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一章:管他什么心魔业障!
“徐锐,我喜欢你!”
短短六个字,听在徐锐的耳朵里却好似平地惊雷,一股沁人心脾的甜不可抑制地从每一个毛孔中钻出来,就好像巧克力,浓得化不开。
若这一刻便是永恒,那该有多好?
一刹那,所有的智慧、阴谋、权术、担忧统统都从徐锐的脑袋里飞走,他就感觉自己好像漂浮在宇宙的真空之中,随波逐流,无论往那个方向飘,终点都是天堂。
然而,当徐锐的目光落在栖霞公主的脸上时,所有的幻想顿时烟消云散。
栖霞公主依旧笑着,依旧凝着徐锐,可是一双眼眸之中却已经噙满了泪水。
“徐锐……”
栖霞公主又轻轻地唤了他一声。
可这一次徐锐却是浑身一震。
“徐锐,对不起,因为我的懦弱还有莫名其妙的矜持,直到现在才敢把心声告诉你,你不要说话,我怕过了现在就再没有勇气和机会讲出来。
告诉你我喜欢你,并不是非要和你在一起,而是希望今后的你无论遭遇怎样的人生低谷,面对再黑暗,再可怕的世界都不要灰心。
至少曾经有人被你的魅力吸引,为你的才华倾倒,决心一辈子与你生死与共,携手同行。
曾经是,以后也会是,无论天南海北,阴阳两极!”
说完这句话,栖霞公主突然像是猎豹一般猛地扑进徐锐怀里,力量之大甚至撞落了他手中的伞。
“战场上刀剑无眼,朝堂上尔虞我诈,答应我,此后余生请多保重!”
栖霞公主贴在徐锐的耳朵上,用最柔情的声音说出了最后的叮嘱。
她用力抱紧徐锐,轻轻闭眼,两行滚烫的热泪夺眶而出。
徐锐伸出双手,木讷地想要环住她,可手才刚刚抬起,栖霞公主便突然放开徐锐,转身冲进了风雪夜色之中。
她走得如此迅速,如此决绝,等徐锐清醒过来的时候只剩满街白雪,漫漫长夜,哪里还有的身影?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方才走的不单单是一个人,也带走了他心里一大半的温度。
他静静立在街上,望着早已空无一物的双手,冰寒的天气立刻吹散了残留的余温,他任由白雪掩盖,寒风刮骨,好似受伤的野兽失魂落魄。
不知过了多久,“沙沙”的脚步声从徐锐身后响起。
徐锐微微回过头,只见安歌牵着一匹马,神色黯然地站在他的身后。
“发生了什么?”
徐锐冷冷地问。
他没有抬头,但安歌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用这种毫无温度的语气说话,甚至比今天的雪夜还要寒冷。
“我……”
安歌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问你,究竟发生了什么?!”
突然,徐锐暴喝一声,似是用上了所有的力气,喊得声嘶力竭,一旁屋瓦上的积雪竟被这声音震得簌簌下落。
安歌脸色一变,硬着头皮道:“乌力吉汗在天骐关陈兵三十万,与南朝形成南北夹击之势,他趁机秘密遣使进京,点名向圣上要求栖霞公主和亲草原!”
闻言,徐锐瞳孔猛地一缩。
“怪不得……怪不得……”
所有想不通的地方现在都能想通了,皇帝的反常,朝局的反常,还有栖霞公主的反常通通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可是这一切自己早该想到的,宏威皇帝予取予求,如果他绑架自己不是为了同自己要赎金,又会是跟谁要赎金呢?
除了被他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谁还会值得他用这么多手段来逼迫?
“啪”的一声,徐锐突然狠狠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右半边脸顿时红肿起来,唇角溢出一丝鲜血,又立刻被寒风冻成了冰渣糊在脸上。
“少爷!”
安歌生怕徐锐再做傻事,连忙冲上来死死抱住他的手。
徐锐愣愣地望着天,目光却失去了焦距,就这么拖着安歌一步步往前走。
“安歌,咱们回家……”
徐锐默默地说。
听到“回家”二字,安歌顿时大喜:“好好,咱们回家,少爷,咱们这就回家!”
说着,安歌就要回头牵马。
这时,徐锐突然停了下来,犹如一尊浑身披雪的石雕静静立在雪中。
“少爷……”
看见他这副模样,安歌不安地唤了一句。
徐锐突然回过身,纵身一跃瞬间跨上战马,接着两腿猛地一夹,战马发出一声嘶鸣,喷着白气狂奔而出。
“少爷,少爷,你要去哪?”
安歌追着战马跑了两步,声嘶力竭地大喊。
徐锐一拉马缰,战马在十几丈外人立而起。
他没有回头,冲着漫天飞雪的夜空怒喝道:“管他什么心魔业障,也别提什么责任大义,时光那么长,谁能知道自己活多久?我只恨自己想得太多,醒悟得太晚,从现在开始,我只争朝夕!”
说完,马蹄落地,一人一马如离弦之箭飞奔而出,踏起阵阵白雪。
一路上徐锐不停地骂着自己,所谓责任,所谓为了她好,统统都不过是借口,现在他只恨自己自卑胆怯,白白浪费了所剩不多的大好时光,辜负了一颗真心。
也许是一柱香,也许是一盏茶,也许只是一瞬间,徐锐骑着战马奔到一处大宅之前,双脚一蹬,顿时从马上飞身而下。
大宅门前的几个侍卫原本正围着火炉取暖,骤然见一个影落在身后,顿时大惊,一边抽刀一边大喊:“何方狂徒,竟敢擅闯辽王府?!”
“让开!”
徐锐大喝一声,一掌拍下,离他最近的士卒顿时被砸飞出去,将其他几个士卒连同那盆炭火撞得东倒西歪,满地火星。
“啪”的一声,徐锐看了不看那些侍卫,一脚踹在深红色的大门上,门后大腿粗细的门闩应声而断,两扇沉重的大门像是被“破城锤”砸中,“当”的一声往里弹开。
巨大的动静立刻惊醒了王府中的护卫,十几个身披铠甲,手握长刀的士卒从两侧的房间里冲了出来,远处还有几个强悍的气息跃上房顶,朝门口快速奔来。
徐锐脚步不停,一边往前走,一边喊道:“冠军侯徐锐求见栖霞公主!”
眼下天色已晚,宫门早已关上,栖霞公主唯一的去处正是辽王府。
“大胆狂徒,给老夫滚出去!”
然而堂堂辽王府又岂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就算徐锐已经亮明身份,内堂之中依然传来一声暴喝,紧接着一股强悍的气息突然从天而降,竟是一位白发老者手持大刀朝徐锐当头劈下。
老者乃是响当当的一流高手鬼刀将韩湘煜,他今年虽然已经年过六旬,可是依旧身手了得,乃是辽王府的门客之一。
眼见徐锐擅闯王府,韩湘煜没有丝毫犹豫,出手便是势大力沉的杀招。
徐锐头也不抬,双目之中迸射出一抹寒芒,杀气瞬间蔓延。
第四百八十二章:冲冠一怒
说是杀招,但顾及徐锐已经亮明冠军侯的身份,韩湘煜还是在暗中收了三分力道。
这一招虽然看似一往无前,其实是想要先声夺人,利用声势先将徐锐逼退,一旦徐锐后退,接踵而至的便是令人无法招架的后招,直至彻底封死徐锐的退路,将他生擒。
这样一来韩湘煜便既保全了辽王府的面子,又不会真的重伤了徐锐,令事态无法收拾。
然而如意算盘打得虽响,但他没想到的是一旦犹豫便会白给,徐锐眼见这声势惊人的一刀落下,却没有半点退让之意,右手朝腰间一摸,断锋“仓啷”一声猛然出鞘。
大刀虽厚,可钢质一般,再加上韩湘煜收了三分力,哪里会是断锋的对手?
只见徐锐的动作快如闪电,断锋带着一抹寒光以一个极为诡异的角度切向大刀,四两拨千斤之下,瞬间破开大刀声势,两指厚的大刀顿时被齐柄斩断,切面光滑如镜。
韩湘煜只觉手中一轻,正要变招,徐锐却如鬼魅一般撞进了他的怀里。
这一瞬间,韩湘煜感觉自己好似被一头奔牛迎面撞上,身体如破布麻袋一般倒飞出去,“砰”的一声撞破窗户,跌入屋中,再也没了声息。
见韩湘煜仅仅一招便败下阵来,其他士卒哪敢再上,纷纷提着刀,一边惊恐地望着徐锐,一边缓缓后退。
徐锐毫不理会这些侍卫,猛一蹬地飞身而起,在满是积雪的屋顶几起几落,转瞬之间便入了后宅。
后宅之中此时也是鸡飞狗跳,士卒们闻讯之后蜂拥而至,暗处还有几位高手虎视眈眈。
可是徐锐浑然不惧,径直往前,一路走到一处小院门口。
“徐锐,你想干嘛!”
就在此时,徐锐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怒喝,正是辽王的声音。
徐锐头也不回,愣愣望着小院里那间亮着灯光的窗户。
“徐锐,本王在跟你说话!”
辽王的声音更加阴沉,身后的弓箭手已经就位,十几张弓全部拉满,瞄准了徐锐。
徐锐似是对这一切浑然不知,突然高声喊道:“喂,你听好了,这辈子除了我谁也别想娶你,说了喜欢就是一辈子,无论我的一辈子有多长你都得陪着我,少一天,一刻,一息都不可以!”
“徐锐父皇已经下旨,青梧近日便要下嫁乌力吉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辽王在徐锐身后冷冷说到。
徐锐回过头,双目之中尽是血丝,好似一头狰狞恶兽。
以往的徐锐总给人嬉皮笑脸,或者谦谦君子的感觉,乍见他这等凶恶的模样,顿时吓了辽王一跳。
徐锐转过身,一步步往外走,辽王身边的士卒们紧张地将主子护在中间。
辽王眉头一皱,一把将身前的士卒推开,怒道:“徐锐,国朝危亡,你难道也要为了一己私欲,至大局于不顾吗?”
徐锐恰好走到辽王身边,冷冷地瞟了他一眼道:“本候向来言出必行,不过王爷不必担忧,无论敌人是谁,本候定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若不信,那便拭目以待!”
辽王在徐锐入狱期间本就没有扮演什么好角色,此时听徐锐发誓要将敌人置于死地,顿时觉得他一语双关,心中没来由地一寒。
再看徐锐满脸冷峻,杀气腾腾,饶是一向刚烈的辽王也不禁后退了半步。
徐锐扭过头,望着依旧静悄悄的小院,又朗声道:“你说的,无论天南海北,阴阳两极,咱们现在就算启程了,你不用担心,只管好好跟着你男人,其他的事交给我便好!”
说完,他再不理会王府中的一干侍卫高手,与辽王擦肩而过,大步向外走去。
小院里,栖霞公主透过窗缝望着徐锐离开的背影,早已是满面泪痕,双目红肿。
她轻轻擦掉脸上珠串般的泪滴,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傻子,我等你到天荒地老便是……”
栖霞公主迎着寒风一把推开窗户,又望向了头顶那厚厚的雪云。
雪骤停,巍峨的大魏皇宫如同冬眠的巨兽静静蛰伏。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孤零零的一骑由远而近,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胡淼站在宫门前,望着一脸冷峻的徐锐长长地谈了口气。
在辽王府中发泄了一通,徐锐终于从激烈的情绪之中冷静下来,二话不说立刻打马进宫。
要知道大魏皇宫继承了大汉传统,而所谓的大汉传统又来源于明制,皇宫夜晚定点上锁,除了紧急国事,谁也叫不开宫门。
原本徐锐还在为如何进宫烦恼,却没想到居然会在宫门外再度遇见胡淼。
“侯爷还是来了……”
胡淼双手抱拳,朝徐锐行了个礼。
徐锐跳下马来,微微一愣:“公公也被挡在宫门外了?”
胡淼苦笑一声:“是圣上料定侯爷今夜必定急着进宫,这才令奴婢在此等候。”
说着,胡淼招了招手,宫墙上的羽林卫立刻活动起来,只听“吱呀”一声,厚重的宫门竟真的缓缓打开。
“侯爷,咱们走吧。”
胡淼往后让了一步,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徐锐回过神来,连忙去掏袖口里的银票。
胡淼笑着摆了摆手道:“侯爷,这次用不着。”
“嗯?”
徐锐一愣,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
胡淼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乌力吉狼子野心,令圣上蒙受奇耻大辱,咱家也想看看侯爷究竟能闹出多大动静!”
徐锐心中恍然,不再说话,跟在胡淼身边默默走进了宫门。
来到南书房时,里面依旧亮着光,不过却比平日里暗了不少,显然蜡烛已经被吹熄了大半。
“圣上就在里面等您,侯爷自己进去吧。”
胡淼将徐锐送到南书房门口,交代了一句便要退到一边。
徐锐连忙朝胡淼行了个礼道:“有劳公公。”
胡淼笑眯眯地摆了摆手,转身退去。
徐锐深吸口气,一把推开了南书房的大门。
大门打开的一瞬间,徐锐突然惊愕地愣在了原地。
整个南书房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散乱的奏折,碎裂的瓷器,倾倒的器物,一股浓浓的酒味弥漫而出,顺着徐锐的鼻孔往里钻,就好像刚刚打过一仗,还开了庆功宴似的。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徐锐踏着一地的碎片走进南书房,可是原本的龙案不知道被谁用刀劈成了几截,缺了一个角的龙椅上空空如也,根本没有宏威皇帝的影子。
“你来了?”
就在这时,一堆散落的珠帘和倒塌的书架废墟中忽然传来宏威皇帝的声音。
徐锐豁然回头,只见宏威皇帝抱着一个酒坛,横坐在快要被砍成碎木的书架上,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冷冷地望着他。
徐锐朝宏威皇帝作了个揖道:“臣来了。”
宏威皇帝摇了摇头:“来晚了。”
徐锐也摇了摇头:“只要来了就不算晚。”
“晚了!”
“啪”的一声,宏威皇帝将手中的酒坛狠狠砸下,上好的酒液顿时四溅而出,南书房里的酒气又浓了三分。
“晚了!哈哈哈哈!”
见徐锐一脸阴沉,没有半点反应,宏威皇帝忽然大笑起来,只是这笑声中却藏着浓浓的不甘和心酸。
第四百八十三章:仿若父子
徐锐盘着腿,默默坐在一片狼藉的南书房,看着宏威皇帝一阵狂笑。
不知过了多久,宏威皇帝终于渐渐安静下来,一屁股坐到徐锐身边,伸出手,将一坛刚启封的美酒递到了他的面前。
“星河集团新进贡的原浆,说是你亲手调酿的,不尝尝?”
宏威皇帝斜着眼睛说到。
徐锐一把接过酒坛,大大地喝了一口,凛冽的酒浆顺着喉咙流进胃里,一股辛辣的感觉顿时令他浑身一阵燥热。
宏威皇帝叹了口气道:“朕知道你恨意难平,朕又何尝不是?”
说着,宏威皇帝脸上闪过一抹狰狞,咬牙切齿道:“北方草原上的那群野人,竟敢趁南朝大军压境之机勒索于朕,硬生生从朕手中抢走了青梧。
奇耻大辱,我大魏开国五百年来的奇耻大辱!
朕恨不得扒了他们的皮,剁了他们的长生天,然后血洗草原鸡犬不留!
可是朕不能,非但不能,还得乖乖地把青梧送过去,派个软骨头说尽好话!
知道为什么吗?
就因为如果不这样做,我大魏就要被两面夹击,就要亡国!”
说完,宏威皇帝又顺手提过一坛酒,拍开封泥猛灌了一口。
烈酒入喉,仿佛勾起了无限恨意,他一咬牙狠狠将酒坛摔得粉碎,最后颓然地一屁股坐到了满地的酒浆之中。
徐锐望着愤恨的宏威皇帝没有说话,提起酒坛自顾自又喝了一口。
宏威皇帝苦笑摇头,忽然望向徐锐道:“知道朕为何对你另眼相看吗?”
徐锐一愣,摇了摇头。
宏威皇帝道:“除了你身上的那点才气,其实是因为你最像朕年轻的时候啊,沉稳大气,胸有成竹,谋定后动,不骄不躁。
朕有时候在想,若你是朕的皇子,那朕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即便朕不能一统天下,等朕百年之后,直接把大魏交到你的手上,相信你定能完成朕,完成大魏列祖列宗的百年夙愿。
只可惜,朕终究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所有只能把所有的疲累,所有的善恶都背在朕自己的身上!
原本以为你与青梧喜结良缘,做了朕的驸马,便也等于成了朕的半个儿子,无论谁来继位,朕也能放下一半的心,没想到如意算盘打得响,老天却不愿成人之美。”
说完这番话,宏威皇帝的心情似是又一次跌落谷底,想要抬手去抓酒坛,才发现所有酒坛都被他砸碎了。
徐锐把手里的酒坛递给他,宏威皇帝微微一愣,望了徐锐一眼,接过酒坛大喝一口,一把擦干嘴上的酒水,继续说。
“朕对你刮目相看,是公义,也是私心,无论别人如何说,朕都能容你,因为在朕的心里,你比满朝文武都重要。
可是和大魏相比,不单是你,就是朕也没有国家重要!
所以,为了大魏,朕无论有多不甘,有多心疼,也只能牺牲青梧,牺牲你,甚至牺牲朕自己,你明白吗?”
徐锐点了点头:“臣明白,这件事上臣觉得圣上做得没错。”
宏威皇帝似是早就知道徐锐会这样说,没有丝毫惊讶,继续说道:“朕的女儿之中你随便选一个吧,只要你看得上,朕做主。”
徐锐摇了摇头:“臣不会拿感情来做筹码。”
宏威皇帝冷笑一声:“你还是这般任性,你知道换个人这样说会如何?”
“知道!”
徐锐道:“拒绝圣上的美意就是死。”
宏威皇帝又是一声冷笑,望向徐锐道:“你知不知道这一次有多少人想要朕杀了你?”
徐锐点了点头:“不出意外的话,除了极少数人,其他大部分人都巴不得臣死吧?”
宏威皇帝冷笑道:“你左右逢源是因为所有人都忌惮你的实力,所以才拼命地拉拢你,同样的,你总徘徊在左右之间不作选择,他们也怕你投入别人的怀抱,既然自己得不到也不想别人得到,自然想置你于死地。
但是他们都把朕想得简单了,就连青梧也把朕想得简单了。
天下人都以为朕看到你就会想起草原的耻辱,都以为朕容不得你的存在,定会找个借口将你杀之而后快。
可是朕岂是那种掩耳盗铃之辈?
耻辱不是别人给的,乌力吉胆敢向朕提条件,就是因为朕的大魏还不够强,作为大魏的皇帝,这份耻辱便是朕自己给自己的!
朕知道这些事你定然看得明白,但朕还是要跟你说一句,放宽心,放手干,总有一日朕会同你一起,把今日的耻辱全部洗刷!”
徐锐点了点头:“臣明白,臣不是不知道后果,也不是不能选择,臣只是不愿去选择,夺嫡之争其实是不争之争,臣等圣上的圣旨,您说是谁,臣便选择谁。”
终于,徐锐第一次向别人吐露了自己对于夺嫡的态度。
宏威皇帝欣慰地瞥了徐锐一眼,脸上的狰狞之色渐渐散去,好似普通的老人那样,露出了一抹难得的温情。
“你是孤臣,朕明白,所以朕今日不想跟你说朝堂,只想谈谈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当如何处事。
朕虽然嘴上不说,但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朕上杆子给你赐字,便是将你当作朕的儿子,虽然这种想法只能藏在心里,但朕仍然希望你能当个真正的男人。
所谓男子汉大丈夫,便要顶天立地,可如何才能顶天立地?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能屈能伸。
为了大魏,为了大局,为了一统天下的大业,朕得忍下别人不能忍的耻辱,得把朕的掌上明珠嫁到不毛之地,也得让你受委屈。
今日你来寻朕,便说明你心里还是有怨恨,有不解,可是再大的委屈朕都能忍,你为何不能?
小子,你还是嫩了点,大丈夫何患无妻?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所谓英雄,有几个能成大事,能得善终的?
让你进诏狱,便是想给你泼一盆冷水,路走得太顺不见得是件好事,落难时才能看清人心,才能化解膨胀,才能规划好今后的路。
你的格局和成就远不仅于此,朕希望你经历过此事之后,也能明白这个道理,快速成长,当一个真正的男人。
现在明白朕的一片苦心了么?”
“明白了……”
徐锐点了点头。
宏威皇帝欣慰地笑了起来,脸上又浮现出那抹掌控天下的气势,朗声道:“草原不过疥癣之疾,南朝才是心腹大患,朕这次已经决意要一鼓作气解决南朝。
南朝刚刚遭逢一场大变,隆皇帝给武陵小儿使了绊子,影响必然没有那么快消除,这次他们冒着巨大风险攻入我国,必然是存着转移国内矛盾的心思。
正好,这一次朕已经为你找了一个最适合的位置,朕的大军主帅不是肖进武,也不是刘异,这一次朕要把全部主力都交给你,让你立下一统南北的不世之功!”
闻言,徐锐眉头一皱,朝宏威皇帝叩首道:“圣上的栽培臣感激不尽,但臣另有所请。”
“哦?”
宏威皇帝一愣:“你想请什么?”
徐锐道:“臣想请任赐婚使,亲自送青梧出塞!”
“你说什么?!”
宏威皇帝双目一瞪,死死盯住徐锐,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愣了半晌,宏威皇帝这才回过神来,顿时大怒,左右一看正好有根马鞭落在附近,便顺手抄起马鞭,抡圆了膀子往徐锐身上抽去。
“没出息的东西,大丈夫志在四方,跟你说了这么多,你却还是放不下儿女情长!”
“啪啪啪”的鞭响在空旷的南书房里久久回荡,徐锐任由鞭子落在身上,却依旧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不知打了多久,宏威皇帝气喘吁吁地将鞭子扔在地上,恨铁不成钢地道:“小子,现在想清楚了没有?”
徐锐抬起头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淡淡道:“圣上谋的是天下,臣想的却不仅是青梧,还有未来!”
“未来?”
宏威皇帝闻言,顿时眉头一皱。
徐锐道:“青梧,臣要定了;天下,也逃不出臣的手掌心!”
“什么?”
宏威皇帝瞳孔一缩,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精彩起来。
第四百八十四章:草原与中原
徐锐瞟了一眼被宏威皇帝甩在一旁的马鞭,沉声说道:“圣上觉得草原乃是我大魏的疥癣之疾,可圣上知道草原游牧部落和中原的农耕国家之间真正的关系吗?”
宏威皇帝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谁知道你心里那些歪理邪说?有什么屁就赶紧放!”
徐锐道:“最早的时候,草原部落和中原各国没什么不同,都是部落状态,只不过草原是游牧,逐水草而居,中原是半农耕,半游牧,居住地相对固定罢了。
但大汉的突然崛起却改变了这一切,中原的社会、文化和生产力爆发式增长,彻底进入农耕时代,形成了完善的,自给自足的产业链,也是从那时起,这对冤家便成了一对双生子。”
“双生子?”
宏威皇帝皱起了眉头。
徐锐继续道:“草原部落由于特殊的存在形势,他们仅仅依靠放牧为生,没有纺织、冶炼、农耕等等生存必须的产业,因此不但生活艰苦,抗风险能力也是极差。
一旦遇到风灾、白灾,甚至是一场规模稍大的部落战争,他们的生存便会受到严重影响,就算风调雨顺,他们也必须用牛羊马匹来中原换取必须的铁器、丝绸、干菜等物。
但也正因为草原部落特殊的存在形势,令草原全民皆兵,战力强悍,一人四马,甚至一人六马的草原骑兵来去如风,就连南朝精锐都多有不如。
每当他们需要铁器、丝绸又无法换到,或者没有牛羊马匹可换的时候,活不下去的草原大军便会如蝗虫一般劫掠中原。”
宏威皇帝点了点头:“不错,的确如你所说,草原需要中原才能活下去,可是中原却不需要草原,你如何能说这是一对双生子?”
徐锐道:“所以纵观历史就会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不知圣上发现没有,大汉王朝最鼎盛的时代,也是草原部落大一统的黄金时代。”
宏威皇帝略一思索,的确大汉王朝最鼎盛的时期,草原也同时进入了大一统的天可汗时代,不由得点了点头。
徐锐又问:“五百多年前,大汉分崩离析,变成了数十个衰弱的小国,草原又有何变化?”
宏威皇帝毫不犹豫道:“末代天可汗趁中原崩乱,全面入侵中原,曾一度占据大半个北国,只可惜那帮野人打仗虽然勇猛,可治国却是一无所知。
短短两年之后,各处沦陷之地民不聊生,百姓揭竿而起,许多小国趁机复国,将天可汗重新打回天骐关外,我大魏先祖也是从那一战开始发家,最终奠定了北国至尊的地位。
而战败之后,草原帝国发生叛乱,王朝由胜转衰,分崩成数百个小部落,算起来距离大汉覆灭也不过仅仅三十年而已。”
徐锐点了点头:“从那以后,我中原诸国时强时弱,分分合合,而草原也随着中原的分分合合不停聚散,两者相差的时间至多不超过十年。”
被徐锐一说,宏威皇帝顿时一愣:“好像真的如你所言,这是怎么回事?”
徐锐笑道:“其实很简单,草原必须要通过抢劫中原王朝才能活下去,当中原王朝统一时,他们就必须统一才有能力进行抢劫,活下去的压力会形成巨大的凝聚力促成草原统一。
而当中原王朝分裂之后,任何一个相对有实力的部落都能独自抢劫,促成他们统一的凝聚力便会渐渐瓦解,令他们陷入分裂。
所以臣才会说草原与中原乃是一对双生子。”
宏威皇帝眉头一皱:“即便如此,草原难道就不是疥癣之疾了?”
徐锐摇了摇头:“现在看或许是疥癣之疾,可是五年后,十年后呢?圣上难道忘了两年前草原还是一盘散沙,现在却冒出一个胆大包天的乌力吉汗了?
现在他就敢和您要青梧,若是咱们和南朝拼到弹尽粮绝,各国陷入兵荒马乱,远在天边的乌力吉汗,他的野心又会膨胀到何等地步?”
此话好似当头棒喝,让宏威皇帝悚然一惊。
没等宏威皇帝反应,徐锐又道:“无论南朝灭了北朝,还是北朝灭了南朝,中原都是我汉家的天下,中原人的中原,而一旦我们同南朝拼个你死我活,乌力吉趁机引兵破关,天下就变成了草原人的天下!”
宏威皇帝脸色微微一变,但只是瞬间又冷静下来,狐疑地望着徐锐道:“你这番话怕是有些危言耸听吧,就算那些泥腿子入了关,又怎会是中原各国的对手?”
徐锐在心里叹了口气,因为朱震这个穿越者的存在,大汉王朝直接从部落时代进入了鼎盛的封建王朝。
受其余荫庇护,中原各国都强得变态,极少受到草原名族的致命袭击,难以收起对草原一贯的偏见和轻视。
可是余荫总是有耗尽的一天,徐锐读过地球史书,如“五胡乱华”那等惨痛教训每一次都是对中华文明的灭顶之灾。
就算是盛极一时的大秦、大汉和盛唐之后,也出现过被北方游牧部落不断侵扰的南北朝、五代十国等等黑暗时代,更别提元、清两代汉族政权彻底亡国,民族文化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扭曲和破坏。
而眼下世界正是大汉余荫逐渐消失,草原文明彻底崛起的开始,草原上的恶狼就快要露出尖牙利爪,一旦稍不留神,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徐锐沉吟片刻道:“圣上算一算,我中原王朝对阵草原部落的胜负如何?”
宏威皇帝想了想道:“小仗负多胜少,除了大汉刚刚崩坏之时大仗却不曾输过。”
徐锐点了点头:“小仗负多胜少,说明草原骑兵的战力其实在中原之上;大仗不曾输过,说明草原部落在组织、物资和战术上与我们差距不小。
可中原王朝在历届大战之中都取得了胜利,为何却一直无法消灭草原部落?”
宏威皇帝道:“草原地广人稀,他们就算败了也会立刻遁入草原,中原大军根本找不到人,又要如何将其消灭?”
徐锐摇了摇头道:“不然,最根本的问题是草原与中原作战无论胜负,往往都能有不菲的收获,所以他们生生不息,乐此不疲。
而中原与草原作战不仅劳师动众,靡费颇多,而且就算打赢了,面对无法变成良田的茫茫草原也压根没有赚头。
甚至还有小国因为与草原征战耗费国力,而被其他中原国家所灭,以致打赢了仗,却输掉了江山这等荒谬之事出现。
所以自大汉以来,中原王朝面对草原多是采取守势,所胜的大战也多是守城战,可圣上想过没有,假如中原王朝真的输了一场大战,我们可没有草原可遁啊,草原输得起,咱们输不起。”
宏威皇帝嗤之以鼻道:“这都是你这奸商的偏见,何况就算如此,凭什么别的王朝能打赢,朕就打不赢?”
徐锐道:“因为现在出现了火炮,火炮一旦出现,攻防两端的天平就会被彻底打破,守城的一方会陷入绝对劣势。
臣知道陛下想说火炮乃是我军利器,草原人没法制造,可是秘密这东西无论多么小心总会泄露出去,既然南朝能获悉火炮技术,凭什么草原人就得不到?”
听到这里,宏威皇帝终于豁然变色,“噌”的一下站起身来。
若是让草原人得到了火炮技术,再加上那来无影,去无踪的骑兵,这天下强弱的大势恐怕就真的要颠倒过来了。
何况就算草原人的力量不足以吞并整个中原,但与其直接接壤的大魏却是首当其冲,在不断的滋扰之下,大魏的实力必将迅速萎缩,直至灭国,这如何不让颇具远见的宏威皇帝心惊?
徐锐见宏威皇帝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忙趁热打铁道:“圣上,咱们只有趁着火炮优势还存在的时候,以雷霆手段将草原势力再度打散,才能避免这一危机。”
宏威皇帝摇了摇头:“就像你说的,即便我们打赢了这一仗,也无法将草原人彻底铲除,至多不过是争取一些时间,而等他们恢复过来,咱们不是一样要受其所扰?”
闻言,徐锐突然冷笑起来:“圣上不必担心,臣要的就是这点时间,等他们恢复过来,会发现整个世界已经变得完全不同,何况别人在草原上赚不到钱,可臣若出马那就未必了!”
宏威皇帝一愣:“你又有妙计?”
第四百八十五章:徐锐的缓兵计
“你又有妙计?”
宏威皇帝饶有兴致地问。
徐锐点了点头:“妙不妙不知道,但却是一条歹毒之策。”
宏威皇帝双目一亮道:“还不快快说来!”
徐锐道:“很简单,我大魏正在进行改革变法,圣上的新政将大大促进工业发展,而随着工业发展,整个世界都会改变,包括战争的形态。
可以预见,大魏即将步入发展的快车道,正所谓量变引起质变,当发展的力量达到一定高度,便再也不是单纯依靠良马和悍勇能弥补的了。
对于实力薄弱,但战力极强的草原来说,他们一开始或许能仿制,或重金买到火炮,可是随着大魏的飞速发展,以他们薄弱的基础只会被大魏越甩越远。
到那时,就算他们费尽心机,弄来百十门火炮,但我军至少有数十万门火炮,射程和威力都是他们火炮的数十倍,这样的仗他们还有胜算吗?
还有,草原一直以骑兵称雄天下,可骑兵并非无敌,这次南朝黑旗军折戟沉沙就是最好的例证。
圣上还记得臣上次跟您描述过的重机枪么?就是那种呼吸之间便能射出上百发箭头的火器,只要这种东西问世,大规模的骑兵作战便将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全新的战争形态会将草原人能依仗的所有优势全都将化为乌有,他们会变成一头头待宰的肥羊,任由咱们予取予求。
此外,别人和草原作战或许亏得一塌糊涂,可圣上还不知道臣么,即便是最贫瘠的土地上臣也能强行扣出几个铜板,草原在臣眼里可是遍地黄金,富得流油啊!”
听到徐锐的话,宏威皇帝立刻便动了心,可是他不愿意让徐锐觉得自己和他一样贪财,故意露出一抹鄙夷之色道:“什么事到了你嘴里便离不开一个钱字,好端端的没了格局。”
徐锐压根没把宏威皇帝那酸溜溜的话放在心上,竖起三个手指道:“五年之内,户部每年可以从草原上多收这个数。”
宏威皇帝一惊:“三百万两?”
徐锐摇了摇头:“三千万两!”
“什么!”
宏威皇帝瞳孔一缩,惊讶道:“三千万两?你是想把草原都榨成人干不成?”
徐锐摇了摇头:“杀鸡取卵之事臣从不屑做,但将整个草原纳入星河集团的工业体系和原料产地臣还是很有兴趣的。
到那时臣保管这群祸害会像羔羊一样温顺,任咱们如何剥削也不会说半个不字,从此西北草原也将从祸乱之源,变成我大魏的后花园,钱袋子!”
“此话当真?”
宏威皇帝沉声问到。
徐锐点了点头:“臣愿立下军令状,五年之后若不能一一兑现诺言,臣甘愿受罚!”
宏威皇帝眉头一皱:“你打算怎么做?”
徐锐摇了摇头:“圣上别管臣怎么做,您只要给臣一个赐婚使,其他的交给臣便是!”
宏威皇帝背起手,在一片狼藉之中来回踱了几圈,显然心中大为意动,可是渐渐的,他脸上的红光慢慢消散,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不成,眼下南朝大军压境,京师十二卫和天启卫都在重建,你是朕手中唯一的王牌,若是让你现在远赴草原,朕实在没把握打赢同南朝的这场大战。”
徐锐闻言松了口气,嘴角挂起一抹淡淡的冷笑。
“有件事臣也是在诏狱之中才想明白的。”
徐锐悠然地说。
宏威皇帝双眼微眯:“什么事?”
徐锐道:“此前臣一直想不通,武陵王为何会在冬季向咱们发动大战。
一来,南朝大军冬季来犯北国,严寒的天气和漫长的补给线将是一场噩梦,任何一个有理智的统帅都不会以身犯险。
二来,我们与南朝刚刚才打了一场恶战,十几万武陵亲军损失惨重,其余数十万精锐虽然没有真的与我军交手,但他们先是和北齐打了数月,后来又回国平乱,早已疲惫不堪。
臣以为南朝精锐最快也要到明年开春才能恢复些许元气,而受创最为严重的黑旗军则还需数年,缺了黑旗军这张王牌,南朝凭什么和咱们拼命?
三来,武陵王用兵向来虚实结合,天马行空,让人捉摸不定,可这一次却是摆开阵势,好像要与咱们决一死战,似乎是以己之短攻我之长。
以上的每一个点都是致命的,实在让臣想不通,直到臣发现了一个细节!”
“你发现了什么细节?”
宏威皇帝问到。
徐锐道:“一年前武陵亲军突袭西川,原本应该建立前进补给基地,然后由国内源源不断地运送物资支援前线才对。
可是从始至终,南朝连一粒米都没有运到西川,武陵亲军则采用了风险极大的以战养战之法。
当时臣以为是武陵亲军为求速战,没有时间在西川慢慢建立前进基地,可是最近臣才想明白,不是武陵亲军等不及,而是南朝根本没有那么多物资可以运!”
“什么?”
宏威皇帝闻言顿时一惊。
徐锐解释道:“当时数十万南朝主力停留在北齐战场,蛰伏不动,以南朝的国力,要供养那么庞大的军队在外征战基本已是极限,又怎么可能开辟另外一条补给线?
要知道若从海路开辟第二条补给线给十余万武陵亲军运送给养,途中耗钱粮甚至是所运送补给的数倍,相当于南朝要支撑百万大军出国作战。
当时兵部和户部做过测算,认为南朝有实力支撑,但时间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月,超过一月南朝的财政便将彻底崩溃。
可是咱们都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武陵王征战在外,朝中坐镇的可是隆皇帝,他会把国家逼到极限来支持武陵王对外开战吗?
答案自然是不会,而从事后看来,武陵王并没有真正信任隆皇帝,所以他也不会冒险将国家财政逼到安全线之下。
那么仅仅供应北齐战线的物资应该便是南朝国力所能承受的安全极限,这条线可比咱们兵部和户部的预估小得多啊,也就是说,南朝的国力比咱们的预计还要薄弱将近三分之一!”
宏威皇帝浑身一震,一拳砸在地板上,懊悔道:“可惜你现在才想通此事,否则当初多拖延数月,说不定就能将十余万武陵亲军全部留下!”
徐锐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南朝在那场大战之中的耗费比咱们想象得还要巨大,短时间内绝对无法支撑另一场大战,所以南朝大军自现身之后一直在与我军对峙,而未有任何实质性的动作,不是他们不想打,而是他们根本打不了!”
宏威皇帝眉头一皱:“既然如此,那他们此时发兵的原因又是什么?”
徐锐摇了摇头:“南朝派出大军与我军对峙,无非就是为了用最小的代价牵制我军。
而即便咱们知道南朝短时间内已经无力发动大战,可只要他们陈兵边境一天,咱们的主力就不敢妄动,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灭国之危谁也承受不起。
具体武陵王究竟想干什么臣也无从得知。
臣以为最有可能的推论是派出小股部队奇袭北齐,可北齐土地贫瘠,易守难攻,一年前他们刚刚打过一遍,按说没有理由再打,也不知道北齐究竟有什么东西如此吸引武陵王。”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咱们之前认为的南北决战根本不存在?”
宏威皇帝狐疑地问。
徐锐点了点头:“的确如此,眼下京师十二卫还在重建之中,也还不具备出战的能力,南北两朝各有顾忌,只能干瞪眼而已。
圣上只要坚守国门,摆出一副坚壁清野,与他们打持久战的姿态,臣敢保证至少明年秋天之前,武陵王绝不会贸然展开大战。”
“这么说来,你来做这个赐婚使倒也不是全无可能……”
宏威皇帝闻言露出一抹沉吟之色。
徐锐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想起栖霞公主泪眼婆娑的脸,以及草原上那个贪婪的乌力吉,眼睛里绽放出不易察觉的杀意。
第四百八十六章:弱点
清晨时分,徐锐终于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宫门,宏威皇帝站在露台上呆呆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汪顺默默走到皇帝身后,轻轻为他披上一件大氅,低声道:“陛下,您真的让冠军侯担任赐婚使,就不怕他弄巧成拙,反倒激起草原大变么?”
宏威皇帝回过神来,摆摆手道:“难得这小子主动请缨一次,朕怎能凉了他为国效力之心?”
汪顺一愣:“可是您让他带上整个天启卫,只怕侯爷年轻气盛,免不了惹出风波啊。”
宏威皇帝摇了摇头:“他愿意闹就让他闹吧,乌力吉着实不像话,有人能敲打敲打他也好……”
汪顺张了张嘴还待再说,宏威皇帝却是一个冷眼扫来,顿时令他不敢多言。
“朕累了,今日叫起就免了吧,吩咐人把南书房收拾收拾。”
宏威皇帝挪开目光,淡淡地吩咐了一声,然后迈开大步向寝宫走去。
一个时辰后,一道震惊朝堂的圣旨传了出来徐锐被宏威皇帝任命为赐婚使,率领全体天启卫护送栖霞公主下嫁乌力吉汗。
圣旨一出,众人都是大惊。
按说徐锐无论爵位还是职务要当个赐婚使都绰绰有余,只是以他和栖霞公主的关系,没人会不担心他将草原闹个天翻地覆,一旦草原真的生出变数,大魏依旧免不了受到南北夹击的亡国之危。
再者,徐锐之前被宏威皇帝下狱,几乎所有阵营都盼着他死,背后使绊子的人更是多不胜数,如今这道圣旨一出,不但代表徐锐已经再无危险,而且圣眷不减反增。
上次与太子冲突后,徐锐已经给别人留下了年轻气盛,睚眦必报的印象,这番脱罪理所当然应该大肆报复,如何不令那些曾经下过黑手的势力们心惊胆颤?
可是此时的徐锐压根没有功夫去报复谁,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如何弄死那个该死的乌力吉汗,把青梧平安接回长兴。
草原骑兵来去如风,广阔无垠的大草原又是最好的战场,在那种地方,光凭一万五千机动性不足的天启卫,想要击败数十万草原铁骑,难度和痴人说梦相差无几。
回到刘府的时候,曹思源、张佐烽、安歌、林绍东、郭盛宝、袁家一众核心子弟都到了,徐锐忽然发现不知不觉之间,自己竟然也有了一个完整的班底,心中顿时生出一股豪迈。
众人正在偏厅焦急地等着徐锐回来,一见他推开门,“唰”的一声,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主公!”
“大人!”
“少爷!”
“大帅!”
不同的称呼从众人口中一齐喊出,让徐锐啼笑皆非。
徐锐朝众人压了压手道:“都坐吧……”
说着,他第一个走上主位准备坐下。
可就在这时,袁子雄忽然走到他身边抱拳道:“主公还请借一步说话。”
徐锐一愣,扫视众人一圈,发现除了张佐烽外,其他人竟都没有流露出任何一丝意外之色,显然他们早就通过气了。
徐锐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跟众人告了声罪便领着袁子雄穿过屏风来到里屋。
袁子雄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又朝周围张望了一番,见的确没有人偷听,这才松了口气。
徐锐瞧他模样好笑,不禁调侃道:“袁家主,什么大事能让你做贼一般?”
袁子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忽然朝徐锐一揖到底。
徐锐微微一愣,连忙正色道:“你这是干什么?”
袁子雄抬起头,严肃道:“主公此次危在旦夕,一旦主公出事,我袁家必然会被打回原型,这一礼是多谢主公又一次挽救了袁家的。”
徐锐眉头一皱:“又来了,说过多少次了,我与你袁家乃是互惠互利。”
袁子雄点头道:“或许也是唇亡齿寒。”
徐锐望着袁子雄郑重的目光,忽然觉察有些不对,问道:“袁家主究竟想说何事?”
袁子雄道:“主公经此大难,难道还没发现一个重要问题么?”
徐锐皱着眉头问:“什么问题?”
袁子雄道:“主公看似坚不可摧,但身上却有一个极大的弱点,一旦敌人抓住这个弱点,主公便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徐锐闻言已经大约猜出他想说什么,但还是问道:“说得这么严重,那就讲讲是什么弱点吧。”
袁子雄道:“主公过于依仗当今圣上,不是过于依仗,可以说是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了他,一旦他翻脸,或者继位的皇帝与主公感情不深,那么主公恐怕根本无法在这世间立足。
主公,您才十九岁,这世上哪个皇帝能容得下一个如此年轻,手握如此权利的重臣?若是皇帝容不下您,想要杀了您,您根本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啊。”
徐锐闻言叹了口气:“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圣上要让谁死,谁又能真的反抗?别说是我,就算是武圣洪大都督又能如何?”
袁子雄摇头道:“您和洪大都督不同,洪大都督没这个机会,更没这个手段,可是您若想自保,根本没人能害得了您!”
徐锐指着自己的鼻子,哑然失笑:“我比武圣还厉害?袁家主,您还是太高看我了一些。”
袁子雄笑道:“主公不必在老夫面前装了,以老夫对主公的了解,您绝不会容忍自己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这回吃了这么大的亏,难道您真的就没有半点想法?”
徐锐无奈道:“那可是皇帝,就算我有想法又能如何?”
袁子雄闻言左右看了看,凑近徐锐小声道:“趁着此去西北之机,打下一片天地,自立为王!”
徐锐脸色一变:“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其他人的意思?”
袁子雄自然明白徐锐的担心,笑道:“主公莫要担心,此事乃是老夫一个人的意思,虽然和大家通了气,但老夫只说让大人打下根基,未提自立之事。”
徐锐长舒了一口气,苦笑道:“你呀,今日不妨明确地说,本候绝无自立之意,此事以后不要再提!”
说完,徐锐一脸阴沉地站起身,朝外屋走去。
“主公!”
袁子雄突然低吼一声,徐锐下意识停下脚步。
袁子雄咬着牙,朝着徐锐的背影低声道:“主公,即便您不愿自立,能打下一片根基,为自己留条后路也是当务之急。
眼下朝中夺嫡之争愈演愈烈,您夹在中间已经愈发艰难,圣上对朝局的绝对掌控又能持续多久呢?一旦朝局有失控的迹象,圣上还会如此放心您的存在吗?
说不定都不用等到圣上西去,您就会大难临头啊!”
徐锐沉默片刻,终于还是没有说话,摇了摇头继续往外走。
“主公!”
袁子雄又是一声低喝:“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不想想栖霞公主,不想想大家?您真的不想为这些追随您的人,以及眼下方兴未艾的工业发展留条后路吗?”
此言一出,徐锐浑身一震,前进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
袁子雄眼巴巴望着徐锐,两人就好像两尊雕塑般一动不动。
半晌,徐锐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道:“去做好准备吧,这次西去你随大军一同出发!”
说完,他便推开里屋的房门,当先走了出去。
袁子雄闻言双手猛地一颤,瞬间老泪纵横。
第四百八十七章:抢老婆
回到偏厅,众人好像土拨鼠一般,齐刷刷地望向徐锐。
徐锐微微一愣:“都知道了?”
郭盛宝道:“大帅,乌力吉敢乘火打劫,是可忍孰不可忍,弟兄们早就掀桌子了,嚷嚷着要帮大帅把老婆抢回来!”
他话音刚落,林绍东笑道:“哪个男人会乖乖把自己心爱的女人送给别人?那赐婚使就是个笑话,只要大帅一声令下,咱们立马便踏平草原,让那群茹毛饮血的野人尝尝咱的厉害!”
“不错!”
曹思源点头道:“大丈夫快意恩仇,大帅这次遇险就是拜那群王八蛋所赐,就算不为抢回公主,咱也要让他们血债血偿,不光是他们,但凡那些落井下石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收拾!”
张佐烽道:“朝中倾轧还在其次,眼下草原生变,迟早将危及我大魏北疆,早收拾了也好,这次大帅赐婚,末将原为先锋,一战解草原三十年侵扰!”
“不错,打他丫的!”
“让他们尝尝咱天启卫的厉害!”
众人群情激愤,你一言我一句,顿时聊得热火朝天。
徐锐望着众人哈哈大笑道:“怎么,翅膀硬了,你们说打谁就打谁,说怎么打就怎么打?”
众人渐渐安静下来,诧异地望向徐锐。
徐锐道:“本帅这次是赐婚使,不是招讨大将军,草原铁骑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说灭就灭,即便真的要打,咱天启卫不过区区一万五千人马,又是草原作战,打得赢百万骑兵?”
郭盛宝不屑道:“大帅也太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咱们连武陵亲军都不怕,还怕区区几个草原骑兵?”
“就是!”
曹思源道:“难道大帅觉得草原人会比南朝大军更难对付不成?”
张佐烽沉吟道:“大帅若是觉得咱们天启卫因为扩编而降低了战力那大可放心,这一年来新的天启卫经过了一整套严格训练。
咱们全军上下人人识字,每个连队都配备了卫生班,特别是医学院帮助咱们培养了一批战地医生,已经有能力建立战地医院。
现在的天启卫,无论是战术素养,骑步协同、骑车协同、火力掩护还是伤患救治都达到了极高的标准,比当年出征西川时只强不弱!”
林绍东补充道:“还有,除了七百余门小口径迫击炮,四百余门第二代火神炮和破城炮之外,一百门最新的八十毫米后堂炮也已经列装……”
“对对对,那东西忘了说!”
说到此事,郭盛宝顿时来了精神,抢着说道:“别看只有区区一百门,可那玩意儿才是真正的神器,射程超过十里,精度堪比火神炮,不但威力更大,炮弹还小了一圈,就算来的是牛鬼蛇神,我老郭也敢打包票把他们统统轰成渣!”
眼看众人又是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是热烈,徐锐连忙苦笑着摆摆手道:“看你们这么有信心,说明咱们这一年没有白费,作为一个甩手掌柜,本帅着实欣慰,谢谢大家!”
说着徐锐站起身来,朝众人深深地鞠了个躬。
“大帅……”
众人一见此景顿时大惊。
徐锐正色道:“俗话说骄兵必败,有几句话本帅要先说清楚。
第一,装备越多,需要的补给也越多,兵法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因为有了这么多装备,咱们的辎重运输压力也会变得空前巨大。
此去草原六千余里,需要运输的除了大批粮草和药物之外,还有数万,甚至数十万发炮弹、几十万箱各式天雷、难以计数的箭支,你们知道这是多么浩大的工程吗?”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好似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不禁都露出了沉思之色。
徐锐继续说道:“第二,咱们这次是深入草原作战,草原不似山地,别说城池,就连险要的地势都很少,难以建立有纵深,成体系的火力网。
而咱们需要面对的敌人则是数十万比南朝骑兵速度更快、耐力更强、战力也不弱多少的草原骑兵。
若是真的短兵相接,诸位有信心一战而下吗?”
听到这句话,众人的脸色又难看了一些。
徐锐接着说:“第三,草原广阔无垠,就好像一片大海,数十万骑兵不过沧海一粟,就算咱们真的打了几场胜仗,草原大军只需往草原深处一钻,咱们既不熟悉地形,机动性又比不上敌人,要到哪里去找?
若是找不到,或者敌人只要派出小股部队轮番骚扰,让我军深陷泥沼,疲于应对,咱们人数较少,补给线太长的劣势就会暴露无疑。
到时候别说血洗草原,能不能回来都是未知数,本帅是真的不想再像西川那样,仅仅只领着几百将士凯旋!”
这话说完,众人彻底沉默下来。
在这个世界,中原王朝对草原的诸多决定性胜利掩盖了那些惨败,让大家理所当然地认为草原不堪一击,唯独徐锐明白这一仗的确不好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中凶险甚至超过直接进攻南朝。
这一番醍醐灌顶,就是要让众人从洋洋得意的优越感中清醒过来,明白这次大战的艰苦和困难,只有这样,才不会酿成骄兵必败的惨剧。
沉默片刻,林绍东索性不想了,站起身道:“话虽如此,但既然大帅敢接下赐婚使之职,想必已经有了对策划吧?”
众人点了点头,又饱含希望地朝徐锐徐锐望来。
徐锐耸了耸肩道:“对策嘛自然是有,但是远远谈不上完善,方才说得就是本帅还无法彻底解决的问题,不过在坐的都是自己人,不瞒大家,这次是抢老婆,所以无论多么困难,这场仗都得打赢!”
曹思源抱拳道:“大帅您就下令吧,就算这次是刀山火海,兄弟们也会陪您一起荡平!”
“是啊,请大帅下令!”
“请大帅下令!”
众人齐齐抱拳到。
徐锐点了点头,心中升起一股豪气,朗声道:“此次远去西北大军只带二十日口粮,所有载具尽量多带弹药,本帅会向圣上请旨,沿途向各省、州、府购买粮草,确保最强战力!
第二,此番西去不可妄动,只能智取,本帅乃是赐婚使,天启卫是护送公主出塞的大军,没有本帅的将令,都得做好分内的事,尽量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摩擦。
第三,依靠朝廷运输物资不仅慢,而且费时费力,安歌你亲自负责星河集团的西北商道,做好充足准备,一旦大军需要,商队要能源源不断地把各类物资运往前线。
当然,本帅绝不会让商队白跑,一场战争财足以调动所有商队的积极性,解决后勤补给的大问题。
第四,你们下去要让士卒们做好充分准备,这一战若是真的打起来,只怕会是咱们遇到过最艰苦,最困难的一战,决不能掉以轻心!
好在天启卫的士卒大多出身西北边军,这一战也算半个主场,若能戒骄戒躁,胜负的天平会很快倒向咱们这边。
最后,公主婚期很急,时间有限,各项准备又繁杂沉重,不能耽搁,林绍东统筹全局,所有人都必须做好自己手头上的事,不许出半点纰漏,好了,事不宜迟,现在便动手吧!”
“末将遵命!”
“属下得令!”
将令一下众人齐齐起身,朝徐锐抱拳行礼,然后立即动身去准备大军出征的各项事宜。
徐锐坐在偏厅里,看着众人鱼贯而出,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这时,袁子雄领着几个袁家子弟从内堂里走了出来,低声问道:“主公似是还在忧虑?”
徐锐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我军现在还有两大短板无法解决,一是情报,二是侦查,情报方面本帅已经有些眉目,成不成还两说,至于侦查,本帅是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把握能在浩瀚的草原上找出敌军主力啊……”
袁子雄闻言微微一愣,凑到徐锐的耳边道:“大帅不用着急,您吩咐老夫秘密研制的两种武器已经能用了……”
“哦?”
徐锐双目一凝,惊喜道:“真的?!”
袁子雄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徐锐顿时大笑道:“好!如此一来,天启卫如虎添翼,本帅这次便真的可以放手一搏了!
袁家主,此次你把源初基地交给他人搭理,不但是你本人,还要带上一干核心子弟随我到西北走一趟,既然要打,咱们便不能亏本,好好抓住这次发财的机会,也许以后就是咱们安生立命的钱!”
袁子雄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猛然望向徐锐,脸上抑制不住地露出狂喜之色。
第四百八十八章:准备
等将所有人送走之后,徐锐来到书房,刘异坐在上首端着一本兵书,见徐锐进来便抬了抬眼皮道:“都安排好了?”
徐锐笑眯眯走到刘异身边,蹲下身子,轻轻帮他揉起了膝盖。
“听说我入狱之后,您在圣上的崇政殿前跪了一天一夜……”
刘异闻言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位子越高便越得小心翼翼,这一年来也不知道你究竟在急些什么,步子迈得实在太快了些。
此事之前老夫便有预感,怕你会出事,还想找机会同你聊聊,表面上你这次虽然是受了乌力吉的牵连,实际上说不定是圣上在借机会敲打你了。”
徐锐点了点头,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为刘异揉着膝盖。
刘异脸上闪过一丝欣慰之色,把徐锐拉了起来。
“坐下吧,不过跪了几天而已,老夫还没老到受不了的程度,正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这个道理你明白吗?”
徐锐点了点头:“您的意思我明白,我不会因为此事怨恨圣上的。”
刘异又叹了口气:“胳膊扭不过大腿,虽然你现在好似兵强马壮,可这一切都是圣上给你的,和圣上较劲,说到底吃亏的还是你,这个道理要真的想通才是。”
徐锐又点了点头。
刘异的脸色慈祥了不少,问道:“这个赐婚使多半是你向圣上求来的吧?”
徐锐提起火炉上的热水为刘异的茶壶斟满,沉声道:“我要娶青梧。”
刘异似是早就知道他会这样说,失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青梧是个好媳妇,还是你小子会挑,不过你这弯路绕得有点大,若是提前两个月问清楚自己的内心,或许就没那么多麻烦了。”
徐锐摇了摇头:“人这辈子,总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却又自以为对的坚持,错过那些真正重要的东西。
而有的东西不到失去的那一刻永远不会知道它的珍贵,就好像道理每个人都懂,但是不亲身经历一次,谁也不会刻骨铭心。
何况去年南北大战造成的真空已经让乌力吉崛起,就算我早一步向圣上求亲,乌力吉也仍旧会来,若没有青梧缓冲的这几个月,恐怕事态会更难收拾。”
刘异点了点头:“你想得清楚就好,不过千万别小看了草原,那些野人就好像狼群,随时准备咬你一口,你的天启卫虽强,可也只有一万五千人而已,这场仗有把握吗?”
徐锐摇了摇头:“战场上哪有什么常胜将军,老实说若把京师十二卫加上天启卫都交给我,那我便有九成胜算,但若只有天启卫,硬打起来胜算不会超过三成。”
“三成?!”
刘异一愣:“那你还要去?”
徐锐笑道:“新生的工业发展需要时间,大魏的改革也需要时间,草原便是眼下最棘手的心腹大患,于公于私我都得去,何况谁说我就一定要和他们硬碰硬?这次我可是赐婚使。”
刘异白了徐锐一眼道:“老夫就知道你小子肯定又憋着坏,大概和圣上也没说实话吧?”
徐锐摇了摇头:“说的都是实话,只不过没有把话说完,也不是故意隐瞒什么,就是那会儿有些事连我自己也没想明白。”
“现在想明白了?”
刘异又问。
徐锐又摇了摇头:“也不算明白,不过至少有了个方向,其实未来的事谁又能全都想明白,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刘异喝了口茶,点头道:“能说出这句话,看来经历这一劫你还算有长进,你这孩子心气高,想得也多,但就是因为如此,往往会被自己束缚住。
其实人生就是那么短短几十年,一味思来想去,谋定后动,反倒不如率性而为,水来土掩活得快活。
这次老夫也想通一件事,虽然你一身才华,可未必要走朝堂这条路,平平安安地活着比什么都强。”
徐锐点了点头,正要说话,门口突然传来安歌的声音。
刘异摆摆手道:“事又来了,你先去忙吧,对了你进诏狱的事一直瞒着你婶婶,女人心软,老了更是多愁善感,知道了肯定心疼你,说不定对栖霞公主心里也会有气,你别说漏了嘴。”
徐锐心中一暖,点了点头:“放心吧,这些事我都懂的。”
说着,徐锐向刘异行了个礼,转身出了书房。
刘异望着徐锐的背影,嘴角忽然挂起了一抹安心的微笑。
出了书房,安歌和小胡已经等在了门口,徐锐领着他们来到自己的小院,这才问小胡道:“情况如何?”
小胡道:“长辈们已经同意了,会向你提供草原三十六部的全部情报。”
徐锐长舒一口气:“这算是帮了大忙了,不然一出天骐关便是两眼一抹黑,这仗根本没法打。
另外那位西北经略十有**也是个祸害,这次西北的消息来得如此突然,想必当地的锦衣卫和东厂番子都已经被他收买,此人打仗是个草包,权术倒是有一套,得重视起来。”
小胡点了点头:“你放心,那边刚好有我们的眼线,只不过他毕竟是朝廷大员,你想动他恐怕不容易。”
徐锐摆摆手:“只可惜出发的日期时间实在太近,准备时间几乎没有,具体怎么处理他也只能到时候再看,不过一旦出了草原,我绝不会把自己的后背交给这样的人。”
小胡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一本奏折交给徐锐道:“还有件事,你自己看看吧。”
徐锐一愣,狐疑地接过奏折看了几眼,面无表情地又把奏折递给了小胡道:“把它交给裕王。”
小胡一愣:“就这样?”
徐锐点了点头:“有些时候他也是身不由己,新账旧账都等到从草原回来再说,眼下青梧的平安才是头等大事。”
小胡点了点头:“行,这本来就是你的事,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说完,小胡朝徐锐告了罪,匆匆而去。
等他走后,徐锐拍了拍安歌道:“咱们这次吃了没有眼线的大亏,这个短板不解决,今后恐怕还少不了吃亏。”
安歌点了点头,朝小胡离开的地方努了努嘴:“这帮人终究不和咱们一条心,总有一天靠不住。”
徐锐点了点头:“是该小心些,这次西行你主要负责星河集团的商队,但需要你主持的却不单单只是后勤,还要利用这次机会建立一个完整的情报网络,至少西北这条线要先做起来。”
安歌闻言有些为难:“西北商路虽然已经建立,但是毕竟根基不深,此事只怕不会一蹴而就啊。”
徐锐笑道:“你放心,此事我会让李邝帮你,天骐关接连战败这么大的事,朝廷事先却连一点风声也没收到,相信圣上不会放过锦衣卫和东厂。
我猜李邝此时也应该很想建立一套私人的情报体系,方便他进一步在锦衣卫里往上爬,这次咱们就和他合作。”
安歌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先去准备。”
徐锐点了点头:“去吧,这段时间便要辛苦你们了。”
送走安歌后,徐锐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的卧房,刚刚关上门,影婢突然一脸阴沉地从角落里钻了出来,单膝跪在了徐锐面前。
“奴婢回来晚了,让少主受苦,罪该万死!”
徐锐摆摆手:“不关你的事,也幸好你不在,否则若是你忍不住出手,反倒会惹出事端来。”
影婢咬着牙,眼中噙着泪水,却没有说话。
徐锐不忍心她这般自责,叹了口气道:“其实让你去办的事才是最重要的,说说吧,情况怎么样?”
提起这件事,影婢的情绪终于好了些,沉声道:“少爷让我查的事已经有些眉目了,在背后捣鬼的就是那群人!”
“哦?”
徐锐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森然之色,自言自语道:“果然是你们,我还没去找你们的麻烦,你们倒先算计起我来了,看来该让你们尝尝厉害,否则真要被当病猫欺负。”
第四百八十九章:谗言
“大人,那老狗终于答应和咱们见面了。”
自家密室之中,下人激动地对黄正元说到。
黄正元冷笑一声:“意料之中,那老狗只要不想死,终究是要妥协的。”
下人脸上闪过一丝担忧道:“大人,咱们这般私自行事,王爷那里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黄正元摇了摇头:“放心吧,即便现在有些微词,总有一天王爷会明白咱们的苦心。”
下人点了点头:“大人真是忍辱负重,我辈楷模,对了,那老狗着急见面,说时间由大人来定。”
黄正元沉吟片刻道:“已经晾了那老狗几日,再拖下去反而不美,就今日吧。”
下人点了点头,正要再问几句,突然密室的门被人推开,老管家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少爷,裕王殿下来了,说是要见您,脸色不太好看。”
黄正元一愣,对下人道:“等我片刻,我先去见王爷。”
说完,他连忙站起身来,走出了密室。
书房之中,黄正元小心翼翼地打开大门,见裕王背对着大门负手而立,便悄悄走了进去,朝身后的老管家挥了挥手,关上了门。
想了想,黄正元倒了一杯茶,来到裕王身后道:“下人们不会做事,忘了请王爷喝茶。”
裕王回过神来,瞟了他一眼,冷冷道:“本王看不会做事的不是下人,就是你!”
黄正元没有半分不悦之色,笑道:“殿下不必气恼,下官还在慢慢学着做事,总有一天能让王爷满意。”
“学?”
裕王了冷笑一声,一把将手中的奏折狠狠甩在书桌上道:“这封奏折是不是你上的?”
黄正元看也不看那封奏折便点了点头:“正是下官所奏。”
“啪”的一声,裕王狠狠一拍桌子道:“糊涂!从青梧那里回来之后本王就已察觉不对,而且专门告诉过你,那个时候给父皇上折子保徐锐便是逼着父皇杀人,你为何还要上折子去保他?”
黄正元笑道:“王爷,下官也是为徐兄的安危着想才会乱了方寸,下官知错了。”
“为徐锐的安危着想?”
裕王冷笑一声:“本王看你是巴不得徐锐死吧?”
黄正元脸色微微一僵,索性也不再装傻,拱手道:“王爷,徐锐从来不和咱们一条心,若趁此机会将之除去,不仅少了许多变数,而且王爷还能举起大旗,收编徐锐的大部分资源,对咱们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你!”
裕王气得涨红了脸,怒道:“本王与徐锐情同手足,就算他在此事上不支持本王,本王也绝不会对他下毒手!
何况徐锐已经答应出山力保本王,你这样做,让徐锐如何想?
还有,本王早就告诫过你,不要妒忌,不要妒忌,大魏几百年才出了徐锐这么一个全才,你何苦事事都要去和他比?”
黄正元摇了摇头:“王爷,下官的确只是以大局为重,不曾参杂半点私心,徐锐虽然勉强答应保您,却显然不愿尽全力,说白了那是两面三刀地拖延时间。
何况这世上说一套做一套的人还少么?
您当徐钢锋是手足,可他徐钢锋未必就像自己说得那样表里如一,权利和势力掌握在别人手里,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来得安心?
说句不中听的,徐锐此人自视清高,不将天下放在眼中,包括王爷您,王爷您又何苦总去看他的眼色呢?”
“住口!”
裕王咬着牙道:“就算你说得都对,那结果呢?除了得罪了徐锐,你捞到什么好处了?”
黄正元面色一僵,叹了口气道:“此次不过是徐锐运气太好罢了,听说栖霞公主以死要挟,这才留住了他的命。”
裕王冷笑道:“你以为这一切都是运气?”
黄正元一愣:“不然呢?”
裕王道:“枉你自觉一切尽在掌握,却看不透那么浅显的道理,你知不知道父皇那几日谁都没见,唯独徐锐出狱之后与之彻夜长谈,现在你还觉得是运气吗?”
黄正元闻言微微一惊:“这么说圣上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杀了徐锐?”
裕王叹了口气,不置可否。
黄正元脸色微微一变,背着手踱了几步,皱眉道:“这么说来徐锐比我想象得还要可怕,甚至已经与圣上有了这般默契……”
“还有更可怕的呢……”
裕王摇了摇头,指着桌上的奏折道:“你的奏折便是徐锐派人送给本王的。”
“什么?!”
黄正元瞳孔一缩道:“难道是圣上把我的奏折给了徐锐?不,不对,圣上一向重视广开言路,就算再怎么宠信徐锐也绝不会把其他朝臣的奏折拿给他看。
这么说来徐锐说不定已经和司礼监沆瀣一气,否则绝没有办法拿到内庭的奏折,这家伙的手段简直深不可测!”
裕王摇了摇头,冷冷望着黄正元道:“不管手段如何,他都是本王的至交好友,这种事仅此一次,若再让本王发现绝不会轻饶了你!”
黄正元连忙拱手道:“王爷放心,下官今后规规矩矩便是!”
裕王冷哼一声,一甩袍袖道:“望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迈开大步径直走出了黄正元的书房。
黄正元默默望着裕王的身影,眸子里的杀机一刻高过一刻。
“大人,今后咱们真的不管徐锐了?”
这时,下人从屏风后悄悄转了出来,低声问到。
黄正元冷笑一声:“听话听音,你以为王爷这么说,就真的这么想么?”
下人一愣:“王爷的语气十分严厉,难道这还有假?”
黄正元失笑道:“王爷一开始不也去圣上那里保了徐锐么,说是从栖霞公主那里回来之后才发现不对,可实情怎样谁又知道?”
下人一惊:“大人的意思是王爷也有可能一早便知道保徐锐就是害徐锐,却仍然去保了徐锐?”
黄正元不置可否地摆摆手:“不说这个了,你派人去给老狗传话,今晚西郊茶铺见面细谈,他若是不来就别怪咱们的嘴把不严了。”
下人脸上闪过一丝为难之色:“大人,王爷刚刚交代过,这件事非同小可,要不要提前和王爷打个招呼?”
黄正元瞥了下人一眼,摇了摇头:“这些脏事也让王爷操心,你是想今后整个北国都指着王爷的脊梁骨骂么?”
下人脸色一变,连连摇头。
黄正元冷笑道:“记住了,安心办好自己的事,其他的东西不需要你操心,该告诉王爷的本官自会去说,不该王爷知道的,当然是不知道得好。”
说着,黄正元微微一顿,阴沉道:“有些事咱们不说,不代表王爷不知道,而王爷即便知道,也不代表就要告诉天下人他知道,你懂了吗?”
“懂了,小的懂了,小的这就去办。”
下人脸色一白,连忙点头。
“回来!”
见下人要走,黄正元又叫住了他道:“去把徐锐身边的人撤回来,既然王爷开了金口,那么样子还是要做做的,何况没想到他竟能绝地反击,也该同他缓和缓和才是。”
“小的明白!”
下人领命而去。
黄正元的脸上渐渐浮现一抹狰狞,喃喃自语道:“徐锐,你总不可能每一次都算无遗策,每一次都有如此好运吧,咱们走着瞧!”
第四百九十章:暗涌
入夜,长兴城北郊一处山谷之中,冬日里难得的晴天,高悬的皓月将整片山谷照的一片银白。
花脸和豫让一步步走在积雪之上,踩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你们早到了半刻。”
突然,山道旁的小树林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二人一惊,连忙跪在雪中齐声道:“参见主上!”
沙哑的声音轻轻地嗯了一声道:“事情都办妥了?”
二人对视一眼,花脸道:“启禀主上,事情都办妥了,只可惜徐锐还是逃过了一劫。”
豫让请罪道:“这次是属下们低估了徐锐,本是必死之局,没想到生生让他闯出了一线生机,请主上责罚。”
沙哑的声音冷笑一声:“此事乃是本座看轻了宏威皇帝和徐锐小儿,与你们无关,起来吧。”
二人顿时如蒙大赦,缓缓站起身来,恭敬地低着头,甚至连裤腿上的积雪都不敢去拍。
“眼下辽王与太子之争愈演愈烈,已经没有和解的可能,此间事了,本座不日就将离开长兴。”
花脸一愣:“不知主上此去何处?”
沙哑的声音道:“王爷即将奔赴北齐,这次本座也得去走上一趟。”
豫让急道:“主上,要离武功日渐精进,恐怕不久就将进阶武圣,不可不顾啊!”
花脸也道:“下月初五徐锐也即将率领天启卫启程,到草原赐婚,属下该如何行事还请主上示下。”
沙哑的声音道:“此次令你们前来便是要交代这两件事,眼下本座人手不足,要离进阶武圣在即,算是个不错的打手,不可错过了,本座已令天煞棋流沙五鬼将其带回,豫让你也去从旁协助吧。
至于徐锐,此次之事也是临时起意,正好借用王爷出兵的大势顺手为之,既然让他躲了过去那就不妨多留他几日。
不过他此去草原目的不明,想必也不会安安分分,通知龙图,让他盯紧徐锐,乌力吉那边也打声招呼,免得真让他闹出什么动静,坏了王爷的大事!”
“属下遵命!”
豫让和花脸同时抱拳领命。
花脸沉思片刻,又道:“启禀主上,天启卫的新型火炮仍在保密之中,而且宏威皇帝派出大批高手护卫军工厂,到目前为止属下仍未能取得制造工艺。”
沙哑的声音道:“上次的火炮寂灭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仿制出几门,王爷说咱们的生产线落后太多,得从基础开始补齐,时间还很多,此事多上心却也不用太着急。”
闻言,花脸眸中神色一松,终于放下了所有心事,朝树林抱拳道:“主上放心,属下一定不辱使命。”
话音刚落,平静的山路上突然吹起一阵狂风,被狂风卷起的积雪四处乱飞,一时间竟如同天降暴雪一般。
狂风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已经消失殆尽,飞雪落地,万籁俱寂,无论狂风还是暴雪都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花脸与豫让双双神色一紧,双手抱拳下拜,露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不敢有丝毫造次。
不知过了多久,等山中鸟雀再次啼鸣,花脸才松了一口气道:“主上已经走了。”
豫让掸了掸头上的碎雪,苦笑道:“主上神功盖世,就连我这与武圣仅有一线之隔的人也丝毫看不出深浅,你知不知道主上究竟到了什么境界?”
花脸摇了摇头:“大概比武圣还强些吧……”
说着,花脸又摇了摇头:“武圣乃是一道天堑,如你我这等与武圣仅一线之隔的高手,天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真正跨过那道门槛的却只有六人。
没有进阶武圣之人便永远都无法想象武圣的极限究竟在何处,主上虽强,但要说强过武圣恐怕也不尽然,只不过肯定是武圣级别就是了。”
豫让愣了愣:“要说主上的实力超过武圣我是信的,可他的气机十分奇怪,似乎与武圣又有不同。”
花脸道:“武圣之玄岂是你我之流能够揣度的?也许是主上故意为之也不一定。”
“也是,倒是我多想了。”
豫让闻言心中忽然迈过了一道坎,对花脸道:“此间事了,我等也要出发了,他日再见吧!”
花脸点了点头:“小心些,我那师弟邪得很,你可别阴沟里翻了船。”
豫让哈哈一笑,也不说话,转身迈开大步朝山下走去。
花脸目送他渐行渐远,身体忽然一纵,如同蝙蝠一般贴着树冠远远飞去。
与此同时,山下的小路上忽然走出一位古稀老者,蹬上了一辆早已等在路边的轩辕辇。
十几丈开外,影婢神情阴鸷地望着这一幕,轻轻问身边的小胡道:“你认识此人吗?”
小胡凝重地点了点头:“他是韩王座下的第一门客端木锦,至于还有没有其他身份便不得而知了。”
“端木锦……韩王……”
影婢望着渐行渐远的轩辕辇,微微眯起了双眼。
小胡道:“你是怀疑韩王与那些人有牵涉?”
影婢摇了摇头:“韩王有没有牵涉我不知道,但这个端木锦恐怕不简单,方才你为什么不让我上山?”
小胡道:“山中有个极强的存在,虽然你已经进阶一流,等闲之辈难以发现你的行踪,可是只要你一上山必定暴露无遗,你家少主说的是暗查,不必弄出太大动静。”
影婢道:“你觉得方才山中之人会是这个端木锦吗?”
小胡道:“此人方才一定在山中,但是不是山中之人我还不敢确定,按说山中似乎没有别人,可是他身上的气机明明不到武圣级别,和方才那惊天的动静差距很大。”
影婢点了点头:“无论如何,此人既然出现在韩王身边,韩王又与辽王交好,说不定那只幕后黑手就是辽王。”
小胡摇了摇头:“也可能是这位端木锦潜伏在二位王爷身边,利用门客的身份作为掩护。”
眼见轩辕辇消失在夜色之中,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自己心中的推断,渐渐隐没在茫茫雪原之中。
与此同时,西郊的一间茶水铺子依旧亮着昏暗的灯光,黄正元裹着一件厚厚的貂皮袍子,坐在一张桌子面前。
除了他之外,铺子里只剩两桌客人,其中一桌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阴鸷男子,另一桌则是黄正元的两个护卫以及传话的下人。
桌上的三壶茶水已经喝空,现在黄正元满肚子都是水,脸上的不耐之色已经越来越明显。
又等了一柱香的时间仍然不见动静,黄正元朝传话的下人招了招手,等下人凑到他的身边便低声问道:“你究竟有没有把话传到?”
下人连忙点头道:“已经传到了,那老狗肯定会来!”
“肯定会来?现在已经过了时辰,哪里有半个人影?”
黄正元不满到。
下人张了张嘴,正要说话,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动静,一刹那,茶铺里的所有人都望向了门口。
第四百九十一章:老姜新辣
“哗啦”一声,茶铺的门帘被人掀起,一股寒风瞬间席卷而来,众人只觉面上一寒,便见一队东厂的红衣番子鱼贯而入,瞬间将整个茶铺围了起来。
“哎呀,各位官爷这是怎么话说的……”
三十多岁的茶摊掌柜脸色一变,匆匆从柜台后钻了出来,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便有一柄冰寒的腰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把没说完的话统统憋了回去。
黄正元脸色一变,直愣愣望向门口,在东厂番子们的护卫之下,一个身着红袍的中年太监面带冷笑地走了进来,远远瞟了几人一眼,尖声尖气地开了口。
“都进来吧!”
话音刚落,十几个“大红袍”鱼贯而入,默默站成一个半圈,顿时将小小的茶铺塞得满满当当。
在场众人顿时眼皮一跳,因为那身红袍可不是什么宦官都有资格穿的,唯有提督太监一级的高级宦官才有资格套在身上。
黄正元没想到来人竟敢弄出这么大的阵仗,顿时面色惨白。
见几人不安,说话的中年太监冷笑一声,高声道:“老祖宗到!”
此话一出,门帘后立刻钻出两个小黄门,二话不说往地上一趴,后脊背绷得笔直。
另外两个小黄门一左一右挑开两道厚重的门帘,汪顺带着那张醒目的死人脸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与以往的唯唯诺诺或是沉默寡言不同,这一次汪顺走路虎虎生风,气场十足,每一个动作自有惊人气势,就是手握重兵的大将都多有不如。
明明他一声不吭,也没什么动作,可当他进门那一刻起众人只觉一股压力逼来,腿脚竟微微发软。
“老祖宗!”
在场的东厂番子和众太监齐声见礼。
汪顺却是看也不看,径直走到黄正元对面,一屁股坐在了两个趴下的小黄门身上。
“老祖宗面前哪有你们坐着的份?!”
就在此时,黄正元身后突然传来一身大喝,突然冲出一个东厂番子,一脚踹在黄正元和传话人的椅子上。
黄正元见机得快,立马站了起来,传话的下人慢了一步,坐着的椅子被瞬间踹飞,一屁股栽倒在地,下意识发出了一声惨叫。
另一张桌子上坐着的护卫和阴鸷男子见状连忙起身,不敢再坐在椅子上。
黄正元咬着牙,愣愣向汪顺,汪顺则从一个红袍太监手上接过刚刚点燃的烟锅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圈白雾。
“小崽子,我道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拿捏祖宗的不是,原来是裕王爷养的一条小黄狗。”
汪顺不屑地瞟了黄正元一眼,淡淡地说。
黄正元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当游离的目光落到那阴鸷男子身上时,却渐渐安定下来。
那阴鸷男子乃是大内扶佑堂的一流高手,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打通了关系,从大内将其借出,只要有他在,至少性命应该还是有保证的。
见黄正元目光斜视,汪顺冷笑一声道:“这就是你找来的底气?”
话音刚落,他身边的一个东厂番子立刻抽出长刀,朝阴鸷男人后颈砍去。
阴鸷男子冷哼一声,轻轻一拍桌子,靠在桌腿的上的长刀突然“仓啷”一声脱鞘而出。
男子反手一抓,瞬间便将那长刀抓在手中,接着手腕一抖,长刀快如闪电地转了个弯,直奔那东厂番子的手腕而去。
即便黄正元不懂武功也能轻易看出,阴鸷男子这一刀是要将那番子握刀的手腕斩断,来一个下马威。
这也是黄正元最想要达到的效果。
可是就在这时,汪顺突然屈指一弹,也不见真的飞出什么,可阴鸷男子劈到一半的刀却好似被什么东西死死抵住,硬生生停了下来。
不仅是刀,他的整个身体就好像瞬间石化,呆立不动,眼睁睁看着东厂番子的腰刀砍在他的后颈之上。
“噗嗤”一声,一股血柱高高喷出,洒在一旁的墙上,阴鸷男子的头颅则“咕噜噜”地滚到了黄正元脚边。
“啊!”
眼见此景,茶摊掌柜吓得惊叫一声,架在他脖子上的长刀顿时往后一拉,掌柜只觉一股温热从喉头涌出,恐惧地伸出双手捂住脖子。
可是鲜红的血液还是如喷泉一般往外涌,不过片刻他便面色惨白地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一命呜呼。
转眼之间连杀两人,顿时吓得传话下人和两个侍卫都不敢说话,黄正元更是面色铁青,满脸震惊地望向汪顺。
“原来老祖宗竟是武圣高手?!”
阴鸷男子本是一流高手,能如此闲庭信步将之诛杀的绝对是武圣级别,黄正元瞬间想通了这个关节,不禁颤抖着说了一句。
汪顺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蓦然地摇了摇头:“老祖宗我要是没点本事,圣上还不早就遭人暗算了?”
黄正元努力地咽了口口水道:“老祖宗想要杀我自然是易如反掌,可是我已将证据交给可靠之人,若是我死,你也活不了!”
反正已经豁出命去,说到最后一句,黄正元的脸上也浮现一抹狰狞之色。
汪顺又轻轻地吸了口烟,喷出浓浓的白雾,好似没有听见黄正元的威胁。
先前说话的那个中年太监轻轻挥了挥手,黄正元身边顿时传来三声惨叫。
两个护卫和负责传话的下人瞬间便被东厂的番子乱刀砍死,同来的五人,现在还活着的就只剩黄正元一人。
黄正元以为手握把柄便能掌控雷电,他不过是个年轻状元,那里见过这等阵仗?
此时的他心脏砰砰直跳,身体里的血仿佛全部涌进了大脑,巨大的恐惧让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可即便如此,他仍旧咬着牙,死死盯着汪顺,眼睛一眨不眨。
“小崽子还算有点定力……”
汪顺将手里的烟锅交给身边的红袍太监,冷笑道:“只可惜你这头小狼崽想要勒索你家老祖宗还是嫩了点,说说吧,此事是你的主意,还是裕王爷的主意?”
汪顺虽然没什么动作,语气也是不紧不慢,可黄正元却觉得好像胸口压了一块大石,有些喘不过气来,尤其当他提起裕王,黄正元脑门上瞬间冒出一层汗珠。
“不关裕王的事,此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的主意。”
黄正元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咬着牙到。
汪顺点了点头:“不错,还知道为主子挡箭。”
说着,他缓缓起身朝外走去。
黄正元一愣,刚要开口,汪顺突然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道:“念在裕王爷的面子上,天亮之前把咱家要的东西送过来,此事下不为例,否则你们一窝都别想活!”
说完,汪顺迈开步子,径直走出茶馆的大门,一众太监和东厂番子则如来时一般鱼贯而出,如同鬼魅似的没有半点多余的声音。
热闹的茶馆瞬间冷清下来,黄正元从恍惚之中清醒,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冷汗早已经浸透了全身,手脚都被恐惧抽干了力气。
黄正元回过头,望着满墙鲜血和一地尸体,眼皮忽然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难以言喻的后怕瞬间袭便全身,手脚好似抽经一般狂抖不止。
“哈哈……哈哈哈哈……”
抖着抖着,黄正元突然笑了起来,先是压抑的冷笑,慢慢变成了神经质的邪笑,最后好似山鬼夜枭的哭嚎,令人闻之战栗。
第四百九十二章:兵出西北
宏威十八年腊月初二,前线传来惊人消息,武陵王果然如徐锐所料,虚晃一枪,在北朝南线绕了个大圈,然后又一次杀奔北齐。
京城里一直战战兢兢的诸王显贵总算是松了口气,但北齐紧邻大魏,求援的使臣第一时间便来到长兴,跪在宫门前哭了三天三夜。
大魏虽然没有发兵,但宏威皇帝不敢掉以轻心,命东线边军严密监视北齐战况,京师十二卫主力全军动员,随时准备以防不测。
三日后,天启卫正式启程,拱卫着公主凤仪从长兴城北郊悄悄西行,走的时候旌旗不展,毫无声势。
这是大魏立国树百年来唯一一次公主和亲,宏威皇帝对此事羞于启齿,对外只说天启卫外出戍边,文武百官更无一人相送。
然而天启卫此行的阵仗却是不小,不但四千余辆大车拉满了各式物资,星河集团的十余支商队更是紧随其后。
为了这次“赐婚”,徐锐以兵部的名义,在宏威皇帝那里争取了三千万两贷款,所需费用全部由蒸蒸日上的帝国中央银行筹措。
这笔钱除了用来购买大笔弹药之外,更是用以向沿途各州府收购粮草,宏威皇帝提前下旨,允许各省将官仓存粮以市价售予天启卫。
顷刻之间,天启卫突然成了香饽饽,各省都盼望着能从这顿盛宴当中喝一口汤,还未出城,光是各省布政使送到徐锐这里的信件便已有厚厚一沓,全是以各种理由,要求徐锐过境的。
徐锐竟然不厌其烦,一一回复,表示只要时间允许自己绝对不会令天下州府失望。
就这样,徐锐揣着巨额银票,开始了一场路途漫漫的败家之旅。
出发的第二日,徐锐半躺在缓缓西行的破军之中,手里把玩着一个小小的棕色玻璃瓶,脸上的神色却是异常凝重。
“少主看出什么来了?”
影婢见徐锐脸色不对,疑惑地问了一句。
徐锐将棕色玻璃瓶放在桌上,冷笑道:“不会错,这东西就是户部灭门案,以及陷害安歌的帮凶,我管它叫乙醚,你这次又立下了一件大功!”
“哦,这东西这么厉害?”
影婢望着不大的玻璃瓶,难以置信到。
徐锐摇了摇头:“乙醚本身其实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只不过制造十分困难,就是我在这样的条件下也不一定能大量生产。
另外星河集团从未生产过茶色玻璃,说明装乙醚的小瓶另有出处,而且甚至早于咱们,这两件事让我非常不安啊……”
说着,徐锐身体微微前倾,认真地望向影婢道:“说说这东西的来路吧。”
影婢点了点头:“当日杨怀振骗钱庄到天宝阁要账,少主察觉不妥,令奴婢前去探查,奴婢发现杨怀振烂赌的长兴赌坊有异,似乎是赌坊档头和赌客合谋坑骗杨怀振,才令他一日之内输光了七万多两银子。
而事后赌坊档头以及合谋之人全都莫名消失,更让奴婢笃定此事并不简单,于是几经查探终于找到了躲藏起来的赌坊挡头和三个合谋之人。
只可惜奴婢晚了一步,找到他们的时候几人都已经被人灭了口,不过好在凶手走得太急,留下了些许蛛丝马迹。
奴婢顺着线索一路追寻,在长兴城西的一处寺庙之中发现了可疑据点。”
“等等……”
徐锐打断了影婢的话,皱眉道:“你说是在一处寺庙之中?”
影婢道:“城西的孤叶寺。”
徐锐揉了揉下巴,眯着眼睛道:“还记得这次第一个跳出来告我的杨家二公子杨怀业吗?”
影婢点了点头。
徐锐道:“他现在已经被小胡控制起来,据他交代,第一次和幕后之人相遇的地方就是这间孤叶寺。”
影婢道:“看来孤叶寺便是他们的据点无疑了。”
徐锐摇了摇头:“没那么简单,那个看似与世无争,实际上两面三刀的齐王平时就待在孤叶寺诵经念佛……”
影婢一愣:“少主是觉得齐王有可能是幕后黑手?”
徐锐犹豫道:“眼下夺嫡的阵营日渐明朗,太子树大根深,裕王与肃王同气连枝,辽王与韩王同进同退,这位齐王殿下则自成一派。
户部灭门案涉及辽王与太子,负责彻查此案的又是裕王,这么看来此案若没有我突然横插一脚,无论如何都会对齐王最有利,会是巧合吗?”
影婢道:“即便那起案子是巧合,难道孤叶寺也是么?我看这位齐王十有**就是幕后黑手,至少也是其中一员。”
徐锐摇了摇头:“敌人太狡猾,现在还不能下定论,你接着说吧。”
影婢点了点头,继续道:“孤叶寺看起来是一间普通的寺院,其实内部有一整套严密的分工,从小沙弥到高层都是一个神秘组织的成员。
除此之外,寺院内部有许多暗室,少主说的乙醚便是奴婢在其中一间暗室之中发现的,而且数量不少。
还有,具奴婢观察,这些人大量使用暗语,让奴婢想起了一群人。”
“什么人?”
徐锐沉声问到。
“暗棋!”
影婢一字一顿到。
徐锐眉头一皱:“幕后黑手神通广大,如果真是暗棋,那么一切也就能说通了,可是上次圣上大肆搜捕暗棋,已经将其中的十之**一网打尽,正所谓挖出萝卜带出泥,若他们真是暗棋,必定多多少少都会被牵涉其中,为何他们却好似毫发无伤?”
影婢摇了摇头:“奴婢也有同样的疑惑,而且他们的行事风格虽然很像暗棋,但组织形式却又完全不同,所以奴婢才说像,却无法断定他们就是暗棋。”
徐锐摩挲着下巴,沉吟道:“难道暗棋这个组织具有两套完全不同的结构么?”
影婢点了点头:“不是没有可能,似乎孤叶寺的这些人和其他暗棋的目标大不相同。”
一听此言,徐锐顿时一愣:“目标不同……对了,这些人和鬼谷一门相互对抗,而鬼谷一门的目标只有一个,难道说除了帮助武陵王刺探情报之外,暗棋也在找所谓的遗迹?”
说着,徐锐渐渐眯起了眼睛:“还是说暗棋本身存在的意义就是寻找遗迹,刺探情报才是顺手为之,又或者干脆就是武陵王在寻找所谓的遗迹!
小胡将武陵王称作叛徒,说明他肯定掌握着鬼谷一门的秘密,知道遗迹的存在也不足为奇。
而从南北大战和这次出兵北齐的诡异行动来看,难道北齐真的有什么与遗迹相关的东西,才会让武陵王不惜代价地往北齐跑?”
影婢一愣,惊道:“的确很有可能!要不要奴婢去一趟北齐把事情弄清楚?”
徐锐摇了摇头:“遗迹之事不用咱们操心,当务之急还是解决草原上的那匹狼,这次的诏狱事件说明那些人已经对我起了杀心,他们一计不成定然还会再来,正好借着此次西行,把麻烦一并解决了!”
影婢脸上闪过一抹忧色:“如此一来少主岂不是很危险?”
徐锐森然地冷笑一声道:“就怕他们不敢来!这次西行原本就是要杀人的,谁敢挡在我的刀口前,谁就第一个死!”
影婢闻言浑身一震,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寒意。
(第五卷完)
第四百九十三章:草原使节
“大帅,再有三日便能走出直隶省的范围了,请大帅定夺下一步的行军路线!”
林绍东站在一处丘陵之上,指着远处的几条岔路问身旁的徐锐。
徐锐抓着双筒望远镜,一边仔细勘察着地形,一边问道:“你们参谋部新测绘的地图呢?”
林绍东朝身后的参谋招了招手,一张刚画好没多久的地图立刻递到了徐锐面前。
“不错,等高线、等深线、山林简介、河流的水文特征都做了标注,终于有点军事地图的意思了,就是不知道够不够精确。”
徐锐看了一眼地图,欣慰地笑到。
林绍东拍着胸脯道:“大帅尽管放心,这地图可是参谋部下了大力气的,若是任何一处的误差超过1%,我这参谋长便不用干了。”
徐锐瞟了林绍东一眼,朝他竖起一根大拇指道:“说得好,既然如此那便下令全军再在南直隶绕上六日吧。”
“啊?”
林绍东一时没弄明白徐锐的逻辑,长大了嘴。
徐锐笑道:“此去草原六千多里,咱们又不急,不妨走得慢些,让将士们游山玩水,养精蓄锐。”
林绍东闻言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大帅还想让那群草原人多等些时日,他们难免会生出焦躁之心,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徐锐点了点头:“拖一拖冬天就过了,再拖一拖夏天又过了,总之走慢些没有坏处。”
二人对视一眼,顿时奸笑起来。
就在这时,张佐烽一脸凝重地走了过来,沉声道:“启禀大帅,前面出现了一群草原人,自称奉了乌力吉汗的王命,特来接亲,一路敲敲打打好不热闹,围观的百姓已有数百。”
此言一出,徐锐和林绍东的笑容顿时消失殆尽。
“想必这些草原人就是圣上秘密接见的草原密使吧?”
林绍东猜测到。
徐锐冷笑一声:“赐婚之事圣上一直秘而不宣,这些人却故意想要闹出大动静,这是诸葛亮给刘备的**妙计,想要我也和周瑜一样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对大魏来说,栖霞公主下嫁乌力吉汗是他的心中之痛,没有哪个男人愿意看到自己的女人嫁给他人,即便只是名义。
而宏威皇帝更是将此事看作奇耻大辱,一路遮遮掩掩,能不提起尽量不提,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人尽皆知。
和他们相反,草原使者见到公主和亲如此低调,自然害怕北国有诈,希望将此事闹大,起码也要世人皆知,也好造成一个既定事实。
林绍东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道:“大帅,此事颇为棘手,圣上不欲声张此事,可这群人毕竟算是使节,若是处理得过火,说不定会提前激起草原之变啊。”
徐锐摆摆手:“这有什么棘手的,乌力吉要是真的能轻而易举地打进来,还会傻傻地在关外挨冻?”
说着,徐锐对张佐烽道:“派两百骑兵去把他们都抓了,然后通知地方官府,就说有人妖言惑众,已被我天启卫军法处置!”
张佐烽一愣:“他们已经见过了圣上,身上定有礼部的通关文牒,直接抓起来不太好吧?”
徐锐摆摆手道:“无妨,没听说过一句话吗,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今天本帅就是要蛮不讲理一回,就算我把这几颗脑袋串了糖葫芦,还不信礼部敢出说半个字来!”
见徐锐态度坚定,张佐烽抱拳道:“遵命,末将这就亲自去抓人!”
说着,他就要转身而去。
“回来!”
徐锐连忙喊住张佐烽道:“一群毛贼而已,犯得着你这个大团长亲自去么?让个大老粗去就行,脾气越差的越好!”
张佐烽一愣,这才明白徐锐是想故意羞辱这些草原使者,不禁苦笑道:“末将遵命,马上令人把他们五花大绑地送到大帅面前。”
徐锐满意地点了点头,张佐烽领命而去。
见林绍东还是有些担心,徐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吧,去会会那群草原使节。”
说完徐锐跳上战马,轻轻一夹,战马顿时跃然而出,一众侍卫紧随其后,似是一条长龙向营寨奔去。
“放开我,我是草原雄鹰乌力吉汗的使者阿古拉,你们这群狗东西竟敢这样对我,大汗会砍下你们的头,拿来做成酒壶!”
刚刚回到大帐没多久,帐外便传来一阵高亢的呼和,林绍东下意识朝外面张望了几眼,徐锐却仍旧笑眯眯地喝着刚刚泡好的茶。
“你说谁是狗东西?”
帐外又传来一声怒喝,然后便是鞭子落下和惨叫的声音。
“你们……你们敢打我,大汗不会放过你们,长生天的勇士会踏破天骐关,把你们这些汉人统统变成奴隶!”
“还敢说,给我继续打,让他清醒清醒!”
鞭打的声音越来越大,惨叫也渐渐变成了嚎哭。
张佐烽皱了皱眉:“会不会弄得太过?”
徐锐笑道:“外面说话的是谁?”
张佐烽道:“一团骑兵连的副连长,校尉周博。”
徐锐笑道:“是个不怕死的,今后组建特种兵算上他一个。”
张佐烽张了张嘴,最后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帐外的鞭子声一直持续了一顿饭的功夫,等到叫骂声已经变得奄奄一息,徐锐终于放下茶杯道:“好了,出去看看吧。”
张佐烽和林绍东早就等着这句话,立刻掀开了帐帘,做了个请的手势。
徐锐轻轻一笑,迈步走了出去。
帐外的空地上,十几个草原人被五花大绑着抽了半天,身上全都血肉模糊,发髻散乱,而正中间的大汉却依旧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只是声音已经小到听不清楚。
见徐锐众星捧月地走了出来,那汉子顿时朝徐锐投去阴鸷的目光,就好像受伤的野狼。
“这是怎么回事?”
徐锐指着一众草原人,装模作样地问。
周博单膝跪地道:“启禀大帅,这几个人自称迎亲使,到处招摇撞骗,被末将擒了请大帅发落。”
“哦?”
徐锐露出一抹惊讶之色,向那汉子望去。
汉子咬着牙道:“老子是草原雄鹰乌力吉大汗的使者阿古木,不是骗子!”
徐锐眉头一皱:“你说自己是乌力吉汗的使者,可有凭证?”
阿古木道:“我们的行礼里有你们礼部的通关文牒,被这群小贼搜了去!”
徐锐又是一愣,问周博道:“可有此事?”
周博点了点头:“是有一车行礼,末将看过,都是他们骗来的赃物!”
“放屁,那都是你们皇帝给的赏赐!”
阿古木闻言顿时大怒。
徐锐摆摆手,笑眯眯地道:“你不用激动,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说着,徐锐朝周博招了招手,周博顿时心领神会,转身朝车马跑去,不一会儿便捧着一本文牒递到徐锐的手上。
徐锐打开文牒看了一眼,顿时脸色一变道:“胡闹,这不是礼部的文牒吗,你们怎敢如此对待草原来使?”
周博面露一丝惊恐,跪地道:“启禀大帅,末将和兄弟们都是粗人,不识字,哪看得懂这些?”
徐锐猛地一跺脚,怒道:“你们惹了大祸,一会儿看本帅如何修理你们!”
说完,徐锐挤出一丝笑容,对阿古木道:“阿古木大人,看来这是一场误会,本帅亲自为您松绑,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阿古木见徐锐似乎的确不知此事,气焰顿时嚣张起来,睥睨道:“你是何人?”
徐锐笑道:“本帅便是大魏冠军侯,护送栖霞公主出塞的赐婚使。”
阿古木闻言冷笑一声,讥讽道:“原来你便是那个主动请缨,要把自己的女人送给大汗的王八呀。”
此言一出,一众草原人顿时大笑,唯独阿古木身旁的年轻男子没有抬头,而天启卫的一众将士却是咬牙切齿,大怒不已。
第四百九十四章:想当正使吗?
被阿古木嘲讽成王八,徐锐脸上没有半点怒色,不紧不慢地将阿古木扶了起来。
阿古木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神色更加倨傲。
徐锐似是对这一切视而不见,一边帮阿古木解开绳索,一边说道:“此事乃是误会,阿古木大人就饶了他们吧。”
阿古木冷哼一声:“饶了他们?在草原上猎犬要是敢向主人呲牙,主人就会将它们做成肉干,这些狗东西敢对大汗的使者不敬,就是对草原的亵渎,绝不可能饶了他们!”
徐锐陪着笑脸道:“我们汉人有句话,冤家宜解不宜结,阿古木大人若是愿意高抬贵手,本帅可以送您一千车丝绸和瓷器。”
“你说什么?”
闻言,不但一众草原人,就连阿古木本人都呆住了。
徐锐笑道:“我说送您一千车丝绸和瓷器。”
阿古木张大了嘴:“你说真的?”
徐锐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千真万确,用一千车丝绸和瓷器同阿古木大人交个朋友,这笔生意很划算。”
阿古木眼珠一转,贪婪的火焰迅速蒙蔽了他的心智,二话不说伸出两根手指道:“我要两千车!”
徐锐假装为难地想了想,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成交!”
阿古木又是一愣,他原本是狮子大开口,等着和徐锐讨价还价,没想到徐锐竟然就这么答应下来,顿时让他觉得这顿鞭子似乎也没那么耻辱了。
同时,徐锐在他心目中也彻底沦为了人傻钱多,软弱无能的代名词。
“既然咱们是朋友了,不知道阿古木大人还有什么话要交代?”
徐锐笑着问到。
阿古木揉着被绑得生疼的手腕,鼻子朝天一指,倨傲道:“本使奉了乌力吉大汗之命前来迎亲,现在这支送亲队便由我接管,限你们在明年开春时将草原的大妃,以及你们皇帝承诺过的丰厚嫁妆送到草原!”
徐锐闻言露出一抹为难之色:“明年开春最多只剩两个多月,这时间有些紧迫啊。”
阿古木冷哼一声道:“是你们的速度太慢,走了四五日还在绕着长兴城打转,草原上最无能的兔子都比你们这些癞皮狗手脚麻利。”
听他骂自己是癞皮狗,周围的天启卫将士们纷纷大怒,周博握刀的手一紧便要上前教训阿古木,却被一旁的林绍东死死拉住。
徐锐依旧发挥着唾面自干的本领,笑眯眯地说:“阿古木大人,你也看到了军中物资不少,走不了太快,何况就算能走快,累着公主也不好……”
不等徐锐把话说完,阿古木便打断道:“你们的公主将是我草原的大妃,从此以后便要跟着雄鹰一般的大汗,你以为还能和从前一样娇贵不成?”
说着,阿古木冷笑一声:“如果连这点苦都吃不了,那你们的那位公主便根本不配成为我草原的大妃!”
“这么说就是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了?”
徐锐笑着问。
阿古木狰狞地笑了起来:“当然还有别的选择,那就是大汗的铁骑杀入天骐关,亲自抢走你们所有的土地,然后再把你们所有男人都变成奴隶,女人变成妻子。”
此等狂言简直快要将天启卫的一众将士气炸,可徐锐仍旧面带微笑,只是目光从阿古木身上一转,落到了他旁边那人的身上。
那人大约三十出头,一脸络腮胡,身材比阿古木略小一圈,方才众人都在笑,唯独此人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请问这位大人叫什么名字?”
徐锐突然问到。
那人一愣,抬起头来看了看阿古木,又看了看徐锐道:“我叫查干巴拉,是迎亲的副使。”
说到副使二字之时,查干巴拉又下意识地望向阿古木,阿古木则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似是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不仅是阿古木,其他草原人身份明显要比查干巴拉低,但望向他的眼神里都充满了轻蔑,徐锐似是想到了什么,心中突然冷笑一声。
阿古木道:“使团中只有一个人能够做主,那便是我阿古木,你若是想找别人求情,我劝你不必白费心机,乌力吉大汗的意志必须得到不折不扣的尊重!”
查干巴拉闻言脸颊一热,默默地低下了头。
徐锐丝毫不理会阿古木的话,笑眯眯地望着查干巴拉道:“这位查干巴拉大人,阿古木大人说的对吗?”
查干巴拉身体一震,脸色羞红,却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
阿古木冷哼一声,讥讽地瞟了徐锐一眼,就差把嘲笑两个字写在脸上。
徐锐看也不看阿古木,又问:“既然如此,那么这位查干巴拉大人,你想升一级,从副使变成正史吗?”
“你说什么?”
阿古木脸色一变,冷冷地望向徐锐。
查干巴拉也张大了嘴,有些不知所措。
徐锐笑道:“我问你想不想当正使?”
“我……我……”
查干巴拉似是一时心慌,话都说不清楚。
一旁的阿古木顿时勃然大怒,指着徐锐道:“狗东西,只有大汗才有资格任命使者,你胆敢挑衅大汗的权威!”
徐锐对阿古木的愤怒充耳不闻,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你想当正使,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当?”
“我……我……”
查干巴拉连忙摇头,似是想要解释,可徐锐压根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只见徐锐笑眯眯地说道:“其实这事不难的,只要正使一死,你不就成了正使吗?”
“你说什么?!”
阿古木怒不可遏,一把朝徐锐抓去。
可是还不等他真的抓到徐锐,一柄长枪突然从旁边的营帐中飞射而出,瞬间将阿古木的脑袋削成了两截,紧接着曹思源从营帐中飞身而出,一把接住长枪,挡在徐锐面前。
直到此刻,阿古木的尸体才缓缓倒下,喷射的血浆溅在几个草原人的脸上。
众人顿时大惊失色,有两个草原人立刻目眦欲裂,发疯似地朝徐锐扑来。
曹思源冷笑一声,长枪一挑一扫,扑来的两人瞬间便被双双腰斩。
“嘶……”
瞬间斩杀三人,剩下的草原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跌坐在地上不敢轻举妄动。
查干巴拉更是面色惨白,看徐锐的眼神就好像在看魔鬼。
徐锐嘴角含笑,凑近查干巴拉问道:“如何,现在你已经是正使了,咱们可以商量商量送亲的时间了吧?”
查干巴拉脸色一变,顿时跪下道:“时间自然全凭大人做主,哪有小人……小人说话的份?”
“哦,这样不会让大汗冲破天骐关来报复吧,我可是很担心呢。”
徐锐笑眯眯地问,眼神又瞟向了阿古木的尸体。
查干巴拉吓了一条道:“不会不会,此去草原路途遥远,大汗能体量,一定能体量。”
“哦,那阿古木死了他也能体量吗?”
徐锐又问。
查干巴拉道:“阿古木先是向大人索贿两千车丝绸和瓷器,之后又提出无理要求,根本就是自寻死路,即使大人不出手,大汗也不会放过他,又怎会不能体量。”
徐锐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查干巴拉道:“看来草原也有上道之人,不错,不错,不过你若是恨我杀人也没什么大不了,本帅等着你来报仇就是!”
查干巴拉摇头道:“大人有所不知,我查干巴拉出身的部落和阿木古的部落常年敌对,大汗派他和我一起出使就是为了相互牵制,所以我才会如此遭受排挤,您杀了他正合我意,又怎会记恨大人?”
徐锐又是一阵大笑:“不错不错,本帅就喜欢你这种聪明人,跟着本帅好好干,说不定哪天本帅会问你想不想当大汗呢。”
“什么?!”
查干巴拉闻言,表情顿时僵住,脸色又白了三分。
第四百九十五章:终生之始
入夜,大营东边的丘陵上,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艰难地往山顶爬去。
“殿下,您等等我啊……”
绿竹手插着腰,喘着粗气朝前面的栖霞公主说到。
栖霞公主也是香汗淋漓,闻言连忙回过头去将食指竖在唇上:“嘘,叫那么大声,你想让大家都知道本宫偷跑出来不成?”
绿竹苦着脸道:“既然您也害怕,何必偷偷跑出来嘛,大冬天冷飕飕地来爬山,这不是自己找罪受?”
栖霞公主笑骂道:“让你别跟着,你非得跟着,现在倒来埋怨我,好了好了,你就呆在这,不许跟上来。”
绿竹连连摇头道:“那可不成,这里可不是京城,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栖霞公主道:“能出什么事,这里是天启卫的大营,难道还能混进歹人不成?”
绿竹嘟着嘴道:“那可说不准,天底下的怪事多了去,再说就算没有歹人,您要是被别人发现偷偷溜出来,与礼制不合,又要被那几个老婢教训了。”
不说还好,一提起随身的几个老婢女栖霞公主的脸色就有些难看。
“你别说了,这几日我真是被憋坏了,不但要赶路,还要学什么礼仪,今晚难得出来透透气,你要是给我搅黄了看我饶得了你?”
绿竹一脸委屈,还待再说,栖霞公主却装出一副凶恶的模样道:“不准说,你先回去,别跟来!”
说着,栖霞公主迈开大步,像是一只欢快的兔子,蹦蹦跳跳地冲上到了高处。
绿竹脸色一变连忙想要跟上去,可是还不等她真的迈开步子,突然一个影落在了她的面前。
绿竹吓了一跳,脸色骤然大变,下意识想要大叫,可一张纤纤素手却先一步捂住了她的嘴,只能发出焦急的“呜呜”声。
栖霞公主喘着粗气,呼哧呼哧地爬上小山顶,望着晴空皓月,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样毫无束缚,自由自在的气息了,虽然是寒冬腊月,满地银白,但憋闷许久的心情还是立刻豁然开朗。
栖霞公主心中生出一股欢喜,想要豪迈地放声大喊,却又害怕惊动了别人,脸上闪过一丝羞怯,背着手转了一圈,笑容又一次绽放而出。
“小姑娘,这么晚了为何一个人来此啊?”
就在此时,她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栖霞公主吓了一跳,连忙停下脚步,朝身后望去。
只见五六丈外一颗光秃秃的树下站着一个影,夜晚本就视线模糊,皓月拉出的树影又恰好将那人笼罩,只能依稀看出有个人斜靠在树下的轮廓。
“你是谁?”
栖霞公主脸色一变,惊呼一声,同时悄悄把手伸到后腰,去摸徐锐送她的青鸾连弩。
“你不要动!”
树下人影淡淡开口,却有一股不可置疑的气势。
“你究竟是什么人?”
栖霞公主身体一震,表面上停下了动作,实际上却已经摸到了连弩。
人影冷笑道:“小姑娘家家,半夜不睡觉,四处乱闯就不怕遇上坏人么?”
栖霞公主冷笑道:“坏人我见多了,遇上一次也无妨。”
“哦,是吗?那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坏人的厉害!”
人影玩味地问了一句,然后缓缓朝栖霞公主走去。
栖霞公主神色一紧,忽然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人影显然十分意外,脚步微微一顿。
栖霞公主脸色忽然大变,望着影人身后惊愕道:“你也来了?!”
人影一愣,下意识朝身后望去,就在他扭头的一瞬间,心里忽然察觉不对,立刻回过头来,只见栖霞公主已经掏出青鸾弩,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嗖嗖嗖!”
三支弩箭劲射而出,直奔人影胸口。
“糟糕!”
人影瞳孔一缩,双腿猛地一瞪,身体顿时一花消失在原地。
“当当当”三声闷响,失去目标的弩箭牢牢钉子在树干之上。
栖霞公主脸色又是一变,想也不想掉头就跑,可是她刚一扭头,便一下撞进了别人的怀里。
“想去哪啊?”
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
栖霞公主咬着牙狠狠提膝,朝人影的命根子顶去,人影脸色一变一手挡下这一击,另一只手如铁钳一般牢牢拦住她的纤腰。
“放开我!”
栖霞公主挣脱不得,娇喝一声。
人影见她黔驴技穷,正要冷笑,只见栖霞公嘴角浮现一抹冷笑,手腕一翻,那支青鸾连弩已经抵住了人影的胸膛。
人影脸色一变,这才发现自己上当,栖霞公主乃是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为的就是让人影放松警惕。
现在两人紧紧抱着,栖霞公主又是以有心算无心,压根没有给人影反应的机会。
眼看就要扣下扳机,人影连忙换了个声音说道:“是我!”
栖霞公主一愣,将要扣下扳机的手指硬生生停住,愕然抬头,刚好一束月光洒下,终于照亮了人影的脸,不是徐锐又会是谁?
“是你?”
一瞬间,栖霞公主大脑一片空白,愣愣地喊了一声。
“嗯,当然是我。”
徐锐一脸坏笑,凝望着她。
“你居然跟踪我?!”
栖霞公主脸颊一红,连忙把脸埋进了他的胸口。
徐锐环住她,摇了摇头:“只是怕你有什么闪失,这才派了人暗中保护你,没想到你那么不乖,半夜三更溜出来赏月。”
栖霞公主抬起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出发多日明明是你不曾来陪过我,现在倒是在怪我没有邀请你么?”
徐锐摇了摇头,宠溺地说:“这几日事情太忙,分身乏术,其实你做得够多了,是我一直亏欠着你,又怎么会怪你?”
栖霞公主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徐锐唇上,打断了他的话。
“不要说亏欠,你和我谁也不欠谁,我许了你一世的承诺,你答应带着我走完整段人生,这就是我们相遇的宿命,没有比这更好的未来。”
徐锐重重地点了点头:“等我解决了乌力吉和草原势力,咱们就再也不分开。”
栖霞公主笑着摇了摇头:“我们就是我们,为何要等那些不相干的东西?”
徐锐一愣道:“可是你现在是和亲的公主,我是赐婚的侯爷,要是传出风言风语,对你的名节可是大大的不利。”
栖霞公主轻轻一笑:“那些我都不在乎。”
说着,徐锐只觉一股香气袭来,嘴唇被堵上,再也说不出话。
良久,两人渐渐分开,徐锐的心脏砰砰直跳,栖霞公主眉目含羞,脸颊发热,气氛忽然陷入了尴尬。
“咳咳……”
徐锐咳嗽一声,正要说话。
栖霞公主却抢先一步道:“你送了我那么多礼物,今日我也送你一个。”
徐锐一乐:“哦,你还为我准备了礼物?”
栖霞公主羞道:“这份礼物早就备好了,就是……我自己……”
徐锐微微一惊:“你就不怕这趟草原之行生出什么变数?”
栖霞公主道:“我的男人是你,有你在我什么也不怕!”
说着,栖霞公主又凑了上去。
这一刹那,徐锐只觉自己像是一块被灼热融化的铁,一切冰寒都成了绕指柔。
漫漫长夜,**交汇,落红成韵,这一夜过后徐锐和栖霞公主都将迎来自己人生的崭新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