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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代掌门全文阅读

作者:阿布有糖     十代掌门txt下载     十代掌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六十五章 后继有人

    与丁宝箴的“倾心畅谈”并没有进行多久,半个时辰后,江枫便送走了面色略有焦虑的他,虽然能感受到对方心中的纠结,但其去意已决。

    丁宝箴最终将带走十二名亲眷,其中包括跟随其筹备长宁商会相关事宜的灵级修士丁灵欣,以及大库助管丁灵雨。有关后者,丁宝箴直言,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她继续留在浅山宗,已经不可能有更好的“姻缘”。

    无心之失,却影响了丁灵雨的前途,这也是江枫始料未及的。

    至于离开的日期,丁宝箴将继续在建役司执事的岗位上留守到三月初,在此其间,他建议宗内尽快找到继任者,以便他交接手中的各项工作。在这一点上,丁宝箴做的还算厚道,故此,江枫也没有再苛求什么,并临时决定额外发放对方六个月的薪俸,虽然这点灵石对行将加入商会的丁宝箴算不得什么,但其鞠躬尽瘁,已为宗门奉献多年,聊表寸心,送好最后一程,还是必要的。

    一名玄级,一名灵级的损失,虽然带走的凡俗并不多,丁家在浅山宗仍有三十二人,但其中并无任何修士,倘若三五年间,没有修士觉醒成为家族之首,多半也会慢慢散掉。江枫暗叹一声可惜,既然无法阻止丁宝箴的流失,那便只能先考虑他离开之后,如何填补他所留下空缺的问题了。

    所谓后继有人,前提是适合这个岗位,丁宝箴临行前,“斗胆”抱怨了一堆人事任命上的问题,这一点,江枫之前虽然心中也有些计较,但实则因为人才短缺,一直都在“凑合”。

    郑鲁达,王乙,赵文君,苏锦,四人存在的问题,江枫完全认同。有的是多年的“老浅山”,有的是自己亲近之人,想要不顾后果的一脚踢开,完全遵循“庸者下,能者上”的原则,几乎是不可能的,不但要考虑谁能继任并且服众,更要考虑其亲近之人的心态,一着不慎,甚至引发更大的动荡和流失,都极有可能。

    思来想去,江枫还是决定从简单的问题入手,其余则寻找合适的契机,至于门派短缺的功法,江枫打算寻机以交换共享的名义扩充,至于范围,金城盟乃是首选,但一切仍需从长计议,寻找合适的切入点。

    转身回到夫人苏锦的住处,却见四门紧闭,竟无一人出来相迎。

    这是耍小性子了呀!就因为昨夜未来相陪?

    这个臭脾气可惯不得,推门直入,却见两名胖侍女神色紧张的拦了过来,“掌门,夫人说她身体抱恙,您还是请回……”

    “退下!”

    “掌门,您还是……”

    “退下,统统退下!”

    “是,掌门!”几名侍女面露惊惧,又如释重负,赶紧侧过身灰溜溜的跑了,只留得江枫一人在场。

    “没大没小!”

    江枫轻声哼了一句,其实只是说给屋内的人听,随手用灵力扯了房门,三步并做两步便进了卧房。

    “这是在哪惹得一身野火啊?”满室生香,却见苏锦裹的严实,倚在榻前,用一枚精致的小刀剃着指甲,不咸不淡的说。

    “北木郡的事情如何?”

    “掌门真是以宗门为家。早知道,我就应该先回北木郡做牛做马。”

    江枫没接茬,知道苏锦还在吃邱真真的醋,一把扯了幔帐,也没管伊故意的挣扎,费力剥了七八层,折腾了一个多时辰,伊的口气才软了下来。

    “我姐姐都怀上了呢。”锦被之下,伊人的幽怨中带着嫉妒。

    “是李友德的?”

    “那是当然,你想什么呢?我们苏家人,家教一直是极好的。”手臂上一阵掐动,但并不算疼。

    “北木郡的事情如何?”

    “怎么又问起这个?”苏锦不满的哼了一声,“就知道公事,有许筱斐帮我操持梳理,一切进展顺利。今年的计划已定,基本上按照魏婕长老之前定下的思路,只是因为缺少投入,规模都小了很多。”

    “一个月后,许筱斐将调任建议司执事。”

    “为何?”苏锦甩脱了枕边之人,神色紧张的道,“她去找你了?”

    “还说我,你想什么呢?”江枫没好气的道,心说我是那样耳根子既软,又爱吃窝边草的人

    么,“丁宝箴要走,投奔了一家小商会,暂时没有合适的人代替他。”

    “那我怎么办?”

    “自己多用心吧,即便你用许筱斐,门内的人也都盯着呢,虽然功劳归你,但实则人心是不服的,只有亲自做出成绩来,大家才不会对你这掌门夫人指手画脚。”

    “难,我这等修为,很难服众。”苏锦旧事重提,很快又绕到了这个一直以来,都难以解决的问题之上。

    “只是操持庶务的话尚可,我最担心的,还是你的安全问题,如果你愿意,可以去找你父亲苏黎清解决,我没意见。”

    “算了。”苏锦的答复让江枫甚感意外,思忖片刻,“不如请我姐姐苏琼过来安胎,顺便带李温故过来。”

    “李温故?”

    “对,李友德的那个手下,从不显山露水,实则是个高手,最近刚刚晋升了玄级七重。”

    “李友德会放手?”

    “当然,我姐姐是正妻,不像我,辞岁夜还要守寡。”苏锦哼了一声,在锦被中又连续踢了江枫两脚,重新捧起了醋坛子,“我听说,邱真真今天早上很高兴,怎么,是不是你答应了她什么?”

    “我派她去北剑门办事,此番可以带着邱思田,想来是因为此事。”邱真真的事情是瞒不住的,但三十枚三阶是一定要瞒的,这笔数量极为不菲的“零用钱”,倘若被苏锦知道了,一定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当然,之所以给邱真真这么多,江枫也是存着私心的。一方面,北剑门的洞府应该不便宜,邱真真能借此更进一步,对于自己而言,也多了一个可信任的助力;另一方面,他曾经问及邱真真,有关邱白寺旧臣之事,她一直闪烁其词,只收拢了两名废物充数,江枫实则是不信的,故而此番便多拨了一些灵石给她,相信她出于自己利益和门内地位的考虑,一定会想办法,从那夜前后的迥异变化来看,她并不是徒有其表,只知卖弄之人,实则颇有心机,知道如何构建对自己有利的氛围。

    “就这么简单?”

    “信不信由你。”江枫有点心虚,便补了一句,“她想去北木郡帮你,但被我拒绝了。”

    却见苏锦脸上狐疑之色不减反增,江枫便赶紧转移话题,告知其元月初三将赴清禹宗与苏黎清等人商谈盟内事宜,苏锦自然没有需要转呈的话,这才又厮混了一阵,躲过了盘问。待到夜已深,才独自外出,此番清禹宗之行后,处理刘泗疆,探索楚门鱼潭的秘辛,以及百药山庄一聚都接踵而来,能回到宗门的机会少之又少,故此,江枫想在临行前,在各司临时查探一番。

    宗内人才问题固然掣肘,但还没有到“诸事皆不可为”的态势,如今,专注于解决实际问题,也不失为一种良方。

    不以善小而不为,这是江枫一直坚守的信条。

    …………

    金城派,天佑城,掌门内府。

    苏黎清正在苦苦思索刚刚得来的秘报,心中既有惊讶,又有几分忧虑。老仆权水声在一旁小心的侍候着,未敢插嘴,但他知道苏黎清早晚会问他。

    “水声,你怎么看?”

    “我们做的极为小心。”权水声把早已想好的答复,缓缓道来,事实上即便是他,也并未完全涉足这桩秘事,“要说泄密,绝无可能。掌门您应该确信,那几名帮手是完全不会有问题的吧?”

    “自然。”苏黎清信手碾碎了秘报,“问题是只有澄观院法业的事情和我们有关,但却引发了如此多变故,实则是一件怪事。”

    “那南山院的首席元缜,会不会因为一路追寻法业,真的到了我们金城派?”权水声道出自己的隐忧,“倘若那样,我们很难说清。”

    “不,不可能,我们的人手脚麻利,不会留下首尾。况且天音寺四院,还没有到那么齐心的程度。”苏黎清登时否定了权水声的猜测,“否则,我也不会铤而走险,行此借刀杀人之策,试图搅浑这潭清水。”

    他思索了片刻,转身交代权水声,“暂时什么都不要做,切莫让人怀疑我们做贼心虚,无需暗中寻找这元缜,更无需打探弘知的下落。事到如今,定有人想暗中中伤我等。想不到,我等行事在前,却为他人

    做了嫁衣,我倒要看看,是谁如此大胆。”

    “那侦查南海可疑之人的人马呢?”

    “按兵不动,静待事情发展。没有任何证据,我看天音寺能奈我何?”

    …………

    天音寺,无量城。

    叶默被“有礼有节”的邀请至此,便在城南的一座府邸被安顿了下来,但却无人着急问询其在金城派见到元缜的任何细节,也没有放他走的意思。

    他从几名护院口中得知,思辨大会如期举行,只是四院的辩手都减少到了四人,这倒是件怪事。

    根据沿途手下留下的种种暗号,他得知自己的举报策略,已经成功的让诸位手下,甩开了金城派跟踪的暗探。如此一来,南海之行便可如约进行,缺少了自己的这支小队,有“黑牛”带领,大抵可以将此事办好,反而身陷囹圄的自己,无法轻易离开了。

    “你便是见到元缜之人?”当夜子时,叶默刚要睡下,却被几名护院拥到了厅堂之上,却见上首已经坐了三人。

    三人的修为均高过自己很多,分处两端落座,为首的衣衫破旧之人,他更是看不分明境界,不过他曾经见过思辨大会的宣传文书,认出了为首之人,正是天音寺当前尚未卸任的护法,元婴修士同光。

    “是,正是,当时匆匆擦肩而过,本来没有注意,后来回想,应是此人。”叶默早就想好了托词,这个和他之前的供述基本相同,但用词更为讲究,有利于自己撇清关系脱身,“当然,我也不确信,只是那人落下了一本经书,我想应该是你们天音寺的,东西我已经上交了。不知道我何时可以离开?”

    “你是金城派的人?”另一名修士问道,没去搭理自己离开的请求。

    “不,我乃散修,在金城派有些产业。”

    “也就是说,你和金城派的商会,有些来往?”

    “可以这么说。”叶默忽然觉得,眼前这四人的关注重点,似乎并不在失踪的南山院首席元缜之上。

    几人互相点点头,又摇摇头,什么都没有明说,起身便走,叶默一头雾水,目送三人分两拨离开,转身正要休息,却还未有半刻,又被拥到厅堂之上。

    “同光问过你了?”

    “算是吧。”叶默觉得自己装作不认识同光也没有意义,毕竟还有几名护院在场作证。

    “他们都问了什么,你都说了些什么?”

    这你应该去问同光啊,叶默心道,但眼前这两人似乎也极不好惹,便将之前的供述一字不落,再度陈说了一遍。

    “你和苏黎清什么关系?”

    “我根本不认识苏掌门。”叶默下意识的回答道,实际上他的确不认识。

    “弘知你知道去哪里了么?”

    “弘知是……”叶默刚想问是谁,随即想到了之前的传言,便道,“我只是看有个人像是走失了的元缜,但弘知我不认得,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两个人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点点头,又摇摇头,一甩袖子离开了,既没有苛责叶默,也没有说放他走,叶默这回心中没法淡然了,暗忖似乎这两拨人并不是一伙的,自己虽然举报成功,但似乎掉进了另一个漩涡之中。

    夜已深,叶默却睡意全无,几名护院都是练气修士,只有一名筑基,他便兴了逃走避祸的想法,借着高大草木的遮掩,他在院中琢磨了半刻,见无人跟踪,便纵身一跃,跳出了墙外。

    墙外是无人的巷道,无量城叶默并不熟悉,他只知道此间是富户聚集的南城,借着月色,他一路穿行,不一会儿,便迷路了。

    “这边!”

    黑暗之中,忽然听得一声低语,一名身材瘦削的黑衣人向他招手,却不是自己人,叶默不禁犹豫了片刻,却听得后面有追者散乱的脚步声,他不得不向前一跃。到了那黑衣人附近,那黑衣人却不多说,只道了一声“随我来”,身形便快速消散在街角。

    嘶——

    叶默深吸一口冷气,他忽然觉得,似乎方才一时冲动跑出来,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但眼下束手就擒也说不清,便只好紧随那黑衣人的脚步,一头扎进了微冷的黑暗之中。

第四百六十六章 清禹盟会

    火光四起时,叶默陡然意识到一切皆晚,他还未来及询问同行黑衣人的身份,便已被一众天音寺的修士,困在这方圆不足一里的广场之上。

    “果然有外人接应!”他只听得周边有人呐喊,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喧嚣散乱的骂声。

    “定是心中有鬼,畏罪潜逃!”另一个躲在暗处的声音接踵而来,不由得让叶默骤然心惊,他只得感叹自己江湖经验不足,落到了天音寺构建的圈套之中,不过,他随即想到,即便躲在那院落之中,或许也会有人潜入,最终构陷类似的圈套给自己。

    问题在于,这不明身份的黑衣人,为何要“帮助”他?但见那蒙面之人被人控住,一把扯下头巾,露出一副完全陌生的脸孔来,叶默疑窦满满的心,越发迟疑了。

    “是清禹宗的人,我认得他!”人群里传出一声惊呼。

    清禹宗?叶默咀嚼着这几个字,目光锁定了那鲜生的面孔,这名筑基修士,他半点印象皆无。不过,围拢之人显然没有给他质询对方的机会,两名金丹六名筑基一同出手,叶默也没做无畏的反抗,一路被裹挟到大狱之中,身上被捆缚数重锁链,贴满封灵符,丢在了阴冷无光的牢房之中。

    “你是谁?”牢房的另一角,那名清禹宗的修士同样受制,身上的禁制只多不少。

    “我当然是你的同党,一同劫走天音寺修士的同党。”

    “就凭你我?”叶默哼了一句,两名金丹和一名筑基高段修士,被两名筑基联合劫走,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们只是来往沟通之人,动手者另有高手,自我介绍下,在下徐怀庚,是清禹宗庶务长老徐怀戊的弟弟。听我的,你要是想活命,就要坦白自己的身份。”

    “我一介散修,有什么好坦白的?”叶默自然不会出卖组织,在表面上,他只是一家金城派商铺的东家。

    “我说过了,要活命就得听我的。记住,从现在起,不论谁问起你的身份,你都要说你是苏黎清的手下,平素只听苏黎清一人的命令。而且,不是你来举报,而是被人觉察而被捕。你懂我的话了么?”

    “不懂。”叶默登时明白了眼前之人的身份,再去看他身上的封灵符,果然贴的随意,不似自己这般整整齐齐,毫无脱身的可能。

    那筑基修士徐怀庚却只是嘿然一笑,翻滚着腾挪过来,“兄弟,识相点,只要配合,我保你个全须全尾,听说你之前举报了金城派暗害南山院的首席元缜,想来你和他也有些宿怨,何不借此机会,一舒心中怨气呢?”

    “那你是为何参与呢?”叶默反问道。

    “生活不易,当然是为了灵石。”徐怀庚露出一副“你懂”的笑容,“放心,说服你的那十枚三阶,我可以分你一半,如果你信不过我,我可以现在就立下誓言,并和你结为异性兄弟,如何?”

    和你这样下三滥的人结为兄弟?叶默心中未免涌出千种嫌弃,但眼前之人,似乎知道的比自己多,便佯装心动道:

    “徐兄,那你我何时才能脱困?”

    “至少要等半个月。七日后,思辨大会结束之时,就会决出新的护法,便是兴师问罪之时。怎么,看你江湖经验不多,不会以为马上就有场惊心动魄的宗门大战吧?”

    “还请徐兄指教。”

    “依我看,天音寺也折腾不起。”徐怀庚凑过来低声说道,“不然怎么会收买为兄我这样的人?咱有几斤几两,自己还是清楚的很的。”

    “那就这样忍了?”

    “当然不可能,不过最终会怎么样收场,便不是为兄我能懂的了。”徐怀庚进入状态很快,右脚从那虚锁的黑铁脚镣中脱出,翘起腿,怡然自得道,“听我的没错,咱们只需咬死供词,安心等待便可。”

    不会引发两宗之战,那天音寺苦心孤诣的设下此局,又做何解呢?听了徐怀庚的分析,叶默心中反而多了无数谜团,不过这事情具体的发展走向和自己无关,如今身陷囹圄,作为重要的“证人”,定是难以逃脱,便只能安然呆在此处了。想来会长交代的任务,一众手下自然会去完成,自己只需小心谨慎,不要暴露真实的身份便是了。

    …………

    黄龙派南部边境,下江镇。

    刘泗疆坐在南下的角马车上,心中甚是憧憬,在这个特殊的时节,他本是不愿意外出的,但十枚三阶的生意,以及对方的诚意邀请,使得他不得不离开双龙城,一路南行,与对方的负责人洽谈生意的细节。

    更重要的是,这桩生意关联到部分违禁物品,虽然并不违反修真界的规定,但

    却是黄龙门一向控制外销的品类。

    不过是想多卖些灵石罢了,刘泗疆心中未免不平,不外乎只有掌门的亲信,才能得到外卖的配额,要知道,这几种物资想要在宗内收购,其实并不难。为此,他之所以决定尽快与对方沟通,也是本着掌门刚刚回归又前往清禹宗参与盟会的短暂空当,避免此事被上层侦知,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寄人篱下,就是有此不便,想当年父亲刘奎一还在时,这种生意他做过不止一次,又有谁人敢拦我?

    不过,本着安全第一的原则,他带上了一名玄级家将,还邀请了一名玄级中段的帮手,一路护送自己南下,自从浅山宗的事情败露之后,他心中便战战兢兢,生怕江枫找自己复仇。不过他思来想去,只是死了一名没有名分的侍妾,应该不至于,况且自己在黄龙派任职,有掌门左子蝉在,江枫应该没那个胆,越境袭杀自己。

    下江镇遥遥在望。

    这个时候,身侧一直眯眼的玄级家将杨浦之却霍然睁开了眼,低声道了一声“戒备”,便独自飞掠出了马车。

    谁人竟有如此胆色?

    刘泗疆虽然心中紧张,但连续施展了三道水盾符护体之后,便多了几分豪迈之气,同样执剑飞掠而出,却见这荒僻的山间小路周围,五名模样陌生的玄级修士,已经将自己一行,围拢在了中央。

    五对三,也不算太差,至少可以僵持到附近城池的镇守修士了。刘泗疆心中微定,环顾四周,见没有地级修士在侧,更是松了一口气,也对,清禹宗盟会,江枫必然是要去的,不可能是他,但见眼前之人,皆是天音寺修士打扮,这……

    “敢问各位道友,在下乃黄龙门修士,为何在我宗地界,拦住我等去路?”刘泗疆本着先礼后兵的原则,想要先问个明白,实则却期盼拖延时间,以待援兵。

    “弘知前辈,他们有帮手,还不速速现身?”那为首之人,却没有理会刘泗疆,而是转身对着空旷的树林言说,却见那寂寥的树林之中,骤然飞出一名瘦削的少年修士,短发蓬乱,灰袍破旧,瓜脸上一脸苦相,但却有金丹境界。

    “动手!”

    那金丹只说了两个字,便如斗大的流星般,撞向了刘泗疆身侧的家将,身上妖气冲天,一副邪魔歪道的模样。

    …………

    清禹宗,渚樵城。

    江枫未料想今日盟会的气氛,与往日截然不用。这主要得自黄龙派的变故,左子蝉竟然带了两名同阶的修士同行,并且这两名修士,江枫还认得。

    其一是宋维多,不知何故,这名被自己亲手安放在青铜棺椁中沉眠的半妖,竟然复活了,虽然一身死气扑面,但的确活着,投向自己的目光中,竟含着极为复杂的情绪,江枫辨认其中有些许仇恨,但并不浓烈,在左子蝉耳语之后,他更是尽数潜藏了自己的情绪,只在旁做一个气息外露,接近地级中段的随身护卫。

    想来是有些非凡的奇遇,否则他的实力不应有如此进境。同样情绪复杂的还有陈昆,江枫瞥见了他闪烁不定的目光,不过他只是鼻翼略微耸动,着空在江枫身侧耳语道:

    “看来左子蝉赤龙门一行,万盟主的法器助力不少。”

    呵,想来陈昆此刻,心中更多的是“懊悔”吧,既然去的是赤龙门,那么刘粲然与左子蝉同行,便可以解释得通了,想来两人是凑巧有了一段共同的际遇。思及此处,江枫不禁打量了这名曾经有些交集,也受慕晴川委托,曾经占卜过所在位置的修士,听闻他是担任黄龙派的客卿长老,江枫本以为他只是临时停留,不过见其一路跟随左子蝉,亦步亦趋的亲善模样,想来改换门庭,应是尘埃落定的事了。

    在刘粲然“叛”出宗门之后,江枫曾经存有那么一丝残念,想要招揽对方加入浅山宗,一如李友德故事。不过后来很快便放弃了不现实的幻想。一方面,刘粲然与自己并不熟稔,无甚交情,且远在赤龙门,自己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浅山宗的条件,延揽玄级修士,尚且吸引力不足,更别提地级修士了。即便勉强以各种借口将其羁绊于此,也不长久。

    故此,江枫现在给自己以及宗门定下的策略,仍是尽量多的招揽玄级修士,培养灵级修士,并重点资助有潜质、且忠诚经历考验的玄级修士,冲击地级,这其中还需要借用他宗灵地,而暂定的人选,依次为玄级九重的魏若光,最近进境有所突破的,玄级六重的周星,玄级四重的皇甫润生,而与夫人苏锦沟通之后,发现这个名单还可以再增加一人,平素声名不显,为人低调,玄级七重的李温故,只不过此人仍需“放在明处”观察一段时间,方

    可决定是否值得在其身上投入大量宗门资源。

    至于只有玄级一重的邱真真,走的则是另一条晋升路径,用的也是自己手上的灵石,与宗门的晋升路线并行不悖,以免宗内之人徒生怨念。

    今日金城盟内各派相聚的主题,自然是与灵笼商会一起,合作经营巨阙港商铺一事,原本,江枫已经与陈昆达成了初步的协议,但地级修士数量陡增的黄龙派,却要求和清禹宗一样,享有三分之一的权利,即占据三成份额中的一成,此举引发了冷听涛和郑家声的不快,即便陈昆面上,也极不好看。

    江枫自然是来观望的,他想要谋求的好处,实则需要灵笼商会来出。在信中,他与秋南嘉的约定见面时间,同在清禹宗渚樵城,但比这场会议晚了五个时辰,也就是说,傍晚时分,盟内已有定论时,才会与灵笼商会洽谈,这也符合陈昆的设想,即盟内无论有多少纷争,撕得多么难看,但对外口径需保持一致。

    商铺的份额,江枫并不在意,以江枫的估算,一成的份额,投入至少要二百五十枚三阶到三百枚三阶之间,之所以如此高昂,盖因一方面要一次性上缴力宗三十年的租金,另一方面,还隐含了一部分给白世铎的钱,只是不能放在明处。

    这个价格浅山宗出不起,江枫自己虽然可以承担,但也相当于把积蓄掏空过半,抵御风险能力大大降低,更重要的是,江枫希望借此机会,将几个盟友手中的流动资金暂时削减,以减少在宗内修士身上的投入,变相减轻自己宗内开支的压力,毕竟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但这个目的,他不能明说,故此,也只能站到反对的阵营中,只不过有郑家声出头,他只需跟着摇旗呐喊便可。

    左子蝉也不傻,江枫思忖,他实际上也只是投石问路,看看实力变强的自己,到底在盟内能有几斤几两,在讨价还价之后,他最终拔得八厘的份额,仅次于清禹宗,而余下三宗,碧云宗,浅山宗和乐林门,则分别占据四厘。

    “郑掌门,有个不情之请。”

    待到签字画押之前,江枫抽空寻到了与郑家声独处的机会,“浅山宗今年用度有些捉襟见肘,我想将浅山宗的份额,转让给贵宗如何?”

    “哦?”郑家声本来心情欠佳,听到江枫这句话,陡然来了精神,不过他也还算精明,“彼此彼此,大家都难,今年风不调雨不顺,我宗收入也缩水了不少。江掌门,要是需要溢价,我也很为难啊。”

    “不,平价即可,只是五年后,倘若我宗有足够的灵石,希望郑掌门能成人之美,可以让我们以时价购回。”江枫佯做可惜状。

    “这是自然,同在一个屋檐下,岂有长期侵占,不还之理?”郑家声言之凿凿,一脸正气,但江枫却知道此獠实则半点信义皆无,一切利字当先。

    不过既然郑家声表态愿意接手,江枫自然乐得其成,佯装声讨了黄龙派几句,并得空再次感谢郑家声之前在入盟时的帮助,关系因而更亲近了许多。

    江枫借故说宗内的修炼心法欠缺,希望和碧云宗交换,兴致正高的郑家声自然不无不可,恰好其手头便有一卷“暖星养髓补气法”,江枫便将抄录的“十三味丹石锻体法”与之交换,过后阅览通篇,发现此心法同样只对地级以下境界修士有良效,算是旗鼓相当,不算蚀本。

    看来此獠虽然性格粗豪,但其实对利益拿捏得紧,也不是吃亏的主。故此,江枫戏份做足,在各宗签字画押之后,又专程找了郑家声签了回购协议,只不过对方趁机在协议的中间补充了一句“着中人认可”,便知道此獠根本没有让自己回购的念想,心中嗤笑一声,佯装并未发现玄机所在,只等秋南嘉到来。

    秋南嘉不知何故,独自赴约。一袭蓝裙,银鳞点缀,白狐大氅,烟熏红妆,一时间吸得与会各方修士的目光,难以挪移分寸。

    嘿,都是同道中人啊。此般姿色的结丹女修,的确鲜见,想来各家是没有的。江枫暗忖,近距离观察过伊人模样的他,倒没那么多心魔滋生,比如伊人上唇斜上那颗美人痣,明显是临时描上去的。只是从这点来判断,今日的会谈会比较顺利。

    江枫在罗川时,已经令王乙顺路送信到“和气居”药草铺,将三成的份额,以及白家的背书隐晦的告知对方,有金城盟各家加入,三成的份额,对于灵笼商会而言,并不过分。毕竟需要暗中给予白世铎的,以一次性的补偿为主,灵笼商会仍能分享七成的利润。

    “说吧,你的额外条件是什么?”

    讨价还价并不算激烈的会议结束,宴饮达旦之后,东方既白,秋南嘉便找到了江枫,询问江枫信中语焉不详的好处。

第四百六十七章 北剑行上

    “每年五个使用洞府的名额,但我希望是免费的。”

    江枫打出一道隔音符,直奔主题,之前,秋南嘉已经接受了清禹宗“使用灵地构筑的洞府”作为入股条件的要求,只不过,期限从十年延长到十五年,名额增加到每年二十个,且每个机会持续三个月而非陈昆设想的一个月,商会只需按年结清使用费。

    灵笼商会将会为此运作筹划,将这些机会售卖给有需要的内部人士或外宗修士,从中赚取差价。但陈昆却额外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条件:

    但凡借用清禹宗洞府修炼的灵笼商会修士,在使用期间,如金城盟遭遇战争,负有协同守备的责任。

    仅限守备,而非进攻,这是双方纠缠了数次,最终达成的协定。江枫不知道陈昆因何作此考虑,非要加上这么一条与其他条款格格不入的约定,除非他已经嗅到了宗门战争的味道,或者说,他是担忧来此间修炼的修士,对清禹宗不利?

    “八折。免费不可能。”秋南嘉一口回绝,“否则账面上很难摆平,并且这些人只能是浅山宗的人,外人不可。”

    这是怕我中途转手,反过来抢了你的生意么,江枫心中有了明悟,如果秋南嘉不事先言明,自己的确考虑过这个方案,只是眼下宗内修士都欠缺机会,自己不可能将此机会发卖,便继续讨价还价道:

    “四折,即便这样,每次使用洞府,也需支付一枚三阶,我浅山宗向来贫弱……”江枫本着砍一半的原则尝试杀价。

    “六折,这是底线,至于贵,那是你的事,机会可以随时放弃,不强求。”秋南嘉眉间现出一抹得意的浅笑,看起来她已经在协议上让步太多,再无心与江枫讨价还价。

    “那你我之前的协定?”江枫指的自然是与灵笼商会扩大合作的事,六折意味着每个使用权需要花费一枚半三阶,从明年宗内的收入期望,以及需要高阶洞府的实际人数来看,应该能支撑得起,虽然相对自己手中的灵石而言,算不得什么,但宗内修士培养的花费,自然要大库来掏。

    “我会派人和贵宗的庶务长老郑鲁达详谈。”

    “此事我会专程派人协商细节,元月十五,在罗川详谈。”江枫想起了之前丁宝箴的抱怨,郑鲁达在这方面的确做得一般,这么大的一桩生意,江枫更希望找一个持有公心,注重细节条款的人来操持,以进一步增加宗内底层修士和凡俗参与的机会。

    “如你所愿。如果我没料错的话,你不参与入股,一定有些特别的原因吧?”

    “缺钱。”

    “胡扯!”秋南嘉眸中金光流淌,“我知道你的想法,如果你愿意重启伏元镇的探索,并充当主力的话,我可以帮你。”

    充当主力?不,我根本就不想再去,江枫心中下意识的拒绝道,不过他有注意到秋南嘉的措辞,所谓让自己充当主力,也就意味着她不愿或者不能动用手中的力量,这也再次佐证了她目前在用人上,同样捉襟见肘。

    “如何帮我?”

    “作为最大的股东,我可以在适当的时机,提出扩大经营规模的建议,这样每一家入股的宗门,都需要再次投入灵石,除非他们愿意降低自己的份额。这个时间点,最早可以定在明年年末。”

    呵,想不到被秋南嘉看穿了自己想要借此机会,吸纳其他几宗流动资金的意图,江枫骤然心惊,但面上却未敢有丝毫表露,佯装随意道,“想来经营是你们的事,与我浅山宗已无关联,倘若五年后一切顺利,我还可以回购,这一点,我和碧云宗掌门郑家声是有协议在先的。”

    “这种话你留着骗鬼吧!”

    没得到有关伏元镇的任何回应,秋南嘉登时不高兴了,用审慎的眼光上下打量了江枫片刻,“你退出可以,设局也与我无关,但白世铎那里,倘若有任何麻烦,仍然需要你去解决。否则,一切的合作都无从谈起。”

    “这是自然。”

    江枫本欲说自己既然不占任何份额,就没什么责任的托词,但观秋南嘉言之凿凿的认真模样,

    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当初,白世铎丑话在前,江枫也担心他一语成谶,这也是他一厘不留,将份额尽数抛出的原因之一,不过现在秋南嘉明显意识到了这个薄弱环节,靠着“中止一切合作”的威胁,逼迫自己就范。

    “想来礼物足够的话,白家也不至于从中作梗。”白家应得的部分,由灵笼商会出具,这是江枫在信中提及的,至于方式,那便不是自己需要考虑的了。

    “你倒是心想事成,落得一身清闲,又坐收渔利。”秋南嘉轻哼了一声,一脸鄙视,这时,忽然听到外间有人经过,她便道了一声,“好自为之,告辞!”

    她忽然在衣领处随意的揉搓了一把,弄成散乱的模样,便信手开了房门,随后便听得外面寒暄致礼的声音,听双方的对话,来者乃是路过此间的碧云宗掌门郑家声,以及清禹宗庶务长老徐怀戊。

    两人在门前停了下来,正好见到随手将隔音符消融,尚未关门的江枫。

    “江掌门,好福气。”郑家声脸上挤满了出乎意料的笑容,“想来以后但凡合作中有争议,要靠江掌门调停了。”

    江枫语塞,暗道一不小心,便被秋南嘉摆了一道,见那一旁的徐怀戊憋着笑又不敢言说的模样,便知道两人彻底误会了,想来自己名声在外,秋南嘉又故意先行离开,要想洗清也是极难,便弃了解释的想法,左右不过是多些风月故事,且暂时没有真正需要自己出力斡旋的难题,便只好客套了几句,说些“盟内何分彼此”的套话,送走二人,便赶紧御使飞舟,直奔浅山宗方向。

    中途在西岭郡停留片刻,有镇守魏婕在,一切进展顺利,直接在镇守府发文传檄罗川,令西岭郡镇守,掌门特使魏婕、庶务长老郑鲁达、庶务执事魏若齐三人,水云旗,赵东旻,李名都三名灵级跟随参详,在元月十五,与灵笼商会在罗川洽谈合作事宜,最终协议由魏婕定夺。

    之所以选定魏婕作为特使兼最后的决策人,是从事情缜密的角度出发考虑,三名跟随的灵级,对于炼器,灵植,炼丹有或浅或深的了解,有利于参详对方的合作条件,是否有足够的价值。当然,这个决定可能令身为庶务长老的郑鲁达,以及被刻意绕过的器符长老赵文君都不开心,但相信长袖善舞的魏婕,能从“公心”的角度,处理好此事。

    在确定没有尾巴跟随自己之后,江枫便从西岭郡一路遁向西北,找了处僻静的荒原,从袖中的隐蔽处,拿出“玄黄灵隐纸符”,灵力尽数灌注其中,随着一团浑浑噩噩,不辨来源的阴冷之气包裹周身,神识宛若被利剑陡然剖开,行将融合之时,他的身形,已经出现在一处黯淡无光的所在。

    信手打出一道光幕符。

    江枫辨别出这应是某处洞穴的深处,但却只有一处狭小的出口,直通未名的所在,在七八步的范围内,他找到了那处可以贴附“玄黄灵隐纸符”的存在。数息后,一道向下的通道霍然打开,江枫没做任何判断,便直接跳了进去。

    但凡万灵邪君想要谋害自己,也无需在此处下功夫。

    蜿蜒前行,他见得了那曾经孕生“无面晶兽”的所在,此时已然空空荡荡,了无一物,循着还算熟悉的道路,他轻易便找到了云星上人曾经的传承所在,并且注意到,那多出的一枚倾斜的牌位,他没敢去将它扶正,天知道那会带来什么样的变故。

    靠近传承之书,江枫伸手,迅速找回了那熟悉的感觉,一页页向后翻看,他之所以没有立即从山洞离开前往溪谷城,而是回到万灵邪君的洞府,乃是存了寻找一页“方便带走”的传承,用在百药老仙的聚会之上,用以交换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可惜的是,传承之书无法复刻拓印,否则便方便多了。以江枫粗糙的炼器阵法造诣,仅凭记忆记住一页,已是极难。

    “如果只是索取,那你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仅仅是翻看了六七页,便听得耳畔熟悉的声音,正是万灵邪君。

    “我只是借。”江枫不敢说自己是随便看看,很明显,自己的举动并非如此。

    “那你便欠下两种传

    承了,想必你应该记得十年之期。”

    “自然。”江枫一边回答,一边继续查看,万灵邪君既然允许自己欠账,那便没什么可犹豫的,只管借就是了,左右都没着落,一种和两种也没什么区别。

    “托您的福,我之前去了禅心院,真视之瞳在云星死的那一刻,可能就被盗走了。”江枫想起来这件事还有些价值,但虽然不敢当面质疑万灵邪君的见死不救,但却可以换个方式,随口提提。

    “这东西很重要,或许我应该找找。”万灵邪君声音响起的一刹那,江枫手侧的“传承之书”迅速翻动,直至一页空白,但见其上灰气涌现,化为点点斑痕,渐渐变幻成一名修士的模样,但还未看清面目,那影像却陡然崩散,“不对,他们之所以拿走此物,可能是想反向寻找出我的位置,我倒是疏忽了。”

    这万灵邪君似乎很担心自己被找到,江枫再次有了明悟,却听得那声音道,“你可以拿走一页传承,但务必小心调查真视之瞳,切莫让人知晓你的存在。”

    需要这么小心么,感情之前不救我,也是怕了那藏在暗处的几人,怎么说也是个死而未僵的天级存在,何至于此呢?

    思忖间,忽然想起英歌的那句“你不是万灵邪君,他没你那么聒噪”,难不成,这只是个雀占鸠巢的家伙,不,即便是,恐怕也暂时不是我能惹得起的存在,江枫释去心头疑团,面上古井无波,心中一片空冥,生怕对方侦知自己的方法,重新翻看“传承之书”,好在万灵邪君似乎也对自己失去了兴趣,再没出现,直到末了,江枫终于选定了一件炼器图。

    这是一种壶状的法器,名曰“乾坤日月烟波壶”,应为法宝级别,可以将一处小型灵脉连根拔起,纳入其中,并凝练提升一个档次,隐遁其间时,可与此法宝一同尽数遮掩气息,避免他人的窥视和占卜。但此宝只能容纳一次灵脉便会损毁,无法重复使用。且身在此法宝之中,无法突破,这一点,与大能修士均有心打造的小千世界,有明显的不同。

    江枫之所以选定此物,是觉得“便宜师兄”,夜樊国的叛宗国师清道子,或许需要此物藏身避祸,当然,他可能根本不会出现在百药老仙的聚会上,不过,即便他不需要,此宝的设计图,也能卖个好价,盖因此宝仍有一个不错的效果,即以此宝为本命法器时,可以随岁月流逝,提升持有者的资质,最多有二十年的功效。

    不过江枫看了看材料清单,便知道自己炼不起。便只能将此设计图的一切细节记好,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蔡求真那种查缺补漏的本事,一旦炼不出来,出了差错,自己这个售假者,可能就惨了。

    待到回到山洞时,江枫立即按照记忆中的模样,重新复刻了这“乾坤日月烟波壶”的炼器指南,又回转了一次,再次确认并无疏漏,才循着蜿蜒的小路,向山洞的入口寻去,两个时辰后,他终于见得前方有一抹光亮,小心的勘察附近,并无任何修士的气息,才拨开经年的藤蔓,却见日头西沉,周遭乃是一处荒僻所在。

    这是一处杂草丛生的山谷,附近乱石嶙峋,陷坑般的洞口,若隐若现,数量也是极多,江枫打出清洁符,除去了身上可能残存的痕迹,飞掠上天,发现竟已经无从分辨自己出来的洞口,心中反而镇定了许多,便借行将沉入天际的夕阳辨别了方向,一路向南缓缓而行,半个时辰后,便到了一处村镇。

    虽然只是个不大的镇子,但此间却经常有各色袍服的修士经过,客栈,道馆,驿站,庙堂一应俱全,早知这里是外来修士随意进出的北剑门地界,江枫倒也没有觉得有什么蹊跷,心中反而生了不少向往,不知道浅山宗同等规模的小镇,何时能有这般繁盛景象,人生地不熟,便找了家挂了“正经”旗幡的客栈住下,小憩片刻,顺便打探此间的情况,但见天光晦暗,竟已到了戌时。

    “现在?溪谷城你是去不了的。”

    这头发剪得极短的跑堂小厮,颈上竟有一串价值不菲的玛瑙珠链,牛皮腰带也是新的,可见日子过得相当不错,说的话却让江枫一愣。

第四百六十八章 北剑行中

    戌时到卯时之间,金丹中段或同等修为以下,未持有通行令牌者,不可进出溪谷城?

    还美其名曰“自由之城”?

    这和江枫原本的期待完全不符,不过想来这个也容易理解,一者是为了宗门安全的考虑,避免大批来历不明的修士,在夜间守备相对空虚时突然来袭,至于金丹中段以上,多半是惹不起,为了免生纠纷而做出的让步,另者,江枫猜测,北剑门地盘狭小,但为了拱卫溪谷城,外围还设了七镇,为了这七镇也能有些人气,故此设立了此种规定,将未来得及进城的商旅,尽数留在七镇过夜,这也是此间能如此繁华的原因。

    “我们这里的上房,可比溪谷城便宜了足足六成。”

    跑堂小厮另一句不经意的话,也同样点醒了江枫,没错,价格也是留住人的重要原因,分两个档次,可以针对不同的客户,想必很多身家并不丰厚之人,都会赶在戌时前,从溪谷城离开,在七镇过夜,也能省下一笔灵石。

    其实也算不得便宜,江枫因为来的晚,不得不选了一间上房,住一夜要十五枚一阶,已经算得上是罗川的五倍有余了。

    再翻看案头的夜宵清单,江枫很快便发现,北剑门的确什么都贵,想来之前给邱真真备下的三十枚三阶的“巨款”,还是十分必要的。

    不过贵也有贵的好处,江枫很快便发现物有所值。只要在此间住店,好处有三:

    第一,客栈每日可以免费帮忙送呈书信或一石以内的货物一次,范围涵盖北剑门,以及紧邻的齐国三座郡城,天理门两座郡城;

    第二,客栈每日将送呈有关溪谷城周围城池的各类情报,包括商铺买卖、大宗货物收售、修士雇佣、拍卖会举办的详情;

    第三,在客栈,可以直接押注三日内,在溪谷城各大武馆举行的比斗,并且鉴定二阶中品以下法器,收售二阶以下符箓、药草、丹药,并且保证价格不高于城内同类商铺,只收取固定的佣金。

    可以说,足不出户,便可以满足大多数修士的基本需要,对于商会而言,只需派驻少量人员,在这七镇中的任何一镇入驻,便可收集买卖信息。

    这一点,让江枫也蓦然心动,思考着这北剑门的掌门万斐然,经营的本事的确了得,之前倒是小看了他,要不要在罗川效法一番,随即想到北剑门的位置独特,自己是学不来的,而且人家有齐国的保护,方能如此行事,这背后的大树,自己万万比不了。

    闲来到街上转了一圈,发现与自己空想假设的,又不一致。尽管有诸多便利,但客栈服务的对象,均薄有身家,在街角的酒肆中,不乏有只要了杯浊酒,每次只泯一小口,赖着想要在酒肆中过夜的匆匆旅人。

    无外乎他,北剑门全境,不论修士凡俗,严禁野外露宿,更不允许凡俗临时收纳过路之人,如非亲眷,轻则罚没田宅,重则问罪为奴。

    想来这是处不欢迎穷人的所在,看来还是别学了,就严禁露宿而言,浅山宗便做不到,自己还常常在荒郊野外过夜呢,更何况过路之人呢,北剑门能做到这个,盖因地盘狭小,野外尽是无人山谷,巡查起来容易得多,更因为有座不错的三阶中品灵地,故赖此经营,全力发展商业,为来往修士提供服务,进而维系宗门运转。

    于是枯等了一夜,次日卯时,城门一开,江枫便直奔掌门内府,从时间上来看,因为是借助“玄黄灵隐纸符”传送,他料想一定会比英歌、况书才等人更快到达溪谷城,故此,值此间隙,可以先一步去看看老朋友朴铁信,再去找慕晴川聊聊。

    江枫刚准备上呈拜访的文书,却见到从掌门内府出来的万玄微。两人许久未见,万玄微除了略显憔悴之外,没什么变化。

    左右客气了一番,说些没边际的套话,江枫便道出了此行的目的,万玄微却说朴铁信此时不在掌门内府,而在朴府。

    朴府?

    看来朴铁信的境况,比自己想象的好多了,于是问了方向,在溪谷城南找到了朴府,府邸并不新,也不大,与此间各种名目的府邸类似。

    “我当然想要座大宅。”朴铁信对此只是哈哈一笑,“溪谷城寸土寸金,超过一定形制规模,每年都要从薪俸中扣除相应的田宅税。”

    “你不是客卿长老么?”

    “最近已经兼任庶务执事。”朴铁信仍是那袭红袍加身,品了一口案前的黑谷养神茶,按他的说法,这么贵的东西,他只用来招待亲兄弟,“你初来溪谷城,应该对此间的花费有所体会,远胜力宗有余了吧?”

    “差不多一倍多的模样。”

    “所以,每个宗内的人都拼了命的想多干活,这样才有灵石养家、交友、修炼。”相比之前,朴铁信稳重了许多,“听起来,是不是很不容易?但这里勠力同心,力争上游的氛围,我很喜欢。”

    “何至于如此拼命?”江枫想起来万斐然应有齐国的保护。

    “很现实的威胁,万掌门虽然对自己的身份有迷之自信,但万玄微、田清和等人,包括我在内,对于北剑门现在的处境,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旦齐国发生变故,或者无暇照拂,夹在天理门,古剑门之间,并紧邻赤霞门和碧云宗的我们,很快便会成为被觊觎的目标,那可是三阶灵地!实际上,如果不是因为有齐国的缘故,我们宁可加入金城盟自保。”

    加入金城盟?想必无论是陈昆,还是苏黎清,都不会愿意引入这样一家处在四战之地的宗门,就连江枫自己,也会反对,做居间中人、或者作壁上观的客人都可以,但要真拉入盟中,还是要审慎考虑一下的。

    不过朴铁信的话,也着实释去了昨日的疑问,他本以为是万斐然故意藏拙,未料想其实是他门内的长老均为务实之人,故此才制定了特殊的发展方略。

    “所以,你们一直在延揽修士作为外援,听说之前还发生了客卿修为有所逾越一事?”

    “怎么可能有此事?”朴铁信下意识否定道,不过在江枫面前,他还是眼角一抖,一副“你明白就好,我没法多说”的模样。

    看来的确是居安思危,未雨绸缪之举,想来全力经营宗门,想尽办法敛财,甚至自家修士的府邸超越规制也要征税,就是为了挤出钱财来聘请外援,只不过,自家宗内修士就不培养了么,忽然想到这也正常,溪谷城加七镇,能有多少凡俗,更别提每年登仙之人了,总不能大把的撒觉醒丹药吧,想来,北剑门和浅山宗的困境雷同,但各自的底子又不同,不过,北剑门已经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案,而浅山宗,目前还在瓶颈下缘徘徊。

    “目前贵宗修士情况何如?”

    “大多数修士是不愿意同我这般,直接加入宗门的。”朴铁信叹了口气,“时至今日,宗门共有地级等同境界修士五人,玄级等同境界十九人,灵级等同境界二十六人。”

    听起来后继乏力的模样,不过邀请灵级修士加入宗门,想来短期也没什么效果,大多只能充作杂役,徒费薪俸,按照北剑门的发展思路,最佳的延揽对象,应是高阶修士。

    “但我们有九名地级等同境界的护宗客卿,领取薪俸,使用此间的洞府,一旦宗门发生战事,全部可以参与防守,并且有六名愿意参与主动进攻。”

    如此多的数量……这北剑门,听起来也算是一方强者了,只是没有伪天级或者元婴高手坐阵而已,不,其实也许是有的,只不过已经被人举报,引起了禅心院的注意,不得不低调处理……另者,修士战阵也无法依赖此等行动自由之人。

    守备绰绰有余,但进攻力不足。维系此等规模的“友军”,定然花费不菲。仅仅依赖于一块三阶中品灵地,明显是不够的。

    “仍在招募?”

    江枫忽然想起了慕晴川,她还尚未有去处,当然,她要是愿意屈尊加入浅山宗,江枫一百个乐意,只是她即便身死一次,目前修为仍有地级五重的光景,听起来反倒自己像是客卿。

    这时候要什么面子啊!

    为了宗门存亡,免于战火的威胁,北剑门都这么没有底线了,自己何必这么讲究呢,近有左子蝉,连复生的半妖都收了,江枫登时说服了自己,决定随后便去试试看。

    朴铁信准备了丰盛的午宴,席间,江枫将一封写给晏殊佳的书信,委托他送呈给如今的掌门夫人,也是晏殊佳的陈师姐,进而转送到齐国。

    “你不是拜了九老头末席许福宁为师么?何不寻个差事,找个由头大摇大摆的去齐国?”因为委托对方送信,故此江枫也委婉了道出了自己不能去齐国的原因,不料朴铁信竟然马上给了个解决方案。

    “你这庶务执事果然没有白当。”

    相比从前的印象,朴铁信多了几分急智,不过这也点到了江枫的痛处,其实他只是假的挂名弟子,虽然是过命的兄弟,但江枫也不能实话实说,“师父对此等妨碍公务之事,甚是在意,我新入门庭,总不能违逆。”

    “懂了。有这等公私分明的师父,也算是件好事。”

    好事?江枫心中一阵苦笑,我可真是被一众大佬白嫖,一点便宜没占到,否则也不至于在禅心院偷消息了。不过想到信中提及的那剑诀和一套飞剑,如果晏殊佳能拿到,也算是价值不菲的收获,心中便释然了许多。

    …………

    “掌门,这未尝不是件好事,如此,便无人过多关注我等,免受其害。”

    乐林门,乐林城,掌门内府,心腹李儒林在为冷听涛复盘最近的种种变故,对于碧云宗最终拿了浅山宗的份额一事,他有不同的见解。

    “江枫省了灵石,但他不得不省。据我分析,浅山宗去年的岁入,应在二十枚三阶左右,不会

    超过三十枚,也就是说,他根本拿不出那么多灵石。”

    “他可以去借,他有九老头许福宁弟子的身份,想来路子应该很广。”冷听涛不以为然,即便是他,以乐林门岁入担保,短期内想要筹措到几百枚三阶,也不是难事,只是无法一次性偿还而已。

    “这只是说不难解决,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他应是不愿。”

    “为何,难不成这桩生意前景不好?”已经投入了近百枚三阶的冷听涛,现在想起来还甚是担忧,这意味着今年没办法提升宗内修士的薪俸,原本想要为中低阶修士购置的技能书、法器、符箓也没了着落,他一向的治宗策略是保证部分核心玄级修士的利益,而在支出增多的情况下,只能缩减一众低阶修士的收益了。

    “越明年,应该见得到第一批收益,虽然可能不多,但在这一点上,我们尽可以相信灵笼商会。但我之所以认为江枫不愿,是因为他眼下的难题,并不能依赖投资商铺解决。”

    “什么问题?也是地级修士不足?一旦有战事,恐将不利?”

    “没错,和我们一样。此番盟会,左子蝉带了那半妖宋维多,还有叛宗的刘粲然,一时间与清禹宗风头无二,如此一来,盟内便只剩的我乐林门和浅山宗,只有一名地级了。”

    嗨——

    冷听涛喟叹一声,满怀期待的看向李儒林,“儒林,你可有希望更进一步?我可以花些灵石,让你去清禹宗闭关一段时日。”

    “我等资质,掌门你不要浪费灵石了,还不如派孟达信前往。”

    “我不信他,不似你这般赤诚,办事更没你干练。”在李儒林面前,冷听涛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好吧,当我没提,我有个建议。”被忽然夸奖,李儒林心头涌出一股暖流,拿出一份天元北陆的地图,“想要短时间内扩充实力,无外乎有三种方法:第一,宗内培养,这条路,短期内走不通。第二,则是外邀客卿,这需要不少灵石,眼下并不适合我们。第三,便是寻找外援。”他的手指在乐林门周围一一点过,“齐国希望不大,落英门,北剑门,他们在七盟境内已落两子,增加一枚意义不大;力宗新败,且从其布局西南巨阙港来看,东向的意图不明显,难以与之达成协议。故此,我建议选天理门。”

    “天理门可是人族宗门,而且他们一向对妖族有不小的偏见。”

    “那仅是个人的观感,在宗门层面,不存在这个问题。”

    “他们有什么理由帮我们?”

    “因为赤霞门。天理门近来的扩张意图很明显,东北入海,或是西南入七盟。赤霞门正好挡在了路上。之前落英门一役,他们也吃了暗亏,想必这个损失,早晚要找回来。我们在赤霞门之南,正好为其外援。”

    “会不会引狼入室?”

    “只需掌握尺度即可,况且曾宝贤兄弟二人,也不是易于之辈。”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冷听涛有些犹豫了,他心中对于天理门的观感,其实也很差,要与他们暗中结盟,他下意识有些抵触,但李儒林说的对,周围像样的盟友,也只有天理门一家了,御风宗分裂后,两家宗门虽有野心,但实则仍在养精蓄锐,无意南下布局,至于更远的覆海门,赤龙门,更是对七盟兴趣寥寥,想必即便寻了机会去勾连,也只是碰个冷脸而已。

    “最近便有一个机会。”熟知冷听涛的李儒林知道他心中仍存芥蒂,但已经被说动,“天理门对于冬泉山这家小宗门,近来有些想法,我们可以参与其中,只不过,需要掌门你亲自出马,最好说服福宁商会的金丹梁普笙同行,近来长宁商会投了浅山宗,我想他们正急于寻找靠山。”

    “如果参与冬泉山一事,是否违背了金城盟的盟约?”

    “我仔细研究过,并没有提及。想来清禹宗和金城派之前只考虑了天音寺和天罗门的威胁,并没有考虑北方的战事,毕竟有我等作为屏障,他们大可徐徐图之。”

    “如此的话……”冷听涛仍存摇摆。

    “掌门放心,此事也有灵笼商会参与,危险不大。自有我从中穿针引线,掌门只需安心准备斗法便可。”

    “要是能将江枫拉进来便好了,这小子命大,应该能提升下我方的胜率。”冷听涛心中已经认可,便随口说道。

    “不行,天理门在七盟的盟友,只能有我们一家,这样诸事上,他们才会尽心尽力策应我等。而且,您忘了,天理门之前与江枫,可是有一场追杀之局的。”

    “这倒是……”冷听涛嘿然一笑,与天理门结盟一事,这么说来,似乎必要性更强了一些。

    …………

    北剑门,溪谷城。

    赤霞西挂,江枫刚出了朴府,便见到了在大街上闲逛,看什么都新鲜的况书才。

第四百六十九章 突发变故

    “江……”况书才正要脱口而出,忽然意识到不合时宜,便给江枫使了个眼色,与其擦肩而过,转眼到了街角,停在无人之处,只等江枫跟上。

    “事情办得如何?”江枫立在况书才身侧,低声道。

    “一切顺利。”

    “人呢?”

    “在霞光镇。”

    “怎么没弄到这里来?”霞光镇就在江枫先前落脚暂住的小笠镇旁,属于拱卫溪谷城的七镇之一。

    “你也不是没看见,这里什么都贵。而且,溪谷城内不能杀人。”

    “我没说要立即杀了他。”江枫原本确实想要直接杀了刘泗疆,以抱杀妻之仇,但后来思忖着,用刘泗疆作为锚定楚门镇的引子,也是不错的想法,这样也死得其所,物尽其用,反而给他一个痛快,倒是便宜了他。

    “有人看着他么?”

    “他们四人都在,英前辈也在。”

    这英歌还是说了自己的名字,想来也是面对一群玄级后辈,自我感觉良好,无形中忘了隐藏身份,为此,江枫没来由的陡然感觉心气不顺,“没留下首尾吧?”

    “没,其他两名玄修都已伏诛。”

    两名玄级?江枫心中波澜骤起,想不到刘泗疆还是很小心的,倘若不是自己派了英歌相助,想必这五名散修也拿不下这三人,思忖间,却忽然觉得肩头一阵攒动,正是被捆缚成行囊一般的大剑黑鲸,便知道听闻有击毙玄修,它又动了贪念。

    “走,快到戌时,我们尽快去看看。”

    “不在这里继续逛逛?”况书才意犹未尽,“溪谷城有趣的事情可多了,左右有他们四人和英前辈看守,不会出什么纰漏,不如在此间住一晚如何?”他目光游离不定,江枫发现他似乎看得是远处一家客栈旗幡下,今夜有炉鼎鉴赏会的展板。

    “如果一切顺利,明天你可以带他们四人来见见世面。”

    “那好,费用你来出。”况书才这才定下心来,前方引路,两人趁着城门尚未关闭,直奔霞光镇。

    霞光镇和小笠镇形制规模差不多,只不过因有几亩方塘,霞光满天时,有些别样的景致而得名,江枫和况书才到了安身的客栈,却发现只有一个陌生的面孔在。

    “孙悠。”况书才指了指这名小个子修士,为之引荐江枫,“这是东家。”

    “见过东家。”小个子略有木讷,修为玄级三重,江枫随意打量了下他的法相,“七寸莎草芯”,属于稀松平常的炼丹类,但这人身上没有任何烟火气,想来是没有走上这条路,估忖应是家境不好,这在散修中最为常见。

    江枫现在伪装成江小白的模样,顺便随意贴了三颗不小的黑痣,这还是从秋南嘉那得到的启发。

    “英前辈和他们几人呢?”况书才没见到刘泗疆,脸色陡然变得很难看。

    “英前辈和靳东去逛街了,张北丁和尹错离带着那人犯去找新住处,留我在这接应。这里每间客房最多住两人,听闻小镇北面有家客栈,只需一次性付足三十枚一阶,便没这个限制,只是不提供送信服务,但我们又不需要。”

    “需要这么节省么?”江枫转头看向况书才,他上次提供的经费,应该不至于在乎这点灵石。而把刘泗疆弄没了,才是他最为在意的事。

    “谁的主意?”况书才脸色愈发难看。

    “张北丁。”

    “走!”况书才面色微变,没去理会呆坐在那的孙悠,奔出客栈疾走,要不是生怕引起他人的注意,他一早便飞掠而行,路上却遇见了从杂货铺出来的靳东和英歌二人。

    “怎么了,急匆匆的?”面有喜色的靳东见两人一前一后,脸色阴郁,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张北丁可能带刘泗疆逃走了。”

    “走了?”原本神色淡然的靳东也慌了,“确定么,张北丁是我招募的,应该知道轻重。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未做多少纠缠,一行四人很快便到了小镇北的一家“普廉客栈”,问到负责登记的账房小厮,得知最近半个时辰,都没有人来投宿,江枫心中不禁咯噔一声,暗叫一声不妙,转身却见一名修士摇头晃脑直奔这边行来。

    “错离,张北丁呢?”

    “嗯?”那修士被突然拽住,未免一惊,才发现况书才等人都在这里,“张北丁让我去买灵酒。”

    坏了,彻底坏了,江枫未免深吸一口气,暗道一声大事不好,见几人在此攒动,已经引来过客关注,急忙道:“靳东,你去留守的孙悠那里看看,倘若那张北

    丁没有回返,就和孙悠一起过来。其余人等,立即在镇中寻找,如有找到,立即带他们回返,如果没有,一炷香之后,在此汇合。”

    众人得令,只留英歌一人。

    “这……”英歌眉头紧皱,脸色更黑了一重,“此事怪我,没有带好队。”

    “此时谈论得失没用,尽快想办法,一旦那刘泗疆逃脱,回到黄龙门,恐怕会引发两宗的争执,闹到盟内,极难收场。”

    原本,只有左子蝉一名地级,江枫倒是不怕的,如今有了宋维多和刘粲然撑场,在盟内的声音,定然大过从前,即便不是如此,暗中袭杀盟内修士的罪名,也不是自己几句话便可甩脱的,最不济,也得抛出个替罪羊才行。

    替罪羊?江枫想想便罢了。

    “我们很小心,没有留下证据。他们几人又都是生面孔,而我假扮成那金丹弘知,即便事泄,也不会怀疑到我们。”英歌虽然有些气馁,但仍心存幻想。

    “关键是那张北丁,他可以供出况书才他们四人,而且,你的真身,他也见过了,是也不是?”

    “我还以为他们已是自己人,所以未作防范。”

    “人心叵测。想想他们之前为什么做散修?现在为什么又不做了?”江枫叹了口气,“先不纠结,你往东,我往西,尽快排查,但不要引起来往修士的注意。”

    “不如我设下幻境排查,看看有没有见过他们的人?”英歌有了一个更好的思路。

    “切莫轻举妄动。”江枫赶紧制止英歌,利用幻境虽然没有恶意,但评判的标准并不在自己手中,他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更不想给好友朴铁信惹麻烦。

    两人一东一西,待到一炷香后重返客栈时,发现余下几人均垂头丧气,显然一点线索都没有,待到英歌回返,耳语道,“听闻去了溪谷城,我用了点乔装的小手段,不算过分。”

    乔装?估计你又扮成女人模样了吧,江枫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想来自己和其余几人五大三粗,想要问出点什么,又不愿花灵石的话,的确没有人愿意搭理,英歌倒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确信么?”

    “算是吧。但也不保证他们中途换了方向。”

    换方向,此时日头西沉,已经到了戌时一刻,张北丁如果真的和刘泗疆逃出了北剑门的话,此时应该刚刚到达边境,现在分头去追,应该还来得及,不过英歌探听到他们去了溪谷城,又作何解呢?

    “刘泗疆的东西呢?”

    “灵石不多,已经分了。”况书才道,“法器为了避嫌,已经在此间处理了,这里见不得光的东西,处理起来最为方便。”

    “有其他的么?”

    “其他不值钱的,半路已经扔了。”

    呼——这帮废物,江枫甚至有点想给况书才一个巴掌的冲动,不过想想还是忍了,毕竟之前同为“乌衣”的兄弟,如今又是自己的帮手,只不过一着不慎,导致了如今的局面,还需要在几名下属面前,给他留几分薄面。

    事情如此不顺,难道是违背了自己心中对郑可仪的诺言,冥冥之中突然降临的报应?江枫忍不住心中腹诽,对那晚的一时冲动,又后悔了几分。

    算了,大丈夫行事,何来后悔一说,没了刘泗疆的东西,不是还有一人同行么。

    “张北丁的东西呢?”

    几人面面相觑,显然身上也没有,但尹错离却面有异色,直到众人盯上他,他才不得不掏出了件二阶下品法器,乃是一件略有破损的铜鼓,“张北丁让我卖了这东西换灵酒,我觉得这东西对我有用,没舍得。”

    自己的法器都舍得扔给同僚,想必是存着逃跑的心,江枫顿时有了明悟,这张北丁裹挟了刘泗疆,应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没去理会尹错离的想法,江枫一把将法器摄在手中,转身进了客栈,扔了一枚二阶,找了间客房,匆忙凑齐“借物化影”所需材料,低喝一声:

    “张北丁的位置。”

    灰雾尽数散去,露出两个并肩而行的身影,一名锦袍公子模样,略有脏污,想必是出身大家族的刘泗疆,而另一人,则面色晦暗,衣袍陈旧,一看便是久经风霜的散修,应是张北丁,两人正在一家名曰“太平客栈”的门前驻留,刘泗疆身上的束缚已被去除,但却跟在张北丁身后半步,一副诸事听从的模样,并没有逃跑。

    “张北丁修为几何?”

    将几人尽数叫入房内,江枫心中则思忖着,刘泗疆没有另择路线逃跑的原因,而是去了溪谷城,此外,张北丁应也是玄级,为何能束缚住同阶的刘泗疆。

    “玄级四重。”

    “可有什么独特的本事?”

    “他精通一种蛊术,可以在百尺之内,控人心脉。”作为引荐人,靳东更了解张北丁,“至于其他,我倒是不知。”

    想必是被种了蛊,江枫心中释然,至于为什么两人没有跑,他忽然有了想法,溪谷城禁止争斗,此时不正是最安全的所在么?张北丁裹挟刘泗疆而走,定是贪图对方的许诺,故此不会傻到跟刘泗疆回到黄龙门,呆在这里,等刘泗疆给家眷传信来赎,才是正道。

    即便自己找到了两人,受制于溪谷城的规矩,也不能奈何两人,何况那家“太平客栈”的旗幡如此招摇,想必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存在,对于客人的保护,恐怕又多了一重。

    嘶——

    江枫眉头紧皱,一时间没了主意。如今情势,想等两人几日内离开溪谷城,估计是万万不可能的了,刘泗疆被诓过一次,此刻如惊弓之鸟,不可能再轻易上当,而张北丁应该会在这里等刘泗疆兑现承诺,背叛组织逃离,更不会轻易出来送命。

    “张北丁身上灵石多么?”

    “不多,我们一向月底才会发放薪俸。”

    “东……东家,张北丁今早借了我的灵石,说给五分利。”一旁的孙悠似乎品出了前后情由,知道张北丁带人跑了,赶紧汇报。

    “还有我的,昨晚才借的。”尹错离紧跟着说道,这名玄级一重的修士,似乎头脑不太灵光,江枫随意的瞥了一眼,发现他应是靠服用丹药觉醒,“地坪野菊豆”算是稀松平常的灵植类,但显然他依然没有根据自己的情况,选择正确的修炼方向。

    事情已经明了,张北丁早有预谋,提前备下了灵石。如此看来,两人能在溪谷城停留许久,而无需担心灵石用尽,被迫离开。有了这些盘算,江枫便吩咐几人住下,独叫了英歌,直奔溪谷城。

    问题必须要尽快解决。

    刘泗疆的书信,今夜应该还未送出,而在送出之前解决,才是最佳的方案。只不过,如今城门紧闭,想要不惊动任何人进入溪谷城,倒是件难事了。

    两人很快便到了溪谷城南门,递上拜书,以浅山宗掌门身份,求入城门。

    “浅山宗?”那值夜的门将是个中年筑基,手里还拿着半坛灵酒,瞄了几眼江枫和旁边的黑小子,“有邀请的函件么?”

    “没有,”江枫如实告知,“我与贵宗掌门乃是至交,还望行个方便。”

    “会吟诗作赋么?”

    “……”江枫心道这是什么问题。

    “不会吧?不会就甭蒙我,我们掌门的至交,怎么可能不会吟诗?”那中年筑基嘿然一笑,“我看你位列地级,也算个前辈,不似歹人,没必要冒充别人的身份,不如就在七镇住下,明日再访亲寻友。按照规矩,切莫在此停留超过一个时辰,让我难办。”转身便回了箭楼,随后两名兵丁,竟真的拿了沙漏,一本正经的开始计时了。

    这……

    江枫未料想吃了个闭门羹,感情浅山宗的名头,在此间不甚好用,转身离开,忽然想到这不是有英歌在么,便拉着他换了西门,用具象符现出齐正风的模样,又匆匆去镇上买了件与齐国袍服雷同的法袍,嘱咐英歌压住一身妖气,前去诓门。

    英歌似乎有这方面的天赋,大摇大摆的上前,也没给对方个好脸色,此番是个玄级高段修士职守,听了齐正风的名号,面上略有迟疑,小心赔了不是,回转箭楼,似乎去找名册了,过了片刻,才转身出来:

    “上使,夜色已深,我亲自陪你们去掌门内府吧。”

    “不必。”英歌朗声道,装出一副倨傲的模样,他哪会给对方这个机会。

    “不,上使远道而来,小人自当相陪。”那职守却谨慎得紧,右手一挥,身后城门开了一道小门,躬身将化为齐正风模样的英歌和江枫迎了进去,一路紧随,直到了掌门内府,通传上去才肯离开。

    这也是个谨慎且热心的家伙啊,江枫心中暗忖,他本来想进城再做安排,比如同那张北丁谈判解决此事,毕竟他要的是灵石,而不是要救刘泗疆一命,应该有的商量,但这名西门职守,一路上并没有给两人脱身的机会。

    “齐……”

    万斐然袍服齐整如新,虽有惫色但不失庄重,却先一步发现了立在一旁的江枫。

    “怎么会是你?”

    万斐然一脸惊异,转眼看向齐正风,却见其样貌瞬间变幻,竟成了女子模样,正是当初江枫初见英歌时,那副桥边姑娘的楚楚动人模样。

    关键时刻,这小子倒还算聪明,却见万斐然不爽的表情,顿时好了许多。

第四百七十章 白夜追凶

    “江掌门此行,可有要事,故而偏要深夜来访?”万斐然脸上神色变幻,嘴角抽动,最终还是没有发火,伸手示意江枫二人安坐。

    “对江某的确很重要,故此才深夜过府叨扰,着实抱歉。”对方身形攒动间,江枫嗅得一抹墨香味道,心道自己的造访,可能是打扰了万斐然的雅兴,倘若平常客人,他可能就推脱了,但对于齐国使者,他不敢怠慢,只得相迎,但却骤然发现被骗,心中自然极不畅快。

    不过江枫暗道我现在还不能管你高不高兴,既然求上门来,那还是硬着头皮说吧,左右看看,除却两名侍者之外,门外尚有四名亲卫,这可比自己的掌门内府守备森严多了,看起来,万斐然这个掌门当的看似逍遥,实则也如履薄冰,或者说,至少如朴铁信所言,几名手下在相关事宜上毫不含糊。

    万斐然愣了一下,随手遣散了所有使者和亲卫。

    “我要在溪谷城杀一个人,也可能是两个。”事到如今,既然已经被迎到了掌门内府,江枫便干脆也不藏着掖着了,他本想给刘泗疆一个悠长的教训,再取他性命,现在看,避免夜长梦多才是正道,至于动手间刀剑无眼,倒是不能保证只杀死刘泗疆一人。

    “这不可能。”

    万斐然伸手止住江枫继续说下去的意图,“违反宗门立下的规矩,会影响我们的信誉。北剑门以商立宗,守信履约,不问既往是第一信条,除非他在北剑门作奸犯科。”

    “给我一个薄面,此獠派人杀了我的夫人。”

    “哦?”万斐然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苏黎清的女儿?”

    “不,说起来,我这位夫人生前并没有名分。”

    “很重要?”

    “很重要。”

    “主谋是谁?”

    “原来金城派长老刘奎一的儿子,刘泗疆。”

    “那说起来似乎是你的连襟呀,倘若我没记错的话,他的夫人,不是那苏吉儿么。当时我还写了一首诗送给苏黎清祝贺,不过他似乎欣赏不来。你们有仇?”

    “有些很深的误会。”江枫自然不能承认自己杀了刘奎一。

    “听说刘奎一是你杀的?”万斐然一副了然如胸的模样。

    “事实上是他追杀我在先,但他中途与天理门起了纠纷,才是主因。”江枫决定仍然拿天理门做挡箭牌,反正当时那天理门修士马士凯也未能生还,不会诈尸出来对质。

    “你不承认也没什么,像你这般资质平平之人,能晋升地级,手里又没几条人命,我是不信的。”

    我的确资质平庸,不过你说话有点太直白了吧,江枫心道,要不是手下有几名得力干将,背后又有齐国撑腰,估计你这张破嘴就能给你惹下不少麻烦吧,虽然心头略有不满,但现在有求于对方,江枫也只得赔笑道:

    “都是讹传,江某的确资质平庸,如不是运气好些,恐怕仍沉沦如旧。”

    “没必要自谦,你的本事,我还是有几分佩服的。”万斐然似乎不喜欢这类客套话,转眼又看看英歌,“你这位兄弟,还是变回来吧,我这个人别的不行,看女人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仪态装的不像,坐久了便分明得很。”

    英歌只得讪讪,收起女人扮相,但却没有回归黑小子本色,而是变成了尹错离的模样,江枫眼神一跳,对他这失敬之举也是一惊,好在万斐然似乎并未在意,翘着腿呷口灵茶,“不知不觉说远了,刘奎一死后,他这个不肖子投了谁?冷听涛还是左子蝉?”

    “目前在左子蝉手下当差。”

    “也就是说,你现在要找左子蝉的不快了?”

    “此事你知,我知。江某当铭记这个恩情。”

    “这怎么可能,尚有天知,地知,万物皆有灵,此间一切皆知。”万斐然似有诗兴未发,但案头的茶盏已空,他想要续上一杯,却发现侍从已经尽皆被自己遣散,便顿时有些乏味,弃了念想,“所谓平生未知寒,我这人素来散漫惯了,也没遇到什么委实难办的事,更没有结下什么仇家,故此,你现在的心情我着实无法体会。不过,江掌门既然诚心要一个薄面,我也能给,但下不为例。”

    “浅山宗距离此间千里,说起恩情回报,或许遥远了些,不过世间之事,原本纷杂,说不定哪天我也会赖得江掌门帮忙。”万斐然继续自顾自的言说,随后起身扔出一枚镶金令牌,“这是天勇营的令牌,拿去吧,但只限明日卯时之前,过时我是不认的。如未解决,再勿叨扰。”

    “多谢!”

    江枫收了令牌,正要致谢,却见万斐然前脚已经出了门,随后传来一声“送客”,便知道今日的情面算是给了,但卯时前想要把事情办好,还得抓紧时间。

    有了万斐然给的令牌,江枫和英歌匆匆而行,嘱咐英歌敛藏修为,先行前往“太平客栈”住下望风,以免刘泗疆和张北丁

    逃走或者换了客栈,自己则独行去了城西,循着之前对慕晴川的占卜,很快便找到了在一家小客栈常住的慕晴川。

    “你怎么住这种地方?”

    “把我灵石都吞了,又不肯拿出来,我能住哪?”慕晴川横了江枫一眼,问及他的来意,却得知他要深夜杀人,寻找帮手,未免面色一沉,“刘粲然你没找到,违背诺言不说,结果来了就让我帮你杀人?休想!”

    “无需你动手,一旁策应便是,我怕手脚不够麻利,引发轩然大波,到时候恐怕难以收场。”江枫赶紧解释道,时间紧迫,他可不想和慕晴川纠缠拿走她储物袋的旧事,至于有关她之前的委托,便明说道,“你师兄已投了黄龙门,做了客卿长老了。”

    “什么?”慕晴川登时色变,喃喃道,“他那个懦弱的性子,怎么会突然改了主意?”

    “快走,帮我一把,天亮之前,事情必须解决。”

    “我不去!”

    “为何,帮我一个忙,然后我邀请你做浅山宗的客卿长老。”情急之中,江枫忍不住拉住了伊的手臂,入手却甚是火热,心道这是改练了什么功。

    “你以为我死过一次变傻了么?”慕晴川一把甩脱了江枫,“入你浅山宗,还是你求我,怎么好像成了你施恩与我?谁会像我那个傻子师兄一般,入七盟这泥坑当差?就是入这北剑门,也是为人前驱,早晚送命的生计。”

    “那你想怎样?”江枫心道,你这脾气虽然不那么冷冰冰了,但似乎还没忘记自己的掌门身份啊,困在北剑门,难道你没听说凌飞度与锐金门结亲的事么,赶紧醒醒吧!

    “第一,我要和师兄见一面;第二,给我找座能安稳修炼的洞府,至少为三阶灵地构建,不需要额外附加使用条件的那种,灵石你来出;第三,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我没拿你的东西。”

    “少嘴硬。”

    “先帮我解决问题再说。”江枫生怕再纠缠下去,天就亮了。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江枫顺口回复道,心说捱过眼前难关再说,我可不做君子,做君子,今夜便没法报仇了,只能坐等左子蝉在盟内发难,反过来,慕晴川纵使修为高过我,加上英歌,应该也能和她勉强一斗,何况这是溪谷城,她又不似自己有令牌在手,观其在此间避难,加上之前的话,更不像在此间有何助力的模样。

    何况如今刘粲然已经投了黄龙派,她孤身一人,应该不能奈我何。

    “真的?”

    “真的。”江枫得空瞥了慕晴川一眼,不知道怎么的,他觉得慕晴川死过一次,似乎变得天真了些。

    “立誓吧。”

    “来不及了,赶紧走吧!”江枫眉头一皱,心说我方才似乎看错了,这谨慎的态度着实让人心忧,赶紧一把将坐好的慕晴川又拉了起来,待出了客栈才松了手,却见慕晴川双目炯炯,一直瞪着他。

    “怎么了?”

    “你平素对女修,都是这般无理么?”

    这寒冰女在北剑门,怎么蜕变得如此婆婆妈妈……江枫一阵无语,忽然想起来在慕晴川的房中,的确看到了很多香囊、锦袍、竹伞之类,想必是被此间的烟火气沾染了,便干脆没搭理她,一头扎进了路边的小巷,抄近路直奔“太平客栈”,此时左近商铺已经打烊,但门口均燃起了不息的焰火,将左近照的有如白夜一般,城中更是多了数支夜巡的队伍,一旦在路边逗留过久,都会引起他们的盘问。

    慕晴川不紧不慢的跟了上来,地级气息尽数压制,藏锋的本事竟然远胜江枫,待到两人到了“太平客栈”,却见英歌正徘徊在店门口,见到江枫,便迎了上来,进了他先一步定下的房间。

    “斜对过第三间,他们两人都在。”英歌低声道,近距离见到慕晴川,却不由得愣了一下,身形骤然变幻,倏忽间变成了慕芊雪的模样。

    “你找死!”慕晴川一把拍在英歌头上,却被瞬间变幻回来,身形缩小的英歌堪堪躲过了。

    “我只是确认下身份而已。”英歌嘿然一笑,江枫瞪了他一眼,心道你可真是作死,不知道龙鳞触不得么,赶紧右手一招,将行将跃起,打出灵气的慕晴川挡住,反手却触得一团柔软,只听得一声“呀”,那身形却如被雷击般,后退了数步。

    这……江枫一囧,却见英歌痴迷般的看着自己,悄然竖起了大拇指。

    “我们走吧,速度要快!”感受到远处隔间中一阵异动,江枫知道是几人动手间,灵气波动,说不定引发了刘泗疆等人的警觉,便赶紧压低声音道,“英歌,你负责制造幻境,我和慕晴川道友一同出手,迅速制住那两人。”

    晴川……江枫听得英歌低声说了两字,转头却发现慕晴川面上红霞已退,便歪歪头,示意她同自己一般,跟上英歌。

    却见英歌在走

    廊中行了数步,待到接近了那被监视的房间,却未作停留,转而向前缓步而行,数息之后,他右手缓缓抬起,指向了那房间,江枫和慕晴川便登时想要推门而入,门却被锁住了,慕晴川眼疾手快,一缕灵力打出,那门锁登时损毁,破开一个小洞,江枫推门一个跳脱,直奔屋内,那原本燃着的魂火宫灯,却骤然熄灭,黑暗中,只见得一个身形,急速向房门奔来,江枫赶紧抽出“搅海坤力大棒”,横在腰间,激发灵力,向那黑影扫去。

    “有诈!”

    却听得耳边慕晴川一声低喝,柔软的身形便沿着江枫的手臂上缘,飞掠跳进房间之内,与此同时,两道寒冰符随手甩脱,地级威压同时向窗口附近席卷而去,只听得两声噼啪爆响,一声隔空踢踏之音,随后便有一声痛苦的哀鸣传来。江枫却不敢分心,那袭来的身影却与其撞了个满怀,瞬间爆裂成一团腥臭扑鼻的泥浆,江枫伸手一摸,那泥浆却骤然散去,不留一点痕迹,但江枫却不敢撤,反而将“搅海坤力大棒”舞动起来,生怕黑暗之中,那两人趁隙逃脱,就在这个时候,他放出去在楼梯阴暗处警戒的影子,却发现有两名筑基修士,大步直奔此处而来。

    不好!

    还是动静太大,竟然惹来了这客栈的看护,江枫眼前一亮,却是慕晴川重新激发了魂火宫灯,光芒驱散每一处阴暗,却见两名修士,正一左一右的躺在地上,出气不多,但还活着,正是之前自己通过占卜见到的两人,刘泗疆以及叛徒张北丁。

    这慕晴川本事仍然不可小觑啊,江枫登时有些后悔之前的胡乱承诺。

    “谁人如此大胆,敢在此行刺杀之事?”两名看护已经到了近前,年长者,黑须抖动,似乎被几人的行为触怒了,“你等可知这是死罪?”

    这个时候,左右的房间内,不少住客都探出头来,看热闹般的瞄向了场中的几人。拐角处,更有几人身形攒动,其中一人不断的眨着眼,江枫认出来那是混入看客之中的英歌。

    “借一步说话。”虽然来者只是筑基中段,但是此间的护卫,随时可能禀告街市上巡防的城卫军,那事情便难以收拾了。

    “嗯?”

    江枫上前,那老者下意识一退,江枫只能再前行一步,借着另一名年轻看护的遮挡,拿出了万斐然给的令牌,之前在掌门内府,万斐然的态度,让江枫意识到,即便有这令牌,也不能招摇,这种东西,只能算是官面上的借口。

    “原来是天勇营办事,失敬!”那老者肃然起敬,眸中却精芒外露,只见他向周围看了看,“天勇营捉拿要犯,大家散了吧。”

    原本探出头的看客纷纷关了门,就连角落里几个稀稀散散的看客,也被变幻了形貌的英歌劝走了。

    那老年筑基却伸手示意,将江枫“请”入房间,随手关了门,看了一眼地上受伤不轻的刘泗疆和还在挣扎,试图逃走,但被慕晴川踩住,贴了封灵符的张北丁,收起审视的目光,肃然道,“在下莫玄都,是此间的首席护法,这位道友,你有官家的令牌不假,但在我太平客栈,只凭这个,便想带走人却是不行的。”

    “愿闻其详。”江枫觉得这老者在公然索贿,但看模样,却又不像是胡乱行事的人。

    “即便是天勇营,也需出示公文,并张贴在客栈门厅,只凭令牌是不行的,否则,我太平客栈,一向护人周全的美誉,恐怕会有所折损。”

    感情这万斐然办事也是粗糙……江枫不禁犯了思量,难不成他是故意的,不,没必要,既然已经答应给自己一个薄面,何来表面佯装应允,又不给足手续一说,定是这掌门平素未曾亲自经手任何庶务,根本不知道详情,想来从之前朴铁信的说辞中,可见一斑。

    人比人真是差距悬殊啊,这万斐然当掌门,还真是逍遥得紧。

    “有变通的方法么?”江枫一弹令牌,发出清脆的铮鸣,“这令牌来路很正。”

    “在下自然相信,不过你应该知道,在北剑门,一切都需要按照规矩办,我们这里,也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请讲。”

    “只有令牌,便需补偿我们的损失。”

    江枫默默的掏出五枚二阶,这太平客栈的房费,在溪谷城算是前三,好在刘泗疆两人应该也是囊中羞涩,并没有定此处的上房,否则便是十五枚二阶。

    “不,一百倍。”

    江枫只得掏出五枚三阶,却听那老者道,“并且,这人需要我们来处理干净,以保证我们的声誉,不会受到损失。”

    你们处理?这可是我的仇人。这个要求,江枫自然不能答应,“这个人,只能我来杀。”他指了指地上的刘泗疆,却见他身下已经湿了。

    “您自己动手当然也可以,但要购买我们的服务。”

    这是要强卖了啊,江枫压住心头涌起的业火,他知道此间不是动武的场合,“敢问是哪种服务?”

第四百七十一章 北剑门下

    “绞魂,反占卜。”名曰莫玄都的筑基修士娓娓道来,“前者可以保证这两人不会乱说,后者可以保证不会被人占卜,是在我北剑门丢了性命。”

    又是要灵石?刚刚拿了五枚三阶的江枫,已经感觉到颇为肉疼,“此事完全没得商量?”

    “如果现在可以出具天勇营的公文,也可。”莫玄都目光随和,但江枫知道他已经看穿了自己拿不到公文。

    “什么价位?”

    “绞魂很简单,只是让两人记忆混沌,口不能言,每人两枚二阶,反占卜贵些,每人两枚三阶。”莫玄都道,“绞魂得来的‘万法玄晶’,如果想镌录成技能书,我们也可以帮忙,每本五十枚二阶。

    这溪谷城,果然是一条龙般的黑,江枫骤然想起来之前在拱卫七镇中的种种所见,想来此间的一切,都围绕赚灵石而生,即便是有所变通的规则,也免不了要耗费灵石。

    如莫玄都所言,刘泗疆和张北丁两人,想要处理干净首尾,又要花费十枚三阶,这还是自己不要“万法玄晶”,说来这东西,他也曾有所听闻,只道是一门禁法,将修士所修习的技能,尽数淬炼出来,用来镌录技能书,和常规的镌录手段相比,虽然不入主流,但据说市面上流传的技能书,每百本,便有两三本出自这种见不得光的“回收手段”。

    “此种手段,应是禁法吧,不会有风险?”

    “死囚是可以的,手续我们自会补全。”

    “我只需你们协助处理一人。”江枫指了指张北丁,“至于另一个,乃是我的仇人,我自会解决他的性命。”

    “身死魂灭,但反占卜的费用,你依然要出。”

    “我有我的办法。”

    “好,我自会在旁评估,太平客栈一向办事公允,不会刻意刁难。”

    还说不刁难,算起来,已经吞了我不少灵石了,这要是有机会说服张北丁,说不定都要不了这么多灵石的说,江枫心中慨叹一声,几步上前,将慕晴川制服的刘泗疆拖了起来,没去给他说话的机会,随手抽了匕首,插进了他的心窝。

    看血沫从嘴角汩汩而出,双瞳渐渐失去神采……江枫心中久悬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虽然过程着实痛快了些,但总算是为郑可仪报了仇,了却此中因果。江枫其实很想折磨刘泗疆一二,但经此变故,担心执念引发更多麻烦的他,还是弃了这个念想,虽然方金禄打通楚门镇的传送阵,需要一个回归的锚点,但毫无跟脚的叛徒张北丁,似乎更合适。

    见刘泗疆目光中的生机尽数消散,江枫将背后的行囊解开一半,低语了一声,但见那大剑尖端骤然变化,生出一只七尺宽的巨口,将那刘泗疆一口吞下,再无一点痕迹。

    “怎么样?收拾的是否干净?”

    江枫并不是不愿意黑鲸以真实形态现身,但这客栈恐怕就要撑破重建了,这笔费用转头仍会算在自己头上,甚至可能让自己破产,转头看向莫玄都,却见其面色惊异,似乎从未见过此种阵仗,一旁的青年筑基更是面露惊讶,连连退了数步。

    “也罢。”莫玄都长舒一口气,“既然道友有此精妙手段,算是老夫眼拙,但此人……”他指了指地上张北丁。

    “此人自然归你们处理。”江枫其实也很想省钱,但省到极致也不行,他怀疑这莫玄都嘴上说的公允,但一枚灵石也挣不到的话,就会立即翻脸,但他不得不补充了一句,“此人不能死。”

    “这个自然。死一赔三。”

    江枫感觉到手上的黑鲸大剑又是一阵颤动,一时间,他甚至也想看看,死一赔三是个什么结果,但理智告诉他,还是少惹事为妙。

    莫玄都与那青年筑基耳语片刻,后者便匆匆出门,一炷香的功夫未过,便有两名青袍修士入内,莫玄都随手一指,两人登时会意,熟练的拿出随身法器,并在张北丁身前围了一套五尺高的黑绸幔帐,半个时辰后,只听得内里两声浅淡的咿呀之音,便有两道青色光华相继腾起,不一会儿便丢出两枚卷轴。

    随后,便有刺鼻的异味飘来,幔帐上只窥得两名修士的身影,似乎在张北丁身上涂抹着什么,但同样看不分明,似乎不论是绞魂,还是反占卜,都算得是机密的手段,江枫甚至怀疑,这两人同样易了容,如此见不得光的手段,不可能贸然暴露身份。

    幔帐撤去,只留得张北丁苍白的脸,无神的瞳根本无法转动,但还活着。江枫心中喟叹一声,暗道杀人不过头点地,这种卑劣的手段,的确应该被禁,再一想,这北剑门,以后还是少来几次吧。

    江枫付了钱,六枚三阶,加上之前的五枚三阶,以及再一次被索要的清理费两枚三阶,共花费十三枚三阶,算是了断此事,末了还拿到一纸证明:因为张北丁作奸犯科,违反了北剑门律法第

    七十二条第三款之规定,处以绞魂之刑。死罪已免,委托家人带离境内,永不得入之类。

    做的还真像,江枫摩挲了这纸手感坚实的证明,再次吸了口寒气,将其塞入袖中,看晨曦微露,终于在卯时前了结了此事,不算违反与万斐然的约定。

    在街角停留片刻,乔装的英歌这才回返,身上酒气浓重,“混了几杯酒喝,帮你赚回一点是一点。”

    江枫忍不住嘴角抽动,正要离开,却见方才那青年筑基竟然追了出来。

    “前辈,请留步!”这青年筑基还算礼貌,不似老年筑基那般无礼,竟以“道友”相称,“敢问您所携之物,是否为黑鲸大剑?”

    “正是。可有指教?”江枫未料想这青年筑基竟认出了自己手中之物,这一点,就连看上去颇有见识的老年筑基也未能看破。

    “呵,”那青年筑基忽然变得有些难过,不知道他悲从何来,“不知道,前辈可否知道涂山葬在何处?”

    “你是谁?”江枫蓦然警醒。

    “前辈误会了,在下秦孝宽,原是落英门的修士,当年阵破之时,我恰巧远赴御风宗公干,所以未能来得及……”他下意识的抓了抓有些蓬乱的后脑,却不小心扯下了一整片头发,露出雪亮光秃的头顶,唯有两鬓还有些碎发,他因而愈发尴尬了,“其实即便我回返,也救不得掌门,说起来,掌门对我父子,还曾有过救命之恩。”

    呦,想不到这里还能遇到涂山的拥趸,江枫不由得念头急动,问道,“落英门不是还在么?何不去谋个差事?”

    “那小宗门只是个傀儡罢了。”秦孝宽脸上现出不屑。

    “涂山已经死了,但也可以认为没死。你懂我的话么?”

    “被歹人绞魂了么?”秦孝宽脸色骤变。

    想哪去了,果然是近墨者黑,上来就想到这么歹毒的手段,江枫嘴角再次抽动,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描述涂山的状态,更重要的是,他觉得没必要对这秦孝宽细说,左右他也只是个旧臣,且以他筑基三重的修为,也帮不上涂山。

    “他现在状况很不好,在一个我和他共同的朋友那里安身。”江枫想出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尤其是后面那句更为重要,他可不想无故多一名宿敌,虽然对方修为低微。至于那个共同的朋友,其实就是黑鲸了,说起来,这“朋友”的称呼很勉强,且十分没义气。

    “那我,能不能跟您走,去那个朋友那里?”未料想秦孝宽眼前一亮。

    “你还想为涂山效力?”

    “救命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现在还不行。”江枫现在不方便带着此人,转眼想到自己乃是乔装出行,便动了心思,“如果你真的有意,去投浅山宗吧,我救涂山时,浅山宗掌门江枫帮了不少忙,他也算是涂山的挚友。”

    这……秦孝宽登时有些犹豫了,抬头又看了一眼,道:“前辈所说的这位浅山宗掌门,可否就是您自己?”

    嗯?这厮很聪明么,这么容易就被看穿了……

    “小友误会在下了,雷某不过是喜好云游结交之人。”

    江枫错过话题,顺便为自己虚构了一个名号,其实,他心中也是本着能骗一个是一个的想法,并未指望这青年筑基能心动,当然,真的能成功的话,也算是弥补些今夜的损失,何况自己并无恶意,留在北剑门这种染缸中,说不定哪天就学坏了,思及此处,倒是有些为兄弟朴铁信担忧,不过随即想想,即便世间皆暗,倘若秉有明烛之心,倒也不至于污秽沾身,自己倒是为兄弟多虑了。

    没去理会仍在纠结的秦孝宽,即便他当场同意,自己带着张北丁,也不方便带他走,其实这修士的法相“青锋蝰血刀”,也算不错的战斗类法相,想必斗法应也有一番本事,否则也不会自愧未能参与灭门之战了。

    于是回到落脚的客栈,坐等天亮,卯时刚过,江枫便同慕晴川、英歌,以及浑浑噩噩的张北丁,一同回到了霞光镇,召集众人,将烂泥般的张北丁抛在地上,众人无不变色,只有为首的况书才和靳东敢上前验看,却发现此獠已然魂智尽失,形同废人。

    “不论你等本事如何,忠诚乃是第一要务。”江枫止住了想要一掌击杀张北丁的靳东,作为引荐人,张北丁的临阵背叛,让他面上无光。

    “否则,便是此等下场。”

    众人皆低头不语,江枫立即拿出十五枚三阶,当众交给况书才,“为我办事,我会提供你们足够的薪俸,足以安生修炼,养家度日。”光是恐吓是无用的,其实几名散修投奔到况书才这里,均是为了灵石,只是张北丁吃相难看了些。

    “你们也看到了,我不会让你们涉足过于危险的斗法,此役虽然有三名玄级对手,但有英道友在旁护持,你等实则并无什么危险,但仍需倾尽

    全力,方能将事情办好。”江枫干脆摊牌,瞄了一眼据说当时临阵怯场的尹错离,散修一盘散沙乃是常态,江枫一早就深有体会,但他要做的,只是让这些人打顺风局即可,说的难听通俗点,就是如同一群野狗般,凭借数量撕咬猛兽便是了。

    只要野狗足够多,也能啃下硬骨头。

    尹错离和孙悠都低头默然,江枫见众人皆不作声,便遣散众人,连看热闹的慕晴川都送走,独留况书才和靳东。

    “此番是我疏忽了。”作为实际负责人的况书才,未免有些泄气,只是看起来,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哪里不对。

    “事情已了,不必在意,继续招募便是了。”

    “你花钱大方点,他们都是为了灵石而来。”从那两名散修的境况来看,况书才明显并未在他们身上花多少灵石,想必还是走的“做带头大哥,盘剥自己人”的老路子,千幻境中,两人收获不小,江枫最后没有和他们算计得失,也是希望两人本着给自己办事,没必要斤斤计较的想法,也希望两人手头宽裕些,公私分明,无需贪墨自己提供的经费,现在看来,两人明显没有这个意识。

    “有些事,我希望你们能尽快懂,毕竟现在你们的位置,同之前截然不同。”江枫决定还是直接点醒二人,“如今,但凡心机聪慧,或是本事机敏者,早就投奔各宗各派了,或者落草为一方盗匪,哪还能轻易留给我们,所以,你们能招募到的散修,又要保证忠诚,多半会是些庸人,当然,庸人有庸人的调教方法。”

    “一方面,要给足薪俸,足够到可以支撑他日常修炼,以及亲近凡俗之人的开支,不能太少,但无需太过丰润,这样才有动力帮助我们做事;”

    “另一方面,尽可能的熟悉他们的本领,包括斗法和器物,这些人,和我们之前合力做事时不同,我们是有一个共同的行动目标的,”江枫说的很慢,和训斥宗内手下不同,他还需考虑两名合作者的感受,“他们则是乌合之众,想要凭乌合之众啃下硬骨头,就应该从实际出发,加强事前筹划,做好配合。这一点,书才你擅长筹划,而靳东又多急智,不用我多说吧?”

    “我们会尽快想个周全的办法。”心机不深的靳东首先表态,“张北丁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如果给足薪俸的话,每年你打算提供多少经费?”况书才反而思考的是另一个问题,“十五枚三阶,足以支撑半年,但前提是成员不会超过十人。”

    “超过十人的话,我会和你们再商量此事。”江枫止住他继续讨要的念头,“首先要尽快达到十人,且仔细考察,切莫重蹈覆辙,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另外,书才你负责开支,靳东负责记账。待超过十人时,也可以找个无需参与斗法的聪明人来做。你们先回北木城,继续暗中盯着我夫人苏锦的安全,另者,她身边现在已经有了一名玄级修士守护,名曰李温故,你们注意,行事小心,切莫暴露身份。”

    送走表情各异的两人,江枫终于得空长舒了一口气,忙了一夜,都因用人出了大问题,虽然只是个放在暗处的散修小队,但想要处理好,其实并不比经营宗门容易,这一点,倒是为难同为散修出身的况书才和靳东了。

    希望他们能尽快从此事上汲取些教训吧,思来想去,江枫倒是有些怀念起“灰衣”小队的队长雷右旗来,不过,他那个无私公正的性格,似乎也不适合承担这个职责。

    叛徒张北丁被绞魂,江枫又补了灵石,最终得来两本玄级中品技能书:

    其一为“摧心蚕蛊”,可以为同阶修士种下无形的蛊虫,在百丈之内,均会让其五内俱焚,无法动用灵力,但前提也很苛刻,因为种下蛊虫时,对手必须不能动用灵力,也就是说,只对俘虏有用,无法占得先机,且最多只能种下三人;

    其二为“泥沼兽魂”,也就是当时冲进客栈房间时,张北丁施展的,用来干扰判断的那个技能。兽魂没有任何杀伤能力,但却可以模仿修士本身的气息,且只需动用少许灵力,能够连续催发,当时,倘若不是被慕晴川快速制住,江枫倒是很容易被不断施展的兽魂干扰,不过,也是因为影子放在远方侦查导致,否则,此物虚有其表,根本无法建功。

    两本技能书,江枫打算扔给几名徒弟初选,倘若他们放弃,便准备存入宗门藏书阁中,供有缘的宗内子弟用门贡兑换。

    日上三竿,江枫便同英歌,慕晴川两人出发,取道碧云宗,打算经由黄龙派,乐林门,回归浅山宗,之所以选这个路线,乃是江枫之前答应了慕晴川的条件,促成她与师兄见上一面。

    “待到了掌门内府附近,你掩护我,我有办法让师兄来见我。”临近傍晚时分,江枫一行已到了黄龙门边境,慕晴川便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第四百七十二章 永无宁日

    “江掌门实乃稀客。”黄龙城,掌门内府,江枫在早一步递上拜访名帖之后,见到了此地的主人左子蝉。

    寒暄数句,宾主落座,刘粲然和宋维多均不在场,只有黄龙门新任外事长老连清平在列,据说此人与门内的其他许多长老一样,与左子蝉乃是姻亲,这也是黄龙门一贯的风格,从这一点来看,刘粲然和宋维多想要进入黄龙门的权力核心,仍需时日。

    “不知江掌门因何事造访本宗?”左子蝉一如既往,很快便直奔话题,他今日的态度略有清淡,似乎心头不喜。

    “日前受北剑门掌门万斐然相邀,前往溪谷城做客,归途路过宝地,想来还未拜访,故此特来叨扰。”江枫用想好的托词应付,如果不是慕晴川的缘故,他根本就不会来黄龙城,只会绕路而行,毕竟虽是盟友,但黄龙门和浅山宗并不接壤,想来也没有什么往来的价值。

    “如此,我倒是多虑了。”左子蝉勉强笑了笑,“左某日前去赤龙门游历,归来听闻一件颇为遗憾的事,贵宗有几名修士遇袭,其中包括江兄的一位爱妾,说起来,竟与我宗修士刘泗疆有些关联,他也呈上了请罪的文书,希望我能居中调停,以化解其中的误会。”

    “误会?”江枫眉头一皱,未料想刘泗疆事前早有安排,但这也说不定是左子蝉的托词,毕竟自己不能亲自验看,便坦然道:“左掌门此言差矣,倘若真与他有关,这可不能简单的称作是误会吧?说起来,我与刘泗疆,称得上是连襟之谊,如今又同在金城盟内,袭杀同僚亲眷之罪,算得上一等的罪过吧?”

    “话没有错,但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只是个暖床侍妾,江掌门又何必在意呢?”左子蝉面上笑容陡然消失,“话说刘泗疆前几日外出,一直未归,不知是否与江掌门有关呢?”

    “哦?是为哪日?”

    “元月初三。”

    “那一日,你我不是同在清禹宗么?”江枫自有不在场证据,这是他早就刻意安排好的。

    “这种事,自然不会劳烦江掌门出手。”左子蝉的意思不言自明。

    “说错了,要不是看在同盟的面上,我倒是不吝亲自出手,能手刃仇人,也算生平快事,只是可惜了,看在大家同盟一场的面子上,我也只能忍了。”江枫陡然站了身,“既然刘泗疆是贵宗修士,我想应该给我一个说法的,是左掌门您吧?”

    “感情江掌门今日是来问罪的?”左子蝉冷哼道,“他已经死了,至少目前还杳无音讯。我想,此事江掌门,定然脱不了干系吧!”

    “没有证据,左掌门莫要血口喷人。”有关刘泗疆的事情,江枫早就处理好首尾,自然不担心左子蝉调查。

    “是非公道,我自然会上呈盟内讨论。至于证据,若为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左子蝉道,“江掌门,同在一个盟内,我奉劝你,莫为私仇失了方寸,当同心勠力向前,否则定永无宁日。”

    “左掌门,你这是在威胁我?”

    “如果江掌门与此事无关,就当是左某的感慨吧。”言毕,左子蝉击掌,身边的外事长老连清平,便低喝了一句“送客”,江枫也不介意,拔腿便走,他早知道今日一聚,只会不痛快,如今看来,倒是与自己想象相仿。

    不过,一进一出,纠缠的时间,应该足够慕晴川利用了,江枫出了门,直接御起“逆风如意飞舟”,折向西北,直奔乐林门地界,又绕过乐林城,从土桥镇入境,之后安心在此等待,直到过了半日,才等来姗姗来迟的英歌。

    “那慕晴川没有跟来?”

    “她让我先走。”英歌变回黑小子的模样,在黄龙门,他用的是乐林门修士相貌,到了乐林门,便反其道行之,加上江枫事前告诉他行事低调,沿途隐藏修为,一路行来,倒也无人盘问。

    慕晴川没有同行,江枫倒没什么意外,既然她已经拒绝了自己的延揽,那身为散修的她,去哪是她的自由。于是便同英歌回返,趁夜入了罗川,在掌门内府还未坐定,却等来外事长老吴全忠。

    “掌门,急报!”

    急报?什么急报,江枫定睛一看,却是清禹宗转呈的,由天音寺发来的质询书

    ,再一细看,额头不禁渗出细密的冷汗来。

    质询书内容简略,乃是说日前天音寺筑基修士元缜,金丹修士法业、弘知三人不知所踪,有证据表明三人曾到访过金城盟,限三天内答复。

    措辞不算严厉,听起来介于“问询”和“责问”之间,但问题是,弘知现在不就在自己手中么?更重要的是,他们有什么证据在手?会不会是之前黑鲸行事,被人抓住了尾巴?

    遣散忧心忡忡的吴全忠,嘱咐他不必在意,应只是例行询问云云,待他走后,赶紧唤了英歌,出了掌门内府,一路南行,待到了僻静处,扔出器灵黑鲸。

    “你被弘知追踪,可否有他人注意?”

    “这我倒是不知,当时,我吃了那死囚,引来七八个修士注意,但最终追得上我的,只有他一人。并且,在进入浅山宗前,我就甩掉了其他的追兵。怎么样,我只要吃饱了,本事还是不错的。”黑鲸甩尾卖弄道。

    不错个鬼,除了吃,就知道给我惹麻烦!

    这么说来,天音寺应该没有直接的证人,能证实我抓了弘知,江枫据此推断,不过万一是占卜的结果,倒是件麻烦事,思及此处,他赶紧收了黑鲸,同英歌直奔楚门镇。

    …………

    赤霞门,辉耀城。

    掌门内府的密室之中,唯有三人。掌门曾宝贤,以及闲来无事,从不愿长期挂职的曾宝骏,以及一旁侧立的独孤,曾宝贤最为信赖之人。

    “天理门竟然要动冬泉山。只是如此,他们依然无法东入大海,还会惹恼齐国,怎么看,都着实为不智之举。”曾宝贤在眼前的北陆地图上勾画连连,一时间未想清楚天理门如此行事的原因。

    “会不会是佯攻,实则志不在此呢?”独孤分析道,相比不愿意关注这些“庶务”的曾宝骏,他算是曾宝贤时常顺手拈来的智囊。

    “你说实则针对的是我们?”曾宝贤手指敲敲桌面,抬头看看自家兄弟曾宝骏,发现他还是兴趣寥寥。

    “不得不防。来自灵笼商会的情报,不能全部当真。他们与金城盟的合作,比我们紧密得多,只是我们恰巧拦住了南向的商路,故此才不得不与我们为善。”独孤继续分析,“虽然有落英门抵挡,实则地盘太小,一旦大军压境,须臾可破。”

    “齐国不可能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冬泉山倒是有可能放弃,毕竟他们也不是齐国的棋子,只是蒙些祖荫,残喘至今罢了。”曾宝贤自然知道地盘狭小,毫无纵深的落英门傀儡靠不住,但他还是认为一旦发生战事,齐国定会出手,毕竟得了冬泉山,想要东向入海,便只能与齐国讨要,而向北,则有十万大山的阻隔,即便得了滨海地带,也因每年寒冬时日过长,海港冰封日久,并不适宜出海。

    “天理门真的南下的话,我们如何应对?”一直沉默的曾宝骏,突然插嘴问道。

    “那有违之前的协议。”曾宝贤想起了去年与齐国,天理门共同缔结的协议,随即意识到协议的约定十分宽泛,并不能视为安全保障,便在地图上着空看了一眼,“坦白来讲,协议并不靠谱,不过御风宗我可以去争取一下,毕竟乱石海周围各家,都不愿看到一家更强的天理门。”

    “侵吞冬泉山一样如此。”曾宝骏取了曾宝贤的毛笔,在华帝门上画了个圈,“但与华帝门分,事情便简单了。御风宗根本就机会反对。”

    “可华帝门取冬泉山有何用?他们何必要一块需要跨乱石海才能连通的土地?”独孤看不分明,不禁在侧问道,在他看来,冬泉山的确有不错的灵地,但也只有一座,并没有什么其他值得称道的资源,如果不是从这里,可以沿着狭窄的平原地带,向东沿着十万大山南麓,一路向东入海的话,这里对于不欠缺灵地的天理门而言,也毫无价值可言。

    “因为这里。”曾宝骏指了指东泉山北部边界的一处名曰“盘龙隘”的所在,“穿越这里,可以到达北荒人口最为密集的所在,旺南谷地。”

    “你是说华帝门志在北荒?”

    “我也不确信。”曾宝骏扔了毛笔,“只有这样才是合理的。当然,南下的担心也同样存在。或者说,如果齐国不干预

    的话,天理门是有能力双线作战的。”

    “独孤,按照天理门南下准备,”曾宝贤思忖良久,“想不到从天理门手里夺食,到头来竟换了个永无宁日。”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因果循环。”曾宝骏没心没肺的嘿然一笑,“我可听说,天音寺丢了几名修士,正向金城盟索要呢。这七盟,看来又要乱了。”

    “笑什么笑!”曾宝贤嘴角抽动,“商量大事,你也没个庄重的模样,替我走一趟御风宗。”

    “为何又是我?早知道我不说话了。”

    “传功长老黄彦杰近来心有所感,已臻玄级圆满,有机会突破玄级晋升地级,我自要留下来为其护法。”

    …………

    天音寺,无量城。

    元婴同光和新晋元婴公冶锴刚刚送走金光阁和天罗门来客,两人相视一眼,不发一言,正要离开,却被掌门陈法何拉住了。

    “两位前辈,还是议议吧。”

    作为天音寺掌门,金丹七重的陈法何春秋正盛,资质在宗内也属一流,被视为宗门的希望之星,故此在三宗分魏以后,被推举为掌门,但其中的苦楚,他却无人倾诉,盖因他并非宗内修为最高者,除却三名资历甚为深远的长者之外,还有元婴同光以护法之位,把持宗内的一众要务,如今,三名长者之中的公冶锴新晋元婴,局势便更加复杂,一时间,他也难以平衡各方势力,不得不同意了四院提出的“以思辨大会结果,重新选定宗内护法”的倡议。

    如今,慈恩院获胜,澄观院次之,故此,新护法由两院推举,但前者支持公冶锴,后者则支持同光,双方互不退让,僵持不下,倒是让夹在中间的掌门陈法何难做了,原本,支持同光的南山院拔得头筹毫无悬念,但首席辩手元缜事前不知所踪,是以未能获胜,以至酿成今日焦灼之局。

    对于三名辩手的失踪,同光和公冶锴的态度也不同。

    同光表示无需彻查,人证物证俱在,直接动用武力,向存有嫌疑的金城盟动手,而公冶锴则认为诸事需要与同盟金光阁和天罗门商议,以和为贵,只需逼迫金城盟交人、割地道歉即可。

    “我只问你,不动手,金城盟怎会让步?”同光面上怒意未消,“你方才也在场,金光阁和天罗门明说了,不会出手。”

    “金光阁的洪道友,不是说了一旦有变,会居中调停么?”公冶锴辩解道,“何况,你是那万禹亭的对手么?”

    “此等旧事,何须重提,宗门之战,不在乎我一人之力,何况,不是还有公冶兄你么?难不成,你怕了他,还是说三名同门的性命,你根本就不在乎?”

    “元缜乃是我的关门弟子,我会不在乎?我只是不想被人误导,将宗门拖入泥潭罢了。”公冶锴一甩衣袖,“今日金光阁和天罗门的态度,不正是说明此点么,恐怕前脚我们和金城盟开战,后者便会趁机发难,吞掉我们的地盘。什么同气连枝的谎话,我万万是不信的!否则,之前力宗的谋划,为何我等全然不知?或者说,同光你知,却不愿意分享给同门?”

    “怎么又扯到这个?”同光向前一步争辩道,关键是这件事宗内已有定论,却被公冶锴旧事重提。

    “好了,好了,两位前辈。”掌门陈法何赶紧挡在距离越来越近的两人之间,“不论怎么说,总要定个章程才行。总不能发了质询的函件,坐等三天毫无作为吧?岂不沦为笑柄?”

    “先发召集令!”同光道,“是战是和,总要靠实力说话才行!”

    “我反对,我的人不会参战!”

    “什么叫你的人?”同光登时抓住了对方的痛脚,“掌门,这种自立山头的行为,难道不违反宗门的禁令?”

    “哎,好了,好了,二位,听我一言,听我一言。”陈法何两边陪着笑,“不如这样,先召集宗内可战修士,尽数集结在东北三城,至于其他,等金城盟的态度,如何?”

    …………

    浅山宗,楚门镇。

    江枫直接进了客栈,将周身贴满封灵符,无法动用灵力的弘知拖了出来。

    “说吧,你为什么不跑?”

第四百七十三章 蛊中妖邪

    “你贴了我满身封灵符,我当然没法走。”弘知陡然被江枫的气势逼退,不经意间竟退到了墙角。

    “只要你立誓不说出这里的一切,我现在就可以放你走。”有天音寺的质询文书,江枫现在急于想扔掉这个烫手的山芋,当然,让器灵黑鲸吃掉他也可,但正如弘知之前所言,他师父同光或许有特殊的手段,能够在他死的瞬间,捕捉到一丝线索,进而锁定凶手,故此,让同光自行离开,是眼下最佳的选择。

    “立誓是万万不能的,我这人不吐不快。”弘知却一口回绝了,瓜脸上一副“我也很难”的模样。

    江枫于是只能击掌,一直在房门外等候的英歌,便拖着软绵绵如同烂泥的张北丁,扔到了弘知身前。

    “说点什么,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弘知拒绝以立誓为条件离开,江枫登时便怀疑,此人其实是故意不走,“否则,此人便是未来的你。”

    弘知盯了那双死鱼般的眼睛看了看,额头上渗出豆粒大的冷汗,不过他还是嘴硬,“我能有什么秘密,只是惹了师父不快,所以出来躲几日。”

    “他在说谎。”一旁的英歌插嘴道,“交给我处理,我有办法。”

    哦?江枫瞥了一眼信誓旦旦的英歌,起身将张北丁拖走,末了还是不放心,便赶紧交代了一句,“可别弄出人命来。”

    “我办事,你放心!”

    只见英歌随手关了门,过了一会儿,屋内便传出弘知的惨叫声,“滚!离我远点,滚开,死变态,快离我远点!”

    江枫赶紧推门而入,却见弘知身上,正趴着衣冠不整,女修扮相的英歌,见到江枫出现,弘知仿若见到救星般,“我说,我说还不行么,我守了十七年清规戒律,明年就有小成。”他挣扎着,想要踹开英歌,却因为被捆扎得结实而未能做到,“死变态,离我远点!”

    原来是这等下作手段,不过也确实是个好办法。据说天音寺不少修士是要严守戒律,远离女色的,但因修炼功法的不同,最低要求也不同,至多不会超过九年。显然,弘知是其中的另类,即便不是,估忖他也不想被一个黑小子假扮的女修破功。

    有了英歌在旁威慑,弘知很快便吐露了实情。原本,他是奉师命潜伏到外宗,但适逢黑鲸袭扰大牢,猎杀死囚,他便趁机缀了上来,一路追到了浅山宗,虽然被捉,但想想和师父叮嘱的效果是一样的,故此便没有逃跑。至于同光为何让他离开,他只知道,这是南山院筑基修士元缜,澄观院金丹修士法业相继失踪之后,同光临时做出的决定。

    “他们二人为何失踪?”

    “我平素与法业还算亲善,只听闻他近来得知了一本心经的下落,但一直未能得到,心中颇为郁结,忽然失踪,或许和此事有关。至于元缜,虽然只有筑基中段,但天赋超绝,辩才过人,一直便有很多嫉妒他才华的人,我猜是有人故意绑架了他,以便让他无法参与思辨大会,落得胆怯畏战的声名。”

    不可能这么简单……听闻弘知的说辞,江枫登时便觉得这只可能是表面上的理由,但看弘知的面相,又不像是在说谎,便示意英歌又逼了逼他,结果仍是这个,至于他手中法器“血咒养鬼钵盂”的由来,他仍然只字不提,宁肯自行了断,想必这才是他心中最后的防线。

    “同光让你什么时候回去?”

    “三个月。但师父说,如果形势急转直下,我自会知道合适的归期。”

    急转直下?难不成同光要借着修士丢失的由头,挑起天音寺和金城盟的战事?这又是为何?试想当初,他和万禹亭一战,落得下风,不得不在天罗门的调停下,裂土媾和,如今,又有什么底气,突然要挑起战事呢?

    “你师父最近可有进境?”

    “没有,元婴之后就是半圣,哪有那般容易。”弘知一口否决,“不过我见师父的时候不多,或许他没说。”

    那是因为同光也担心你这张闲不住的破嘴吧,江枫不由得暗道,却听弘知补了一句,“不过门内长老公冶锴新晋元婴,要和师父争护法的位置。想来,师父应该是想让我在护法之位决出之后,再回宗门,你可有消息?”

    嗯?难不成这才是变数?

    江枫心中陡然有了明悟,不过谜团仍在,既然两人在争护法的位置,说明心不齐,这个时候,为何要对外挑起战事呢,难不成是为了门内重新立威?但没有这位公冶锴的配合,他也做不到力挫万禹亭,除非他想依仗门内高阶修士的数量优势取胜,而那,又无法树立他的威信。

    怎么看都是矛盾的,江枫收回放飞的思绪,心道这事情还要继续观察,便道了一声

    ,“目前还没有消息传来,原本我也没关注你说的思辨大会,但天音寺已经发了函件,希望我们将你们三人交出去。”

    “不可能,师父只会知道我生死,不可能知道我在哪。”弘知撇了撇嘴,忽然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对,却见英歌和江枫两人都笑了。

    “我知道如何处理你了。”江枫拍了拍弘知的肩膀,示意英歌将他再捆扎了一遍,随手掩了房门,拖了张北丁,直奔方金禄的房间。

    “今夜便是最佳的时间点。”

    方金禄面色憔悴,看了看双目无神的张北丁,面上露出一丝惊惧,但还是如约的将一枚椭圆法器刺中张北丁的手臂,殷红的鲜血汩汩注入其中,不一会儿,法器上的纹路便尽数激活,方金禄将其安放在墙壁之上,那法器便隐没其中,倏忽间没了踪迹。

    “借助他的鲜血,位置锚定在这个房间,我们只需租用这个房间数日,便可确保安全归来。”

    “如此甚好。”江枫自然信得过方金禄,因为他一早便提出,方金禄要同去,想必他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这个时候,江枫忽然心有所感,一把推开身侧木窗,却见不远处,慕晴川正悬浮在半空之中,遥望此间。

    竟然被她跟踪了。

    “左子蝉派人跟踪了你,但我花费了些功夫,帮你清除了。”慕晴川从窗而入,扔下一具尸体,看生前应是筑基初段模样,“此獠心思全在你身上,擅于追踪,但不擅于藏身,故此才被我发现。”

    “多谢。”江枫俯身查看,发现随身之物已被拿走,便悻悻的将其收入储物袋,打算留给器灵黑鲸充作干粮,“与刘粲然相聚,可否顺利?”

    “还好。”慕晴川面色冷清,显然不愿意多说,但江枫却窥见了手腕处多了一枚锻铁法器,显然,她事前在刘粲然那里寄存了一些物品,取走应是此行的目的之一。

    “这里有传送阵的气息。”慕晴川细细打量了江枫身后的方金禄,又看了看更显虚弱的张北丁,转眼便盯上了然无痕的墙壁,便上前数步,手掌按住了那隐秘的位置。

    “慢!”

    慕晴川回头,脸上现出得手般的笑容,银牙微露,“果然,我猜对了,留得这人性命,应有玄机。”

    原来一早就被惦记上了,江枫心中长出了一口气,“如果你愿意,可以同行,但此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当然,在你完成那两个承诺之前,我们还算是朋友。”慕晴川莞尔一笑,收了手中行将释放的灵力,略显纤薄的身体,故意错开了江枫许多,快步疾行,推门而出,随便找了间空房便住下了。

    这南陆之行,还真是热闹了。江枫不由得面露惆怅的看了看方金禄,却见其随手抽了一杆毛笔,蘸了清水,在地上写了几个字:

    “可以将他们留在传送阵通达所在,这样最安全。”

    也对,不过你小子明显偷听了方才和弘知的对话,如果不是考虑以后往来方便的话,倒是应该把你也留在那,江枫心道。

    于是等到午夜。

    相关人等聚齐在方金禄的房间之中,却见其将早已备好的阵盘,嵌入繁复的阵法之中,十六枚三阶灵石打入四方阵眼,这也是此行的成本,好在足以支撑往返,随着黯淡的光芒扫过整间屋子,水样的光华在四壁之上现出如烟波般的纹理,正是远处鱼潭的倒影,方金禄的设计果然精妙,避免了在鱼潭附近操作,引起外人不必要的关注。

    思忖间,江枫同附近站定的众人一样,听得水波荡漾之音后,同时感受到脑海之中,一阵疯狂肃杀的绞痛。

    这痛楚持续了近百息,直到江枫恍惚间,感受到炽热的气流拂面。

    这是哪?

    他以为自己会第一个醒来,却发现头上正有白裙攒动,正诧异间,却听得一声娇喝,“色胚,赶紧起来!”

    嗯?

    江枫登时清醒过来,侧身翻滚,一个鲤鱼打挺,却见四周雾气茫茫,数团或红,或绿的幽芒,正从迷雾的深处,隐隐透射而出,而周遭的空气之中,灵气浓郁如水,但却似有无形的毒物,正伴随着这凝练的灵气,不断的试图侵入自己的身体。

    只需摄入少许,便有一丝暴戾从心头涌起,生出摒弃一切杂念,冲入浓雾之中,厮杀将万物碾碎成尘的念头来,想必摄入更多,定会神志尽失,沉沦为无脑的凶兽。

    “这是哪里?”

    江枫向后退了两步,距离身前的悬崖远了些,顺势踢了一脚还躺着装晕的英歌,这黑小子应该已经醒了,方才还暗自挪动了下身形。

    “不知道,但这里的灵气很古怪,不能

    轻易摄入。”慕晴川话音未落,却见浓雾之中,一头六七丈长的蝰蛇,如电芒般冲向了另一团存在,那幽影现出身形,却是一只肌肉遒劲的怪牛,那牛通体丹青,生有三只眼,背后却是蓬松的尾巴,四蹄舒张,上面覆满尖锐的甲片,再看那蝰蛇,也不似普通蛇类一般,头上生有枝杈般的尖角,原本应该覆满鳞片的周身,却有两丛密匝的尖刺环绕而生。

    两只怪物扭打在一处,互不相让,一时间妖气冲天,裹挟着周围灵力充盈的的毒瘴,盘结,撕咬,冲撞。

    “竟是‘集魂炼妖蛊’。”身后传来弘知的声音,他周身灵力受限,比江枫的三名徒弟,甚至形同废人的张北丁,还要更晚醒转。

    “为何物?”

    “将众多妖物,汇聚在一处封闭所在,用秘法激发它们的凶性,让它们相互搏杀,胜者会吸纳败者的一身精华,成为更强的妖物,直到决出胜者,最终为设下妖蛊者所吸纳,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听起来和我的“速成炼妖术”有些共通之处,只不过我不会吸纳炼妖的成果为己用,只会供我驱策。却听弘知继续道来,“你们妖族在蒙昧时代,经常以此法吞噬同类,铸炼身体,直到与人族分庭抗礼之后,才摒弃了此法,改为‘吞噬’和‘传宗’两法,后来因吞噬仍会大大减少群体数量,并与‘传宗’有所妨碍,故此才不得不舍弃。”

    “可以说,你们每一个妖族,都是杂种的后代。”弘知瓜脸上全是兴奋,却冷不防被身后的英歌踢了一脚,滚落到了悬崖边缘,几乎跌入悬崖下方的深谷之中。

    “快救我!”几团黏糊糊的血肉恰巧溅落在弘知的脸上,他有点慌了。

    江枫转头示意江城子上前帮忙,将行动不便的他拽了回来,横了他一眼,“只捡紧要的说,如何离开这里?”

    方才,弘知显摆所学的间隙,江枫已经注意到,此间的确如他所言,是处封闭的所在,观其模样,应在山腹之中,之所以灵气如此浓郁,许是下方有一处不低于二阶的灵地存在,轻拍身后的石壁,坚实厚重,回音不显,似乎同时种下了某种符印,短时间内应该无法破除,除非自己削铁如泥的黑石尚在,或者,同英歌,慕晴川合力,花费些时间,或许也能打通一条生路。

    不过,口不择言的弘知也提醒了自己,将一众妖物投放到这里的,应该另有其人,而此人多半应在附近驻留,空中的怪牛和蝰蛇,实力略逊于玄级高段,而观迷雾之中存活的妖物,应该还有十几只之多,也就是说,投放妖物到此间的,至少应为地级中段修士,只是,按照弘知说法,妖族早已摒弃了此法,那么此人为何还要动用此法呢?

    “当蛊中妖物最终仅存其一时,投放妖物的主人,自然会进入此间,到时候,便是离开此地的良机。不过……”

    “不过什么?”英歌又抬起了脚。

    “不过我们需要抵抗这雾中毒气的影响,否则那些妖物会攻击我们,试图吸纳我们融入它的身体,我们也会渐渐失去灵智。”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弘知忽然急了,“我还需要明说么,赶紧解开我身上的束缚,邪气入体,我快忍不住了。”

    “那你不早说。”江枫上前,收了他身上封灵符,扯断了绳索,此间已到了未知的所在,也不担心他逃跑。随即有另一个蹊跷的念头生出,这弘知要是被妖物吸收了,算是活着,还是死了呢?他师父同光,隔着如此远的距离,会不会知道呢?

    有弘知的例子在前,江枫转头发现三名徒弟已然盘坐在一旁,正努力抵抗周围瘴气入体,便扔了几枚解毒丹过去,发现并无作用,倒是慕晴川想出一个办法,凝练冰障,将几人尽数与周围隔绝,只留得些许缝隙,众人这才定下心来,坐看妖物相斗,徘徊间,那蝰蛇已经落得下风,被怪物撕咬成数段坠落,不一会儿,却有数团蠕动的血肉从下方漂浮而上,融入到那青牛身体之中,只见它身形又膨胀了少许,气息更为凝练,头上陡然生出一枚三尺长的尖刺,正是之前蝰蛇身上尖刺的模样。

    然而,这个时候,另一只巨鳄般的妖物,趁着青牛享受搏杀快意的瞬间,从浓雾之中冲出,一口咬中了它的脖颈。

    如此往复,两个时辰之后,最后一只妖物,终于化为飘零的血肉碎片,落到了山谷之中,此时,那在山谷正中的妖物,气息已经超越了地级初段,乃是一只背生双翼,三只头颅的巨猿,两丈长的巨尾,有如锁链一般,盘在腰间。

    吼!

    它足有一丈长的双臂延张,眉间陡然生出一只金光璀璨的独眼,打出一道凝实的光束,直奔上方,那里忽然灵气氤氲,似有裂口将开。

第四百七十四章 困在山腹

    有情况!

    几乎所有人都同时看向那开裂的洞口,却见一道身影飘然而至,那身影遁在一团耀眼的金光之中,驱散了左近的雾气,带着接近地级圆满的凌压,同时有无数密匝的血线,从那身影之中飞射而出,直奔下方的三头巨猿。

    巨猿发出一声响彻山谷的怒吼,那声音充满了不甘而又恐惧的情绪,它背后双翅延张,只是一振,便甩开了数道冲向自己的血线,与此同时,缠在腰间的长尾陡然荡开,随同它急速如电的身形,撞在山腹的坚实壁障之上,溅起无数碎石,那纷飞的石子爆裂成大大小小的粉尘,粘附在那些尾随而至的血线之上,让其无法触及巨猿分毫。

    然而血线却越来越多,越来越凝实,三头巨猿除却一身蛮力,和头顶的光眼之外,别无其他对抗来者的手段,在腾挪了七八次之后,两道血线终于择空抓住了巨猿的手臂,顿时如血蟥一般,钻入了它的身体。

    巨猿身上顿时隆起两团狰狞的肿块,随后爆裂开来,血肉模糊间,两只通体晶莹,翼展近尺余的白蛾透体而出,飞向了那伫立在空中的身形,巨猿因而身形一顿,气息羸弱了少许,但却没敢去捕捉那速度并不快的荧光白蛾,而是借助长尾的甩动,再次向石壁抓来,只是此番,它却选定了江枫等人躲藏的方位。

    不好!

    蛰伏在此间混乱妖气之中,坐等激战结束的众人,顿时如临大敌。

    “雁行阵御敌!”未等江枫张口,身侧的弘知却抢先说道。

    仓促之间,也没有人去质疑弘知的应对方略是否正确,却见慕晴川收了寒冰壁障,第一个跳脱出来,白裙上蓝芒骤现,向上飞掠数丈,江枫紧随其后,见弘知和英歌停在了另一侧,而幻化为原形玄火鸦的徒弟江城子,则载着江之问和江云奇,以及御使飞剑载着张北丁的方金禄,暴露在外。

    “你的徒弟!”慕晴川在一旁提醒道。

    “暂时无碍。”江枫微叹一声,身形挪移数步,护在了三名徒弟和方金禄身前,英歌见状,也疾行数步,知趣的立在了江枫身侧。

    却听得空中那修士朗声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他说什么?”众人一阵唏嘘。

    “他说我们扫了他的雅兴。”一旁的英歌道,“这是古妖语的一种,罗彦纳古妖语,难道你们不会?”他随口回了一句众人同样听不懂的话。

    “英前辈,你和他说了什么?”身后的方金禄忍不住问道。

    “我说他死到临头了,还不快滚!”

    “这……”方金禄未免脸上一苦,转头看向了江枫,又得空瞥了一眼白裙舞动的慕晴川,此行中修为最强者,虽然看不透上方修士的具体修为,但从其能轻易压制场中巨猿的情况来看,此獠必不是易于之辈。

    “准备动手吧!”江枫也知道此獠不好惹,英歌的答复固然不妥,但正如对方所说的,扰了他的雅兴,在修为高过自己人许多的情况下,对方必然不会轻易放自己一行离开。

    “那便斗一斗!”

    江枫未料想慕晴川比自己更激进,已然先一步冲了出去,但见她手中凝练出一团散碎的玄冰,凌空一扬,那四处游荡的,用来捕捉巨猿的血线,便骤然被团团冰气所缠绕,变得略微迟钝,原本再次被逼迫到死角的三头巨猿,趁机逃脱,要说它的身形也甚是敏捷,几息之间,便已遁到了远处。

    原本凌空伫立的修士,这才略微下落,周身萦绕的金光,渐渐消散,露出真实的面目来,但见此人身材甚是健硕,肤色暗沉,不似北陆妖族,颈部环绕镂空的项圈,形同白骨的色彩,看上去更像是一枚外生异骨,更明显的是,他左臂整体膨胀隆起,如骨盾生在手臂上一般,在那花纹狰狞的盾面上,四只拳头大小的眼,正游离不定,似在捕捉着什么。

    那修士没有多说,左臂扬起,只是一甩,那盾牌状的存在下缘,便涌出无数凝练如乳的妖气,在那灰绿的妖气之中,数道身形骤然挣脱,有的宛若蝰蛇

    ,有的形同飞龙,有的动如血虎,每一只都有地级初段的实力,它们多半生有双翼,虽然并非人形,没有法器在手,但矫捷的身形,须臾间便已冲到近前。

    江枫毫不犹豫,登时泼洒出一团各色丹药,施展“妙言丹境”,范围覆满整座山腹,见众人身上光彩浮现,江枫心中微定,大喝一声“此乃我的手段,无需防备”,便抽出“搅海坤力大棒”,选中其中一只身形足有四丈的血色飞龙,径直飞掠而去。

    同时,袖中“暴雨精铁针筒”猝然发射,打向奔向三名徒弟的一只无名妖兽,那妖兽獠牙外露,四蹄如雪,速度极快。

    啪!啪!啪!

    只有第一波针芒,打在妖兽后背,被其覆满灰色短毛的厚甲尽数抵挡在外,余下则被其敏捷躲过,江枫侧身腾挪,躲过肉翅飞龙吐出的一团烈火,趁势甩出两道寒冰符,他现在战技缺乏,“金光雷链”早已用尽,只能用符箓来补,虽然有“尖啸护符”在手,但那修士还未下场搏杀,而眼前妖物,竟有十二只之多,在看那修士周身,更有两只银鳞蛟龙样的妖兽,在狭窄的山口处游弋,阻断了众人离开的路线,心中未免略有焦躁。

    慕晴川手中,此时多了一把雷光浸染的修长法剑,想必是之前寄存在刘粲然手中的法器,挥洒间,将周身四只妖兽以雷光之力束缚,使其不得寸进,但这法剑杀伤力着实有限,虽有冰霜法术傍身,四只妖兽也灵智不高,但恢复力却极为惊人,短时间内竟难分伯仲。

    刚刚放了大话的英歌,却未冲出战团,只与两只主动冲过来的妖兽战作一处,他也趁此机会,护住方金禄和江枫的三名徒弟,渐渐退到来时的悬崖,虽然接踵又冲过来一只双头血狼,但有四名修士在旁策应,加上他时而制造幻境迷惑灵智不高的对方,暂时还未有什么危险,没有趁手法器的他,瞥见了慕晴川的境况,便只捉了其中一只猛力捶打,竟有占得上风的趋势。

    弘知手托红黑两色的“血咒养鬼钵盂”,操控着近二十只赤红鬼物,与三只各色妖兽缠斗,他身形矫捷,无需任何符箓法器之力,便可与对手游斗,但鬼物对这些灵智不高的妖兽,伤害不大,好在鬼物可以汲取对方的生命精华自愈,故此,他也慢慢占了上风。

    还好没把金剪刀给他,否则说不定他便第一时间跑了,看局势并未失控,江枫心中微定,右手一甩,趁隙将孙宝泰的尸体扔了出来,驱策“银灵匕首”中的器灵小洛,立即附身其上,下坠的孙宝泰登时稳住身形,扑向了慕晴川周围一只行动受限的妖兽。

    然而情况并不乐观。

    那修士观战片刻,只是微微一笑,右手便催生出一道六角血印,径直向其中一只与弘知游斗的蛇形妖兽飞去,那血印登时穿透鳞片入体,原本暴躁的蛇形妖兽随即变得镇定,双目愈显澄清,不顾众多鬼物的纠缠,直奔弘知飞掠而去,弘知一惊,向后急掠数步,按照他之前的认知,只需自己御使鬼物与之拼杀,这妖兽自不会选中自己作为对手,然而此番却未能奏效,那蛇形妖兽仿若生了灵智一般,只攻鬼物的主人弘知。

    竟然有此等催生手段。

    感慨间,江枫正要施以援手,却见那喘息方定的三头巨猿,竟然弃了守势,冲入战团,与一只幽黑银鱼撕扯起来,分担弘知的压力,显然,这巨猿也有一定的灵智,知道谁才是它的敌手。

    然而情况很快变得更糟。

    妖兽的主人连续施展三道六角血印,分别加持到场中不同的妖兽身上,一时间,各处纷纷告警,江枫赶紧扔出大剑黑鲸,但见其巨大的身形一个甩尾,击退了两只妖兽,但也仅限于此。它左右巡视一圈,发现情况并不妙,江枫赶紧出言告诫:

    “如果逃走,涂山的事情就此作罢。”

    正欲离开的黑鲸身形一滞,只好一个甩尾,冲向了英歌,在它看来,那里似乎是场中最为安全的所在。

    黑鲸的加入顿时稳住了形势,有那修士的血印点醒,江枫寻机一动,拿出了蒲留川送给自己的“忘形缘善符”,轻

    捻一张,趁着游走腾挪的间隙,仓促注入灵力,转身便同英歌一般,只捉四蹄妖兽为对手。

    啪!

    时机稍纵即逝,趁着抵近的间隙,江枫将“忘形缘善符”打在一旁的肉翅飞龙身上,那妖兽身形一顿,双瞳登时变得迷茫,江枫也不犹豫,趁着其呆滞的片刻,飞掠到它身后,手起棒落,直奔它还算小巧的头颅而去。

    咔!

    那飞龙的头颅甚是坚固,然而【震击】效果猝发,飞龙一个趔趄,头上白浆涌动,顿时没了声息,虽然“忘形缘善符”能令妖兽对自己友善,但江枫可从未指望这三阶符箓,仓促间能让这妖兽反戈,帮自己的忙,他只能把这符箓,当作短暂混乱妖兽心智的利器。

    一个巨大的黑影顿时在下方浮现,大口一张,将那已死的肉翅飞龙吞入腹中,正是黑鲸,随后一个疾冲,将江枫身侧的无名蹄兽击飞,虽然未能致命,但却让其行动不便,一时间竟然未能重返战场。

    就知道吃,好在还知道帮忙!

    黑鲸此番也算是不错的助力,江枫心中微叹,俯身一跃,擎起“搅海坤力大棒”,想要故技重施,将那无名蹄兽了断,但就在此时,却感觉周身浑然多了数重赤红的锁链。

    嗯?

    江枫一惊,行将向上跃出,那锁链却向上快速集聚,瞬间封闭了去路,但见高处那健硕修士,手中已经多了一团赤红的光球,那光球越聚越大,上面凝聚着暴戾的威能,想必一旦凝成,便会甩向已经被困的自己。

    怪不得一直没有出手,竟然是在一旁蓄势,等待良机,要说这修士境界应有地级九重,只需下场搏杀,除却慕晴川,应无人能接他一合之力,但他却借助左右游龙的保护,一直在远处搏杀助力,看起来,此獠定然不是力修,否则胜负便简单的很。

    目光游离,心中思忖着脱困之术,却见慕晴川已经结果了一只妖兽,重挫一只,弘知虽然境况不佳,但颓势不显,英歌更是在黑鲸的策应下,除掉一只妖兽,场中的形势,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吼!

    却是那三头巨猿的嘶吼,它趁着妖兽与弘知游斗的间隙,撕碎了一只青翼蝙蝠,当场咀嚼起来,血花四溅,数息之间,它原本被白蛾抽吸而走的气息,登时恢复如常,然而这并非好事,不知为何,场中的数只妖兽,不论是否受伤,气息也同时变得凝实。

    怎么回事?

    江枫隐隐觉得一丝异样的存在渗入了自己体内,久困的修为,竟有些许松动的迹象,而原本清明的思绪,竟然稍有滞涩。

    不好!

    他登时发现,原本无处不在的雾气,尽管寡淡了许多,但实则并未散尽,方才急于斗法,倒是被自己忽略了,原本以为,这左臂古怪的修士进入此间,‘集魂炼妖蛊’便同时失效,如今看来,并非如此,众人仍在蛊中。

    之所以一直未有发现,均是因为妖兽陨落的瞬间,都被器灵黑鲸抢了先,将尸体一口吞入腹中,而对于它而言,这只不过是满足口腹之欲,并不会带来哪怕一丁点的提升,而这三头白猿的情况却不同。

    “大家小心!我们仍在蛊中!”江枫奋力呐喊,提醒众人注意防范,避免神念受扰,迷失心智,却见那健硕修士凝结的光球,已然脱手,正卷曳着灼热无匹的气浪,翻滚着,直奔自己而来。

    嗬!

    斗大的光球越来越近,燥热的气息先一步来临,只感觉耳畔都燃着炎炎热火,江枫深吸一口气,体内灵力尽数向手中“心锁玉成扳指”灌注而去,在加入战团前,他早已将传送的位置锁定在了那短小的悬崖之上,如今正派上用场。

    恍惚间,江枫已感受到脚下的凝实,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心中正庆幸逃脱之时,却忽然觉察到不妙之处。

    再转身,光芒散去,却见那半数崩坏的血色牢笼之上,两团森白的焰火,正兀自燃烧,如同嘲弄的眼眸一般。

    该死!

    即便逃脱,也不是最合适的应对之法么?

第四百七十五章 重启炼化

    两团苍白的焰火,正是“搅海坤力大棒”和“暴雨精铁针筒”被毁成残渣的华光,不经意间,那层层捆缚的,令人无法脱身的屏障,竟然暗自夺取了自己两件法器的控制权,江枫心如刀绞,两件法器得来不易,虽算不得什么实战利器,但对于攻击手段欠缺的自己,称得上是不错的助力。

    该死!

    江枫牙关要紧,暗自喟叹一声可惜,想要上前夺回法器,但即便对手身边堪比地级中段的游龙,也不是自己可以轻易应付,只能待众人同时脱困,合力寻机应对。好在方才激发传送的“心锁玉成扳指”尚在,并未毁在对方的精妙布局之中。

    仅仅是隔空交锋一个回合,便让自己损失惨重,江枫心头不禁再度警醒,但他也忽然意识到,这名地级九重修士从头至尾,似乎没有动用任何法器,无论是那激发妖物灵性的血印,还是蕴藏毁灭威能的光球,抑或是束缚自己的赤红锁链阵,以及从左臂诡异存在中冲涌出来的大量妖物,均非法器激发。

    思及此处,江枫身形腾挪,甩开一只从其他处游离而出,想要趁己不备偷袭的妖物,直奔弘知,器灵黑鲸一直在帮助英歌,而慕晴川虽已取得优势,但刚刚躲过上方修士投射的数枚火焰之矛,分身乏力,在自己被困的间隙,弘知的处境也逆转直下,与他缠斗过一番的江枫清楚,弘知最大的劣势不止是法器不多,还有不善久战,故此,不能让其成为自己一方最薄弱的一环。

    只是能划破空间,腾挪脱身的金剪刀,还是不能给他。

    身形跃动,一边观察上方修士的动向,一边绕过弘知激发的森罗鬼物,此物会莫名引发自己“觉生血袍”的异动,不得不防。

    啪!

    江枫得空,再次甩出一道“忘形善言符”,故技重施,用“水元凛冬龙枪”将妖物刺穿,又快速将其收起,避免被头上修士重施手段困缚,以免再度毁了法器。灵力催动,试图将尸体抛向器灵黑鲸,不料那三头巨猿速度更快一分,斜刺里冲了出来,一口咬住了那妖物狭长的脖颈,只是一吞,便将一团血肉吞入腹中。

    然而趁此机会,十几道潜伏的血线陡然在它周身显现,再度刺穿,七八只白蛾从白猿体内破体而出,直奔上方的修士飞去,但见他只是左臂一展,那白蛾便仿若归巢的工蜂一般,融入到他盾状的左臂之中。

    白猿气息再度削弱,肩上的三只头颅,顿时有两只变得萎靡不振,不过它还来得及撕碎手中的妖物,但见数块闪着微光的血肉,快速融入到它的身体之中,它原本还算光滑的手臂之上,顿时多了数道坚硬的凸起,正如它手中妖物的模样。

    嘶!

    再度感受到些许妖力被动入体,熟悉的混沌感觉再度袭来,江枫未免身形急退,靠在了最近的石壁之上,而弘知也得此间隙,同样退到了江枫身边。

    “使用‘集魂炼妖蛊’铸炼身体,会有什么坏处?”

    “体内灵力会变得驳杂,进而对法器产生排斥。而且,会影响神志,对修炼道法不利,一旦沾染,很难摒除这些负面影响,只能继续依赖此种手段提升修为。”弘知大口喘着粗气,但还不断的操控着鬼物,与附近的妖物缠斗。

    怪不得此獠至今都没有动用任何法器,而且,还学了毁人法器这种阴损的手段,用来削弱对手,只不过,从他刚才的精妙算计来看,似乎神志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此人应当略有不同。”弘知觉察到江枫未经掩饰的疑虑,“他只借助某些特别的手段,采撷妖物的精华为己用,那白蛾就是明证。这样或许可以减少此种手段对神志的污损。而这些释放出来的妖物,他也不惧损伤,想必是豢养之物,而非他身体的一部分。”

    “那么说,玄机就在他的手臂之上。”

    弘知的种种分析,和江枫的部分猜想不谋而合,眼前的三头白猿,那修士一直没有直接吸收的意图,而是不断借用血线,抽取它的精华。

    对法器不亲和,不会直接吸纳妖物,手臂又是玄机所在。江枫心中顿时有了明悟,脚下一个踢踏,再度回归战团,此番,他直接冲杀到慕晴川附近,故技重施,用掉最后一枚“忘形善言符”,再度灭杀一名妖物,此时,妖物数量终于减半,众人得以占了上风。

    手起剑落!

    摆脱了围攻,以及两枚上方光球偷袭的慕晴川,终于脱身,众人合力将下方所有妖物灭杀,其中有半数为黑鲸吞掉,余下则都落到了三头白猿手中,但它却再度被那血线两度击中,实力不增不减。

    “他为什么不下来?”英歌抛出了一个他难以理解的问题。

    “他其实一直在蛊的边界。”多嘴的弘知指了指上方,那里似乎有一层微不可查的光罩,“一旦进入其中,他也同样会受到蛊的不利影响。”

    “怎么可能?”英歌气息略有混乱,他的担子一点不轻,毕竟有四个拖油瓶在侧,“即便受蛊的影响,我们也不是他的对手。”

    “因为他要保证自己身体的纯净。你没发现么,从头至尾,他只吸纳了白蛾而已。”弘知分析得条条是道,“只要我们呆在这里,他便不会亲自下场。除非他想通了,不想保持神志清明……”

    “不好!”弘知头头是道的解释戛然而止,却见驻留在上方的修士,再度举起了左手,众人神色皆变,江枫甚至看向了方金禄,却见一脸惫色的方金禄无奈的摆摆手,“我现在灵力空虚,根本无法构建回去的阵法。即便能,也要准备一个时辰方可。”

    那便只能再战了,江枫心中虽然下定了决心,但手中却没有良策应对,“忘形善言符”已经用尽,而“尖啸护符”即便能用,也可以冒险冲到上方,但对于有两只游龙护身的对方,未必能起效果。

    “妙言丹境”的效果刚刚消散,感受到体内丹毒少量淤积,正被“觉生血袍”自动化解,江枫环顾一周,并没有人在方才的激战中受伤,想来自己的加持,还是起了一些辅助效用。

    然而此番那修士的举动,竟然与众人的想象不符。

    并没有任何妖物从那奇怪的存在中飞出,仅有浓烈的妖气汩汩而出,须臾之间,近百只白蛾从那下方的空隙中飞出,挥舞着晶莹的翅膀,散落无数粉尘,向下方坠落。

    不好,原本散去的惑人心智的雾气,正有重新变浓的趋势,感受到邪异的存在,正在尝试侵入自己体内,这抹杀自主意志的存在,让江枫感觉身体隐隐失控,生出撕碎一切,与众生搏杀的念头来,正如自己初来时的模样。

    “他想重启‘集魂炼妖蛊’!”弘知大喊道,却见其已然将“血咒养鬼钵盂”纳入怀中,数重血印在上面骤然浮现,凝成涟漪状的屏障,而那些鬼物,则尖啸着,首尾衔接,围绕在他的周身,抵御着妖蛊的影响。

    这个时候,那修士手中多了两道紫黑的血印,打在身侧的游龙之上,两只银鳞游龙顿时向下急冲而来,在空中爆裂成无数的碎肉,而那修士,陡然抓住自己的左臂,将那诡异的盾牌一把扯了下来,扔入下方的山腹之中。

    那盾面上往复徘徊的四只怪眼,陡然凸起,裹挟着绵长的血肉,向四方飞散而去,在它们途径的所在,串联起那银鳞游龙爆裂的血肉,幻化成无数丝线,如经年的藤萝一般,迅速的交联在一起,将整个山腹上方完美的覆满,那藤萝生有无数的孔洞,不断喷洒出浓郁的妖气,膨胀,分裂,延伸,向下方持续扩增,一时间,竟没有半点停止的迹象。

    江枫知道那血线应该不久就会从无名的角落中穿出,虽然对未曾受“集魂炼妖蛊”影响的自己,是否有用尚不知晓,但对那白猿是一定有用的。

    更重要的是,弥漫的妖气之中,充斥着剥夺心智的邪异存在,他尝试甩出几道火爆符,或者金光符,发现虽然有些效用,但左近的丝络,仍会快速填充那被破坏的空间,除却浪费灵力之外,别无它用。

    浓密的血肉藤萝,加上越来越浓的雾气,江枫已经看不见上方的修士,想必他此时正在不断向这藤萝之中注入灵力,以他的修为境界,短时间内想要与他拼消耗,实乃不智。

    “虚影护体”已然激发,但此物对于此时的境况毫无作用,“觉生血袍”只能对抗邪物,虽然能少许消弭周身混杂在灵气和妖气中的毒物,但除了延缓之外,亦无效用。

    吼!

    隔空里,江枫听见了那白猿的嘶吼,知道它也在对抗“集魂炼妖蛊”的影响,经历过一番轮回的它,多少会有些抵抗能力,但也仅限于此,更不能指望他对抗上方的修士,借以从此处脱身。

    数重厚重的冰障在慕晴川周身猝然凝结,并试图向外延伸,冻结那些丝络般的血肉,但很快,便有另一种颜色赤红的血肉延伸过来,似乎不惧怕寒冰的影响,将借助冰障护体的慕晴川推移,与众人分割开来。

    这修士的策略很简单,隔离,然后侵染每一个个体,待到众人全部受到“集魂炼妖蛊”的影响之后,便会自相残杀,进而凝练出一只新的妖物,而他,便可以在间隙,或者最终环节施加影响,坐收渔利。

    角落里的英歌已经遁入了一片黄绿色的

    草丛之中,只是那草比先前江枫所见更高,护住了自己的三名徒弟,以及方金禄,氤氲的光点飘飘洒洒,在空中间或爆裂出点点火光,消弭着试图渗入其间的微尘。

    似乎有些效用。一时间,江枫也很想躲进去,不过见那草丛肿胀的模样,以及不得不外露半个身体的张北丁,便弃了这个念想,而黑鲸……

    坏了,它去哪了,一贯喜欢临阵脱逃的它,再次没了踪迹。

    而器灵小洛,已经趁着方才的间隙,借孙宝泰的身体,逃到自己身边,重新回到法器之上,这“集魂炼妖蛊”对器灵毫无作用,但只凭她自己,根本冲不破上方的壁障,毕竟孙宝泰生前并无这样的手段,且也为血肉之躯。

    江枫只得匆匆将其收入储物袋,虽然“集魂炼妖蛊”对其无用,但方才法器的折损,让江枫还是心存忌惮。

    江枫继续下沉,躲避着不利影响,同时心中思忖着脱离困境的方案,金剪刀算的是最便捷的,但也只能让弘知一人逃走,何况……似乎已经来不及了,将袖中催发的“厚土力傀符”甩出,见那傀儡快速湮没在上方的血肉屏障之中,挣扎片刻便没了踪迹。

    果然还是不行。

    江枫打出最后三重水盾符,他已经到了山腹底部,下方便是血肉模糊的碎片之海,乃是上一轮或者更早时,那些失败者留下的残躯。

    毒瘴愈发浓郁,混杂着腥臭得令人窒息的气味,让人难以承受,这个时候,周身更是多了些许浅淡的紫痕,不知是何种手段,与之前的困缚手段不同,这些痕迹与绵延至此的血肉丝络纠缠在一起,江枫顿时感觉周遭的灵气,被吸纳一空。

    因为一直没有使出合适的手段防护,便被特别对待了?

    感受到些许触角样的存在,正在背后徘徊游弋,江枫再度甩出数道火爆符,将那血肉先锋化为齑粉,趁着还未恢复的间隙,他赶紧急速回退,连续催动“巨木壁垒”,借助爆炸催动的气浪,一路到了坚硬的岩壁。

    要是有黑石在便好了,但这念头,也只得停留一瞬间,他已经感受到思路的些许晦涩,正是被“集魂炼妖蛊”不断催化影响的结果。

    呵,从天元北陆,苦心孤诣传送到此,最终却成了炼化妖物的一部分,还真是一件蠢事。

    呼!

    “白玉飞针”入体,思路略微恢复清明,江枫迅速从储物袋中拿出了弘知的金剪刀,催动“无痕之手”,将已经消耗过半的灵力,尽数注入其中,却见左近半尺的地方,陡然出现了一个空缺,没有半点犹豫,他立即越入其中。

    光芒散去,然而周遭仍旧。

    竟然没有离开此地,江枫环绕四周,只是没有那浅淡的紫痕,正庆幸间,却见周围的血肉之上,紫痕再度汇聚,而灵气也重新被吸纳一空,那特别的关注,竟然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是在玩弄必然得手的猎物么?

    我明明不是修为最高者,按说一行之中,慕晴川实力应算最强,只是耳畔原本几度爆鸣的冰雨之声,已然停歇。可惜了,她最为合用的那些法器,在“千幻境”中已经用掉了。

    思路愈发滞涩,江枫不敢深想,再度挥动金剪刀,虽然可以凭借“无痕之手”催动此件法器,但似乎并没有弘知用的熟练,倘若能恰巧到弘知身边就好了,倘若他有一点点忠诚,应该会想办法先行遁出,从这山体外部,破坏此间的布置。

    想归想,再度穿过一道狭长的缝隙。

    江枫迎头便撞上了一块坚实的壁障,抬头一看,眼前之人,正是慕晴川,她的周身已经被无数的冰屑包覆,面色苍白如雪,正坚强的抵御着邪异入体的影响,只是看她的状态,似乎并不如意。

    呼!

    与美人同穴,也算不错的归宿。

    晦涩的思绪,已经无法再让江枫驱使金剪刀,短时间内,他再度回想,自己是否有合适的手段脱困,不过眼下,他甚至来不及一览储物袋中的所有物事,自己的手臂,更是快要跟不上自己的念头。

    只能看运气了。

    一缕裹挟印记的灵力打在储物袋上,江枫的面前,呈现出一枚灰色的大包裹,却是一堆低阶的灵符。

    无用的东西,真该早点扔掉。

    任由无用的灵符飘零四散,江枫再度施法,这已是他最后的机会,便会化为嗜血的怪物,不,或许没那么惨,他陡然感受到手臂之上,黑蛇之灵反向注入的汩汩灵力,一时间混乱的思绪,竟然清明了少许。

    但也仅限于此,应能维持数息。

第四百七十六章 情急之选

    最后的机会?

    如果能幸运的抽取到那两滴元婴之血,倒是可以强行涤荡下经脉,过一把高阶修士的瘾,然后……痛快的死去,话说与慕晴川,这曾为御风宗掌门的女子一同共赴黄泉,也算不错的死法,倒也门当户对,只是不幸辜负了晏殊佳,希望她能顺利的找到那剑诀和飞剑,也算是我临行前的赠礼了。

    江枫伸手,将最后一缕灵力打入储物袋,求生的意念在识海中翻滚,宛若狂风暴雨夜,仅凭一桨,急于靠岸的舟舸一般。

    …………

    齐国,九州城北。

    初到此地,还未开始寻找线索的晏殊佳,没来由的感觉到一阵心悸,她不禁举目四望,但见亭台楼榭间,虽然冬意未去,但却胜景林立,无不透着奢华的气息,但却没有一点能牵动自己心扉的存在,更别提能让自己心悸的来由了。

    好在那心悸的感觉稍纵即逝,但她却不知为何,久久未能平复。

    希望与江枫无关吧!

    她忽然记起了古宝永恒之塔的变故,以及随后打探到的,事关江枫的令人惊魂的种种细节。虽然最终结果不错,但见江枫行于危楼之上,她总是不愿的。

    陈师姐送到宁海郡的信很匆匆,她原本以为是封普通的官文,但在看了之后,心中却暖意蔓生,甚至来不及招待师姐,便匆匆告假,返回九州城,去探寻江枫想要交给她的东西。

    “重色轻友!”

    犹记得师姐的那句挑剔中带着些许嫉妒的话,晏殊佳心中却隐隐雀跃着,企盼着,心中思忖着,这一直以来杳无音信,接连纳妾,还招惹狐狸精的负心人,竟然还知道惦记自己,并为自己的大道之行,准备一份不错的礼物。

    只是……

    来信中提及的清阳巷,早已经被改建了,就在五年前,整体划给了一个宗内还算显赫的家族,只是负责户籍的小吏,即便只有练气中段的修为,在自己出示了身份,暴露修为之后,也不愿告诉自己实情,甚至这家族的身份都被充作秘辛。想来这变动之间,或许有些告不得人的机密,只是这并不是自己应该关注的东西。

    无论风云如何变幻,江山总是上位者的私房珍馐,从未改变。

    听闻师父齐正风的新宅邸,也是这样来的,只不过师父近来寸功未立,竟然会被赐予一镇作为食邑,倒是蹊跷得很。

    这里应该就是了。

    缓步前行数里,晏殊佳比对着一张旧地图,很快便找到了江枫信中提及的方位,小庙虽然已经翻修,但形制并没有多大改变,周围水汽浓郁,想来水塘也是在的,晏殊佳身形跃动,飘摇直上数丈,便瞥到了高墙内一处水塘的痕迹,只是这水塘已经与一处人工筑建的清冽涌泉联结在一起,曲折连环,成为这亭榭花园的一部分。

    “晏师妹!”

    她忽然听到院落里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再去看时,却是齐玄榕,顿时脸上有些尴尬,心道他怎么会在这,难不成是跟踪了我?

    “见过齐师兄。”

    “晏师妹怎么会来这里?”齐玄榕三步飞掠,便到了近前。

    “这个问题,我也想问你。”

    “这是我三叔公的宅子啊。”齐玄榕笑容未消,“晏师妹是来找我的么?不,不可能啊,你的请柬还没有送出去。”

    “你有喜事?”环顾一周,晏殊佳发现院落中不少地方正有仆役在装帧修整。

    “哪有,我的心思,师妹是懂的。只是借了三叔公的院子,办一场论道小友会,计划请几位金丹境的朋友捧场,也包括师妹你,方才,我还以为你提前来看看,忽然记起来,昨夜虽然发了请柬,但师妹你的请柬,我自然要亲自去送的。”

    “客气了。”见齐玄榕热情不减初见,晏殊佳脸颊微热,不禁对自己方才的想法生出些许惭愧,向后小退了半步。

    “那师妹你是答应了?”

    “也可,如果公务不是很繁忙的话。”晏殊佳想起之前对方的鼎力相助,确实还未来得及致谢。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齐玄榕眉头一展,欣喜刻在脸上,“既然晏师妹赏脸,不如先帮我看看这院中的布置,是否妥帖。”

    “这个我倒是不懂的。”盛情难却,晏殊佳最终还是落到院中,不由自主的向那池塘的方向缓行,看得出来,这院落虽然经过改造,但以添加翻新为主,原本的陈设仍在,就比如,她忽然瞥见了江枫信中提及的所在。

    “这些灵木实则都是些低阶法器,不会真的开花,让师妹见笑了。”齐玄榕见晏殊佳静气凝神,顺手折了一枚路过的花木小枝,以为她对此物产生了兴趣。

    “虽然铺张,但也有趣。或许我可以帮师父购置些。”晏殊佳忽然心生一念,想来寒冬时节,倒是可以为师父筹备一些这样的布置,装饰下院落,至少师娘应是喜欢的。既是师娘所好,师父也自然会喜欢。说起来,之前的种种欺瞒,师父虽然最终没有怪罪,但显然是极不开心的。换位思考,晏殊佳心有戚戚,暗忖此事务必尽快为之,师恩难报,师父多年来默默为自己承受了太多风雨。

    “师妹倘若喜欢,何必另行购置,我吩咐下人准备一些便是,都是些低阶法器,左右没几枚灵石。”

    “真的?”说到法器,晏殊佳忽然心有所动,但想想似乎有些逾越,但似乎也没有其他遮掩折中的方法……兔起鹘落间,她身形飘飞,直奔那旧宅的方向。

    “这里都是些旧物。”齐玄榕跟了上来,甚是不解,“齐长老也喜欢这

    些凡俗古物么?”

    “你方才不是说,可以拿走些法器么?”晏殊佳一笑,短发飞扬,露出谜一般的微笑。

    “这个……自然。”齐玄榕下意识的回答道,但他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只是那温婉而又阳光的笑容,却让他再次有些痴醉了,哎,可惜了,师妹名花有主,那江枫也算是佳运附体,着实令人羡慕。

    但见师妹身形腾挪,踱进了西厢房,纵身一跃,跳上梁柱,他移步相随,却见晏殊佳轻敲梁柱,一枚经年木楔应声脱出,灵光乍现,掩在其中的纳戒,被其摄在手中。

    嗯?这老宅之中,竟然藏有宝物。

    “果然在这。”晏殊佳右手一弹,抹去了上面几乎散尽的灵魂印记,被金丝捆扎的十六口飞剑赫然呈现在眼前,此外还有两枚青色玉简,灵识探入其中,其中一本正是江枫所提及的“银莲剑诀”,另一枚玉简中,则为一本“孤阳琦玉心经”。

    “齐师兄,见者有份,这是你的。”晏殊佳便将这心经抛了过去。

    “感情你是来寻宝的。”齐玄榕这时哪会还不明白晏殊佳此行的目的,灵识探入其中,粗略验看一番,发现这心经对于自己而言,虽然用处不大,但品质还算上佳,可以充作论道小友会的彩头,倒也不错。

    “多谢!此番倒是我又欠了师兄一个恩情了。”

    “算了,算了。”齐玄榕摆摆手,“这几座老宅本来也不会拆,更没人住,放在这里也是蒙尘,既然师妹寻得,也算有缘。”他瞥了一眼晏殊佳手中的飞剑,登时便知道品质不凡,想来凭此助力,晏师妹能更进一步,心说能成人之美,也算成就一分道果,“不过,师妹你答应的事,可不许反悔。”

    “当然!”得了飞剑和剑诀的晏殊佳心情大好,“不多叨扰,先行告辞了,在宁海郡等你的请柬。”收了飞剑和玉简,她腾空而起,待到身形快要消散时,忽然转身回望,“齐师兄,到时候我会带孔师妹来!”

    带孔师妹来……原本心情甚好的齐玄榕,登时觉得有些头大。

    …………

    妖气愈发浓郁的山腹之中。

    呈现在江枫面前的,赫然是一枚短锤。通体斑驳铁色,正是得自眼前之人,准确的说,是得自慕芊雪储物袋中的未名法器。

    倒是件品质不错的东西,只是可惜了,似乎没什么大用。

    弃了最后一丝残念,江枫任由那短锤从手中脱落,这件孕有器灵的法器,他原本是打算用做“注丹术”的消耗的,辅材早已备好,得自金光阁修士秦逸璠的金丹品阶也算合用,欠缺的,只是与晏殊佳重聚的机会。

    然而现在丹品已经不重要了。

    他正要合上双眼,任由命运主宰一切,手臂之上,再度冲涌出一团清明,那是不甘陨落的黑蛇之灵太华涌动的气息,想必自己归去之时,应是它回归本体之刻,规则之力的限制,抑或妖蛊之力,都无法拘束它,融合它,留给它的,只有自由,只有无拘无束。

    你又何必心有不甘,兀自介怀呢?

    抬头望去,慕晴川正包裹在最后一层晶莹的冰壳之中,虽然甚是纤薄,但却顽强的阻止着四周邪异枝蔓的入侵,她应该清醒着,但这种半沉眠的状态,应是她能抵御邪气入体的原因之一。

    看上去,至少半个时辰,应该是安全无虞的。

    再想想,已经无法察觉到气息的英歌等人,连同自己的三名徒弟,以及打通阵法的方金禄,包括躲在鬼物阵中苟延残喘的弘知,或许一样尚未被这些邪异湮没同化。

    看来只有我的运气,先一步用尽了,仅仅是超过了那三头白猿,它的声息,早已消散不见。

    呵!

    这个时候,那短锤终于落到了视线边缘,融入到了那枝杈纵横的丝蔓之中,被整体包覆起来,那锈蚀般的铁色,被赤红的血肉紧紧的困缚在一处,随即,便有数道红色的锁链,在其周围快速缠绕,交织。

    看起来,似乎要被融化了,就好比我的那两件法器一般。

    收摄心神,黑蛇之灵的气息再次如潮汐般涌动,丝丝清明阻碍着邪气入体,但江枫知道它在做无用的抵抗,盖因自己的双脚已经感受到重重贴附的气息,那是即将被同化的迹象。

    看起来,那修士换了策略,已经决定分别同化了,江枫甚至开始猜想,第一只白蛾,会从身体的哪一处飞出呢?

    然而他忽然感到一阵无法抗拒的心悸,那是一种被亘古凶兽盯上的气息,循着那略有熟悉的感觉追踪而去,江枫赫然发现,源头正是方才坠落的短锤,一团黑火,正从那重重包裹的缝隙之中冲涌而出,将那捆缚在上的血肉,尽数点燃。

    嘭!

    一声响彻心扉的心跳声,既近亦远,既真切又虚无,穿透识海,激起一团突兀的浪花,让原本还算清明,但已稍显浑浊的思绪,骤然凝结,仿若被忽然揉搓在一起的面团,变得无序,但却失却了散逸的可能。

    那团黑火继续延张,周身的灵气快速的向其蔓延,但更多的血肉,却从四处冲涌了过来,快速的蠕动着,想要扑灭这突然燃起的黑火。

    嘭!

    第二声心跳接踵而来。

    黑火四处延张,切肤的疼痛传来,每一缕残存在体内的灵力,都被强行抽吸出来。保护慕晴川的纤薄壁障,如蛛网般破裂,露出冰冷白皙的容颜。但见伊眉头紧皱,俏目圆睁,手腕处的锻铁法器骤然放射出数重寒气凛然的护罩,将她再次裹在中央,同时,她右手强行催化出一团赤红的光芒,

    趁着那护罩还未合拢,打在江枫身上,随后,她气息萎靡,再度主动陷入沉眠之中。

    江枫下意识想要躲闪,但那殷红但却欠缺热度的光团,却并未直奔自己的胸口,而是划出一道弧线,飞向了自己脚下,打在那些纵横交错的丝络之上,那里,四处延张的黑火,已然取得了优势,那红光跳脱其间,来的却是及时,宛若热油泼入猛火一般,黑火顿时更盛,快速延伸,倏忽间便已超脱视线所及。

    一只体表充斥着黑火的幼兽,从那开裂的短锤之中,渐渐伸直了躯体,模样似一只尖牙怒张的暴虐猛虎,每一寸原本分明的斑纹,都扭曲着,散发着疯狂躁动的气息,灵力充溢其中,光芒尽敛,仿若失去了原本流动规律,不知被何物吸引,又被引到了何方。

    这是……梼杌,更准确的说,是梼杌的幼兽,江枫陡然想起了这仅在典籍之中,才会出现的上古大妖。只不过,这明明是器灵之体,又是何人,将其炼制并拘束在这短锤之中,并蒙尘至今呢?

    吼!

    仿若被从睡梦中惊醒,它纵身一跃,四处蔓延的黑火之线,顿时变得分明,粗壮,但那原本裹向法器的赤红丝线,却尽数围拢过来,化为重重叠叠,宛若完美铸炼的无缝牢笼,向这黑火怒张的梼杌围拢而来。

    两股力量顿时纠缠在一处,但随着下方短锤的溶蚀,器灵梼杌的力量,似乎更添助力,那短锤,不是根基,而是窠臼,不供滋养,却为桎梏,它忽然仰面朝天,两只原本闭合的双眼,陡然放射出红黑两色的光柱。

    那光柱彼此交织,缠绕在一处,快如闪电,裹挟着无数内敛但又狂躁的气浪,穿透无数重阻碍,直奔上方而去。电光火石间,只听得隔空里一声爆裂,随后传来跌落之音,整座血肉构建的重重密网,便开始向内坍塌。

    不过那赤红光线仍旧没有放弃,就在梼杌仰头的空隙,那密匝的,被扯断的丝线,重新得以汇聚,化作坚实的圈箍,套在了梼杌的颈部,那里烟气萦绕,倘若是妖物之躯,恐怕现在早已白蛾纷飞。

    梼杌的脚步随即变得虚浮,气息波动不稳,纵使是器灵之体,不受这赤红光线的困扰,但其中内敛的威能,正不断的腐蚀它的魂体,化为最纯粹的尘埃,假以时日,定将消散在这天地之间。

    嘭!

    第三声激荡心神的心跳声传来,脚下的短锤应声断裂,碎成数块,湮没在下方混乱的血肉丝絮之中,江枫这才发现,这声响不止是那梼杌的心跳声,更伴随着法器的崩裂,已经脱离周围困缚的江枫,此时得益于梼杌力量的驱散,刚刚摆脱邪气入体的影响,滞涩的思路终于如云开雾散,清明了大半,他正要想办法脱身,却见那梼杌的颈部,红黑两色的光芒绽放,陡然冲散了束缚,黑火沿着那扯断的丝线,向四周急速蔓延而去,久被遮挡的视线,再无半点阻碍。

    江枫很快便瞥见了那丛熟悉的野草,同自己的预想完全不同,那枯黄之色,只是略有萎靡,仍在与残存的血肉丝络对抗,而在更远的所在,弘知面色灰败,周围的鬼物已经散去了大半,面目变得模糊难辨。

    情况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好些。

    这器灵梼杌的突然出现,说起来帮了不小的忙,抬头望去,那地阶九重的修士,已然坠落到妖蛊之内,他的周身,正被近千只白蛾层层包覆,护得真身,而在他的左胸处,一处贯穿的黑洞,正燃着黑火,虽然不断有白蛾在其中爆裂修复,但除却那难缠的黑火之外,周遭的邪气,正不断的冲进他的体内,阻止着那半枚心脏的修复。

    他似乎正在失却神志,更多的白蛾,正钻出他的身体,虽然还未散去,但想必只在旦夕之间,

    现在正是离开的时候。

    江枫登时有了明悟,然而就在这时,那完全脱困的梼杌,转头看向了自己,凶邪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垂涎和期待。

    话说我并不好吃。

    江枫下意识的想要后退,但刚刚恢复些许灵力的身体,陡然因那梼杌的凝视变得僵直,但见那凶物突然冲了过来,睚眦欲裂,前爪抬起,踏在了自己的肩头。

    黑火延张,梼杌的身体陡然变得模糊,形体崩裂,像是一滩正在流淌的软泥,挂在了江枫身上,只在一瞬间,识海之中便有无数气浪翻滚,再盛不下一丁点宁静。

    这是要占了我的身体么?看起来之前高兴的还太早。

    思忖间,那黑色的软泥却骤然脱体,如脱弦之箭,奔向了对面的慕晴川。

    这是嫌我资质差么?

    只见那黑色的软泥之中,燃起数团黑火,慕晴川刚刚恢复些许血色的脸,登时变得苍白,不过她裙摆之上,数枚法器登时绽放出金色的光芒,顽强的阻碍着器灵前行。

    防身的法器虽多,但也只是时间问题。话说,慕晴川你等资质,何不多准备些攻击手段呢?

    江枫接连后退数步,直到再次感受到邪气入体,梼杌的驱散范围,并不算大,抬头望天,那透明的光罩尚在,妖蛊竟仍在发挥效用。

    说起来,退走的良机终于出现了,只不过,需要牺牲慕晴川,况且能否真正脱困,还是大问题,方才似乎是她救了自己,否则,纵使那血肉丝络被这器灵梼杌破坏,自己也只能剩得残躯。

    呼!

    江枫捏碎袖口两枚常备的三阶灵石,浓郁的灵气登时入体,缓解了久旱的干涸,他匆匆从储物袋中摄取出数件藏品。

    原谅我,慕晴川!

    为了救你,这只能算作是情急之选!

第四百七十七章 原来是你

    必要的辅材!早已备下双份。

    金丹!超越自己丹品的金丹!这并不难,但凡能够猎取到的金丹,多半就是合适的。

    器灵,此刻那黑火幻化成的泥浆,正试图强行渗入慕晴川的身体,观其身上防护法器的的光芒,应该尚能支撑数十息,但江枫不知道她是否还有后续的手段,毕竟她周身上下,遍布防御法器,不知道伊……为何如此没有安全感。

    念诵生疏的法诀,因为器灵梼杌的缘故,江枫得以暂时规避妖蛊的影响,暂时保持头脑清明,随着那亘古,不知得自何年代的咒言脱口而出,在江枫身体一侧,悬浮的金丹之上,骤然放射出一团金光,那金光来的缓慢,仿若粘稠的汁液般,在江枫周身凝成界限分明的泡影,那泡影迅速将所有辅材融合,化为无形,由金黄变得橙红,快速弹射出数道水泡,向四周扩散,找寻着合适的器灵,以及能支撑这仪式的修士。

    一如预想中的模样。

    器灵梼杌的气息浓烈而荒蛮,那水泡登时便附了上去,一如无害的水痕,梼杌的动作只是稍微停滞了片刻,便继续发力,激起数团法器的光芒,那是威能即将耗尽的迹象,江枫只得上前数步,朗声道:

    “灵力外放,全力配合我,我能救你。”

    情急之中,江枫没敢说出来“或许”二字,但在他看来,这或许是脱离眼下困境的唯一方式,慕晴川纵使身上有万般手段可以防护,但被这威能远超普通器灵的梼杌面前,突破防线只是时间问题。

    你?

    江枫旋即瞥见了那重重护罩之内怀疑的目光,“注丹术”虽然能消耗器灵,但此仪式的达成,必须要另一名辅助修士的全力配合,而非自己一意孤行便可达成。

    只是犹豫的数息间,慕晴川裙角的数枚法器,便碎裂成尘,梼杌化作的泥流,已经围拢了她的脖颈,她又瞥了一眼江枫,闭目冥思,正当江枫叹息间,慕晴川周身的护罩陡然消散,灵力骤然化作无数丝线,直奔江枫冲涌而来。

    那梼杌身前,突然没了阻碍!

    那探寻的水泡,也登时有了指引!

    橙红微紫的光芒,随即冲向了慕晴川,也冲向了已经刺入身体过半的梼杌,但后者的去势似乎更盛,如若深入无人之境,半数躯体都融进了慕晴川的体内,原本还有血色的慕晴川脸上,骤然灰败,彷若已行在黄泉路上。

    但只在数息之后,残存在外的黑火之上,便如滚油沸腾般,涌出无数大大小小的气泡,那气泡中裹挟着璀璨的微小晶体,螺旋上升,又马上被牵引到江枫身侧的金丹处,与那渐渐溶蚀的金丹混为一体,变得不再纯粹,被江枫周身完整的泡影所吸引,汇聚其上,如璀璨的金珠,破裂,消散,化为最精纯的能量,从江枫每一处窍穴之中,甚至凭空撕裂的缝隙之中,涌入江枫体内,直奔气海丹田行来。

    江枫心头一喜,见梼杌的身体停止了侵入,这证明“注丹术”已经生效,而自己久居一品的金丹,很快将得到滋养,最终成就二品。

    然而那精纯的能量,转瞬间便消散了,如泥牛入海一般,完全没了踪迹。

    这……

    惊异间,却见那器灵梼杌动了,整个身体都从慕晴川的身体之中脱出,迅速化为内外两层,外层如盾状,承受“注丹术”法则的冲蚀,内层则快速脱离,化为一道黝黑的利爪,从那护盾之下骤然脱出,直奔江枫抓来。

    嗬!

    江枫大骇,仓促间,他只能迅速甩出三道金光符,这几乎掏空了他恢复不多的灵力,但见金光迸射,那纯黑的利爪只是一顿,但并未受到致命的伤害,只在空中滞留片刻,便再次扑了过来。

    此番,江枫却没了任何防御手段,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了退出圈外,重新回到妖蛊的影响范围内,但那明显会中断“注丹术”,就在这时,手臂之上的黑蛇之灵太华骤然脱体,直奔那黑爪而去。

    游蛇甩尾,打在那黑爪之上,却被黑爪骤然抓住,不过那力道也让黑爪退了数尺,远离了江枫,太华化作一缕烟尘,在江枫身侧重聚成形,虽然身上鳞片斑驳,似乎受了重挫,但与其本就联结的江枫,并未感受到它的苦楚。

    想来它原本就是特殊的形态,并不惧怕这器灵的攻击,但也不可能对其造成致命伤。江枫深吸一口气,他原本以为融入体内的精纯能量,被太华所截留,如今看来明显不是。否则刚才这一瞬间,太华脱体的间隙,自己应当感受到那能量对金丹的滋养。

    遭遇太华的狙击,那黑爪却没有放弃,再次袭来!

    就在这时,原本闭目冥思的慕晴川突然出手,将一枚玉符甩进了器灵梼杌的体内,但见那玉符激荡出一团青绿色的光芒,将那几乎完美的盾牌,从中间分割开来,黑爪顿时如临大敌,迅速后退,重新融入到那团黑火充盈的泥流之中。

    此番,它奋力将那玉符包裹起来,用一团细小的泥流将其包裹,快速排出体外,但见那玉符之上,青烟蒸腾,但却已经无法对梼杌本身,造成任何伤害。

    密集的水泡裹挟着更多的晶体,从梼杌身上漂浮而出,它似乎转了性,不再抵抗“注丹术”的剥夺,转而配合起江枫的仪式来,不过江枫很快便发现,它身体表面,似乎多了一层颜色略显黯淡的存在,绝大多数水泡,都从这里涌现,而更多疑似精华的所在,则遁在这层保护之下,很少遭受损失,更重要的是,借着这层保护,它得以重新贴附在慕晴川的身体之上,限制了她继续催动灵力,动用类似的反制手段。

    它很聪明,它在等。

    然而江枫等不起。

    所有入体的能量都不翼而飞,但那金丹,却在不断的溶蚀变小,此时已经消耗过半,而梼杌的气息,仅仅下降了一成。

    待到这“注丹术”的规则之力消散,那梼杌依然能顺利侵入慕晴川的

    身体,占为己有,它之所以变得如此“温顺”,想必一方面,它已经意识到江枫的手段,无法对其造成根本的伤害,另一方面,它也担心急躁的手段,会伤害慕晴川这完美的躯壳,使其重聚真正的形体的愿望,成为泡影。

    不能中断仪式,否则待到梼杌反戈一击,慕晴川必然丢了性命,虽然自己可以逃脱,甚至现在只需积攒灵力,动用“清风无影”符宝,便可遁逃到一处未知所在,但自己岂不是置徒弟的性命于不顾了么?仅凭英歌之力,应该无法护得他们周全,况且方金禄一旦遇害,自己恐怕只能失陷在这天元南陆了。

    不行。

    盘查自己手中的金丹,只剩得古传福那枚,却不堪用,思忖间,他忽然意识到,这妖蛊之中,不是还有那地级九重修士么,他已然胸口洞穿,命不久矣,只需拿到他的金丹,便能继续仪式,说起来,既然未能提升丹品,这仪式应该还可以继续,只不过需劳烦慕晴川,继续配合自己而已,说起来,这“注丹术”的勾连,对她来讲,也是不小的损伤。

    命显然比金丹重要!

    思及此处,江枫身形挪移,一边保持合适的位置,一边寻到到梼杌护持的边缘,但见那地阶九重的修士身上,更多的白蛾正在积聚,修复身体的同时,也在不断崩溃,将此间妖蛊进一步加固,再看英歌和弘知等人,更未敢有分毫懈怠,生怕心神摇摆之际,被这大阵中存在的戾气所染,失了神志。

    只是英歌那草丛,似乎挪动了数丈,当然,也可能是自己的错觉。

    不好办啊。

    虽然原本无处不在的血肉丝络现在已经荡然无存,但江枫很难保证自己一旦脱离此间保护,不会被那浓郁的戾气沾染,更别提那会中断眼前的仪式,一着不慎,就会令慕晴川丢了性命,继而也让自己暴露在极度的危险之中。

    如何是好?

    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周围的戾气陡然浓郁起来,俯身一看,却是器灵梼杌裹挟着慕晴川,向下遁逃了三四丈,他赶紧身形攒动,重新回到了梼杌的保护范围。

    这厮竟然聪明得紧,不放弃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

    江枫旋即有了明悟,不再冒险在边缘尝试。忽然,他心有所感,但见上方那修士身上包覆的白蛾,仿佛受了莫名的惊扰,铺天盖地,尽数向此处飞来,一时间,竟然遮蔽了周身视线,一颗三寸大小的圆润金丹,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微光,从上方快速坠落,向着江枫而来。

    这……

    算得是天赐良机么,那修士的身体,怎么这个时候,忽然就崩溃了呢?却见白蛾密密匝匝,上方景象完全无法窥视,只见得它们拥在一处,有些竟然借着周围同伴的身体为支撑,开始喷吐光亮剔透的丝线。

    什么情况?

    江枫将那金丹摄在手中,只觉得上面还残存一丝温热,丹品应不低于七品,但见先前那枚秦逸璠的金丹即将消散,赶紧将其甩入其中置换,顺手将仅存的一份辅材随之抛出,再度念诵法诀,只希望能再度压制器灵梼杌,观其气息,正好下降了一成半,如今这金丹似乎比秦逸璠的更佳,或许能借此震慑梼杌。

    最好的结果,应是你自行逃走吧,如今的阵仗,江枫已经不指望这梼杌能被“注丹术”彻底摧毁,这形态多变的器灵,处处透着古怪,并非普通器灵。

    数只白蛾无故从江枫身侧脱出,直奔包裹在慕晴川体表的梼杌,冲入它的体内,梼杌体表随即伸出数道粗糙的黑手,将那白蛾扑杀,然而更多的白蛾,如追寻烛火一般,再度冲过来撩拨,梼杌故技重施,如此几次三番,梼杌终于被激怒了,它忽然从慕晴川身体上脱离,化作一道巨大的黑毯,向白蛾形成的屏障扑杀而来。

    白蛾此番却没有反击,而是骤然飞散,只留得一处空洞,那梼杌登时觉得不妙,却见身后一直蛰伏待机的慕晴川,趁机磕碎了数枚丹药,孱弱的气息登时恢复了小半。

    她骤然甩脱数道灵符,在那梼杌身上燃起数道青绿色的火苗,但她似乎知道这并不能对梼杌产生致命伤,见江枫身前重新聚起一枚金丹,更多的水泡四处游弋,便知道他又故技重施,登时舍弃了后续手段,重新甩出一道灵力,再度将“注丹术”激发。

    同时,她气息再度蛰伏,仿若熟睡一般,数度如此,江枫也看出来,这或许是她的一种手段,放弃所有攻击手段,换取更完美的防御,以及外物对自身伤害的最小化。

    呼!

    硕大的金丹之上,无数微尘重新激发,梼杌却忽然变得狂躁不安,它此番没有重新贴附在慕晴川身上,而是直奔江枫而来。

    密匝的白蛾忽然飞起,迎上了那梼杌,它们首尾衔接,凝成一道晶莹半透的球形壁障,挡在了江枫身前,偶尔现出或大或小的孔洞,只容得那裹挟精纯能量的水泡穿过,在江枫体表重新凝成金珠。

    我这是交了好运么?

    眼前的景象,让江枫一时间难以置信,但他忽然发现,更多的白蛾,正在慕晴川身侧悄然汇聚,虽然不知道目的如何,但似乎未怀有好意,这个时候,体表的数枚金珠再度崩散,精纯的能量接踵入体。

    那些能量仍然未能融入金丹。

    而与此同时,不少混乱的记忆碎片,忽然借机冲涌到江枫的识海之中,曾经有此经验的江枫,骤然明白了所有。

    他瞥向了那空中悬浮的金丹,却见其虽然已经被剥离数息,却没有半点减小的迹象,再看周围的白蛾,纵横交错,互相用丝线将彼此牵绊在一处,而这紧锁的空间,竟然……正在不断向内延伸。

    这修士竟然死而未僵,而且在谋划我,不,不是我,但见那些记忆碎片在识海之中不断崩散,毫无顾忌的破坏着自己的神识,江枫陡然意识到,对方并不是觊觎自己的身体,而是觊觎自己的仪式之力,想要借自己之手,剥离梼杌的力量为己用。

    可惜了,这能量我根本就没得到,而你自然也得不到。

    识海被混乱的记忆碎片占据,这残念似乎很快便被对方所侦知,场中的金丹,登时自主加速溶蚀,更多的能量从梼杌体内抽吸而出,涌入江枫的体内,一时间竟然有少许能量,越过未名的存在,渗入到江枫的金丹之中。

    江枫的金丹顿时得到了滋养,但距离晋升品级,却还差的远,感受到那金丹的躁动,以及在梼杌冲击下,越来越小的壁障,江枫旋即感受到梼杌的气息,竟然又缩减了两成。

    这样不行……

    江枫手中灵力遽发,迅速打向了匆忙取出的“尖啸护符”,这是他仅存的灵力,这也意味着,他不得不放弃逃生的机会,随着脑海中一阵疯狂的搅动,已经熟悉此节奏的江枫第一个醒来,识海中躁动的记忆碎片稍微停歇,但见那梼杌,已经将那白蛾凝成的壁障撕裂了一个窟窿,正要脱身而出,那积聚的白蛾却忽然一阵蠕动,更从上方的壁障之中落得百只,重新填补了孔洞。

    “想办法!”

    江枫甚至来不及说出后半句,识海便重新被混乱的思绪所占据,事到如今,他已经沦为那修士汲取梼杌力量的工具,只能等到那金丹耗尽,或是梼杌消亡,或者,更悲观的说,慕晴川突然身陨,也是个办法。

    忽然,江枫觉察到自己的身体,忽然被诡异的力量冲击,向身边挪了数尺,几乎撞到了白蛾凝就壁障的边缘,思绪再度混乱,他意识到这或许是慕晴川的手段,甫一醒来,又是一阵扰动,如此三番,终于停了下来。

    困倦袭来,识海之中已经支零破碎,仅留一丝清明苦苦支撑。昏昏欲睡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识海之中,劲风骤起,吹散了那些扰乱心智的记忆碎片,江枫眼前,忽然变得清明起来。

    金丹已经所剩不多,但自己身上,却浑然多了数十道拇指粗的晶莹丝络,向上延伸,探入那白蛾凝练的壁障之中,静思内视,本欲晋升二品的金丹,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而周身仍在不断破裂的金珠,释放的精纯能量,一旦入体,便有过半消散,余下则被那晶莹的丝络抽吸,脱体而出。

    似乎被江枫的苏醒扰动,那所剩不多的金丹表面,随即崩散出无数的碎片,直接向江枫袭来,江枫无力抵抗,只能眼见那碎片入体,但识海之中却一阵激荡,那些残存的记忆碎片,连同这些涌入体内的金丹碎片,都骤然崩散,化为无形的尘埃,被识海融化,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个时候,一物突然从江枫身体上脱出,在空中凝聚成型,铸就小盾模样,它的中心,乃是一块泛着黑色光泽的金属片,余下则由半透的晶体凝练而成,正是崩溃已久的古宝永恒之塔。

    原来是你!

    江枫苦笑,两次“注丹术”淬炼的梼杌精华,竟然一开始就被你暗自吸纳,使得我几乎未能得到分毫,不过好在你似乎修复了少许,他心中正在暗叹机缘天助,却见那古宝骤然从身侧飞出,冲进了上方那数道晶莹丝络的交汇处。

    咔!

    片刻之后,那无数晶体构建的丝络开始崩裂,汇聚于其中沉眠的白蛾,纷纷崩散,化为无华的尘埃,向四周散去,江枫随手扯断了身上的丝络,只觉得再无牵绊,却见那慕晴川,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件晶石镶嵌的木盒,手中灵气催动,正将那身形缩小了十几倍的梼杌,导入其中。

    “你……”

    慕晴川却没有理会自己,脸上全是专注,观其手法,似乎催动之余,正费劲心思节约灵力,也对,方才的“注丹术”消耗甚大,但她既然有此余力,为何之前不助我一臂之力呢?

    思忖间,却见古宝永恒之塔已经重归身侧,举目四望,唯有最外层的壁障仍在,但却似乎缺少了什么……对,应是生机,这白蛾的主人,似乎刚刚离去。

    啪!

    慕晴川合上手中木盒,将其快速收入储物袋,目光游离间,盯上了江枫身侧造型诡异的的古宝永恒之塔。这个时候,永恒之塔忽然猛烈一颤,就连近处的江枫,也不由得心神受扰,只觉得昏昏沉沉,再无一丝清明。

    数息之后。

    凝练永恒之塔的晶体之上,滋生出无数的细碎丝线,那丝线快速向外延伸,抓住了那外层的壁障,不断向内延伸,收缩,最终只剩得方寸之间。

    随后,它静静的漂浮在山腹之中,放出原本吸纳的精纯能量,随后,它缓缓的蠕动,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

    山腹的另一边,英歌一个箭步,再次摄住了一只通体晶莹的蓝色蝴蝶。

    “呵,第三只,最精纯的所在莫过于此!”英歌面露喜色,双手一抓,那蓝蝶却没有碎成齑粉,而是化为虚无,仿若被带入了莫名的空间一般。

    “黑胖子,你竟然抢我师父的东西,要不是我师父……”

    “瞎说,你师父还在那大茧里面呢,我要是不先抓住这几只蓝蝶,那修士借此重生,多半还会来寻我们的麻烦。”英歌一把将江云奇推开,“快,离我远点!我忍不住了。”

    “什么啊?”江云奇赶紧纵身一跃,好在江城子及时的接住了他。

    但见英歌腮帮鼓起,忍了又忍,眼神瞟了一眼还在一旁打坐的方金禄,见其还是没有理会自己的意图,便一脚将他踢飞,随后他忽然张嘴,一口悠长的浊气,喷在左近的山壁之上,只见岩层迅速剥落,不一会儿便溶蚀出一个深达数丈的孔洞。

    呼!

    英歌臃肿的身形,迅速缩小了一圈,山腹之中稀薄的戾气,重新变得浓郁,但已在众人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这戾气真是猛烈,再忍下去,我都要死在这里了。”英歌拍拍胸口,再度瞄向了空中的大茧,撇撇嘴,“话说,都一个半时辰了,你们几个谁去叫叫你师父,说不定他还在里面快活!”

第四百七十八章 提升契机

    英歌话音未落,山腹底部的灵力却忽然躁动起来,没来由的冲涌而出,一时间浓郁了数倍有余,但见一直在山谷底部收集亡魂气息,用“血咒养鬼钵盂”凝练鬼物的弘知飞掠到近前,用好奇的目光看向了空中悬浮的大茧。

    灵力气流在那里汇聚成漩涡,躁动的力量容纳其中。

    “这灵气之中颇多杂质,更有毒物,恐不是件好事。”弘知眉间黑气凝结,显然在这方面吃了不小的亏,不过他神色未显慌乱,显然是有应对之法。

    “看你中了毒也不急,总有办法的。”英歌不以为然,方才他已借助“芳草地”的帮助,成功的吸纳了不少灵气入体,“比起没有高阶灵地的浅山宗,这里简直是一处福地!”他瞥了一眼下方浑浊的灵气流,重新修正了自己之前的判断,这里应是一处三阶下品灵地,只不过不算大,并且毒物驳杂,不适合直接修炼。

    “依赖妖蛊修炼,并不适合我。”弘知喟叹一声,却见空中那大茧上,渐渐凝结了各色的尘埃,竟然过滤了灵气中的杂质,“江枫还真是福缘深厚啊。”

    “既然羡慕,那你之前为何要拒绝我?”英歌靠了上来。

    “滚!”弘知嘴上强硬,却自行后退了数步,到了断崖边缘才停了下来。

    …………

    大茧之中。

    原本浑浑噩噩的江枫,感觉到缕缕清明重归识海,却登时觉察出身体受限,脸颊处更有一团温热的气流,不断鼓动。

    一睁眼,忽然发现慕晴川正与自己纠缠在一处,还未醒转,他登时想要脱身,周遭空间却甚是狭小,只能作罢,但肌肤亲泽之间,周身衣物竟然不翼而飞。

    融化了?

    不可能啊。

    我究竟做了什么?

    思路滞涩,江枫只记得最后一刻,古宝永恒之塔的残影,心随意动,但见古宝永恒之塔从体内骤然脱出,悬浮在身侧,一如昏睡前所见的模样,大小未变,却只有核心之处如初见时的模样。

    “你醒了。”识海之中传来古宝的声音,嘶哑但不失庄重。

    “你竟然能和我交流了。”江枫心中狂喜。

    “倘若还不趁着修复的间隙,学会此法,想必早晚会被你拖累,崩散于天地之间。”

    “惭愧,惭愧。”江枫额头冷汗骤起,却在近距离气流的吹拂下,只觉得一丝微凉入体,香气扑鼻,无不舒爽。

    “距离修复到受损前的程度,还有很长的距离要走。说起来,即便借用你的手段,吸纳了那金丹和器灵中蕴藏的精纯能量,也就只恢复了六分之一而已。但我此番弃掉了你可能终生都无法掌控的终极杀器,而是先行为你修复了那星河砂,以及摄魂曲。”

    “前者可以助你逃脱,后者可以帮你近距离震慑同阶修士,一如现在的模样。”

    “这……”即便没有额外的说明,江枫也意识到“星河砂”,即是自己常常惦记的黑石,而那“摄魂曲”,想必是让慕晴川昏迷的手段,不过这毫无遮拦的……

    “你误解了,真实的‘摄魂曲’并不会有如此效果,一个时辰前,我截取了你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并顺手帮你实现了。当然,如果她内心中是坚决反对的,我也无法促成好事。我想,这有助于帮助你排解心中的隐忧。”

    我……有这么不堪么?话说隐忧又是什么?

    江枫下意识的想要否认,不过永恒之塔上旋即光芒四射,另一股意念入体,他旋即感受到身体的躁动。

    “提升的契机到了。”古宝永恒之塔道,“听从我的安排,否则再有危机之时,我将弃你而去。”

    “为何要帮我?”

    江枫的声音,旋即湮没在冲涌的灵力气流之中,他赶紧稳住心神,迎接这被动的提升,不论古宝的警告是真是假,但眼前的良机,抓住才是真谛。

    …………

    地级二重!

    不,还在攀升!

    原本在山腹之中游弋逡巡的数人,纷纷汇聚在断崖之上,观赏着上方的奇景,体味着大茧之中江枫气息的变化。

    “有句话怎么讲来着?”英歌忽然想说点什么,但仓促间想不起合适的词汇。

    “因祸

    得福。”弘知在一旁及时的补充道。

    “即便只考虑这一点,我们这次借传送阵来南陆,就算是值了。”英歌拍了拍身旁还在凝视空中变化的江之问,“你们几个如何,可否有些感悟?”

    “我想,我差不多了。”江城子在一旁插嘴,“只不过,总觉得有些未名的屏障,还未勘破,如行在浓雾之中,无从辨明方向。”

    “这便是灵级和玄级的差别。”弘知娓娓道来,“你需择一处僻静所在,放空心神,自行参悟,别人是帮不上的。”

    “怎么就帮不上?”英歌忽然一掌打在江城子背后,江城子身上气势陡然一振,气息冉冉攀升,一时间竟有控制不住的迹象。

    “乱来!”方金禄看不过去了,赶紧从储物袋中拿出数件法器,在这狭小的断崖上,匆匆布置,须臾之间,原本浑浊的灵气顿时清明了许多,虽然因而稀释了不少,但总算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的损害。

    “你的手段倒是高明!”一旁的弘知看了,不禁啧啧称奇,“用灵气流自我净化,虽然浪费了三阶灵地,只有二阶的效果,但也足够他用了。”

    “闭嘴吧,赶紧护法!英前辈是指望不上的!我擅长阵法,但对此也无能为力!”方金禄喝道,脸上尽是焦灼之色,但见江城子气息虚浮,面色涨红如血,正在堕入魔道的边缘。

    “没事,我来!”

    弘知也认识到事态严重,众人纷纷为其让开道路,却见弘知将“血咒养鬼钵盂”置于一旁,手中灵气氤氲,化为青红两团,随着他的意念,化为涓涓细流,护持在江城子身侧,众人无不屏住呼吸,一边分心瞄着上面大茧,一边关注着近处的变化,师徒两人同日晋升,也算是千古来的奇观了。

    一个时辰之后。

    但见江城子身上狂乱的气息终于安稳下来,弘知长吁一声,仰头倒下,周身湿了一片,大口喘着粗气,感叹道,“我这还是生平第一次给人护法,真是个力气活!”

    “你难不成没有收徒弟?”

    “没有。”弘知忽然面色黯淡,似有心事。不过他很快便起身看向江城子,却见其已经醒转过来,正自行疏通经脉,平复突然晋升导致的不适。

    “多谢弘知前辈!”他自然知道是谁人在一旁护持。

    “嘿嘿,也应该多谢我。”英歌插嘴道,“其实你只差一个契机,要不是我拍了你一把,注入一团灵力做引,估计你还需要十天半个月才能窥破玄机。”

    “十天半个月倒是小事,你这差点要了师兄性命。”江云奇不满的道。

    “修道自然是百折千回,哪有水到渠成的道理。”英歌道,“不过我当年没你们这么麻烦,当年我就一边种药,一边品尝,后来又吞了些妖物,便有今日的进境。”

    “敢问英道友之前在何处修炼?”

    “不能告诉你。”英歌忽然警醒道,瞅了弘知一眼,嘿然笑道:“别忘了,你还是个囚犯,而且还有关键的事情没有交代,比如,你这钵盂,到底是何来历?”

    弘知知趣的闭上了嘴,面露惆怅,除却疲惫,似乎又老了一岁,这时,忽然听得空中一声巨响,那已经变得通体黝黑的大茧,忽然从中间爆裂开来。

    碎片纷飞,山腹中的灵气却被激荡的疯狂气流,排遣一空,就连坚硬的四壁,也被气浪灼烧,现出片片琉璃之色。江枫伫立在半空之中,身上气息骤然攀升,已然到了地级三重,而身侧的慕晴川先一步飞掠过来,气息稳在了地级七重。

    “怎么慕道友也有进境?”弘知又来了兴致,“哎,你的法袍怎么变了,这是妖气凝结的吧?”

    “多嘴!”慕晴川右手一拂,一道劲力甩脱,毫无防备的弘知不禁一个趔趄,差点栽倒,但身侧的钵盂却应声坠落,他赶紧从断崖上飞身而下,去取他的法器。

    “恭喜师父!”三名徒弟一同起身行礼恭贺。

    “机缘巧合,虽然过程惊险,但否极泰来,也算幸事一件。”江枫瞥了一眼三人,但见江城子身上气息波动不稳,但已经晋升玄级一重,而江之问和江云奇身上气息饱满,似乎也有收益,但想必仍需等待合适的时机方可突破到更高进境。

    “江城子,待回转宗门

    ,你需闭关数日,以稳境界。”

    “是,师父!方才多亏弘知前辈佑护,方得周全。”

    “哦?”江枫瞥了一眼飞掠到近前的弘知,便将金剪刀扔了出来,“多谢了。”

    “小事一桩,我也是第一次练手,难免生疏。”弘知讪讪的收了金剪刀,但面上得色充溢,“放心,我不会马上走的,我还没来过天元南陆,正想去出去看看。”

    “这里不是南陆。”江枫脱口而出,就连矗立在一旁面色如雪的慕晴川,也不禁转头看了过来,却听江枫道:“这里是鲸海群岛。”

    江枫从古宝永恒之塔粉碎的记忆碎片得知,这里并非自己寄希望的天元南陆,而是鲸海群岛,妖族占据上风的岛屿之地,这也很容理解,原本江枫也是存疑的,毕竟以他对于天元南陆的有限了解,那块人族占优之地,自然是不会容许妖蛊存在的,即便存在,也应为人族所用,而不可能被妖族用以完善自身,提升修为之用。

    想不到那何玉,还是撒谎了。

    之前那名地级九重的修士,名曰“仆固云召”,人称半袒尊者,是此间“白鹭星洲”的三尊者之一,而“白鹭星洲”乃是鲸海群岛东部,九大洲之一。

    “洲”乃是多个岛屿的统称,一般会有长宽超过六十里的主岛,并统辖至少三十座小型的岛屿,“白鹭星洲”算的是东部九大洲中居中的存在,除却主岛之外,仍辖制四十九座小岛。在合并主岛在内的五十座岛屿之中,有十三座均有灵脉孕育,只不过鲸海群岛的环境相对于北陆而言,尤显恶劣,绝大多数灵脉都同时孕生毒瘴,无法直接修炼。故此,此间的妖族修士,大多利用妖蛊豢养妖物,只抽取妖物的精华为己用。

    说起来,倒像是自己宗内大阵的妖灵之灯,辅助修士修炼的法门,只不过,此间灵地的灵气过于驳杂,想必使用妖灵之灯,很难奏效而已。在仆固云召的记忆碎片中,江枫未能获得太多细节,正如古宝永恒之塔所言,此番修复,仅仅根据实际情况选取了重点,至于粉碎记忆碎片,获得修士所知这种固有本领,只能放弃,之所以还能获得些许印象,盖因这些常识,原本就深深的固化在仆固云召的记忆之中。

    或许只能待永恒之塔继续恢复实力,方能重新收获这些精细的本领了。江枫思忖着,如古宝永恒之塔所言,它的食粮仍为法宝,只不过经此一役,它现在挑剔到只能吸纳有器灵孕育的法宝了。

    不过相比这些更苛刻的条件,能直接交流,才是更大的进步。

    “走吧!我们出去探探!”

    江枫手中骤然凝结出数枚纯黑的晶石,正是“星河砂”,在灵力的激发下,快速旋转,选中一块山体,径直向外钻探而去,他本来想在山体上方脱出,但方才的僵持间,山体上方竟然被器灵梼杌激射的气浪所破坏,崩塌了大半,虽有些许缝隙,但向上钻探,或许会引发更大的崩塌。

    “果然是好手段!”

    弘知对快速旋转的黑石赞不绝口,他收起钵盂,之前在山腹下方收集无数残魂,那上面的花纹和颜色,已经恢复了旧日模样,入手间虽有涌出的戾气灼体,但他却甚是满意。思忖间,但见众人已经前行,他转身回望片刻,意犹未尽的跟了上去。

    外间晨曦微露,却是一副早春景象。

    这是“白鹭星洲”的主岛,放眼望去,七八里的所在,有一处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庭院,七八间道观,想必就是仆固云召的洞府所在,而在这处庭院的更远处,稀稀落落的分布着四个村落,那便是仆固云召所辖主岛上的领民,也是凡俗居住的所在。

    驻留于此。

    久困于山腹之中,众人都有满腔瘀滞,需要舒缓片刻。

    这时,天边忽然飘过来一个黑影,待到了近前,却是中途逃遁的器灵黑鲸。

    “额……”

    黑鲸见众人都毫发无损,也都在盯着它看,目光或冷淡,或不善,或愤怒,不禁身体微颤,“这个……话说,我去请了救兵来。”

    救兵?

    再看天边,骤然多了两道黑影,正向这边追迹而来,话说这不是救兵吧,江枫登时有了觉悟,向前一步,而黑鲸也知趣的甩尾,躲在了一旁。

第四百七十九章 鲸海规矩

    再斗一场?

    见那两道人影越来越近,江枫忍不住心中思忖,先前,在晋升为地级三重的同时,虽然最终未能成功提升丹品,但体内的灵力已经尽数被古宝补充,独自应付眼前之局……

    似乎还是不够。

    地级五重,地级六重。

    前者一袭青袍,黑发散碎披肩,面色苍冷灰暗,手臂左侧如同“半袒尊者”仆固云召一般,黏连着一处造型奇异,如同巢穴般的存在;后者个子不高,面相略显苍老,肩头趴伏着一只尺长的杂色鹰隼,观其气息,竟也接近地级。

    江枫正要上前报上名来,却见两人一同看向了身边的慕晴川。

    也对,地级七重的慕晴川乃是一行人中修为最高者,江枫不禁有些惭愧,暗道我还是膨胀了,转而自我安慰道,误会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自己和弘知、英歌等人在旁策应,效果也是一样的。

    然而两者说的话,与仆固云召类似,竟然完全听不懂,英歌不得不站了出来,居中翻译。几个来回之后,终于明白了两人的来历。

    老者名濮阳峻,另一黑发修士则名蓝湘禾,之前与仆固云召共同执掌“白鹭星洲”,后者原本在濮阳峻的洞府做客,黑鲸忽然过来窥伺,故而追迹而来。

    问及众人的来历,江枫插嘴,随口编了自己一行来自“普罗旺洲”,这是残存在仆固云召记忆碎片之中最多的名字,位于鲸海群岛的南缘,想比与他的出身有关,至于语言不通,虽然仍无法诠释,但对方并未真正在意。

    两人并没有斗法比试的意思,从两人隐隐拉开的距离来看,即便这两人,也并不算太亲善,之前,他们与仆固云召三分“白鹭星洲”,实力最强的仆固云召独占主岛,外加二十一座小岛,余下则由两人平分,如今仆固云召不在了,“白鹭星洲”的局面,自然需要重新洗牌。

    与两人约定,十日后重新划分“白鹭星洲”,这两名修士便相继告辞,濮阳峻似乎处事更为老道,询问了几人初到此地,是否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几人自然婉拒,如今能以四名修士的阵容震慑住对方,凭的是欠缺了解,倘若被他有机会侦知细节,对于后续的安全,倒是个不小的隐患。

    “你想留在这?”

    送走濮阳峻,江枫便寻了个与慕晴川独处的机会,这并不难,弘知和英歌,器灵黑鲸,以及一众徒弟,已经先行前往仆固云召的洞府“寻宝”,两人自然被特意的留了下来。

    “此间灵地甚多,而且与北陆完全隔绝,正适合重头再来。”

    “这又是何必,你我……”江枫转头瞥了眼伊人,之前的经历,让他觉得可以更靠近一些,便挪动了半步,右手自然的落在伊人的肩头。

    “我和别人不一样。”慕晴川挣脱,“先前被你那古宝蛊惑,与你合修,也从中得了些好处,并不代表我就属于你,诸事都听你的安排。”

    “我懂,”江枫收起不甚庄重的颜色,目光在远山之间游离片刻,脑海中琢磨着劝解的话,“相比这里,浅山宗的一切都更成熟,除却灵地之外,算的上有些根基,何必要在一片白地上重新来过呢?那很辛苦。”

    “我只是不愿面对过去,请理解我的偏执。”慕晴川起身,寻了处风景不错的所在,就在这山间席地而坐,任由清风拂乱长发,直到江枫也坐到身边,她才盯着江枫看了数息,终于还是挪近了些,“我也不是绝情的人,虽然是被蛊惑,但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但我不清楚啊……江枫心中忽然涌出些许遗憾。

    “此番能收服那器灵梼杌,还要多谢你,之前我一直也未想到合适的削弱方法。”两人并肩坐在山间许久,感受着彼此波动的情愫,都不知道如何将话题继续下去,直到慕晴川主动提起器灵的事。

    “此物从何处来?”

    “御风宗的至宝,我担任掌门之后,可以从御风宗的宝库之中拿取三件宝物,这是其中一件。”

    “御风宗的至宝,不就在我身边么?”

    “呵!”慕晴川莞尔一笑,又瞪了一眼江枫,“你是不是也这么骗晏殊佳的?”

    “你都知道?”江枫顿时有点尴尬。

    “在罗川之南,离开那无名的洞穴时,我便猜到了。而且,这古宝永恒之塔,应该有晏殊佳一份吧?”

    “的确如此。”江枫不想欺瞒,“说起来,你们俩人先前似乎有些误会。”他忽然想起来当初探索元楚尊者遗迹时,两人的冲突。

    “都是过去的事了。”慕晴川说的淡然,但忽然银牙一咬,粉拳攥紧,“

    待到下次见面,还是要比一比的。”

    “你的防御法器太多。”江枫也不知道应该偏向谁,当然这取决于具体的情况,以及与谁在一起。故此,为了避免被发问,陷入两难的选择,他只能匆匆换个话题。

    “现在想来,他们一早便在防备我。”

    “你是说凌……凌家?”

    “三件至宝,只有这禁锢器灵梼杌的法器,真正是我自己选的,另两件,均以防御见长,一为‘韬光晦影术法’,一为‘万中独存’符宝,均为凌之云代为选择。前者便是之前你所见,以类似龟息的方式,换取绝对的防御和快速的灵力复原,后者在逃离千幻境时,已经用掉了。”

    “那你当时弃掉身体的术法?”

    “度厄分身,是我为了防患于未然,偷偷学习的技能。倘若不是这技能,我当时已经魂归千幻境了。”慕晴川叹了口气,“说起来,我那副身体,最终落到你手中了吧?”

    “哪有,哪有。”江枫颈后冷汗涔涔。

    “没句实话,那法器呢?”

    “品质不错的,都被古宝吃掉了。”江枫这次没有犹豫,将残存在自己手中的几件法器拿出,物归原主,慕晴川捡起来看了又看,微微叹气,“剩下的果然一般。话说这古宝,你养得起么?晏殊佳能帮上忙么?”

    “……”

    江枫想了想,最终还是没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凭他的直觉,这种此长彼短的事情可以和兄弟朴铁信交流倾诉,但在红颜面前,还是专注点好。

    半个时辰后,两人回到了仆固云召的洞府,说是洞府,不过是个方圆三四里的小院落,鲸海群岛星罗棋布,最大的岛屿也不算宽广,故此一切都变得局促,即便此间的主人也不能免俗。进了院落,英歌和弘知正在检阅仆固云召的僚属。

    原本,仆固云召手下有十五名僚属,但突遭变故,其中六名已经跑路,想必是濮阳峻和蓝湘禾的杰作,余下九名,修为最高者玄级三重,最低者灵级二重,其中还有一名粗通北陆语言者,沟通起来方便了许多。

    玄级三重者名罗斌达,原是仆固云召的管家,从他嘴里得知,鲸海群岛的规矩十分特殊,但凡达到地级,就需要离开原来侍奉的主人,到其他“洲”上去闯荡游历,五年之后,十年之内,挑战原本的主人,直到拥有自己的地盘,或者身陨,故此,这些安于充当僚属的修士,普遍对于提升修为兴趣不大,甚至有专门的心法,用来在关键时刻自降修为。

    真是奇怪的规矩,修炼在此地变得两极分化了。要么奋发向上,争做一洲之主,要么甘于平凡,帮助上层修士牧守一方。只要不犯大错,律法规定不可以轻易杀戮自身和他人僚属,并且,背叛旧主,只要不吐露原主人的机密,都算不得重罪。

    江枫很快便知道这种律法诞生的原因。此地虽然灵地甚多,品阶也不差,但几乎没有不受污染的灵地,故此导致此间的凡俗,单法相极少,很难天生觉醒成为修士,而丹药,因为天资的缘故,也很少有人会炼制,控制在少数修士家族手中,仆固云召的储物袋中,江枫只得了几十枚各类丹药,算是弥补了之前开启“妙言丹境”的损失。至于法器符箓,更是存货寥寥,没有值得称道者。

    相比丹药、法器、符箓的稀缺,各类材料尤其多,并且多来自妖兽,少数为药草,这些存货,江枫大多交给了慕晴川管理,只留了十件三阶材料,以及五十件二阶材料,这些物资虽然价值不菲,但回到北陆之后,还需小心发卖,否则定然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仆固云召府内的积存,除却留下三分之一给慕晴川支配,余下则分给了英歌、弘知、方金禄以及三名徒弟。

    同慕晴川一样,英歌也决定留下来,虽然之前江枫为了顾及英歌的脸面,令徒弟江云奇为其暗暗演示了祭炼法器,以及操控灵力的种种手段,但他仍然没有耐心学习,仆固云召的手段给他提供了一个别样的思路,加上之前的蓝蝶被他收取,故此,他决定仿照对方的思路,在此修炼,这个决定令江枫又喜又忧。

    喜的自然是有他在此,慕晴川的安全更多了一重保障。虽然慕晴川的实力应该稳压之前的那两名地级修士,但两人对此间甚是熟稔,一旦联合起来,或者有其他帮手,恐怕对慕晴川不利,有英歌在此护持,自然是极好的。

    忧的是自己少了一个帮手。虽然英歌屡屡坏事,但修为摆在那里,临阵压场绰绰有余,在来时,天音寺的公文已到,与金城盟是战是和,还是未知之数,倘若一旦硝烟四起,有一名地级修士在侧,指挥策应都方便得多。

    相比之下,他更希望大嘴巴弘知留下来,不过他却一口回绝了。

    “天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才会再重启传送阵。”弘知的理由很充分,“不过我可以保守秘密,三个月内不离开浅山宗。”

    “你不离开岂不是坐实了我扣留天音寺修士?”

    “我会解释的。”

    “你确认?”

    “我以钵盂起誓。”

    那好吧,见弘知举起了形同生命一般的“血咒养鬼钵盂”,江枫也只得相信他,虽然在山腹之中,他没能帮上什么忙,但也没有从中作梗,也算是共患难了,这点信任还是应该有的,钵盂的来历他一直不肯吐露,江枫怀疑他有难言之隐,早晚会说,但什么时候说,便只能看缘分了。

    于是决定次日清晨便离开,方金禄自去准备传送法阵,不只是因为北陆风云变幻,战争阴云密布,更重要的是,充作往来之锚的张北丁也孤悬一线,命不久矣,先前,要不是英歌知道张北丁对于回返的重要意义,他一早就将其抛弃了。

    “下次传送无需此物,既然已经到此,我会想办法锚定此处。只是会消耗更多的灵石。”方金禄对此很有信心,江枫看得出来他似乎在山腹之中也有收获,不过应不至于修为提升,除却构建回返的传送阵之外,他仍需忙上一整夜,为慕晴川构建可以修炼的灵阵,毕竟慕晴川并不想改弦易张,采用仆固云召的方式提升修为。

    将所有事情都交给慕晴川,其实不用江枫转交,九名修士自然认修为最高的慕晴川为主,已经开始按照她的思路,重新拾掇洞府,并将周遭岛屿的情况,都尽数整理呈上,作为十日后,与濮阳峻和蓝湘禾谈判的依据。

    江枫本想入那新立牌坊为“焕然居”的内宅休息,却被主人慕晴川信手甩了件牛骨赶了出来,信手拈来,发现还算是三阶材料,便微叹了一口气,收了起来,转身御起“逆风如意飞舟”,直奔最近的村落。

    既然良宵难度,便去找些合用的东西,以便回返北陆时,博个不错的差价,虽然不能如尹都以及他背后之人那般,走私高阶的器灵法宝,但之前从管家罗斌达那里得知,此地还是颇有些独特物产的。

    只不过,相比北陆通用的灵石,此地并不通行此物,而是一种名曰“明灿珠”的银球,多用于修士催化妖物滋生,凡俗也常用其祛病强身,避免被灵地衍生的毒瘴侵袭。

    这东西也应该有些作用,只不过如果放在北陆,过于显眼了,虽然普通修士不会注意,但那些涉及三大陆之间贸易的高阶修士,定然能嗅出不同寻常的气息,继而寻踪追迹,最终锁定自己。

    低调是第一法则,谁也不能知道自己来了北陆。

    故此,江枫不打算前往鲸海群岛耶罗新洲部落送信,一者从地图上来看,此地距离“白鹭星洲”甚远,即便不考虑中途的危险,强行飞掠,也许三日方能往返,二者,他不知道“敕力玄虎心”在此间到底有何影响力,是好是坏,会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管家罗斌达的修为太低,并不知道这名伪天级修士的经历,此事还需徐徐图之。

    或许未来还需要借用师兄赵吉元提供的便利,江枫隐隐觉得,这事情没有表面想象的那么简单,否则谢礼不会那么贵重。

    四阶法器?

    此间修士的修炼方法,应有不少采用的是同仆固云召类似的手段,也就是说,部分修士是不需要法器的,以此推之,四阶法器多半是外来的,从北陆或者南陆运抵此处,价值定然不菲,也就是说,这两件四阶法器,或许相当于北陆四件同阶法器,以至更多,以此判断,敕力玄虎心脱困,对于他的家族而言,定然十分重要。

    那他们为何不直接找人同北陆相关人等交涉呢?真是件怪事。

    弃了心中渐行渐远的胡思乱想,江枫回到眼前的事情来,他手中有五百枚明灿珠,是仆固云召储物袋中藏品的近半,至于购买的能力,便只能亲见才能知晓了。

    带着这样的疑问,江枫飘飘然落到了主岛东缘,最大一处村落外的一处石像前,那是仆固云召的雕像,也是每日黄昏集市的设立点。想必不久之后,便会换成慕晴川的,不过江枫猜想,多半会换成英歌,慕晴川更想尝尝“太上掌门”的滋味。

    刚走了几步,却见远处数道身影飞掠,没理会修为更高的自己,先一步进了集市,却是几名玄级修士,模样并非仆固云召的僚属。

    呵,有时候甘于做僚属,也是不错的,江枫不由得感叹道。他也没在意,从集市的东缘开始,寻找起自己中意的物品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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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代掌门介绍:
继承了没落小派第十代掌门的江枫,如何化解宗内长老对自己的掣肘,解决门派发展的问题,在妖族和人族势力交织的天元北陆,筚路褴褛,一路向西,求生存,求发展,求制霸的冒险传说。十代掌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十代掌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十代掌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