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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然籇     权倾南北txt下载     权倾南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二十八章 信与不信

    毕竟在南方温柔的烟雨中,很少能看到这种坚韧挺拔、骄傲的迎向风雪的大树。

    哪怕是御花园中的那一棵不知道哪一代帝王为了猎奇而种植的杨树很是瘦小,哪怕和其余的树相比,它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但是乐昌却对那一棵树记忆犹深。

    因为那棵树的树干虽然细小,却始终笔直的挺向天空,张开的树冠虽然和周围上百年的参天大树相比微不足道,但是也依旧艰难不断向高处生长,去抢夺最后一抹阳光,昂扬之势,在整个御花园的群芳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这是杨树,不是随风摇摆的杨柳,不是娇艳绽放的花朵,是单单纯纯的一种挣扎着向上、脊梁至始至终挺直的树。它的枝条或许并不美丽,光滑之中还时而带着皴裂,但是却至始至终都是向上、向高处、向着有阳光和雨水的天空!

    而整个香囊表面虽然多处褪色,但是也依旧可以看出如雪花一般的图案,三三两两散布在整个香囊的表面。

    “新年鸟声千钟啭,二月杨花满路飞。”乐昌将香囊捧在手心,此时此刻她已经明白,香囊表面上绣的根本不是雪花,而是杨花,

    一样的洁白,一样的飘零。

    但是杨花相比于雪花,更加的顽强,哪怕是历经风雨磨难,落地之处照样可以生根发芽。

    乐昌下意识的抬头看向李荩忱,身世飘零如杨花,腰杆挺直如杨树,眼前这个男人仿佛就是这香囊上纹饰的化身。

    更或者说那个家族颠沛飘零而又顽强的命运,也正和这个男人、和香囊上的这杨树杨花别无二致。

    “怎么了?”李荩忱也注意到乐昌的神情有些不对劲,不由得好奇问道,莫非乐昌真的知道这个香囊到底是来自于何方?

    乐昌沉默片刻,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让她坚定的摇了摇头。李荩忱想要问什么,甚至不用去听他说的话,单单是从他的期待的目光之中就能够看出来,不过乐昌又重复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看李荩忱露出失望的神情,转而低下头继续向火堆之中放柴火,乐昌突然有一种难以名状的负罪感。

    或许是因为没有说出真相,所以让她对李荩忱感到愧疚,不过乐昌并没有觉得自己做的哪里不对。毕竟有些事情说出来可不一定是好事,尤其是对于李荩忱。

    现在已经一步步走到这个位置上的李荩忱,即使是不需要这个身份照样可以青云平步,而有这一个身份说不定反而会成为别人攻讦他的地方。不一定真的会成为推动力。

    毕竟现在李荩忱是在南陈,不是在

    乐昌轻轻的将香囊放下,她心中很清楚,不管自己如何向自己解释,她终究还是欺骗了李荩忱,将一些秘密深深地藏在心底。或许有一天李荩忱会自己解开这个秘密,但是至少不是在现在。

    只是乐昌并不知道,李荩忱看起来是在小心翼翼的添加柴火,但是眼角余光一直都落在她的身上,而乐昌犹豫的神情也被李荩忱尽收眼底,让李荩忱更是在心中浮现出丝丝疑惑。

    他前世今生加起来也活了四十多岁,乐昌那点儿小心思都写在脸上,根本没有掩藏,而这才是李荩忱真正感到诧异的地方。

    乐昌虽然也不是什么经历过多少人情世故的人,之前还被李荩忱轻而易举的牵引到了东宫的这个漩涡之中,但是至少她还是能够拿捏住一些小方寸的,而此时根本没有掩饰自己的神情,说明这香囊肯定牵扯到了一些人。

    而或者说是一个庞大的家族和尘封的历史

    不过对此李荩忱终究只是一笑了之,继续低下头专注自己的烤着的东西。既然乐昌不想说,那他也不想去问。毕竟他从来没有想过依靠这香囊就能够帮助自己一步登天。

    在这乱世之中,一切的道德和秩序都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黯然失色,就算自己真的有什么尊贵的身份,现在手中的实力也不足以让李荩忱真的发出什么振聋发聩的声音。

    而就算是没有什么身份来历,他相信依靠自己的双手,照样可以在这乱世和黑暗之中挣扎出来一条道路。

    乐昌的心思早就已经乱了套,草草的将东西都收拾好,正想要说什么,外面骤然响起密集的脚步声,而李荩忱一把抓起靠在墙壁上的子云枪,面沉如水。

    “走,躲起来。”李荩忱一把拽住乐昌,转身就往后面藏经阁的方向走。一听这脚步声就知道,少说得有十多个人,单单凭借他们两个,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

    大雄宝殿之后的藏经阁实际上已经是一片断壁残垣,而李荩忱直接拽着乐昌在一片断墙之后蹲下来,看着一道道阴影斑驳,出现在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

    “火还没有熄灭,这两个家伙跑不了,你们上那边去,其余人跟我来!”一名黑衣杀手冷声说道,“把所有的入口都给某堵住了,看到人影就射箭,让这两个人插翅难逃。”

    李荩忱和乐昌不由得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苦涩神情,没有想到他们就是休息了这几个时辰,竟然就直接被追上门来。

    不过这些黑衣杀手之间肯定也有留下记号的方式,所以这些人跟着自己同伴留下来的记号很容易就可以找到那个山洞,紧接着顺流而下,这里算是第一处浅滩,所以在这里停下搜索也在情理之中。

    “之前信口雌黄不信佛,没有想到竟然真的遭了报应了。”乐昌低声说道,心中忍不住感慨造化弄人。老天爷之前在悬崖上、在山洞中,一次又一次的让她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可是到头来却一次又一次的化险为夷。

    可是这一次怎么看都跑不掉了,难不成之前的几次并不是因为命运的眷顾和保佑,而是因为命运想要和他们开个玩笑,捉弄一下这两个无知的人。

    李荩忱笑了一声:“还是之前某曾经问过的问题,怕死么?”

    虽然不知道李荩忱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不过看着他真诚的眼神,乐昌也知道李荩忱并不是在开玩笑。

第三百二十九章 造化弄人

    沉默片刻之后,乐昌微笑着说道:“这两日领略了此生未曾领略到的风景,也算是心满意足,应当是不怕了。”

    这几天看过的风景、走过的路,要比之前十多年看过的都多,对于乐昌来说,至少要比两天之前在那浓雾之中的山崖上死去要好得多。

    李荩忱郑重点了点头:“不怕就好。看到那边的侧门了么,等会儿某会冲出去,把人向西面引,然后你向着侧门跑,只要能够出其不意逃过侧门那两个人的堵截,他们想要在外面那么大的山林之中”

    李荩忱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乐昌已经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夜风拂动发梢,女孩微笑着看着李荩忱,那些越来越近的呼喊声和脚步声在这一刻都变得朦胧模糊。

    当生死都已经看淡的时候,风雨雷电、呼喊之声,又算得上什么?有的时候人的力量不会因为亡命而变得强大,但是他的意志却会因此而进入另外一个层次。

    一个俯瞰整个世界所有人如蝼蚁的层次。

    乐昌微笑着说道:“谢谢你,而这件事应该是我来做。”

    不等李荩忱反应过来,乐昌霍然一甩开李荩忱的手,猛地站起来就向西侧跑去。而片刻之后严阵以待的黑衣杀手就发现了这一道身影,旋即一支支箭矢呼啸着追上去。

    之前在山洞中死去的兄弟们尸体已经告诉他们,对付着两个人不能有任何的松懈!

    看着反射着月光,越来越近的箭矢,乐昌反倒是解脱的松了一口气。李荩忱保护了自己的那么多次,这一次也算是自己给他一个活命的机会。

    不过刹那之后,一声长啸骤然响起,子云枪卷动狂风,径直将扑向乐昌的两支箭矢荡开,紧接着李荩忱直接将乐昌扑倒在地,随后而来的另外两支箭矢呼啸着擦着两人过去。

    “你疯了?!”李荩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显然他也被乐昌吓到了,这个女人真的不要命了。

    而刹那间两个人的目光在朦胧的月色下交错。

    目光分外的纯粹,有一些话不用说,实际上都已经心知肚明。

    “杀!”黑衣杀手们都瞪红眼睛,向这两个这时候还有闲情扮演苦命鸳鸯的男女杀过来。

    “杀!”不过他们的杀声很快被更响亮的声音打断。一道道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身前身后,手中的弓弩已经先一步施放。

    箭矢呼啸,准确的钻入了黑衣杀手的身体之中,而仅剩的几名黑衣杀手还没有来得及回过神来,就被刀光剑影所淹没。

    并没有感受到箭矢刺入骨肉的疼痛,让李荩忱和乐昌都有些错愕和不可置信,两个人低低喘息着,诧异的对视一眼,旋即李荩忱便听见萧世廉的声音:

    “李世忠,老子就知道你死不了!”

    李荩忱恍恍惚惚的抬起头,看着那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已经不知道是不是在梦中。

    而陈智深和李平等人的脸庞也依次在跳跃的火光之中显现出来,他们看上去风尘满面,但是眼睛之中都是一般无二的晶莹湿润。

    李荩忱搀扶着乐昌站起来,乐昌的手指指甲不知道什么时候深深掐着他的手掌,更或者说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太紧了,紧的都快难以分开,不过这其中传来的迟钝痛感还是告诉李荩忱,眼前的一切并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在黄泉路上看到的幻象。

    命运曲折,造化弄人,老天爷给他们两个开了一次又一次生死玩笑,现在终于又把他们从死的边缘送到了生的土地上。

    而乐昌骤然想起来自己刚才还质疑是不是因为对佛祖的不尊敬,顿时觉得好笑。

    或许自己还是太天真了,而她的目光几乎是下意识的重新转向李荩忱。当那些黑衣杀手出现的时候,自己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再也没有希望,而李荩忱想到的是怎么才能杀出去,哪怕只把一个人送出去,也是对生的挣扎和追求。

    这个男人就算是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依然在咬着牙不退缩。

    或许他的挣扎看上去是那么的自不量力,但是他还在坚持。

    乐昌相信,就算是这天已经摇摇欲坠,他依然是坚持到最后的那一根柱子。

    不过萧世廉等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冲上来,让李荩忱微微错愕,旋即意识到问题所在,急忙松开和乐昌紧握在一起的手。乐昌也“呀”了一声,刚才还怔怔的没有从突然的死里逃生之中回过神来,此时急忙捂着脸侧过身。

    虽然自己的衣服都穿的整整齐齐的,但是刚才靠在李荩忱的怀里,两个人还手牵手,让乐昌觉得自己的形象全都崩塌了。

    而周围的将士们都饶有兴致的看着李荩忱,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天大的八卦。萧世廉脸上的神情同样也是精彩万分,至于李平和陈智深等人,更是佩服万分的看着李荩忱,到底是咱们家头儿,这架势分明是连公主殿下也拿下了。

    李荩忱当即轻轻咳嗽一声,打破这有些尴尬的沉默:“李平,陈智深,你们两个家伙,老子还没死呢,你们就开始流马尿,要是哪天老子真的死了,你们岂不是要哭死过去?”

    “你小子还好意思说他们两个,这次真的快吓死老子了知道么!”萧世廉上去一拳捶在李荩忱的肩膀上,而周围的士卒们都爆发出大笑。

    和萧世廉狠狠地拥抱了一下,李荩忱还没有来得及呼一口气,感受之中被自己人紧紧护在其中的感觉,周围的将士们就已经在李平和陈智深的带领下一拥而上,将李荩忱高高扔起,爆发出一声一声欢呼和大叫。

    看着这些将士们在发泄这几天来的压抑和疲劳,萧世廉不由得微笑着拍了拍手。李荩忱这家伙害的自己担心了那么久,整个南陈荆州高层全都被震动了,结果他倒好,自己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和公主殿下快速发展感情。

    这家伙就是欠收拾!

    而片刻之后萧世廉便注意到了实际上真正应该寻找的对象,不过此时的乐昌殿下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已经得救了,目光紧紧的盯着人群中的李荩忱,须臾不离。

    萧世廉不由得啧啧赞叹一声,转而也看向李荩忱。

    自家这兄弟也是福大命大啊。

第三百三十章 眼中卿

    李荩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刚刚走上马车,他甚至都没有心情再和萧世廉他们吩咐几句,靠在马车垫子上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

    这几天要说不累那当然也不可能,更重要的是晚上李荩忱也不敢真的睡着,毕竟谁都不知道深夜里会有什么危险,李荩忱还没有指望把乐昌喊起来放哨,自己找个地方睡觉。

    现在终于安全了,他也当然再也阻挡不住从四面八方包裹上来的疲惫和黑暗。

    就像真的从死亡边缘挣扎了一回,虽然李荩忱并不觉得这两天所遇到的一切凶险和在死亡边缘跳舞有什么区别。

    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李荩忱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是谁将他从马车上背到房间里的。

    反正当他睁开眼的第一刻,看到的已经是自家熟悉的雕花大床床顶和随风轻轻摇动的帘幕。而一道娇小的身影就坐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本书,不过眼神倒有一半是落在李荩忱身上。

    萧湘瞥过来的目光看到李荩忱支撑住床沿坐起来毕竟他只是太累了,又不是大病一场,所以力气还是有的顿时轻呼一声,腾地一声就站了起来,随手将书一扔:“夫君醒了!”

    李荩忱微微颔首,声音有些沙哑:“水。”

    萧湘急忙将水端过来,坐在床沿上直接递到李荩忱嘴边。感受着这种无微不至的服务,李荩忱心中也是感慨了一声,还是在自己家里好啊。

    将一杯水一饮而尽,还不等李荩忱下意识的用袖子抹抹嘴,萧湘已经拿起手帕轻轻擦去他嘴角边的水渍,脸上带着轻松神色:“夫君都快睡了一整天了,总算是醒了。”

    “一整天了?”李荩忱下意识的向窗外看去,外面已经天色昏暗,不用说肯定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一整天就一整天吧,某这一次怎么也算是立下了大功一件,就算是睡上两天恐怕谁也不敢提出什么意见。

    至少现在也没有人来催着某起床不是?

    李荩忱长长呼了一口气浊气,正想要下床,怀中却是一软,萧湘直接扑入李荩忱的怀里,声音也有些哽咽:“夫君,我我以为真的见不到你了呢。这一次都快吓死妾身了!”

    伸手将萧湘搂住,李荩忱在心中不由得感慨一声,说到底还是自家老婆抱着安稳:“傻丫头,你都在胡思乱想什么,某这不是好好的么,告诉你,某可是有九条命的人,老天爷想要收了某,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萧湘也不说话,只是在李荩忱怀里哭。而此时门口传来脚步声,李怜儿看了一眼屋子里的情况,顿时撇了撇嘴,哼了一声说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两个知不知羞?”

    李荩忱拍了拍萧湘的背,萧湘缓缓起来,娇颜之上梨花带雨,分外可爱,看的李荩忱呼吸都不由的急促了几下。

    到底是名传史册的红颜祸水。

    而李怜儿跺了跺脚,一挥手,身后的婢女端着汤煲走上来。叉着腰狠狠瞪了自家兄长一眼,看这家伙还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神色,李怜儿不由得心中也是一痛,她不敢想象,如果不是被萧湘抢了一个先,自己会不会也忍不住扑到李荩忱的怀里痛哭一番。

    不过李怜儿觉得应该不会,她是李荩忱的妹妹,是这个顶天立地大英雄的妹妹,就算是在兄长面前,也不能表现的那么软弱。李家从李成到李荩忱,都是硬骨头,哪怕是女儿家,她李怜儿也不能动不动就哭鼻子。

    李荩忱缓缓站起来,轻轻拍了拍萧湘的肩膀,旋即看向李怜儿:“丫头,不高兴阿兄回来?”

    李怜儿微微错愕,正正对上李荩忱的目光,那目光纯净,只有一个兄长对于自家妹妹的关心和歉意。而李怜儿的心理防线在李荩忱的目光注视下轰然倒塌。

    这是自己生死相依的兄长,是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他刚刚从十几倍于自己的敌人手下挣扎出一条性命,自己怎么可能会不高兴?登时李怜儿鼻子一酸,眼眶已经不知不觉的湿润了。

    李荩忱心中暗暗叹息一声,自己只是说了两句话,就让家里两个女孩全都哭了起来,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了。而萧湘从李荩忱身后抱住他:“夫君,以后不要这样冒险了,好么?”

    李荩忱怔了一下,伸出手按住萧湘的手,女孩的手微微颤抖,还有些发凉,让李荩忱心中不由得一痛。

    你的眼里有万里江山,而她的眼中只有你。

    对面的李怜儿哼了哼说道:“湘儿妹妹,你拴是拴不住他的,但是以后拼命的事情,还是不要做得好!”

    沉默片刻,李荩忱点了点头:“这个肯定。”

    不管这句话是发自内心还是善意的谎言,李荩忱很自然的说了出来,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遵守这个实际上没有多少约束力,甚至萧湘和李怜儿心中都不会相信的诺言,但是此时此刻李荩忱想不出来自己还能说什么别的答案。

    李怜儿微微一笑:“好啦,正好已经是傍晚时分,咱们吃饭吧,若是阿兄还不起来,我可就会强行把你从床上拽起来吃东西!听伯清说,这几天你都没有吃什么,可得好好补补。”

    李荩忱眉毛一挑,这可是他第一次听见李怜儿直接用萧世廉的表字称呼他,揶揄的看了一眼自己妹妹。而李怜儿哼了一声,径直坐下来,伸手打开汤煲,滚滚的香气翻涌上来,让李荩忱的肚子很自然的叫了几声。

    “夫君快些吃吧。”萧湘帮李荩忱舀了一碗汤。

    而李荩忱微微一笑,伸手接过来汤勺重新舀了一碗放到萧湘面前,又舀了一碗递给李怜儿:“这一次让你们担心了。”

    “夫君,这”萧湘刚刚想说自己当不起,而李怜儿也不好意思的想站起来。

    “有些事情在有些时候,总得有人去做,某别无选择。”李荩忱若无其事的说道,伸手按在萧湘的肩膀上,让她坐下,又冲着自家妹妹使了一个眼色,“当然这些都是借口,某虽然说出来,但是并不想以此作为逃避责任的理由,所以要向你们说一声对不起。”

    萧湘和李怜儿对视一眼,都露出惊讶神色。

第三百三十一章 身后名

    李荩忱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的确让萧湘和李怜儿都有些吃惊。

    实际上作为女眷,她们很清楚在这乱世之中能够有短暂的安稳日子实际上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而李荩忱无疑用双手和鲜血为她们支撑起一片虽然不算大,但是足以遮风挡雨的天空。

    可是现在李荩忱却真诚的为自己对这个家的失职向她们道歉,这根本不是这个时代一家之主应该做的事,而也让李怜儿和萧湘在惊讶之余,看向李荩忱的目光之中也更加特殊。

    如果说李怜儿的目光之中是信任和依赖的话,那萧湘神情之中的眷恋和爱慕已经无需掩饰。

    眼前的这个男人并没有因为在外的劳累而将怒火带到家中,他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一边坚持走着自己的道路,一边照顾着所有人的心绪和想法。跟着这样一个男人,虽然不知道最后是走向荣华富贵还是走向万劫不复,都不枉此生了。

    刹那间,李怜儿都有些羡慕萧湘,毕竟她终有一天是要嫁人离开这个家的,而萧湘是能够跟着李荩忱厮守的人。

    李荩忱轻轻敲了敲勺子:“你们两个别看了,再看某也不可能再变的更帅,所以咱们吃饭!”

    萧湘俏脸顿时微红,少女心思被看穿,多少让她有些羞涩。而李怜儿冷哼一声:

    “自作多情!”

    她现在已经看得清楚,自家兄长坚决不能给好脸色看!

    ---

    李荩忱大步走上议事堂,旋即就吸引了议事堂上所有的目光。

    萧摩诃和周确正在低声讨论着什么,陈叔宝则在上座上打着瞌睡。而萧世廉、裴子烈等年轻将领一如既往的在一侧肃然伫立,目光都落在舆图上。

    萧世廉把李荩忱打量了一番,这个家伙的衣襟肩膀上有淡淡的水痕,不用说刚才就有人靠在上面哭过。

    而李荩忱顺着萧世廉的目光也发现了问题所在,也不多解释。我老婆靠在我肩膀上哭,用得着跟你解释?

    萧世廉登时哼了一声。而李荩忱对这个家伙的态度感到莫名其妙,不过旋即明白过来,这家伙十有**以为是李怜儿趴在自己怀里哭了一通,所以心里吃醋呢。

    李荩忱懒得管萧世廉,先冲着最上座的陈叔宝一拱手:“末将李荩忱,参见太子殿下!”

    陈叔宝打了一个激灵,一下子睁开眼睛,他很清楚,之前萧摩诃和周确的争论一向是无聊透顶,只有李荩忱的出现才会让事情变得有意思一些,即使李荩忱上一次带着他去的地方很有意思,却差点儿把命丢掉了。

    不过陈叔宝虽然糊涂,却不是什么都分辨不清楚的事情,自己之所以那么狼狈,主要还是因为邓青这个该死的叛徒,而李荩忱等人忠心救驾的表现,他还是看在眼中的。

    能保护自己的忠臣就要好好奖赏、而捣乱的都该死。这粗浅的道理陈叔宝就算是再没有心计也明白。

    尤其是李荩忱最后救下了乐昌,这就让陈叔宝不至于回到建康府没有办法给陈顼交代,在陈叔宝心中,甚至比自己活命还要重要。毕竟面对父皇的怒火却无处躲藏,总是让他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因此给李荩忱请功是肯定的,至于请什么功劳,这就不是陈叔宝去想的问题了,他只负责在周确拟好的奏章上面签字。

    萧摩诃也轻轻松了一口气,他和周确主要讨论的实际上还是接下来信州方向上采取的策略,现在正主终于来了,他自然就可以袖手旁观,只要李荩忱说出来建议,自己来评判可行性就行。

    而李荩忱的目光在在场所有人身上扫过,相比于上一次同样的傍晚时分在这同样的议事堂上,在场已经少了一个人。

    曾经经常脸带肃然神色站在周确身后的毛喜已经没有了踪影,不过他原本应该站着的位置依旧被空了出来,显然对于这个用自己的鲜血洗刷了部下背叛耻辱的将领和同僚,在场的所有人依旧保持了自己的尊敬。

    李荩忱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听李平将当日的事情说清楚。在萧世廉和他护送陈叔宝、乐昌离开之后,毛喜便率领太子卫率边战边退,最后正好退到山路狭窄之处,从而同时挡住了从山坡上和山路上进攻的敌人,而曹忠和剩下不足十几人的李荩忱麾下方才得以成功撤退。

    之后等到萧世廉他们率领大军杀到的时候,毛喜等人已经尽数殉国。不过背叛的邓青之辈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将整个大山所有道路都封锁的滴水不漏的南陈大军,最终在华容的沼泽地之中将他们堵住。

    大多数的叛军走投无路之后都放下了兵刃,毕竟他们之中的很多人也都是被上面的将领裹挟着叛变的,事已至此自然是斗志全无。而邓青和黑衣杀手们想要穿过芦苇荡逃生,结果绝大多数人都因为不了解情况而没于沼泽之中。

    最后仅剩下的几名邓青亲卫带着邓青的尸体出来投降。这个直接导致毛喜战死、间接导致李荩忱和乐昌遇险的罪将当然知道自己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在走投无路之中投水自尽。

    当然萧摩诃也不是什么大善人,对于这些害得自己提心吊胆好几天的家伙自然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古往今来,自家的叛徒从来都要比战场上堂堂正正对阵的敌人还要可恶,而这些叛军俘虏在简单的问询之后,也全都在毛喜等人的坟冢前被集体枭首。

    想到那个话并不怎么多的中年将领,李荩忱心中只能暗暗感慨一声。毛喜这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最后还获得朝廷的抚恤、家中儿女得到封赏,总比历史上因为护卫不周而被落魄贬官来得好,或许自己应该为他感到高兴。

    当然这些毛喜的身后名,自然会有人去负责,也会留给后人去评说,不是李荩忱能够决定的。更何况对于现在的李荩忱来说,他需要解决的问题还多着呢。

    不过李荩忱还是有些好奇的在心中暗暗问了自己一句。

    不知道自己的身后名又是什么样的?

    一边想着,李荩忱一边抬头看向舆图,他能清楚的看到,舆图上巴东到信州一带被重重的圈了出来,甚至在这一幅大舆图的旁边,还有一份专门将这一带放大的小舆图,只不过舆图画的很是粗糙。

第三百三十二章 天下事

    显然南陈对于这一条入蜀的道路也知之甚少,所以只能勉强将中间的官道和河流勾勒出来,但是周围的山川地貌一概不知。

    当然李荩忱也没有怪罪军中斥候无能或者哪位官员失职的意思。毕竟南陈是从已经被侯景打烂了的南梁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当时巴蜀一带已经落入了西魏,也就是后来的北周手上,所以南陈军方对于巴蜀的地形地势不了解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这个时代一切舆图的测绘全都依靠的是人,更准确说是当地百姓的描述以及斥候的实地考察,就算是真的考察过的地方也可能因为人的感觉以及记忆等等出现偏差,更何况巴蜀这等南陈从来没有认真打过主意的地方。

    要说对于淮南、淮北甚至襄阳等地,南陈这边都有完全的准备,早在十多年前就曾经向北面派遣斥候和探子,摸排城池布置和道路位置,可是那毕竟仅仅局限在两淮和荆襄,不包括巴蜀。

    这个时候萧摩诃和周确等人方才为未能未雨绸缪而感到无奈和羞愧,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们,谁能想到南陈能够接连抓住如此好的机会,不但一战拿下荆州,甚至还能向西眺望巴蜀?

    这是在几年甚至几个月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更不要说未雨绸缪了。

    这也是为什么萧摩诃和周确等人在本来已经拿定了主意支持李荩忱这个计划之后,此时又在这里反复讨论,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他们对将东宫的未来发展方向落在巴蜀上有些不放心。

    一旦李荩忱陷在巴蜀打不开局面,那么很有可能意味着东宫不得不以添油加醋的方式不断的将力量投入到巴蜀当中去,而现在整个南陈能够拿得出手的力量又有多少,其中能为东宫所用的又有多少?

    所以李荩忱这一去,必须要成功,否则有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现在正在讨论什么,想必世忠你也心知肚明。军中粮草已经开始向信州转运,而水师战船也在秘密调遣,”萧摩诃沉声说道,“某已经调集了五千兵马在漳川郡,随时可以前往信州,另外某再给世忠你调拨一千人马,加上配合的水师,人数已经近万,可还有其余需要?”

    一道道目光都看着李荩忱,带着紧张和期待。他们无论再怎么讨论,终究不是李荩忱本人,因此事情应该如何施为,还得依靠李荩忱自己来下决断。

    李荩忱微微颔首,不得不说萧摩诃还是很够意思的,李荩忱也清楚现在萧摩诃面对的敌人有多么强大、前线的压力有多沉重,可是饶是如此,他依旧给自己多挤出来了一千人,这自然就意味着萧摩诃将会在荆州前线面临更大的压力。

    尤其是当李荩忱真的拿下来巴东郡,此时被南陈兵锋死死压在襄阳的尉迟迥就会知道,眼前的这些南陈大军不过是一个花架子,到时候肯定会全力反攻,之前丢掉的场子说什么也得找回来。

    到时候萧摩诃的日子肯定更不好过,一兵一卒都将会显得弥足珍贵。而萧摩诃当然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不过他还是尽最大可能将更多的力量交给李荩忱。

    因为李荩忱是现在南陈和东宫能够打破僵局的最好选择,也因为他对李荩忱的信任。

    “现在趁着夏秋时节水面开阔,必须抓紧进兵,”李荩忱沉声说道,“而这一战讲究的就是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一边说着,他一边上前一步,在舆图上一指:“在下一个月的今天之前,某想巴东郡的城头上已经飘扬着我大陈的旗帜!”

    整个议事堂上的文武官员都是神情凛然,不过也知道李荩忱说的都是事实,毕竟等到天气寒冷、大江水浅,南陈水师的优势更会变得难以发挥出来。

    而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一旦北朝从宇文邕的死之中回过神权利对付南陈,那么南陈这点儿兵力恐怕就真的会被按在江陵城动弹不得。

    所以接下来真的是时间紧迫。

    “事不宜迟,末将想这两天就动身前往漳川郡,而为了能够不引起襄阳那边的警觉,末将觉得我们还得和尉迟迥斗上一斗,让他没有胆量和精力在乎漳川郡。”李荩忱胸有成竹的说道,这些实际上在来的路上他就已经有了腹稿。

    “这个自然,”萧摩诃点了点头,“本将军会亲自坐镇章山郡掩护你那边,就算是尉迟老贼真的有警觉,也会让他动弹不得。”

    五千人的兵力调动,虽然不能直接影响哪一处战场的平衡,但是也肯定会引起尉迟迥的警觉,所以这就需要萧摩诃在章山郡率先发动进攻,做出这从后方调上来的五千人马是为了增强漳川郡的兵力、随时准备夹攻襄阳的假象。

    只要尉迟迥死守城池、按兵不动,那么无论是李荩忱接下来率兵前往何方,尉迟迥都拦不住了。

    “至于具体怎么进攻巴东,这个恐怕还需要末将到了信州之后,根据实际而作出判断,不过归根结底就是四个字,‘兵贵神速’。”李荩忱紧接着说道。

    他之所以将巴蜀选为进攻的方向,实际上除了考虑到之前提到的种种方面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巴蜀的地形复杂,所以北朝擅长的骑兵根本没有办法在巴蜀山路上发挥作用,因此双方在行军速度上是平等的。

    到时候掌握了战场主动权和突然性的李荩忱,完全可以制造出来充足的速度优势,打敌人个措手不及。

    萧摩诃微微颔首:“可以,此次依靠的还是随机应变,因此自然也不可能把事情都在这议事堂上足不出户就说清楚。”

    顿了一下,萧摩诃紧接着说道:“接下来于在场诸位,当务之急是统筹兵力,进迫襄阳!”

    “诺!”一众将领齐声应道,转身离开。

    而周确也正想拱手告辞,李荩忱却先开口:“周公请留步,大将军也请稍后片刻。”

    微微错愕的看了李荩忱一眼,周确旋即明白李荩忱肯定还有什么更为机密的事情要说,急忙止住步子。而萧摩诃对着陈禹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先护送陈叔宝离开。

第三百三十三章 勾结

    陈叔宝实际上早就已经昏昏欲睡了,尤其是当他发现李荩忱来了之后说的事情和之前萧摩诃等人说的一样,并没有什么意思的时候。因此此时对于接着留下来听李荩忱说什么并没有太大的兴趣,还不等陈禹上前,就伸着懒腰当先站起来就往后院走。

    为了方便来往,陈叔宝居住的西梁太子府和萧摩诃居住的江陵总管府邸之前的墙上直接被打了一个洞,所以陈叔宝完全可以直接穿过萧摩诃的府邸回自己住的地方。

    而在陈叔宝离开的同时,李荩忱也走过去将议事堂的门关上,转过身的时候,尚且还留在议事堂上的就只剩下萧摩诃和周确,当然还有萧世廉和裴子烈。

    更或者换句话说,在场的这几个人才是整个江陵城中东宫势力的核心,甚至可以说是东宫手中一多半力量的掌控者。若是此时天上掉下来一颗流星将这个议事堂直接砸塌了,恐怕扬州刺史陈叔陵睡觉都能笑醒。

    李荩忱神情更加凝重,沉声说道:“此次陈叔陵虽然没有最终将太子置于死地,但是他派来的黑衣杀手却暴露了一些问题。比如他们使用的箭矢,上面涂抹的毒足够一击致命,确实不简单。”

    萧摩诃皱了皱眉,这件事他之前也听萧世廉说过,只不过当时李荩忱和乐昌下落不明,所以他根本没有心思管这些,遇到该死的黑衣杀手,当然是先杀再说。

    现在李荩忱提起来,让萧摩诃也不由得心生警觉。

    作为一个标准的理科生,李荩忱当然知道致命的东西并不少,即使是在这科技并不发达的古代,不是照样有水银、鹤顶红之类的么,不过这些东西不但对剂量有足够的要求,而且在人体接触之后还会有一段和人体反应的时间,不是转瞬之间就会死亡的。

    在李荩忱的印象中,能够如此快速造成人体器官病变、生理死亡的,恐怕也就只有见血封喉木的树汁了。这种毒液其中含有众多致命成分,可以在接触血液的极短时间内造成人死亡,这也和那些黑衣杀手所用的箭矢上所涂抹的毒液很相像。

    “这种见血封喉的毒,余之前也曾经在一本猎奇的书上看到过。”周确此时也打起精神,同样意识到事情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这种树只在岭南和朱崖有,因此知道的人并不多,而且传闻因为这种树的汁液有剧毒,所以岭南山林之中的部落一般不会允许外人靠近这些树”

    “岭南”萧摩诃喃喃说道,轻轻摩挲着下巴。

    这个时代的岭南可不是秦汉早年那样的半开化之地,更或者说是被遗忘之地。随着三百年前晋室南渡,一时间南来世家百姓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

    这也就导致原本人烟稀少的东南土地自然而然就变得弥足珍贵,从而进一步促进了岭南地带的开发,至少现在南陈在岭南就有完整的统治管理体系,同时和那些山中的部落也都保持着一定的藩属关系,在名义上那些部落是归属于南陈朝廷羁縻管理的。

    而要真的说起来,当年陈霸先就是从岭南交州起兵的,当时他的官衔就是南梁的交州司马。而岭南的部落当时为陈霸先提供了很多帮助,从而让陈霸先很快稳定交州,进而可以北上和侯景交战。

    因此岭南这些部落绝对不是一直住在山中与世隔绝的货色,他们之前能够帮助陈霸先一举平定交州甚至整个江南,从而获取陈朝和他们的和平共处,现在自然也能够更深的卷入到南陈的政治大潮之中,从而获得更多的利益和发展空间!

    李荩忱并不知道在历史上这些岭南部落到底有没有被陈叔陵所利用,但是此时他可以肯定,陈叔陵和这些能够接触到见血封喉木的岭南部落肯定有勾结,甚至双方已经建立了基本的合作关系。

    否则这些岭南部落也不可能轻易的将见血封喉木的毒汁交给陈叔陵,毕竟要真的追查起来,真的很容易追查到他们的头上。

    现在陈顼还活着,东宫或许没有办法将陈叔陵怎么样,但是不代表没有办法给这些岭南部落穿小鞋。因此在交出见血封喉木毒汁的同时,也代表着这些岭南部落已经卷入到了这漩涡之中,再也没有办法脱身。

    萧世廉和裴子烈都有些惊讶,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原来只是南陈高层几个人之间的勾心斗角,现在竟然已经牵扯这么大。

    “扬州刺史感到威胁,必然也不会坐以待毙,所以和岭南那边勾勾搭搭也在情理之中。”周确冷冷说道。

    顿了一下,周确更是担忧的说道:“而这一次尉迟迥也派出了不少手下斥候来打头阵,不会也”

    萧摩诃眉头微皱,轻轻摩挲着下巴。

    这一次华容道遇险,甚至还折损了毛喜,一来是因为太子卫率的背叛突如其来,确实是当时所有人始料未及的,二来也是因为这些先行出现的北周斥候打乱了南陈的布置。

    否则如果单纯这是那些黑衣人,虽然事情惊险,但是在场的无论李荩忱还是萧世廉,还是有信心将他们一网打尽的。

    所以别说是周确,在场的其余几个人显然也怀疑尉迟迥而或者说整个北周会不会和陈叔陵有所勾结。之前他们能够通过对南梁宗室的支持扶植起来的一个傀儡西梁,现在自然也可以故技重施。

    一道道目光注视着李荩忱,想要咨询他的意见。现在整个议事堂上显然存在着一种诡异的平衡,代表东宫武将体系的萧摩诃和代表文官体系的周确因为出发点的不同、代表阶级的不同,肯定会在各个方面存在冲突和矛盾。

    而现在东宫正是需要一致对外的时候,这种冲突和矛盾是谁都不想看到的,因此这就需要有一方妥协和让步。可是不管谁先退一步,都有可能引起自己手下人对自己的不满,所以往往萧摩诃和周确讨论着讨论着就会陷入僵局。

    这个时候自然就需要有一个能够服众的人站出来,阐述清楚他的道理,不管是站在哪一边,至少另外一边也可以因此而顺水推舟听从意见。而显然在整个东宫体系之中,李荩忱自然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第三百三十四章 巧合

    这个实际上加入东宫不过几个月的年轻人,出身清白、为人机智,更重要的是他立下的功业足够得到大多数年轻文武将领和官员的拥戴,从而也自然形成一股不容忽视的舆论。

    尤其是萧世廉和裴子烈等年轻一辈之中的佼佼者一向都站在李荩忱这边,当然会让李荩忱的话更加不能被忽视。

    也明白自己在整个东宫体系之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所以当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的时候,李荩忱也没有推辞,当下里低声说道:“虽然有这种可能,但是直觉告诉某,这种可能并不大。”

    “哦?”周确和萧摩诃都好奇的看过来。

    尉迟迥虽然是北朝老将,但是这些年主要都是负责在对北齐的攻略上,上一次和南朝交手都可以算到进攻巴蜀的时候了,因此实际上无论是身为文官的周确还是身为武官的萧摩诃,和尉迟迥都没有多少打交道的机会,对于他的了解更多都是来自道听途说和这一次短暂并且没有多少悬念的江陵之战。

    相比于周确等人,李荩忱对尉迟迥的了解甚至更少,但是至少他知道更多周确等人不可能知道的尉迟迥在历史上的表现。李荩忱并不认为这个一向刚正稳重的老将会和陈叔陵勾勾搭搭,更重要的是,和北朝勾结对于陈叔陵真的有好处么?

    斟酌词句,李荩忱缓缓说道:“对于北朝,或许我们和扬州刺史之间有矛盾和斗争是乐意看到的,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还愿意支持扬州刺史,再有如扶持伪梁那样扶持一个傀儡一般的陈国。”

    李荩忱这话说得似乎有些对陈朝不敬,但是在场的人都在细细思索他的意思,哪里还管得上这么多?

    顿了一下,李荩忱紧接着说道:“更何况对于扬州刺史来说,若是在北朝蛮夷的扶持下登上皇位,那么和手中没有多少实权的萧岿还有什么区别?到头来当这个皇帝还不如当一个闲散王爷来的舒坦。”

    整个议事堂中随着李荩忱的话音落下而陷入沉寂,不过片刻之后萧摩诃就开口打破了这有些尴尬和令人紧张的沉默:

    “周国蛮夷现在已经一统北方,确实没有必要再费劲的扶持一个傀儡。”

    萧摩诃这句话怎么看都有些废话,但是却让在场几个人下意识的对视一眼,都露出一抹轻松的神色。

    之前西梁的建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北周一时间根本没有力量彻底击败南陈,甚至当时因为北齐的牵制,南陈在荆州一线甚至对北周还能保持一定的优势,所以北周不得不扶持一个傀儡政权作为缓冲,并且在必要时候可以以此为借口出兵江陵救援。

    比如九年之前,北周就是以保护西梁为出师目的进兵江陵,从而有效地避免了“师出无名”的尴尬。

    而在历史上,当隋朝对南陈形成压倒性优势的时候,作为一个傀儡政权,西梁自然也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随着杨坚的一句话就灰飞烟灭。

    所以在李荩忱看来,随着南陈拿下江陵、北周的大军陆续南下,之后双方的战争即将从原本的局部冲突上升到全面开战,而这也就意味着之后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而更重要的是,对于陈叔陵,至始至终他想要的都是权力,无论这权力是以皇帝、摄政王还是其余什么形式表现的。如果真的让他在北周人的扶持下去当一个傀儡,那么他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当他的扬州刺史呢。

    毕竟只要陈叔陵认输,东宫自然也不可能真的对一个有不小影响力和声望的闲散王爷下手,只要派人看好他别惹出什么乱子来就可以。

    “那么说这一次是巧合了?”周确喃喃说道,多少有些失望和迷茫。实际上没有必要用疑问句,周确自己已经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显然这复杂错乱的关系也让他头晕眼花,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如何确定这其中的种种联系,只能干脆利落的将这个问题、更或者说是结论抛出来。

    李荩忱微微点头,从心理上他并不排斥陈叔陵去和北朝勾勾搭搭,甚至对此抱着很大的期望,可是无论陈叔陵身边的密探和棋子,还是埋伏在北周那边的探子,都没有发现这双方有可能合作的蛛丝马迹,否则只要能够抓住一线证据,东宫就可以发力直接将陈叔陵打倒在地。

    想必不只是李荩忱,在场的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想法,否则周确刚才也不可能面露失望神色。

    但是李荩忱从来不敢把陈叔陵想得那么简单,这是一个难缠而致命的对手。实际上除了这些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李荩忱并没有说出来,但是他相信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那就是陈顼。

    因为当内部矛盾变成外部斗争的时候,一直坐在皇位上坐山观虎斗的陈顼,肯定就不会纹丝不动了。毕竟之前再怎么打都是自己人,若是陈叔陵勾结北周,那就是叛国,陈顼绝对不会允许把自己的王朝交到陈叔陵手中。

    陈叔陵再傻也会明白这个道理,自然不可能走如此下策。无论是丛对邓青等太子卫率将领的策反,还是和岭南的勾结、对黑衣杀手的培训上,李荩忱都能看出这个家伙的冷酷和缜密,自然也不相信他会傻乎乎的触犯陈顼的底线。

    不过虽然已经能够确定这一次只是一个巧合,还是让李荩忱更加提高警惕。他不知道尉迟迥是如何作出的判断,但是他不得不对这个北周老将更加慎重。

    毕竟能够当机立断出手,说明尉迟迥还没有老到思维钝化,他依旧还是多年之前那个双管齐下、杀入川蜀势如破竹的名将!

    微微眯了眯眼睛,李荩忱看着正在沉思的萧摩诃。他知道萧摩诃通过这一战,同样也能清楚的认识到尉迟迥难以对付的地方,而李荩忱离开之后,就是萧摩诃和尉迟迥单独的正面对决。

    李荩忱一时间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庆幸不用再如此心累的和尉迟迥斗智斗勇,还是应该担心萧摩诃是不是尉迟迥的对手。

    不过李荩忱也相信,如果历史依旧按照原本的轨道艰难向前,那么接下来或许还会有转机。

    宇文登基,恐怕再也没有人能够遏制杨坚、尉迟迥等人之间的矛盾了吧。

    齐王宇文宪,终究不是宇文邕啊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下马威

    “杀!”

    “杀!”

    一名名手持木棍的南陈士卒怒吼着扑向对方,棍棒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虽然对方也是自己人,但是这些家伙下起手来一点儿都没有在乎轻重,好像真的是敌人一般。

    有的士卒一个人挡住三四个人的进攻,一众同伴趁机绕过他直接包抄敌人,而有的士卒打红了眼睛,索性直接丢掉手中折断的木棒,赤手一下子抱住冲过身边的敌人。

    只见两个人有些狼狈的扑倒在地,不过很快双方就回过神来,一顿拳脚对打,难解难分。

    整个校场上一时间烟尘滚滚,而站在校场外面围观的南陈将士更是时不时发出喝彩声。

    不过站在点将台上的几个将领,却是神情各异。

    陈智深噙着笑负手而立,饶有兴致的看着校场上的打斗,显然对于校场上的打斗胸有成竹,他身边的曹忠则挽起袖子大声吼着,大有亲自下场、带着人马横扫千军的架势。

    不过相比于他们两个人,站在另外一侧的一个壮汉脸色却有些不对。他正是萧摩诃刚刚调拨到李荩忱麾下、统带萧摩诃最后凑出来的一千精锐的偏将军陆之武。

    要说这位陆之武,还是有一些来路。他是现在南陈在淮南的三位大将之一陆子才的侄子,被认为是吴地陆家新一代的希望。也因为陆子才的关系,所以陆家现在等于被牢牢的捆绑在东宫的战车上,所以至少陆之武的忠诚不用担心。

    而萧摩诃放心让他前来,显然对他的勇武之处也颇有信心。

    知道自己手下虽然只有一千人,但是都是从各部之中精挑细选的劲卒,所以陆之武刚刚和陈智深、曹忠等人见面的时候还趾高气昂,觉得自己才是真正的主力,甚至当陈智深向他提出挑战的时候,还以为陈智深是自不量力在开玩笑。

    然而此时看着校场上的情况,陆之武方才明白未来这些将会和自己并肩作战的袍泽们到底有着怎么样的底气。

    陈智深等人麾下的将士看上去远远没有陆之武的麾下来的精干,有胖有瘦,虽然还不至于老弱病残一应俱全,却也总给人一种军容不整的感觉,像是一支只能勉强做到令行禁止的杂牌军。

    但是当在校场上双方拉开阵势的时候,陆之武方才感受到压力。因为对方士卒冰冷的目光、不慌不忙的动作,让久经沙场的他也不由得脊背发凉。

    眼前这些家伙,一看就是经过恶战和胜仗磨练出来的。血战锻炼出他们熟稔的杀人技术,而胜利则赋予他们挺直脊梁和心中的骄傲。当拉开阵势的时候,每一个人都站在自己应该站的位置上,目光紧紧追随着前方的旗帜,随时变化阵型。

    之前他们在陆之武面前展现出来的玩世不恭,此时在陆之武看来,更像是对这样对手的不屑。

    而现在这些家伙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在一面面旗帜的带领下横冲直撞,而陆之武的麾下士卒则从一开始的气势如虹逐渐到勉强坚持,再到现在如雪崩一样后退。

    这个下马威真是可以啊!

    陆之武微微侧头,他身边之前同样对陈智深他们有所不屑的几名副将和参军,脸上都一阵青一阵白,屏住呼吸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尚且如此,更不要说下面那些正在承受崩溃和失败的仗主、幢将乃至每一个士卒了。

    这不是给陆之武的下马威,而是给他们整支军队的下马威。

    之前他们就曾经听闻李荩忱麾下有个陈疯子,因此只是对这个陈疯子还算有点儿敬意,但是这种敬意仅仅局限于对陈智深的冲锋陷阵、作战勇猛上,对他的麾下士卒可就没有这种敬意了。

    可是现在这个陈疯子就这样负手站在点将台上,甚至他的副将曹忠也只是在一旁呐喊助威,真正下场的就是一群幢将和仗主。可是就是这些小将领在没有主帅的统领下,照样密切配合,将陆之武的麾下打的落花流水。

    陆之武甚至不敢想象,如果陈智深亲自带人冲上去,这校场上又会是一番什么样的光景,甚至有可能自己麾下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抵挡不了。

    陈智深此人的性格与萧摩诃相似,都是敢打敢冲的猛将,一旦他在军中带队,那么军队的士气肯定更高涨。更不要说陈智深实际上根本不算这一支军队的统帅,只能算个副将。

    这支军队的脊梁和灵魂,不是陈智深能够担当的。

    “参见将军!”就在这时,旁边的陈智深等人纷纷恭敬地拱手行礼,而陆之武等人也回过神来。

    正快步走上点将台的,是一个身披银甲、手握佩剑的年轻人,风吹动着他红色的披风,上下起伏。而周围无论是陈智深等将领,还是点将台上的其余护卫士卒,见到这个年轻人,都是面带尊重神色。

    不用说陆之武等人也知道来的是谁了,除了李荩忱,没有谁能够担待的起这支军队将士的尊重。

    因为这是他们的统帅,是带着他们一步步走到现在的最大功臣和恩人,也是这支军队真正的灵魂所在。

    李荩忱冲着陈智深和曹忠等人微笑还礼,目光落在曹忠身上:“听说你小子负伤多处,现在又活蹦乱跳的,莫不是老子听到的是假消息?”

    曹忠嘿嘿一笑,之前在华容道遭遇袭击,虽然更多的是因为他们对当地不熟悉,而且敌人来的太多,但是曹忠还是对自己没有做好保卫工作而感到羞愧,更重要的是之后李荩忱为了救乐昌公主而坠崖,算起来他曹忠也脱不开关系。

    虽然萧世廉、陈智深等人知道这实际上不能怪曹忠,但是曹忠心中又如何没有愧疚?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李荩忱,毕竟因为自己的疏忽和失职,险些害的李荩忱葬身华容道。

    现在李荩忱并没有无视他,反而先上来和他开玩笑,顿时让曹忠心中松了一口气,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末将身上的都是小伤,而且末将有罪”

    李荩忱眉头一皱,佯做不满:“谁说你有罪?”

    曹忠顿时诧异的看向李荩忱。而李荩忱哼了一声淡淡说道:“虽然把你在之前江陵之战中的功劳抹掉了一些,但是在某看来,你小子并没有罪,就算是有罪,你身上的这些伤痕也足够将罪过抵消!”

    顿了一下,李荩忱伸手指向北方:“我们的敌人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强大和顽固,所以我们可以有一时间的疏忽和不察,但是只要我们注意到这一点,吸取教训,那么之后等待他们的,只有失败!”

第三百三十六章 陆之武

    李荩忱的话音缓缓落下,整个点将台上所有将领都下意识的屏住呼吸,陈智深和曹忠等人神色凛然,他们很清楚李荩忱的意思。

    一时间的疏忽不代表整个局势已经无法挽回,他们还有时间、他们还能够拼搏。更何况此间事已经落下帷幕,接下来他们又将要面对一个全新的战局。

    他们和北周,又将站在一个公平的战场上。这一次华容道受挫,那么下一次就用敌人的鲜血前来洗雪这个耻辱。

    看着陈智深等人愈发严肃的神情,李荩忱也清楚他们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实际上他大早上的亲来军营,就是为了稳定军心。

    虽然现在李荩忱麾下可用的主要军队已经开拔前往漳川郡,但是谁都知道李荩忱真正倚重的主力还是留在江陵城的这千余人,因为这些才是李荩忱一手带出来的部下。

    所以李荩忱必须要确保陈智深、曹忠等人斗志昂扬,依旧坚定不移的追随在他的旗帜下向前冲杀,而不需要带有什么心理负担。

    当然除了安抚好陈智深等人,李荩忱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来见一见萧摩诃刚刚调拨给自己的部下,陆之武。

    实际上刚刚走上点将台,李荩忱就知道站在陈智深他们对面那个身材魁梧的年轻汉子便是陆之武,这个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和裴子烈差不多年纪,正是争强好胜的时候。

    因为袭承了去世父亲、上一任陆家家主陆子隆的恩荫,所以陆之武的起点比较高,只是跟着吴明彻在吕梁走了一遭便轻松胜任偏将军。

    但是话虽如此,不过这陆之武若是没有其余拿得出手的功劳,想要继续平稳向上升迁,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毕竟东南世家那么多,不能因为陆子隆有不小的功绩,朝廷就一直提拔他的子嗣。

    这也是为什么陆之武对于能够跟着李荩忱这个后起之秀、寒门子弟毫不排斥,因为他也想着能够真正建功立业。

    对于这个年轻人,李荩忱还是抱有很大期望的,因为据说在吕梁之战中他曾经几次策马追随萧摩诃突入敌人军阵之中,对于奇兵突进之战术也算是颇有了解。

    李荩忱不求他能够把萧摩诃赖以成名的轻骑突进、斩将夺旗的看家本事全都学会毕竟萧摩诃在这方面就是个妖孽,只要能够学的七七八八就足够用了。

    从用将方面来说,李荩忱需要的根本不是什么大将之才,如果说大将的话,他自己甚至萧世廉、裴子烈等人显然更为合适,他需要的就是一个能够有如萧摩诃那样的前锋和猛将。

    显然陆之武就是这样的角色,单单从他的体魄和名字之中就可见一斑。尤其是现在李荩忱还不放心让执掌中军的陈智深离开情况下,陆之武显然是前锋的不二人选。

    至于曹忠,其人性格稳重,一旦事发突然多少有可能会乱了分寸,实际上并不是前锋的合适人选,令其指挥侧翼更合适一些,之前李荩忱让他在前面开路,未免有些瘸子里拔将军。

    不过李荩忱还是知道亲疏的,所以他上来并没有着急和陆之武等新来的将领打招呼,而是先安抚陈智深和曹忠等人。只有自家人齐心协力,才能更好地和这些新加入的将士团结在一起不是?

    至于校场上发生了什么,李荩忱一看就知道,

    显然陈智深这些家伙给了陆之武他们一个很好的下马威,而且这个下马威显然要比任何言语上的挑衅和辱骂,更或者其余一对一的搏杀更令人震撼和靠谱。

    毕竟战场上的厮杀不是几个人相对的辱骂、也不是一对一的搏斗,而是一支又一支军队的拼命,靠的不只是匹夫之勇、言语之厉。因此两支军队之间的演练,显然要比其余的办法都来得好。

    而陆之武等人脸色不对劲,李荩忱也能猜测到是怎么回事。

    看上去双方势均力敌,甚至陆之武的麾下都是萧摩诃从各部之中精挑细选的精锐士卒,按理说不应该打得这么惨,但是实际上陆之武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他麾下的这些士卒多数都是骄兵悍将,又凑集到一起,自然不只对于自己的对手,甚至相互之间都有不服气。

    这也就使得陆之武的麾下看上去强大,实际上却是不折不扣的一盘散沙。

    更何况陈智深等人手下的兵马尤其是等闲之辈,这些追随着李荩忱从大江南岸一路杀到章山郡的士卒,立下的可是整个江陵之战最大的功勋,就算是之后补充了不少新兵,但是这种军队的精神和归属感是没有办法消磨掉的。

    别说是和友军切磋,就算是面对几倍于自己的敌人,他们也会哇哇叫着向前冲。而且陈智深之前就是负责训练士卒的,在阵法的排列、士气的调控等等上面都有自己独到之处,这也是为什么李荩忱可以放心的将自己新兵训练全都交给陈智深。

    因此一支能够紧密配合、士气高涨的军队,要对付一支互相之间甚至还有矛盾的军队,肯定轻而易举。

    “陆之武参见荡寇将军!”陆之武上前一步拱手说道,他当然不会傻乎乎的等着李荩忱上前跟自己说话。不管怎么说自己以后都是在李荩忱麾下听命的,更何况刚才李荩忱麾下将士的表现已经足够让陆之武为之折服。

    李荩忱微笑着点了点头:“久仰任将军大名,本将也对任将军能骁勇奋战满怀期待呢。”

    陆之武心中轻轻松了一口气,之前他也曾经多次听说过这位大陈最年轻的荡寇将军,但是这只是道听途说罢了,不能真的当作判断的理论依据,更何况这些道听途说之中还有很多是明显的夸大其词,陆之武听了也只是一笑了之。

    而此时亲眼看到李荩忱,陆之武才算是安心。显然这位荡寇将军并不是传说中的神光万丈、冷酷无情,只是一个看上去很好相处的年轻人罢了。

    不过陆之武也不敢掉以轻心,毕竟李荩忱的麾下那些骄兵悍将能够把陆之武他们打的落花流水,却又对李荩忱毕恭毕敬,说明这位年轻的将军肯定有过人之处。

    李荩忱又一一和陆之武身后的几名将领打过招呼,转眼看向校场上的兵马,总共两千余人,已经开始日常的操练。

    毕竟现在才早上,双方之间的切磋不可能成为一天之中唯一做的事情。尤其是那些陆之武麾下的将领更是认识到不足,加紧训练麾下士卒,否则到时候在战场上丢了人和拖后腿,那才是要命呢!

第三百三十七章 岁岁不得清平久

    整个校场上已经再一次杀声满满、尘土飞扬。而李荩忱只是静静看着,并没有插手。

    陆之武麾下兵马有什么问题,李荩忱看的清清楚楚,主要还得加强将士之间的配合和凝聚力,否则就是一盘难以利用的散沙。不过他并没有想要插手指指点点的意思,这些问题应该由陆之武自己来解决,这些是李荩忱的兵马不假,但是李荩忱不可能事事都要亲自操劳。

    那样他就不是主帅,而是保姆了。

    李荩忱终归只是一个多看过几本书的穿越客,不是全能人士,对于练兵,尤其是怎么训练古代的兵卒,他实际上并没有多少经验,所以与其自己瞎忙活,反而不如交给陈智深。

    而李荩忱需要做的就是将将,只要能够掌握好陈智深等人,那么这一支军队就是属于他李荩忱的。当然说几句诛心的话,李荩忱还需要再带着这一支军队取得更多的胜利,方才能够让其彻彻底底变成李荩忱一个人的军队,才能帮助李荩忱换了这天下!

    陆之武和陈智深正在李荩忱身后低声交谈,讨论练兵的事情。说到底大家都是萧摩诃麾下,都是一个体系之中的人,有着息息相关的利益联系和情谊联系,所以很容易就变成朋友。

    看到李荩忱回过身来,两人急忙同时迎上李荩忱的目光。李荩忱声音不高:“准备的怎么样了?”

    他此次前来军营当然不是简单的看陈智深他们训练新兵的,至于陆之武等人,要是真的想要认识他们,让他们前去李荩忱府上报到更简单。

    关键还在于大军的辎重等等问题,这才是李荩忱一直放心不下的。

    就算是有再多的骄兵悍将,手中没有家伙,李荩忱也没法去打仗。

    陈智深急忙点了点头:“有大将军关照,倒是没有什么差错。弓弩箭矢大部分已经先行运往漳川郡,并且会在那里以运送粮草的名义再转运到信州,而我们真正的粮草,届时会由水师直接用船运往信州。”

    李荩忱微微颔首,毕竟他现在还不缺粮草,只要能够携带维持三四天作战的口粮,一举攻破巴东郡,那么他完全可以从巴东郡码头上等着水师源源不断的将粮草送过来。

    现在只能期望尉迟迥不会从这日常的粮草辎重转运中发现什么。

    “还有几日才能启程?”李荩忱并没有再看陈智深,而是看向陆之武。如果这个问题直接丢给陈智深,李荩忱相信这个家伙肯定会拍着胸膛说今天就可以,因此李荩忱主要还是得问陆之武,毕竟现在没有准备好的是陆之武的部下。

    “末将觉得明日就可以。”陆之武沉声说道。

    而陈智深也微微颔首。

    得到肯定的答复,李荩忱并没有多犹豫,沉声说道:“好,那我们明天早上就出发!”

    “诺!”一众将领齐声应道。

    而李荩忱下意识的回头向西面看去,过了今天,就将踏上一条全新的征途。

    只是不知道在前方等待自己还有这两千将士的,到底是辉煌的胜利、还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微微抿嘴,李荩忱一言不发,而周围的将领们也都下意识的保持沉默,他们并不想打断这位年轻将军的思考、阻止下一个奇迹的发生。

    而李荩忱良久之后,只是自失的一笑。

    或许自己只是多虑了,人走的越高反而容易畏手畏脚。

    既然这决定都已经做出、一切布置都已经安排下去,自己还有什么好担忧和害怕的?

    至少自己已经带着整个南陈、整个时代走上了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为了他自己,也为了整个天下。

    午饭之后躺在胡床上,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李荩忱已经昏昏欲睡。相比于之前议事堂上的指点江山、校场上的意气飞扬,或许现在这个懒洋洋的李荩忱更像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更像这个时代一个纨绔公子应该有的样子。

    岁岁不得清平久,他几乎一直奔波在家、府衙和军营之间,一大早饭都没有吃几口,等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了,别说偷懒的时间,甚至就连坐在一个角落里吹吹凉风的空闲都没有。

    而要知道李荩忱前天这个时候可还在山谷里面逃命,算起来他这几天除了昨天好好睡了一觉之外,可以说是马不停蹄。

    “夫君吃点儿水果吧。”萧湘端着一盘水果过来,微微笑着说道。

    李荩忱点了点头,这才意识到自己手中还像模像样的捧着一本书,只是一页都没有看完,索性直接放下:

    “行李都收拾的怎么样了?”

    萧湘应了一声:“夫君放心,行李都已经收拾妥当,家里面留守的人也都安排好了。”

    顿了一下,萧湘有些担忧的看着李荩忱:“夫君,这一次动身的这么着急,真的只是去信州镇守么?”

    进攻巴蜀的计划是李荩忱在几天之前才提出来的,而且为了保密,实际上知道的人并不多,当时在场的所有文武之中,真正算的上外人的也就只有骆牙和顾野王,而这两个人也很识相的表了忠心。

    而同样是为了保密,也为了不让萧湘她们担心,李荩忱并没有说。一直到昨天李荩忱回来让抓紧收拾行李,萧湘和李怜儿方才知道又要动身了。

    作为西梁的公主,萧湘虽然从小就一直被寄养在宫外,但是对于西梁这巴掌大的版图还是很了解的,而信州就位于西梁的西面,和宜都连接在一起对西梁成半包围态势,只是因为这么多年来南陈的中心都在淮南,所以对群山之中的信州经营并不多。

    现在突然要前往信州,在萧湘看来,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李荩忱可是东宫麾下年轻将领之中的第一人,以萧摩诃等人对他的信任,让他前往信州,岂不是等于将他发配了?就算是李荩忱乐得清闲,萧摩诃等肯定也不会同意。

    对于自家夫君此时的身份地位,萧湘还是很清楚的。

    李荩忱整好以暇的捏起一片水果吃了,看着萧湘。被李荩忱这带着玩味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自在,萧湘微微低头,知道李荩忱应当不想直接告诉她,所以索性也不问,不过她的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委屈。

    毕竟自己已经以李家妻妾的身份自居,而这也是李荩忱兄妹以及整个府邸上所有下人都承认的,而现在李荩忱甚至就连前路向何方都不想告诉她,分明还是心中有不信任。

    再一想李荩忱这么长时间来甚至连手都没有碰过自己几次,萧湘更是在心中升起一股担忧之情,不过还不等她默默的走开,李荩忱猛地伸手拽住她的手。

    萧湘怔了一下,下意识的抬头看去。李荩忱神情很郑重:“其实应该算某食言了。此去信州,某要去干一件事,干一件大事,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夫君”萧湘秀眉微蹙,不过李荩忱突然凝重的神情还是让她心中一阵忐忑。

    李荩忱轻轻一拽萧湘:“这边还有很大的地方呢,来坐下。”

    任由李荩忱拉着坐在卧榻的一边,萧湘直直看着李荩忱的眼睛,。实际上无论是她还是李怜儿,都不相信李荩忱真的会遵守之前的承诺,毕竟他的心根本不可能局限在一亩三分地上、逍遥安乐窝上。

    这个男人属于血火纷飞的战场,属于波澜壮阔的天下。

    只是李荩忱露出的凝重神色也让萧湘担心,自家夫君虽然几次涉险,但是从来都是不慌不忙甚至玩世不恭的样子,而此时他的神情很凝重,说明这一次肯定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凶险。

    而李荩忱沉声说道:“因此无论是你也好,怜儿也罢,想要留在这江陵城都可以,甚至某可以派人护送你们回建康府。”

    这才是李荩忱犹豫这么久一直想说的,他奔波劳累、拼命挣扎,但是不想看着萧湘和李怜儿跟着他一起受苦。毕竟过了信州再往巴东,就真的是再无回头路了。

    若是成功必然一步登天,若是失败则是万劫不复!

    “夫君走后,这江陵城就安全么,建康府就安全么?”萧湘反倒是嫣然一笑,另一只手反过来覆盖在李荩忱的手掌上,“妾身蒲柳之姿,承蒙夫君不弃,与乱军之中收留,自然此生此世都跟着夫君,无论是天涯海角”

    “傻丫头。”李荩忱轻笑一声,“既然你不怕,那咱们就一起走。”

    萧湘郑重的点了点头,心中暖洋洋的难以名状。这一刻她已经很清楚,李荩忱并不是怀疑和不信任,而是真心为了她的安全。

    可是在萧湘眼中,只有跟在李荩忱身边,才是身在最安全的地方,哪怕是刀山火海,更或者九幽黄泉。

    人生在世,能够真心保护你的人,并不多。

    觉得气氛有些沉重,李荩忱急忙转移话题:“某都回来两个时辰了,怎么一直没有看到怜儿?”

    之前李荩忱中午回来已经过了饭点,所以只道是李怜儿已经吃完饭了,可是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见到自家妹妹的身影,不由得心中不奇怪。

第三百三十八章 池上鸳鸯啄翠羽(上)

    提到李怜儿,萧湘有些好笑的说道:“萧少将军今天早上说江陵城中新开了一家酒楼,邀请怜儿姊姊前去,所以怜儿姊姊在夫君回来之前就出门赴约去了。”

    李荩忱顿时瞪大眼睛,片刻之后只能苦笑着说道:“某都还没有向萧家提亲呢,这丫头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去跟萧世廉吃饭?而姓萧的这个混蛋,有好吃的都不喊着某?”

    这种事情要是换在其余任何人身上,李荩忱都不相信他们能够干得出来,可是偏偏萧世廉和李怜儿都不是那种喜欢遵守祖宗礼法的人,当然更准确的说一个是叛逆,一个是根本不知道,所以他们两个单独去吃饭也不是不可能。

    “夫君不是去军营了么。”萧湘解释一句,自家夫君的反应也让她有些吃惊,因为李荩忱在乎的竟然不是妹妹直接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跟别的男人吃饭去了,而是有好吃的竟然不喊着他。

    真是有其妹必有其兄。

    而李荩忱轻轻摇头:“看来这件事不能再拖了,等会儿某得去大将军府走一遭,这件事是应该得和大将军好好谈谈。”

    若是说当初在建康府的时候,李荩忱的妹妹或许还配不上萧摩诃的公子,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李荩忱已经是南陈的荡寇将军,是萧摩诃麾下的第一亲信,也是东宫沈君高、周确等人看重的年轻人,是当仁不让的南陈年轻一辈第一人,他的声望和可以预见的未来已经足够让李怜儿的身份配得上萧摩诃。

    更何况萧世廉和李怜儿眉来眼去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甚至还在建康府的萧夫人直接就把李怜儿当做自家女儿了,萧夫人的心意自是不用说,而萧摩诃反对的可能性也很小。

    再加上萧世廉和李怜儿都到了年纪,这件事再拖下去也没有多大的意义,所以在李荩忱看来,反倒不如趁着自己还在江陵府,先把这件事解决了。

    毕竟之后再去巴东生死不知,而且萧摩诃在这江陵府也肯定少不了要焦头烂额,到时候有可能都没有人可以为这件事做主了。所以还不如趁着大家还没有出发,先把这件事定下来。

    越是想到这里,李荩忱越觉得有道理,旋即便要起身,而萧湘诧异的说道:“夫君你去做什么?”

    “这件事事不宜迟,某这就去找大将军”

    萧湘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夫君嫁妹妹是自己去当媒人的么?”

    不过话才说完,萧湘方才意识到李荩忱和李怜儿父母都已经不在世,更或者说所有的其余亲人都不在了,不知道这个道理也在情理之中,急忙解释一句:“妾身不是说夫君”

    李荩忱显然并没有在意萧湘想解释什么,更或者说他本来就不是那种知道自己的缺漏还要奋力掩饰的人,轻轻摩挲着下巴,李荩忱点头说道:“道理是这么道理,可是要找媒人又该找谁?”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对于古人来说,婚姻当然得有媒人在其中牵线搭桥,而媒人也又分男女两种,其中男的称为“月老”,女的称为“红娘”,当然人们更喜欢称之为“媒婆”。

    一般月老的身份都很高贵,只要目的当然是为双方家主引荐和传递消息,而媒婆则主要就是负责各项细节事务,媒婆都有专门的人从事于这样的职业,因此重要的是找一个合适的月老。

    以李荩忱和萧摩诃双方的身份,这个月老当然也不可能是平民百姓,应当是一个德高望重、又和双方关系都很不错的人。

    看李荩忱犯愁的样子,萧湘登时笑了一声:“夫君何必为此犯愁,就在这江陵城中就有几位不错的月老呢。”

    李荩忱一怔:“想要声望和身份足够,又能够入得了大将军的法眼,这人哪里是那么容易选”

    “夫君还真是当局者迷,这城中可不就有那么一位最喜欢管闲事的,夫君之前可还救过他的性命。”萧湘又解释了一句。

    李荩忱此时也明白过来,哈哈笑道:“是啊,某怎么把太子殿下给忘了呢!”

    要说这城中最是清闲、最喜欢凑热闹的,可不就是陈叔宝么!其余人中周确事务繁忙,又和萧摩诃多次有争执,李荩忱不确定他是不是乐意帮忙;而裴子烈的辈分未免低了,鲁广达和李荩忱也没有那么熟稔,所以算起来就只有陈叔宝最合适。

    “湘儿,你刚才说的可是对殿下大不敬啊。”李荩忱似笑非笑的说道,“要是这话透露出去,某可救不了你。”

    萧湘柔柔一笑:“此处只有夫君和妾身,只要夫君不说出去,妾身当然就安然无恙。”

    看着一颦一笑间风情万种的女孩,李荩忱热血直冲上头,在萧湘的惊呼声中一下子将她扑倒在胡床上:“娘子,想要某什么都不说,你可得给点儿奖励。”

    “夫夫君”萧湘被李荩忱按住手腕,也不敢挣扎,她和李荩忱近在咫尺,已经能够感受到男人强壮阳刚的气息,仿佛整个人都被融化在其中,而两朵红晕也不知不觉渲染上她的脸颊。

    说到底萧湘就是个二月豆蔻梢头的女孩,真的被李荩忱压住,早就已经六神无主。而李荩忱轻轻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对于一个尚未到及笄年华的女孩,李荩忱还不至于兽性大发。

    萧湘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了,整个人都软在李荩忱怀里,而李荩忱正想拥着她说几句话,匆匆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吓得萧湘急忙要坐起来。

    而李荩忱伸手箍住她的纤腰,不悦的回头:“什么事?”

    快步走过来的一名婢女看到李荩忱和萧湘紧紧贴在一起的背影,顿时明白自己肯定打扰到主人了,诚惶诚恐的说道:“将军,这是乐昌公主殿下着人送来的邀请函,请将军今晚赴宴,为将军践行。”

    “乐昌?”李荩忱眉毛一挑。

    自从自己回到江陵城后,倒还真是一直没有再见过乐昌,而当日在山谷之下两人一起挣扎求生的点点滴滴,再一次涌上李荩忱的心头。

    而萧湘抬头看着自家夫君,眼神之中带着几分笑意,又多几分更加复杂的神色。

第三百三十九章 池上鸳鸯啄翠羽(下)

    李荩忱刚才还在笑话李怜儿和萧世廉,结果转瞬之间乐昌的邀请函就送到他面前来了,看李荩忱犹疑无奈的神色,萧湘也只能在一旁看笑话。

    要说自家夫君和这位乐昌殿下在那山谷之下孤男寡女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别说萧湘不信,恐怕所有人无论有没有在那破庙之中见到李荩忱和乐昌,都不会相信。

    而一旦乐昌和自家夫君有什么交集,对于萧湘也是一个挑战,毕竟她只是一个妾室,而且她的身份也注定她不可能成为正妻,所以这李家的正妻最后应该是谁,站在萧湘的角度考虑当然很重要。

    她对乐昌并没有太多的了解,有些担忧也在情理之中。

    李荩忱此时当然无暇顾及萧湘的神情和想法,乐昌这一封邀请函在意料之外,萧世廉邀请李怜儿过府就已经是够非同凡响的了,乐昌这直接设宴致谢李荩忱更是足够惊世骇俗,不过转念一想这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这位公主殿下的为人处事可不是常理能够度之的。

    想想历史上无论是自己挑选夫婿还是连哭三日大闹杨素府、最后迫使杨素不得不放人,造就了“破镜重圆”的美话,哪一件事不是惊世骇俗,反倒是她在另一个时空中未来的两个男人徐德言和杨素成了不折不扣的配角。

    “正好趁此机会可以请乐昌殿下向太子殿下言明我家和大将军府缔结婚姻之事,反倒是省了不少麻烦。”李荩忱微笑着说道,只不过他这笑容很是勉强,甚至脸上还有些发热,显然李荩忱心里很清楚,这不过是给自己找的一个理由罢了。

    萧湘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靠在李荩忱的肩头上:“不管夫君今天要去什么地方、要去见谁,至少现在夫君是陪在妾身身边的,而过了今天再往信州,夫君也是妾身的。”

    李荩忱错愕的微微低头,正对上萧湘纯净的目光,不由得也笑了笑,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一抹阳光洒在凉亭一角,就在凉亭下的水塘上,一对鸳鸯正互相啄着对方的羽毛,亲昵无间。

    含翠楼是江陵城中数一数二的酒楼,而今天酒楼四层最高处可以俯瞰整个江陵城夜景的三处上好雅间全都被包了下来,酒楼的掌柜早就被打好了招呼,知道今天有贵客前来。

    这整个江陵城中早就不是当年西梁时候贵族满街走的时候,能够称之为贵客的又有几人?所以掌柜的自然是不敢怠慢,最好的厨子,最好的酒菜早就准备妥当。

    “殿下?”婢女低声唤道,而靠在桌边的乐昌并没有回答。怔了一下,婢女急忙又说了一句:“殿下?”

    “嗯?”乐昌这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李将军到了。”

    乐昌顿时有些慌张的站起来,下意识的便要去找铜镜,可是这里是酒楼不是女儿闺房,上哪里去找这东西。而其余的几个婢女也都奇怪的看着自家殿下如此手足无措的团团转,不知道该怎么帮忙。

    自从非得要在这里宴请那位李将军之后,殿下就变得不正常,无论什么事都得重复好几遍不说,而且整个人基本到一处地方就怔怔的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些婢女都是还没有嫁人的黄花女子,当然也没有办法参悟乐昌的心思,只能无奈的看着。

    实在没有找到铜镜,乐昌苦恼的叹了一口气,转念一想,在那山崖之下,自己素颜朝天的样子李荩忱都见过了,难道还有什么好担忧的?自我安慰之后,乐昌方才微微整理一下衣襟,正色说道:“请李将军进来。”

    房门打开,一道身影在婢女的引领下快步走进来。李荩忱白袍青巾,腰左悬佩剑、右悬玉佩,虽然算不得玉树临风,但是自带几分英武潇洒之气概,比之建康府大街上那些手持折扇、一步三摇的富家纨绔子弟不知道胜出多少。

    即使是见过不少英俊的世家子弟,这些婢女此时也忍不住眼前一亮,显然李荩忱和那些富家子弟在气质上有截然不同的感觉,哪怕是没有披甲,但是一举一动之间流露出来的刚劲之气和杀伐气息都在告诉所有人,这是一个百战而归的年轻将领而不是横行霸道的纨绔。

    “末将参见殿下!”李荩忱一拱手正色说道。

    他这很正式的行礼方式,顿时让乐昌错愕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周围的婢女也都忍不住捂嘴偷笑。

    自家殿下也不知道下了多大的决心方才单独宴请这位荡寇将军,此间的心意自然不用多说,可是这位李将军似乎并不领情,上来这一句话可就等于在两人之间划清明显的界限。

    乐昌不由得苦笑一声,李荩忱的性格和为人处事的方式还真是难以捉摸。先摆了摆手让所有婢女全都退下,乐昌方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李将军真的要这么客气么?”

    李荩忱目送婢女们离开,方才微笑着说道:“这不是荒山野岭,而是江陵城中,殿下为主,末将为臣,自当应该遵守礼数。”

    乐昌顿时陷入沉默,回想起当时山谷之下两人的亲密无间,心中又是轻轻叹息。正如李荩忱所说,主仆有别,现在在江陵城中,即使是屏退了所有的婢女,也难免隔墙有耳。

    而李荩忱正要站起来给乐昌斟酒,却被乐昌坚决的伸手拦住了。转身提起酒壶,乐昌郑重说道:“不管在这江陵城中谁是主谁是臣,在这含翠楼此处,君为客,自当由本宫来为君斟酒。”

    李荩忱怔了一下,而乐昌已经举起酒杯:“邀请李君前来,多有冒昧之处。但是乐昌着实感谢将军于山崖之下的救命之恩,而听闻将军即将出征,恐此感恩之情再报之时不知何年何月,故今日备以薄酒,还请”

    乐昌说话的间隙,李荩忱已经一步步走到她的近前。而乐昌之前一直微微低头盯着酒杯之中荡漾着的酒,感受到阴影笼罩住自己,方才惊讶的抬起头,正好看到近在咫尺的李荩忱,顿时惊呼一声:“你?”

    李荩忱没有说话,但是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乐昌,炯炯有神。

第三百四十章 岁岁因何折绿柳

    两个酒杯轻轻碰了一下,杯中酒液晃荡,李荩忱微笑着说道:“殿下心意,臣已知晓。”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李荩忱啧了啧舌,不得不说这含翠楼的酒还真是不错。而他的目光至始至终都看着乐昌。乐昌也回过神来,有些迟疑。

    自己的心意重重,不知道李荩忱说知晓,又知晓到了第几重?

    一边想着,乐昌一边下意识的抬头看去,李荩忱冲着她眨了眨眼,此间的调笑之意已经不用多解释。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乐昌径直将杯中酒同样饮下,不过旋即轻轻咳嗽两声。

    或许是因为地处湖湘的缘故,这酒是好不假,但是酒性颇烈,和江南甘醇为主的米酒有很大不同,乐昌本来就不是什么喜欢豪饮的人,因此这一杯酒下肚,自然受不了,红晕登时如藤蔓爬上脸颊。

    更何况李荩忱刚才那神情分明在告诉乐昌,她的心意自己已经了解的透彻,更是让乐昌如痴如醉。伸手扶住桌子,酒劲上头让乐昌晕晕沉沉的。而李荩忱上前一步伸手轻轻环住乐昌纤细的腰肢:

    “没事吧?”

    而乐昌微微摇摇头,脸上却是更红了,轻轻的靠在李荩忱的肩膀上,并没有回答李荩忱的问题,而是低声问道:“这一去信州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李荩忱沉默片刻,轻声说道:“某不知道,或许一个月两个月,或许一年两年,又或许就此相隔参商”

    李荩忱话音尚未落下,乐昌已经伸手捂住他的嘴:“你怎么总是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以后不许你在我面前说”

    说着说着,乐昌眼眶就微微泛红,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这说话的语气更像是一个有情人而不是堂堂金枝玉叶,仿佛那个山谷下、篝火旁的柔弱而又坚强的女孩回来了。

    李荩忱握住乐昌的手腕,坚定的将她的手腕挪开,轻笑一声:“丫头,你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某就是开个玩笑,怎么还哭上了?放心,某会回来的,舍得了别人,某也舍不下你啊。”

    紧紧抱住李荩忱,乐昌已经哭出声。而李荩忱摇了摇头,伸手轻轻抚摸乐昌的秀发。

    刹那间他想起来当初在石头山上初见时候的乐昌,遗世独立恍若神仙,而现在正在他怀里的俏人儿,则分明在告诉李荩忱,曾经的仙女愿意为他下凡。

    此去信州、再往巴东,一路艰难险阻、生死未卜,李荩忱也没有办法预见自己最后有可能走到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重新回到出发的地方。

    毕竟这已经是被李荩忱更改得面目全非的时代,剩下的道路李荩忱已经没有办法依赖于自己已经知道的历史,只能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哪怕是这条路越来越狭窄、荆棘满途。

    所以李荩忱并不忍心让乐昌这样守候着自己,哪怕李荩忱清楚,这个痴情的女子绝对不会因为自己的离开而转变心意。因此他想要让乐昌不要再和自己有什么纠缠,今天晚上这杯酒饮尽之后,两人之前的一切纠葛就算是画上句号。

    哪怕这个句号怎么看都不完美。

    可是当李荩忱看到神情楚楚可怜的乐昌时候,就知道这情缘是真的斩不断了。更何况如此千娇百媚的人儿在面前,李荩忱也根本不可能做到如此冷酷决绝。

    他终究只是一个年轻人,是有私心的。

    静静环着乐昌的腰,李荩忱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透过半掩的窗户看着外面繁华的街市。过了今天自己就要告别这红尘与繁华,重新踏上血火征途。

    “某明天就要走了。”李荩忱淡淡说道。

    “嗯。”乐昌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愿意等某回来么?”

    “嗯。”

    李荩忱沉默了良久,郑重说道:“那某说什么也得回来了。”

    乐昌已经泪眼摩挲:“嗯。”

    “别只知道‘嗯’了,说得好像某真的不回来了似的,”李荩忱笑着说道,伸手轻轻擦掉乐昌脸颊上的泪水,“还有别哭了,把眼睛哭肿了,把妆也哭花了可就不好了。”

    “明明是你把妆弄花的!”乐昌委屈的说道。

    而李荩忱轻笑一声,索性直接拿出自己的手帕,从旁边的盥洗用的水盆之中沾了点儿水,抹去乐昌俏脸上已经被自己刮花的妆,微笑着说道:“殿下素颜就足够俊俏了,不需要化妆。”

    “就知道找借口。”乐昌不由得嘟囔了一句,分明就是一个和情郎撒娇的小姑娘。

    女孩颦笑之间的风情,看的李荩忱心中一阵错愕,下意识的升起一丝邪念。毕竟家中的萧湘年纪还小,但是眼前的乐昌殿下年纪可已经到了该出嫁的时候。

    不过李荩忱很快就收起来心思,对于乐昌,他心中还是有尊重的。当然这尊重并不是因为乐昌高贵的身份,在李荩忱心中,甚至陈叔宝这个未来的皇帝都不算什么,更何况一个公主?

    他尊重的是这个女孩的自强和自尊,她的聪明和顽强。

    就像是一颗坚忍不拔的小草,风吹雨打,依旧坚强的活在这纷乱的世间。

    只可惜她终究只是一个女儿家。

    “天色尚早,且同饮几杯,尝尝这含翠楼的菜色。”李荩忱微笑着说道,在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到即将离别的悲伤和对未来未卜的无奈,只有切切实实的洒脱。

    只有他衣衫上的点点泪痕还在证明,刚才乐昌曾经靠在他的肩膀上哭过,两个人曾经紧密无间。

    “愿随君所言。”乐昌微笑着说道。

    她的一切仿佛在这一刻开始都寄托在了这个男人身上。

    李荩忱微微颔首,冲着乐昌举杯示意。

    乐昌同样举起酒杯,两个人同时将杯中酒饮尽。

    岁岁不得清平久,岁岁因何折绿柳。虽然不在长亭,虽然没有灞上柳,但是一切的情谊和期望,都已经融于这酒水之中。

    片刻之后乐昌俏脸就再一次变得红扑扑的,就像是那天山谷之下熊熊燃烧的红色篝火,炽热的所有看到的人都少不了心神荡漾。

    而李荩忱深深吸了一口气。

    过了今夜,就是新的征途,而他肩膀上的担子,更重了几分。

    因为有了更多人的期望和等待。

    第四卷定风波完-

第三百四十一章 截断沔水

    “荡寇将军,奋威将军!”任忠微笑着冲着快步走上城头的两位年轻将领一拱手。

    李荩忱和萧世廉不敢怠慢,急忙拱手还礼。任忠虽然和他们一样都是杂号将军,但是任忠这个杂号将军都已经做了半辈子了,哪里是李荩忱和萧世廉两个毛头小子能够相比的?

    任忠先行向他们行礼,是说明任忠很尊重他们两个,也表示对两个远道而来的将领的欢迎,但是如果李荩忱和萧世廉就此拿着架子,那就真是没有眼色更或者说不知好歹了。

    有许久日子不见,任忠看上去非但没有老,似乎还更意气风发了。当然这种现象并不局限在任忠身上,很多南陈的老将现在都变得斗志昂扬,仿佛重新回到了年轻时候纵横沙场的岁月。

    这主要还是因为现在南陈终于同时在淮南和荆州打开了局面,多年来的困局一朝而解,这些老将们也终于看到了自己等候多时的建功立业的机会,怎么会不激动?

    将军征战一声,所为的不过就是一个生而封侯,若是一直打败仗或者打不开局面,那么即使是熬到死也很少有封侯的机会,而现在这机会自然送到了所有老将军们的眼前,他们不激动也不可能。

    至于这机会是谁带来的,大家都清楚,这也是为什么任忠看到李荩忱和萧世廉这两个年轻人的时候并没有端资历的架子。毕竟眼前的这两位就是活生生的财神爷。

    李荩忱微笑着说道:“老将军经久不见,真是老当益壮啊!”

    任忠也是哈哈一笑:“世忠贤侄客气,今日你们是客,老夫添为主人,可是因为这城防紧要,所以不得不让两位前来这城楼上和老夫相见,真是罪过!”

    萧世廉也应声说道:“城防为重,老将军职责所在,我等晚辈应当佩服才是。更何况这点将之处谈兵,方才能彰显我辈风骨。”

    任忠看着这两个脸上完全没有紧张神色的年轻人,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两个年轻人恐怕才真的应该称之为意气风发啊。

    相比于他们两个将要去做的事,自己在这漳川郡牵制尉迟迥真的算不上什么危险的任务。

    快步走到城楼之中,这里也早就悬挂好一副荆州的舆图,而任忠伸手一指:“现在章山郡那边应该已经打起来了,有淳于老将军坐镇,想要牵制住敌人在武宁郡的兵力应该还是轻而易举的。”

    顿了一下,他紧接着在漳川郡北侧画了一圈:“另外老夫已经派出斥候沿着漳川郡北侧五十里和六十里的界限内游走,两支前锋各三千兵马也抵达城北三十里处先行安营扎寨,如此一来襄阳那边尉迟迥老贼怕是要坐不安稳了。”

    李荩忱微微颔首,任忠派出六千兵马,虽然算不上多,但是再加上南陈在章山郡那边采取的攻势,已经足够让尉迟迥心里好好盘算盘算,毕竟南陈在这么多天双方你来我往的挑衅和摩擦之中,可还从来没有派出过如此规模的军队。

    而更重要的是,李荩忱也并不需要南陈军队真的和尉迟迥在襄阳城周围死战。

    北周的援兵不日即到,尉迟迥肯定不会和南陈在城外过多纠缠,只要能够坚守襄阳几日,等到援兵赶到了,南陈自然而然就会退兵,所以李荩忱只需要任忠和淳于量一东一西帮忙拖住尉迟迥,让尉迟迥根本无暇顾及李荩忱的动向就可以。

    等到李荩忱带着这足足七千兵马赶到信州的时候,就真的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到时候别说尉迟迥还能不能阻拦李荩忱,甚至李荩忱和南陈朝廷之间也就只剩下了一个简单的君臣关系,等李荩忱真的在川蜀站稳了脚跟,臣与不臣也不过就是一个念头的问题。

    当然至少从现阶段来讲,李荩忱肯定不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这样的念头可以有,不过只能深深地压在心底。毕竟他现在甚至短期的未来,无论从什么方面上都需要南陈的支持。

    更换句话说是需要南陈东宫实力的支持。

    李荩忱甚至不敢想象,如果自己面对的不是萧摩诃和周确等东宫文武,而是性格多疑的陈顼,那么自己的这个计划会不会得到陈顼的同意。

    金鳞原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化作龙。

    陈顼估计根本不会给他接触风云的机会。

    无论是从吕梁山中逃得性命也好,从章山城头血战而归也好,从华容道山谷下艰难求生也罢,李荩忱总能感觉到有幸运的力量在庇护着自己。

    或许是因为那难以捉摸的命运,又或许是因为自己咬着牙的拼搏。

    无论因为什么,李荩忱都会一如既往的继续向前走,按照他自己原本就有的设想,坚定不移。

    伸手在舆图上画了一个圈,李荩忱沉声说道:“尉迟迥和我们在襄阳城外交手的可能并不大,所以老将军不妨派出更多的兵马向北方迂回,做出封锁沔水上游、截断蛮夷从汉中而来援兵的架势,恐怕到了那个时候尉迟迥就真的无暇顾及其他了。”

    任忠怔了一下,进入襄阳的道路无非只有几条,沔水的上下游是两条,还有一条自然就是从南阳向南到樊城,襄樊一体,到了樊城自然也就融入到了整个襄阳防御体系之中。

    而一旦南陈出兵截断沔水上游,就意味着北周军队想要支援襄阳,就只剩下了从南阳前来这一条道路,可偏偏这条路还处于南陈淮西守军的威胁之下,因此先行抵达的援军根本不可能直接赶到襄阳,而只能先驻守道路沿线的重要城镇,以防止大军过后南陈的淮西军队出击扰动粮道。

    南陈若是如此施为,进攻襄阳的架势就更加明显,而且分明是要全力进攻、争取在北周援军赶到之前一鼓作气拿下襄阳的势头!

    战局若是发展到这个地步,尉迟迥就真的得给自己考虑考虑了。

    不过相对应的,若是任忠真的如此出兵,那么就意味着他手中能有的兵力基本上都派出去了,如果尉迟迥真的不管不顾要和南陈军队在城外大战一场,那么任忠能不能挡得住,他麾下的兵马又要折损多少?

    这些问题任忠必须要考虑。

    他是来建功立业的,不是来损兵折将的。

第三百四十二章 聊发少年狂

    李荩忱甚至不用看任忠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截断沔水对于整个襄阳战局有多大的作用,根本不用李荩忱来指出,征战沙场半辈子的任忠肯定不可能连这都看不穿,而任忠之前只派出了六千兵马,留下将近一半的麾下还在城中,更是告诉李荩忱,这位老将军还是心有担忧。

    其实这也怪不得任忠,毕竟随意让一个将领平白无故的抽调自己麾下的兵力、甚至是全部兵力来支援和掩护另外一场和自己没有多大关系的战斗,所有人都肯定都会有所犹豫。

    任忠能够抽调出来六千兵马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李荩忱微笑着看着舆图,一言不发。而任忠皱着眉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更或者说他也在等着李荩忱和萧世廉开口。

    话说到这个份上实际上已经很清楚了,任忠想要建功立业是肯定的,但是这也不代表着他真的会拿出自己全部的麾下去冒险。所以他现在在等一个承诺,或者说在等一个条件。

    显然任忠有这个态度也在李荩忱和萧世廉的预料之中,萧世廉良久之后方才不慌不忙的说道:

    “老将军大可放心,大将军今日应该就已经率兵启程,将会亲自坐镇漳川郡,而老将军率军征战在一线,到时候大将军也好、东宫诸位大臣也好,肯定都不会忽视不管的。兵马补充、金银赏赐,肯定是老将军优先。当然更重要的是”

    任忠下意识的一挑眉毛,显然萧世廉的话已经足够勾起他的好奇心,更何况这话是从骠骑大将军萧摩诃的长子口中亲自说出来的,可信度自然不言而喻。

    当然还有一点,若是按照萧世廉所说,萧摩诃今天就率军从江陵北上,那么算起来说不定明天就会先行赶到漳川郡,到时候萧摩诃的将令下来,他再继续在城中一动也不动就未免说不过去了。

    所以与其让萧摩诃把他赶到前线去,还不如自己积极一点儿先跑过去,这样自然也能够给萧摩诃在这一战中留下一个好印象,更何况萧摩诃之后还有周确、顾野王等朝臣在瞪大眼睛看着,要知道这些家伙说的话、写的奏章都是可以直达天听的。

    任忠可以不在乎萧摩诃的态度,也不得不在乎这些朝臣的态度。

    而且萧世廉的话,似乎言之未尽啊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老将军难道心中甘愿如今日这般么?”李荩忱似笑非笑的转过头来,看着任忠。

    任忠的心里顿时有如晴天霹雳,整个人都怔在那里了。

    如果说之前他还有所犹豫和琢磨的话,那李荩忱这一句话已经击破了他最后的心防。这个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军手微微颤抖,虽然一言不发,但是脸上的神情已经一变再变。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征战一生而未封侯,可以说是任忠多年来的心病。等自己年纪再大一些,到时候连马都上不去了,还指望能够再封侯么?

    按照现在的趋势,不用看也知道,这南陈的未来天下是年轻人的,到时候朝廷册封李荩忱、萧世廉这些年轻人恐怕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自己一个没用的老骨头?

    “两位贤侄一语惊醒老夫啊!”任忠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激动,此时的他更像是没有长大的孩子,想象着李荩忱和萧世廉为他描绘的未来,就像是孩子看到了梦寐以求的玩具。

    李荩忱微微一笑:“小子无礼,老将军不要怪罪便是。”

    任忠哈哈笑道:“老夫这一次也算是豁出去了,就陪着你们这几个小娃子疯一回,不就是一个尉迟迥么,老夫征战南北,难道还会怕了他不成!两位贤侄放心,只要老夫还在这漳川郡前线一步,那尉迟迥一兵一卒也别想进入信州!”

    李荩忱和萧世廉对视一眼,同时冲着任忠一拱手。

    而任忠也不含糊,径直转身:“来人,击鼓聚将!”

    看着站在议事堂上座真正才算意气风发的任忠,李荩忱和萧世廉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他们很清楚,剩下的事情已经不需要他们再插手了,任忠既然话都说出来,就肯定会做到。

    而萧世廉一边沿着城头走,一边低声感慨一句:“这么多年了,还真是少见任老将军如此激动,你刚才那一句话可真是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可是当初离开的时候爹爹并没有”

    李荩忱脚步一顿,淡淡说道:“朝廷就算是再昏庸,也不可能亏待有战功的将领,否则这天下早就已经换主人了。陛下可也算得上明君,难道真的会亏待任老将军么?”

    萧世廉怔了一下看向李荩忱,这家伙说话可是从来都不在乎什么,不过这话说的也让人挑不出来毛病。

    压低声音,李荩忱缓缓说道:“连我们这些年轻一辈都已经获得超擢,陛下也不可能真的忘了任老将军。只是任老将军这些年多少有些消沉,这些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所以陛下显然也在等着他能够有真正出色的表现,到时候必然不会吝啬”

    看了一眼萧世廉,李荩忱轻笑一声,接着说道:“更或者换句话说,任老将军的名字实际上早就在功劳簿上了。某不过是趁着这战事还没有终结,借此再刺激一下任老将军罢了。”

    “你这可是揣摩君心,罪过不小。”萧世廉忍不住打趣道。

    而李荩忱摇了摇头:“该揣摩的时候还是要揣摩的,毕竟咱们都得混口饭吃啊。”

    一边说着,李荩忱脸上的笑容却悄无声息的消散了。

    任忠必然是在陈顼的犒赏名单上不假,只是不知道自己又在哪一个名单上?

    “世忠,想什么呢,还担心任老将军?”萧世廉看李荩忱神色愈发凝重,不由得好奇问道。

    李荩忱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城楼,算是掩饰自己的失态,旋即露出笑容:“任老将军这是要‘老夫聊发少年狂’,那咱们这些少年可得更加努力了,说什么不能真的让老将军抢了风头。”

    萧世廉捶了一下李荩忱的肩头,哈哈笑道:“说得好,咱们就去打出咱们自己的风头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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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倾南北介绍:
离乱之世,人如尘埃,随风不随己。无意穿越为白袍军老卒后裔的奇葩小白领,当务之急不是如何雄心壮志、一统天下,而是如何在这个时代保全性命。这时代有杨坚、李渊、尉迟迥,枭雄无数;这时代有萧氏、陈宣华、张丽华,美人如玉;这时代有淮上、建康城、洛阳府,长槊穿云;当然也有陈后主、宇文赟,荒唐君主······当身后白袍铁骑滚滚跟上的时候,李荩忱霍然回首。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老书《倾宋》三百万字即将完本,可以先品鉴哦权倾南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权倾南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权倾南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