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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然籇     权倾南北txt下载     权倾南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零九章 死守

    “刚才属下和萧将军正在讨论此事,”戴才沉声说道,“这天宫院山的防务最早是周国的郭凉安排布置的,属下觉得周人那边不可能没有资料,而韦孝宽如此大规模的派遣斥候,并不怕打草惊蛇,因此显然是想要将我们摸透,然后强攻。”

    萧世廉附和一句:“相比于山南有西河等可以绕行,山北直面阆中,上山的道路并不多,真正算得上缺口的也就只有之前某曾经率军通行的周家坪一带,然而那一片地方开阔,如果行军的话必然会暴露行踪,因此敌人从周家坪迂回进攻的可能也不大。”

    当时李荩忱进攻天宫院的时候,主要是拿准了郭凉的心思,声东击西,引诱郭凉转兵,从而找到了可乘之机。而天宫院山北面山势更为陡峭,并且上山道路也没有那么多,当然不可能再给韦孝宽一个声东击西的机会。

    “强攻”李荩忱微微颔首。

    韦孝宽占着兵力优势,强攻无疑是最好也是最快的选择。李荩忱善于用奇,因此他不担心韦孝宽各种迂回和声东击西,他真正担心的恰恰就是韦孝宽不计一切代价的强攻,以命换命。

    毕竟李荩忱手中的人命可没有韦孝宽多,他做不起这个交换。

    想到这里,李荩忱只能在心中暗暗感慨一声。

    兵马众多、为所欲为的感觉,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有?

    萧世廉并没有注意到李荩忱的神情变化,郑重点了点头:“强攻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李荩忱轻轻呼了一口气,看向沙盘,整个天宫院的防线实际上很简单,西北和东南方向两座向外突出的山挡住了敌人直接进攻主峰营寨的道路,因此韦孝宽肯定会优先攻击左右两翼,而考虑到主峰这边的上山道路颇为宽敞,想要阻拦并不容易,所以李荩忱的防线也主要布置在这左右两侧山上。

    包括各种各样的陷阱、壕沟和鹿砦,萧世廉和戴才按照李荩忱的要求,几乎将这两个小山修建成了两座要塞,扼守上山道路。

    伸手在两侧山上点了点,李荩忱沉声说道:“守卫天宫院,重点在这两处,外线失守,那么就只能依托主峰死守,主峰营寨到底如何,某相信你们心中都有数。现在曹忠已经在左侧,所以还剩下右翼这边一座山头”

    李荩忱没有多说,而是转头看向萧世廉和戴才。现在李迅还在剑阁那边统筹斥候,而杜齐则在米仓山逐步后退,当然了这两个人都是巴人出身,就算是他们在这里,李荩忱也不可能让他们担任一边主将,毕竟这些汉人将士们估计很难乐意于听从一个巴人将领的命令。

    因此李荩忱身边能够用上的也就只剩下戴才和萧世廉两人了。

    萧世廉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开口,不过戴才却抢在了他前面:“让属下前去吧。”

    紧接着他冲着萧世廉一拱手:“萧将军,死守山头这种卖命的事情还是交给属下,以后还有主峰这边的战事以及反击的时候需要萧将军主持,所以萧将军就不要和末将抢了。”

    萧世廉本来还想说什么,此时只能微微一笑,拱手还礼。

    而李荩忱点了点头:“切记不可一味死守一条防线,这韦孝宽和尉迟迥都不是易于之辈,难保其不会迂回或者车轮进攻,所以单纯守卫一条防线很容易给敌人可乘之机。”

    戴才急忙颔首,此时他也明白了为什么李荩忱即使是兵力不足也要修建层层叠叠的防线,因为这样才能在一道防线突破之后快速退到第二道防线之中,同时第二道防线都在前一道防线的更高处,从而可以轻易地对前面的防线形成居高临下的优势。

    李荩忱果然依旧是那个精于防守的李荩忱。

    而萧世廉此时也明白过来,狠狠的一挥拳:“只要我们能够利用这两座山拖住韦孝宽,那么坚持到韦孝宽兵马疲惫、士气低落的时候,我们就可以趁势出击,一举击破!”

    李荩忱和戴才对视一眼,戴才露出一抹苦笑,而李荩忱只是脸色更沉重了几分。

    只能说萧世廉说的是最好的可能,也是李荩忱的设想。但是万事不可能皆如意,尤其是当他们面对如此棘手敌人的时候,因此至少立足于现在的情况看,这不啻于“痴心妄想”。

    “如果蜀郡能够落入我们的手中,也不是没有可能。”李荩忱紧接着喃喃说了一句。

    “怎么?”萧世廉没有听清。

    “某是说,此战必胜!”李荩忱提高声音,“事不宜迟,各自准备。”

    而戴才和萧世廉同时郑重一拱手:“遵命!”

    戴才转身先行离开,而李荩忱伸手拦住萧世廉:“伯清,除此之外,多陪陪怜儿吧。”

    重新将李荩忱脸上的神情端详一遍,萧世廉笑容逐渐消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难道真的觉得这一战”

    “敌情未明,某心有惴惴啊。”李荩忱淡淡说道。

    萧世廉微微颔首:“某明白了。”

    “这李荩忱还真是打算死守天宫院了,把这山经营的刺猬也似。”韦孝宽看着斥候送来的草图,不由得感慨说道。从草图上面可以看到山上一层一层的鹿砦,尚且不清楚鹿砦的后面还有什么,但是肯定也能想象,少不了陷阱。

    为了获得这一张草图,韦孝宽麾下的斥候可以称得上死伤惨重,毕竟李荩忱手底下那些人可不是吃素的,也不知道李荩忱是怎么拉拢了这么一批人。

    尉迟迥此时正眯眼向远方的山眺望,从他们扎下营寨的地方已经可以隐约看见天宫院山的轮廓。韦孝宽和尉迟迥不知道李荩忱都有什么准备,所以并没有将营寨直接顶到山下,从这里能够看见那山已经足够了。

    听到身后韦孝宽的感慨,尉迟迥沉声说道:“死守此山,可以为蜀郡那边拖延时间,李荩忱如此布置也在情理之中。”

    韦孝宽沉默片刻,轻轻叹息一声:“只可惜这样的年轻俊才没有出现在我大周,否则大周席卷天下,岂不是又多了一个助力?”

第五百一十章 试探

    尉迟迥不由得一笑:“老兄你也未免贪心了些,这天下人才千千万万,就算是我大周占有人杰地灵之地,也不可能尽数囊括。更何况这李荩忱如此有能耐,倒是正好可以作为我大周的一块磨刀石。否则这些年轻人心高气傲,总不是什么好事。”

    韦孝宽怔了一下,扬了扬手中的草图,笑着说道:“还是你想得开啊,不过看来这磨刀石就要毁在你我手中了。”

    “李荩忱为祸巴蜀,已经卷动天下烽火,”尉迟迥淡淡说道,“我们尚在喘息之时,这南朝就不知好歹的杀上门来,自当应该给他们一个印象深刻的教训。”

    本来北周和南陈的对峙局面中,北周就占据上风,大江上游和中游都在北周掌握之中,几乎可以说呈现压倒性的优势,南陈能够苟延残喘已经不错,结果谁曾料到这几年,南陈战淮南、攻西梁,竟然逐渐将各处战略要地收入手中,现在甚至连这巴蜀都不打算放过。

    之前可以说北周无暇顾及,这一次自然就不能再让李荩忱和南陈得逞了。

    “据说这李荩忱和南朝皇帝的关系并不好啊。”韦孝宽突然想到什么,“否则巴蜀开战这么久,怎么会一点儿援兵都没有?全是李荩忱一人在支撑?”

    尉迟迥沉默片刻,缓缓说道:“韦兄,难道你不觉得这才是李荩忱此人最可怕之处么?”

    韦孝宽微微错愕,旋即脸色也阴沉几分。

    “一己之力,一隅之地,便可撬动天下,”尉迟迥喃喃说道,“如果此人能够走到萧摩诃而或者吴明彻那样的位置上,这天下还是我大周的么?甚至就连南朝那半壁江山也要做不稳当了吧。”

    韦孝宽缓缓攥紧拳头:“如此说来那陈顼肯定也是有所察觉。身在高位,这看人的本事还是在你我之上的,这样将巴蜀不管不顾丢给李荩忱,分明是想要‘借刀杀人’啊。”

    “借刀杀人也好,调虎离山也罢”尉迟迥脸上的神情愈发凝重,“眼前这一战我们输不得。否则李荩忱不死,终有一天会成为我大周的心腹之患。”

    韦孝宽瞥了他一眼,苦笑一声:“现在又何尝不是?”

    尉迟迥皱了皱眉,没有多说什么。

    李荩忱能够以一己之力搅动整个巴蜀的局势,同时迫使北周不得不调遣尉迟迥和韦孝宽两员大将入蜀,甚至牵连整个天下大局都随之变动,这一份把握时局和人心的本事,可以足够让李荩忱称得上北周的心腹大患了。

    毕竟这是一个信息交流还不算发达的时代,尤其是处于敌对状态的双方,对于对手的了解往往局限于对方之前的战绩和自家斥候、间谍打探来的只言片语,这样实际上是很难准确把握一个人的内心和真实想法的。

    尤其是对于尉迟迥还有韦孝宽这样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他们的行军打仗思维方式当然不可能一成不变,因此想要琢磨到他们如何打算、会怎么做可不是那么简单。

    然而李荩忱就像是尉迟迥肚子里的蛔虫,从当初荆州之战开始,他就将尉迟迥拿捏在自己手上,使得尉迟迥在李荩忱面前还真的没有占过上风。

    更或者换句话说,李荩忱真正拿捏住的,是北周的朝堂,他算计的也不是尉迟迥,而是朝堂上衮衮诸公的心思。尉迟迥是一个忠臣,因此拿捏住了朝堂上的变动,那么尉迟迥的目的自然也尽在李荩忱的掌握之中。

    李荩忱知道尉迟迥必须要做什么,那么尉迟迥怎么做、如何虚晃一招实际上都已经不重要,李荩忱只需要布好陷阱在前面等着尉迟迥就可以了。

    想到这里,韦孝宽和尉迟迥下意识的对视一眼,他们此时俨然已经明白了前方对手的可怕之处,更令他们感到畏惧的是他们根本不知道李荩忱为什么会对北周朝堂上的一举一动如此清楚。

    北周朝堂臣子众多,但是真正能够影响到宇文宪和杨坚决策的却并不多,难不成说李荩忱在这些人之中有眼线?

    想到北周,尉迟迥自然而然的又想到了南陈,李荩忱对于北周的把握尚且如此细腻准确,又如何会不知道南陈朝堂的变化?也就是说陈顼执意将李荩忱这一支孤军留在巴蜀是李荩忱十有**已经预料到了的,可是明知是险境甚至是死地,李荩忱却依旧呆在这里。

    甚至可以说李荩忱还很过分的转过来迎着尉迟迥的兵锋拿下了绵竹关到阆中一线,甚至主动将蜀郡团团包围。

    这说明李荩忱对掌控整个巴蜀战局有着绝对的信心。

    “还真是自信啊。”韦孝宽冷笑一声,抬头看向营帐外面隐约可以看到轮廓的天宫院山,“老夫想看看,这李荩忱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么多自信。”

    尉迟迥跟着微微颔首。现在他们一切的猜测都只是猜测罢了,李荩忱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对手,还得等这一战真正开打了才能知道。

    “传令,斥候继续向前推进,”韦孝宽毫不犹豫的大声说道,似乎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什么,他回头看向尉迟迥,“我们今日下午就准备发起进攻吧。”

    这话看上去是在和尉迟迥商量,但是听在人耳朵中却怪怪的,似乎根本不给尉迟迥反驳的余地。

    就在帐外的尉迟顺听到韦孝宽所说,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站起来走进营帐。这分明是没有将尉迟迥放在眼里,甚至之前那下令斥候向前推进的命令根本就没有和尉迟迥商量。

    “这是什么意思?”尉迟顺冷声说道,便要伸手掀开营帐帷幕。

    这韦孝宽眼里还有自家爹爹么,要知道两个人可不是主帅和副将的身份,而是平起平坐的两个主帅!

    “少将军,三思!”曹孝达眼疾手快拽住尉迟顺,而费也进利也站了起来,挡在尉迟顺身边。

    尉迟顺死死咬着牙,一言不发。而曹孝达静静看着他,只是寸步不相让。

    似乎也意识到尉迟顺的反应不对,旁边韦孝宽的部将们也纷纷起身,手握刀柄,目光之中都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

    “败军之将,咋呼什么。有本事冲着李荩忱咋呼去。”其中一名偏将军笑着说道,话中带着的嘲讽之意无需言表。

第五百一十一章 阴阳差错

    这话一落地,曹孝达和费也进利脸上的神情也都是一变。不过那几个韦孝宽的部将并没有想要悔改的意思,反而纷纷挺直腰杆,一个个目光冰冷紧盯着这边,只要曹孝达等人一动,他们肯定会紧跟着有所动作。

    在他们看来,这些需要他们转战阆中接济救援的家伙,根本没有资格坐在这里等候韦孝宽的命令,应该是尉迟迥在才行。现在尉迟迥能走入营帐之中已经是韦孝宽的仁慈了。

    然而这些家伙竟然还不领情,看来是需要好好教育教育了。

    曹孝达先伸手按住尉迟顺的肩膀:“少将军,切不可意气用事,老将军尚且没有说什么,我等听命便是。现在两军最重要的是齐心协力,如果我们再有什么内讧,岂不是惹得那李荩忱笑话?”

    尉迟顺愤愤不平的一甩衣袖:“笑话?自从这一战开始,那李荩忱看的笑话还少么?这些家伙如果想要让李荩忱看笑话,那看便是!曹叔,这都已经欺到我们脸上来了,怎能坐视不管?”

    “少将军,曹兄所言在理,一切等老将军出来再说也不迟。”费也进利也明白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急忙也上前一步挡住尉迟顺。

    且不管韦孝宽那边的人到底是出于韦孝宽的授意也好,对于尉迟迥这边有成见也罢,现在大战在即,绝对不是双方闹矛盾的时候。

    而韦孝宽麾下的几名老将也意识到事态不对劲,急忙站出来挡住这几个出言挑衅的愣头青。无论大家再怎么争执,终归都是北周兵马,真正起了内讧,岂不是徒让李荩忱看笑话么。

    尉迟顺冷静了些许,抬眼看向营帐,似乎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情况,隐约可以听见营帐之中韦孝宽和尉迟迥的交谈声,但是并没有因此而吵架的意思。

    “甚好,那进攻天宫院左侧山头的任务就由老夫来负责。”尉迟迥微笑着一拱手,只不过他这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僵硬。

    要说外面的争执尉迟迥一点儿都没有听到,那是不可能的。不过他也好,韦孝宽也好,都很轻粗,现在绝对不是起争执的时候,所以身为主将他们需要做的就是保持沉默,一旦他们参与进来,无论是偏袒还是公正,都有可能导致这争执扩大,等到两军上阵的时候再闹出什么乱子,那可就有的头疼了。

    韦孝宽微微颔首,拱手还礼,压低声音说道:“小辈们无礼,还请尉迟兄不要见怪。”

    尉迟迥怔了一下,旋即应了一声,却并没有多说。要说心中不见怪那是不可能的,他刚才是听得清清楚楚,韦孝宽手下率先挑衅,自家儿子气愤在所难免,毕竟这也是辱及父母的事情,如果尉迟顺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才是尉迟迥应该感到心痛的。

    看着尉迟迥脸上多少显露出的不满之色,韦孝宽心中轻轻叹息一声。他知道今天这件事可以就这样平息下去,而尉迟迥也绝对不会是在大战来临之前不顾大局的人。

    但是这双方矛盾的种子可就这样埋下了,韦孝宽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矛盾会全面爆发。

    只能寄希望于不是未来的几天。

    尉迟迥并没有再多停留的意思,径直转身离开。而韦孝宽静静站着,身影有些落寞。

    “将军!”曹孝达和费也进利看到尉迟迥走出来,也轻轻松了一口气,急忙一拱手。

    尉迟迥瞥了一眼愤愤不平的尉迟顺,淡淡说道:“我们回去。”

    说完,尉迟迥看向另外一边的韦孝宽部将,冷冷哼了一声,径直向前走。而尉迟顺虽然还想说什么,不过也注意到自家爹爹的脸色不对,急忙收住声音,闷着头跟上。

    听到外面的声音,韦孝宽伸手轻轻掀开帘幕,看向远山:“到底是阴阳差错,还是你早就已经将这一切都算计在其中?”

    李荩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对手?

    “将军!”几名韦孝宽部将看到韦孝宽走出来,纷纷上前。

    “你们都给老夫进来!”韦孝宽冷声说道,“无法无天了!”

    部将们面面相觑,不过他们还没有胆量顶撞韦孝宽,只是其中的几人回头看向离去的尉迟迥的背影。

    目光之中多有不忿。

    箭矢呼啸着从裴子烈的身边掠过,而他拄着刀看向前方交错的人群,不为所动,几名亲卫着急的上前用盾牌挡住裴子烈,而裴子烈一挥手:“不要停了,跟某来!”

    话音未落,他已经当先向山腰上混战的人群冲去。几名北周士卒也看到了这个杀下来的南陈将领,纷纷挺起手中的长枪。

    裴子烈大吼一声,用手臂夹住迎面刺过来的两支长枪,猛地一用力,硬生生的将枪杆折断。而他手中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滞,刀直接划过一名北周士卒的小腹,鲜血喷溅,甚至可以看到肠子也顺着伤口流淌了出来。

    不过那北周士卒死死瞪着眼,就是不让开。

    而裴子烈径直撞了上去,将敌人撞开,然后扑向下一个对手。

    “将军小心!”一名亲卫从斜地里冲出来,挡住了呼啸而来的箭矢。这些北周弓弩手也已经疯癫,抱着弩就向前冲,甚至扣动扳机的时候已经不考虑前方是不是还存在自己人。

    绵竹关鹿头山大战的第三天,双方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沿着山腰上那裴子烈临时构筑起来的薄弱防线,双方将士来回拉锯,壕沟和鹿砦还有作为掩体的辎重车辆上面已经满是尸体,鲜血顺着斜坡流入壕沟之中,人一脚踩上去,那泥土就像海绵一样不断地流出深红色的液体。

    而环绕在山腰上、并不算高大的寨墙也出现了多个缺口,北周士卒就对准了这些缺口向前发动进攻,双方沿着缺口来往交战争夺,越往缺口的位置走,尸体越多。

    当然这些尸体主要都是北周军队的。南陈军队居高临下,又有壕沟和寨墙作为防护,自然伤亡就要少得多。更何况这鹿头山陡峭,想要攀登就只能依托几条蜿蜒曲折的上山道路,所以北周人马虽然不少,却只能添油加醋一般堆积人马,在局部地方甚至很难形成真正的兵力优势,有这么惨重的伤亡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第五百一十二章 更为艰难

    鹿头山和绵竹关既然能够称之为天险,自然有其险要之处,虽然裴子烈手下的兵马并不多,但是他清楚只要自己控制住几处要害,自然而然就能坚持的住。

    别看韦寿这两天进攻迅猛,但是实际上北周军队堆人命一样的进攻方式并没有真正撼动裴子烈的整体防御体系。至少现在山腰上的防线还没有被突破,而山腰之后还有山顶,山顶之后还有绵竹关关城主体,就算是裴子烈为了保存实力而节节后撤,韦寿想要彻底拿下这些地方少说也得七八天的功夫。

    “将军陷阵冲杀,过于危险,你们都过去,务必保护将军!”徐德言快步走上一块岩石,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不远处正在来往厮杀的双方兵马,而他一眼就看到了裴子烈的身影,急忙一挥手。

    他自知还没有本事在这种情况下将裴子烈拉回来,更何况现在战线上有多处缺口遭到敌人的集中进攻,因此裴子烈的存在还是很有必要的。归根结底他们还是吃亏在了一个兵力不足上,所以只能依靠主将拼杀在前来提升士气。

    “报,主簿,阆中军报!”一名传令兵飞快而来。

    “阆中?”徐德言怔了一下,方才回过神来。这两日浴血厮杀,甚至昨天晚上敌人挑灯强攻的时候,为了稳住阵脚,连徐德言都率队顶在了最前面,早就杀得晕头转向,骤然听到阆中这个词,一时间都有些恍惚。

    着急的接过来军报拆开看了一眼,徐德言眉头微皱。

    阆中那边韦孝宽和尉迟迥已经展开了阵势,这就意味着留给蜀郡那边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了。

    徐德言虽然相信李荩忱,但是也知道天宫院根本比不得绵竹关这边险要,所以这仗要是真的打起来,李荩忱坚持的时间甚至不一定比得上裴子烈。

    “杀!”不远处杀声更盛,北周军中响起鸣金收兵的声音,而南陈将士纷纷从寨墙上跃下,追杀撤退的敌人。

    随着裴子烈的将旗舞动,冲出去十几步的南陈将士同时停住脚步。而下一刻北周弓弩手已经回身放箭,箭矢呼啸着扑入人群之中,不过好在对此早就已经有所预料,南陈刀盾手都顶在最前面,箭矢扑面,他们紧跟着举起盾牌掩护步卒缓缓后退。

    “修缮寨墙,收敛尸体!”裴子烈并没有跟着冲出去,他还是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当即果断下令,同时回头正好看见拿着战报低头琢磨的徐德言,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快步走过来。

    将战报递给裴子烈,徐德言沉声说道:“将军,天宫院那边一旦打起来,双方兵力差距摆在这里,荡寇将军虽然一向神机妙算,但是真正到了这种刀刀见血的防御战之中恐怕也无计可施,现在整个战场的节奏势必已经落在韦孝宽和尉迟迥手中,所以我们必须早做准备了。”

    裴子烈微微颔首,缓缓的合上战报,看着满是尸体的山坡。

    这一战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艰难,韦寿显然也得到了韦孝宽的死命令,这进攻可以称得上不遗余力,甚至可以说就是要用人命填出来一条道路。

    可以想象,天宫院那边的战局可不比这边轻松多少,更何况韦孝宽和尉迟迥相对于李荩忱可是有实打实的兵力优势的,李荩忱实际上很难从他们的手中讨到什么好处。

    因此现在裴子烈除了考虑眼前,还要考虑蜀郡和天宫院那边了,如果天宫院在蜀郡攻克之前失守,那么裴子烈就不得不准备撤退了,否则到时候韦孝宽进攻石山郡,就彻底将裴子烈的后路切断了,甚至就连包围蜀郡的陈智深都不好脱身而出。

    撤退可不是这么容易的,至少眼前的韦寿肯定不会让他轻轻松松的从这绵竹关拍拍屁股走人的。

    “将军!”又一名传令兵快步而来,“蜀郡战报!”

    裴子烈的手微微颤抖一下,而徐德言着急的伸手抢过来,突然间意识到这样似乎有些不妥,急忙拆开转交给裴子烈。

    “蜀郡水门已破,水师多次攻入城中皆被击退,现在战事胶着。”裴子烈扫了一眼,已然大致了解情形,沉声说道,“看来这蜀郡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拿下来的。”

    蜀郡城池是当初三国时期蜀汉的都城成都府,城高池深而且还有内外城,就算是拿下了外城,守军依然可以依托内城继续坚守一天两天的,更何况现在水师破城都被击退,说明守军的意志还是很顽强。

    “将军无须担心,既然可以破门,就必然会有机会,敌人不可能一次又一次永无休止的击退我们的进攻。”徐德言咬着牙说道,“现在不过是大家比拼意志罢了。”

    实际上这句话徐德言如此想,李荩忱也好、陈智深也罢,甚至还有山下的这韦寿又如何不会如此想?

    归根结底这巴蜀之战比的就是谁能抢占先机、谁能坚持到底!

    裴子烈微微颔首,而山下鼓声再一次响起,徐德言几乎是下意识的看过去。不用想也知道,韦寿肯定又开始发动下一次进攻。徐德言当即一拱手:“属下去前面督战,将军且想想如何向荡寇将军和陈将军答复”

    举起手阻止了徐德言,裴子烈沉声说道:“督战这种事某来就可以了,你去回信,告诉世忠,绵竹关某能再守七日,七日之后一切难言。再告诉陈智深,绵竹和天宫院支撑时日无多,让他务必抓紧。”

    “将军”徐德言有些担心,毕竟裴子烈已经在前面鏖战一天,他心中也害怕会出什么意外。

    “某没事,还是能撑住的。”裴子烈笑了笑,“另外告诉关城郑凯源那边,务必加强戒备!”

    本来还想说什么,徐德言还是收住了话,郑重一拱手:“诺!”

    做了一个让徐德言放心的手势,裴子烈提起来佩剑一招手:“走啊弟兄们,杀蛮夷!”

    看着裴子烈的背影,徐德言攥紧手中的两封战报。

    天宫院、绵竹关、蜀郡,环环相扣,是这巴蜀战局大棋盘上最致命的三个地方。

    得之者生,失之者死。

    而此时身在此棋局之中,又如何不是男儿之志哉?

第五百一十三章 埋下的种子

    站在天宫院东侧观星台上,李荩忱可以清楚地看见山下的战局。

    此时的观星台早就没有了平日观星祭天的样子,张开的舆图,搬出来的天宫院山的沙盘,还有来来往往的传令兵和斥候,还有支撑开来遮风挡雨的棚子,让这观星台变成了另外一个行军大帐。

    “尉迟迥在西北进攻我左翼,韦孝宽在东南进攻我右翼,这两个人倒是分工明确,”萧世廉微微眯眼看着不远处两座山头下正在集结的北周军队,忍不住开口说道。

    虽然北周军队统一都是使用的青色旗帜北周国运尚木,青色为其国色,而且萧世廉站在这山上视力也没有好到看清山下每一面旗帜的地步,但是他能够清楚的看清楚双方士卒的头巾不同。

    尉迟迥麾下兵马都是襄阳屯兵,都是用的橘黄色头巾,而韦孝宽则是从北境和京畿调集的兵马,多数都是同旗帜的青色,因此站在山上看下去,当真可以称得上“泾渭分明”。

    按照李荩忱之前的设想,尉迟迥和韦孝宽同时引兵前来,必然会会出现矛盾甚至口角,进而甚至有可能引起军中混乱,可是俨然现在双方并没有按照李荩忱的剧本来,尉迟迥和韦孝宽分别从两个方向发动进攻,已经将两支军队分开。

    李荩忱冷笑一声:“你如何知道他们之间就真的没有什么冲突?”

    萧世廉顿时一怔,而李荩忱伸手指着山下:“你自己看看,这两队人马,很显然尉迟迥那边并没有什么大型器械,说明什么?而且斥候传回来的消息你也知道,之前尉迟迥和韦孝宽一直都是互为犄角下寨,可是从昨天开始却分开两侧,两个大寨之间拉开了距离,你觉得又是为什么?”

    被李荩忱这么一说,萧世廉讷讷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之前他还只是单纯的以为这样是为了方便进攻,使得营寨距离各自进攻的山头更近一些,可是根据李荩忱这么一说,似乎原因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尉迟迥是轻兵前来,军中辎重携带的不多,因此这攻城器械也都是临时打造,肯定多不到哪里去,而韦孝宽大军行进,自然携带的不少,双方的器械数量这么一对比自然就有明显的差距。

    说明韦孝宽甚至连给尉迟迥提供一些器械、让对方进攻的更顺利,换句话说让整个天宫院战事进行的更顺利都不愿意,那双方肯定已经存在什么矛盾冲突,只不过尉迟迥和韦孝宽这两个沙场老将已经意识到了,并且主动开始回避。

    想到这里,萧世廉的脸上登时露出一抹轻松神色,如果按照李荩忱如此说,那眼前这一战也没有想象中的难打。

    “韦孝宽也好,尉迟迥也罢,治军严格,将士信服,”李荩忱斟酌说道,“所以最有可能起口角也是因为尉迟迥和韦孝宽之间的指挥权争夺上,这也是最容易引起矛盾冲突的,不过从这两个人还能一起发动进攻来看,至少他们两个还算是冷静,出现口角肯定也是在年轻将领之间,毕竟尉迟迥的儿子尉迟顺还有韦孝宽手下的贺娄子干等都不是稳重内敛的,真的对上了之后不发生矛盾才怪呢。”

    萧世廉沮丧了些许,哼了一声:“你这大起大落的,等于没说。”

    李荩忱轻笑一声,看着山下的战局:“有的时候埋下种子之后,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这种子再生根发芽。尉迟迥不行、韦孝宽也不行。”

    怔了一下,萧世廉瞥了一眼李荩忱,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颤。

    “且看着吧,这巴蜀到底是谁成王,是谁败寇。”李荩忱缓缓转身,“传令李迅和杜齐,务必阻隔骚扰米仓山、苍溪谷两处的粮草补给。”

    说完,李荩忱又看了一眼萧世廉:“伯清,你说当这两支军队有一支没有粮食的时候,会不会有求于另外一支?”

    萧世廉眉毛一挑,试图跟上李荩忱的思路,而李荩忱冷声说道:“尉迟迥和韦孝宽相互之间的躲避实在是太刻意了,刻意到某都不能不‘帮’他们一把。”

    “冲上去,快!”一名北周仗主大吼着快步向前,他不知道为什么敌人要在壕沟的前面再多布置一道鹿砦,但是他清楚,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只要自己能够脚踏实地的冲到那鹿砦面前就是胜利。身在壕沟后面那一道鹿砦前后的敌人很难威胁他们翻越这一道鹿砦。

    至于对方弓弩手的伤害,仗主不觉得几百名弓弩手能够对一支数千人的进攻队伍产生什么样的影响,箭矢呼啸着从身边掠过,不断有人中箭倒下,但是更多的北周将士正举着盾牌逆着这箭雨向前冲锋。

    不过当他们距离鹿砦一丈远的时候,仗主突然感觉脚下一空,似乎失去了什么着力点,旋即他惊呼一声,直接摔落到另外一条用稻草遮盖起来的壕沟之中。

    烟尘四起,惨叫声连连,一时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摔进来。只能说之前南陈军队做的伪装确实不错。

    这壕沟实际上只有半人的高度,但是壕沟的底部已经插满了倒刺,人摔进去直接就被钉死在地上。而倒刺刺破肌体、贯穿血肉而出,又迎接向下一个猝不及防摔进来的人。

    冲锋在前的上百名北周将士几乎同时摔入这一条不深但是足够长的壕沟中,而后面的人陆陆续续停下脚步,可是在他们身后还在向前的士卒根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直接推攘着前面的同伴,使得这些同伴就算是不愿意也必须扑入壕沟中。

    竹刺刺穿身体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此时后面率队跟进的北周仗主和幢将们方才意识到事情不妙,可是等到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壕沟之中已经满是尸体。

    “咚咚咚!”就在此时,前方严阵以待的南陈军队中突然传来震天动地的鼓声,一队队长矛手从展开的盾牌当中通过,而一块块木板也被放了下来搭在壕沟上。

    这些长矛手显然早就已经排练好,此时飞快的跑过木板,直接冲到第一排鹿砦后面,手中长枪如林,骤然放平。

    犹如波浪起伏。

第五百一十四章 难以为继

    不少只是受了轻伤的北周士卒正艰难的从壕沟之中爬起来,而迎面来的却是雪亮的枪锋。长枪顺着鹿砦的缝隙刺入壕沟之中,起落**之间,血色迸溅。

    原本就已经被完全打乱节奏的北周军队此时更是已经顾不上那些还在壕沟之中挣扎的同伴,纷纷开始后退。而负责主攻的费也进利声嘶力竭的下达命令,不过军心已乱,想要保持整肃的阵型撤退已经不错,何谈继续进攻?

    而尉迟顺及时带着弓弩手顶了上来,箭矢呼啸着扑向鹿砦后面的那些南陈长矛手,可是谁知这些长矛手早在北周军队开始撤退的时候就开始往后撤,一点儿都不贪心。等到箭矢落到刚才他们站着的位置时候,甚至就连那深深壕沟上的木板都被抽走了。

    干净利落,行云流水一般的屠杀。

    费也进利看着乱糟糟退下来的兵马,一时间有些出神。而尉迟顺看着那些有不少甚至落在自己人身上的箭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荩忱只是用一条壕沟就直接屠杀了尉迟迥将近四五百人,其中有跌落壕沟而死的,有慌乱之中被长枪刺死的,甚至还有侥幸捡得一条性命却死于自己人乱箭之下的尸体堆积满了壕沟,数也数不过来。

    而继续向山上,谁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陷阱,又需要多少的人命去填?

    风带着血腥的气味,传到了站在点将台上的尉迟迥这里。

    站在他身边的将领们脸色或是惨白或是铁青,什么都不敢说。最后还是曹孝达率先开口:“将军”

    尉迟迥轻轻捋着胡须,却并没有说什么。

    李荩忱的布置可以说即使是尉迟迥都没有料到,不过在这一刻他已经很清楚,眼前的这个并不算很起眼的山头已经被李荩忱经营成了一个巨大的陷阱,而每向上一步就意味着无数的鲜血和人命。

    “这就是你的本钱么?”尉迟迥冷冷喃喃自语,“凭借这些就像阻挡某的脚步,你的本事也就未免不过如此”

    “将军?”隐约听见尉迟迥在说什么,曹孝达下意识的问道。

    眼前的这座山被李荩忱经营的刺猬也似,旁边那座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至于后面的那一座主峰自然只可能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现在看自家将军的神情,似乎并没有感到害怕和担忧?

    正在此时,负责进攻的费也进利和尉迟顺快步走过来,同时单膝跪地一拱手:“末将指挥无方,还请大将军恕罪!”

    “都起来!”尉迟迥一挥手,“甲胄在身、阳刚之地,无跪礼谢罪之说!”

    尉迟顺和费也进利面面相觑,而曹孝达急忙使了一个眼色,两名部将上前搀扶二人,而尉迟顺两人这才反应过来,站直身子,不过依旧面带愧色的低头。

    初次交手,南陈的损失微乎其微,而他们却是折损了不少兵马,不过眼下看来尉迟迥似乎并没有想要怪罪的意思。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尉迟迥沉声说道:“知道你们哪里错了吗?”

    “爹大将军,这李荩忱阴险狡诈,竟然”尉迟顺当即有些愤懑的抬起头。

    “少将军!”费也进利急忙伸手扯住尉迟顺。

    “住口!”尉迟迥眉毛倒竖,怒喝道。

    尉迟顺和费也进利齐齐打了一个寒颤,急忙再一次拱手低头。而曹孝达担忧的看向尉迟迥,老将军可是很久没有这样怒气冲天了。

    “未派斥候、未派前锋,直接大军压上,你们难道以为那李荩忱是白痴,空空在前面布置一道鹿砦让你们去搬开?!”尉迟迥冷声说道,“还有李荩忱既然敢派遣长矛手前出,难道就没有考虑到我们会用弓弩射击压制?对于李荩忱来说,兵员是最重要的,他肯定会考虑尽最大可能保全最多的人马,因此这样得不偿失的事情你认为他会傻乎乎的去做?!”

    第一句话是说给费也进利的,第二句话是说给尉迟顺的,一样的重,可以称之为“狗血喷头”。

    费也进利和尉迟顺都不敢反驳,而尉迟迥轻轻叹息一声,语气缓和下来:“当然老夫承认老夫也多有不对,终究是老夫疏忽了”

    “罪不在大将军!”费也进利和尉迟顺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头。

    之前冷水沟一战,尉迟迥被困山谷数天进退不得,之后老将军便一直将责任全都承担在自己的身上,如果现在这也怪尉迟迥的话,尉迟顺他们这些部下将如何自处?

    尉迟迥只觉得心中沉甸甸的,淡淡说道:“罪在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拿下眼前这个山头,一旦拿下来,这罪已经不足为虑。”

    “还请大将军允许,末将愿意指挥进攻,一雪前耻!”费也进利当即慨然说道,“李荩忱的陷阱既然已经暴露,自然不能再使用一次。末将必当加倍小心,还请大将军放心!”

    “嗯。”尉迟迥轻轻颔首,不过他看到张嘴想要说话的尉迟顺,冷声说道,“你留下。”

    “这”尉迟顺想要说什么,看到自家爹爹凌厉的眼神,只能止住话语。

    而尉迟迥转而看向曹孝达:“曹老弟,拜托了。”

    “大将军放心!”曹孝达也不含糊,当即应道。

    看着曹孝达和费也进利转身而去,尉迟迥忍不住低声说道:“李荩忱的陷阱总是让人难以琢磨,谁能知道接下来又会是什么?”

    “阿爹,你为什么”尉迟顺快步走过来,“孩儿到底是哪一点做的不好,爹爹尽管指正。”

    尉迟迥沉默片刻,淡淡说道:“你先把你这急躁的性子收敛一下。和李荩忱对阵,最重要的是要有方寸、知进退。刚才费也进利的撤退尚在控制之中,而你一通乱箭射过去,多少将士枉死?甚至军中阵势都被彻底打乱,将士们因为害怕被自己的箭矢射到而难以保持队形,最终使得撤退变成溃败,这其中的缘由,你自己可清楚?”

    尉迟顺讷讷不敢言。

    而尉迟迥紧接着说道:“因此在不知道李荩忱还有什么手段之前,某必须让更为稳重的曹孝达顶上去,摸清楚李荩忱的安排布置,才是你这一把尖刀出鞘的时候,为父的用心你又可明白?”

第五百一十五章 这才是弱点

    看着再一次面露激动神色的尉迟顺,尉迟迥在心中暗暗叹息一声。自家这个儿子注定也只能是一个鲁莽武将,终究没有办法从将才蜕变成执掌全局的帅才。

    只是尉迟迥看向远处隐入云端的天宫院,像李荩忱这样的,普天之下恐怕也没有多少吧南陈倒也是幸运,又或者也是南陈的不幸,不过对于北周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幸运的事。

    “爹爹还是担心李荩忱的后手?”尉迟顺尝试着问道。

    尉迟迥微微颔首,伸手指了指另外一个方向的山头:“老夫不知道那边的战况怎么样了,但是老夫清楚,山头下才是我们最大的弱点。”

    没有听明白尉迟迥到底是什么意思,尉迟顺皱了皱眉。

    而尉迟迥苦笑一声:“我们和韦孝宽部之间的关系如此诡异,甚至随时都有可能剑拔弩张,这才是这支大军最令人担心之处。而为父不相信李荩忱真的什么都察觉不了。”

    顿了一下,尉迟迥再伸手指了指眼前的山:“如果说李荩忱只是单纯的固守,那么无论他想出来多少陷阱,终究只能抵挡我们一时半刻,没有办法彻底改变整个巴蜀战局的势态就算是用人命填,老夫也好,韦孝宽也罢,也能填出来一条通往天宫院主峰的道路。”

    隐约明白尉迟迥在担心什么,尉迟顺沉默片刻,低声说道:“爹爹是说李荩忱会从我们和韦孝宽之间的矛盾下手?”

    “老夫无从判断李荩忱会怎么决断,但是可以肯定,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直接派使者来挑拨离间是肯定不可能,无论怎么说老夫和韦孝宽还都是大周的将领,至少在言语上还不足以撼动我们两个之间维持的关系,而李荩忱肯定也不会想出来这么无聊的做法,如果老夫是李荩忱的话”尉迟迥喃喃自语,下意识的回头。

    尉迟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好看到自家队伍中数量不多的投石机和云梯,下意识的问道:“爹爹,这些有什么问题么?那韦孝宽终究还是给我们一些辎重和器械,不算是不够意思”

    “这些太少了,”尉迟迥喃喃说道,“我们现在能看到的只是我们军中的这些,可是李荩忱站在高处却可以看到全局,韦孝宽之前只是给过我们一批辎重器械,之后说好的其余的东西就迟迟未曾送过来,如此进攻阵列一旦展开,李荩忱必然可以发现两军阵前的辎重器械数量差距太大”

    “可是这只会让他意识到我们两军之间或许存在矛盾,并不能让他”尉迟顺不由得皱眉说道,突然间意识到什么,“辎重,爹爹是担心辎重?!”

    “粮草,辎重,这才是我们的命门所在啊。”尉迟迥深深叹息一声,“两军辎重一路走米仓山,一路走苍溪谷,本来是互相不干扰的,尤其是现在两军既然已经有了矛盾,这粮草的供给自然更是以各成体系来得好。”

    顿了一下,尉迟迥苦笑一声:“可是老夫最担心的问题偏偏就在这里越是各成体系,越是危险啊。”

    尉迟顺诧异的看过来,隐约明白了什么:“爹爹是担心李荩忱有可能是对苍溪谷或者米仓山的粮道下手?”

    尉迟迥还没有说话,一名负责辎重的将领就飞快的跑过来:“启禀将军,米仓山来报,我们的粮草被堵截在冷水沟,敌人夜间突然杀出,封锁道路、突入营寨中”

    尉迟迥和尉迟顺的脸色都是骤然一变,尉迟顺几乎是下意识的上前一步,伸手抓住那名将领的领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李荩忱还会有人留在冷水沟?我们的粮草到底还剩下多少可用?”

    那将领哭丧着脸说道:“这都是几个侥幸逃得性命的士卒回来告知的,我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李荩忱竟然还会对我们的粮道下手,来的那些应该是李荩忱的人,否则这个时候也想不到还会有什么人会出来帮助他们”

    “李荩忱收服的那些人。”尉迟迥已经反应过来,微微眯眼。

    “某问你粮食还剩下多少!”尉迟顺瞪大眼睛,李荩忱会这么做就已经在预料之外,不过真正值得注意的还是还有多少粮食。

    “一把火放过去”说到这里,那将领已经讷讷不敢多言。

    而看到他这个神情,尉迟顺就已经明白了,缓缓松开手,那将领跪倒在地上,微微颤抖。而尉迟顺一时间也有些茫然。显然这些人丝毫不会和他们客气,这些粮食本来就是一把火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现在米仓山上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为了以后能不向韦孝宽开口,尉迟迥一直在下令加紧转运粮草,因此很多粮草都在路上,而之前就曾经作为转运粮草之地的冷水沟自然而然囤积了更多的粮草,更何况此时正是山风大的时候,李荩忱这一把火烧过去,风助火势,只要没有人刻意去扑面,小半个时辰就可以什么都不给尉迟迥留下了。

    尉迟迥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呼吸也骤然变得急促,他几乎是下意思的伸手扶住旁边的栏杆,定了定神。

    而发现尉迟迥异样的尉迟顺急忙上前搀扶:“爹爹,保重身体!”

    “将军!”旁边注意到不对的部将们也纷纷凑上前。

    尉迟迥呼了一口气,摆了摆手:“老夫没事。”

    粮草,粮草,李荩忱火烧冷水沟,当真是切断了自己的命脉。

    这才是自己的弱点啊,李荩忱真是抓的又准又狠,

    就在此时,前方山坡上传来鸣金收兵的声音,只见费也进利和曹孝达的将旗倒卷,北周军队正在缓缓撤退。只能说相比于上一次,这一次没有那么狼狈罢了,但是至始至终都没有突破李荩忱在山脚下的那一道看上去很单薄的防线。

    尉迟迥眼前的景物变得越来越模糊,终于他忍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斑斑点点洒在身前尉迟顺的胸口上,而老将军头一歪转身晕厥过去。

    “将军!”

    一时间整个点将台上乱作一团。

第五百一十六章 有些事情必须做

    “米仓山粮道被劫,尉迟迥吐血?”韦孝宽霍然从胡床上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前来传递消息的传令兵。

    确定那传令兵没有开玩笑也不可能开玩笑之后,韦孝宽伸手扶着扶手缓缓坐下,脸上有些茫然。

    尉迟迥是他的搭档也是他在朝堂上的对手,两人互为敌体的同时又多少惺惺相惜。当初知道是自己的人率先站出来挑衅的时候,韦孝宽还将手下将领斥责了一番。

    不过出于保险,两人还是很有默契的同时移动营寨,而韦孝宽也没有食言,将之前答应尉迟迥的辎重调拨给他,只不过后续的辎重调拨遭到了手下将领们的集体反对,为了确保军心,韦孝宽方才没有再多给。

    而双方同样是出于同样的考量,各自之间的粮草补给也都是各走各的,以免出现分配上的不均和争执。

    现在米仓山粮道被断,就意味着尉迟迥断了粮食供给,原本他和韦孝宽艰难维持的平衡也势必将要遭受挑战。而且尉迟迥吐血晕厥,说明尉迟迥那一路军短时间内很难再发起有效而且有力的进攻。

    整个进攻计划无疑都已经被打乱了,而韦孝宽除了需要头疼李荩忱在山上布置的一道又一道的防线之外,还需要担心两军接下来的粮草分配问题。

    现在从苍溪谷运过来的粮草可不算多,双方但凡有什么差错,必然会引起冲突。

    “之前我们在苍溪谷的运粮队也说发现了敌人的斥候,还以为敌人只是想要刺探一下我们的粮草数量,现在看来他们是另有所图啊。”韦孝宽的部将贺娄子干忍不住开口说道。

    其余将领也都意识到这一点,纷纷颔首,还好他们用来护卫运输队的兵马不少,而之前韦孝宽在通过苍溪谷的时候又在苍溪谷留下了不少兵马守护,否则现在遭殃的恐怕就不只是尉迟迥了。

    韦孝宽却并没有开口,只是手轻轻敲打着扶手。

    他很确信李荩忱绝对不是单纯只为了截断粮道,甚至他怀疑李荩忱并不是没有能力在苍溪谷制造混乱,而只是故意为了截断两条粮道之中的一条。

    至于这会造成什么样的麻烦韦孝宽不由得轻轻打了一个寒颤。李荩忱这是在逼着尉迟迥和自己接触啊。不过尉迟迥部上万人生死,韦孝宽不可能坐视不管,无论怎么说这都是北周军队。

    更重要的是现在尉迟迥很干脆利落的吐血晕倒了,粮草的事情自然而然就落在了韦孝宽的肩膀上。刹那间韦孝宽甚至都怀疑尉迟迥是不是故意的。

    “我们的粮草还能够支撑多久?”韦孝宽沉声问道,“如果是按照三万人来计算的话。”

    听到韦孝宽这个人数,将领们就知道自家主帅肯定是不会见死不救了,虽然脸上多少都有些不悦之色,不过还是很理智的保持了沉默。另外一员韦孝宽部将李询急忙站出来说道:“启禀将军,三万人的话可以支撑到月底。”

    “月底就开春了”韦孝宽斟酌说道,“不过算起来也就是十多天。为什么我们的粮草只有这么多?”

    李询苦笑一声:“将军也不是不知道,剑阁道上的积雪也都是刚刚开始融化,现在道路虽然没有冰雪,却也泥泞难行,再加上汉中去年收成也不是很好,这些粮草都是从关中转运来的,甚至还有从中原转运来的,中间经过洛阳、长安、汉中、剑阁等地辗转停留,这时日自然就耗费出来了。”

    韦孝宽霍然站起来:“传某将令,加快粮食的转运。路上不可停留怠慢,另外沿着苍溪谷一线布置斥候,严防李荩忱偷袭!”

    “诺!”将领们不敢含糊,急忙答应。

    “贺娄子干,你同本帅前往尉迟迥大营。”韦孝宽紧接着说道,“尉迟迥倒下,本帅也不能什么都不管。”

    “遵命!”贺娄子干一拱手。

    而等着身后的将领都已经离开,贺娄子干方才重新抬起头:“将军,我们这样主动上门,是不是有些不妥?”

    “哦?”韦孝宽微微眯眼。

    贺娄子干和李询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亲信,上一次双方将领起了争执也是这两人出面阻拦。至少在韦孝宽看来,他们两个还是明白自己的心思,以大局为重的。现在贺娄子干却突然觉得不妥,让韦孝宽也有些诧异。

    贺娄子干迟疑片刻,还是低声说道:“将军,如此做,其余的将士们恐怕心中有所不满啊。上一次您把他们训了一顿,不少人心中就已经有所怨言,今日进攻不利,前锋多有吃亏,大家愤懑郁结在胸,此时将军又主动向尉迟迥让步”

    韦孝宽的脚步登时一顿,双手下意识的交织在一起,攥紧。

    贺娄子干见状上前一步:“将军,属下知道这些话不该说,但是还是忍不住表达些许个人看法。而且将军可不能忽视,这些将领当中不是将军亲信的也不少,其中还有好几个都是随国公这么多年征战沙场带出来的,恐怕他们回去了之后会”

    “行了!”韦孝宽有些不满的打断贺娄子干,自己却轻叹一口气。

    他又何尝不知道贺娄子干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个跟着自己时间最久的心腹当然不可能从害自己的角度出发。贺娄子干的话或许只是他自己的臆测,但是韦孝宽不可能当不存在。

    如果自己如此主动的话,这些事情传到杨坚的耳朵当中,睡又能知道最后演变成什么样子。人言可畏,对此韦孝宽还是清楚的;立场问题,韦孝宽更是心知肚明。

    什么事情都可以做不对,但是立场必须要坚定,否则一旦有什么误会和曲解,祸及的可不只是自己,还有家人,还有身后名。

    “这人都活了大半辈子了,步步谨慎,却还是难免有出错的地方啊。”韦孝宽不由得轻笑一声。

    贺娄子干脸上刚刚浮现出轻松的神色,却不料韦孝宽紧接着说道:“不过有的时候有些事就算明知道以后可能会错,也需要去做啊。”

    登时贺娄子干神情一变:“将军”

第五百一十七章 越来越看不懂了

    瞥了贺娄子干一眼,韦孝宽淡淡说道:“老夫的眼界自问也不算狭窄,所以接下来要做的可能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又惹来什么样的麻烦,老夫心中还是清楚的。如此一个大好机会却拱手让人,当然会让很多人觉得不妥”

    话语微微一顿,韦孝宽的步伐却是加快:“但是现在这大局必须让老夫这么去做,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不是自家人互相算计的时候,尉迟迥一倒,这大局终究是得撑起来的罪人也好,叛徒也罢,老夫一力承担便是。”

    贺娄子干下意识的侧身让开道路,不过还是低声说道:“将军还是三思”

    而韦孝宽摆了摆手:“吾意已决,无须再言。”

    毕恭毕敬的转过身,贺娄子干对着韦孝宽的背影躬身行礼。

    在这血火连天的乱世之中,终究还是有不同的人做出了不同的选择。孤军突入巴蜀的李荩忱如是,而此时伸手掀开营帐帘幕的韦孝宽也是如是。

    想到什么,韦孝宽回头看向贺娄子干:“一起去么?”

    一跺脚,贺娄子干大步跟上,笑着说道:“敢不从命!”

    既然老将军都不怕这些,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

    至少要先把眼前这一战打赢再说。

    李荩忱放下手中的战报,看着沙盘上的形势,沉默良久之后,缓缓的伸出手将一面赤色的小旗帜插在了代表尉迟迥的青色旗帜后面,同时转过身在米仓山方向上打了一个叉。

    “难得今天韦孝宽和尉迟迥老老实实的不进攻啊。”萧世廉看着李荩忱的动作,不由得笑着说道。

    昨天尉迟迥和韦孝宽可真的是拉开阵势发动进攻,然而到了今天却只是向前派出一些斥候探查,都已经快到正午的还没有进攻的架势,着实让萧世廉有些诧异。

    “米仓山粮道一断,他们两个头疼的可就不是我们了。”李荩忱看着沙盘上双方的对阵形势,淡淡说道,“某倒是很好奇尉迟迥和韦孝宽到底是尉迟迥先低头,还是韦孝宽先出手。”

    “那肯定是尉迟迥,”萧世廉笑着说道,“军队里都没有粮食了,尉迟迥就算是再心高气傲,肯定也得主动低头了。更何况之前韦孝宽又不是没有接济过他,这一次尉迟迥找上门肯定也不会真的拒绝,说到底人家也都是周人的军队啊。”

    李荩忱轻轻摩挲着下巴:“某总觉得这样未免小看了韦孝宽只能看韦孝宽会面对多少阻力,又有没有勇气来突破这一切了。”

    萧世廉怔了一下,根本不知道李荩忱在说什么。而李荩忱只是微微皱眉,也并没有再多解释、

    实际上李荩忱真正担心的并不是韦孝宽和尉迟迥之间会怎么样,正如萧世廉所言,韦孝宽肯定不会见死不救,尉迟迥也不可能死活不吃饭。问题就在于这背后又会牵扯多少。

    李荩忱有胆量在巴蜀、在阆中和尉迟迥、韦孝宽周旋,实际上依靠的不是眼前这一座不高的天宫院山,也不是在米仓山还有苍溪谷搞得那些小动作,而是对于整个北周朝堂的把握。

    杨坚和宇文宪是什么样的人,史书记载的再详细不过了。无论细节上有什么差别,杨坚的野心和宇文宪的忠诚是不言而喻的。而随着宇文邕先走一步,原本应该在杨坚面前失去所有翻盘机会的宇文宪奇迹般的成为北周朝堂上和杨坚分庭抗礼的存在。

    对于杨坚和宇文宪,至少从现阶段,对方的威胁都要多于南陈,有的时候政治就是这么残酷,“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很多人反对,却是在很多情况下无奈却必须做出的选择。当然安内不代表一点儿都不去攘外,至少现在李荩忱还面临着尉迟迥和韦孝宽的压迫。

    李荩忱想要做的,就是借助北周朝堂上的分立来挑拨尉迟迥和韦孝宽之间的矛盾,而或者只需要让韦孝宽和尉迟迥刻意保持距离就可以了。毕竟他们两个分别代表朝堂上的不同派系,一旦走得太近很难不引起怀疑,因此李荩忱在做的,就是逼迫他们两个有交流和相互帮助。尤其是让尉迟迥去欠下韦孝宽的人情。

    从目前看来,韦孝宽主动去找尉迟迥就是最好的选择。

    “宇文宪,杨坚,你们对于这些手握重兵在外的将领又能够有多少信任”李荩忱的手轻轻敲打着沙盘,微微眯眼。

    以一己之力挑动天下大局,李荩忱没有太多的把握,他所能依靠的就是对这些曾经在历史上绽放出璀璨光芒的人的理解,依靠的也只有从这个时代能够得到的为数不错的情报。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是他清楚,既然自己当初做出入蜀的选择,那么这就是自己给自己选择的道路,无论是做枭雄也好,做英雄也罢,都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自己能做的已经做了,区区万人的军队在李荩忱的手中已经发挥出了最大的威力,现在李荩忱能够寄希望的,也就只有老天保佑了。

    “报,韦孝宽部开始进攻!”一名传令兵快步冲进来。

    而李荩忱和萧世廉下意识的对视一眼,神情凛然。李荩忱沉声说道:“只是韦孝宽?前面的将旗是谁的旗号?”

    “对,尉迟迥部守营不出,统军的是韦孝宽麾下李询旗号。”传令兵急忙回答。

    “尉迟迥是想要向韦孝宽表示不满?”萧世廉眉毛一挑。

    “恐怕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顺利,”李荩忱冷声说道,“再探!务必探查清楚尉迟迥到底在干什么!”

    顿了一下,李荩忱紧接着回头看向李平:“另外传令前面两处,无论进攻与否,全部加强戒备,务必守住防线,不能给敌人任何可乘之机!”

    “诺!”

    而李荩忱大步走到栏杆处,看着山下的战局。一边已经是旗帜飘动、杀声震天,而另外一边却出奇的安静。

    “看来他们两个之间已经有结果了。”李荩忱反倒是没有了之前的紧张,微微一笑,“伯清你说到底是谁先让步?”

    萧世廉哼了一声,有些无奈的吐槽:“不管是谁先让步,这战局都变得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第五百一十八章 静与动

    看着大步走入营寨的韦孝宽,尉迟顺身体微微前倾,如临大敌。

    而曹孝达和费也进利这尉迟迥的左臂右膀也下意识的对视一眼,可以说韦孝宽的到来让他们着实有些惊讶。

    毕竟刚才韦孝宽部还前出发动进攻,在这些尉迟迥麾下的将领们看来,这是韦孝宽想要向尉迟迥部炫耀,也催促他们继续向前进攻。说到底大家之前心里也都憋着一口气,想要抢在韦孝宽有所斩获之前拿下这一座山头。

    可是随着尉迟迥病倒,这些将领们也顾不上这些了。韦孝宽明知道尉迟迥如此,还这样大张旗鼓的进攻,在尉迟顺等人看来就是故意寻衅。

    并不是尉迟顺等小心眼,而是双方之间的矛盾虽然还没有摆在明面上,但是已经足够让所有人感受到,至少那个营寨之中的人并不是自己真正的袍泽同伴。倒有些像合作却又互相算计的盟友。

    因此当韦孝宽到来的时候,这些将领们不可能不惊讶。韦孝宽不坐镇指挥却出现在这里,到底想要干什么?

    难不成还要鳄鱼的眼泪,前来走走过场,顺便再把他们气一气?

    韦孝宽拽住马缰,翻身下马,大步走入营中,而尉迟顺轻轻吸了一口气,快步迎上去:“见过韦将军。”

    而曹孝达等人也跟着一拱手。

    韦孝宽急忙还礼,他身后的贺娄子干本来只想随意的点点头,但是看到自家主将尚且如此,自然也只能勉强跟着还礼。而韦孝宽伸手托了尉迟顺的手臂一把,沉声说道:“听闻尉迟将军吐血,特来探望,不知可否面见老将军?”

    “这”尉迟顺没有想到韦孝宽竟然开门见山,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毕竟尉迟迥一两个时辰之前刚刚从昏迷之中醒过来,现在军中医匠尚且还在商议诊断,而尉迟迥也没有开口说话,让尉迟顺都不知道自家爹爹还有没有能力见韦孝宽。

    更何况发自内心的他也并不想让韦孝宽见到他。

    似乎明白尉迟顺的心思,韦孝宽刚刚想要开口,一名尉迟迥的亲卫就大步走过来:“韦将军,我家将军请您入帐中叙事。”

    尉迟顺和曹孝达等人下意识的对视一眼,既然尉迟迥已经能够吩咐事情,那肯定也已经做好了面对韦孝宽的准备,那他们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在身份上和说话资格上,他们都和韦孝宽不是平级的,当下里也只能让开道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万寿(贺娄子干表字),你先在外等候。”韦孝宽回首吩咐一声方才向前走去。

    而贺娄子干想要说什么,看着韦孝宽已经举步走远,只能轻轻叹息一声,有些不安的停住脚步。

    “万寿兄这边歇息吧。”曹孝达此时微笑着说道,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某让属下准备茶水糕点,还请万寿兄不吝赏光。”

    贺娄子干本来想矢口否决,骤然想到自己跟着韦孝宽前来是为了什么,只能苦笑着点了点头。既然自家将军拼的前程也要打赢这一仗,自己说什么也不能给他拖后腿。

    当尉迟迥大营那边还是一片肃静的时候,韦孝宽大营外的山坡上,已然是杀声震天。

    大队的北周步卒在弓弩手的掩护下迈动步伐向前,甚至就连后方的投石机也开始向前移动。

    相比于尉迟迥,韦孝宽这边主持进攻的李询显然更谨慎一些,因此也成功的发现了那一条壕沟,只是折损了冲在前面的数十名士卒,比尉迟迥那边的伤亡要少,不过这也意味着他们必须要将这壕沟填上才能继续向前。

    从山上射来的箭矢“噗噗”打在盾牌上,时不时有箭矢越过盾牌刺入北周士卒的胸膛。

    “开盾!”一名北周仗主大声吼道。一面面已经快推进到壕沟边缘的盾牌同时向两侧展开,像是张开的鳞片,而背负着沙袋的北周士卒直接向前冲,箭矢呼啸着扑面而来,不断有士卒倒地,但是更多的人依旧前赴后继的向前。

    一个个沙袋被丢入壕沟之中,而这冲出来填埋壕沟的士卒已经有一多半已经倒下,他们其中很多人直接顺势倒入壕沟之中,和他们曾经背负的沙袋一样,变成这壕沟之中的一部分,血肉也和这土地混合在一起。

    “杀!”军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一名名将领越众而出,手持旗帜冲在最前面,而大队的北周将士飞快地跟上。一块块木板铺在壕沟上,脚步踏在上面砰砰作响。

    “床子弩!”站在山坡上,曹忠微微眯着的眼睛豁然睁开,手中长剑出鞘直指前方!

    士卒们同时掀开枯草和树枝编织而成的伪装,一台台床子弩露出象征着死亡的身影,而在幢将们整齐划一的口号声中,弓弦被缓缓拉开,箭矢上弦。

    “再快一点儿!”曹忠朗声喝道。

    前方北周士卒已经将不少鹿砦挪开,在他们的前面又是一条更深的壕沟,而壕沟后面就是严阵以待的南陈步卒。双方士卒已经仅仅隔着一条不足一丈宽的壕沟,目光从盾牌的缝隙之中射出,交织在一起,碰撞出火花。

    “上!”一名北周仗主大吼道,“木板都抬出来!”

    显然是专门为跨过这些壕沟制作的木板被北周士卒抬着,随着整齐的口号声距离这壕沟越来越近。

    “放!”山坡上曹忠的手骤然伸出向前一指。

    一台台床子弩同时剧烈的颤抖一下,铁矢呼啸而出,直扑向山下黑压压的人群。

    一队正抬着木板的向前的北周士卒听见了铁矢破空的声音,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看去,顿时瞪大了眼睛。铁矢刺穿第一个人的胸膛,旋即是第二个、第三个。一排士卒基本上没有人来得及逃命,就像串糖葫芦一样被串在一起。

    来得太快,来的太突然!

    沉重的木板因为一边人的倒下而抬不起来,重重的砸在地上,激起无数泥泞和飞尘。

    “杀上去!”仗主们声嘶力竭的大吼,敌人的床子弩显然等待的就是这个时刻,而现在他们既然已经身在如此境地,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上冲。

    反正不管怎么都是一死,向着敌人而死总比背对着好。

第五百一十九章 鏖战急

    “韦孝宽治军有方啊。”看着山下虽然阵型已经被床子弩的铁矢扰乱,却已经在怒吼着冲锋的士卒,曹忠不由得啧啧赞叹。

    而他的话音尚未落下,呼啸破空的声音也在他的头顶响起,投石机抛射的石弹重重的砸在山坡上,一时间尘土飞扬,好几台床子弩直接被投石机砸中,虽然木头结实,但是很多地方不可避免的出现了裂痕,甚至还有一台直接四分五裂。

    更不要说那些好巧不巧被命中的将士了。

    同时北周人的弓弩手也开始报复性的射箭,箭矢向着南陈阵列的后方蔓延,虽然刀盾手们都在尽力举起盾牌遮挡从天而降的箭矢,但是毕竟这箭矢密集,人站的也同样密集,不断有士卒中箭倒下。

    不过随着北周士卒抬着木板冲到第一线,北周的弓弩手也就不敢再造次,只是在两翼列阵,保持和山上南陈床子弩一定的距离,毕竟谁都不知道南陈还有没有别的守城器械,至少到现在他们还没有见过投石机在哪里,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同样掩藏起来的床子弩。

    对于这个被李荩忱上上下下已经完全修建成一个死亡陷阱的山丘,负责指挥的李询讲究的是“小心为上”,然后自然步步紧逼。

    木板“砰”的架在壕沟上,北周将领们纷纷率队冲锋在前。

    而似乎是为了回答这些已经有些狂热的对手,南陈的幢将和仗主们只是冷冷的同时将手向下一挥!

    盾牌分开,早就等候多时的长矛手怒吼而出。一支支长枪端平,骤然向前突刺!

    一根根长矛集中向着密集的人群突刺过去,只听得惨叫声不绝,一时间也不知道有多少北周士卒被这突然伸出的长矛刺穿。而长矛穿过一个人之后,又紧接着刺穿下一个人,中间没有丝毫的停歇。

    “为了大周!”向前冲峰的北周士卒当中不断传来高声怒吼,一名名士卒推动着前面自己人的尸体继续向前,鲜血顺着长矛的矛杆不断流淌,双方士卒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每一个人都是瞪大眼睛,恨不得用目光将对方杀死。

    “盾牌前顶!”南陈军中同样传来命令,一名名盾牌手同时推动着大盾向前,顶在北周人的血肉之躯上。而长枪同时抽出,收起,然后又在整齐的口号声中再一次探出,刺入新的**,迸溅鲜红的血花。

    随着盾牌不断向前,原本冲过壕沟的北周士卒逐渐被顶回去,甚至有的猝不及防之下还被顶到壕沟之中。而后方的北周弓弩手和投石机也开始发威,不断地将箭矢和石弹倾泻在南陈军阵之中。

    “顶上去,顶上去!”一名北周将领踹开眼前的尸体,径直用肩膀顶在盾牌上。盾牌上的倒刺勾入他的衣甲和皮肤,鲜血直流,但是这北周将领只是死死咬着牙一步也不退。

    而更多的北周刀盾手也回过神来,举着盾牌向前冲,顶住南陈向前推动的盾牌阵列。一支支长矛不断从盾牌的缝隙之中探出来,刺入他们的身体,不过这一次所有人都只是向前。

    面对面,相对着,向前!

    刀剑交鸣的声音不绝于耳,双方将士沿着并不开阔的阵线厮杀,每一个人倒下,后面自然而然就有人向前一步。长枪无情的向前穿刺,刀剑卷动着劲风重重落下,血色渲染了盾牌和壕沟。

    “杀!”一名北周将领硬生生的撞开眼前一面盾牌,径直向着不远处的两名南陈士卒扑去。

    “挡住他!”南陈将士未免有些慌乱,不过一排长矛转瞬顶上来,将这北周将领逼退。然而之前倒地的盾牌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再抬起来,更多的北周士卒以刀盾手为前锋快步向前。

    随着一个缺口被打开,阵线上更多的缺口开始出现。

    “鸣金,收兵。”山坡上曹忠果断的下达了命令,“弓弩手射住阵脚,准备接应!”

    鸣金的声音清脆,南陈军中号令声不断,盾牌阵开始逐步收缩,而长矛手同时向前一步,尽可能的将长矛探出,逼退敌人。同时零零散散的箭矢从盾牌后面升起,转瞬就变得密集。

    这些骤然出现的箭矢的确让冲锋向前的北周士卒吃了一惊,不过既然已经到这个关头,他们也没有再后退的道理,直接向着退却的南陈军队进逼。

    “砰!”一声巨响突然传来,而北周士卒惊慌的抬头看去,石弹卷携着风声而来,重重的落入人群之中,时不时有砸在人头上的,整个人抽搐一下,眼见是不活了。

    一时间队列中阵脚大乱,北周弓弩手率先开始缓步后退,而原本冲锋的北周刀盾手也下意识的放慢脚步。

    紧接着是一阵轰鸣声,只见井然有序后退的南陈士卒逐渐向两侧分开,而无数的檑木滚石就直接顺着山坡滑落,直接向人扑过来!

    这石头撞在盾牌上,借着势头硬生生的将人撞开,甚至还有脚步不稳的直接被撞入壕沟之中。

    “退,快退!”将领们同时大吼,而与此同时后方也响起鸣金收兵的声音,显然李询也知道继续这样顶着檑木滚石冲锋也没有什么意义了,知道敌人下一步是怎么应对的,只能先想出来办法再继续进攻。

    虽然知道此战有多着急,李询也只能步步向前。

    尉迟迥进攻的前车之鉴可就摆在那里呢。

    “这个李询,倒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曹忠不由得眉毛一挑。北周军队虽然撤退的狼狈,但是毕竟已经把南陈作为屏障的鹿砦全都搬开、壕沟也填的差不多了,所以曹忠根本没有胆量派兵下山追击。而敌人的弓弩手也是一直在两翼,随时准备交叉压制,因此曹忠只能在这里干瞪眼。

    这一战自家麾下损失的兵马也不少,撤退的还是太晚了

    曹忠暗暗思忖着,看着山下同样在缓缓后退的李询将旗。这个对手比昨天负责进攻的贺娄子干更为稳重,但是稳重不代表就好欺负,越是稳重的人,越是习惯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候咬下一口肉来。

    韦孝宽用李询,看来是吸取了尉迟迥的教训,想要稳中求胜啊。

    “进入第二道防线,严加防守!”曹忠转身吩咐副将,紧接着对亲卫一招手,“跟某上山!”

第五百二十章 不懂事

    躺在病榻上的尉迟迥看上去格外虚弱,只能勉强支撑着,怎么看都不想前日还和韦孝宽商谈战事的稳重老将。

    “尉迟兄,且躺下!”见尉迟迥想要坐起来,韦孝宽着急的压了压手,上前几步。

    尉迟迥的脸色有些苍白,轻轻咳嗽一声,勉强笑着说道:“不碍事的,小子们总是喜欢夸张,老夫这身体还能支撑多久,老夫心里可是清楚的,说什么也要活到韦兄这般年纪才是。”

    韦孝宽微微颔首,沉声说道:“听闻尉迟兄病重,某放心不下,所以赶过来看望。见尉迟兄尚且精神,老夫也就放心了。”

    尉迟迥自失一笑,他看上去精神,但也不过是强打精神罢了,之不过韦孝宽并不想拆穿他。

    “战局不利,尉迟兄想必也知道。这李荩忱的算计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多,显然他是想在这天宫院山和我们两个老家伙好好地较量较量了。”韦孝宽沉声说道。

    尉迟迥并没有着急回答,只是微微抿嘴。

    战局不利,他和韦孝宽都心知肚明,根本原因并不只是因为李荩忱布下了重重陷阱,还因为两军之间的不合。

    想到这里,尉迟迥感激的看向韦孝宽,韦孝宽能够前来,实际上已经在他的预料之外,毕竟这是韦孝宽主动伸出援助之手向尉迟迥示好,可能会在背后牵扯多少政治风暴,大家可都心知肚明。

    可是韦孝宽还是来了。

    “咳咳!”想到这里,尉迟迥又轻轻咳嗽两声。

    而韦孝宽伸手做了一个阻止的手势,不让尉迟迥多开口,淡淡说道:“各种原因纷繁复杂,这李荩忱又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主儿,所以现在老夫以为只能缓缓图之,以防生变。”

    尉迟迥微微颔首,他很清楚,这个“以防生变”针对的可不是李荩忱,而是他们两军之间。这种两人艰难维持的微妙平衡关系最好还是不要被打破。

    “米仓道的事情老夫已经听说了,老夫会让麾下辎重营调拨粮草,尉迟兄尽管放心养病。”韦孝宽迟疑片刻,还是说出了最让尉迟迥担心的事情,“诸多事宜老夫会妥善解决,只要我二人皆能约束麾下,一致对敌,这天宫院守不了七日。”

    韦孝宽的话没有说完,但是尉迟迥知道他的意思。

    他最担心的还是两军之间的矛盾,毕竟有些矛盾和猜忌只会随着时间的增加而越来越深。

    尉迟迥沉默良久,方才缓缓说道:“绵竹关那边是不是也没有任何进展?”

    “裴子烈虽然没有李荩忱这么多阴谋诡计,但是也是一个善守的的人,再加上绵竹关天然雄关,扼守通道,因此一时半刻很难直接打开道路。”韦孝宽斟酌说道,不管怎么说进攻绵竹关的是自己的儿子,韦寿这几天只是和裴子烈在鹿头山来回拉锯,也确实没有多少进展,所以韦孝宽只能说得更圆滑一些。

    顿了一下,韦孝宽缓缓说道:“老夫已经向蜀郡方向派遣大量的斥候,李荩忱肯定在各处山路之中有所防备,但是老夫不觉得这么多斥候他都能够拦下来,总得有那么一两个人能够抵达蜀郡,探查清楚蜀郡的情况。现在无论是绵竹关还是天宫院,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蜀郡。”

    “蜀郡已经有很多天没有消息了,”尉迟迥缓缓靠在床榻上,声音之中带着担忧,“老夫也担心啊。”

    韦孝宽转过身看向对面墙上,那里正挂着一张舆图,很显然尉迟迥就算是坐在床上也可以看到舆图上的形势,端详片刻,韦孝宽沉声说道:“尉迟兄放心,必然会无事的。”

    尉迟迥缓缓点头,旋即说道:“老夫这就传令各部准备进攻,这战事一刻也不能停歇!”

    “尉迟兄的身体”韦孝宽多少有些担忧。

    尉迟迥笑了笑:“支撑得住,想到怎么都得和那李荩忱较量较量,老夫说什么都得支撑住。而且孩子们不懂事,可能有冲突冒犯的地方,还要向韦兄赔个不是。”

    韦孝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身肃然拱手。

    --

    李荩忱手举着烛台,站在沙盘前面,火光在旁边燃烧,映衬着他的脸忽明忽暗。

    已经是入夜时分,而山下的战事还没有停歇的意思,尤其是白天本来没有进攻迹象的尉迟迥部,竟然突然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活了起来,黄昏时分展开阵势,直接打着火把挑灯夜战。

    虽然被尉迟迥的阵势吓了一跳,不过戴才还是没有让李荩忱失望的稳住了阵脚,并且和另外一座山上的曹忠一样缓缓后退,并不给尉迟迥任何将主力全灭于山下的机会。

    而尉迟迥似乎也满足于占领山脚,旋即鸣金收兵。这样两支军队的进度便再一次保持一致,之后便是一如既往地斥候开始向前摸排。不过随着防线逐渐向山上转移,这些斥候的行动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敌人变得见好就收?”李荩忱看着沙盘良久,方才抬头。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曹忠和戴才,这两员大将经过一番厮杀,衣甲上都可以看见迸溅的斑斑血迹,虽然脸上带着难掩的疲惫神色,不过眼睛之中都是精光闪闪。

    带着千人抵挡数万人的进攻,对于他们来说,这都是之前从来不敢想象的,而现在李荩忱却做到了。

    能够身在这样的战斗之中,已经是荣幸了。

    听到李荩忱发问,两人同时颔首,曹忠斟酌说道:“似乎敌人已经不着急开始进攻,只是步步紧逼,这样使得他们的阵列行进完整,弓弩手和投石机总是时刻保持和阵列同行,我们很多投石机和床子弩就是一暴露就立刻被敌人的投石机集中对付,毕竟我们手上的家伙还是少了些,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就全都消耗干净了。”

    李荩忱点了点头,这也在预料之中,韦孝宽和尉迟迥都不是傻子,第一次吃亏之后也能猜到自己之后给他们准备了多少“惊喜”。

    而就当此事,萧世廉快步走进来,有些激动的说道:“世忠,刚刚收到的消息,尉迟迥好像病了,我们的斥候看见韦孝宽前去探望,只带了几个亲卫。”

第五百二十一章 寒夜中的暖意

    “哦?”李荩忱随手将烛台放下,他倒是没有想到尉迟迥竟然会支撑不住,“消息确定?”

    “千真万确!”萧世廉点了点头,“为了防止这个消息传不回来,我们的斥候可是兜了一个圈子回来的,否则也不可能这个时候方才送到。据说辎重营中的医匠已经全都过去了,整个大营当时一片寂静,谁都不允许多打听此事,但是我们的斥候已经能从探听到的只言片语中也能推测出来正是如此。”

    李荩忱狠狠地挥了一下拳头,而曹忠和戴才也露出惊喜的神色。

    尉迟迥病倒,说明李荩忱之前截断米仓山粮道的战术已经彻底将他刺激到了,甚至有可能中间还牵扯着更多尉迟迥和韦孝宽两军之间的矛盾,换句话说李荩忱之前的猜测和计划都起到了作用。

    而萧世廉脸上的笑容收起来,将另外一份战报递给李荩忱:“不过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大士那边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韦寿的进攻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猛烈。”

    李荩忱瞳孔骤然收缩,轻轻吸了一口凉气。

    绵竹关和天宫院,无论哪一个失守都势必影响到整个巴蜀大局。裴子烈不是李荩忱,他一路从广汉到绵竹关,也是攻城略地,所战胜的困难一点儿都不比李荩忱少。

    更何况裴子烈面对的是韦寿这一支兵马,不存在挑拨关系、依靠两军矛盾制造制衡这种事情。

    “为什么不早说?”李荩忱沉声说道。

    绵竹关一旦失守,那么裴子烈就只能退守广汉,而广汉的后面就是蜀郡,广汉可不是什么坚城,就算是有水师的掩护,也不一定能够守多久。

    韦寿如果率军冲到蜀郡城下,那李荩忱这几个月做的一切都自然会前功尽弃,从蜀郡顺流而下,巴郡各处很难支撑太长时间的,更重要的是李荩忱将会彻底落入被动挨打的地步,而不可能有如现在这样至少还能掌握部分主动。

    萧世廉有些诧异:“世忠你不要着急,大士暂时只是守不住鹿头山了,至少关城还在我们的手中,韦寿一时半刻不可能越过绵竹关直接冲入蜀郡的。因此在某看来,还是尉迟迥这边的更重要一些,毕竟这也关乎到整个巴蜀大局。”

    李荩忱沉默片刻,自责的点了点头。或许是因为自己还是对裴子烈还是有所担忧。当下里他的目光转回到沙盘上,裴子烈固然危险,但是自己眼前的困局才是真正需要自己去操心的。

    “时候不早了,妾身特意煲了些汤。”就在此时,脚步声匆匆响起,萧湘和李怜儿从屏风后面转过来,而跟着她们的亲卫提着几个汤煲。

    见到李荩忱的夫人,戴才和曹忠也不敢怠慢,急忙拱手行礼。

    汤煲还没有打开,就已经能闻到淡淡的香气,顿时包括李荩忱在内,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起头,自从今天大战开始,大家还没有好好吃过东西呢,此时早就是饥肠辘辘。

    不过李荩忱还没有开口,大家多少都有些不好意思。

    萧世廉最是不客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飞快跑上前伸手接过来汤煲,直接打开盖,一股香气扑鼻。

    而萧湘微笑着说道:“诸位前方鏖战,所以特意准备的乌鸡汤,里面还有枸杞、红枣和青菜,略起滋补的作用,诸位将军慢慢品尝。”

    一边说着,萧湘一边拦住萧世廉:“伯清,汤还热着呢,你小心点儿,别烫着!”

    萧世廉感动的连连点头,笑着说道:“还是嫂嫂贤惠嘶!”

    李怜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萧世廉身后,手拧着萧世廉的腰间软肉,缓缓的转圈。

    看着萧世廉脸上的表情骤然变化,大家都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顿时相视一笑。而李荩忱一边接过来汤煲,一边轻轻攥住萧湘的手捏了捏:“辛苦了。”

    萧湘俏脸微红,旋即低下头不想被别人看到异样,只是柔柔一笑:“夫君应该多保重才是。”

    不等李荩忱回答,萧湘紧接着行礼,声音也随之提高:“战事紧张,那就不叨扰诸位了。”

    “多谢夫人!”曹忠和戴才以及李平等人都急忙拱手。他们的目光早就被汤煲中的食物吸引走了。

    而萧湘拽了拽李怜儿的袖子,李怜儿气鼓鼓的在萧世廉耳边说了一句:“明明有一半是我帮嫂嫂煮的,你等着!”

    说完,李怜儿也施施然行礼,和萧湘一起离开。

    萧世廉这才有胆量回过身挥挥拳头,以示不满,顿时惹得众将笑容更深,刚才对战局的担忧也消散了不少。

    李荩忱伸手敲了敲桌子:“好了,既然内子已经把汤羹送来了,都尝尝吧,吃完有力气了咱们再商量战事!”

    “诺!”曹忠他们肚子里早就已经咕咕叫了,此时自然就不再客气,一拥而上。

    而萧湘也确实心细,包括议事堂上的亲卫人皆有份。同时李荩忱打开自己的汤煲发现里面竟然比萧世廉还多了几个鹌鹑蛋,显然是萧湘单独放进去的。

    “这丫头”李荩忱摇了摇头,轻笑一声。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萧湘对自己的关心已经不言而喻。一边想着,李荩忱一边端起来碗喝了一口,汤滚入胃中,带着暖意。

    夜风吹动着城头上的旌旗,脚步声匆匆。

    “这些都放好,”郑凯源大声说道,快步走过城头,正好看见迎面走过来的徐德言,急忙一拱手,“主簿,檑木滚石都按照将军的要求放好了,投石机和床子弩也全部就位。”

    徐德言一边还礼一边问道:“看到将军了么?”

    “在城楼里。”郑凯源急忙回答。

    而徐德言微微颔首,大步走入城楼,正看到裴子烈的背影。

    裴子烈静静看着眼前的沙盘,沉声说道:“鹿头山那边都已经退下来了?”

    徐德言微微颔首:“退下来了一百多名弟兄,毕竟敌人杀上山头的时候也已经筋疲力尽,所以并没有追击的意思。末将直接将他们调往落凤坡修整,这样也能防止敌人想要抄袭我们的后路。”

    裴子烈呼了一口气:“修远,这绵竹关估计失守就是在两天左右的事情,我们在鹿头山折损了小半兵力,很难支撑太久,再加上鹿头山失守,敌人占据高处,可以将城中的情况尽收眼底,这绵竹关可就更难守了”

第五百二十二章 韦孝宽的盘算

    顿了一下,裴子烈敲了敲舆图:“绵竹关一旦失守,我们应当如何?”

    徐德言沉默片刻,微笑着说道:“我们只有广汉这一条退路,将军既然已经清楚,又何必再问末将。”

    “一个广汉城,一条汉水,不足为凭啊。”裴子烈淡淡说道,“韦寿看来是铁了心想要做第一个抵达蜀郡的人,这鹿头山一战几乎是在不计伤亡的向前进攻,而到了广汉一带,敌人的投石机和床子弩等大型器械又有更多的发挥余地,意味着我们将会更加处于劣势。”

    听到这里,徐德言有些无奈:“是啊,这韦寿如此拼命,看来也是得了韦孝宽的死命令。反倒是韦孝宽和尉迟迥在天宫院那边的进攻,根据荡寇将军送来的战报看,并没有那么着急。似乎韦孝宽和尉迟迥相处得还挺不错,也不知道韦孝宽在想什么。”

    “韦孝宽的盘算”裴子烈似乎明白了什么,悚然一惊。

    而徐德言也瞪大眼睛:“将军是说”

    裴子烈斟酌说道:“韦孝宽之所以愿意和尉迟迥改善关系,恐怕不仅仅是因为这一场大战需要他们共同来完成,还因为韦孝宽有韦寿这一支偏师在,更或者说这才是韦孝宽真正的主力。”

    “只需要韦寿能够突破绵竹关抵达蜀郡城下,那这功劳也是韦孝宽的,因此韦孝宽需要做的只是和尉迟迥一点一点的向天宫院山进攻?”徐德言的声音都已经有所变化,“也就是说敌人的精兵强将实际上都在韦寿这里?”

    “不光是精兵强将,某甚至怀疑下一批辎重和器械也有可能集中送到韦寿军中,到时候我们需要面的床子弩和投石机肯定远远不止之前那些。”裴子烈沉声说道,眉头不知不觉已经紧锁。

    不管韦孝宽是之前就已经做出判断,还是在后来无意间如此,很显然拼命向前推进的韦寿这支军队才是现在北周扭转巴蜀战局的关键所在。

    虽然韦寿只有万人,比之韦孝宽的兵力当然少了一半,但是如果这万人都是挑选出来的精兵强将,那么就能够发挥到比两万人还要多的作用,一路冲过绵竹关直抵蜀郡城下不是没有可能。

    “将军,韦寿已经在城下列阵,看来是想要攻城!”郑凯源快步走进来,着急地说道。

    “又是夜战?”裴子烈一挑眉。

    而徐德言喃喃说道:“这韦寿看来是真的要拼命了。”

    “他要拼命,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传令各部备战,还有修远,你即刻将此处情报消息写成战报分别送往蜀郡和天宫院,一定要快!”裴子烈转身吩咐一句,抓起桌子上的佩剑,“走,咱们出去看看!”

    “诺!”徐德言和郑凯源同时大声应道。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韦寿”李荩忱看着舆图,目光之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神色。

    而萧世廉有些诧异,之前李荩忱喝完那一碗汤看上去心情不错,怎么又担心起来了?

    “韦寿!”李荩忱声音之中带着几分寒意,让曹忠和戴才也是面面相觑。

    “韦寿怎么了?”萧世廉急忙问道。

    伸手在舆图上敲了敲,李荩忱笃定的说道:“韦孝宽之所以在天宫院磨磨蹭蹭、步步向前,是因为他知道,就算是自己被我们拖在这里,韦寿照样可以突破绵竹关冲入蜀郡!”

    “可是绵竹关的韦寿部不是偏师,人数并不多么?”萧世廉不由得诧异说道,这是之前所有人都达成的共识。敌人的主力应该还是韦孝宽和尉迟迥,韦寿应该只是为了牵制和向绵竹关施加压力才对。

    毕竟裴子烈拿下绵竹关之后,就直接堵上了蜀郡的北大门,韦寿按理说不会强攻。

    拿下天宫院然后两路合围应该才是萧世廉等人眼中韦孝宽真正的意图所在,可是现在怎么李荩忱又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韦寿身上了?

    李荩忱伸手在舆图上重重敲了一下:“原来或许是,但是随着韦寿突破绵竹关,就不再是了。”

    顿时明白过来李荩忱的意思,萧世廉神情一变:“那岂不是说大士那边很危险?”

    “这只是某的猜测,”李荩忱摇了摇头,“但是单纯从眼前的战局来看,这或许是韦孝宽最好的选择。只不过这无疑就是对他和尉迟迥之间维系的平衡的背叛和破坏”

    想到这里,李荩忱抬起头看向门外。

    朝堂,战局,韦孝宽你又会选择哪个?

    朝堂上的角逐、战场上的彻头彻尾的胜利,有的时候有些选择身不由己啊就算你是名将,就算你纵横沙场这么多年,在现实面前也只能低头吧。

    毕竟你不是神仙啊。

    “这里应该有敌人的床子弩,而山后斜坡上则是投石机,”李询伸手在舆图上点了点,“床子弩全部都是用树枝遮盖伪装成草垛,甚或者挖坑埋在地下,而投石机更是只有在使用的时候才会组装起来,甚至末将有理由怀疑敌人的投石机随时都在变换位置。”

    “李荩忱的军中必然有工匠跟随,而且能够操控这床子弩和投石机,少说也是国中将作监左右监一级的,可见李荩忱对这一战并不是毫无准备,”韦孝宽淡淡说道,“换句话说李荩忱在京中朝中并不是没有任何的助力,也不是我们想象中完全的弃子。”

    贺娄子干和李询这两员大将下意识的对视一眼,同时微微颔首。而贺娄子干沉声说道:

    “现在少将军已经拿下了鹿头山,绵竹关半数入手中,凭借一座关城裴子烈很难守住的,所以一旦绵竹关被攻破,这巴蜀困局自然就解开了,李荩忱就算是背后有助力,恐怕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将军还在担心什么?”

    韦孝宽微微皱眉:“绵竹关进攻快,而天宫院进攻慢,这才是老夫最担心的啊”

    相比于对付李荩忱和南陈,保持和尉迟迥之间的制衡才是真的让韦孝宽无奈和不知所措的。

    他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一变再变发展成这个样子,如果尉迟迥真的怀疑韦孝宽是另有布置和打算,那韦孝宽无法辩解。

第五百二十三章 祸起萧墙为大患

    虽然韦孝宽从来没有想过用韦寿在绵竹关打开局面、而自己在这天宫院拖住尉迟迥,但是现在战局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不管有没有这个想法,韦孝宽都没有办法阻挡别人不去这么想。

    贺娄子干也明白过来韦孝宽的意思,冷声说道:“将军,如此担忧作甚,这一战就算是没有他尉迟迥,咱们照样可以打下来,现在拖后腿的反倒是他们,我们何必真的为了这所谓的友军之情谊”

    “够了!”韦孝宽打断贺娄子干。

    贺娄子干这一次却并没有一如既往地谦恭低下头,而是昂首说道:“将军虽然不满,但是属下还是要说下去,现在朝堂之上随国公和齐王的争端已经日渐尖锐,将军不可能不知道,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才想要不把这矛盾引入军中,可以保持各部一致对外。可是将军有没有考虑过将士们的感受?”

    韦孝宽本来想要拂袖把贺娄子干撵出去,但是听到最后一句,顿时诧异的撇过头。

    而不只是贺娄子干,李询也同时向前一步,很明显他想要表明贺娄子干的意思也同样是他们的意思。

    “将军,双方之间的矛盾早就已经不可调和,将军如果非得为了制衡关系而制衡,那为什么不干脆由我们来放手一战?”贺娄子干一拱手,直接单膝跪在地上,“两军齐上,朝堂之上怕是因战功褒奖又有争端,可是如果我们能力克强敌,那这一战的功勋就都是我们的,随国公也就有了更多的底气和齐王对峙。”

    “将军,为了将士们,也为了您自己的未来,务必三思啊!”李询也是出列跪倒在地,“将士们也有建功立业之心,军中将领也不想引起随国公的猜忌和怀疑,更何况将军您更不能真的为平衡出太多的力气,因为说一句诛心的话,随国公和齐王想要看到的,可不是将军这样的平衡!”

    在场就只有李询和贺娄子干这两个韦孝宽的心腹手下,所以有些话他根本没有遮遮掩掩的意思。

    随国公杨坚也好,齐王宇文宪也罢,他们真正想要通过这巴蜀之战得到的绝对不只是击败了李荩忱,在他们的眼中,整个南陈的威胁甚至都没有对方大,更何况是一个李荩忱。

    他们真正想要的,是尉迟迥或者韦孝宽之中的一个人最后底定全局,而这无疑意味着之后军中第一人位置的归属。谁能掌握北周更多的兵权,才是宇文宪和杨坚殷切等候的结果。

    而现在韦孝宽如果再这样制衡下去,只能依旧让这种各自掌握一部分兵马的局面延续,那么在朝堂之上的众人看来,这一战自然而然就失去了其原本的意思,甚至为了功劳的分配还有可能少不了要爆发一场冲突,完全是得不偿失的。

    到时候追究起来责任,当然就跑不了韦孝宽。恐怕之后韦孝宽想要从杨坚那里获得信任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所以韦孝宽此时最好的选择,显然不是平衡。

    “你们”韦孝宽微微皱眉,最终却只能长叹一声。

    他知道自己的两个属下完全是为了自己着想,也知道自己真正应该做的是什么,只是这就意味着自己终究还是带着这一队兵马站在了尉迟迥的对立面。

    祸起萧墙,永远都是一个王朝动荡甚至灭亡的先兆啊!

    可是现在的韦孝宽别无选择,之前他已经违反所有人的意思向尉迟迥示好过了,如果继续再这样一意孤行的话,恐怕这一支大军就不再是自己统率了。

    为了自己的家族、为了这些跟着自己挣扎拼杀的将士,韦孝宽都不可能再顺从自己的心意。

    众叛亲离、家破人亡这些韦孝宽打了一辈子仗,见得实在是太多了,此间滋味还是不要自己品尝的好。

    “罢了,传令韦寿,加紧进攻。”韦孝宽摆了摆手,“明天天亮我军也向山上进攻,无论付出多少代价,务必在一日之内拿下这座山!”

    李询和贺娄子干脸上都流露出喜色,急忙一拱手:“遵命!”

    --

    “小心一点儿,”陈智深压低声音,旋即回过头,“谁要是敢发出声音,老子先把他丢到水里去!”

    黑暗之中伏在船上的将士们发出压抑的笑声,不过转瞬这笑声就被他们收敛住。而陈智深轻轻哼了哼,抬头看向前方已经越来越明显的城池轮廓。

    蜀郡城,他们已经在这城下顿足了七八天,对于眼前这座城当真是再熟悉不过,甚至在梦里都想着如何才能拿下。

    可是这座巴蜀第一大城池无论是规模还是坚固程度都超乎陈智深的预料,虽然蜀郡远离王朝更迭争霸已经多年,但是时光依旧无法磨洗这座城池的高大雄伟。

    如果不是蜀郡城中粮草不够、兵马不多,所以抵抗的并不算激烈,恐怕陈智深连攻入城中的想法都没有。

    而现在不管他想不想、敢不敢,这城都必须要打了。

    从绵竹关送过来的战报已经让陈智深意识到自己肩上的责任有多重,更意识到眼前的这座城有多重要。裴子烈在绵竹关、李荩忱在天宫院,几乎就是用人命和鲜血在阻挡北周军队的进攻步伐,而他们为的就是给陈智深争取足够的时间和机会。

    现在裴子烈已经快支撑不住了,单单凭借洛水和郫江这两条河想要抵挡韦寿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陈智深必须要抓紧。

    近乎平底的小船贴着平静的水面一点一点的向前,蜀郡城的水门已经出现在眼前。

    因为南陈的水师占据绝对的优势,所以水门这边一直是陈智深最初进攻的重点所在,而敌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一直在加强水门的防御,甚至还顶着水师的箭矢重新修补了原本被破坏的栅栏。

    陈智深虽然依旧选择水门作为这一战的突破口,但是为了给水师继续破坏新的栅栏争取时间,他这几天只是在水门这边佯攻而已,主力并没有摆在这里,做出一副自己已经放弃从水门进攻的假象。

    而现在陈智深又回到了水门下,趁着夜色。

    这是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也是唯一的机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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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倾南北介绍:
离乱之世,人如尘埃,随风不随己。无意穿越为白袍军老卒后裔的奇葩小白领,当务之急不是如何雄心壮志、一统天下,而是如何在这个时代保全性命。这时代有杨坚、李渊、尉迟迥,枭雄无数;这时代有萧氏、陈宣华、张丽华,美人如玉;这时代有淮上、建康城、洛阳府,长槊穿云;当然也有陈后主、宇文赟,荒唐君主······当身后白袍铁骑滚滚跟上的时候,李荩忱霍然回首。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老书《倾宋》三百万字即将完本,可以先品鉴哦权倾南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权倾南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权倾南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