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一章 桃花妆
湖中泛起暖阳,小船悠悠在中央,一把油纸伞下,红衣飘飘的女子,托手望着桥畔上。
红衣喜衫的迎亲队,锣鼓喧嚣的咚咚声,引来人群簇拥着花轿,与那追赶着唱起歌谣的黄童。
“鞭炮响,出闺房,一身红装快来瞧。心儿跳,面儿娇,小小新娘羞答答。娘亲笑,爹爹笑,俊俏新郎来接轿。上花轿,过石桥,青梅竹马白头老……”
戴着高帽的新郎骑在高头大马上,略带羞涩的不断抱拳对人欢笑着,引的那楼窗中的人捂嘴笑,引的那路过之人瞧上瞧。
锣鼓声响传入巷子中,那敞开着大门的人家,早已放着鞭炮,倒上了糖水,闺房中的新娘红盖已在头。
四方八街道齐齐看热闹,喜庆的日子中,人人都在等着那掀开红盖头的羞羞小新娘。
小船悠悠靠岸上,油纸伞下的女子追着那鞭炮声,也加快了步伐。
望着那热热闹闹的迎亲队伍在门口渲染着喜气,她慢慢露着笑,心中也藏感伤。
挤入人群中,新人刚拜别了爹娘,双双牵手踏出门房。
“鞭炮响,出闺房,一身红装快来瞧。心儿跳,面儿娇,小小新娘羞答答。娘亲笑,爹爹笑,俊俏新郎来接轿。上花轿,过石桥,青梅竹马白头老……”
当新郎牵着盖着红盖头的新娘来了轿子旁,众人齐齐拍手唱着那歌谣,只待那新娘掀开红盖头,一见那应有的妆容。
害羞的摸着鼻,新郎在众人的欢呼中,慢慢挑开了红盖头,那娇羞的新娘微低首,羞红着容的面加上那特殊的妆容,使得周围欢呼的人群兴奋着叫好。
淡红的唇,两颊的粉,媚眼上的桃浅紫,额下的三片桃花纹。是浓妆,却浅化,是可人,也魅生。
动人落在心田上,粉紫不差媚妩生。这是‘孟国’特有的‘桃花妆’,凡出嫁的女子都会为自己化上此妆,待着与自己的新郎迈出家门后,便掀开红盖头,让所有人瞧上一瞧,自己容上的‘桃花妆’。
对所有‘孟国’女子而言,‘桃花妆’一生只能化一次,也只会为一人而化。它的起源,是一个非常美丽也非常凄美的故事。这个故事,‘孟国’之人无不知者……
化着桃花妆的美丽新娘上了花轿,新郎牵着马绳笑点头,大伙儿叫嚷嬉闹间,送着那花轿出着巷。只剩新娘爹娘笑含泪,撑伞女子歪头望。
迎亲的队伍抬着花轿走在长街上,不在这太平镇上绕一绕,是回不得那新人家。
停靠在湖畔的小船上,撑伞女子又来到。引起那水波荡漾间,她也放下了油纸伞,拿出了一本厚厚的书籍,默默的看了起来。
这本书籍,封面上写着的三个字,太平镇中无人可识,‘孟国’之中也是无人可认。
‘壴雨传’,一名红衣女子历经九百载岁月的故事,绝非一本厚厚书籍可以概括的。其中出现的人物,其中发生的故事,算的不精彩,却绝对不凡。
女子入神的翻看着书籍,一手竟还能摆动船桨,那姣好的面容与纤细的身形实在看不出力气这般大。要知道,一只手摇动船桨,即使是一个年轻力壮的汉子,也是会吃力的呀……
柳树扬,上岸旁,夹着厚厚书籍的女子又撑开了油纸伞。
老街小巷叫卖声,入她耳畔,却只有那叫着卖糖葫芦的吆喝声,引得女子直奔走。
甜着容,吃着糖葫芦,撑着油纸伞,走在老街巷,望着树下那青苔依依的黑瓦房,女子的眼神却留在了那家歇业了一年的酒铺上。
无奈摇着头,撑伞女子敢抬脚,却听前方女人的哀愁声。
那穿着朴素衣装的女人,正卖着手中银发钗,心事忧愁不会诉,她只得自己思办法。
撑伞女子顿住脚,手中的糖葫芦微微抓紧了几分,正是因为那卖着银发钗的女子,手中还牵着一个小娃娃。
舔着嘴,小娃娃可怜巴巴的望着撑伞女子手中的糖葫芦,路人行走间,画面是异常的有趣。
熟悉的巷子中,伞下女子依旧走,玉簪换银钗,心爱的糖葫芦也已然不再,她也只能干舔着手指了。
此地,认识这撑伞女子的人,都尊称一声‘壴老板’。而熟悉这撑伞女子的人,便会喊上一句‘壴姑娘’。
居住在这太平镇,已是数年光阴久,认识之人不下千,送出的美酒,也不下千壶。‘壴老板’这个称呼,女子喜欢,但却总是会让相熟之人称自己‘壴姑娘’。她喜欢‘姑娘’这个称呼,因为这两个字的发音与她那遥远的家乡是那般的相似……
炊烟起,日出于晨。
太平镇中唯一做着酒水买卖的‘千年佳酿’,早已开了门。
用过早食的壴雨同往常一般,在帮着小张搬完各家饭馆和商铺所需的酒坛子上了板车后,便坐在了柜台前。
抽屉中,拿出那本一直未曾写完的厚厚书籍,整理好纸张的她,又开了是创作。
这本书,壴雨为其取名‘方会知传’。
主角自是那方会知,一个百年化神的修仙天才,一个注定会走上婴变之路,踏上升仙台的男修士。对此,壴雨从未怀疑过。他方会知,必定注定是能婴变的。甚至,婴变之上,也有他的一席位。
含着毛笔头,愁愁暗思的壴雨,其实并不了方会知,但她却又非常想要了解方会知。因为,壴雨很想成为方会知,不仅是天资,还有心性。
壴雨与方会知的相处并算不上久,但那种刻在方会知骨子里的冷酷、高深、沉静,都令壴雨折服。每每想起,都让壴雨觉得自己不如他……
所以,自壴雨决定去写这‘方会知传’时,就时常难以下笔。
她不知道方会知的开始,也不知道方会知一生的发展,更加不知方会知的结局会如何。所以,她只能在脑海中幻想着方会知的一生,用自己手中的毛笔,为这百年化神的天才人物,安排出开始、过程、结局!
无人叨扰的酒铺内,壴雨为方会知安排着他的书中人生,时常发出的怪异笑声,让对面那家木材铺,直感觉毛骨悚然……
在这酿酒度日的平静时光中,壴雨又找到了心之所向的事。那描写出自己九百载岁月的经历早已写完。那些厚厚的书籍,就摆放在了她的闺房之中。而那为遇见之人所写的传记,已然开始了创作,可是下笔所思时间往往很长,使得一人传记,便要耗费月许光阴。
虽然苦思的时间很长,抒写到腰酸背痛的时候也越来越多,但她却未曾想要放弃。因为,时间不该无趣的度过。而太平镇中的时光,还有很多,那是真正属于自己时间。应该是平静…但也不该是平静!而是平静中的平静。
九月,南郊有花季。
附庸风雅的书生们同游而去,一是为赏花吟诗,二是为一睹那绣中女子美如何物。
各家不出户,却待字闺中的少女们,在家人的陪伴下,也来到了南郊。一是为了赏花赏景,二是为了给自己物色一良人……
九月的南郊是男女们的相亲乐园,那一袭红衣,撑着油纸伞的壴雨,也是到来。
挂着酒葫芦,未曾精心打扮的她,与其他人不同。别人来这南郊,一为赏花,二为相亲。她却只为了相亲!
这段时间来,王大媒婆再也未曾去过壴雨的酒铺,没了她的烦扰,壴雨也开始真的紧张起来自己的婚事。
近三十黄花的年岁,的确如同那王大媒婆所说,自己还真不好找如意郎君。
此时,一开始壴雨想的是随缘。但在这太平镇随了这么多年的缘,她也慢慢的着急了起来。毕竟,自己前来这太平镇,是为那‘仙尊谣’,是为那红衣修,是为找那牵自己手的人……
花香四溢的小道上,个样花朵开的美艳,那游玩之人络绎不绝,慢慢步行的壴雨却最终一人站在绿树下,悄悄的望着前方的男子,不动不出声。
暖色的阳光下,那男子背身负立着双手,嘴中似念着什么。那红色的花儿就在他面前,却是痴痴赏着迟迟未摘下。
一袭白净的衣衫,修长的身形,虽侧对未见得容颜,壴雨却是看入了神。
一人赏花不摘花,一人观人不问人。
小道上,走来三友人,唤了一声顾公子。只见那白衫男子侧回容,笑着拱手回敬言。
赶紧的脸孔上,犹如被阳光照满,不是俊朗,只是平和。此时白衫男子的笑,暖人心田,使人心暗动。
远远的,壴雨撑着伞的手微动了一下,正被那顾公子瞧见,微笑点头间,他虽然不识一袭红衣的壴雨,却也不失儒雅之范。
眼眸动,壴雨点了下头,做出了回应。
那一袭白衫的顾公子却未曾前来搭讪,只是与那三个友人侃侃而谈间,越走越远。
这是南郊赏花季,搭讪女子乃是书生本分,但那顾公子却未曾搭讪一人,他来此的原因很简单,只是赏花……
第七百五十二章 ‘夏冬暖’
从南郊回来的夜,没有再写书的壴雨失了眠。
独自站在院落中,默默的望着那月下的桃花树,她的耳边似乎传来了那充满着磁性的声音。
“楚家小姐好大的威风,说要这位姑娘的双眸就要这姑娘的双眸……”
惊回眸,风不动,未见心中人。
略带感伤的收回了目光,壴雨将手放在那桃树枝上,自语道:“阳光正好,你俩是同一个人吗?”
南郊赏花的第二日,四合小院中,特意搬来的木桌一张,木椅两凳。
穿着红衣的壴雨,坐在木椅上,擦拭着桌上的酒坛子,任由那对面不肯落坐的妇人,用奇异的目光望着自己。
受壴雨特邀而来的妇人,正是那王大媒婆。此时的她,双手叉腰的站在一旁,似在运气一般。
“呦…壴老板今天能请我过府,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呀……”许久后,王大媒婆似乎已经运完了气,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不善。
对此,壴雨只是淡淡一笑,一边擦拭着酒坛子,一边开口道:“酿了一种新酒,取名‘夏冬暖’,想请大媒婆您品上一品。”
此言一出,本是准备要和壴雨大干一场,最次也是要大吵一架的王大媒婆惊慌的用手捂住了嘴。
她着实是没有想到,壴雨请自己前来,是要品酒!
王大媒婆好酒也爱酒,懂得何是美酒佳酿的她,是打心底里尊重壴雨。
“壴老板酿的酒虽然还未出小镇,但要是愿意,名震我大‘孟国’只是时间的问题。您能请我这妇人品酒,是有所求吧?”说着话,王大媒婆故意将‘品’字提高了音调,媚眼浅笑间,已然坐了下来。
淡淡笑,壴雨将酒坛子打开,她闻着溢出来的酒香味,暗自点头间拿起了早已准备好的小酒杯。
为着王大媒婆倒上了一杯‘夏冬暖’,壴雨侧着脑袋,用手抵着头,含笑的望着她。
与壴雨对视了一眼,王大媒婆轻笑了一声,便拿起了桌上那杯酒。红唇沾杯小抿了一口后,只见眼微动,喉颤颤,两颊妆容散,只剩酒晕红。
只一杯,王大媒婆就醉在了‘夏冬暖’下,整个人飘飘欲仙间,已然软着步,手似圈般抱住了壴雨。
“壴老板,你这酒怎么这么醉人呀?好舒服呀,全身都暖暖的,还不燥……”抱着壴雨晃来晃去,王大媒婆说话间已然醉意浓浓了。
“大媒婆,再品一杯,心中会更暖。”又拿起了小酒杯,倒满后,壴雨递给了王大媒婆。
“会更暖?还能怎么暖呀?”妖笑着,王大媒婆接过那杯酒,仰头便饮下,身子更加的燥热起来。
这‘夏冬暖’,是壴雨翻阅过许多酿酒书籍后,琢磨出来的一种酒。她虽未曾品过那卖酒老汉送给自己的‘春秋醉’,但却知晓,凡酒赢不得。所以,她酿的这‘夏冬暖’,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酒……
望着那飘飘欲仙的王大媒婆,壴雨又看了看自己的‘夏冬暖’,低首浅笑间,提高音调的开口道:“大媒婆,这坛酒送您了,应该够喝半月长。下次来拿酒时,我想要一位公子的八字与家事情况……”
闻言间,王大媒婆手中的酒杯跌碎在了院子中,她晃晃悠悠间又抱住了壴雨,脸颊不断蹭着壴雨时,淫笑着开口道:“呵呵……我就知道,壴老板您请我喝酒不奇怪。请我品酒,定是有事求呀。呵呵…能求我王大媒婆的,还能是什么事?定是您壴老板动了春心呀……”
醉醉的王大媒婆说着壴雨的心事,翩翩起舞间已在这院中上演着活春图。
一件一件的衣衫从身上脱下,绕着梅树舞姿翩翩的王大媒婆已然不再清醒,她的眼中是一片暖洋,自己晕晕乎乎间正飞过其上,俯冲着、盘旋着、就如同海鸟一般的自由自在……
四合小院中,壴雨慢慢站起身来,她没有去看那放飞自我的王大媒婆,只是来到酒铺中,用一张长板凳挡在门帘前,自己手捧着‘方会知传’看的入神。
方会知的一生,壴雨已经创作完。那位百年化神的‘方家’天才,有了自己的结局。虽然这结局是壴雨用着毛笔安排的,但却是那般的真实。
在壴雨的书中,方会知死在了‘升仙台’,被同辈修士联手布局方才斩杀。但方会知死了,那群围杀他的修士,却无一人可以全身而退。能活下来的,也已然无法再踏仙途……
天妒英才,连天都嫉妒,壴雨也自然是嫉妒的。所以,她为方会知安排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死战,并且战死……
酒铺中,细细的看着手中书,壴雨的唇口微动,竟不自觉的会念出其上文字,甚至是扮演其上主角,共他同思,同笑,同泪流……
十月初,枯叶落满街。
王大媒婆反常的裹着厚厚的衣衫,来到了‘千年佳酿’店门前。
看着那高挂的牌匾,和其内正藏在柜台位,低头写着书的女子,王大媒婆气的直咬着牙。
迈着小碎步,王大媒婆冲进了店铺内,从怀中掏出一信封,丢给壴雨的开口道:“这是我给你打听来的,可是费了不少的银子呢。”
“多少银子,给我个数。你同我去后屋拿就是,我还能亏待您不成?”拿着那信封看了看,壴雨带笑的回答道。
“别!这辈子就算打死我,我也不可能跟你去那后院……”摆着手,王大媒婆只瞅了那布帘子后面的后院一眼,就侧过了身去。
“那就多谢大媒婆您咯,将来还需要您给我保媒呢……”将信封压在了书本下,壴雨站起身来拱手一拜的讲道。
见此,王大媒婆觉得很憋屈,却也不敢发作,只得咳了咳嗓,小声的开口道:“壴老板,那顾公子的家世背景我都给你打听清楚了,现在你该把解药给我了吧……”
“没有解药,‘夏冬暖’又非毒酒何来解药。”做出吃惊的表情,壴雨摆手回答道。
“壴老板,我太平镇可是没有妓院红楼的,您酿春酒我就不说了,您凭什么骗我喝?还美其名曰品酒!你品的哪门子酒啊?”此时的王大媒婆终于怒了,大声嚷嚷间,已经准备要和壴雨大打出手了。
见这位气性比自己还要大的妇人要发作了,壴雨只是看了看店铺外,确定没有惊到任何人后,换了一副高深的表情,认真的对王大媒婆开口道:“孟老汉酿的酒,以柔致命。我若想赢过他,只能酿烈酒。今日问你一句,‘夏冬暖’烈不烈?”
忽见壴雨如此认真,王大媒婆咽了口口水,回答道:“烈是烈,但那可是春酒啊……你看你把我毒的,皮肤都烂啦……”
轻笑着,壴雨安慰着王大媒婆无事的,并开口道解释道:“呵呵…我的大媒婆您莫要慌,待再过几日这烂皱肉脱落后,您的皮肤呀,可是会粉嫩如少女的呦……”
“真的吗?”闻言后,王大媒婆惊问道。
“顾公子的事情您都帮我打听到了,我还能再骗您吗?再说,我壴雨什么时候酿过害人酒啦?”摇头笑回道,壴雨又给王大媒婆递来了一杯酒……
‘千年佳酿’中,王大媒婆裹着厚厚的衣衫,又抱着一坛‘夏冬暖’开开心心的回去了。
四合小院内,壴雨一人坐院中,拿着那记录着顾公子的家世背景的信封,迟迟没有拆开。
风动时,梅树与桃树上的枯叶缓落间,壴雨终是拆开,拿出了里面的三张纸。
这三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写着小字,一看就是出自王大媒婆之手,毫无书法之底蕴……
摇了摇头,壴雨耐心查看间,也了解到了那日南郊赏花季,自己遇见的白衫公子,到底是何人了。
顾晓纯,年已二七,不曾娶妻,功名已是秀才品。
这位顾公子并不住在太平镇,而是住在邻近的‘松源镇’。
其父,‘松源镇’首富,人颂顾大善人!买卖已经做到了国都,据传家中金银已成山,伸手可买半江山。
顾晓纯,在家排行老四,上面三位兄长,下面还有三位弟弟。
虽然出身是货真价实的大户之家,但顾晓纯与家中所有人都不同,他不爱金银,不爱美酒,不爱沽名。行事低调,待人善良,被‘松源镇’中人称为雅士。被‘松源镇’中女子称为纯公子……
“他,生与金钱堆,不爱金银美。他年已二有七,不娶美娇妻。他已中秀才品,却也没入京……”自语着,壴雨放下了手中的纸张,微抬首望着天空,沉思了起来。
‘松源镇’的顾府,距离太平镇的‘千年佳酿’并不算远。若骑一匹马,只要两三个时辰。若是徒步走,日出到日落间,也能来。
这两个本无交涉的地方,自今年的十月,却多出了一匹骑着马来往于此的男子。
他每一次前来‘松源镇’,都会带上一坛酒。他每一次回到太平镇,都会带回一封信。一女寄酒传情,不得男子情。一人写信回绝,不绝女子意。
一坛坛美酒,一封封亲笔信,来往在‘松源镇’与太平镇之间。在哪年关将近之际,一袭白衫的顾公子,也终于再次踏步在了太平镇上。
回绝爱意的信,他已经写了百封,一日写一封,足足三月光阴,令他动容。
他不明白,是什么样的女子,在收到一百封回绝爱意的信后,还是会托人送来美酒。他不会去接受这份爱意,但他却一定要与这女子见上一面。
第七百五十三章 我们去寻她
今日的太平镇,下起了雨。
冬还不曾真的过,寒冷的气候下,雨水打落在身上,是真的刺骨。
只穿了一件长衣配斗篷的顾公子并没有带伞,牵着马儿的他,慢步在雨中的太平镇,心情有些复杂。
他来此的目的,是想一见那位送自己美酒与爱意的女子。但真的到来后,却又有些胆怯了。他怕,怕真的伤了那女子。也怕,怕爱上那与世俗格格不入的女子!
心底矛盾着,顾公子沿着石板路,站在了戏台前。
望着那无人唱戏,却被打理的干净的戏台,他入神望了许久。似乎,他在想着,若有一日自己的故事被搬上戏台,将会是如何……
小雨不散间,顾公子掀开连帽,侧过身来时,终是看见了那条桥边巷。
他知,那巷尾处,有一酒铺,那送自己酒与爱意的女子,就是那酒铺老板。
她酿的酒,自己品过,是佳酿。她的模样,自己还没有见过,但也知,定脱俗。
‘孟国’女子,皆是传统的。未出阁时便日日读女戒,即使嫁人了,也还是用着礼教约束一生。能如实的表达爱意者,少之又少。能被婉拒后,依旧不弃爱思,只有那戏中人,方能如此洒脱……
牵着马儿,踏过石桥,路人檐下躲着雨,商铺老板坐望天。
一袭长衣斗篷的顾公子,出现在了巷中人的眼前,他们默默望着这位贵气逼人的公子,心中猜想着他的去处。
是巷口的金银铺?是巷中的绸缎铺?是巷末的茶叶铺?都不是!是巷子最尾端,那距河溪只有丈距离的酒铺。
一个个店家,都走出了店门,伸着脑袋望着那牵着马儿的公子,竟不约而同的露出了笑容……
他们心中仿佛都发出了同一句话,这巷子中年纪最大的难嫁女子,恐怕是要嫁人了……
马蹄声停在了‘千年佳酿’的店铺门前,那落雨声滴答滴答着,里面的人儿还未能知晓心恋之人已来到。
马儿绳系石柱上,已湿了发的顾公子拍打着衣上的雨水,慢慢走入了酒铺中。
柜台位,写着书的壴雨微抬头,见到了平静着容,轻轻点着头的顾公子。
神情半愣中,壴雨猛然站起了身,她望着顾公子,欲言又止的开口道:“你…公子怎么来了?”
“有事路过太平镇,顺路来见姑娘一面。”明明是特意来此,但顾公子却没有实说。
此时的他,避开了壴雨的目光,虽然布鞋已湿脚,身子有些发寒,却不动不开口。
“公子入后院吧,我给你沏壶茶,暖暖身。”望着被雨淋湿的顾公子,壴雨说着话,便撩开了布帘子。
“不了,姑娘后院小生入内不便…今日来此,也是有些话要与姑娘说……”婉言拒绝着,顾公子微微侧过了身子,想要说出心中之言。
但是,未等那顾公子言明心中话,壴雨的神情渐变中,已然低头坐了下来。
失落之意,无需言表,她的悲伤,有眼之人便能看出。
沉默着,顾公子望了望垂着脑袋的壴雨,有心说出心中言,却不免生了退意。
“公子,你觉得我们不适合吗?”低着头,壴雨缓缓的开了口。
闻言,顾公子神情一惊,实在没有想到壴雨能如此直接,慌声的回答道:“姑娘何出此言…这婚姻之事,不全由着我们做主的……”
“门当户对与那媒妁之言吗?公子,凡人的一生很短,何不简单些。”自笑了一声,壴雨抬头望着顾公子,神情露着复杂之色。
眼神交汇间,顾公子动着身子,再次移开了目光,小声的问道:“讨问姑娘,如何简单些?”
“莫想前程,活在当下。就同公子背后那雨水,从天空落下间,想的再多,也终是要落地的!公子,何苦为难自己呢…若愿意,我会陪伴公子此生,也许相夫教子,也许同步人间景,平凡可是一定是幸福的……”站起了身,壴雨走到了顾公子的身边,却未望着他,而是望着那店外未曾停下的雨。
“姑娘与旁人不同,活的洒脱,也活的超脱。”眼中出现异样的光彩,顾公子望着壴雨,不知是夸赞壴雨的话,还是夸赞壴雨的人……
含笑着点头,壴雨身子一侧,直视着顾公子,认真且动情的开口道:“嗯,我曾经错过…现在只想找一个合适之人,相伴走完那早就该走过的人生。若公子同意,我嫁给你……”
“姑娘……”再次惊住,顾公子哑语了。
这一次,壴雨没有逼着顾公子,只是微低着脑袋点点头后,开口道:“公子不用着急回答,年关将近了,我有许多酒要酿。若公子有意,春来之时我同你一游‘白翠山’,听说看过那儿的景色后,人会放开许多……”
望着眼前的女子,闻着那身上传来毫无胭脂气酒香韵,顾公子仿佛有些醉了……
雨停了,太平镇中,顾公子牵着马儿走了。
一路上,他未曾骑马,步鞋已然踏坏,却依旧徒步着。
他见到了那位给自己送酒的女子,却未能说出拒绝的话。他也不知,春来时,自己会不会前来,陪着那女子一同游玩‘白翠山’。
他的心情,就如同刚来太平镇一样,矛盾且复杂……
‘千年佳酿’中,壴雨又拿起了毛笔,那纸张上写着‘桃二公子传’,是她此生情窦初开际,却不得不压制住的情感。
这个故事,她寸笔难下,因为她不知晓该给那书中人,安排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此时,在那漫漫星河中,一条金色的巨龙正在遨游。
它的速度已然无法用肉眼去捕捉,对比可以瞬息间飞过三千里的‘瞬移之术’,此金色巨龙的速度已然超过了瞬息一万里。
在这金色巨龙的脑袋上,一名黑袍男子低首盘坐着。
他的双目紧闭,搭在膝上的左手手背位,一枝绽放着桃花的纹身就如同嵌在了皮肤上,灵动似有着生命一般。
“主人,再过三十载就能到达可以传送去仙宫的星阵所在了。您真的要臣服于仙宫,换取下临破碎界的机会吗?”正在遨游的巨龙忽然通过传音之术向头上的男子问道,对于自己主人的选择,它有些不理解。
“嗯,以踏古期境界若想越界降临破碎界,本尊没法做到。倘若臣服于仙宫,就能降临破碎界,本尊愿意一试……”传音着,黑袍男子双目睁开的同时,手中多出一团紫光。
这团紫光就如同盛开的花蕊,其中心位,数滴精血融合而成的血珠中,生命迹象很是平稳。但数年前,这花蕊中的血珠曾暗淡过一次。这也令黑袍男子震恐之下,不得不放弃很多,甚至是放弃自由,也要将那女子寻回自己身边……
身下的巨龙,不知自己的主人为何会时常将那团紫光幻出,一看便入神很久。
而那黑袍男子,在望着手中的紫光,感受着其内的生命气息时,眼中露着感伤,心中则是自语着:“姑娘,我曾许下誓言,若到达化神期必将搂你入怀中,长伴余生…现在已过万年期,你还好吗?”
无尽的虚空中,一团不断吞噬着临近星体的凹陷天体内,一团青光从内冲了出来。
在这青光收敛之中,一名穿着精致青衣的童子背手站在了星空中。
回眸间,青衣童子望着身后的天体,喃喃着:“百丈距离,时间延缓之下我竟用了三年光阴方才遁出……”
在这团不断吞噬着临近星体的凹陷天体中,时间与空间都发生着改变,若非这童子修为惊人,绝无法从其内离开。
然而,能摆脱那巨大引力的并非只有青衣童子一人。短暂的六日等待后,一名穿着蓝色长裙的绝美女子,也借着修为之力,从内冲了出来。
稳定住身子后,女子的神情有些痛苦,显然是修为透支过多,段时间内无法恢复。
见此,青衣童子微抬手,一团血光注入进蓝裙女子体内,使得已然有些脱虚的她立刻恢复了过来。
无声的星空中,青衣童子望了蓝裙女子几眼后,衣衫一掀,掏出了一面罗盘。
罗盘之中,那指针始终无法归位,童子眼中灵光闪烁间,无奈的摇头道:“主人还没有来到此界…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这已经过了一万年了……”
“没事,她不来,我们就去找她。哪怕斩魂进入破碎界,我也不会让大师姐的魂灯再熄灭一次了……”说着话,蓝裙女子面上露出坚定之色,仿佛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再阻挡她。
与女子对望了一眼,青衣童子含笑点头间,收起了那面罗盘。
“对,我们去寻她……”伸出了自己的小手,青衣童子面上也露出了坚定的神色。
互望之,蓝裙女子牵住了童子的小手。与此同时,那童子的身后,也浮现出一团血红色的漩涡。
抓紧了女子的手,童子神念一动之下,背后的那团漩涡,传出了‘嗡嗡’之声。
血光如同洪流一般柱涌而出时,血色的漩涡将青衣童子连带着蓝裙女子淹没间,浩瀚的星空中传出了惊人的法术波动!似乎只是那一瞬,空间被撕裂开来,那团血色漩涡已然消失的再寻不得半点踪迹……
第七百五十四章 新节
太平镇,今日路上无行人,挨家挨户都是张灯结彩着。
又是一个新年日,那一张圆桌上,一壶壶温着的酒,一叠叠冒着热气的菜肴放在其上。坐在一起的亲人们诉说着思念,举杯喝着酒水。
老人望着慢慢长大的孩孙,刚刚返家的人儿望着似乎一夜就长大的孩子,不免都有些感伤。
而在那吵闹的饭桌上,在那忙活的厨房内,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脸上都或多或少的浮现着幸福的笑容。这样的一幕,虽然简单,却也是这一年之中最幸福的时刻。
然而这样的幸福,却并非人人都会有。
在这太平镇中,总是会有几户人家,是只能一人去度过这本该热热闹闹的日子。
巷子尾,与那河溪只有一丈位的四合小院中。
有人为自己下了一整锅的饺子,也拿出了一坛不舍得喝的酒。
今夜的壴雨,没有穿着自己喜爱的红衣。因这寒冷的夜晚,她只得裹着棉袄,暖着火炉才能在院中与那桃树梅树同过新节。
化身为凡的她,已然没有了灵体,但时常会有的孤伤情绪却不会消失。
晃动的灯笼下,其实是月光照着明,虽然只是幽光,却是极配景与情。
拿着木筷的壴雨,一口饺子咬着三口,手中的酒却总是一饮而下,甚至是喝的有些过快了……
她喝的酒,并非是自己所酿,而是那‘桂花酿’!
此酒,随着卖酒老汉的离开,已然成为了孤品,小镇中已然没有再卖的了。而能存下来的,也大多被壴雨高价买来。自己不舍得喝,却在今夜,一人喝了整一坛。
独自过新节的她,在四方桌上,还排放着厚厚的书籍。
这些书,并非是她的故事,而是她所写的故人传记。
太平镇中的日光,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写出如此多的文字,并且创造出了这么多故人的传记。
一本‘水问天传’、一本‘沈惊天传’、一本‘方会知传’、一本‘六世传’、一本‘水门传’、一本还未写完的‘桃二公子传’……
这些曾经在自己生命中出现过,惊艳过自己的故人,除了那公孙弘外,壴雨都为他们写下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在这些故事中,壴雨给他们安排了圆满的结局。有些,存有私心。有些,则是全是私心。
毕竟是壴雨自己所写,哪里还能有什么客观……对此,她也不强求自己,随心而写。毕竟,这书是给自己看的,是用来感动自己的,哪里还需他们评价!!!
一杯杯‘桂花酿’下了腹,一杯杯敬完了可敬的故人,壴雨也在醉意朦胧间,独自回了房。
这夜,她睡得香甜,虽然醒来后痛眩不止,极为难受。但回想着那梦中所见的太平镇,便只剩下了满脸的笑容。
梳洗完后的壴雨,搬着那躺椅,暖着那紫色小茶壶,就躺在了院子中,静静的望着天空,感受着平静的时光。
今日,刚过新节,没有商家会开店,那小张也不会推着板车前来,自己也算乐的清闲。
望着天空,暖着紫色小茶壶的壴雨,不知是否因为昨夜的酒劲未过,浅浅闭目后,便已然又睡了过去。
在她熟睡之际,小巷中迎来了一位裹着厚厚棉袄,带着遮耳高帽的男子。
他的怀中,抱着一个布包裹,里面是腌好的腊肉。
当这男子走到四合小院的侧门后,就敲打着木门喊道:“壴姑娘……壴姑娘……”
惊梦中,壴雨懒洋洋的坐了起来,听闻着院外的声音,便知道是小张来了。
望了望天,还是清晨,但自己只感觉睡了很久。
舒展了一下身子,放下了紫色小茶壶,整理着衣装的壴雨应了一声,却没有走到侧门处。
一会儿的功夫后,壴雨从酒窖内抱着一坛子特酿的‘桃花酒’,方才将那门栓打开。
“壴姑娘新年好呀……”见门开,望着那带着笑意抱着酒坛子的壴雨,小张弯了弯腰的说道。
而壴雨回言时看见了小张怀中的布包裹,便有些嫌弃的回道“你也好呀…怎么又送腊肉来了?我不喜欢吃这些咸东西……”
“好嘛…大冷早的我不在被窝里面暖着,给你送腊肉来你还嫌弃起来了……”听着壴雨嫌弃的话,望着壴雨嫌弃的容,小张一跺脚,大呼着道。
“哈哈,逗你呢。对了,你爹怎么样了?”哈哈笑着,壴雨抱着酒坛子用手臂撞了撞小张,询问起了老张的事情。
“好毛病,寒冬腿下不了地,没的大碍……”微低了低头,小张如此言道。
见状,壴雨也不再多说,把抱着的酒坛子一边递给小张一边嘱咐道:“嗯,这酒你拿回去。里面配了药材,给你爹每日喝两杯,能缓解他的腿寒症……”
点着头,小张已然没有了当年的拘谨,将酒坛子一手接住,便将那抱着腊肉的布包递给了壴雨。
“好,壴姑娘我回去了,家里还要忙……”说着话,小张便又弯了弯腰。
“嗯回去吧,替我带你爹问好……”点着头,壴雨回道。
应着声,小张回去了,他是朴实之人。壴雨对他好,他知晓。自己对壴雨好,壴雨也知道。他们之间不需要太多的客套,壴雨给他的酒他会拿着。若壴雨有事,他也会什么都不顾,去帮!
门外,壴雨看着小张离去的背影,歪了歪脑袋,心中则是念叨着:“小张年纪也不小了,哪天得找那王大媒婆过来,给他说说亲了……”
暗自点着头,壴雨将门关上,又回到了院子中。
经小张这一搅,自己是完全没了困意,便只好搬出了木桌与纸张,去写那还未写完的‘桃二公子传’……
时间很缓,随着春季的到来,万物已然复苏。
太平镇的小巷子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喧闹,讨价还价的店家与那客人谁都不愿退让间,轻柔的春风中,一袭白衫的顾公子又牵着马儿来到。
他的出现,使得这渲染的小巷子竟然有了短暂的寂静。
所有店家和顾客都不再讨价还价,只是望着那顾公子时,都不免偷着笑。
若问原因,自是那王大媒婆管不住的嘴,早已将壴雨恋上那顾公子的事情说得太平镇人人皆知……
一路走来,瞧着那些异样笑容望着自己的异样之人,顾公子满脸的疑惑,却也没有找人询问。只因那些人的眼神太奇怪,他也不敢与这些人搭讪。
“这就是那‘松源镇’的顾公子吧,的确是配得上雅士美称呀……”金银铺中,女顾客望着牵着马儿走过的顾公子,向着店家说道。
“哼,那我也觉得配不上壴姑娘……”店家有些愤愤的回答,显然是不怎么喜欢这顾公子……
“宋掌柜,这就是顾大善人家的公子吧?”绸缎铺中,顾客瞅着那刚刚路过的顾公子,问向了掌柜的。
“嘿嘿,瞧见没,被我们壴老板迷住咯……”捂嘴暗笑着,宋掌柜眼中说不出的得意……
“唉……壴老板要嫁人咯,我们就没得酒喝咯……”茶叶铺子中,望着从店铺前走过的顾公子,老板有些唉声叹气的言道。
“瞎说,我可听王媒婆说了,壴老板可是招的上门驸马……”一旁的老板娘打了一下那老板,凑着耳朵小声的说道……
‘千年佳酿’中,壴雨早已准备好了行装,更是从钱掌柜那儿借来了一匹白马,只等着顾公子的到来了。
那封说着今日会来太平镇,与自己同游‘白翠山’的信,壴雨收藏在闺房。那位翘首以盼的白衫男子,也牵着马儿终于在清晨来到。
望着那匹拴在酒铺前的白马,顾公子点头一笑,却未曾入店。
因为,那用来封铺的门板已然合上,只留下了几块,很显然那店主已然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整理了一番衣装,顾公子牵着马儿,站在酒铺外,咳嗽了几声。
待声过三息,便见壴雨兴奋的跑了出来。
“壴姑娘,何时出发?”带笑的望了一眼壴雨,顾公子便收回目光,施礼拱手间,向壴雨问道。
伸手压下顾公子拱着手的手,壴雨颇为期待的开口道:“走吧,我都等很久了。听说‘白翠山’在今日会开满一山的雪白花朵,再不看就要凋谢了……”
说着话,壴雨速度很快很麻利的就翻上了白马,双目一挑的望着有些吃惊的顾公子。
“姑娘骑术了得呀……”感叹了一句,顾公子替着壴雨将马绳解开,方才不慌不忙的上了自己的马儿。
这一刻的太平镇小巷子,除了那还未曾开铺的‘百年老酒’,所有的店家和顾客都藏在了檐下,捂嘴窃窃私语中偷笑着望着壴雨与那顾公子。
骑在马儿上慢走的顾公子自然是发现了众人的偷窥行为,心中不解之际,却只得望着一脸无奈的壴雨。
“别管他们,都闲的没事干……”望着顾公子,壴雨解释道,但回看巷子中的熟悉面孔,却是给了个白眼……
两匹马儿和一男一女,离开了小巷子,离开了太平镇。一路上有说有笑的向着那‘白翠山’。然而,此时的太平镇却是砸了锅……
一时间,各大饭馆的店家和与壴雨常有来往的店家都开始准备贺礼,以表着自己的心意。一来,是壴雨的人缘在太平镇中的确不错。二来,便是那顾公子身为顾大善人之子的身份,这些店家全都想要巴结……
第七百八十章 雨幕下
春游‘白翠山’,夏赏‘蝉鸣阁’。
短短两个季节,半年的光阴,壴雨都是与顾公子携手而走。他们游玩着人间景,虽然未曾出过‘孟国’境,但已然是将对方视为要同度一生之人。
今天的壴雨,换了一件顾公子喜爱的白裙,要与他去看那初秋的戏台。
自离开天玄大陆后,壴雨再也未曾穿过裙。一直只穿红衣,是为了看起来精悍,也是为了摆脱女子柔弱之样。但今日,她却又穿上了白裙,只因顾公子说他想看自己穿着白裙的样子……
房间内,那堆放着满满当当的书籍边,铜镜照着容,壴雨不自觉的化起了桃花妆。
铜镜中的自己,已然不再年轻,在凡人的眼中,也已是年满三十岁的半老徐娘!
虽然她不喜欢这个偏称,但在凡人的眼中,三十岁的女子就是那半老徐娘!而奇怪的是,男子到了三十岁,却被称为而立之年,似是大有作为的年纪,不得荒废。
对于这些壴雨并不在意,因为她知晓,再过些时日顾公子便会前来提亲。虽然他还没有说过,但壴雨就是知道。
不仅壴雨这样认为,整个太平镇的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夕阳已下了山,初秋的天气很是凉爽,穿着白裙的壴雨洗去了脸上的桃花妆,因为这妆容是要成亲那日才能化上,自己急不得……
收拾好了衣装,将晒在院内的东西收回了屋,壴雨卷着裙袖,将‘千年佳酿’的门板合上。
关了店门后,见顾公子还未前来,壴雨便向着那河溪边走去,一边望着那缓缓流淌的河水,一边等待着顾公子的到来。
眼前的河溪并不宽急,但那河岸边只有柳树,却未有人家。
远处有灯火,却只是两三户,见着入夜宁静的太平镇,壴雨心中不免感叹道:“已经过了七年光阴……”
太平镇中的时光,不知不觉中已然走过了七年。
平安无事间,却总有些东西在悄悄的改变着。
“匀尘星”同着魔海,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化身为凡的她并不知晓。那“万古妖域”的妖兽有没有安分下来,修士联盟有没有夺回失守的魔海之地,这些种种壴雨都不再知晓,她也不会关心。
但现在的‘孟国’,却已然变得动荡起来。
官府已经开始征丁,商户要交的税收也比往年多了更多。这些,壴雨能够猜到原因。同时,也在想着那卖酒老汉的现状。
对于一国君主而言,拥有特殊的果子酒可以让自己的士兵为其开疆扩土成就霸业,是任何人都无法劝说和阻止的。但对于一个父亲,和一个儿子,他们之间的矛盾会发展到什么恶劣的地步,壴雨便无法去猜想了。
她的心中,不希望那卖酒老汉出事,她还准备了‘夏冬暖’等着他回来。但一别已是两年光阴,那卖酒老汉是否还能回来,自己已然是不敢去猜测了……
今夜的月很亮,似蓝色的光洒在了小巷的街道上。那每一家店铺都已经关了门,但却依旧能够感觉到热闹的气象。
转身之际,壴雨仔细的听着,已然闻见了那敲锣打鼓的声响。这便代表着戏台上的戏班已经开唱了!可是,顾公子却是不知为何,还没有到来。
眉微皱起,壴雨迈步小走间,开始向着巷子口走去。
顾公子并不住在太平镇,每一次同着壴雨游玩回来后,都会在四合小院中品上一壶壴雨亲自酿的酒,方才会回到‘松源镇’。
一来一往间,虽然耽误着时间,但顾公子从未抱怨过,也从未迟到过半刻。
但今夜的他,却是迟到了很久……
石板路上,壴雨走的很缓,她没有提着灯笼,因为她的眼睛依旧是那双‘禁术之眼’,可以看清一切。
慢慢的走着,壴雨仔细的听着,因为她能认出顾公子那匹马儿的马蹄声。但即使她已经走上了石桥,遥望着那戏台上的戏子们,却依旧未曾见到顾公子到来。
“难道出了什么意外吗?”心中莫名的惊慌起来,壴雨想起了那年在望夫山下,自己没能等到虎哥的一幕。
双手绕指不停的打着转,壴雨在等待了一会儿后,便朝着那戏台跑去。
人群的前方,一排连椅上坐着个中年富人。
他的手中品着的正是‘桃花酒’,身边的妇人也是貌美如花。
“钱掌柜,你店铺里面有人吗?我要借一匹马儿”挤进人群,壴雨来到了这中年富人身边,问其借着马儿。
“有人,小六子在店里,你去拿就是……”望着壴雨惊慌的容,钱掌柜回答间,却又问道:“怎么了,壴姑娘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没事……”心不在焉的回答着,壴雨已然挤出了人群,向着钱掌柜的店铺跑了过去……
太平镇,一匹壮实的黑马驶出了镇子口。
这明亮的夜晚,壴雨骑着黑马急速在道路上,虽然颠簸却始终不肯减速。
这夜的深沉下,身穿着白裙的女子,最终牵着马儿来到了那高墙大院外。
高高挂着灯笼下,她只看了一眼,也不管是否惊扰他人,上前用力的敲响了门栓。
门响后,有人应,却是告知不见客。
女子自报了姓名,说明了来意,却依旧不放其进去,只是劝说着她离开。
这天的夜幕下,白裙女子想了很多,却始终没有离去。她藏在身体内,被封印起来的元婴,只差一点就要睁眼,却终是默默低着头牵着马儿默默等待着。
她知晓,那心上人无事,却在隐隐约约中也猜测到了缘由…只是,这缘由她不愿去相信,也不想去相信……
清晨的日光下,门以打开,白裙女子迷离着眼,只是淡淡的望着,却未曾再向前一步。
那行走的路人望之,不知缘由,却谁也没敢去询问。那来往与此府的人都会闲言碎语一二,但那女子却两耳不闻。
终于,大门内走出了一名家仆,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悄悄的递给了女子。
牵着马儿的女子,默默的望着手中的信,她没有去打开,只是问了一句:“顾公子人在那里?”
“公子已经奉皇命,赶往了国都。姑娘,您还是回去吧,公子要说的话都在信里了……”家仆回答着,眼中带着一丝无奈也带着一丝的感慨。
听着此话,女子的嘴唇微颤,却是将那信扔在了地上!
那家仆没有再去劝说什么,只是看着被扔在地上的信,摇着头回去了。
信中要说的言,女子没有去看。她只是将马儿拴在了石狮子上,一个人站在大门前等待着。她知晓,自己要等的人还没有离开。她也知晓,自己不会让他离开……
‘松源镇’,顾大善人的府邸外,一名白裙女子站了两天两夜。虽然顾家的仆人一直劝她离开,也一直给她送着吃食。她却是不言不语,不食不饮。
第三天的夜,起了雾,下了雨。
顾府的门前,秋叶落,那匹黑马已经被女子解开,独自去吃着草。
紧闭的大门外,灯笼摇晃着,女子虽然是扶着那石狮子,却也有些摇晃起来。
三天不食不饮,任这白裙女子如何坚强,身子都难免要垮了。
细雨打湿了女子的裙和发,她摇曳着身子,就快要倒下之时,顾家的大门却是悄悄的打开了一道缝。
一袭锦绣黑袍,玉簪高盘着发的男子走了出来。
今夜的他,同着以往是相反的打扮,好似心也随着外表改变了。
白裙女子见这锦袍男子终于出现,强撑着身子不倒时,却是将眼睛闭了起来。
“壴姑娘在下要去国都任职了,你回吧……”锦袍男子只是站在台阶上,隔着两丈距离说着平静的话。
白裙女子将这话听到了耳内,却是不免咳嗽间,身子颤抖。
也许是她故意这样,也许是小雨淋湿的身子已然撑不住。但,那男子却并未上前去抚,他只是站在台阶上,沉默着。
“公子,我记得‘白翠山’上,你说希望每年都可以看见那满山盛开的白花…‘蝉鸣阁’上,你也说希望我每年都陪着你同玩…现在你忘了吗?”终于,白裙女子开了口,说的动情却是眼睛都无法再睁开。
女子说的动情,男子却是侧过了脑袋不愿去听!
“壴姑娘,在下等了很多年…只为有朝一日上得朝堂,不负多年的沉寂与苦读。你那日说,让我同姑娘你去看那戏台上的人生,但姑娘你可知晓,我是可以走上那戏台,让他人唱着我的人生的……”说着此言时,说着心中的抱负时,锦袍男子的手用力的握紧着。
雨声越来越大,男子望着那独自淋雨的女子,见着她穿着的白裙,却是眼神更加坚定,已然做出了抉择。
慢慢的,雨水划过脸颊,白裙女子终于睁开了眼睛。她松开了扶着石狮的手,眼中不知是泪还是雨水,小声讲道:“我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但我以为我可以改变你…现在看来是我一厢情愿了……”
雨幕下,女子抬起了头,盯着那不肯再说话的男子。而那男子望着女子眉目间的柔情,却是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就好似是一瞬间,这细雨就成了倾盆大雨!似乎挡住了两人的视线,使得各自看不清对方的样子。
第四百八十一 初冬小雪
雨天的夜晚,泥路很滑。
枯叶随着雨水落下, 那一排杏树下,一匹马儿托着身穿一袭白裙的壴雨,慢慢的走着。
如今的壴雨,已然开不了口,也没有力气去牵那马绳,这识途的马儿却是知晓归家的路。
这如同倒灌的倾盆大雨,不知从何而来,淋湿着壴雨的身子却也正好掩盖了她的眼角。
乱了发,湿了裙,马背上颠簸的壴雨,明白了顾公子的选择。其实,她从来都是明白的,只是她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他。
自那日看完了王大媒婆送来有关顾公子的信,自那日相识与短暂的交谈后,壴雨便明白了这个看似温文尔雅的男人有着非同常人的理想与抱负。
他的隐忍,他的谦卑,他的脱俗,都是为了将来的抱负。壴雨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却在真的面对时,依旧没有想到会来到如此突然……
前日来信还说着会陪自己看那戏台上的戏,明日就可以这般的绝情,与自己相隔几丈都不愿接近。他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壴雨理解不了。难道,自己这修仙了九百载岁月光阴的心,还没有一个凡人坚决吗?她不明白,也不懂……
“嗒嗒嗒”的马蹄声伴随着雨落声,缓慢的向着太平镇而去。
那马儿不会发觉,那女子不会知晓,穿着一件蓑衣的顾公子正远远的跟着。
望着前方那雨幕下的马背影,紧紧追在后面,不敢出声也不敢走快一些的顾公子,是矛盾的。
此时的他,看着那模糊的黑影,知晓那令自己动心的女子就在前面。但,他却有些不明白自己跟来的原因。
是怕那女子发生什么意外吗?若是怕,自己又为何要伤她!是想要挽回那女子,放弃皇命特赐的仕途吗?若要放弃,选择那女子口中平凡幸福的人生,那自己还在等什么!为何不冲上去……
这一夜的雨,始终没有停下,一匹马儿前方走,一个人跟于后,缓慢的行在泥路上。
当清晨降临,大雾遮目时,太平镇的也已然到来。
马背上的壴雨,不知何时便已然昏睡了过去。几日的不食不饮,她的身子早已到达了极限。
而一直跟在马儿身后,穿着蓑衣的顾公子,终是隔着太平镇,目送着穿着白衣的壴雨随着那匹马儿远走。
望着那匹黑马越来越远,直至快要消失在迷雾中,顾公子脸颊颤动的开了口:“壴姑娘,对不住!我一生的期盼,是能留名于青史!壴姑娘,我不耽误你,也祝你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平凡幸福……”伸出了手,顾公子似乎想要摸一摸壴雨的身影,却在言过后,立刻转过了身。
出门时,特意换上的皮靴子,早已不再脚上,似乎是陷在了哪个泥坑里,不想惊动那匹马儿的顾公子,没有选择用力将它拔出。
赤着脚的顾公子,在这细雨的迷雾内,本想去找那托着壴雨回来的马蹄印,却是怎么也找不到了。
望着前方的迷雾,顾公子知道自己已经做出了最后的坚定,却依旧是矛盾的。
他的心,比外表要坚强百倍,所以即使很难受,他也不会让目中出现一丝泪光。但他却在迈步间,忍不住的想要回头。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违背自己的本心!可是,他却告诉着自己,将来的仕途上,这种违背本心的事,还会经常的发生…自己需要忍受,也需要直面这种心情……
初冬的十一月,太平镇就已然飘起了雪。
好在这雪刚下,并不算大,也并不算寒冷。
入冬就不愿出门的镇上人,今天却是一改了常态。
因为,一队迎亲的队伍,走在了太平镇上。
前后的锣鼓声,引路的鞭炮响,八名轿夫抬着的大花轿,那骑着白马的新郎官昂首挺胸着,说不尽的喜悦挂在脸上,讲不完的幸福就在眼中。
“鞭炮响,出闺房,一身红装快来瞧。心儿跳,面儿娇,小小新娘羞答答。娘亲笑,爹爹笑,俊俏新郎来接轿。上花轿,过石桥,青梅竹马白头老……”
熟悉的歌谣,被一群黄童小娃唱起,他们追着迎亲的队伍,用着歌谣换着那红纸包裹的喜糖。
今天,是初冬,有小雪,是小张的大喜之日。
绕过了太平镇戏台的他,是要去迎娶自己的娘子。而他知晓,自己的娘子也定是化好了桃花妆,等待着自己将她娶走。
石板路上,人群簇拥着的小张,不断的抱拳谢着街坊老小。
那红色的新装,骑在身下的白马,同着迎亲的队伍终于踏过了石桥,来到了巷子口。
密密麻麻的人群,拥挤在这巷子口,小雪飘散间,一边瞧着热闹,一边也同着孩童抢着红纸糖。
若是细数,这本就是太平镇最繁华的小巷,已然挤满了千人数。人满为患的拥挤中,却是谁都不肯离去,势要同着迎亲的队伍,一同返家。
小张的人缘,在太平镇上虽然不错,但绝不会引起如此多人的围观。
其原因,便是‘千年佳酿’道出了言,每一个帮小张迎亲的人,都能在吃着酒席时,领上一壶‘桃花酒’。
醉不过三杯的‘桃花酒’,价值八百九十文钱,已然是昂贵到太平镇大多数人都喝不起的地步了。但今日,却是送上每人一壶,当真算得上奢侈……
满面桃红的小张,与着迎亲的队伍挤进了巷子口,走过了巷子中,停在了巷子尾。
锣鼓鞭炮声中,小张翻身下了马儿,在几名同年好友的簇拥下,被架进了那敞着的店铺大门的木材铺。
热热闹闹的声音,在这木材铺内响起,一碗碗糖水不够发时,那嫁着女儿的木材铺老板,望着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张上前便拍了拍他的背,嘱咐着:“小张啊, 我女儿可就交给你了。你要是待她不好,我那把锯子可不饶人……”
他的声音很大,引得周围人哄堂大笑间,小张则是连连的点着头,认真的回答着:“岳父大人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待珍儿……”
人群中,本是被挤在最外面的王大媒婆忽然冲了进来,大声的嚷嚷道“郑老板,你就放心吧,我王大媒婆保的媒,你还有什么可操心的……”
渲笑间,拜了高堂,敬了酒的小张,终于迎娶到了自己的娘子。
而照着惯例,在出了家门的那一刻,周围的人们都唱起了歌谣。
“鞭炮响,出闺房,一身红装快来瞧。心儿跳,面儿娇,小小新娘羞答答。娘亲笑,爹爹笑,俊俏新郎来接轿。上花轿,过石桥,青梅竹马白头老……”
熟悉的歌谣,同着众人拍手的声音,穿着红衣的新娘害羞的掀开了自己的红盖头,那化着桃花妆的容,也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内。
淡红的唇,两颊的粉,媚眼上的桃浅紫,额下的三片桃花纹。‘桃花妆’,配上新娘秀气的颜,当真是美的让人痴迷……
见着自己美丽的新娘,小张迟迟的望着,嘴角不自觉的上扬时,已然忘记了周围事。
而那一片片的叫好声中,害羞的新娘钻入了有些呆住的小张怀中。身子一暖时,小张这才红着脸,将自己的新娘抱起,送入了花轿子内。
接到新娘的迎亲的队伍并没有着急回家,而是继续撒着红纸包着的糖,在太平镇上游。
这是‘孟国’迎亲的惯例,是要让熟悉与不熟悉的人都知晓自己的喜悦,也是让这平淡的日子中,上演着喧闹。
小小飘着的雪,配上这大喜的日子,真的很美。
在太平镇戏台以北的乱堂中,一户人家张红结彩的忙活着,也在等着那迎亲的队伍归。
一棵老槐树,敞开的大门内,来来往往的人都挂着笑脸。
摆放在宽敞院子中的数十张木桌子上,是一坛坛已经开封的酒,其内飘着特殊的酒香味,是任何的雪雨都无法吹散的。
月前刚刚翻修的正屋大堂内,已经找不到黑发的老张头,今日换了一件最贵的衣衫,与人聊着时也显得异常激动。
他的儿子今日娶妻了,他自然是高兴的。但能娶到木材铺郑掌柜的千金,是老张头万万没有想到的。
那郑掌柜的木材铺生意很好,膝下也只有一个女儿。今日嫁给了自己的儿,想必日后便会让自己的儿继承那木材铺!辛劳了一辈子的老张头,每每想到这些,都不由的感谢一名爱穿红衣的女子。因为她,自己的儿,终于不用再起早贪黑的推着那板车。因为她,自己的儿,终于也娶上了识字的妻。
而这位老张头由心感谢的女子,现在也正在自家的厨房内,同着一群妇人忙乎着。
今日的壴雨,未再穿红衣,她怕抢了新娘的风头,也因要做粗活,穿不得那红衣裳。
一件简单的花布衣,就随随便便的穿在身上,那切着蔬菜的手不断的发力着,虽然与周围的妇人有说有笑的,却总是觉得自己和她们聊不到一块去。
应和着,听着那些妇人聊着家长里短,壴雨露着微笑,似乎已然活成了凡间女子的模样。
切着菜的她,不会同着这些妇人说着谁家发生的好事,谁家出生的坏事。但默默的听着时,也会频频的点着头,发出惊呼之音……
而今日,壴雨也将这些年来,她存在酒窖内的‘桃花酒’,全部摆在了院子中。自己没有保留一坛,只为了小张的新婚时,让每一个人都能开心。也为了彻底的醉上一次时,是为了开心而醉,并不是伤心欲醉……
第四百八十二章 小张
“孟国”境,‘正德十一年’,举国守丧。
在这个炎热的夏季,年仅三十六岁的皇帝,崩于国都,天下臣民无不哭泣。
“孟国”之年号还没有为新帝而改,但征召在边境的数万万大军,已然向着邻近的两国同时发动了战争。
“孟国”之国力虽强,却不足以同时征战两国,无论是军队的规模还是粮草的供应,此战都不应该获胜。但仅仅只用了半年的光阴,“孟国”士兵便冲过边境,直捣黄龙,几乎是同时将两国歼灭,成就了统一之大业!
战胜的消息,传回了“孟国”国都,由着皇帝亲笔抒写的圣旨发放各郡各镇各乡!
他要让天下人知晓自己的功绩,他也要让天下人明白自己已经成为了天下的王!
随着这道圣旨的宣读,“孟国”举国沸腾之中,一座偏远的小镇中人,却都显得尤为平静,甚至是心中有着不敢表露出来的悲伤……
这座小镇,是太平镇。远离战火,远离纷争,远离权利和争斗。
自己的国家,在战争中胜了。但从太平镇中征召的男丁,却没有几人能够回来。那衙门已经发放了抚恤金,张贴了告示以表功绩,但太平镇中的大多数人却是高兴不起来的。因为他们要的不是什么抚恤金和表彰的告示,他们要的只是爹爹、兄长、儿子,活着回来……
当属于春天的最后一阵风,吹过了太平镇。那属于凡人的一生好需要继续下去。生活在太平镇中的大多数人,都是靠着劳作换取铜钱,然后养活着自己与家人。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是不需要辛劳的。他们靠着祖上传下来的田亩,收收租金便已然强过穷人千百倍了。
生而为穷的人,很难跃过龙门,并非是他们不勤劳,也并非是他们不奋斗。只是大多数的穷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牵绊。也许是年迈需要照顾的家人,也许是重病缠身需要治病亲人,也许是娶上一门亲便已然负债累累的人生……
清晨的阳光下,穿着绸缎衣装,玉簪扎着发髻的男人,站在了店铺门前。
这条巷子尾,没有多人客人到来,他只是望着对面安静的酒铺,默默无声。
他,是小张。虽然已经穿着绸缎衣装,腰间的钱袋子内除了银两外,还有着几张钱庄的银票。
这些银票每一张都是百两纹银兑换而来,是一个穷人永远不能拥有的。
小张现在拥有了,但曾经的他,却也是穷人中的一员!
其实,年轻时候的小张,并没有认为过自己是一个穷人。虽然他吃不起那酒楼中的佳肴,虽然他喝不起那一壶上百文的‘桂花酿’,但能够温饱的他,却是满足的。
每日的起早贪黑,每日赔笑的与各种脾气秉性的掌柜老板打着照面,每日推着那重重的板车一人而行,小张也曾抱怨过,但却并没有真的埋怨过谁!
他羡慕那些吟诗赏画的公子哥,他仰慕那些挥金如土的店铺老板,但他却从未嫉妒过。
虽然自己总是精疲力尽的,虽然手上和脚下的老茧黄厚到自己都觉得可怕,但看着自己为家里添上的一件件器物和瓦房,小张都觉得这些是值得的。他相信只要自己再努力些,一定能还完家中的欠债,让自己和父亲过上好日子。
可是,随着自己年纪的到来,看着同岁的好友都娶上了妻,生下了儿!小张这才知晓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穷人,没有一丝翻身的机会!
因为,喜欢上一个女人,给她一个家,是小张做不到的。
母亲去世前,那欠下的债到今日还没有还完!父亲越来越老的身躯往后还需要自己照顾,那娶妻生子的事情,年轻的小张很早便断了念头。
他没有读过书,不知道那书本上的道理。可是每年秋天,那戏台上的戏子们口中的戏文,演出来的情爱,都让小张明白,自己这样的人配不上男女间的情爱……
若娶一人,是为了同自己吃苦。若生一子,是为了让他同自己偿还越来越多的债务。小张情愿放弃娶妻生子这种人生大事,而是好好的照顾父亲,不让那债务越来越重……
“少东家,南桥村那里来信有一批上好的小杨木,您要不要打打眼?”店铺内,一名伙计走到了小张的面前,出声道。
闻声后的小张,收回了目光,沉吟了一会儿后,回答道:“南桥村的确盛产小纹杨木,质量和价格到也一直很稳定,但从开春以来这杨木家具的生意便没有任何的起色,我们就算进了一批小纹杨木也是很难出手的。”
听见小张的回答后,这名伙计回头看了看老掌柜,见他正在含笑点头,便立刻扭首间又向小张开口问道:“那以少东家的意思是?”
“去樊谷庄吧,虽然路程远了些,但要是价格能谈好,进上一批花梨木,打造出一批梨木家具,想必是能在今年卖上个好价钱的……”直接回答道,小张的心中其实早就有了打算。
闻言后的伙计,默默的点了点头。而在那伙计身后,坐在柜台内的郑老板,则是欣慰的闭上了目。
郑老板本是外地人,而立之年落户在太平镇,靠着木匠的手艺渐渐做成了木材铺的生意。待着生意有所成就后,方才娶妻生子,却不得人愿的只生下了一个闺女……
为了自己的生意也好,为了自己宝贝闺女也好,已过五十的郑老板在挑选女婿这方面是下足了功夫。
若不是对面那‘千年佳酿’的壴老板做了担保,给出了一千两纹银的聘礼,郑老板还真不想将闺女嫁给小张这样不识大字的穷人。
但现在,郑老板却觉得当初的决定是值得的。小张接手自己这木材铺的生意只有半年的时间,却已然有了一个木材铺老板该有的眼见和手段。生意虽然没有大好,但郑老板相信只要自己在多多培养,小张他日一定能成为太平镇有名的富商……
闭目养神的郑老板,听见小张吩咐伙计去准备出门的事情,确定了他没有什么遗漏后便站起身来,准备回后房休息。
但小张却叫住了他,请教着这次出门有无需要注意的地方。
小张的言辞恭敬,虽然那些问题他已然不厌其烦的问过了多遍,却依旧抱着请教的姿态。让他的岳父大人,是相当的满意。
告别了自己的岳父大人,小张带着几名伙计,便从店铺内走了出来。
从巷子尾走到巷子口,不过百来米的距离,但小张却走的很缓。那些自己从前需要低三下四陪笑着的掌柜和老板,现在看着自己都是带笑的面容,自己与他们,已然没有了不同……
“孟国”境,‘万盛初年’,冬。
白雪如期而至,太平镇中,行人不愿在寒冷的天气下出门。
‘千年佳酿’的店铺照常开着,穿着红衣的壴雨,身边暖着火炉,手中依旧是拿着毛笔,写着故人的传记。
现在的她,已经看淡的很多,她知晓这次化身为凡,想要过那一世平凡人生,寻一个牵着自己手的男子,已然是不可能了。
但即使这样,她也不会离去。因为,这太平镇中属于自己的人生还没有结束。那卖酒老汉还没有回来,自己想要写的故人传记,也还没有写完……
今年的雪,不知为何越下越大。
那寒风卷着雪花袭进店铺内,让壴雨冷的发寒之时,也慢慢的站起了身。
她用着案板,将纸张压好,从那燃着的火炉上,拎起水炉将紫色小茶壶灌满。
花大爷留给自己的紫色小茶壶已经用了很多年,那黑黄色的茶渍已然无法洗去,但壴雨也并不在意。
慢步着,她走到了店铺前。
看着白雪积满,无人去扫的街道,望着那已经关铺的木材铺,壴雨会心的露出了笑脸。
小张今年在镇子口又开了一间更大的木材铺!现在的小张已经是太平镇与周围几个镇子,有名的木材商。不仅靠着倒卖木材赚钱,更是招工了一群木匠,使得凡是打造家居木器的,都需经过他的手……
对于小张的成功,壴雨是开心的。虽然,现在自己不能同从前一般,常常见到小张。但只要知晓小张是幸福的,壴雨便也是开心的。
她记得,当年为自己骑着马儿,奔波在太平镇与‘松源镇’,送着美酒带回信件却不肯收银两的男子。她感恩那一日自己昏睡醒来,在家中默默照顾自己的男子……
下雪的天空,不是暗的,是灰蒙蒙的。
壴雨品着紫色小茶壶中的暖茶,忽然想到了卖酒老汉。
“他一走,已经四年了吧……”
在壴雨想起那卖酒老汉时,太平镇中一辆马车驶了进来。
那驾车的老翁戴着竹子编制的帽,虽然是第一次来到太平镇,却不需要询问任何人,便能找到目的地。
而在马车内的人,是一名穿着棉袄的小小童子,和一名双腿残疾始终低着头的中年人。
略显颠簸的马车内,那童子始终照料着中年人。而那中年人,始终紧抱着怀中的黑瓷坛。
中年人,是这小小童子的师傅。黑瓷坛内,是这中年人父亲的骨灰……
第四百八十三章 雪融化了
马车停靠在了白雪妆点的戏台边,寒风袭来时小小童子接过中年男子手中的黑瓷坛,掀开了那无法挡住冬雪的布帘子。
小小童子慢腾腾的下了马车,深怕手中的黑瓷坛有什么意外。
那戴着竹编制帽的老翁,小心翼翼的背起了那无法行走的中年男子,一步步的向着石桥走去。
三人无声,风雪依旧袭来。
巷子中的街道,雪积了很多,少有店铺开张。其实,即使有店铺开了张,也是不会出门扫雪的。因为太平镇就是这样,入冬下雪后,人就不想动,只愿在家中慢品着酒,聊着天。他们的生活是安逸的,成为了平凡,却也少了纷争。
在他们的心中,雪大了就让它下,自有雪停的那一日。何必着急,何必与这老天爷作对。
巷子中,积雪中无法踏足地,那老翁就用身子顶着雪,一步步的向着巷子里面走去。
他的腿冻的发寒,却是依旧小心翼翼,深怕惊了那似乎睡着了的中年男子。
抱着黑瓷坛的小小童子,就跟在身后,他好奇的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心中明白这里就是他日后生活的地方。但同时,他的心中也暗暗发着誓,那繁华的国都,自己有朝一日终是要回去的!
积雪之中,缓慢行走的三人,最终来到了一间酒铺前。
这酒铺已经尘封了多年,无人打理的情况下,封铺的门板也都缺了角。但值得庆幸的是,那不大的招牌上,‘百年老店’四个字没有损坏,依旧完好着。
“少爷,到了。”老翁喘着气,背着中年男子,站在了‘百年老店’的门前。
闻声后,中年男子抬起了头,这雪花就在眼前晃动,睁眼乏力的他心中感触良多!
曾经的他,受人尊重。现在的他,已成丧家之犬。曾经的他,不可一世。现在的他,已然狼狈残疾。曾经的他,朝野侧目。现在的他,不如村野匹夫……
看着那块‘百年老店’的招牌,中年男子的心境慢慢发生着改变。失去了很多的他,再看见这块幼年时便已然见过的招牌,眼中不免有泪水打转。
沉声了许久后,中年男子从胸口隔衣内掏出了一串钥匙,一边给着老翁,一边开口道:“从侧门走,别惊扰到其他人……”
应着声,老翁背着中年男子绕到‘百年老店’的侧门处,试了好几把钥匙后,方才打开那已经生锈的门锁,走了进去。
‘百年老店’中出现了新主人,但这太平镇中却无人知晓。
卖酒老汉没能再回来,能与‘桃花酒’一较高下的美酒也不知何时才能出现。
一切都同往常一般,直至那‘百年老店’中燃起了炊烟,太平镇上的人才知晓有人落户进了那酒铺。询问着可卖‘桂花酿’,童子的回答却是不酿酒……
冬末,新节已经过去,雪早已经停了,化霜之时冷的瘆人。
这天的清晨,‘千年佳酿’照常开了店门,两个不常出门的人,也裹着厚厚棉袄到来。
木质的轮椅上,中年男子不知何时白了头,那推着他前来的小小童子没有力气帮他入酒铺,只好唤来了酒铺的主人。
走出店铺,壴雨望着那白头的中年男子并没有诧异,请着二人从侧门进,自己则是用门板封了铺。
四合小院中,正屋的大门打开着。小小童子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外,哈气暖着手。
在大堂内,有着火炉暖着寒冷的温度,壴雨就与那双腿残疾的中年男子对立而坐。
他们的中间,除了燃着炭的火炉外,还有一张桌。
桌子上,一个是中年男子带来的黑瓷坛,一个是壴雨从酒窖内拿出来的酒坛子。
“壴老板,久仰大名……”
坐下很久后,中年男子终于开了口。
而壴雨闻言后,也是拱手还礼道:“孟公子,久仰大名!”
言过,二人又不再开口。
壴雨知晓,这中年男子就是卖酒老汉的儿子。她也知晓,他为何会沦为如今模样……
沉默了许久后,壴雨望着那黑瓷坛,终于还是忍不住的问道:“请问公子,这黑坛子里面的是什么?您的父亲怎么没有同你一起回来?”
“家父已经去世,这黑瓷坛内便是家父的骨灰。”缓声的回答道,孟公子的眼中始终无神,表情也始终是淡漠的。
“他,怎么死的?”闭目的壴雨,望着椅子上一靠,虽然早已猜测到了,却还是难免的神伤。
“前去国都的路上,突发暴毙而亡。”用手理了理有些乱的白发,孟公子说出此言时,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
壴雨没有再搭话,她也不想去责问这个可怜的孟公子。毕竟,自己与那卖酒老汉,也只是藏在心中的知己之交,并不是可以发泄的亲人,又怎有资格责备他的儿子了……
“壴老板,你这酒坛子内,装的是什么酒?”许久后,孟公子开了口,眼中也出现了一丝的神采。
其实,壴雨知晓他的来意。那卖酒老汉临走的那一夜,也同自己说过,他的儿子是一个痴酒之人……
“‘夏冬暖’!我曾经答应等你父亲回来,请他品的酒。”坐起了身子,壴雨将手搭在酒坛子上,如此说道。
“是吗……”孟公子言了一声,却没有再继续开口。
见此,壴雨望着此时低头不语的孟公子,摇头淡然一笑后,对其开口道:“孟公子,你父亲曾将一坛酒送与我。说,若有一日你来了,便让你尝尝。现在,我去取……”
说着话,壴雨站起了身,向着门外走去。
她并没有走远,只行了几步,便停在了花坛中的桃花树下。
那童子想要过来帮忙,壴雨却拒绝了,只是让他进屋暖身,但童子也拒绝了。
无奈的摇着头,壴雨用着衣袖,扫去了树下的一片积雪。冻着手的她,直接挖了起来。那坛‘春秋醉’,自己并没有埋的很深,指甲中染了泥后,便将它挖了出来。
爱惜的用着衣袖,擦拭着酒坛上的泥土,壴雨抱着这坛‘春秋醉’走进了屋内。
见壴雨衣衫带泥的回来,抬起了头的孟公子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壴雨怀中的酒,欲言又止中,没敢开口……
两坛子酒,相继打了开来。那两股截然不同的酒香气飘出时,引的那站在门外的小小童子嗅着鼻,难受异常。
而在屋内的两人,都各自倒上一杯,不约而同的敬向了那黑瓷坛,而后散在身边。
他们中,一个敬给了自己悼念的父亲,一个敬给了可敬的老友!
那一天,壴雨又喝醉了。不同以往的是,有着白了发颓废了身心的孟公子陪着她一同喝醉。
两坛子酒,壴雨与顾公子分着喝,居然喝了一整天。没有任何的下酒菜,他们就这样干喝着,谁的脸上都没有过笑容……
次日的清晨,‘千年佳酿’没有同往常一般开门,那推着板车来的人敲门直响,却是无人应答。
壴雨喝醉了,醉的无法醒来,而孟公子却是被童子叫来的老翁一同背走,边吐便哭的回了家。
孟公子在鼎鼎大醉时,与壴雨说了很多。但不知为何壴雨却是不愿意去听,他好似说的是新帝如何的心狠,如何的过河拆桥之类的话语。壴雨记不得了,只是喝着酒不想打断他。
其实,自那日卖酒老汉离开太平镇起,壴雨便已然预想到了他的结局。以一人之力,妄想改变一个国家,简直就是妄想。若此人是一个修士,倒也罢了!他只是一个看透了浮华,藏身与太平中的老人。这一去怎会有什么好结果……
自己酿的‘夏冬暖’,卖酒老汉没有喝到。他酿的‘春秋醉’自己倒是抢着喝了大半。那酒的滋味,壴雨依稀记得很柔和,但醒来之后却不知怎么,忘记了那酒的味道。如何回忆,如何回想,都无法再记起半点。
但值得开心的是,壴雨记得自己问了那孟公子,是否会酿‘桂花酿’。而孟公子的回答是,会酿……
太平镇的雪,彻底的融化了。
记不起来‘春秋醉’滋味的壴雨,自这一天开始,便再也不饮酒。即使是她自己酿酒,也只是用鼻子去闻,半点不沾唇。
店门封了有三年的‘百年老店’,又开张了。除了‘桂花酿’外,居然还出现了很多美酒。价格都不贵,却都是难得一品的上好果子酒。
太平镇中的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壴雨一直没有写完的‘桃二公子传’也随着王大媒婆带来的消息,在一夜之间写完。
在‘桃二公子传’中,桃二娶了一袭红衣的女子。这女子,桃二很爱她。为了她,甘愿放弃仙途,陪着她隐居在了一个做青木宗的地方。而那女子的名字,叫壴雨。
在现实之中,这似乎统一了天下的“孟国”!
一个叫做顾晓纯的官员,娶了皇帝的妹妹,也就此成了深得帝王信赖的重臣!
这顾公子与长公主的爱情故事,也顺理成章的被戏子们渲染后般上了戏台。就如同顾公子曾言,他的故事是会让他人演唱的,绝不允许平凡……
第四百八十四章 醉步小巷
“孟国”境,‘万盛二十一年’,春。
阳光明媚的清晨,宁静的太平镇外,飞来了一名身穿蓝色长衫的中年男子。
身形消瘦的他,目视着前方,始终无法移步。
暗自看了许久后,他的衣衫一掀,储物袋内飞出了一件法器,其上浅浅转动的灵光正向着太平镇内的方位指引,但却时常会出现混乱的迹象,似乎又不是指引着太平镇的方位!
“这阵法,想必就是她的藏身所在了……”出声自语着,中年男子将法器收回,背手看着面前的阵法。
他,是巫成龙。
他,用了很大的代价,来到了这片属于妖兽的地界。
他,也用了很多的时间和功夫,方找到了此地。
他,来到此地的目的,只为一人,壴雨!
背手间,望了许久后,巫成龙深呼了一口气,慢慢走进了那阵法之中,也踏步在了太平镇。
当他进入其内后,阵法没有任何的反应,而他储物袋内的法器却是传出了强烈的波动。
这件法器内,存有他要寻找之人的精血。其内传出来的波动一直很微弱很混乱,直至这一刻方才指引出了准确的方位。
会心一笑,巫成龙摸了摸腰间的储物袋,寻着那法器所指引的方向徒步而行。
在其跨步之中,身上所有的气息都收敛了起来,似乎成为了一个平常的凡人。
步行着,巫成龙看着凡间的景色,心情很好。
毕竟,他找壴雨找了很多年,现在终于是找到了,心情自然是好。
进入太平镇中心地带后,凡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中,老人都是安逸的聊着天,成年人都显得有些忙碌着,而那黄童小娃则是一起打闹着。
这凡尘中的景象,让巫成龙露出了微笑。这种真实的微笑,在他的脸上已经多年未曾有过……
慢步间,他随着法器的指引,走过了石门,沿着石板路和河溪,穿过了那一座座白墙黑瓦的屋院,最终停在了戏台前。
这座戏台很干净,广场上也没有什么人,他却是望着有些入神。
当年,壴雨初来时便是如此。巫成龙此番,亦是如此。
他们这种修士,在看见这种干净却有着特殊意义的地方时,仿佛都会如此。
深望了许久后,巫成龙忽然侧首间,淡淡一笑。
他虽然将修为和神识都收回了体内,但灵体依在。可以闻到普通人难以闻到的东西。
这吸引他的,是一种特殊的酒香气,似乎被藏起来了,深埋在地下。但却依旧逃不过他的鼻子……
“凡人中能有如此美酒吗?”心中喃喃着,巫成龙寻着酒香迈上了石桥。
停步在石桥上,他看着前方的小巷街道,不免再次一笑。
这里,凡人很多。他们都没有关注自己,只是做着自己的事。这里的繁华与修士城池不同,多了一些喧闹,少了一些灵光组成的阵法。显得是那么的干净……
不愿将神识放出体外的巫成龙就这样默默的望着前方,他的心中知晓,自己要找的人就藏在此地。但同时,他也疑惑,她为何要藏身与此地!
原因,巫成龙不知。但他此行的目的很简单,要带她走。只有她,能够助自己婴变。也只有她,能让自己再返回巫家!
一摆衣衫,巫成龙迈步间走入了巷中,面上的笑容始终不散。
与着凡人擦肩,看着那一杆杆伸出店门,招揽着生意的商旗,他笑着。看着一个个高挂在店门之上的牌匾,和其内摆卖着自己不可能会用到的东西,他笑着。
这一刻的巫成龙就如同凡人一般,闲逛在繁华的街道上,只是他不买任何东西罢了。
行着步,看着热热闹闹讨价还价的凡人们,巫成龙最终来到了一个叫做‘百年老店’的酒铺外。
他是寻着那特殊的酒香味而来,却是并没有见到自己想要见到的人。
在这间酒铺内,有着一个扎着丸子头的青年,和一个坐在轮椅之上翻看着书籍的白发老者。
酒铺的生意很好,有着不少的人正在排队。
那队伍很长,因为这‘百年老店’只卖散酒,不卖给镇子上的酒楼饭庄。
此时酒铺内,那青年正问着客人需要何酒。
巫成龙望了一会儿后便发现,那青年收着铜钱,卖着酒时,表情始终有些不耐烦的迹象。但他,却是怎么也不敢发作。其原因,恐怕便是其身后正在看着书的白发老者。
青年似乎很怕那老者,但巫成龙也能看出,青年很尊敬那老者。
看了一会儿后,巫成龙有心寻着法器的指引而去,却终是忍不住,加入了排队买酒的行列。
这队伍很长,巫成龙耐心的排了很久后,方才轮到他。
而那卖酒的青年,见巫成龙不说话,便不耐烦的开口道:“喂……你买什么酒啊?”
“最好的酒。”巫成龙一愣之下,笑答道。
青年撇了撇眼,从柜台上拿起了一壶酒,便开口道:“‘五叶香’,五百文!”
暗自点了点头,巫成龙将手伸进袖口中,灵光在内一闪便变出了五百文的铜钱。
一手交了钱,少年便将手中酒递给他,但巫成龙却是怎么也不接。
见巫成龙不接酒,青年表情一变刚要开口,巫成龙却是言道:“这不是贵店最好的酒!”
此言一出,在那青年身后正看着书的白发老者忽然抬起了头。
他看出了巫成龙的打扮与此地之人不同,便不置可否的问道:“先生…敢问您从何处来?”
“很远的地方。”巫成龙回答道,却是拜首一礼。
他是一名化神期的修士,此时对这名白发老者拜首一礼,已经表出了其对此人酿酒工艺的敬佩。
毕竟,能让巫成龙停步购之的凡间酒,他也是第一次遇见!
“您想要什么酒?”点了点头,白发老者问道。
“贵店最好的酒,我闻到了,但不在这里……”带着笑,巫成龙回答道,面上有着期待之色。
见此,白发老者沉默了一会儿,但最终还是开口道:“贵客稍等,我去拿……”
说着话,白发老者放下了手中书,看了一眼那青年。而青年会意后,便推着那白发老者,向着酒铺内而去。
街道上,排队的人望见了此幕,都好奇的打量着巫成龙,但是谁都没有询问。他们能看出,巫成龙与小镇上的人绝不相同。很有可能是从国都而来!毕竟,这‘百年老酒’的店家,就是从国都而来,并且有着非同凡响的故事……
这天的清晨,巫成龙手中抓着一壶酒,便在醉步在了小巷的街道上。
任他如何猜想,都没有想到这凡间酿的酒竟能让自己喝醉。心似火烧的他,已然无法保持脑海的清醒。但即使这样,他也不愿意用修为将那酒力散去。因为,他已经很多年没有醉过,也很多年没有这般开心过了……
醉走街道无人扶,贴墙而行眼模糊,一个不稳没有站住的巫成龙醉倒在了巷子中,跌爬着钻入了侧巷中,哇哇直吐了起来……
太平镇,午上三分,炊烟与那飘荡而来的饭菜香,方才让巫成龙晕晕的睁开了眼!
修为一扫识海,那醉意不存半点,浑身的酒气也在一瞬散去,清醒过来的巫成龙已经忘记了醉时的事。
扶着墙,半坐在一条侧巷中的他,看着那面前的白墙与苍树,和那虚掩着的门,不免感叹着凡人的冷漠……
责怪着无人打理自己的巫成龙其实并不知道,在其醉倒之后便已然有人上前抚他。但!却不幸被喷了一口反胃酒……而那对面的店家,也在从侧门出来时,试图叫醒过他,却险些被打了几拳,慌慌张张的逃走……
感叹着,巫成龙用手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与酒渍,在用手搓着额头时,却不免一愣。
因为他能感觉到,有一股凶神恶煞的人正向着自己这里赶来。
“那要动手打人的酒鬼在哪?”
腰间挎着刀的捕快随着店家急匆匆的向着侧巷内冲去,却在见到巫成龙的一瞬,便同时定住。
站起身来,巫成龙无奈的摇了摇头,张口吐出一团灵气直扑那几人后,便安然自若的开始整理起衣装和乌黑的发。
灵气在那几名捕快和店家的脑袋上浮了浮后,就消失不见。而这几人也都不免身子一颤,回光间已然忘记了来此的原因。各自摸着脑袋饶了饶就懵懵的离开了……
繁华的小巷子中,巫成龙没有再去寻食那香味勾肚的菜肴,而是细细的打量着每一家店铺内的情况,感受着储物袋内那法器的波动。
行步间,他最终来到了巷子尾。
这里只有两间商铺,一间是做木材生意的,一间是卖酒的酒铺。
目光一闪,身影一侧,巫成龙望着那高挂着‘千年佳酿’招牌的酒铺,默默无言。
酒铺内,店门是敞开着的。那一架架木架上摆放着的酒坛子都是非卖品,无人看着铺的情况下也是无人进入。
巫成龙在‘千年佳酿’门前站了许久,但他没有选择进去,也没有施展神识去查探。
沉吟了很久后,他在转身之际,走入了木材铺。
他并非是要买什么木材,而是想要打听那‘千年佳酿’中的情况。
第四百八十五章 红衣老人
木材铺内,空间很大,两侧放着各式各样的木制家器,中间柜台上坐着一名算不上年轻,也算不得中年的男子。
巫成龙走进来后,那店家只是用手抵着脑袋,似乎正在打瞌睡,完全没有留意到有客入店。
见此,巫成龙也不着急,一边打量着这凡尘中的器物,一边为自己挑选着心仪之物。
以巫成龙眼界,这小小店铺内的东西当真是入不得其法眼。无论是材质或是造型,都显得那般的平常无味。
摇了摇头,心中叹气的巫成龙忽然咳嗽了几声。
“咳咳咳……”的声音在店内回响,那打着瞌睡的店家忽然惊醒,揉着眼望向了巫成龙。
“店家,请问这木椅如何卖?”用手一指右侧位的一把花纹很是别致的木椅,巫成龙先开了口。
犹如梦中惊醒的店家闻言后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先是伸了个懒腰,方才走出了柜台。
巫成龙与其对视了几眼,而那店家则是又手摸着下巴转目间惊呼道:“贵客有眼光呀!这张正圆大木椅可是柳木特制的,您要是想买的话,我跟您个特价,七十文铜钱。”
“好,买了。”点头没有犹豫的答应了下来,巫成龙也是极为爽快的从衣袖内变出了七十文铜钱递给了店家。
店家接过铜钱,眉开眼笑间想要继续给巫成龙推荐几款上好的木器,却只见巫成龙转身之间望着对面那酒铺,缓声的开口道问道:“店家劳问,那酒铺内可有好酒?”
“呦…不是附近镇子里的人吧……”嘴角挂出一抹笑,店家问出了此言。
“对,游玩而行,途经此地。”巫成龙点头回答道,望着那酒铺的目光却是不移。
暗自点着头,店家也望向那无人踏足的‘千年佳酿’开口道:“嗯,先生别看这酒铺没有生意,其实壴大娘酿的酒,是天下无双的。”
说出此言后,店家换了副感慨的表情,继续说道:“不过先生无缘啊…壴大娘酿的酒从来不零散着卖。您要想饮上一壶,只能去东街的饭馆酒楼去买咯……”
“哦?壴大娘……不知店家口中的壴大娘是何许人也,造酒的工艺又有何等的特别之处呢……”眼中的神采一变,巫成龙忽然带着和蔼的微笑,侧首间望向了那店家。
瞥了瞥眼,店家自哼了一声,便开始对着这没有任何见识的巫成龙夸夸其谈了起来。
小半个时辰后,一袭蓝衫的巫成龙方才从店铺内走了出来,默默的注视着那间‘千年佳酿’。
而在他的身后,店铺内的店家早已昏睡了过去,没有半日光阴是不会醒来的。
巫成龙这一站,便是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当夜幕降临时,他也终于见到酒铺内出现了人影。
那是一个身形较瘦,五尺许高,半白着发的老人。
一件干净却并不鲜艳的红衣穿在她的身上,面上的皱纹苍老了容颜,但那明亮有神的双目却是依在。
见到那老人走出店铺的巫成龙忽然愣住了,他已经用着灵力将自己隐藏了起来,也用修为护着元婴,但看向那红衣老人时,嘴角微张,眼眸颤动间,哑了语……
这一刻的巫成龙脑海犹如惊雷震,慢慢握紧的手,不敢置信的目,都在这一刻说明了他的心境。
红衣老人没有瞧见那站在对面,隐藏着身体的巫成龙,她只是拿出一块块木板,慢慢腾腾的将店门封上。
‘千年佳酿’关了铺,站在门外的巫成龙身子一软,瘫倒在了街道上。
夜幕下的他,喃喃笑着,笑了好久后,衣袖一甩,对空一抓,手中便多出来一坛染着泥的酒坛子。
掀开酒塞,举起酒坛子,巫成龙对口而灌,眼角慢慢红了起来。
而在‘百年老店’的内院中,那酒窖内深埋的几坛佳酿也就此少了一坛,没人发觉!
四合小院中,红衣老人吃了些自己弄的简单饭食,便为自己泡了一壶茶,点了一盏灯。
房间内,一张木桌上,堆满高高的书籍。这些书籍上的文字,当地没有人能认识,但这红衣老人却写了千万字。
半躺在木椅上,红衣老人随手拿起了一本书,挑开有着树叶做记的那一页,她便这样看了起来。
房间内,虽然有那盏灯照着明,但要想看清书上文字是极难的。但这红衣老人却是能够看清,甚至没有那盏灯,她也能看的清楚……
次日清晨,‘千年佳酿’照常开了铺,但最后一块门板被摆放好时,店外却是显露出了一名乱着发的中年男子。
他的出现,红衣老人并没有看见,因为她的目光全在自己的事情上,没有关注其它。
老人将木板摆放在了角落,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后,便拿出了内袖中的书。
慢步着,红衣老人翻看着手中书,安安静静的坐在了柜台内。
在其坐下不久后,一名身形健硕的汉子推着板车,停在了酒铺前。
用着布巾擦了擦手,汉子将板车上的水果篮和点心盒拿了起来,走入了酒铺内。
“壴大娘,张大老板让我给您送来的水果和点心,您看我放哪儿?”笑呵呵的举起手中的东西,汉子来到了柜台边。
望着那汉子,和他手中的东西,老人摇了摇头,开口道:“就放柜台上吧,记得下次告诉小张,这些东西别送的这般勤,我年级大了吃不掉的……”
“行赖,小的负责帮您和张大老板说,但张大老板听不听就不是小的能说的算了……”依旧是乐呵呵的笑着,汉子将那水果和点心放在了柜台上。
“你呀,贫的很……”摇头笑着,红衣老人甜甜的说道。
一坛坛酒被大汉装上了板车,用着麻绳固定着,离开了酒铺前。
自装酒的板车离开后,这位于巷子尾的酒铺,便陷入了宁静之中。
它的店铺大门始终是敞开的,却无人入内买酒,而那红衣老人除了品茶吃果看着书,似乎便无事可做。
‘千年佳酿’外的巫成龙一直站在街道上,除了用修为使那醒来后的木材铺店家再次昏睡外,他便一直深邃着眼,望着酒铺内的情况。
立在喧闹的小巷街道上,这间酒铺和酒铺内的人,却能够沉静下来。
可是,站在这酒铺外的巫成龙却无法平静内心,他一动不动的观望着,似乎在观察着什么,也在参悟着什么。
时间在这里过的很慢,直至中午时分,一名穿着有些油渍的长褂,戴着布袖的中年人拎着食盒走了过来。
他的嘴中哼着小曲,悠闲着而来,自是无法发现巫成龙。
而当他走进酒铺内后,便扯着嗓子喊道:“壴老板,我来给您送饭咯……”
“别嚷,我的耳朵还没有老到听不得话的地步……”听见了那中年人的嚷嚷声,红衣老人没好奇的回道。
“呦,您又看书呢,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几个快步窜到了柜台边,中年人自顾自的说着,便将食盒放在了柜台上,伸着脑袋要看红衣老人手中的书。
叹气一声,老人将书放了下来,白了那中年人一眼后,便连忙打开了食盒。
“你是不是又偷我的菜了?”望着没有装满的食盒,红衣老人气呼呼的问道。
而在其开口之后,竟直接右手一扇,向着那中年人的脑袋招呼了上去。
中年人似乎早已猜测到了这一幕,脑袋缩的奇快,躲开了老人招呼上来的手后,悠悠的开口道:“瞧您说的,我还能天天偷吃您的菜吗?”
说着此言,中年人嘻嘻一笑之下,便转身跑走了,很显然他是又偷吃了食盒里的菜肴。
见此,红衣老人无奈的摇着头,但下一刻又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独自食着午饭,红衣老人又拿起了柜台上的书,滋滋有味的看了起来。
似乎,在她的生活中,离不开那些书……
时间很缓,似乎过了许久后,日方才下西垂。
天色渐暗时,小巷的街道上人也渐渐的少了起来。
那酒铺内的红衣老人同着往常一般,慢腾腾的走了出来,将那一块块木板从角落拿出来,封上了酒铺大门。
夜幕下的太平镇,很安静,没有人会出来闲逛,若要寻得那热闹地,唯有东街的饭馆与酒楼了。
但那里的花销很大,是一般人所不能消费的,而这个在白天很喧嚣的小巷子,归于平静时,也与东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巷尾,淡蓝色的月幕下,四合小院中,红衣老人忙活了许久后,才从酒窖内出来。
活动着身子,用着清水洗着手,老人眼是念故的站在了花坛边。
打来了一桶水,一瓢瓢的浇灌在那已经开花的桃树下,老人独自说着话。
当这水浇到一半时,她忽然笑了起来,侧首间忽然对着那棵梅树开口道:“师尊您开的可没有师尊鲜艳呀……”
说着这旁人听不懂的言,红衣老人乐呵呵的笑着,而那一直站在酒铺外用神识查看的巫成龙却是默默的低下了头……
第四百八十六章 巫道友
在这淡蓝色的月光下,四合小院内的景很迷人。
一张竹制的躺椅上,用那鹿皮裹着身,身旁一壶茶暖在火炉上,老人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手中厚厚书,时常会不自觉的发出笑声,也时常不自觉的露出悲伤……
夜风渐渐凉,那厚厚的书绝非一时半会可以看完的。茶水喝两壶,苍老的身躯微颤之际,老人也扶着椅把手站了起来。
“不行咯,这凉风嗖嗖的,我可架不住……”自语般的感叹着,红衣老人收拾起了火炉与躺椅,向着正屋内走去。
她老了许多,近些年来也经常生病,偶然有的风寒其实伤不得人,但对她这般年纪的老人而言,有时却是致命的……
月夜无声,唯有那河溪之中的水流缓缓,映照着月的光不眠。
红衣老人的睡眠其实很短,天未亮时,她便已然醒来。
清水洁着面,收拾着自己苍老的磨样,穿着那件干净的红衣,吃了些简单的稀饭与山芋,她便一如既往的在清晨时分将店铺的大门打开。
但这一次,门板挨个被松下时,红衣老人的手不免一颤,难以置信的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蓝衫男子,失了声……
“李道友,多年不见了……”拱手一拜,乱着发的巫成龙对着那老人言道。
“巫……道友……”不敢置信的说着道友二字,红衣老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二人这般对望着,巫成龙没有再开口说什么,那红衣老人也没有去说什么。
在这慢慢开始喧闹的小巷街道上,二人这般沉默的对望着,自然是引起了一些店家和客人的注意。
但很快,红衣老人便让开了身子,请着巫成龙入店。
这一天,‘千年佳酿’少有的没有开店,那推着板车赶来的汉子,以为老人生病了,着急忙慌的喊了许久后,在听见老人的回音后,方才离开。只是没有装到酒的他,却要和很多店家解释了……
这一天的四合小院中,虽然多了一人,却显得比往日更加的平静。
两把木椅,两杯淡茶,红衣老人与巫成龙各自捧着杯,谁都没有说话。
他们就这般坐在院子中,桃花开的很旺,风过时带着清香。
手中的茶已经凉了,那老人自顾自的喝着,巫成龙却是一口未品!
如今的他,不经回想起了多年前的‘全仙宴’中,第八十一层平台上,自己与那名叫李梦的女子,品酒的画面。
那短暂的时光历历在目,而自己却是变了磨样。心中叹息着,巫成龙忽然将茶杯放在了脚边,对着那红衣老人伸出了手。
他没有言说,但那红衣老人却是自笑了一下,向着酒窖而去。
不多时,老人回来后,一坛她珍藏多年的好酒放在了椅子边。一尊酒杯递给了巫成龙,自己也是拿出了一个略小的酒杯。
掀开酒塞,为着自己和巫成龙各倒上了一杯酒,无言中,二人自然的碰了杯,皆是一饮而尽。
美酒入喉,握着酒杯的巫成龙眼角开始湿润,但却是什么话都不想去说。
而那红衣老人,年迈的身体饮一杯酒,连连咳嗽了几声,却很是开心的带着笑容。
现在的她,也回想起多年前,陪着自己品酒,为自己解说着各种天材地宝的男子。
巫成龙,与当年已经有了很大的区别。似乎,岁月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沧桑的痕迹,那位自认能够迈入婴变,统领家族的少主已不复存在。现在留下的,只有一个失意,失势,的中年人!
壴雨,已经化为了苍老的老人。她与多年前,也有了很大的区别!
但此时二人饮酒时,都没有去向对方诉说自己的心酸!
天很晴朗,风也很轻。
握着手中的酒杯,壴雨望着巫成龙,笑着开口道:“巫道友,我记得当年见你时,你可是蓝色的眼眉呀,现在怎么变了?”
“很多年前就变了……”望着前方的屋墙,巫成龙淡淡的答道,竟也不自觉的笑了。
这一笑,壴雨也跟着笑了起来。二人对望了几眼后,巫成龙衣袖一挥,那坛被壴雨从酒窖内拿出来的酒坛子,便自动为二人倒起了酒。
“她还好吗?”又饮下一杯酒,壴雨低头言道。
她的声音很小,小到不仔细听,无法听见。
而壴雨口中的“她”,巫成龙自然知晓是谁,眼中带着一丝的亏欠之色,慢慢的回答道“应该很好吧…至少她离开了我,有了属于自己的自由……”
“嗯”了一声,壴雨的脑袋慢慢的抬了起来,又敬向了巫成龙,与他再碰杯同饮。
烈酒下了腹,巫成龙靠在了木椅上,没有去看壴雨,却是开口问道:“李梦,当年你是否知晓我特意散布给你的消息?”
“看了,都看了……”点头回答着,壴雨想起了当年巫成龙借“壴雨”之名,给自己的消息。
“其实……我并非是要害你!其实,我与父亲都是想要帮助你,同时也是帮我自己……”说出了此言,巫成龙手中的酒再次一饮而尽,似很是悲伤。
“是吗?”壴雨言了二字,却看着风轻云淡。
见着壴雨面上并不在意的神情,巫成龙眼眸闪动,似想起了当年的一幕幕。
用着手,抵着双眼,巫成龙开口道:“嗯,你与我一样,身为人修,却拥有真灵血脉!我是父亲在修成真灵之体后生下的孩子,沾了天大的机缘方才有了玄龙血脉。但你不同,你的玄龙血脉很纯净……
若是…若是你我二人可以双修,再以我巫家内藏的玄龙精血辅之,想必婴变是很简单的。甚至,修成的真灵之体,也非常人可匹……”
说完了这些话后,巫成龙显得有些激动,但此时的壴雨,却是平静的回应道:
“是吗?当年我还以为你巫家要将我圈养,同那些妖兽一样,榨干血脉中的最后一丝精血方才罢休……”
她说出的此言,其实并没有怪罪巫成龙的意思。反而,她只是想同着这位当年有缘饮酒的老友,打趣罢了。
但巫成龙闻了此言,却是心神一震,半天说不出话来。
见此,壴雨意识到了什么,面上带着笑,敬了他一杯。
酒入喉,巫成龙见壴雨独自看着手中的小小酒杯,有话要说出口,却迟迟未敢去言。
壴雨现在只是凡人之躯,没有神识的她自然发现不了巫成龙的变化。但她能感觉到,巫成龙此行必然是有原因的。所以,过了没多久,她便转看向巫成龙,开口道:“道友,你来寻我,不会只是喝酒这般简单吧……”
摇了摇头,巫成龙用着灵力,为自己和壴雨又倒满杯中酒后,敬向壴雨的同时,开口道:“不是……巫某来找道友,其实很简单。与很多年前一样,助你也同样帮助自己……”
这一次,壴雨没有举杯,只是默默的望着巫成龙。
见此,巫成龙也不再犹豫,认真的开口道:“若是道友愿意,巫某可以帮你修成玄龙之体,甚至是超越我父亲的玄龙之体!”
听见此话,壴雨举起了杯,苍老的容颜上带着浅浅的笑。
酒喝下了,她将酒杯放在了脚旁,意味深长的开口道“巫道友,你的执念很重!应该放下了……”
那一天,巫成龙喝了很多酒,却怎么也没让自己醉。他知道壴雨说的对,现在的自己执念太重,更是在与巫成启一战中,伤了根基,已然无力婴变!自己的执念恐怕已经不是重,而是深埋在骨髓之中,无法剔除了……他明白,却无法改变什么……
那一天,壴雨只喝了几杯酒,便身体不支,回着房睡了下去。她相信巫成龙的话,也许当年他真没有想伤害自己,但时光已去,不可回头……
这天的半夜,睡了很久的壴雨醒了过来。
铜镜修面的她,想要将自己打扮的好看些,却是无法做到。
毕竟,想要一个过了半百的凡尘老人,变的好看是很费胭脂的。而壴雨的房内,这种胭脂已然随着顾公子的离开,而消失了……
半笑着,壴雨从屋内走了出来,巫成龙还在。
看着他独自饮酒的背影,和那张属于自己的木椅,壴雨慢慢走了上去,将手搭在巫成龙的肩上,关心的开口道:“巫道友,你还好吗?”
“没事,你这酒很烈,我很喜欢……”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巫成龙又饮下了一杯。
壴雨看着那放在院子中的数坛空酒坛,已然知晓自己珍藏了多年的美酒,算是杯巫成龙喝光了……
失去了如此多的美酒,壴雨自然是有些心痛的。但她没有言说,只是坐在了木椅上,陪着巫成龙。
当壴雨坐下没多久后,巫成龙忽然叹了一口长气,转看着壴雨,认真的开口道:
“道友,你何时冲击婴变,巫某帮你护法!”
“婴变?何时婴变?巫道友你什么意思?”一连三问,壴雨显得有些困惑。
而巫成龙却只是轻轻一笑,摇着头讲道:“我能看出来,你已经婴变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 婴变
巫成龙的话,回荡在院落中,使得一切都仿佛沉静了下来。
夜无声,风与树叶都不再动,壴雨此时眼眸微闪,似彻底明悟了什么。但她的容上显露出来的不是喜悦,而是浅浅地悲伤……
在她的心中,已经知晓自己平静了如此多年的时光,来到了尽头1
心中感慨着,壴雨与巫成龙眼神交汇了几次,便看着他收回了目光,握紧了酒杯,再次一饮而尽。
望着他,壴雨沉默了,她轻轻的靠在了木椅上,平静的抬头望向了没有星辰点缀的夜空。
其实,巫成龙说的对,壴雨早已‘婴变’。
那日,当巫成龙看见壴雨从店铺内走出来时,便赫然发现她已然‘婴变’!虽然壴雨的身上没有半点的修为,但巫成龙却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她‘婴变’了……
‘婴变’与婴变期听上去相同,但其实却有着本质的区别。能迈入婴变期的修士,不一定‘婴变’过。但‘婴变’过的修士,却绝对能迈入婴变期。
此‘婴变’,可以被比作一种心境,或者是一种状态。它不同于修士的境界修为,无法具象出来,如同一种内在的东西,却也能被修士感知到。
如今,巫成龙便感觉到了壴雨身上的‘婴变’气息。那种强烈的气息,只存在于明悟‘婴变’之意的修士身上。巫成龙只见过一人拥有过这种气息,而此人最后也很自然的迈入了婴变期,渡劫中更是没有半点的阻碍。
所以,在巫成龙的认知中,凡是身上出现了这种气息的修士,都等同于迈入了婴变期,不存在有任何的意外。
所以,那日酒铺前,巫成龙初见壴雨时心神震惊,不得不以酒醉心,只是不想去接受这个事实!
他来此地的原因,他找了壴雨如此多年的原因,其实就是想让壴雨与他同共修真灵之体,以此法来助自己迈入婴变期!但那一刻,他看见壴雨身上出现了‘婴变’的气息时,心中已然清楚,自己所有的期望,都在这一瞬破碎了……
若壴雨未曾‘婴变’,他有信心能说服壴雨同他去修那真灵之体。毕竟,无论是真灵之体还是婴变期,对于任何修士来说都是梦寐以求的。他不相信壴雨会拒绝自己……
若壴雨未曾‘婴变’,他也有自信能强迫壴雨同他去修真灵之体。毕竟,无论壴雨有何神通,身为曾经的巫家三子之一,他还是有千万种方法和手段能让壴雨就范的……
但如今,让他面对已然‘婴变’了的壴雨,他巫成龙又有何法何手段,能够说服她,能够强迫她呢……
太平镇,今夜的天空,月很亮,没有星辰。
四合小院中,巫成龙依旧独自饮下一杯杯酒,祭奠着此生的不如意。
而壴雨,只是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夜空,细细回味着此番太平镇中的时光。
婴变,婴变,很多修士都以为‘婴变’是与元婴有关。其实不然,‘婴变’变的是心!
太多的化神期修士,追求‘婴变’之时,求的都是修心,让心境平和,斩去一切杂念,断去内心之执着!
但,他们不知,想要斩断内心执着寻求心境的平和,本身就是一种执念!越是想要斩断这些执念,执念便越发的无法斩断!根深蒂固!
这,便是为何修仙界中,化神期修士何其多,却少有能迈入婴变期的因所在!!!
当然,也有很多修士没有经历过‘婴变’,却也能跃上婴变期!他们中,有些是靠着逆天的手段,或取巧的机缘,方才迈入婴变期。但这些修士,同真正领悟了‘婴变’之意的修士,中间存在着天壤悬隔之差!
这种悬差,不会显露在修为上,也不会体现在资质上。但却会在日后的境界和仙途上不断凸显出来,直至一天一地一草木之差距。并且,这种差距,往往是无法改变的……
壴雨此番在太平镇中,化身为凡的这些岁月,已然让她领悟到了‘婴变’的含义。她写的那些一房搁置不下的书籍,在那千万文字中描绘出来的每一个人,都是她体会着‘婴变’,体验着人生的过程。
这种过程,让她渐渐参悟到了什么,明悟到了什么,直至今日巫成龙的来访,点确了自己‘婴变’的事实。
这个事实,其实多年前壴雨便已然猜测到了,毕竟那境界突破之感的预兆是骗不了人的!
但,壴雨却是选择淡忘了此事,甚至是有意不去想这些,更是在最想睁开元婴之眼的时候,都不选择睁开。
其中原因,便是她希望继续体会着化身为凡的时光。
经历过很多事后,尤其是经历了常塘关一战后,壴雨心中明白,冲击婴变期和这来之不易的太平镇中的时光,谁更为珍贵!
迈入婴变期无疑是每一个修士都梦寐以求的。但真的放下所有,去过着平静的日子,却在每一个明悟了‘婴变’含义的修士多期盼的。
这种珍贵,懂得人,自然的。不懂的人,自然不懂……
桃树上,紫色的花瓣忽然被风吹落,划过壴雨的眼前,又被卷上夜空。
脸上出现了一抹笑容,壴雨慢慢的闭上了双目,向着巫成龙开口问道:
“巫道友,想必你也看了很多有关‘婴变’的心得体会吧……”
“是,巫某看了许多,许多……”巫成龙的回答是肯定的,却也是苦涩的。
身为巫家三子之一的他,无论是巫家历代老祖留下的心得体会,还是他收罗来的。都足以一个普通人看上年许光阴。但这么多的心得体会,这么多不同婴变期修士的心得体会,却依旧无法帮助他。甚至,困惑住了他……
“其实,我也看了一些修士迈入婴变期的心得体会。现在想来,他们只将结果告诉了我们,而我们却用着结果去追求过程。所以,得到的答案可想而知……”说着此言,壴雨很明显是在传授自己的婴变之道。
“道友……”这一刻,巫成龙动容了,他不敢置信的望着壴雨,言出了道友二字。
“巫道友,‘婴变’修的是心固然没错。但其实,修的是这其中的过程。一条山间的小路可以是千百人走出来的,也可以是一个往返的人多年踏步的结果。你若走在这路上,只看着前方,不注重脚下,得到了只能是枉然……”
月夜的院子中,壴雨说出了自己此番‘婴变’的心得体会。
这道理,她说的很简单,但却没有丝毫的保留。这就是她‘婴变’之后的体会,也是唯一能够帮助巫成龙的话语!有时候,道理说多了,或说透了,反而是会害了寻道之人……
巫成龙在闻得此言后,神情暗思了一会后,便急迫的开口问道:“敢问道友,这路到底应该如何去走……”
这一刻,壴雨笑了,她没有再回答巫成龙的话,只是又抬头望着夜空。
其实,巫成龙不是蠢人,相反他是一个极为聪慧的修士!只是,他在‘婴变’这条路上走了多年,不得结果之下,已然惑了心智……
就如同你问一个赌徒,赌博是否不好一样。这赌徒的心中,定然知晓赌博不好,也知晓赌博危害,甚至是知晓这赌博只是赌场摆弄的一场骗局。但他就是阻止不了自己,去猜测筛盅开启时的大小,去继续在这赌场中输得倾家荡产、人不为人方止……
现在的巫成龙,就如同凡尘中的赌徒一样,深深的陷在了不得‘婴变’的迷局之中。壴雨同这现在的他,说多少,讲多少,都是徒然的。
即使他也同壴雨一样,在太平镇化身为凡,写下千万万字,都无法婴变!这其中的过程,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说的再多,也无法懂……
天将破晓,四合小院中的那扇门,也打了开来。
巫成龙最后问了一次壴雨,确认了壴雨不需要护法后,便在壴雨的相送下离开了太平镇。
巫成龙走了,似乎没有回头。但他的身影,却是出现在了临近太平镇的一座小镇上。
选择隐居与凡尘中的他,也散去了修为封印了元婴与神识,他看过壴雨在凡尘中的简单生活。所以,他打算学着壴雨,也期盼这样可以参悟‘婴变’出现境界突破之感。
可是,巫成龙会得到怎样的结果,与他曾经的经历有关,也与他在那座小镇中遇见的人与事有关……
太平镇中的‘千年佳酿’,就如同往常一般开了门。
与那大汉解释了一番自己昨日没有开铺的原因后,大汉的回答让壴雨直呼“你可真行……”
大汉已将昨日自己骗他,说头晕不想开铺的事情,通过张府管家之口通禀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小张……
这下好了,小张已经开始望回赶了,更是沿途寻找了最好的大夫,准备回来替壴雨治病,心中更是害怕见不上壴雨的最后一面……
酒铺内,看着大汉挠头的壴雨,一边觉得好笑,一边也觉得可气。她不得不感叹着大汉的实诚,也不得不感叹着小张找的管家真是会小题大做……
第四百八十八章 壴姑娘
小巷的街道上,喧闹的日子还在继续。
本是平静的太平镇,最近却是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木材铺的店家连续拜了几个神庙,声称自己遇见了白天出门的鬼……
而‘百年老酒’内也传出了有贼偷酒的骇闻,惊的那常年没有事干的捕快们兴奋不已……
巫成龙虽然走了,但他带给太平镇的波动还在延续着。尤其是对壴雨而言,他的到来也预示着自己化身为凡的终点已经来临。
‘千年佳酿’,依旧会在每日清晨开铺,但壴雨已然不再去酿酒。屋子里面的厚厚书籍,她也都拿了出来,晒着太阳,自己独自品着茶。
这些年,自己在太平镇最大的收获,就是这些用着天玄大陆文字抒写出来的一本本厚厚书籍。
她也知晓,自己正是靠着这些书籍,参悟到了‘婴变’的含义。
对一个修士而言,现在便应该是冲击婴变期的最好时刻了。但壴雨却没有离开,因为她还在等着小张回来。
前些年,老张头便已经去世,小张待自己便更像亲人一般。虽然自己来到太平镇时,看上去与小张是同岁,但自己这具没有灵气滋补的肉身,竟比小张还要老的快……
当年初来太平镇中遇见的人,大多都已经去世,而能让自己记住的有很多。但值得告别的,却没有多少。并非壴雨不想与那些熟悉的人告别,只是她不喜欢告别时的感受……
她从来都不喜欢告别时的感受!
这天的中午,酒铺中壴雨看着柜架上一坛坛老酒,用着抹布细心的擦拭着。
这些酒,她都没有卖,也不想卖。因为大多是她研究出来的第一坛酒,有着纪念的意义。
如今真的要离开了,壴雨方才发现自己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收藏的许多酿酒方子,也好似没有机会再尝试了……
正当壴雨擦拭着一坛坛老酒,感叹着时光时,酒铺外传来了架马的声音。
白天繁华的巷子中,是少有人会骑马而行的。但那重重的马蹄声一来,壴雨就知是小张。
马停了,仆人将马儿拴在了店铺前,穿着锦绣长袍带着高帽的小张也进入了酒铺中。
如今的小张,已然过了中年,富态的身形,却依旧有着干练的模样。
“壴老板,您没事吧?”
进店后,见壴雨在擦拭着木架上的酒坛子,小张松了一口气的问道。
“没事,我不都让你家那多事的管家告诉你了吗,我没事……”说着此言,壴雨依旧擦拭着酒坛子,没有去看小张。
她怕,她怕直视小张时,会留恋更深!
“没事就好,我带了连山沟的老山参,您补补身子……”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绣娟,小张递给了壴雨。
抖了抖抹布,壴雨没有收,却是嘴中言道:“不用,我不吃这些东西。对了,正好你今日来了,我准备将这酒铺和后屋的房契和地契都过给你,你拿着去衙门过户了吧……”
说着话,壴雨走进了柜台内,从抽屉中拿出了一个小木盒,放在了柜台上。
“您怎么了?”见到这个小木盒,见壴雨不愿意看自己,小张犹豫中疑惑了起来。
见此,壴雨只好带着一丝无奈之意的望向小张,轻声的开口道:“我想回老家了,这趟去了也许就不再回来了…这些身外之物留给你,也算有个念想……”
“呦……回老家好呀,我正好也想带小珍她们出去散散心,我同你一起。顺便路上也有照应……” 小张面上一喜,却是要与壴雨同行。
“你别老是您啊您的唤我,我就是这样被你唤老的……”此时的壴雨,面上出现了抱怨的神情,对着小张讲道。
闻言,小张哈哈一笑,对着壴雨开口道:“好,以后不称您了,行了吧,壴姑娘……”
这声姑娘一喊,壴雨不免起了鸡皮疙瘩,连连抖着抹布的说道:“你看我现在都成什么样了,还喊我姑娘,唉……”
又是哈哈一笑,小张面上满是开心的表情。
见此,壴雨也懒得再与他打趣,便开口道:“行了,你回家准备准备吧,带着你那些家眷,月初我们一起走……”
“好,那月初我来接你。你记得别带太多东西,路上给你买新的。”点了点头,小张答应了下来,却是嘱咐壴雨别多带东西。
“嗯,这地契房契你拿走。”闻言,壴雨心中不免感触,但却是让小张带走那小木盒。
“你就留着吧,我现在还差这点东西?”不屑的指着那小木盒,小张财大气粗的讲道。
“让你拿着就拿着……”拿起小木盒,壴雨直接塞到了小张的手中,表情却是不耐烦的样子……
酒铺中,小张被壴雨赶了出来。但那从连山沟带回的老山参,却是被留了下来。正如壴雨所说,总是要留点念想的……
小巷中,壴雨望着小张骑马而去的身影,默默的挥着手,做出了最后的告别。
当小张第二日听着管家说‘千年佳酿’没有开铺,里面也找不到壴雨的身影后,他其实并没有意外。只是,那酒铺和四合小院,小张至死也没有变卖,他一直以为壴雨回再回来……只是,她没有回来……
小张走后,壴雨便将酒铺用木板封上,去了一趟‘百年老酒’
在那酒铺的后屋中,壴雨与孟公子聊了一些闲天后,便将自己这些年来收集的酿酒书籍,还有自己研究出来的酒方都一并送给了他。
孟公子虽然满白了发,身子也一天天的不顶用了,但壴雨的这一举动还是让他明白了什么。
他没有挽留壴雨,也没有问壴雨的去处,只是道了句:“珍重……”
壴雨微笑着回应,点了点头后离开了‘百年老酒’。
小巷的街道上,她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慢步而行着,想要最后看一遍太平镇。
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她都熟悉,因为多少会有着一些回忆。这里的每一个面孔她也都熟悉,虽然不一定叫的上名字。
遇上相熟的人,都会唤自己一声壴老板,而遇上不认识的人,也都会为自己这个老人让开着路。
壴雨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戏台、石桥、河溪、街道、小巷、店铺、人们。
太平镇的中心地带,其实不大,壴雨用了半日光阴,便走完了。
她其实还想再留些时日,因为到秋时可以在戏台看戏,虽然自己并不喜欢那些戏子演的戏。
慢慢走回着巷子尾,壴雨知晓自己不能再留,因为一旦错过,自己冲击婴变期将会出现麻烦。毕竟,现在心境就是冲击婴变期最佳选择……
日已落,风声入了耳,穿着红布衣的壴雨行在这条走过了千百趟的小巷街道上。
回应着那些与自己打招呼的商铺老板,看着他们关上了一间间店铺,壴雨也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四合小院中。
木门已关,她为自己烧了一壶茶水,拖了着张去年刚买的新竹椅,又躺在了院子中。
梅树桃花树依在,只是比当年移植过来时长粗壮了不少。
今年的自己,必定是等不到它们结果了,毕竟自己不想将它们带着,破坏了此地的景。
品着那烧开的茶水,躺在那竹椅上,壴雨一如既往的遥望着夜空。
今夜依旧没有星辰,只有月高悬。
她知晓,这是太平镇中的最后一夜,留恋之心让自己不想离去,但任何事情都有结束的那天。
这一夜,壴雨想要去睡,看看能做什么梦。但她如同那一年离开望夫山下时,无法入眠,只是闭着目回想着什么……
一壶茶喝完了,翻来覆去间,心中总是不愿意离去。
毕竟,自己一旦选择离开太平镇,便又回到了仙途中。那冷酷的修仙界,那难猜心中善恶的修士们,又会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但无论自己多么不愿意,这仙途还是要走的。这修仙的意义,当年望夫山下自己就已然明悟。是为了在乎之人,也是为了自己。
天还未曾亮,太平镇中人都是熟睡的。
河溪中的水流依在,耳边能听见的除了夜之声,就是巫成龙那句你已经婴变了……
对呀,自己已经婴变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心中叹息了一声,壴雨从竹椅上坐起。
在其坐起来的一瞬间,丹田之中,封印了多年的元婴忽然睁开了双目。
壴雨的身子微颤之际,不自觉的张开了嘴巴,天地灵气一股脑的被其吸收了进来。
丹田中,元婴吐出了一口口的精血和灵力,被**所吸收。
那具不属于自己的骨头也开始蠢蠢欲动,似乎还想要抢夺自己体内刚刚出现的灵力。
但随着壴雨神识和修为出现的一瞬,就将其封印了起来,压制住了这具骨头!
而院子中的壴雨,也浮空飘起,身体在舒展之际,红色的布衣顷刻间化为了灰飞,**噼里啪啦的伸展之时,所有的毛孔之中都渗出了些许黑色的汗珠。
这些,都是壴雨化身为凡,体内积攒多年的杂质。
当这些杂质被排出体外时,她的肌肤与容颜,也肉眼可见的转变。
第四百八十九章 哭泣
灵光闪烁在了四合小院中,但却没有蔓延出去,因被壴雨的神识所屏挡。
她不希望因自己之过,改变这座平静小镇一丝一毫,哪怕此生自己也许再不会回来……
初日还未东升,天却已经渐渐亮起,太平镇中人开始苏醒之际,壴雨也从半空中落下。
洁白的皮肤,年轻的容,一如当年初来太平镇中一样,只是那带着冷酷与妖孽之感的邪意却是减少了许多。
现在的她,多了一些沉稳与高深之意,这些并不是眼睛可以看出来的,是需要默默感受的。
发已黑,容颜已归,灵力再存灵体,元婴稳坐丹田,神识在识海释放之际,顷刻间笼罩住了太平镇。
平静的站在院子中,壴雨经过长达三十年的化身为凡后,再一次的成为了一名修士。
感受着自己的灵体,观察着神识中所看见的一切,她也不经叹了口气。
“这一去,无归期……”
心中明白,自己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壴雨心中的不舍难免起了波澜。
当年离开望夫山时,是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用手理着发,看着右手背上再次浮现出来的桃花纹路,她浅笑着时,神念一动,掌心射出一道血色之光。
这血光没有什么威力,却是“轰”地一声,直射在了身后的石板上。
随着泥土的翻涌,一枚粘着泥土的戒指被血光携带着飞出。
伸手间,储物戒指回到了自己的掌心,壴雨还未来得及神识探入其内,一团蓝光便飞了出来,化为了一对乌黑亮丽的八角流星镖环绕在了她的身边。
望着在自己身边忽上忽下环绕着的‘匀尘’,壴雨面上露出了笑容,用着自己的神识与它接触着,也明白着它对自己的思恋之意。
‘匀尘’之中,那微小的器灵依在,却相比较多年前没有丝毫的渐长。壴雨知晓,这是没有婴火淬炼,自己相伴的原因。
心中感叹着,壴雨的玉指微张,将‘匀尘’握在了手心。默默的感受着此宝时,自己却忽然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
“‘禁天尺’,‘梅花玉佩’?不是,应该是什么最为重要的东西……”
眼中出现一丝疑惑,壴雨将‘匀尘’收入了丹田,一边用婴火淬炼着,一边也在暗暗思考着。
化身为凡三十载岁月光阴,其实自己灵体修为都没有发生多大的改变。但对一些东西,一些事物,一些冥冥之中某种感受,却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触……
就比如现在,壴雨就能感受到,自己仿佛失去了一件什么东西,必须要尽快寻回。至于这件东西是什么,她说不上来,但却知晓对自己至关重要。
化身为凡之前的自己,并没有这种感受,但现在这种感受却是如此强烈……
思绪在这一刻出现了莫名的烦乱,壴雨将手点在了眉心,回眸间却是看见了一团血色的漩涡。
“是你吗?你想告诉我什么吗?”
望着身后缓速转动的血色漩涡,很其内散发出来的隐隐魔气,壴雨不经出声道。
的确,自己心中莫名的感觉,与血色漩涡有着很大的关联。虽然自己的神识还是无法探入其内,但它始终就似自己的一部分,不可被分割。尤其是此次化身为凡沉淀了三十载岁月光阴后,自己与血色漩涡之间的联系仿佛更加密切了。似乎,那漩涡内有什么东西正在成长,并且试图与自己联系。
即使能够清楚的感应到这些,壴雨还是没有贸然的将神魂同着神识一同探入血色漩涡中。她需要等待,等血色漩涡中的魂魄之力更盛之时,方才一探。
收回目光,壴雨将储物戒指戴在了右手之上,身体慢慢的浮空而起。
在其浮空之际,储物戒指内飞出了几道灵光,依附在了她的身上。
一袭精致的红衣,盘着黑发的玉簪,白底黑布的鞋,冷酷面容的女修,仿佛一如当年。
这一刻,风动了,晨光初晓间,太平镇中的四合小院,彻底的归于了平静。
喜欢穿着红衣的老人已然不在,房间内的书籍,酒窖中酒,酒铺木架上的酒,全都被带走了。唯一留下的,只有两棵对望却显得无限孤寂的树木……
壴雨离开了太平镇,她不知晓没有了自己的太平镇会成为什么样。是继续平静下去,还是在一次战乱中毁灭,这些都不是自己能够知晓的了。她唯一知晓的是,自己在这片平静的土地上,过了属于凡人的一生。这一生很短,只有三十载的岁月光阴,但自己却已然知足了。虽然也有些遗憾,没有寻找到那敢牵自己手的男子,可是自己付出过努力,试着完成对‘常塘关’众修士的承诺,也试着去过了自己所期盼的人生,这便已然足够了……
太平镇的禁术阵法,壴雨没有解开,她不希望有修士踏入其内,破坏小镇的平静。
但那不断繁大的‘孟国’,可以让太平镇,可以让国人安心度日几许光阴,就不得而知了……
蓝色的天空下,壴雨站在了云层内,她的身后就是‘孟国’国都的方向,神识一探便能在顷刻间知晓那里的情况。
但在天空中站了许久后,壴雨终究没有这么做,她想知道有关顾公子的近况,王大媒婆每年都会告诉自己。自己与他见或不见又有什么区别了……
并且,壴雨记得,那夜自己淋着雨,昏睡着被马儿驼回太平镇时,他并未相送,也并未表现过一丝的关怀……
一步,踏出,便已是百里。
但那落在空中的脚,却在想着继续跨步之时停了下来。
壴雨的心中知晓,这一别将再无归期,真的不见上一面吗?
她在心底问着自己,却在犹豫之间,回过了头。
“当年我便没有见上桃二和虎哥最后一面,这一世的化身为凡,不该再留遗憾了……”
言过,转身之际,蓝色的天空中,一道红光急速划过,只用了几息的时间便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落入了凡尘。
那宏伟的国都,人影错落,喧闹着似锦的繁华,也诉说着迷雾一般的绚烂。
王城的脚下,那整齐石板搁排的长街上,少有人能走动。
坐落在这里的府邸,每一座都有着庭院与阁楼,非达官显贵不得入住。
一袭红衣的壴雨,隐着身子进入了其中一户的院落中。
站在走廊上,默默看着那棵被种在空荡院中显得如此突兀的桃花树,她不免叹息一声,却是终于找到了一丝的释怀。
观过了桃树,壴雨的体外灵光一闪,再出现时已然是那书房内。
今天明明是白日,阳光晴朗,但那狭小的书房内,却被黑布遮挡的有些昏暗。
一盏油灯下,一名半白了发的老人手中攥着锦书,捏须暗思着。
他不知,在其身旁已经多出了一名红衣的女子,借着灯光默默的望着他。
‘你老了……’言了三字,房间内却是无声,壴雨用着抚摸着老人的白发,眼中满是怜爱……
“咦……”
疑惑的打了打脑袋,老人感觉到了异样之感,却无法发现用着修为隐藏自己的壴雨。
锦书依旧在看,老人依旧在揣测着什么,只是他不自觉的端起手边的酒杯品了一口后,愣住了神……
“这是…这是…她酿的酒!”浑身打了个颤,老人望着手中的酒杯,闻着其内的酒香味,不敢置信的自言道。
口中的话,回荡在这间狭小的书房内,老人站起了身子,四下看了看,最终一无所获的拿起了酒杯,细细的观瞧着……
“仙人方术吗?”将酒杯放了下来,老人喃喃道,却是怒不可遏的用拳打在了书桌上。
在这位,位高权重的老人想来,是自己的政敌请了神仙方术,想要扰乱自己的心智……
但他不知的是,壴雨此时已经离开了书房,站在院子中独自看着那棵桃花树。
老人愤怒着,却在看见酒杯中的酒又盛满时,神情动容下,不可控制端了起来。
那杯好似喝不完的熟悉美酒,让他醉倒在了书房内,他知道此事不对,却是纵情的让自己放纵了一次……
醉梦中的他,仿佛回到了年轻的岁月,好似有一个女子牵住了自己的手,散步在漫山遍野的白色花朵中。那女子温柔的问着自己,是否累了,是否厌倦了。自己默默的点着头,有着说不尽的苦涩……
在那梦中,自己想要抚摸那女子脸颊时,场景却是忽然的转换了。
雨好像下了许久,自己站在台阶上,看不清楚眼前的事物,只有一名女子熟悉却又虚弱的声音传来,她问自己是否后悔了,是否愿意重新选择一次……
这一次,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愣在台阶上,哑语着。
这场醉梦,老人不愿意醒来,但却最终在不舍中依旧醒来。
趴在书桌上的他,看着手中保持的握姿,却不见那酒杯,那一刻苍老的他,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这是他记事后第一次哭泣,这一哭眼泪便止不住了。他不知自己怎么了,但就是想哭。而在梦中没有回答那女子的问题,他也最终哽咽的回答道:“我愿意!我愿意陪姑娘去过一次平凡却幸福的一生……”
第四百八十九章 冲击婴变
白雾如霞,烟缕风散。
数座尖刺一般的高峰之上,天地显得一片浩瀚。
这些高峰,似成环行,从云海内探头而出,又似倒扣在天悬。
云随着风动,天地说不清谁上谁下,让人难以捉摸之际,心中只叹地胜过千万人间景。
而在这美景之中,众峰环围的独峰之上,由着坚硬山石撼成的顶峰中,卵藏着一个崭新的洞府。
此时,这洞府内正盘坐着一名红衣女修,闭目恢复着因损耗太多神识和修为的灵体。
她的体内灵力与药力不断被稀释着,冷酷如冰的面容上,也慢慢的回复了血色。
这红衣女修,正是离开了太平镇,第三个月的壴雨。
这里,天地灵气并不算精纯,甚至有些稀缺。但却是壴雨能够找寻到的,最适合渡劫之地。
其原因所在,正是因为它的地理位置,乃是位中的偏僻。
之前,巫成龙来到太平镇时,壴雨并未向他询问“匀尘星”的情况。但以她的修为,若有意探知,也不是什么难事。
虽然现在还不能肯定整个“匀尘星”的情况,但是自己所位于的这片地域,绝对是被妖兽牢牢所把控的。修士大军没能再发起什么返攻,似乎一切都成了定局。
这样一来,魔海地域恢复了平静,但壴雨却是有所郁闷。
那魔气浓郁的魔海,自己现在是不能前往了。可是,自己若想使得血色漩涡有所提升,魔海之中的妖兽是自己能够提升血色漩涡最佳的手段。所以,对自己而言,那片魔气浓郁的魔海,最好是被修士所夺回……
静静的盘坐在幽暗的洞府内,壴雨一边内视着自己的灵体,一边耐心的等待这神识从外界返回。
此次渡劫婴变,按理来说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但壴雨也不敢有丝毫的马虎。
毕竟无论是修士还是妖兽,在冲击婴变时引起的天地变化,都是骇人听闻的。自己现在所处位置,虽然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但却依旧是在妖兽掌管的范围。
这个范围,虽然远离了魔海,是曾经的边境之地,却依旧有着不少的妖兽,也有着一些建立不久的妖兽城池。
所以,为了弄清楚自己的安全范围,和渡劫时带来的天地波动范围内的情况,壴雨必须将神识斩断,放外查探。
只有待这些神识都回来,自己弄清楚了附近亿万里范围内的大致情况后,方才会选择渡劫。
这期间,壴雨并没有贸然的布置阵法,只是全身心的内视着灵体,暗暗等待神识的回归。
通过一些天的观察之下,让她面上也慢慢出现了喜悦之容,因为她发现这具本是已故天修的骸骨,在自己的身上渐渐发生了改变。虽然这些改变是很小的,但却是一个极好的预兆。
这具骸骨炼制在自己的肉身内,已有了三十几年的光阴,但却一直不能为自身所用,至少不能用在修炼方面。一旦自己解开其上的修为封印,这具骸骨便会抢夺自己灵体内的所有灵力,并且无法将其控制。
可是通过细心的观察,壴雨忽然发现自己的血肉连同着筋脉,已然有了和这具骨头相融的迹象。
从内视去看,自己的血肉只是依附在骸骨之上,二者之间还是有着明显的细隔。但这种相融的迹象一经出现,便预示着这具骸骨有了转变成自身之骨的可能。至于需要多少的岁月,便不得而知了。
对于这种微妙的变化,壴雨自然是兴奋的。
当年她之所以用这具已故天修的骸骨炼制自身之体,其目的正是想将其占为己有。当年那位已故天修留下的玉简中详细的收录了‘太古雷诀’和‘震雷炼体诀’!而壴雨对其身份的猜测,也早就下了断定。‘少承派’传人危绮南!‘
按照壴雨找到了典籍和资料来看,危绮南只有化神后期的境界修为,但以壴雨的猜想,他应该是迈入了婴变期的。或者,就是在迈入婴变期之际,或是婴变期之后的闭关,出了什么状况,死在了隐藏起来的临时洞府内。
其实,危绮南的境界和遭遇到底是什么,壴雨并不太关心。但危绮南将‘震雷炼体诀’修炼到了何种地步,却是壴雨最为在意的。
‘震雷炼体诀’:
第一境,以雷洗髓,储存雷电之威。
第二境,蜕体成仙,吐纳雷电之力。
第三境,震雷重生,修成天修之体。
当年的自己将此法诀修炼到了二境六层,已然可以吐纳和骨存雷电之力。现在肉身已毁,若重头再来一次苦修之行,壴雨万万是不愿意的。
而那危绮南,定是将‘震雷炼体诀’修炼圆满,已然到达了震雷重生,修成天修之体的地步。所以,壴雨的本意就是将他的遗骨,变成自己的灵骨,借而成为天修之体!
这种想法,曾经的壴雨并不敢去实行。但经过修炼‘震雷炼体诀’到达第二境后,这种想法便一直存在。因为越修炼‘震雷炼体诀’,壴雨便越发现此法诀其实只修炼了自己的灵骨,对灵体的其它方面,并没有带来多大的改变……
在肉身被毁的契机下,壴雨终于将这具不属于自己的骸骨炼制成了自身之骨。本欲一举成就天修之体,却不想排斥之力如此强烈,甚至是影响到了自身之修炼。对此,壴雨只能将期盼放在了渡劫之后的五彩霞光和岁月的脱变之下!但是能否真的有效,她去无法断定……
可是,此番自己所看见的灵体与这具骸骨的相融迹象,直接让壴雨看见了希望。并且,心中已然有了推断。恐怕此番自己婴变之际,便是这具骸骨转变成自身之灵骨的契机。
‘天修’,是壴雨的一种固执,也是她追求最强之法的一条道路。对此,她不会放弃。若有可能,她会前去‘轮回殿’,将‘太古雷诀’的完整法诀弄到手……
云海翻涌的众峰之上,经过了月许光阴后,上万团裹挟着修为之力的神识,全部返回。
洞府内,通过查探这些神识内的信息,壴雨含笑点头之际,也慢慢的站起了身。
神识被收回了体内,一道血光炸裂之际,山峰之顶也裂开了一条丈大的裂缝。光线和这悬空之景,也都照射而进。
红衣微摆,飞身而出的壴雨,双目一变,施展着‘禁术之眼’开始了布禁。一道道禁术丝线被其修为和神识牵引着,开始汇聚出一道道阵法光幕。
此番布禁,没有了禁天尺的协助,显得有些不适。速度虽然没有多大的减少,但自己用的灵力和修为却是要比以往更多了起来。
‘禁天尺’此宝,若说杀敌,其实并无神效。但若说用来帮助修士布禁或解禁,却是无往不利的。
一整个月的光阴,十六道阵法从内至外的将壴雨所在的山峰包裹了起来。
她知晓,此阵法难不住有心探内的修士,也遮挡不了渡劫时天地灵气的异象,但这已是壴雨能够做到最好之手段了。
洞府内,为自己开了天窗,准备好好迎接雷劫的她,慢慢的入定了。
此时的壴雨没有思考太多,只是感受着境界上那蠢蠢欲动的突破之感,神念渐渐松下,吐纳灵气慢慢积累起来。
她这一次入定,用了八日的光阴,当再睁开眼时,袖袍内的丹药全部飞出,玉瓶和玉盒一一掉落在的地上,呈现出来的丹药已然被灵力所包裹了起来。
手一抬,储物戒指上,仅存的六枚极品灵石飞了出来。
壴雨看着这六枚极品灵石,没有犹豫,结指一点,灵石破碎,便见六股极纯灵气冲了出来。而壴雨,嘴巴一张,便连同着周围的几枚丹药,吞入了体内。
灵力早已爆棚的丹田,在这股药力和灵气的刺激下,起了变化。至此,元婴也是坐起了小身子,双目猛睁之下,将所存的灵力一举释放了出来。
“轰隆”一声,惊雷响。
白云苍狗间,天地一片昏暗。
山顶洞府内的壴雨,已然被一团混乱的灵气漩涡所掩没。
而在这一刻,其附近亿万里范围内的修士妖兽和凡人,都不由的身子一颤,感应到了什么。
亿万万的凡人到还好,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但却根本说不出来是什么,只是觉得打了个寒颤仅此而已。但那些极少数能藏在这片区域的修士,和众多能够化身为人形的妖兽,都在这一刻神情惊变,坐立难安之下,向着同一个地方而去。
化神期修士冲击婴变,其产生的连动影响所传波之远,绝非元婴期迈入化神期可比。亿万里范围,只是一名化神期修士不眠不休瞬移四日半的距离。但,这并非其所影响的终点。
随着渡劫之时的变化,这种影响便会越传越远。虽然“匀尘星”的地貌很广大,亿万里的土地,简直就像是藏在巨大沙漠里的一粒沙一般,难以察觉。但,拥有法器和特殊阵法的修士们,却绝对能够捕捉到这巨大沙漠中的特殊沙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