护之中脱身而出,向着前方的栈桥冲去。
前方的暗桩和铁索已经分明可见,但是这些战船没有丝毫的停顿。几艘蒙冲率先向前,船身硬生生的撞在了铁索上,铁索被船身牵扯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而一艘艘蒙冲也难以再继续前进,不过这铁索却一点一点儿被船只压在下面。
铁索划破了木板,水呼呼的涌入船舱之中,而蒙冲上的将士没有丝毫的犹豫,同时从船上放下铁钩,勾住这横江铁索。原来这蒙冲船中早就多放了几块压舱铁,沉重的船只紧紧勾着铁索,原本横在江面上的铁索正在缓缓向下游方向弯曲。
两岸上固定铁索的铁环同时发出同样的“嘎吱”声。谁都清楚,就算是这铁索不被拽断,也会随着逐渐沉入水中而难以阻挡南陈水师的小船继续向前。
通过牺牲四五艘蒙冲来压住这横江铁索,自然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尤其是在萧摩诃不惜一切代价进攻的命令前提下。
更多的赤马小船下一刻就出现在视线之中,争先恐后的向前。而楼船也逐渐横过来船身下碇,船舷一侧的床子弩和投石机不间断的向栈桥倾泻箭矢和石弹,说什么也不给守军任何回过劲来的机会。
而那些赤马小船有的撞在水中的暗桩或者铁锥上,船上士卒不得不跳水逃生。但是更多的船只却掠过这些障碍物,继续向着栈桥推进!
水师将士们紧紧盯着前方越来越近的栈桥,攥紧手中的兵刃。船艏劈开浪花,点点水珠在阳光下晶莹闪动,时不时有水珠扑面,可是没有一个人动容,他们的眼中只有前方的敌人。
陆上的袍泽已经连续进攻了多日还没有多少进展,现在就让水师来证明他们才是大陈最强的战力!
栈桥上的北周士卒也从慌乱之中稳定下来,一排排长矛整齐放平,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那些已经近在咫尺的敌人。敌人来的太快,但是并不代表这些北周将士就胆怯,他们也要趁着这个机会告诉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襄阳和樊城,不是那么好打的!
“砰!”一声低响,一艘赤马撞在了栈桥上,一名南陈仗主提着刀径直跳上栈桥,下一刻他的声音响彻江面。
“杀!”
第五百三十五章 蜀郡捷报
岘山上,萧摩诃面无表情的看着水上的战斗。
自从襄阳战事开始,萧摩诃就把自己的大帐设立在了岘山,此处易守难攻,而且向前是襄阳城,一侧是沔水,同时能够远眺樊城,正是掌握整个战场的最好地方。
如果不是兵力不足、又害怕萧摩诃切断守军和城池的联系,守卫襄阳的尉迟肯定不会这么轻易的将这样的战略要地拱手相让。
“西面都已经打的这么热闹了,北面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么?”淳于量拾阶而上,带着担忧神色。
萧摩诃摇了摇头:“周人未曾再向巴蜀派遣任何援军,而淮北一线也是一味防守,我们的哨探也没有打探到周人想要向北方继续增兵的动向,也就是说敌人的主力大军现在就算是还没有现身,也十有**是落在我们头上了。”
“突厥人被宇文邕吓得向北迁徙,一时半会儿重新南下的可能不大,敌人之忧患自然不在北方,”淳于量斟酌说道,“巴蜀有尉迟迥和韦孝宽,已经很看得起李世忠了,更何况巴蜀的地形地势你我也都清楚,一味地增加兵力也不是什么好事,周人最擅长的终归是骑兵,而巴蜀却是骑兵最难展开的地方,必然不会再增兵巴蜀。”
“两淮是南北拉锯数百年的地方,防线坚固、城高池深,上一次举国之兵尚且兵败吕梁,这一次想要打开一个缺口谈何容易。”萧摩诃紧接着说道,他知道淳于量和吴明彻之间的隔阂,所以就帮淳于量把想说却不能说的话说了出来。
说吴明彻没有实力这种话,当然不能从淳于量的嘴里出来,反倒是萧摩诃这个吴明彻一手提拔上来的阐述事实更好一些。
淳于量不动声色的微微颔首:“如此算来就只剩下这襄阳了。所以你才如此着急想要切断襄阳和樊城的联络。”
萧摩诃笑着说道:“什么都瞒不过老将军。”
淳于量也笑了笑:“这人才一代又一代,都这把老骨头了,也就是这一双眼睛还能看的清楚一点儿。”
顿了一下,淳于量有些感慨:“如果不是李世忠在巴蜀那边拖住了尉迟迥和韦孝宽那两个老家伙,这一战可就真的没有那么轻松了。”
对此萧摩诃只能报以苦笑,现在整个战线上,双方兵力对比最悬殊的就是巴蜀战线,可是打的风生水起的也是巴蜀战线。所以想到这里萧摩诃也多少有些脸上无光。
不过脸上无光归脸上无光,萧摩诃并不会因此而乱了阵脚,他很清楚自己肩负着怎样的责任,对眼前的这一支大军他必须要负责,毕竟这才是南陈唯一的主力。
但是稳重归稳重,在骨子里萧摩诃自然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所以这一战实际上从一开始他还是在兵行险招。
萧摩诃并不着急进攻襄阳,而是将主力推到沔水北岸,就是想要抢在敌人主力赶到支援之前尽最大可能的进攻樊城,如果能够将樊城拿下了那固然最好,就算是没有办法拿下,那依靠水师的支援也依旧有抽身而出的机会。
至于现在切断襄阳和樊城之间的联络,也是萧摩诃盘算着时日应该不多了,所以他必须要为下一步做准备,所以他现在最需要做的自然就是切断襄阳和樊城之间的水上联系,将襄阳城彻底变成一座沔水南岸的孤城。
这样在明年冬天天冷封江之前,萧摩诃有将近一年的时间能够用来进攻襄阳,孤立无援的守军能不能支撑到那个时候尚且难说。
“启禀将军,蜀郡大捷!”一名传令兵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山顶,手中拿着一封战报,声音之中已经有些颤抖。
而萧摩诃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蜀郡大捷!”传令兵激动地将手中的战报递上来。
淳于量此时脸上也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对于他们来说,以李荩忱那完全处于劣势的兵力,能够守住几处重要关隘拖住尉迟迥和韦孝宽实际上就已经很厉害了,至少从整个大战线的角度上来说,韦孝宽和尉迟迥两个北周大将陷在巴蜀,就已经很有力的支援了其余方向上的战斗。
换句话说,淳于量和萧摩诃根本没有奢望李荩忱真的能够攻城略地,甚至已经做好了巴郡战败、李荩忱退入西陵的心理准备为此还有一支水师特意前往西陵准备接应。
可是现在送到他们面前的却是巴蜀的捷报,却是出乎了两人的意料。萧摩诃率先伸手接过来,这战报根本就没有用火漆封好装在信封里,而直接就是这么一张抄送的纸,一般这种情况只用于根本没有办法遮遮掩掩的大胜或者大败,也就是说“蜀郡大捷”是肯定的了,毕竟这传令兵还不至于连胜利和失败都分不清楚。
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萧摩诃眉毛一挑,一边将战报递给淳于量,一边大笑道:“拿下蜀郡,韦孝宽和尉迟迥顿兵阆中,进退不得。打得好,打得好啊!”
“真的把蜀郡拿下了”淳于量此时也有些如梦如幻的感觉。
萧摩诃狠狠的一挥拳头,没有想到最后三处战线上最先打开局面的竟然还是巴蜀。李荩忱拿下蜀郡,这巴蜀的战局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且对于现在的襄阳战局来说,李荩忱拿下了蜀郡,已然对汉中形成了压力,就算是李荩忱一时半会儿根本不具备进攻汉中的能力,敌人也不可能通过汉中再前往襄阳战场,就等于萧摩诃现在需要面临的威胁已经只剩下北方了。
淳于量缓缓放下这战报,相比于明显带着喜悦神色的萧摩诃,他有更多的忧虑。萧摩诃的儿子萧世廉就在李荩忱军中,这一战少不了萧世廉的好处,自然就少不了萧家的好处,所以萧摩诃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但是淳于量就得掂量掂量这一场大战的分量。李荩忱上天庇护一般接连拿下来巴郡和蜀郡,甚至还能够凭借劣势的兵力和尉迟迥、韦孝宽斗得旗鼓相当,他身上所展现出来的天分已经不言而喻。
可以想象接下来的南陈朝堂必然不可能继续有如之前打压李荩忱那么整齐划一,开始掂量这大陈未来的人会越来越多。
一个冉冉升起的将星,一个垂垂老矣的帝王
第五百三十六章 铁骑卷尘来
年轻有为的李荩忱,已经越来越苍老的陈顼,还有那个谁都知道不怎么争气的陈叔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很多已经经历过上一次改朝换代的老臣心里说什么都得掂量掂量了。
淳于量虽然已经老了,但是对这局势还是看得清楚。之前陈顼为什么要千方百计的遏制李荩忱,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李荩忱太年轻了,而李荩忱所取得的成就实在是让陈顼坐立不安。
如果李荩忱再年老个三四十岁,陈顼肯定不会有这样的恐惧,毕竟这意味着李荩忱已经不会再有太多的上升空间,可是现在不一样,一个年轻的常胜将军对于一个刚刚从分裂和动荡之中走出来的朝代,可并不是什么好事。
不管李荩忱自己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陈顼都不可能没有防备,毕竟这乱世之中最不缺的就是大胆的人和想要从龙的人。
拒绝向巴蜀提供更多的支援,多少也是因为陈顼想要打磨和压制李荩忱,李荩忱败得惨,陈顼才能够确保李荩忱对南陈的忠心,哪怕这忠心是建立在李荩忱手中的力量尚且不够的基础上。
可是很明显,整个局势并没有向着陈顼想象之中的那样发展,随着李荩忱拿下蜀郡,这个年轻人注定将会难以遏制。前朝萧宝卷割据巴蜀、自成一体的事情,作为过来人淳于量可不是不记得。
更可怕的是显然李荩忱不是萧宝卷,或者说李荩忱根本不是萧宝卷那个只有野心没有实力的人能够相比的。
荆州之战、巴郡之战、蜀郡之战,李荩忱已经用太多的胜利证明自己的实力和野心。
这个骤然名扬天下的年轻人,正在用绝对的战绩和胜利证明自己又立足于这天下的实力。
如果这李荩忱真的有什么想法的话,淳于量并不觉得他做不到,而这就得让淳于量心中好好思考思考,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提前表示对李荩忱的支持,毕竟一旦局势变化,身为淳于家的家主,淳于量必须尽量保证淳于家的利益。
“老将军在想什么?”萧摩诃在一旁微笑着问道,巴蜀之战的战果显然让萧摩诃心中也舒坦了不少。毕竟之前他最担心的实际上还是巴蜀那边,萧世廉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儿子,因此萧摩诃就算是不想着巴蜀战事能够以最终的胜利落下帷幕,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平平安安的归来。
将军难免阵上亡,可是天下父母哪有真的希望自己的孩子年纪轻轻就战死的?
有些时候只是别无选择罢了。
不知道萧摩诃是不是看穿了自己的心事,淳于量慌忙转移话题:“老夫还是担心眼前的战事啊,这襄阳”
并没有揭穿淳于量,萧摩诃只是收敛起来笑容正色说道:“那我们就看着,这战局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淳于量微微颔首,还不等他接着说话,又是一名传令兵飞快的冲上来:“启禀两位将军,沔北鲁将军急报!”
萧摩诃和淳于量脸上的神情都是一变,萧摩诃飞快地接过来战报,打开看了一眼,深深吸了一口凉气:“两万骑兵。”
淳于量的拳头不知不觉得攥紧了。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就是敌人的援军,他们等候多时,想要等待的就是眼前这个机会。
沔水之上,水师的船只还在一点一点的向前推进,虽然拿下栈桥肯定只是时间的问题,但是一时半会儿想要水师抽身而出恐怕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淳于量低声说道:“樊城下的军队不知道能不能撤回来半数。”
“没有可能,”萧摩诃淡淡说道,“如果只剩下五千兵马阻拦敌人的话,恐怕连抵挡一个照面的能力都没有,鲁广达根本就没有这么多的时间,现在他能做的,就只有寄希望于能够阻拦敌人的骑兵,只要打退了这一次进攻,还是能够尽量撤退回来一些人马的。”
淳于量轻轻吸了一口凉气,他知道在萧摩诃这里,鲁广达这一支军俨然已经成了弃子,能不能活命全要看老天爷的造化了。不过萧摩诃以此为代价诱使敌人援军现身,并且彻底切断襄阳和樊城之间的联系,似乎也不完全是赔本的买卖。
只是这其中又有多少血火燃烧,又有多少生命就此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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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将军,敌人骑兵距离我军大阵还有五里地!”流星探马飞快的冲入阵中,三步并作两步冲上点将台。
鲁广达深深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的回头看去,水师战船已经开始靠上简易的码头,而大队的南陈步卒正在上船。但是鲁广达心中很清楚,距离大军只有五里的骑兵几乎可以说转瞬就会出现在眼前,自己麾下这上万将士想要全部上船撤退到沔水南岸,岂是那么容易。
几名偏将也都快步走过来,眼前的凶险他们已经很清楚,更或者说在渡过沔水的第一天开始,他们就已经做好了随时面对敌人前来支援的大军的准备。
当哨骑发现敌人骑兵的时候,实际上这些早就有心理准备的将领们并没有多少惶恐,而是很快就收拢军队,依托营寨结阵准备防守。各种辎重车辆已经全部推出来,沿着营寨外面的壕沟重新布置了一道防线。
大家不奢望能够凭借一万步卒抵挡两万骑兵,但是只要能够把大多数的主力撤退回去就算胜利了。
“两万骑兵。”鲁广达斟酌道,这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敌人的前锋,而且军中没有旗号,根本不知道领军的是谁。鲁广达更清楚,在这骑兵的后面,肯定还有更多的步骑,能够让两万骑兵作为前锋,这后面至少应该还有三四万兵马。
敌人为了救援襄阳,当真是摆出了不小的排场。
“我们的人马全部上船预计需要多久?”鲁广达的手指在剑柄上轻轻敲着,他必须心中有数。
“三个时辰是肯定的,”一名副将急忙回答,“水师现在还在进攻两座城之间的栈桥,因此根本没有办法抽调出来太多的船帮忙运送。而将军也知道,这栈桥不得不切断。”
鲁广达微微颔首,敌人想要拿捏住的显然也是这南陈水师正在前方鏖战的时间,毕竟南陈控制整个沔水的水师才是真正威胁到襄阳和樊城安全的存在,因此敌人在这个时候出现也在情理之中。
第五百三十七章 背水
不过饶是如此,鲁广达还是得感慨一声,敌人的援军肯定不是刚刚抵达战场鲁广达还没有天真地以为事情会如此巧合敌人的主帅肯定是一个不好对付的角色,这一战不是那么好打的。
“报,敌人骑兵距离营寨两里地!”流星探马飞快而来。
“列阵!”鲁广达沉声说道,“两翼不准动,同时告诉水师战船,请他们靠上码头,用床子弩和投石机支援我们。而运兵的船只可以先走一步。”
“这”副将有些不解,现在上船的士卒只有少数,鲁广达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冒险了。
鲁广达紧紧抿着嘴,一挥手。副将不敢怠慢,急忙拱手离开。
而鲁广达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这样做的风险有多大,但是他更清楚如果此时运走半数兵力,单单凭借剩下的五千人,想要抵挡住两万骑兵的冲杀,根本是痴人说梦。
“将军,敌人转瞬即至。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您也抓紧离开吧。”亲卫队长上前一步担心的说道,“这打起来可就是死战了”
就算是有营寨的依托,骑兵浩浩荡荡席卷而来,鲁广达这万余步卒能够支撑的可能性也不大。更重要的是高移动力的骑兵还有身后滔滔沔水显然已经限制了鲁广达最后的移动力,他能做的也是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死死守住营寨。
因此将士们都心知肚明,这一战只要开始,就只剩下了你死我活。北周赖以纵横天下的骑兵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亲卫队长如此说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既然已经是死地,鲁广达至少不能继续停留在这点将台上了,就算是转移到码头上也更安全一些,大不了到时候脚底抹油,敌人的骑兵就算是再嚣张,肯定也没有胆量直接冲击南陈水师武装到牙齿的战船。
鲁广达瞥了自己的亲卫队长一眼,他清楚这肯定不是他一个人想要说的,其余的将领们多少也都有这样的想法。说到底鲁广达是他们这一支军队的灵魂所在,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
如果说之前就感受到了危险而强行撤退的话还来得及,可是现在无疑已经晚了,鲁广达不能丢下半数的将士让他们在这里送死。他要尽力带着更多的人平平安安的回去。
而想要做到这一点,最简单的办法自然就是击退敌人的进攻。鲁广达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但是他必须要尝试一下。
轻笑一声,鲁广达径直一摆手:“让开。”
亲卫队长怔了一下,不过还是下意识的侧身让开半步。而鲁广达径直走到点将台的边缘,“铿锵”一声抽出自己的佩剑,朗声说道:“诸位将士,敌人骑兵已经接近我们的营寨,现在我们面朝樊城,背临沔水,身处绝地。敌人肯定不会好心放我们离开,所以剩下的唯一选择就是死战!”
鲁广达的声音洪亮,营寨之中一名名士卒同时抬起头来看着他。
一片寂静,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我,鲁广达,就站在这里,指挥你们战斗,和你们并肩作战,只要我的前面还有一名袍泽弟兄,我以自己的名誉发誓,绝对不退后一步!”鲁广达大声说道,“我不会丢弃任何一个弟兄,随我杀敌!”
“杀敌!”无数的将士激动的举起手中的兵刃。
浴血厮杀在最前线的将士,从来都不害怕什么死亡和杀戮,他们真正害怕的是已经习惯了的秩序和集体在转瞬之间土崩瓦解,他们畏惧的是自家的将领们在关键时候临阵脱逃。
当将帅冲杀在最前线的时候,就算是身边只有区区两三个人,这些将士依旧有胆量追随着主将向前冲。
“杀敌!”一只只手臂举起,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上满是激昂,似乎他们的敌人根本不是两倍于自己的铁骑。
声浪咆哮,整个天空和大地都在这吼声之中颤抖。
而就在不远的天边,烟尘滚滚,一面青色的旗帜跃出地平线。
转瞬之间,北周骑兵呼啸而来,黑色的潮流从天边翻滚向前,仿佛任何阻拦在前面的敌人,都会被这骑兵潮流无情的撕成碎片。
相比于南陈军队的昂扬呼喊声,这些北周骑兵只是狠狠催动着战马,黑色的潮流一分为三,两路从侧翼进行包抄,而中间人数最多的一路直接向着营寨的正门冲过来!
干脆、果断,没有任何的花里胡哨,就是要用无可阻挡的气势直接碾压过来。
“弓弩手!”营寨中,一名名南陈将领屏住呼吸。
“上弦!”冲锋的骑兵队伍中,北周将领们大声高呼。
一面面赤色的旗帜下,南陈弓弩手张弓搭箭。
而在远方青色的旗帜下,北周骑兵也在飞驰的骏马张开弓弦。
随着一声声整齐的命令,无数的箭矢划破呼啸的风,扑向越来越近的敌人。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箭雨中倒下,只要还活着的依旧神情凛然迎接前方的敌人。
骑兵席卷,转瞬即到。
“杀!”站在最前面的南陈将领怒吼道。
下一刻,骑兵冲撞在南陈的军阵上,有如浪潮冲撞磐石。
而这一刻,站在点将台上的鲁广达只是眯着眼睛,脸色如铁。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头再看一眼身后的码头还有那尚且可以看到轮廓的襄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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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陈太建十年二月廿六日,陈镇北将军鲁广达率军与敌骑激战于沔水北岸,死伤七千余人,被俘不计,鲁广达身受重伤,被亲卫抢回,水师接应撤退而回者不过千余。
是役,南陈于樊城下军队近乎全军覆没,不过南陈水师借此机会成功切断樊城和襄阳之间栈桥,北周樊城之围解开,但襄阳彻底落入南陈的包围之中。
南陈与北周在襄阳战场上的第一次大规模激战,单纯从死伤人数上论,最终以北周的惨胜而落下帷幕,至于从整个战略目标上说到底谁胜谁负,尚且难以判断。
而一日之后,北周援军陆续抵达,人数足有六万,依托沔水北岸各处城池要塞布防,严阵以待。
至此,襄阳战局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占据绝对上风的南陈军队除了在襄阳围城中继续占据优势之外,其余各方向上全部采取守势,尤其是在沔水北岸直面樊城的随州等地,更是坚壁清野。
第五百三十八章 唯一的希望
清晨的雾气萦绕着苍山,山间道路上长满了青苔。
道路两侧的树叶上带着清晨的露水,鸟鸣之声不绝于耳,正是一番初春的美丽景象。
三月初的苍溪谷,展现出令人惊艳的美丽。
如果不是在这掩映的树林之中可以看到来往忙碌的身影,恐怕谁都不敢相信这里正笼罩在战火的阴影之下。
李荩忱深深吸了一口山谷之中略微带着些潮湿的清新空气,不得不说这一千多年前的空气确实是给人不同的感觉。前面引路的杜齐有些诧异的看着李荩忱脸上的陶醉神情,有些莫名其妙,只道是这位年轻将军沉醉于这周围美丽的景色。
“将军,再往前就是寨子了。”杜齐笑着说道。
就在他说话的功夫,狭窄的山路拐角处,一个被高大树木遮挡、很难直接注意到的小山寨呈现在眼前。
苍溪谷并不单单只是指的苍溪流淌过的那一条大山谷,还有周围这连绵群山都在广义上的苍溪谷范畴之内。无数的溪流在这些大大小小的山间谷地之中奔走流淌,崎岖的道路使得很多地方根本没有办法单单凭借人力抵达。
北周兵马就算是再多也不可能将整个苍溪谷的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他们所能够做的也就是确保苍溪谷主干道周围的安全。而在大山深处,还是巴人的天下。
“人都来了多少了?”李荩忱打量着这个小寨子,如果不是杜齐在前面带路,他怎么都不可能想到在这层林掩映之间竟然还有这个一个营寨,营寨之中的屋舍都铺上了树叶作为遮掩,甚至还有不少房子干脆都直接建在了那些高大的树木上。
杜齐郑重的说道:“巴人八部,现在都已经明确表示支持将军,除了路途较远的奴部和夷部只是使者刚刚赶到之外,其余各部已经开始向这苍溪谷集结兵力,就等着将军发号施令。”
李荩忱微微颔首,这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局面,显然之前巴人八部对于李荩忱到底能不能带着他们复仇和走向胜利依旧存在疑惑。李荩忱虽然占领了巴郡,但是毕竟手中的兵力不多,谁都不知道李荩忱会不会在转瞬之间一败涂地。所以就算是他们心中有想法,也得掂量掂量李荩忱和北周之间的实力差距。
可是现在不同了,李荩忱拿下蜀郡,证明了自己有溯流而上、彻底打开这局面的本事,这些巴人自然就坐不住了。人和濮人走在前面,已经向李荩忱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剩下的几个部落自然是自效之心拦也拦不住。
李荩忱并没有奢望这些家伙一开始就能对自己忠心耿耿,毕竟他们的身后也有族人,他们的肩膀上也承担着整个部落的未来,所以他们必然会犹犹豫豫。
但是李荩忱相信自己,他会用事实告诉这些巴人,跟着李荩忱这面旗帜,才是巴人现在最好的选择。
“世忠,你真的有信心么?”萧世廉上前一步,低声问道。
归根结底这些巴人不是汉人,甚或者说他们还和汉人厮杀过,所以萧世廉多少有些担心。
李荩忱想要凭借一己之力调动整个巴人八部,岂是那么容易?这中间又有多少利益纠葛需要处理
李荩忱的脚步微微一顿,侧头说道:“如果某没有信心的话,你是不是想现在就打道回府?”
萧世廉怔了一下:“既然来了”
“这不就得了,既然来了,就没有退路,”李荩忱淡淡说道,继续向前,“无论有多少人反对,某只要说服他们就是了。”
萧世廉略有些错愕,旋即大笑一声,快步跟上李荩忱。
杜齐此时已经站在议事堂最高处,看到李荩忱和萧世廉走上来,急忙一招手,几道身影从议事堂中走出来,正是巴人各部的族长而或者提前一步赶来的使者。
这些衣衫打扮都各不相同的人或老或少,有些好奇的顺着杜齐的目光看过去,当他们看到两个拾阶而上的年轻人时候,脸上多少都有些惊讶。
早就听说荡寇将军李荩忱和奋威将军萧世廉是两个年轻人,可是当亲眼看到这两个人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对方有多么的年轻。
一缕阳光透过枝桠缝隙落在李荩忱的身上,让他看上去笼罩了淡淡光芒,而李荩忱微微抬起头,正好对上这几道目光,当即露出一抹笑容,和煦如三月春风扑面。
这些已经在山中躲躲藏藏太久的巴人头领下意识的对视一眼,显然眼前这个仿佛浑身都带着阳光的年轻人,在这一刻已经打开他们的心扉,赢得了他们绝对的信任。
那温和的笑容以及矫健的身姿,无疑都在告诉他们,这个人就是巴人部落未来的希望。
“真是年轻的耀眼啊”一名巴人头领下意识的喃喃说道。
相比于当初的杜齐和李迅,他们现在见到的李荩忱是经历了蜀郡大捷之后的李荩忱,当击败了尉迟迥和韦孝宽之后,李荩忱的身上已经带着之前杜齐和李迅没有见到过得自信,所以当他面对这些巴人头领时候表现出来的自信更胜于以往。
“这位便是大陈荡寇将军,这位是奋威将军。”杜齐微笑着做了一个引荐的手势,“这几位分别是苴、共、、蜒四部落的族长,另外这两位是奴部和夷部的使者,同时也是族中的长老,完全可以代表本族说话。”
李荩忱和萧世廉急忙一拱手,而那几个巴人头领也忙不迭的还礼。
李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军请里面说话。”
这里是人在苍溪谷一个不小的据点,再加上后来杜齐和李迅赶到之后多加经营,这议事堂之中的舆图上已经详细勾勒出了苍溪谷的山川地势。
李荩忱在舆图下面顿住,打量一番:“如此说来韦孝宽已经开始加强道路各处的防卫了?”
舆图上有一些新加上去的标注,说明韦孝宽正在对苍溪谷的主干道两侧增兵,俨然是想要将主干道周围完全监控起来。
在没有办法解决深山之中巴人的情况下,这是韦孝宽和尉迟迥最好的选择。毕竟也只有这样,韦孝宽才能将兵力优势发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