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一章:仇恨与解脱
徐锐提着断锋,小心翼翼地走进偏厅,大批天启卫士卒立刻将外围团团围住,无论是谁只要稍有异动,立刻就会被上百支连射弩射成刺猬。
偏厅还是下午那个偏厅,只不过因为酒宴还未结束,偏厅里也还未掌灯,在皎洁的月色之下,这里少了几分秀美,多了些许阴森。
徐锐踩在纯白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一边小心翼翼地往里走,忽然在庭院的拐角看到一抹微光。
经过基因药剂的改造之后,徐锐的五感已经极其敏锐,就算是在夜色之中,视线也与常人白日所见无异。
而这抹微光的出现,立刻就像是迷航中的灯塔,让徐锐找到了所有方向。
他伏下身体,双脚猛地一蹬,顿时如同一头猎豹般窜了出去,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转瞬之间,徐锐便接近了那抹微光,可等他看清眼前的一切时,却忍不住微微一愣。
还是下午的那座水中小亭,唯一不同的是桌椅板凳早已搬空,亭中的地面上铺上了一层绢帛软垫,四周点着红烛,新鲜的花瓣如纷扬的雪片洒在周围。
在亭子正中,红烛环绕的绢帛软垫上半躺着一位少女,少女轻启罗衫,玉体横陈,身上只披着一件半透明的薄纱,雪白的肌肤犹如人间盛景,瞬间驱散了那三分阴森,剩下的只有旖旎。
“怎么会是她?”
徐锐惊讶地感叹一声。
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坐在他身边的王清漪。
徐锐怎么也不会想到王清漪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方才送人头的就是她不成?
他脸色一沉,轻轻往前迈了一步,身体立刻飞跃而出,轻盈地擦过水面,飘到小亭附近。
“咳咳……”
一声轻咳突然从亭外传来,仿佛惊动了这副美丽画卷。
王清漪心中一惊,连忙从软垫上坐了起来,双目闪过一丝慌张,直到借着微弱的烛光看清亭子外徐锐的那张脸,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可紧张一去,她立刻意识到此刻身上肌肤若隐若现,脸颊顿时又爬上一朵绯红,两只手下意识想要挡住胸前的春光,可刚抬到一半,又固执地垂了下来。
“没想到酒宴这么快就散了,时间着实仓促了些……”
王清漪淡淡地说了一句,但微微偏转的身体和不敢直视徐锐双眼的动作还是没能藏住她的慌乱。
徐锐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立刻将她从人头事件中排除,稍稍松了口气,至少没有走眼得这么厉害。
可是一想到王家还不死心,两次三番给他上眼药,令原本就危险重重的此行变得更加变数丛生,心中又是一阵愤怒。
他板着脸道:“既然你想在我面前证明价值,又为何非得自甘堕落?”
闻言,王清漪浑身一震,脸色瞬间泛白。
她凄苦地自嘲一笑道:“看来妾身自作多情,又脏了大人的眼睛。”
见她真情流露,徐锐心中忽然冒出一丝不忍,摇头道:“没你说得那么严重,只是觉得可惜,正所谓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说得真好……”
王清漪目中泪光闪烁,苦笑道:“大人高高在上,稍稍透出的一点怜悯就能成为别人,甚至整个家族的救命稻草,您当然可以指摘。
可是您真的懂得妾身的悲哀么,王家毕竟生我养我,当所有人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的时候,你又怎么忍心拒绝?”
徐锐摇了摇头:“理智无法战胜感情,这原本就是懦弱的表现,再者,你明明知道这一套没有结果,却还是做了,这便是愚蠢,王家可以逼着你救人,难道还能逼着你犯蠢?”
王清漪又是浑身一震,她忽然转过头,缓缓起身,身上仅有的一件纱衣随风飘荡,近乎于完美的躯体若隐若现。
高耸的胸脯、盈盈的腰肢、修长的双腿,洁白无瑕的肌肤犹抱琵琶半遮面地出现在徐锐眼前,更添三分妩媚,七分勾魂,惹人嗓子发干。
可这一切她都毫不在乎,只是愣愣望着徐锐,一步步朝他靠近。
徐锐本能地想往后退,可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想在这个女人面前有半分示弱,愣是眼睁睁看着她越走越近,最后几乎紧紧贴到面前。
“我也知道此事很蠢,就像您说的,王家不能逼我犯蠢,天底下谁也不行,可是我还是这么做了……”
王清漪的声音清脆中夹着一丝软糯,好似小猫挠人心肝,酥到了骨头缝里,可偏偏她又没有真的想要勾人,那种自然而然的妩媚更加令人窒息。
徐锐本就是个热血少年,身处旖旎,也不禁有些口干舌燥。
“既然没人能逼你,你又为何偏偏如此?”
徐锐轻咳一声,语气虽还有些不善,却和缓了不少。
王清漪苦笑一声,两行清泪夺眶而出,雨带梨花惹人怜爱。
“因为是我自己犯傻啊,我愿意犯傻啊,因为让我犯傻的那个人是你,所以我心甘情愿!”
徐锐一愣,随即冷笑一声,双眼微眯道:“王大小姐天之娇女,什么没有见过?在下自认还没有这等魅力令你一见倾心,所以多余的戏便不必演了!”
王清漪脸上闪过一丝凄苦,摇了摇头,很认真地望着徐锐说道:“大人时刻不忘警醒,着实令清漪另眼相看,只不过大人这次真的看错了。
的确,清漪或许谈不上对大人一见钟情,更不是一般意义的情情爱爱,但大人却是唯一一个不贪图清漪美色之人,相比起这俗世的男人,自然让清漪心动。
清漪终究是要有个归宿的,谁会不愿意找到大人这样的归宿呢?”
说着,王清漪笑了起来:“在大人眼中,清漪是下贱了点,可是这却是摆脱命运的唯一机会,只要大人给我一个机会,无论做什么,哪怕只是一个卑贱的侍妾,清漪也愿意去争取。”
望着这个绝望得有些歇斯底里的女人,徐锐心底一阵悲哀,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若人头不是王清漪送的,那么送人头的人应该就在这处偏厅的某个地方,眼下实在不是和她扯皮的好时机,若是再耽搁下去,说不得会有更大的危险。
想到这里,徐锐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了王清漪的身上。
王清漪惊讶地望向徐锐。
徐锐道:“路是自己走的,无路身边有多少荆棘,自爱、自强才是正道,还有,所谓机会从来就不是别人给的,更不是等来的,而是自己创造的,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闻言,王清漪心中一喜,一股莫名的暖流顺着耳朵直奔心脏,浑身都变得暖洋洋的。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心道:“你究竟不是块真石头,就算你百般拒绝,却还是放不下我的……”
也难怪王清漪会这样想,徐锐的话虽然仍旧拒人于千里之外,可他却解下了自己的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
这便是不希望王清漪的春光被别人所见的占有欲,只要一个男人对女人有了占有欲,那么他便不可能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这个女人。
王清漪深谙男女之道,自然对这点把握得极为敏锐,只是她不知道,徐锐此时根本没空去想这些细节,甚至都没心情去欣赏王清漪的美丽,因为他心里已经生出一丝焦虑。
头上悬着一柄利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还得时时刻刻防着各种暗算,这样的等待简直就是煎熬。
徐锐现在只想尽快将这个女人打发走,然后好专心面对随时可能出现的神秘人,以免被这变数打乱节奏。
然而就在这时,二人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好一对郎情妾意的狗男女,没想到徐大人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还有闲心谈情说爱,那今日在下便送你们一起去地府海誓山盟吧!”
第三百九十二章:意外的选择
话音刚落,二人身后不远处突然冒出一众黑衣人,而站在最中间的竟然正是徐锐的老熟人,崔令纹!
崔令纹抱着一个布包,嘴角虽然挂着冷笑,但双目之中似要喷出火来,显然对两人已经恨极。
“是你!”
看清崔令纹的模样,王清漪顿时大惊,双手下意识捂住胸口,将若隐若现的春光死死遮住。
这个动作好似一根长针,深深刺痛了崔令纹,他双眼微眯,盯着王清漪冷笑道:“贱人,你和奸夫不知廉耻,却在我面前装成一朵白莲花,你们王家果然男盗女娼,一肚子淫邪!”
王清漪毕竟与崔令纹有婚约,虽说还未过门,可若按照这个世界的社会舆论,早就算是崔令纹的人,眼下婚约未除,他便被准相公撞破“奸情”顿时面色惨白。
忽然,王清漪像是想到了什么,惊愕道:“不可能,这里早已被各大世家检查过无数次,你们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此,难道是有人故意放你们进来的?”
崔令纹冷笑道:“哼,西川终究是我崔家的西川,公道自在人心,就算到了这个时候,我崔家想办的事仍然没人拦得住,你这贱人如此迫不及待,本公子今日便让你尝尝浸猪笼的滋味!”
闻言,王清漪脸色又是一变,但一旁的徐锐却笑了起来。
“崔令纹,你原本身无半点可取之处,却总是喜欢故弄玄虚,抬高自己,说什么公道自在人心,眼下你崔家早已人人喊打,若不是提前藏在地道的暗门里,如何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我面前?”
“什么?这里还有地道?”
王清漪惊讶地望向徐锐。
徐锐没有回答王清漪的问题,而是笑盈盈地继续说道:“你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才用那颗人头把我引来,分明是有事要与我密谈。
此事涉及天下秘辛,以你崔令纹身份还不够资格知道,想必你不过是个添头,又何必在我面前狐假虎威?”
“你说什么?”
崔令纹顿时大怒,似乎就要有所动作,但站在他身边的小胡却拉住了他,轻轻帮他掸去肩上残留的泥土。
崔令纹一愣,这才发现方才走得急了些,身上竟蹭到了不少地道里的痕迹,让徐锐一眼便看出了破绽。
徐锐的观察着实敏锐,崔令纹心中一紧,可越是这样,他便越是怒火中烧。
崔令纹是崔家的嫡子,真正的天之骄子,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承认自己比任何人差,尤其是徐锐,就算只是差上半分也不行!
他阴沉着脸,将目光投到王清漪身上,冷冷道:“贱人,你和徐锐已经走投无路,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们立刻便会身首异处。
不过,看在你我曾有婚约的情分上,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亲手杀了徐锐,我可饶你不死!”
王清漪眉头一皱,没想到一向跋扈的崔令纹竟会在这个时候网开一面,答不答应还在其次,眼下气氛微妙,只要此言一出,徐锐必然会对自己有所防备。
何况崔令纹的话也未必全是狐假虎威,徐锐和自己被单独堵在偏厅,而崔令纹身边的那些黑衣人一看便是高手,若是继续跟着徐锐恐怕真的难以活命。
该怎么办呢?
王清漪脸上阴晴不定,仿佛陷入了挣扎。
“人生便是由许多选择构成的,你总抱怨自己的人生没得选,那现在我便让你自己选一次,无论结果如何,只要你自己不后悔,我都不会怪你。”
就在这个时候,徐锐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
王清漪豁然抬头,刚好迎上徐锐温和的目光,又是一愣。
徐锐轻笑着朝她点了点头,神态自若,就好像在问她要不要买路边的衣服一样轻松,可是王清漪心里却犹如掀起了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静。
她虽然是王家的掌上明珠,可是她已经忘记上一次有人让她决定自己命运是什么时候。
或许是四五岁时父亲问她要不要跟着西席先生学习,又或者是七八岁时母亲问她先学书画,还是先学诗词。
可是无论怎么想,她这一辈子能做主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眼下的决定却关乎她和徐锐的性命。
望着眼前这个稚嫩的少年,他明明和自己年岁相仿,可为什么偏偏就给了自己一种莫名的安心?
好像只要待在他的身边,便能找到安全的港湾,这样的感觉便是连父亲都没有给过自己。
一直以来,男人要么贪图她的美色,要么想利用她的美色换取更大的利益,她觉得自己早已看透了这世间的所有男人,可是偏偏这个男人却仿佛永远在刷新着她对男人的认知。
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一时间,王清漪望着徐锐愣住了,眼眸里慢慢闪烁起晶莹的泪光。
见到二人眉目传情的模样,崔令纹早已妒火中烧,牙齿挫得“咯吱”作响。
他一边暗自想着一会儿如何折磨这对狗男女,一边努力压下快要爆发的怒火道:“王氏,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若是错过,我保证你会后悔投胎来到这个世上!”
“喂,直奔主题不好吗,何必节外生枝?”
一旁的小胡似是不满崔令纹的狠话,小声提醒他。
崔令纹冷笑道:“你懂什么,徐锐以为能夺走我的一切,我就是要让他尝尝背叛的滋味,等那个贱人亲手杀了他,我一样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想好了么?”
另外一边,徐锐淡淡地问王清漪,嘴角一直挂着微笑。
王清漪终于回过神来,“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和笑容同时绽放的,还有在眼眶里酝酿已久的泪花。
她双手勾起,朝徐锐款款施了一个妾侍专用的半蹲礼,垂目道:“多谢徐大人让妾身真的为自己做了一次主,在妾身心里,您是恩人,也是妾身的男人。”
听到这里,崔令纹双目微眯,怒火已极。
然而,王清漪却突然话锋一转道:“妾身这一辈子最大的心愿便是想要挣脱牢笼,所以妾身还不能死,唯有辜负大人的一片恩情。
大人放心,此生能走进妾身心里的唯独大人一个,大人今日若真的命丧于此,妾身定以亡夫之礼为大人设立牌位,每日供奉。”
听得此话,崔令纹顿时转怒为喜,冷笑着望向徐锐,想看看徐锐经历背叛时的表情。
可是徐锐又一次让他失望了,徐锐脸上没有任何惊诧或失望,只是点了点头道:“既然有选择就好,其实这个世界上能拴住我们的永远只有自己,过去吧,今后好自为之。”
王清漪双目之中泪如泉涌,忽然双膝一软,跪在徐锐面前,朝他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便再不说话,转身朝崔令纹快步走去。
崔令纹虽对她给徐锐磕头十分不耐,但这终究是自己的胜利,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
王清漪刚刚走到他的面前,崔令纹便抽出一把长剑递给王清漪道:“去杀了他!”
王清漪擦干泪痕,脸上已经再无半点温度,冷冷从崔令纹手中接过长剑,轻轻抚摸着剑身道:“我一个弱女子,就算你把剑给我,我又如何杀得了他?”
崔令纹瞟了徐锐一眼,冷笑道:“你放心,他的身体患了病,有大半个月都动弹不得,眼下虽然能走能跳,但也不过是在人前装装样子,现在的他未必就比你一个弱女子强多少!”
此言一出,徐锐顿时眉头一皱,先前为了对付韩琦,他不惜进入“无畏状态”,留下了巨大的后遗症,可此事就算在天启卫中也是机密,崔令纹是怎么知道的?
见徐锐终于露出意外之色,崔令纹心中更是舒爽,大笑道:“现在就去杀了他,我要看着他这位战无不胜的大帅死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剑下,令天下英雄耻笑,如此方能削我心头之恨!”
“原来如此……”
王清漪点了点头,握住手中的剑慢慢转身,一步步朝徐锐走去。
崔令纹死死盯住徐锐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够取悦自己的细节,脸上尽是疯狂之色。
可就在王清漪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她忽然身子一动,手中的长剑划破长空,带着一抹寒光反手劈来,目标正是崔令纹脖颈。
这一剑又快又急,又狠又准,没有丝毫躲闪的余地,虽然还不如一流高手那般致命,却显然也是自幼练武之人才能使得出的杀招。
这个贱人竟然会武功?!
崔令纹瞳孔一缩,猝不及防之下脑袋里只来得及闪过这个惊愕的念头,致命的剑光便已经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第三百九十三章:士为知己者死
突然的变故再次令全场惊愕,就连徐锐也颇为意外。
眼看长剑就要将崔令纹斩首,“叮”的一声,就在王清漪手中长剑贴上崔令纹脖颈的一瞬间,另一柄长剑突然斜刺而出,后发先至,轻轻点在王清漪的剑柄之上。
看似只是轻轻一点,可王清漪却只觉一股巨力传来,虎口仿若触电,酸麻的感觉瞬间从手掌一路传到肩膀,整条手臂立刻麻痹,再也握不住那柄长剑。
长剑脱手,王清漪脸色大变,可还不等她反应过来,点住她的那柄长剑忽然消失不见,一只大脚取而代之,狠狠踹在她的胸口。
王清漪惨叫一声,口喷鲜血,向后倒飞而去。
“贱人,你敢偷袭我!”
直到此时崔令纹才反应过来,愤怒地解开手中布包,竟从里面掏出了一具黑凤连射弩,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小心!”
徐锐在看到黑凤连射弩时大惊失色,连忙出声提醒。
可他究竟离得太远,一句“小心”又能济得了什么事?
随着一阵恐怖的机簧声响起,十几支利箭顿时倾泄而出,王清漪早已被那一脚踢出内伤,身体一时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弩箭越来越近。
崔令纹射术不佳,又是含恨射击,准头实在太差,就算是近在咫尺的目标也有大半弩箭射偏,可唯独有一支箭正正击中了王清漪胸口。
王清漪倒在地上,一口气呛在喉咙里,狠狠地咳嗽了一声,竟是口鼻一齐喷出血来。
崔令纹还不解恨,把射空了弩箭的连射弩往旁边一扔,顺手拔出身边一个黑衣人的腰刀,便要冲上去将王清漪剁成肉酱。
可还不等他真的上去,便被身边的小胡一把拉住。
“崔公子,这具黑凤连射弩不是用来让你杀人的……”
小胡冷冷地说。
“本公子愿意用它干什么,就用它干什么!”
崔令纹怒喝一声,想要甩开小胡的手,可小胡的手却像是一柄铁钳,死死夹住他的手腕。
崔令纹大怒,提起腰刀便想向小胡砍去。
可是他一抬头,刚好迎上小胡冰冷的眼神,瞬间想起这个人不但武功极好,而且冷血无情,就连杀那个对他极好的师傅都没有眨一下眼睛,更何况是自己?
恐惧瞬间战胜了愤怒,崔令纹后背上冒出一身冷汗,下意识放下了手中的腰刀。
徐锐没有理会二人的这个风波,一步跨出,身子直接飞到王清漪身边。
原本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可是自打进了这间偏厅,自打王清漪出现,意外便接二连三。
“你这又是何苦?”
徐锐叹息一声,轻轻将王清漪抱在怀中。
这个动作大约牵扯到王清漪的伤口,让她又是一声轻咳,鲜血从她嘴里涌了出来。
王清漪咽下嘴里的血,艰难地扒开盖在脸上的几缕青丝,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两只大眼睛闪闪地望着徐锐,柔声道:“妾身现在的样子很丑吧?”
徐锐摇了摇头:“不,你现在很美。”
王清漪艰难地摇了摇头:“不用安慰妾身……妾身美了一辈子……早就……早就不在乎美丑了……”
徐锐叹了口气道:“虽说崔令纹肯定不会放过你,但他们的目标是我,一会儿等乱局一起,你未必没有机会逃走,何苦这般冲动?”
王清漪笑道:“大人……大人说得对,束缚住妾身的枷锁就是妾身自己而已……与其怨天尤人,不如战胜自己。
从大人让妾身选择的那一刻,妾身便褪下了枷锁,完成……完成了这辈子最大的心愿,生死早已不重要了……妾身虽然只认识大人片刻,却……却是此生最快活的日子……”
徐锐眉头一皱:“就为了这个,值得么?”
王清漪目中流出滚烫的泪珠,死死望着徐锐道:“值得……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妾身精心打扮过,大人却不喜欢。
大人不把妾身当一件玩物,妾身打心眼里感激,这便是妾身所求,所以……所以能为大人这位知己而死……死在大人怀里……妾身无……无憾……”
徐锐闻言沉默下来,却又抵不过她那灼灼的目光,叹道:“自古情债最难还,是我欠了你的。”
“是……是么,可是我不要你还,我要你……要你一辈子……记得我……”
王清漪又笑了,亦如初见时的惊心动魄。
“这样的妾身,大人……大人喜欢么?”
徐锐沉默。
作为男人,相信没人会不喜欢美人,尤其美到王清漪这等祸国殃民的程度,只是那样的喜欢与王清漪口中的喜欢大相径庭。
徐锐不想骗人,尤其是骗将死之人,所以唯有沉默。
见徐锐不说话,王清漪便大致猜到了他的想法,可是眸子里却没有失望。
她仿佛瞬间看透了这世间,忽然笑道:“人生总是有很多遗憾,但是妾身不后悔……因为大人虽然不爱妾身,但从此以后便……便忘不了妾身了……”
徐锐心中忽然有些酸楚,不知该说些什么。
“大人……”
王清漪又笑了,这一次她的笑容没有半点风情,却格外打动人心,因为那是她发自灵魂中最真挚的笑容。
呼出最后一口气,笑容渐渐定格在她脸上,王清漪带着最后一丝喜悦,从徐锐的怀里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一瞬间,徐锐在想,或许她走的时候是幸福的,也是解脱的。
“杀了他,杀了他,快杀了他!”
看着自己的未婚妻和徐锐勾勾搭搭,崔令纹早就气到快要爆炸。
未婚妻不但帮着另一个男人骗了自己,差点真的把自己杀掉,而且最后还死在了其他男人的怀里,甚至没有往这边看上一眼。
无论是作为崔家的公子,还是作为一个男人,都是一件奇耻大辱。
徐锐轻轻将王清漪的遗体放在地上,为她合上了双眼,整理好衣服,缓缓站起身,朝崔令纹望去。
他的眼神里忽然少了一份从容,多了一丝冷冽,四目相对之下,上窜下跳的崔令纹后脊梁莫名地有些发寒,下意识地安静下来。
可这一刹那的卑微好似火上浇油,短短一瞬之后,崔令纹回过神来,顿时更加愤怒,对小胡大吼道:“我说让你们杀了他,听到没有?!”
“啪”的一声,谁也没想到,小胡突然一巴掌扇在崔令纹脸上,将他打翻在地。
“崔公子,请您冷静一些,今晚因为你的冲动,已经耽误了很多事,我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崔令纹倒在地上,捂着脸惊愕地望着小胡,他怎么也想不到小胡竟敢打他。
“你……你……”
崔令纹指着小胡,突然歇斯底里道:“你们收了我崔家的东西,就得听我的!”
小胡摇了摇头:“崔公子,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我们不会为任何人卖命,今晚来这里也不是为了帮你报仇,所以如果你真的成了绊脚石,可别怪我们翻脸无情。”
崔令纹浑身一震,他清楚地看到小胡在说这番话时,眼眸里毫不掩饰的凶光,他终于意识到只要再多话,对方真的可能会杀了他。
想到这里,崔令纹吓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崔令纹终于安静下来,小胡满意地点了点头,望向徐锐道:“徐大人,发生这种事我们也不想,大概您也看出来了,今晚不得已用这种手段约您来此,是有些重要的事想和您谈。”
徐锐摆摆手:“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实话实说,对那个话题我也很感兴趣,否则也不会真的只身前来,只不过……”
说到这里,徐锐的目光冷了下来:“我现在心情不好,很不好,所以不想和你们谈了,滚吧!”
第三百九十四章:同门师侄
“徐大人,正所谓合则两利,分则两害,我们愿意主动找您,已经拿出了最大的诚意,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面对徐锐的拒绝,小胡丝毫不为所动,淡淡的语气仿佛高高在上的神给凡人的些许施舍。
“诚意?”
徐锐哈哈大笑道:“你们先是在影婢身上动了手脚,故意让她无法拿回我想要的东西,然后又利用崔令纹给我一个下马威,想要借着这样的威势达成你们的目的,这便是你说的诚意?”
小胡淡淡道:“既然徐大人都看出来了,我也不否认,面对您这样的少年英才,我们必须拿出一些必要的手段,以确保您了解我们的能力,然后规规矩矩地按照我们的方式来谈,至于崔先生与我们的合作,那是另一个故事。
我们也没想到会弄出这样的风波,对这位小姐的死,我很抱歉,但徐大人是个做大事的人,我不觉得因为一个娼妓般的女人,会影响到我们要谈的那件大事。”
徐锐摇了摇头,冷冷道:“你高看我了,我可不是什么做大事的人,我也有喜怒哀乐,就算是路边一条与我亲近的野狗死了也会悲伤难过,所以不管你要和我谈的是什么大事,我都没有心情,趁我改变主意之前快滚吧。”
小胡眉头一皱道:“徐大人的态度让我为难,听说您对生意很感兴趣,这么说吧,为了促成这次会面,我们付出了极大的成本,如果没能取得一点收获,我们会很难下台。”
徐锐冷笑:“请你搞清楚,我并没有请你们来,所以没有确保你们有收获的义务,另外我从不和高高在上的人谈条件,所以如果你们真的有诚意和我谈,那么下次请找个合适的时间、地点,然后放下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小胡不解道:“您的态度可比我们高傲得多,不过据我所知,您不也屈膝于宏威皇帝之下,甘心当个听话的臣子么,为何到了这里条件反而不同了?”
徐锐被逗得笑了起来,放缓语气道:“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懂,既然你问了,那我就慷慨地给你讲个故事!”
“洗耳恭听。”
小胡认真地说。
徐锐道:“从前集市上有个酒铺,那里的酒很香,大家都喜欢喝,但是老板脾气不好,不是谁都卖。
老板的邻居对老板很好,所以老板每次都把最好的酒卖给邻居,但是对路边的叫花子就没那么友善了。
叫花子偷鸡摸狗的事做得太多,老板不喜欢,有次叫花子拿着钱来买酒,老板非但不卖,还把他扫地出门。
于是叫花子不服气,就问为什么你把酒卖给邻居,不卖给我?
老板说,因为我愿意!
我愿意!你听懂了吗?”
“你敢说我们是叫花子?!”
闻得此言,小胡身边的人顿时大怒,纷纷拔刀,眼看就要朝徐锐冲来,却被小胡拦住。
然而徐锐脸上毫无惧色,冷笑道:“我可没说你们是什么,但如果你们一定要对号入座,我也阻拦不了不是?当然,如果你问我为什么不和你们谈,我只能告诉你们,我愿意!”
黑衣人们又是大怒,拦住众人的小胡脸色也是微微一变,沉声道:“徐大人,你该明白,这次主动接近您不是您给我们机会,而是我们给您机会,如果错过了这次,恐怕很多麻烦都会立刻找上您。”
徐锐摆摆手,笑道:“我这个人麻烦惯了,越是麻烦就越是强大,既然如此,不妨让你说的那些麻烦来得更猛烈些吧。”
小胡冷笑一声,点了点头:“明白了,看来今日恐怕不会有什么收获了,不过没关系,相信您会改变主意的,离开之前我还有个小小的请求。
我想知道徐大人究竟是如何知道看透我们的目的的?作为回报,我也会告诉徐大人一个您很感兴趣的秘密。”
徐锐原本不想再与这些人多说,可小胡嘴里的那个秘密却让徐锐提起了几分兴趣。
徐锐道:“很简单,如果京城里的那股势力与在西川倒卖福寿膏的势力,以及韩琦背后的那股势力同为一个势力。
那么这股势力便太强大了一些,为什么还要一直隐藏在暗地里呢?
答案只有一个,是因为他们也有同样强大的敌人!
而在这个时候,刚好又出现了一股行踪诡异,亦敌亦友的新势力,便极有可能是那股势力的敌人。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你们想要和我合作,但是又有所顾忌,所以才会饶了这么大一个弯子找上门来,否则若是只想杀我,又何必如此费力?”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小胡咀嚼着这句话,沉思良久,点了点头:“徐大人果然见识过人,受教了,作为回报我也告诉您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徐锐问到。
小胡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朝徐锐深深地作了个揖。
徐锐眉头一皱:“你又在装神弄鬼?”
小胡摇头道:“非也,这不过是该有的礼数,因为算起来,在下还是您的同门师侄。”
“什么?”
徐锐好似想到了什么,瞳孔一缩,愕然到。
小胡笑道:“您猜得没错,您口中的另一股势力便是鬼谷一门,而在下正是鬼谷门人。
每隔一段时间,鬼谷都会派出门人行走天下,出仕做官也好,搅动江湖也罢,总是大有成就,受万人敬仰。
这一代的出世门人原本正是在下,可没想到在下还未出世便听说这世上突然多出了一位鬼谷门人,那便是您。
原本在下以为是有人冒名顶替,正想寻个由头,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您拆穿,可没想到仔细一查,却发现咱们还真是师出同门。
鬼谷一门定有严规,每一代只有一人可以获准出世,既然您捷足先登,在下便只能继续回去隐居,虽然心中遗憾,但谁让您是在下的小师叔呢?”
“谁是你小师叔,可不要硬攀亲戚,本帅何时真的入了你鬼谷一门?”
徐锐不屑地说。
小胡摇了摇头:“看来您多半是忘了,在下的师叔祖曾给您留下一部剑谱,您不是练得很好么?”
“什么,无名剑谱竟然是你们留下的?!”
徐锐脸色一变。
之前他便觉得那部无名剑谱奇诡宏威,绝不会籍籍无名,却没想到竟然和鬼谷有关,如此说来他在穿越之初就已经被鬼谷门人盯上了。
可笑自己还以为是信口胡扯,让鬼谷来帮自己背黑锅,却没想到真正被耍得团团转的人竟是自己。
还有,既然对方能那么快找到自己,又不露声色地观察了自己两年,便说明他们与穿越之密定然有所牵连,而且想要从自己身上达成某种目的。
会是什么目的呢?
难道说所谓的鬼谷就是由穿越者组成的?
可是看这个小胡的模样又不太像,这中间一定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了。
等等!
徐锐忽然想到一件事,皱眉问道:“你说鬼谷每一代只派一人出世?”
小胡点了点头:“正是!”
徐锐突然哈哈大笑道:“南朝武陵王不也是你鬼谷一门么,既然他已经出世,又怎么轮得到你?”
小胡脸色一变,愤恨之色一闪而过,他好似努力压下心中的怒火,冷冷道:“请徐大人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那个叛徒!”
“叛徒?”
徐锐微微一愣,正想套一套他的话,但小胡却已经朝他拱了拱手。
“既然徐大人不愿今晚谈,那在下便告辞了,临走时最后提醒您一句,您一定会为今晚的傲慢付出代价,如果有下次,希望您不要如此感情用事。”
说完,他便一把提起崔令纹,招呼一干黑衣人往地道走去。
“慢着!”
徐锐突然冷冷开口。
小胡诧异地转过身,问道:“怎么,徐大人改变主意了?”
徐锐摇了摇头,指着崔令纹道:“我说让你们滚,没说让他滚!”
一听此话,崔令纹心中大惊,一边祈求地望向小胡,一边忙大叫道:“徐锐小儿,你可别欺人太甚!”
小胡没有理会崔令纹,只是冷冷看着徐锐道:“徐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徐锐低头看了一眼已经渐渐冰冷的王清漪,冷笑道:“没什么意思,所谓杀人偿命,本帅乃是朝廷命官,要是让一个杀人重犯从我眼皮子底下溜掉,传出去还怎么见人?”
“你想为一个贱民打抱不平?”
小胡闻言,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第三百九十五章:犯傻
“哈哈哈哈!”
徐锐又是一阵大笑道:“对我来说生命就是生命,无分高低贵贱,何况按照你们的标准,杀人者不也只是一个贱民吗?”
一众黑衣人齐齐愣住,下意识向崔令纹望去。
崔令纹浑身一颤,深怕他们把自己交给徐锐,连忙哀求道:“你们收了我家的东西,你们答应过的,不能背信弃义!”
看得出,小胡根似乎也有一丝意动,可经过一番挣扎,他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不行,就像您说的,崔令纹不过是一介蝼蚁,他的生死我们当然不会在意,但是他对我们还有用处,暂时还不能将他交给您,所以您就不必强人所难了。”
这还是崔令纹头一次被当作蝼蚁,心中自然怒不可遏,但听到小胡拒绝将他交给徐锐,还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徐锐早知会是这个结果,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也别想走,犯了规矩的人必须付出代价。”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冷了下来,小胡沉着脸道:“徐大人,您好像还没搞清楚,控制局面的人从来都是我,之所以给您留着三面薄面,只是看在您我同是鬼谷门人的情分上,如果您一再得寸进尺,我便不得不教您看看清楚眼下的局势。”
徐锐道:“你所谓的掌控局势不就是这一十六位一流高手么,若是你真觉得凭这些人便可以硬撼我的天启卫,又何必如此鬼鬼祟祟?”
小胡摇了摇头道:“不得不承认,您的天启卫的确很强,远不是十六位一流高手能撼动的,只不过现在天启卫都在外面,等他们冲进来的时候大概只来得及帮您收尸。
还有,据我所知,您上次为了战胜韩琦用了某种后遗症极强的秘法,眼下您大病未愈,根本毫无还手之力,何况就算您真的痊愈了,也不可能是我们的对手。
所以在这里您才是被支配的一方。”
“哦,原来如此……”
徐锐点了点头,说到一半却是语气一顿,紧接着他忽然邪魅地笑了起来:“只不过,我不这么想!”
话音还未落下,只听“仓啷”一声,徐锐手中断锋瞬间出鞘,寒光顷刻划破夜色。
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贴着地面朝众人扑来,身后竟然拉出一连串残影,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你的身体已经恢复了?!”
小胡瞳孔一缩,情不自禁地惊呼出声。
可就是这片刻的耽搁,徐锐竟然已经跨越了十数丈的距离,嘴角噙着冷笑,犹如恶虎一般扑到了众人面前。
小胡心中大骇,高喊道:“是那套剑法,结阵,快结阵!”
他身后立刻飞出七个黑衣高手,手持腰刀站成一个奇怪的形状,隐隐将徐锐包围在中间。
然而还不等他们完全落位,徐锐便一头杀入战团,两抹剑光绕身一过,其中两个黑衣人还没反应过来,脖子上便被戳出两个血洞,惨叫一声横死当场,而徐锐则正好趁此机会迅速脱离包围。
“怎么会,你的剑法怎会突然变得如此厉害?”
眼见徐锐竟然一剑击杀两位一流高手,小胡顿时大惊失色。
也不怪他这般惊骇,要知道功夫练到这个地步,每一点差距都如同鸿沟,而论武功,徐锐只不过勉强达到了二流而已,正常情况下就算是突袭也绝不可能伤到一流高手。
其实这也是徐锐敢单刀赴会的底牌之一,在经过基因改造之后,徐锐在力量、速度、爆发力、洞察力等方面都有了质的飞跃。
令徐锐没想到的是,身体的变化竟然对修炼那套无名剑法十分有用。
身体强度的大幅提升,让很多过去难以跨越的鸿沟都变得轻而易举,许多无法打破的瓶颈都变成了坦途,许多不理解和不协调的地方也变得顺理成章。
甚至徐锐一度认为这套无名剑法原本就是为接受过基因改造的变异战士量身打造,根本不适合身体强度较弱的普通人类。
正因如此,徐锐恢复行动能力不过短短的半个来月,可就是这短短的半个来月,他便一举冲破数道原本难以逾越的瓶颈,将剑法从第二重疯狂突破至第四重巅峰,实力暴涨到二流巅峰。
除此之外,有了变态身体的支撑,无名剑法能够发挥出来的威力也在呈几何倍数上升,与原先的剑法根本判若两物,就算单独对上一流高手,徐锐也有一战之力。
而鬼谷门人们虽然对无名剑法有所了解,但就算是将剑法传给徐锐的老天师都不清楚这套剑法的真正奥妙,又何况是他们?
千算万算,他们也没算到徐锐竟然会突然强化到这种地步。
措手不及之下,徐锐仗着速度和诡谲的招式一剑击毙两位一流高手,然后迅速回身,又马不停蹄地再次杀入战团,断锋左支右突,与一众高手兵刃接连硬碰,犹如蛟龙入海,气势大盛。
“叮叮”几声脆响,前后四把兵刃瞬间被断锋所斩,而每一柄兵刃折断,便有一位高手重伤后退。
“退!”
眼见局势不对,小胡立刻大喝一声,抽出随身佩剑杀向徐锐,二人顿时战在一团,掩护其他高手退到一边,稳住阵脚。
然而交手之后,小胡才发现徐锐这套剑法的不凡。
按说天下武学都有一定的特点,或阳刚,或阴柔,或迅猛,或绵长,可徐锐的这套剑法硬拼时犹如猛虎下山,缠斗时好似流水潺潺,出招时有若雷霆之迅,续招时又如浪滔不绝。
无论小胡是攻是守,徐锐总能用最适宜的方式打断他原有的思路。
除此之外,这套剑法本身招式简直奇诡无比,每每到气力将尽的时候,又会突然莫名其妙地续上一段,就好像眼看一支弩箭力竭,就要落地,却突然又飞了起来,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继续射向你的胸口,一不小心就要阴沟翻船。
再加上徐锐的速度在剑法的加持之下快得难以形容,变化又实在太多,小胡的武功虽然比徐锐高出一大截,却愣是拿他没有丝毫办法,打得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不过虽然徐锐凭借种种优势与小胡打了个不分上下,但却并不代表局面不会改变。
徐锐的武功究竟还是太低了一些,突飞猛进的实力必然伴随着基础薄弱的弊病,两人相互喂了三十余招之后,小胡便渐渐发现徐锐的招式开始有些不稳。
当那些奇诡的招式出现重复,便有可能被对手找到规律,从而慢慢击破,小胡的武功已算顶尖,自然十分清楚这个道理,开始利用徐锐的弱点进行反击。
这个方法果然奏效,渐渐的小胡越战越勇,慢慢占据上风。
徐锐当然一眼看出了对手的打算,立刻变招,想要扭转局面,几次努力都无功而返,徐锐似乎也变得有些急躁。
又是一次变招,眨眼的功夫徐锐接连斩出三剑将小胡逼退,然后横身而起,人剑合一,朝小胡心口刺来。
小胡知道徐锐手中利剑刚硬,不敢与之硬碰,立刻放弃原本的攻势,向后急退。
正常情况下,徐锐飞出两丈之后便该力竭落地,可就在这一招已经露出疲态,快要落地之时,徐锐又莫名其妙地飞了起来,继续往前刺出一丈。
“果然如此!”
小胡早已料到徐锐有这一手,一直等着这个机会。
见徐锐又使出先前的招数,他立刻错身躲过这一剑,右手持剑狠狠朝徐锐后腰斩去,左手从袖口中拔出一柄匕首,插向徐锐脖颈,隐藏了许久的杀招终于出手。
按照他的计算,徐锐这一下才真正到了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空档期,绝对无法躲过这致命一击。
然而这一招刚刚使出,却没想到徐锐竟然在空中打了个滚,身体弯成一个十分诡异的姿势,将手中长剑往下一压,断锋立刻点在地上弯成月牙的形状。
紧接着徐锐纵身一纵,断锋顿时弹起,借着这一弹的惯性徐锐不仅瞬间提身半丈,躲过小胡的致命一击,而且断锋长剑顺势朝小股脖颈扫去,完成反击。
此时小胡杀招已出,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只得回剑去挡。
这样一来正中徐锐下怀,又是一声脆响,断锋顿时将小胡手中长剑斩成两截,然后继续刺向小胡要害。
小胡瞳孔一缩,在千钧一发之际拼着内劲紊乱,猛地向左一让,堪堪躲过断锋的致命一击,让原本该被削下的半颗头颅,变成了一截长发。
死里逃生,小胡心中顿时后怕,惊骇道:“你是故意露出破绽引我上当!”
徐锐冷笑一声,也不回答,竟然转身便走。
小胡微微一惊,正诧异徐锐为何退走,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惨叫,竟是一位已经受伤的黑衣高手被徐锐偷袭,当场毙命,而徐锐一击即走,毫不恋战。
小胡大惊,这才明白自己的推断没有错,只要稳扎稳扎,时间一长实力的差距便会显现出来,到时候徐锐的剑法必然被破。
可是徐锐如何会给小胡这等机会,他果断凭借速度优势不断与小胡缠斗,然后时不时地偷袭其他高手。
偏偏那剑法诡谲,闻所未闻,速度又快到匪夷所思,一旦被打个措手不及,十有**便要命丧当场,一众高手不知什么时候便会着了徐锐的道,顿时人人自危。
而小胡方才差点殒命,深怕再中徐锐的圈套,也不敢过于激进。
一时间,明明是武功最差的徐锐不仅一人独战十七位一流高手,而且甚至隐隐占据上风,让在场众人大跌眼镜。
第三百九十六章:妥协
眼下的局势千变万化,徐锐这一番游走看似很猛,其实就好像是在走钢丝,只要稍有不慎就会酿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何况对手的实力着实不弱,就算徐锐已经有所算计,但战局的变化还是很快便脱离了他的绝对掌控。
徐锐在小胡身边疯狂游走,剩下十三位一流高手再度开始结阵,准备将心惊肉跳的崔令纹护在正中。
他们不是不想支援小胡,而是一来小胡没有下令,他们不敢贸然行动,徐锐的身法剑法都十分诡异,稍一疏忽保不齐崔令纹便会一命呜呼。
二来别看徐锐的攻势连绵不绝,但实际上是拿武功更高的小胡没有办法,优势依旧掌握在小胡手中,在场的高手都是内行,自然看得清清楚楚,并不着急。
而且徐锐的速度实在太快,心思又深,一众高手贸然动手反倒容易让徐锐找到破绽,彻底扭转局面。
因此,一众高手宁愿看着徐锐与小胡大战,也没有直接出手,不过这些人虽然没有直接参战,却也不会束手待毙。
这次有小胡缠住徐锐,十三位高手迅捷完成结阵,众人按照特殊的规律不断移动,无论徐锐从哪个角度发起突袭,都会瞬间遭到四五人的还击。
而且阵中之人击退徐锐之后也不追击,只是保证阵型完整,令徐锐的游击战术大打折扣,即便徐锐剑法诡谲,速度极快,也拿剑阵毫无办法。
更糟糕的是,不用分心他顾之后,小胡马上凭借实力优势再度占据上风,将徐锐越逼越远,逐渐退到湖边,可供他辗转腾挪的空间越来越小。
“师叔祖的剑法的确神奇,可你虽然武功突然暴涨,却与我仍有很大差距,三十招之内你必败无疑,还要打吗?”
小胡一剑将徐锐逼到死角,沉声说到。
徐锐落在小胡身前两丈,横剑而立,只要后退一步便会落入湖中,可他脸上毫无惧色,淡淡道:“你说过,在天启卫冲进来之前便能杀了我,现在你还有信心么?”
小胡脸色微微一变,但只是一瞬便镇定下来,冷笑道:“你若相信我是真的怕了天启卫,方才刚一动手便会下令让他们冲进来,可是你没有,说明你对天启卫能战胜我们没有信心。”
徐锐也不否认,笑眯眯地说:“若你自信能突破天启卫的封锁,方才一动手便会直接冲出去,可是你没有,说明你也没有在数百把连射弩下全身而退的信心。”
小胡笑了起来:“你我都不想自己人牺牲过大,所以投鼠忌器,可是在这里我们占据绝对优势,所以这次输的还是你。”
徐锐摇了摇头,笑眯眯地从怀里摸出一枚手雷:“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小胡看到那枚手雷,顿时沉下了脸色:“你只有一枚手雷,我若不顾生死,再拼上几条人命,有把握在十招之内将你格杀!”
徐锐哈哈大笑,突然一把掀开大氅,小胡顿时瞳孔一缩,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原来徐锐的大氅之后竟缝了一个弹药带,上面挂着密密麻麻的手雷,少说也有二十枚以上,若是以他诡谲的身法配合手雷的威力,就算小胡和黑衣人一起上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你想怎么样?”
小胡沉声问到。
徐锐道:“我一开始便说过了,你们可以滚,但是杀人者必须偿命!”
小胡双目微眯,冷笑道:“那你方才杀了我三个手下,又该如何偿命?”
徐锐摇了摇头:“他们暴力抗法,被本官力毙剑下,合情合理,哪来偿命一说?”
“牙尖嘴利!”
小胡冷冷嘀咕一句,朗声道:“你会为今天的鲁莽付出代价。”
徐锐摇了摇头:“无论什么代价,我接着就是!”
小胡咬牙道:“你明明知道今日要谈之事对你也有好处,为何还要故意挑起冲突?”
徐锐笑道:“这还想不明白?因为我不喜欢你们,或者说不喜欢你们做事的方式。
你们以为处心积虑营造出恐怖环境,我就会以为你们无所不能,然后乖乖就范?
恰恰相反,我这个人从不接受威胁,下次如果真的想和我谈,最好来求我,而不是来恐吓我!”
“你很自负!”
小胡皱眉。
徐锐看了看掌心里的手雷,淡淡笑道:“因为我有这资格。”
小胡咬了咬牙,突然收起长剑转身便走。
徐锐一愣:“喂,不打了?”
小胡脚步一顿,转身道:“一流高手不是街边的白菜,割了一茬还有一茬,你舍不得你的天启卫,我也舍不得我的人,崔令纹给你便是。”
说完,他又转身继续向剑阵走去。
徐锐望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按照他的计算,如果小胡真的舍得付出至少十条人命,那么自己就会有生命危险,到时候他也只有发信号令守在外面的天启卫冲进来,用强大的火力压制成群的高手。
只不过这样一来便是不死不休的结局,无论谁胜谁负,双方都会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以后就算有机会合作,也会埋下深深的成见。
道理徐锐明白,小胡也明白,到底是利益使然,两人都默契地把冲突控制在试探的范围,而对方折损三位一流高手,看上去还是徐锐占了便宜。
可事实真是这样么?
徐锐的目光落在王清漪的尸体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小胡回到剑阵一把将中间的崔令纹揪了出来。
崔令纹惊恐地大叫道:“干什么,你要干什么?你们收了东西,答应过崔家,你们不能这般出尔反尔。”
小胡毫不理会崔令纹的话,手中长剑一横,剑光立刻从崔令纹脖颈处横扫而过,然后剑身一转,轻轻拍在他的后脑上,一颗面带惊愕的头颅便如皮球一般缓缓滚到徐锐脚下。
徐锐暗自可惜,他一再想要崔令纹,除了为王清漪报仇之外,还想从他口中挖出崔家与幕后势力的情报。
崔令纹心胸狭隘,志大才疏,意志薄弱,却又是崔家嫡系,掌握着不少秘密,正是搜集情报的最好对象。
只可惜小胡显然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直接将崔令纹一斩两半,根本不给徐锐耍手段的机会。
“你要的东西给你了,我们走!”
小胡最后冷冷地看了徐锐一眼,带着十三个手下和三具尸体转身走入偏厅,就此消失不见。
徐锐目送他们离开,脸上闪过一丝若有所思之色。
此时,他身边忽然落下一个影,正是一脸阴沉的影婢。
“少主腰挂手雷,以身犯险已是不智,之后又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强行挑起双方冲突,简直就是犯傻……”
影婢嘟着嘴抱怨到。
徐锐一愣,印象中影婢总是恭恭敬敬,无论什么命令都会认真执行,这还是她第一次抱怨自己。
可徐锐非但不怒,反而心喜,因为这才是做姐姐的模样嘛,只有真正关心自己,才会战胜奴性,批评自己的鲁莽。
徐锐大笑一声,走过去缓缓抱起王清漪的尸体,又长长地谈了口道:“人这一辈子,总是要犯一两次傻的,否则活得像个机器多么无趣啊。”
说着,他抱着尸体缓缓朝偏厅外走去。
影婢摇了摇头,纵身一跃,又一次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三百九十七章:开始清洗
今夜无云,月亮显得格外明亮,徐锐坐在钦差行辕的花园里,昂着头,独自凝望着皎洁的月亮,发起了呆。
“大人,我回来了。”
曹思源来到徐锐身后,轻声说到。
徐锐望着月亮,下意识地问道:“思源,你想家吗?”
曹思源一愣,笑道:“大丈夫四海为家,末将不想家,不过被您一说倒是有点想姐姐和叔父了,我朝遭此大战,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
说完,见徐锐没有反应,曹思源道:“大帅若是想家,其实可以抽空去看看刘帅……大帅,大帅?”
“啊,什么?”
徐锐回过神来,摇头失笑道:“哦,王清漪的遗体送回去了么?”
曹思源点了点头:“末将亲自送回王家了,只不过……”
“不过什么?”
徐锐问到。
曹思源沉吟道:“王家派下人接收了遗体,王老太公还亲自留末将吃茶,并未刁难,末将觉得王家毕竟死了人,该给人家一个交代,便留下陪王老太爷聊了一会儿。
可是王老太爷对王清漪的死只字未提,却一直在问大帅您的安危,还说若是大帅方便,他想来见您一面。”
徐锐笑了起来,摇了摇头,心里却忽然想起王清漪临死前的眼神,那种解脱和喜悦着实令徐锐心惊。
“王清漪还真是把这个世界都看透了,在这一点上我不如她,思源啊,你说为什么总有人觉得能左右别人的命运,而另一些人则觉得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呢?”
曹思源不知徐锐为何会突然问这样一个问题,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时语塞。
徐锐反应过来,笑道:“跑题了……”
就在这时,张佐烽和林绍东也走了进来。
“大帅,我们回来了!”
林绍东喷着酒气,满脸喜色,张佐烽则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着。
见到两人,徐锐露出一抹微笑,问道:“事情办得如何?”
林绍东笑道:“您走之后,我陪着那些家主喝了一晚上酒,差点就醉了!”
徐锐笑骂道:“你这家伙,就是爱风流,怎么不找几个歌姬助兴啊?”
林绍东笑道:“我倒是想,可是一时半刻没找到啊,哈哈哈。”
张佐烽接口道:“大帅,你听他说得这般轻松,晚上喝酒可没一位家主敢看他的眼睛。”
“哦?”
徐锐奇道:“这话是怎么说的?”
张佐烽道:“他在酒桌上和颜悦色地张罗大家喝酒,刀斧手却在外面砍人脑袋,一杯酒一颗人头,连惨叫都听得清清楚楚,这酒谁能喝得安稳?”
“不错!”
徐锐合掌大笑:“一手提着屠刀,一手举着酒杯,你这坏小子是在诛心啊。”
林绍东羞恼道:“那一个个狡猾得都跟狐狸似的,不跟他们玩点战术,谁会老实交代?”
“哦?”
徐锐笑道:“那你有什么收获啊?”
林绍东道:“冤杀一个世家,两百一十一颗人头,查清崔令纹没有同党!”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徐锐面色不变,淡淡道:“既然崔令纹没有同党,又为什么杀这么多人?”
林绍东道:“因为圣上要让大人杀人。”
徐锐眉头一皱:“何以见得?”
林绍东道:“属下也是猜的,大人今日默默分化西川遗族,重新分配各西川利益,看似是收钱办事,其实是要暗中种下矛盾,让他们为了利益相互争夺,最后自相残杀。
大人把王家抬出来捧得高高的,表面上是对王家另眼相看,其实是为了等民怨沸腾的时候拿来顶缸。
王家先是跟随崔家造反,后来又受大人照顾,如此不公自然会引起公愤,世家们不敢恨大人,却一定会拿王家撒气。
等西川仇杀一起,公愤便会越来越大,大到把其他所有仇恨都吸引到他们头上,总有人会按耐不住对王家动手,只要大人默不作声,世家们便会一拥而上,将其撕成碎片。
而等世家们做掉了王家,气也就消了,心里也怕了,那时候大人便可以站出来轻松收拾残局,却又不会沾染太多因果。
只是此计虽好,却还差一副刺激大家动手的猛药。
恰好今晚崔令纹现身,当着一众家主以人头挑衅大人,正好给了咱们借题发挥的机会,我便是利用这个机会举起屠刀,人头一旦落地,大人的计策也就自动开始,西川注定血流成河。
大人的计划应该大致如此,只是大人并不弑杀,恰恰相反,大人喜欢稳定,因为只有稳定才会有钱赚,那么能逼大人杀人的人,便只有圣上一人,所以是圣上需要大人去杀人。”
听完林绍东的话,曹思源和张佐烽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徐锐和林绍东,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今晚这一场看似普通的酒宴,竟然还藏着如此血腥的阴谋。
徐锐苦笑着点了点林绍东道:“你这家伙揣摩人心的功夫又见涨了,再这下去样早晚要变成我肚子里的蛔虫!”
林绍东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抱拳笑道:“多谢大帅夸奖,绍东一定再接再厉,争取早日达成大人的期望。”
徐锐摆摆手,打断了林绍东的玩笑,叹道:“我也没办法,圣上是下定决心要把尾大不掉的西川豪族连锅端掉,我呢又实在不想当个侩子手,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
其实这样对他们自己也好,圣上对待对手一向铁血无情,但对待弱者却又不乏同情之心,若是直接执行圣上的命令,定是直接对一众西川豪族抄家灭族,赶尽杀绝。
但若等到他们自相残杀,势力大幅下降,再也不会对朝廷构成威胁的时候,说不定圣上又会大发慈悲,网开一面,让那些幸存下来的家族继续在朝廷的监视之下苟延残喘。
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他们花钱买命实在算不上冤枉。”
众人闻言都默然不语,权力之争从来都是这般残酷,徐锐的所作所为除了尽量减轻自己的恶名之外,其实已经称得上妇人之仁,这种事只有结果,没有对错。
沉默片刻,张佐烽突然道:“大人,今日绍东亮出崔令纹的人头,然后以追查崔家余孽为名彻底诛灭了一个世家大族,此举会不会引起人心动荡,反而令其余世家心有余悸,不敢贸然动手?”
“绝对不会!”
不等徐锐说话,林绍东便抢先答道:“今日被我彻底铲除的家族乃是酒宴之上失去利益最多的家族,不少世家从大人口中得到的承诺都被他们实际控制,那些家族比咱们还希望他们去死。
由我们代劳,一是明确大人的威严不可侵犯,二也是向那些世家开了举起屠刀的先河,世家家主都是聪明人,不多久便会明白我们的意思,只要有人肯带头,西川世家立刻就会陷入混战。
到时候,就算有个别精明之人能够看出大人的心思,也会被这股浪潮淹没,因为他们不去杀别人,别人就会来杀他们。”
张佐烽闻言叹了口气:“仗是打完了,可没想到流血才刚刚开始,你们说这叫什么事?”
曹思源也感慨道:“这就是江湖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这时,一个亲兵进来禀报道:“大帅,门外有人请见,属下已安排他去内厅等候。”
几人都是一愣:“这么晚了,又是这等敏感之时,谁这么大胆还敢来钦差行辕?”
唯独徐锐淡淡笑道:“还能有谁,不就是绍东口中那位带头举起屠刀的西川家主么?”
“嗯?”
众人又是一愣,眼下的西川已经成了一个火药桶,第一个点火的人十有**会被炸得粉身碎骨,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林绍东几人不禁对那人的身份更加好奇。
第三百九十八章:壮士断腕
内厅的桌子上,三十余个篮球大小的方形木盒排成一排,郑逸晨就跪在这些木盒之前,正好对着内厅的大门。
“吱呀”一声,大门被人推开,徐锐缓缓走了进来,郑逸晨却连头也没抬一下,仍旧这么跪着。
徐锐瞟了他一眼,轻轻合上了大门,然后又在那些盒子面前绕了一圈,这才开口问道:“说说吧,这些是什么?”
听到此话,郑逸晨这才缓缓起身,打开最近的一个木盒,里面竟然装着一颗人头。
“崔家逃走的二十三名嫡系亲族的人头都在这里。”
郑逸晨神色冷峻,声音更是没有一点温度。
徐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这才不过十余日,你竟将他们一网打尽?”
郑逸晨点了点头:“崔家战败之后人心惶惶,就算手中有兵也没有多少战斗力,属下打着大人的旗号,一路上收拢崔家溃兵,士卒们听说为大人而战可以赦免死罪,纷纷投效,不过三天便有五六万人之众。
之后几场大战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更有甚者等属下赶到时已经有士卒哗变,直接把崔家将领杀死,然后向我投降,也是因此属下才能这么快将崔家余孽一网打尽。”
徐锐点了点头:“你说崔家嫡系亲自一共二十三人,可这里明明有三十四颗人头,这又是怎么回事?”
郑逸晨道:“属下借剿灭崔家之机,顺手除掉了一些碍眼的世家。”
徐锐又看了郑逸晨一眼,冷笑道:“你是怕回来之后被我卸磨杀驴,所以提前把那些可能对郑家造成威胁的人都除掉了吧?”
郑逸晨“扑通”一声重重磕头,沉声道:“属下暗中投效大人,便知道大人不会过河拆桥,只不过郑家毕竟跟随崔家造反,圣上绝不会留下郑家这个祸根,属下只请大人看在属下为大人效命的份上,为我郑家留下一丝血脉。”
徐锐叹了口气道:“若是圣上真的下令一个不留,本帅难道还能抗旨不成?”
郑逸晨摇了摇头:“属下不敢,只不过大人若能娶一位郑家嫡女,为郑家留下一丝血脉,想必以大人的功绩,圣上应该不会计较。”
“你说什么?”
徐锐怎么也没想到郑逸晨竟然会提出这样办法,心中暗道如今这是怎么了,为何好像天下的人都变着法给自己送女人?难道自己看起来真的饥不择食?
“此举对大人而言不过举手之劳,但对郑家来说却是唯一希望,我郑家毕竟也是千年世家,虽没有王清漪那等绝色,却也不乏佳人,绝不会让大人失望的,还请大人成全!”
郑逸晨以为徐锐是害怕担风险,连磕三个响头。
徐锐嘴角抽搐几下,终于忍不住怒道:“白痴,这么蠢的办法你也想得出来,怪不得郑家在你手上江河日下,我要是你爹,早就一棍子抽死你了!”
郑逸晨愕然抬头,不知徐锐为何会发这么大的火,在他看来这已经是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不知究竟蠢在哪里?
见郑逸晨还不明白,徐锐大怒道:“你以为圣上这般好糊弄?你们犯得可是谋反大罪,一应罪官家属全都得由圣上亲自发落,别说是本官,就是左大都督,宝亲王,谁敢私娶罪女?
你知道谋反罪女的下场会如何吗?
就算没有被赐死,也会被卖到教坊司中世代为妓,绝不可被官员收房,连收房都不行,你竟让本官娶之为妾?
你是嫌本官命长,还是想让本官和你一起共赴黄泉?!
何况就算本官真的娶了你郑家嫡女为妾,那也是我徐家人,而不是你郑家人,你郑家血脉终究逃不出彻底断绝的命运!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出这么蠢的办法!”
徐锐发了一通脾气,好不容易平息怒火,郑逸晨却已经听得冷汗连连。
徐锐叹息一声,望着郑逸晨道:“算了,你也不是官场中人,不明白这些细枝末节究竟有多重要,现在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想不想保住郑家?”
“当然想,即使要豁出命去!”
郑逸晨下意识点头。
徐锐道:“其实你比那些被利益冲昏头脑的世家家主们聪明些,不过你郑家的情况也的确比他们糟糕得多,想要保住郑家,便得壮士断腕!”
郑逸晨磕头道:“只要能保住郑家一丝血脉,别说只是断腕,就是要赔上大半个郑家也在所不惜!”
徐锐点了点头:“你有这样的觉悟便好,从明天开始,你郑家全力接收崔家留下的地盘。”
“什么?”
郑逸晨惊愕地望着徐锐。
徐锐却毫不理会他的表情,继续道:“不单是崔家留下的地盘和权利,其他世家大族的地盘你也可以染指,只要你能抢得到,守得住,能抢多少是多少!”
郑逸晨眉头一皱,渐渐明白了一点,试探道:“大人是想让我血洗其他世家?”
徐锐点了点头:“杀人只是手段,目的还是利益和权利,在朝廷大军抵达西川之前,你必须尽可能多地控制西川的利益和权利。”
郑逸晨本就聪慧,只是被郑家这一叶障目,看不清局面,眼下受徐锐点拨他立刻明白过来。
“大人是要让我变成一把刀!”
徐锐点头道:“西川格局必须大变,变成圣上满意的模样,但有些事圣上不方便做,我也不方便,但总得有人去做,你只有去做,并且做好,才能保住郑家一命。”
郑逸晨原本以为郑家已经在劫难逃,却没想到还能留得一命,当即大喜道:“多谢大人提点。”
徐锐摇了摇头:“你也不必谢我,这把刀可不好当,你知道会付出什么代价么?”
郑逸晨点了点头:“郑家会变成西川公敌,族人定然死伤惨重,而且即便如此,圣上也未必就会网开一面。”
徐锐点了点头:“只有五成机会,但是可以赌上一赌,就看你有没有这样胆识。”
郑逸晨坚定地点了点头:“郑家原本必死无疑,早已输的精光又怎会害怕去赌,只要有资格上赌桌,属下一定会让西川变成圣上想要的那个模样。”
徐锐点了点头:“这样最好,去让圣上把你当成他的刀吧,做完这一切后郑家便离开西川,或许能在长兴找到新的位置。”
说完,徐锐起身最后看了仍旧跪在地上的郑逸晨一眼,大步走出了内厅。
“郑家还有希望……嘿嘿嘿……郑家……”
郑逸晨双手杵在地上,脸上时而凝重,时而狂喜,好似小孩的脸色交替变换。
等从内厅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三更,徐锐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这些事都不是他愿意去做的,因此做起来也格外地累。
“大帅,回去休息吧。”
曹思源跟在徐锐身后,提醒了一句。
徐锐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行啊,还有个人必须去见,都是关系着无数人命的大事呢,等把这些忙完再休息吧。”
第三百九十九章:辽王的面子
阴暗潮湿,满地屎尿,到处都是乱飞的苍蝇,数不清的臭烘烘、脏兮兮挤在一起,衣衫褴褛的人。
这里原本是西川省的地牢,专门关押最穷凶极恶的凶犯,崔家造反之后便成了关押奸细、造反流民和其他政治犯的地方。
崔家战败之后余党树倒猢狲散,铁窗外的守卫早已不知逃到了哪里,只留下坚硬的铁索和里面的犯人独自等死。
没有水,没有食物,甚至没人知道,这里成了被人遗忘的地方。
开始的几天犯人们还有力气大声呼就,希望有人能救他们出去,可是当时城中乱作一团,各大世家都在瓜分崔家留下的巨大利益,根本没有人会理会犯人的生死。
等到张佑林控制住新长安的局势,想起这里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断水、断粮三天之久,犯人们早已奄奄一息。
可就算被人发现,他们也没能等到“好日子”,以张佑林为首的西川豪族们又开始思索如何讨好徐锐,而对他们,仍旧只是提供了一点吃喝,便又将这个地方抛在了脑后。
饱受战乱和崔家折磨的犯人们继续在饥饿、冰冷、阴暗、孤独和绝望中挣扎求存,不少人默默倒下便再也没有醒过来,甚至连尸体都要等到发臭才会有人来处理。
暗无天日之中,没人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一直到了这天夜里,皓月高挂,皎洁的月光透过头顶的小气窗照进地牢,成了黑暗和孤寂中唯一的光明。
突然,铁窗外出现一抹火光,世界渐渐亮了起来,紧接着大批士卒列队走进地牢,排成了一排。
犯人们木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脸上并没有丝毫惊喜,因为他们的命运或许早已注定,就算走出这扇冰冷的大门,等待他们的也极有可能是锋利的钢刀。
“大帅,咱们到了。”
曹思源举着火把,指着一间地牢的大门对徐锐说道。
徐锐虚捂着鼻子,皱眉道:“开门……”
一阵“叮叮咚咚”的铁链声响过后,大门被士卒们打开,但徐锐却没有进去,而是一展大氅,坐到了士卒们刚刚搬来的大椅之上,好像正在等着什么。
不一会儿,两个士卒像是拖死狗一般,从地牢里架出一个人来,此人蓬头垢面,乱发如草,浑身散发着难闻的酸臭味。
他身上的衣服不仅破烂不堪,上面还附着一层恶心的黑泥,只是从偶尔露出的花纹还能依稀看出那原本是上好的布料,却也早已失去了往昔的光鲜。
此人好像已经虚脱,架着他的士卒一放手,他便摔在了又脏又臭的地板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徐锐朝曹思源递了个眼色,曹思源点了点头,用刀柄戳了戳他,轻轻唤道:“喂,还活着吗?”
那人终于有了反应,他慢慢抬起头,眯着眼睛一点点往上看,直到目光定格在徐锐的脸上,顿时浑身一震。
“唉……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徐锐叹息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人浑身不住地颤抖,幅度越来越大,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用尽全身力气往前爬了几步,死死抱住徐锐的小腿,像个伤心的孩子,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止也止不住。
“大人,您终于来了……终于来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身边的士卒想要将他拉开,却被徐锐摆手制止,就任他将徐锐的长靴当作手卷,那惨嚎的声音令在场众人不禁心生怜悯。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辽王的白手套,长兴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商人叶十。
当初叶十跟着徐锐离京,想在西川开辟一条生财之路,却没想到突然遇上崔家起事。
宫合府的码头上,叶十把刚刚买下的十几车粮食交给安歌之后,便跳上大船逃离西川,原本众人都以为他早已回了长兴,却没想到最后会在这里与徐锐再度相见。
其实能发现他也是偶然,下午时林绍东在整理钦差行辕留下的崔家公文中无意间发现了一份“奸党名单”,里面竟有叶十的详细记录。
也算叶十被抓之后便立刻招供,甚至留下了自白,记录才会如此详尽。
林绍东立刻将此事禀报给徐锐,徐锐惊愕之下当场便将他的自白连同记录一同销毁,不过那时候徐锐正准备去参加接风晚宴,没功夫处理此事,便一直拖到了半夜。
只是谁也没想到再见叶十的时候,他竟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哪里还能看出半点之前叱咤京城的豪商巨富模样?
等叶十哭得差不多了,徐锐便招了招手,立刻有两个士卒端来几盘酒肉。
一闻到酒肉的香味,叶十立刻便好像是街边的癞皮狗,两只眼睛直冒绿光,不等士卒把菜盘摆好,便一把抓过一只肥鸡,双手抱着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
“这段时间吃了不少苦吧?”
徐锐看着他那凄惨的模样,不禁问到。
闻言,叶十刚刚止住的泪水又开始“哗哗”地往下流。
“当时我和安歌分别之后,便乘船一路向北,原本打算经水路逃出西川,迅速返京,谁成想整个西川都反了,船刚开出去没多久,便遇上了水师上船搜查可疑之人。
好死不死,船上有人认出了我,水师们立刻便把我当成奸细抓了起来,先是严刑拷打,然后又把我送到了崔家。
后来他们发现我的确不知道天启卫的内情,便干脆再也不加理会,把我扔在这里自生自灭。
我以为自己定会死在这里,没想到还能见到您……”
叶十一边吃喝,一边讲起这一段时间的经历,说着说着又是声泪俱下。
虽然说得简单,但只要一看他现在这副模样,便能想像他这段时间究竟吃了多少苦。
徐锐命人拿来一块热毛巾,先帮他把污浊的脸擦干净,然后又让他好好地喝了一壶清茶,等他情绪稍稍稳定之后,徐锐才将外面的大战说给他听,然后慢慢开口。
“当初是我请你同我一起离京的,没想到会遇上崔家造反,我这心里也不是滋味,看样子你这次损失不小吧?”
提到损失,叶十竟出奇地平静,摇了摇头道:“经历这次,我也想明白很多事,钱不钱的哪有那么重要,能保住性命便是万幸,何必再奢求其他。
只是我这次随大人出来,原本是肩负着辽王殿下的重托,钱没了是小事,事情也一件没办成,不知道回京之后要如何向辽王殿下交代。”
“这有何难?”
徐锐笑道:“此事包在本帅身上,害你吃了这么多苦,就算是补偿,我也不能坐视不理不是?”
叶十一惊:“大人能帮在下?”
徐锐道:“辽王殿下不就是想插手西川之事么,眼下我已平定西川,等到圣上大军一到,他便可自己运作,本帅绝不插手就是,除此之外,本帅还有一份大礼送给辽王殿下!”
“真的?大人要给殿下何礼?”
叶十迫不及待地问。
徐锐道:“我已与卢家谈好,他们会将西川祖产献出,到京城发展,卢家在西川经营多年,除了数不清的财富之外,人脉根基更是难得,辽王想在西川打开局面,有了他们便是如虎添翼,而他们投效辽王之后也能在京城得到庇护,这便是一举两得。”
“卢家!”
叶十大惊:“大人,卢家可是西川四大遗族之一,即便放眼整个大魏,也是首屈一指的世家豪门,他们真的肯把一切都献给王爷?”
徐锐哈哈大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你在这里待久了,还不知道眼下西川豪族的情况,现在的卢家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能攀上辽王殿下这个新主子,他们绝对愿意,你只要将卢家家主引荐给王爷便是大功一件,再也不用发愁该如何向王爷交代了。”
叶十心中大喜,感激道:“多谢大人成全,多谢大人!”
说着,他连忙跪了下来,连连磕头。
天蒙蒙亮的时候,徐锐终于离开地牢打道回府,曹思源一直跟在徐锐身后,到了这时才忍不住问道:“大帅,您为何将卢家推给辽王?”
徐锐叹了口气道:“别看咱们现在在西川好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其实不过是扯了朝廷这面虎皮,等战事彻底结束,这里便会成为一块大肥肉,谁都想来咬上一口。
尤其是太子监国以来,力量迅速膨胀,绝不会放过如此巨大的利益,必然会到西川搅局,到时候刚刚稳定下来的西川又会迎来新的变化。
西川的橡胶林对咱们实在太重要了,这个地方决不能变成各家势利的角力场,所以我必须和辽王联手,迅速把其他势力赶出门去,确保西川的稳定。
何况对于卢家来说,他们也必须找到一个强力的主子,才能保证不被各方势力清算、瓜分,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辽王恐怕也没几个人。”
“裕王不行吗?”
曹思源不解地问。
徐锐摇了摇头:“论实力裕王殿下还是差了些,至少现在还吃不下这么大的饼,把卢家交给他便等于是给了他一个烫手山芋,弄不好连自己都要搭进去。”
曹思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却还是有些不太明白,又问:“大帅,辽王争储之意人尽皆知,您这次给了他这么大的好处,说不定会被有心人划归他那一党,若是太子和裕王知道了,恐怕不悦啊。”
徐锐摇了摇头:“不必担心,裕王那边我自会去说明,他是咱们的股东,也是自己人,只要咱们好,他就好,这个道理他会明白,至于太子……”
说到这里,徐锐语气一顿,冷笑道:“咱们这位太子胃口太大,竟把爪子伸到了我的碗里,这次便算是警告,若是继续贪得无厌,哼,我也不介意直接剁了他的爪子!”
第四百章:伏笔与安排
安排好叶十之后,原本徐锐以为这劳碌的一天终于可以结束,可当他刚刚回到行辕,却又遇上了意想不到的事。
张佑林跪在内厅之中苦苦等候,听守在门外的士卒说,徐锐前脚出了行辕,他后脚便到,在内厅跪了大半夜,苦苦等候徐锐归来。
徐锐推开内厅的大门,早已歪歪斜斜的张佑林立刻浑身一震,纳头便拜,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徐锐瞟了他一眼,在曹思源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话,然后缓缓走进内厅,曹思源闻言之后转身便走,临了还不忘帮两人合上了房门。
徐锐疲惫地坐在主座上,端起茶杯大大地喝了一口,然后又大大地打了个哈欠,问道:“你这又是要给我演哪一出啊?”
张佑林闻言,连忙强打起精神,跪在地上膝行几步,来到徐锐面前道:“求大人救我!”
徐锐一愣:“如今的新长安早已是你一手遮天,怎么,难道在你的地盘上还有人敢对你动手?”
张佑林摇头苦笑道:“大人又何必说笑,今晚您恩威并用,已将西川豪族彻底分化,我听说先前郑逸晨带着三十余颗人头深夜请见,不出所料的话西川恐怕很快便会大乱,各家豪族定会为了利益大打出手。
大人,西川局势尚未稳定,便会再度风雨飘摇,我张家人少船小,抵不过如此巨大的风浪,还请大人看在我张家一心投效的份上,救救张家,救救我吧。”
没想到张佑林竟然也看到了这一步,徐锐稍稍有些惊讶,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放下茶碗,淡淡笑道:“西川豪族本就为利益而生,天启卫不过数百人,我又如何能救得了你?”
张佑林摇了摇头:“大人智计无双,翻手之下便将西川豪族玩弄于鼓掌之间,天启卫更是骁勇善战,只要大人愿意,一定能救我张家于水火!”
说完,张佑林抬起头来,只见徐锐又重新端起茶碗,轻轻吹着滚烫的茶水,脸上无悲无喜,不置可否。
张佑林咬了咬牙,沉声道:“我张家原本实力不强,此次因为意外接手新长安才能成为豪族新贵,没有与所占利益匹配的武力保护,众家厮杀一旦开始,张家立马就会变成众矢之的。
大人,张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只要您能救张家于水火,我张佑林愿对天发誓,放弃所有利益,从此效忠大人,成为大人的附庸!”
“哦,你愿意带领张家附庸于我?”
徐锐饶有兴致地问。
张佑林点了点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徐锐闻言终于露出一抹笑意,放下茶杯,伸出双手将张佑林扶了起来,笑道:“佑林啊,何必着急呢?其实像你这么聪明的人,即使不来求我,我也不会将你埋没的。”
“大人……”
张佑林一愣,一时没有明白徐锐的意思。
徐锐笑而不语,也没有急着解释。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轻轻打开,上官不达走了进来。
“大人,听曹将军说您要见我?”
徐锐点了点头:“来得正好,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他一把抓住上官不达的手腕,对张佑林道:“这位便是我星河集团新任的专司贸易大掌柜!”
“啊?”
上官不达一愣,愕然地望向徐锐。
徐锐拍了拍他的后背,笑道:“从今往后,星河集团所有对外贸易全部都由上官掌柜负责,上官掌柜,可有什么异议么?”
上官不达脑袋一晕,星河集团自成立以来,一直在以爆炸性的速度发展,眼下它已然成了一个庞然大物,而且经过此战之后,必然还会迎来更加蓬勃的发展。
作为星河集团的贸易大掌柜,每年从他手上经过的流水少说也有数千万两之多,这些钱可以带来多大的权利,决定多少人的生死?
这远比他原先的一介县令,卑躬屈膝的驸马强得太多。
突然降临的喜悦瞬间便令上官不达湿了眼眶,他连忙朝徐锐作揖道:“多谢大人信任,从今以后老夫定当竭尽所能……竭尽……所能!”
说了一半,上官不达的话便说不下去了,两年之前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南朝高官,可是谁知道这两年他究竟经历了多少磨难?人只有经历过苦难才会更加珍惜每一分恩情。
其实将星河集团的贸易业务全权交由上官不达来打理,徐锐已经思考了很久,眼下他身边的人没有一个善于经营,就算有,目光和理念也不够前沿。
唯独这个老头,不但具备统筹全局的领导能力,更重要的是善于学习,知道该如何用大势赚钱,这才是徐锐最需要的人才。
当然,徐锐也可以把这一切交给安歌,但是安歌身上的担子已经很重,未来还有更重要的事等他去办,这个贸易大掌柜的位子,只有上官不达最为适合。
等上官不达情绪稳定下来,徐锐又道:“上官,你知道我为何要设置一个贸易大掌柜的位置么?”
提起这件事,上官不达立刻严肃起来,抱拳道:“上次大人在与安歌先生聊起将来的时候,老夫曾有幸在旁听了几句。
有了橡胶林之后,大人……不,是星河集团的工厂立刻就可以扩大数倍,产出的神奇产品也会增长无数倍,长兴城,甚至整个北国都难以消化。
这个时候若继续将眼光放在原本的一亩三分地上,必然会造成货物跌价,利润下降,反过来制约工厂和技术的发展。
所以唯有开辟新的市场,将咱们的货物卖到更多地方,才能让星河集团茁壮成长!”
“说的不错!”
徐锐没想到上官不达竟然还懂供求关系,顿时合掌大笑道:“要想让星河集团真正发展壮大,单单靠在长兴城小打小闹远远不够。
咱们要走出去,走到这天下的每一个角落,用资本和工业产品建立起一张巨大的网,而你这个贸易掌柜,便是替咱们去织网的人!
告诉你,若你做得好,全天下的银子都会自己乖乖跑进咱们的口袋,而咱们便用这些钱,研究新的技术,制造更多的产品,赚更多的钱。
到那时,不等圣上一统天下,咱们便先用资本和产品一统天下了!”
上官不达闻言激动万分,张佑林更是目瞪口呆,他从未想过徐锐竟有气吞天下的气魄,更想不到单单只是做生意,便能如皇帝一般富有四海。
这一切虽然和他没关系,可不知为什么,张佑林就是热血沸腾,毫不怀疑徐锐的蓝图能够实现。
徐锐笑盈盈地望向张佑林道:“上官,西川西连西梁,南接南朝,这里便是咱们的第一条商路,而这位张家主将全权负责这条商路。
开埠之初,你们必须通力合作,尽快将这条商路打通,把咱们的资本和产品迅速卖到西梁和南朝,为咱们赚回第一桶金啊!”
“什么?”
这次轮到张佑林惊讶了。
他没想到徐锐竟然会对他委以重任,负责西川商路不就成了徐锐的代言人?他不仅不用再担心遭到清算,而且从此以后张家必然会一跃成西川的第一豪门。
不,不仅是西川,只要靠上了徐锐的蓝图,他张家便可随着星河集团,将触手伸到西梁和南朝,从一个地方世家一跃成为横跨多国的巨无霸。
想到这里,张佑林顿时双腿一软跪了下来:“多谢大人栽培,张家上下感恩戴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徐锐轻笑一声,将张佑林扶了起来,对二人道:“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董事会对你们也是有要求的,一年,给你们一年时间,今后西川的商路每年必须向集团贡献一千万两白银!”
“什么?一千万两!”
张佑林闻言差点惊掉下巴,不可思议地望向徐锐。
他没有真正见识过星河集团的工业品,听到这个数字自然不敢相信,但上官不达却与他不同,即便面对一千万两的压力,他仍旧面不改色。
“大人放心,一年之后,西川商路定会一分不少地交出一千万两!”
徐锐大笑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现在只不过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未来如何,还需二位与我共同努力,就让咱们一起去建立一个崭新的世界吧!”
张佑林愕然地望着两人,心中又是忐忑,又是热血,激动得脑袋发晕,好似一场幻梦。
第四百零一章:只管放手
晚宴过后的第二天,一众世家在巨大利益的驱使下开始变得蠢蠢欲动,那些得到徐锐承诺的家族想要兑现承诺,而被口头瓜分的家族则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众家都在摩拳擦掌,混乱一触即发,可是隐隐压在他们头上的徐锐却如同一片压城的乌云,用恐惧维持着脆弱的平衡。
然而平很很快就被人彻底打破。
毫无征兆之下,郑家突然发难,利用手里残余的军队对三个小世家同时发动突袭,并在一天之内将他们的势力和财产全部吞并。
这三个小世家都是新兴世家,原本的家族产业都不大,在崔家倒台时通过强占崔家的财产迅速暴富,但却并未得到徐锐的承诺。
此事一出,立刻在新兴世家之中掀起轩然大波,一众家主立刻找到张佑林,惶恐地想要请他到徐锐那里斡旋,为大家主持公道。
可没想到的是,张佑林竟然闭门不出,说是突然生了重病,谁也不见。
家主们吃了闭门羹,自是不肯善罢甘休,立刻又去钦差行辕请见徐锐,高呼郑家乃是崔氏帮凶,请钦差做主,将其诛灭。
可是等他们进了钦差行辕的时候,才得知徐锐一早便出城打猎,归期未知,暂时执掌行辕一切事务的林绍东在一众家主面前大声谴责郑家的行为,但只要一谈到出面,却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一天时间转瞬即逝,到了第二天,又传来了新的消息,郑家尝到甜头,不肯就此罢手,又侵吞了四个家族的土地和财产,而且打击范围逐渐扩大,大有重新回到四大家族时代的势头。
这一下不单是新兴世家,就连那些实力强大的老牌世家都坐不住了。
恰好此时,向徐锐献出大汉宝玺的林家也扯起徐锐的大旗,大模大样地派人接收了徐锐当日承诺给他们的大片土地,并且强行驱赶原本控制土地的世家佃户,引起一场血腥斗殴。
斗殴打死打伤数十人,可官府尚未重新建立,即便出了命案也无人能管。
除此之外,林家仗着有钦差做主,行事肆无忌惮,不但抢走了徐锐承诺的土地,甚至还多占了不属于他们的六百顷良田。
吃了亏的家族顿时大怒,也跑来找徐锐做主,可得到的回复依然是钦差归期未知。
至此,那些机灵一些的家主们已经反应过来,徐锐似乎根本无意插手他们之间的争夺,只要在钦差的规则之中,那么谁抢到的利益便是谁的。
想通这件事,但凡有点实力的世家顿时都坐不住了,越来越多的世家在这个巨大的轮盘上加码,赌上族人的性命和家族的未来。
西川瞬间进入了“战国”时代。
西川的世家大族都有不少庄园、田垄,好像东汉末年的豪强士族,手下佃户长工无数,一旦武装起来立刻便能成为一股强大的力量。
凭借这些力量,不少动手较快的家族开始大肆强占别人的财产,迅速壮大。
可是刀兵之事一旦开始,便极难控制,因为没人会轻易放弃手中的利益,为了捍卫利益就必然会形成冲突,冲突一起,就无可避免的会出现伤亡,而只要有伤亡,便会有仇恨。
那些原本只是单纯为了利益而生的冲突,很快便被披上复仇的血腥外衣,仅仅三天之后,冲突就变成了你来我往的残酷复仇。
当争夺的本质从理性的抢劫变成了感性的杀戮,冲突的形态便也会随之出现可怕的变化,阴谋、暗杀、无所不用其极,一时间各大世家人人自危。
可是这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车轮,一旦转动起来,便没人能轻易让它停下,即便不想参与其中的家族也会为了自己的安全不得不先下手为强。
其中仅有两个家族算是例外,张家和王家。
打从冲突一开始,张佑林便一直称病不出,整个张家极尽低调,即使外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即使自己的利益被其他家族抢占,也仍旧大门紧闭,忍气吞声。
也许仅仅是这样,还不足以在杀红眼的世家之中生存下来,但守在张家大宅门口的一小队天启卫却能让准备对张家动手的人头脑清醒几分。
与之相比,王家则要活跃得多,不知道是不是得到了徐锐的某种承诺,又或者看着郑家发财而眼红,本就身为四大家族的王家再度张开触手四处出击。
短短几天时间,他们凭借强大的力量,不仅收回了因为崔家倒台而失去的巨额利益,甚至还在吞并了临近的几个世家。
他们行事更加狠辣,投入的力量更加强加,几乎瞬间便盖过了郑家的风头,隐隐有了西川第一世家的模样。
可是王家的肆无忌惮也招来了其他世家的不满,这其中有对徐锐的不公,也有对王家的愤慨。
当然,有了四百人大破二十万崔家大军的先例在前,世家们绝对不敢对徐锐不敬,这些账自然就算到了王家的头上。
一场更加的风波正在快速酝酿,没人知道会惨烈到什么程度。
而就在此时,邓禾带着朝廷的大军进入了西川,西川豪门家家缟素,人人戴孝,整个西川好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药桶,一点就炸。
而这里最大的话事人,钦差徐锐却好似没事人一般,带着天启卫在新长安城外三十里与邓禾的大军会师。
经过这场大战的洗礼,原本战斗力低下的东南边军也有了几分悍勇的模样,而主帅邓禾也有了那么几分名将的气质。
旌旗招展的大军之中,这位正四品的东南总兵面沉似水地向从五品的钦差行礼。
虽然徐锐是钦差,无论遇到谁都要大半级,可一般来说遇到地位较高,资历较老的官员都会减免一些,特别是跪拜之礼,基本不会出现。
可这一次徐锐没有半分客气,摆出的钦差仪仗一样不少,丝毫没有免礼的意思,要邓禾向一个比自己儿子还小,资历、阅历都远不及自己的徐锐行跪拜大礼,心里说不出得别扭。
更可气的是,不仅笑眯眯地受了邓禾的跪拜大礼,而且让这位风尘仆仆的老将军不得不在跪拜之后,继续向北边的“圣上”三跪九叩,全了诸多繁琐仪式。
礼毕之后,邓禾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朝徐锐拱了拱手,沉声道:“钦差大人,东南总兵邓禾率五万边军前来效命。”
“好好好,邓将军的五万大军来得正好,本帅是日夜盼着将军到来啊。”
徐锐笑眯眯地说着官话,分明没有半点欢迎的意思,邓禾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咬着牙,从怀里掏出一个封着火漆的竹管递给徐锐道:“此乃圣上密旨,徐锐接旨!”
邓禾掏出圣旨,便是想压一压徐锐的气焰,谁知徐锐根本没有跪下接旨的意思,而是顺手便接过圣旨,看也不看火漆,直接扒开塞子从竹管里取出圣旨打开看了起来。
“你……”
邓禾正要斥责,目光却不经意地落在了圣旨之上。
只见圣旨上写道:“小子,知道该怎么办了吧?卖力点,要是偷懒,小心回来朕罚你到宫中站岗!”
徐锐大咧咧地拿着圣旨,根本没有一点防备的意思,这段短短的圣旨一字不落地落入了邓禾的眼中。
虽然字数不多,却是立刻在邓禾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等随意的语气,压根不该是圣上与臣子之间该有的对话,倒像是父亲与儿子的交流,甚至以圣上脾气,就算是对最亲近的皇子也不会如此随便!
再说能到宫中领兵的将领无一不是圣上最信任的臣子,不管如何看都是莫大的光荣,罚徐锐去给圣上看大门算是哪门子惩罚?
徐锐小儿竟得圣眷如此之隆么?
这已经不能用圣眷来形容了,圣上与徐锐的关系甚至已经超出了一般君臣的范畴,如何能不让邓禾惊愕万分?
相对于邓禾的震惊,徐锐却是撇撇嘴,小声道:“就知道支使我,隔那么远也不消停,说好的假期呢?果然资本家都是万恶的……”
邓禾一愣,不单是因为徐锐竟敢抱怨圣上,更是因为他显露的态度没有半分造作,是真的很不耐烦。
难道这小子打了几场胜仗便膨胀到这种地步,连圣上的亲近都不耐烦了?
就在邓禾惊讶的时候,徐锐似乎反应过来,讪讪地笑了笑道:“让邓将军见笑了,您不远千里而来,本帅心存感激,正好为您准备了一些礼物,还望笑纳。”
邓禾眉头一皱,心道这徐锐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刚刚还一副膨胀的模样,现在便献起礼来,难道其中有什么图谋不成?
他正想拒绝,却见徐锐向身边一指,几个天启卫士卒立刻掀开油布,露出下面堆积如山的东西来。
看到这些东西,邓禾顿时双目一瞪,长大了嘴。
第四百零二章:私事
顺着徐锐的手指望去,只见油布之下竟是一箱箱手雷,竟有四五十箱之多。
自从山谷之战后,军中将领见识过天启卫那神鬼退让的火炮威力,无一不被深深震撼,掀起一股火器狂潮。
尤其邓禾可是亲自参战,眼睁睁看着强悍无匹的武陵亲军被徐锐的火炮打成土鸡瓦狗,心中惊骇难以形容,对火器的渴望更是难以言喻。
都是带兵的将军,谁不希望手中握有能鼎定乾坤的利器?早在战斗刚一结束,便有性急的将领直接向宏威皇帝递了折子,请求调拨一批火器。
可是一来战斗还未结束,宏威皇帝不可能厚此薄彼地调配火器,二来兵部的库存都被安歌搜刮一空,新生产的还需时间,宏威皇帝就算想调拨也没办法。
此事最终没了下文,可越是得不到的,便越是让人垂涎,这其中当然包括这位东南总兵,邓大将军。
看到面前的手雷,邓禾瞪大了双目,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拒绝之语咽了回去,惊愕地望向徐锐。
“怎么,邓将军不喜欢?”
徐锐笑眯眯地问。
邓禾摇了摇头,沉声道:“朝思暮想之物,怎能不喜欢?只不过军资粮草向来由兵部统一调配,尤其火器一事圣上颇为看中,哪容我等私相授受?”
“原来将军是担心此事。”
徐锐轻笑道:“将军多虑了,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邓将军还要歼灭武陵亲军余孽,为了对付强敌,天启卫的炮兵都会调给将军指挥,这点手雷又算得了什么?”
闻言,邓禾心中一惊,豁然望向徐锐。
不等他开口发问,徐锐便面色一肃道:“将军有所不知,天启卫虽然一战击败二十万叛军,但天启卫人数终究有限,还得面对西川乱局,根本无力追击溃逃的那支武陵亲军。
眼下留守西川的五千武陵亲军,还有大约两千余人重新整肃,退至宫合府以北,打算乘船逃离西川。
南朝大军勾结崔氏,趁虚而入,对我北国发动突袭,所犯罪行罄竹难书,本帅无论如何都不会坐视他们安然回国。
此前力有不逮也就算了,现在将军率大军驰援而至,本帅早已决心将其一网打尽!”
提到正事,邓禾立刻抛开先前的成见,抱拳道:“末将得圣上钦命,归大人调遣,绝不会放过那支武陵亲军,只不过此战理应由徐帅坐镇,将天启卫炮兵调配给末将指挥又是何故?”
徐锐哈哈笑道:“邓将军,明人不说暗话,你不远千里驰援而来,若是我把所有的功劳都揽在自己怀里,你还不在背后骂我么?”
邓禾又是一愣,他没想到徐锐竟会直接将事情挑明,顿时老脸一红。
这次南北大战,东南边军虽然出力甚多,可所有战役的表现全都不堪入目,反而坐实了战力孱弱的名头。
眼下战争已经到了尾声,立功的机会越来越少,眼看这顶破帽子再也摘不下来,所有将士都着急上火。
一路上,部下们不止一次找到邓禾,商量要用什么手段迫使徐锐给他们立功的机会,从以邓禾资历压人,再到利用大军人数制造事端,逼迫徐锐就范。
所有能想到的歪招都想到了,却唯独没有想到徐锐竟会如此大方地将这个立功的机会直接让了出来,不仅如此,他甚是还提供武器和炮兵,算是真正的送佛送到西。
要知道在此之前,放眼天下能击溃武陵亲军的唯独徐锐一人而已,若真如徐锐所说,那么这个巨大的功劳簿上即将会写上邓禾的名字,这如何能不让他激动万分?
只此一项,邓禾对徐锐的偏见不但立刻烟消云散,甚至还为之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生出些许愧疚。
邓禾望着徐锐,暗道这小子虽然喜欢摆谱,却也不过是年轻人爱显摆的通病罢了,说到底,他身上还是有几分刘帅的干脆和仗义。
“多谢徐帅高义,作为主帅,总不能让将士们流血流汗之后还带着恶名返乡,我东南边军的确太需要这一场功劳了。”
邓禾郑重地朝徐锐抱拳,语气里已经多了几分恭敬。
徐锐笑着摆摆手道:“都是保家卫国,哪来内外之分,边军之所以战力孱弱,其实乃是我北国优先十二卫的政策所致,非将士之错,将军不必挂怀。
不过此战也暴露出一些问题,边军战力低下总不能是常态,恰好本帅在兵部有个职缺,等回去之后会酌情将新造好的火器分配给边军。
当然,这些火器能提升多少战力,还看将军如何使用了。”
“什么?!”
邓禾心中一惊,徐锐管着兵部武库清吏司,自然是有分配火器的权利,可是此战过后,必然全军都在等着他的火器,光是分配给京师十二卫都不够,他竟然还能挤出一些分给边军?
只有知道边军在兵部多么不受待见,才会明白徐锐此举有多难得,邓禾一辈子都在边军打拼,哪会不明白这其中的恩情?
他心中顿时感动万分,正要开口感谢,但就在这时曹思源却恰好走了过来,低声禀报道:“大帅,营门外来了不少世家家主,求见大帅。”
邓禾眉头一皱,徐锐却淡淡问道:“王家人可来了?”
曹思源点头道:“王家家主王彤礼亲自前来,而且孤身一人,未带任何从属。”
徐锐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道:“这老狐狸怕是已经看出了端倪,这会儿知道着急,可惜已经晚了,他便好好准备帮我背黑锅吧,告诉他们本帅正与邓将军商议要事,谁也不见!”
“末将遵命!”
曹思源立刻领命而去。
等他走后,邓禾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凝重道:“徐帅,末将此次进入西川,发现西川突然大乱,这是怎么回事?”
徐锐笑道:“邓将军来时,应该也收到了密旨吧?”
邓禾点了点头,伸出拇指在自己脖子上狠狠一划,脸上杀气四溢。
徐锐点了点头:“那就对了,将士们保家卫国,打了一路,何必在这些渣子身上浪费气力,等他们自相残杀之后,咱们再来收拾残局便是,将军不用担心。”
邓禾目光一凝,立刻明白徐锐的意思,脱口道:“原来是徐帅故意挑起西川内乱么?”
徐锐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邓禾却感慨道:“没想到大人小小年纪,行事却如此沉稳,不瞒您说,这次被调来供您驱使,末将这心里总是别扭得很。
特别是方才行礼之时,心中更是不忿,便想着定要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写成折子,在圣上那里告您一状,现在想来,着实惭愧。”
徐锐闻言摇头笑道:“将军不必如此,折子该怎么写便怎么写,否则将军方才的头不是白磕了?”
邓禾一愣,似是想到什么,皱眉道:“难道徐帅方才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
徐锐笑而不语,朝身后的郭盛宝招了招手道:“郭盛宝何在?”
“末将在!”
郭盛宝立刻出列,单膝跪下。
徐锐指着邓禾道:“听好了,从今天开始,炮兵便归由邓将军指挥,其命便是吾命,尔等不得违抗!”
“末将遵命!”
郭盛宝领命而回。
邓禾闻言,心中又是一阵激动,这可是天下只此一支的炮兵啊,没想到就连肖、刘两位大帅,以及那些高高在上的十二卫指挥使都没碰过,却要要被他先一步指挥,心中顿时大为得意。
可是片刻的激动过后,邓禾迅速冷静下来,想起徐锐方才的那番话,他让自己把叩拜之事原原本本地写成折子,便等于是送了个把柄给京城里的御史言官们。
此刻他忽然明白了徐锐的深意,一个年仅十八岁的少年猛将,若是还能知道进退,没有一点膨胀之心,甚至没有一点弱点,这不是太可怕了一些么?
自污,这是自污啊……
没想到徐锐小小年纪,不仅如此审时度势,还能如此洞悉人心,将功绩宠辱看得这般风轻云淡,着实可怕。
邓禾回过身来,见徐锐已经走远,连忙问道:“大人,你将事情都托付给末将,不知您这段时间又要去做什么?”
徐锐回过头来,愣了愣,讪讪地笑道:“本帅还有些私事要处理,所以只好劳烦将军了。”
“私事?!”
邓禾怎么也没想到徐锐竟会这般回答,又是一愣。
“将军,这徐锐也太不知深浅了一些,竟对您这般不敬,将士们早都看不下去了,要不要……”
副将不知内情,凑到邓禾耳边愤懑地放着狠话,可话才说到一半便被邓禾挥手打断。
邓禾望着徐锐的背影,脸上浮现出前所未有的认真,凝重地说:“徐锐此子绝非池中之物,记住了,以后凡他所下之命,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到底,不许有半分懈怠!”
“嘶……”
副将倒吸一口凉气,惊愕地望向邓禾。
“将军,此子如此目中无人,您怎么忍得下这口恶气?”
邓禾摇了摇头,认真地说:“先前是我们太蠢,看不透人家的高明,看着吧,最多再有三年,徐锐一定会成为我大魏最大的一根国柱!”
副将闻言惊讶地长大了嘴。
第四百零三章:大兴土木
两军汇合之后,邓禾没有丝毫耽搁,立刻带上徐锐的炮兵追击武陵亲军而去。
显然徐锐和邓禾似乎都无意插手西川世家的争斗,仅仅短暂的低潮之后,各大世家之间的争斗立刻又掀起了下一场**。
而就在西川各地血腥厮杀之际,徐锐却带着天启卫来到了垂涎已久的橡胶林。
这片绵延几座山的橡胶林原本属于卢家,不过现在已经是星河集团旗下的产业,想起刚刚来到西川,得知这片橡胶林时的喜悦,徐锐不禁生出一丝恍如隔世之感。
短短的数月而已,这片土地已经经历过数次血雨腥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连当初的他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事。
命运这种事永远都充满了未知和不确定,在你觉得已经把握住它的时候,它却总会转一个大弯,让你惊掉下巴。
别看眼下好像顺风顺水,可会不会突然有一天,情况急转直下,让自己想要守护的那些人也落入危险的境地呢?
或许保不齐会有那一天,但自己必须守住那些跟着自己的人啊,所以,现在的力量还不够,必须快一点,再快一点,把自己心里的蓝图都建设出来。
经历过这一场大战之后,徐锐心里反而生出一抹恐惧,对那些藏在背后的神秘势力,也对仍在自己体内肆虐的基因药剂。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一直赢下去,更不知道基因药剂会在什么时候要了自己的小命,所以他必须抓住有限的时间,尽快完成自己的设想。
这样就算有一天他被击败了,或者一命呜呼了,那些他认为重要的人和事依旧可以在他留下的羽翼之下继续成长,不被伤害。
“主公,您对这份图纸还有意见么?”
袁子雄的一句话将徐锐拉回了现实。
“啊,没有,你们已经做得十分完善了。”
徐锐回过神来,举目四顾,眼下的橡胶林已经成了一处大工地,一个崭新的橡胶厂正在飞快的建设当中。
有了从西川豪族手中攫取的巨额资源,所有的建设终于不必再捉襟见肘,可以按照理想的速度尽快上马,这比他们当初设想得还要完美。
袁子雄眉开眼笑地指着建设工地说道:“所有的技术团队和物资都是直接从京城里运来的,这次咱们要建的便是大人曾描述过的现代工厂。
预计再有两个月橡胶工厂便能建成投产,所有产品都会随水路运往京城,支持正在京城铺开的其他项目。
除此之外,我还取了树种,派人寻找气候适宜的其他地区进行试种,一旦成功,咱们立刻便能在他处建立更多的橡胶厂。
西川毕竟地处边陲,与西梁和南朝接壤,说不清什么时候便会发生战乱,咱们可不能受制于如此浅显的风险。
等其他橡胶工厂建成,整个集团的产业链便会变得更加稳固,抗风险能力大大加强,再也不必担心一城一地的得失。”
徐锐点了点头:“说得不错,这便是资本的力量,军队无法跨越国境,无法跨越高山,无法跨越文化,但资本却可以。
记得我曾跟你们说过的那个故事,上古时期的罗斯柴尔德家族就是运用资本的高手,无论战争如何惨烈,无论政权如何变化,他们永远都能掌控世界,那便是咱们的目标。”
袁子雄笑道:“主公放心,一切尽在掌握,我已经下令京城里所有的项目不必等主公归来,立刻上马开工,等您回去便能看到一个完全不同的星河集团!”
徐锐欣慰地点了点头,对站在另一边的上官不达道:“生产马上就会迎来井喷,无论是产品的种类还是数量都绝非从前可比,若是出现积压便会占用大量成本,你们这边可做好了准备?”
上官不达点头道:“主公放心,我与张先生已经制定了详细的商贸计划,等京城的货物运到西川,我和张先生便会兵分两路,分别深入西梁和南朝。
除了留下足够满足西川市场的产品之外,我们会迅速将其他产品输出出去,打通商路,回笼资金。
除此之外,我们眼下正按照您所说的代理模式,与西梁和南朝有实力的大商贾商谈合作。
若能成功,国外的贸易将采用代理商的模式,借本地资源迅速培养用户习惯,而只要当地百姓接受了咱们的产品,便再也离不开咱们了!
还有,老夫还打算着手建立几支商队,目标是西北的草原,东边的北齐,以及跨过南朝,直接深入南越。
若是一切顺利,不出十年,咱们星河集团的触手便能深入天下各地,在圣上一统天下之前,便将天下商贸掌握在手心里!”
徐锐闻言精神一震,虽然这些还都只是一厢情愿的蓝图,但从蓝图上,徐锐已经隐隐能够看到另一个世界依靠工业技术殖民世界的影子。
可以想见,强大的工业产品将迅速改变各国百姓的日常生活,而由此产生的巨额利润又会反过来哺育工业技术迅猛发展。
同时,各国会在不知不觉之中快速沦为大魏的原料产地,本地流通的银两货币也会极快地流入大魏,促使大魏经济快速发展,飞速提高购买力,为工业进一步发展创造良好环境。
这便等于是用各国的养分来滋润大魏的成长,久而久之,天下各国都会变得愈加贫困,到那时宏威皇帝甚至不用出兵都能完成统一天下的壮举。
最关键的是,这个漫长的过程徐锐并不担心被各国阻止。
这个世界没有经济学家,徐锐也不认为有人会如此富有远见,因为在贸易展开的初期,各国都会享受到包括税收大幅上升等一系列红利。
就好像温水煮青蛙,等真正的弊病集中爆发,各国权贵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为时太晚,他们再也离不开工业带来的便利生活,只能眼睁睁变成棋子而已。
徐锐正心潮澎湃地想着,张佐烽突然兴高采烈地冲了过来,朗声道:“大帅,大捷,海岸大捷,邓将军五万大军将不到三千黑旗军围在海岸,用咱们的火炮猛轰敌军船只,截断后路。
此后,邓将军又沿着丘陵建起稳固防线,以火炮之力多次击退武陵亲军反攻。
经过大半个月的消耗,武陵亲军弹尽粮绝,筋疲力尽,心生绝望,邓将军趁机发动总攻,一举将其全歼,并俘虏敌方主将!”
“好!”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顿时大喜,徐锐也露出一抹笑意,点头道:“邓将军手握绝对优势,还能这般稳扎稳打,着实叫人佩服,取笔墨来,本帅立刻上表,为其请功!”
话音刚落,曹思源忽然面沉似水地走了过来。
徐锐一愣,问道:“出了何事?”
曹思源沉声道:“刚刚收到的消息,西川各家之间的争斗愈演愈烈,终于在昨日酿成了一场大战,昨天夜里,王家被十余个家族突袭,数百口人被屠戮一空。”
说到这里,曹思源语气一顿道:“王家……已经不复存在了!”
徐锐一愣,他忽然想起王清漪临死前的笑容,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难以形容的酸楚,海岸大捷带来的喜悦顿时一扫而空。
“西川真不是个好地方,出来的时间够久了,咱们回去吧。”
徐锐叹了口气,突然幽幽地下达了回城的命令,虽然这一切早已在他的计划之中,可是当徐锐抬起头来的时候,还是觉得今日的阳光格外刺眼。
第四百零四章:回家
小小的坟包上矗立着一块不大的墓碑,虽然坟头是由上好的大理石堆砌而成的,但相比起四周的“豪宅”,这个建在小角落里的小坟头还是显得十分寒酸。
徐锐独自一人走到坟前,从紫檀木制成的食盒之中取出几盘精致的小菜,整整齐齐地放在坟前,然后又点燃了三炷香插在一边,最后握着一壶好酒,靠着坟茔坐了下来。
这处坟头不是别人的,正是那位绝世美人王清漪最后的归宿。
谁能想到一代绝色,死后却只有这么一小块落脚之地?与她生前的风光相比,已经称得上讽刺。
坟头上的纸钱早已随风而逝,除了徐锐的这几盘小菜之外,再无其他贡果,显然下葬之后根本没人来祭奠过她,现在王家已成往事,从今往后或许也不会有人再来。
王清漪,无论她多么美,在失去了最后的利用价值之后,还是被这个世界无情抛弃,成了一捧无人愿意提起的黄土。
这便是她的命运,在享受无限荣宠带来虚假繁荣的同时,也受尽了无情的支配与利用,所以她极力抗争,想要挣脱枷锁,自由飞翔。
但就结果来说,就连徐锐也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成功,也许正应了徐锐的那句话,枷锁永远都是自己给自己的,只要她相信自己是自由的,那么她便是自由的。
其实徐锐理解王家,无论他们如何利用这个可怜的女人,以自家嫡女勾引钦差总是一件不光彩的事,对于绵延千年的世家大族来说尤其如此。
所以,他们在享受王清漪带来的诸多好处的同时,也迅速将她抛弃,巴不得所有人都能迅速遗忘这段不光彩的往事。
转念一想,徐锐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正是因为徐锐放出风去,说王清漪是为他而死,自己感恩戴德,王家才会对徐锐与自己结成同盟深信不疑,仗着背后的天启卫毫无保留地疯狂树敌,最后成了为徐锐挑起西川内斗背锅的悲惨角色。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徐锐也利用了王清漪,不仅没有成为替她解开枷锁的那个人,甚至还亲手为她锁上了一条铁链。
也许是与生俱来的心软,也许是经历过战火之后,感情变得有些敏感,徐锐心里忽然对她生出了许多愧疚。
最终徐锐选在这个阴天来到她的坟前与这位“朋友”相会,大概至少有一半的原因便是愧疚,剩下的,则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我来看你了……”
徐锐将一杯美酒轻轻地洒在地上,看着酒水慢慢渗入大理石的缝隙中,缓缓消失。
他叹了口气道:“虽然只是萍水相逢,但相遇便是缘分,只是不知道如果你在天上看到这一切,会不会后悔与我相遇?”
徐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朝王清漪的石碑举了举,然后一口喝干。
“其实我也很矛盾啊,谁活着都不容易,至少你还有一个值得争取的未来,可是我的未来又在哪里呢?”
说着,徐锐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差。
小时候命苦,他只是想活下去,后来被命运推上了指挥官的位置,便想为人类的生存而战。
再后来,他兵败被俘,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个世界,当时他以为自己自由了,终于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时候,他是真的想要游戏人间,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了事。
可是命运又一次将他推往另一个方向,他有了牵挂,有了需要他守护的人,所以只能逐渐放下心中的悠然,开始追求那些本不属于他,他也不屑一顾的东西。
徐锐从来都没把自己当成救世主,更不想在复杂的涡流之中沉沉浮浮,可是命运总是推着他走到自己不想去的地方,然后便再也回不来。
在端起酒杯的这一刻,徐锐终于明白自己为何对王清漪另眼相看,因为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不也如王清漪一样么?
王清漪看似悲惨,看似柔弱,但她却敢反抗自己的命运,而徐锐看似掌控一切,却在另一条路上越陷越深。
徐锐突然有些恐惧,最近他总是恐惧,一开始他并不清楚恐惧的来源,现在他终于明白,那是对未知前路的本能畏惧。
推动工业发展,改变战争形态,一步步踏上高位,徐锐所做的近乎本能,可是他改变的这一切会对这个世界和他自己造成怎样的影响?
未来在哪里?终点又在哪里?他还能回家吗?如果有回家的机会他又会如何选择?
一连串看似矫情的问题不断萦绕在徐锐的脑海之中,有谁知道,作为这个世界的局外人,这些问题对徐锐才算真的有意义。
有生以来第一次,他想找到一个能够理解自己的人,在这一瞬间,他又想起了儿时的玩伴,也是自己唯一的朋友。
“莫,你在哪里呢?”
徐锐放下酒壶,眼中浮现一抹迷茫,朝着来时的路越走越远。
王清漪的坟头依然静静矗立,微风吹过白幡,轻轻摇曳,仿佛一支玉臂正在无声地挥手送别。
从此之后,他们将就此分别,再也不见,踏上各自的道路。
缘分,就此了结。
“大帅,袭击王家的世家已全部伏诛。”
曹思源走到徐锐面前,轻声说着刚刚接到的战报。
徐锐将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驱散出去,淡淡问道:“杀了多少人?”
曹思源没有任何停顿地说:“一千七百六十五人。”
徐锐点了点头:“西川各大世家情况如何?”
曹思源道:“经过这次内乱,西川半数世家被灭,剩下的也被咱们以各种借口予以打击,世家势力基本瓦解殆尽,已经无力掀起任何风浪。
另外圣上派出的新一批官员马上就会到任,邓禾将军接到圣旨,将配合锦衣卫帮助新任官员稳定局面,很快西川就会变成朝廷的西川,世家豪族掌控西川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徐锐点了点头:“这么说,咱们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
曹思源笑道:“不但圆满完成,而且是超乎预期地迅速,听说圣上已经下旨嘉奖大帅,圣旨不日便到。”
徐锐又点了点头,忽然叹息一声道:“思源啊,你说完成任务本是好事,为什么我总感觉有些提不起兴趣呢?”
曹思源一愣:“难道是对手太弱,让大帅觉得索然无味?”
徐锐摇头失笑:“不是啊,人活于世便要去争,我是突然觉得争来争去,也争不出个什么结果吧?”
曹思源脸色一变,关切地问:“大帅怎么了?您不是说过,这天下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天下,所谓是非对错都是胜利者的评判,唯一能被作为真理的只有生存和毁灭么?”
徐锐微微一愣,听到这句话,不知为何心中那股淡淡的幽怨迅速消散,又恢复了往日的写意。
“说得好,看来是我自己钻进了牛角尖!”
徐锐转过头,最后看了王清漪的墓碑一眼,拍了拍曹思源的肩膀道:“咱们出来多久了?”
曹思源扒了扒手指头,摇头道:“好久了。”
“你想家吗?”
曹思源点了点头:“想叔父和姐姐了。”
徐锐笑道:“那好,咱们今天便回家吧!”
“真的?!”
曹思源闻言,顿时大喜过望。
宏威十七年十月初六,天启卫终于班师回朝。
从宏威十七年三月初三离京时算起,不过刚刚过去了七个月而已,但就是这短短的七个月,无论是徐锐还是天启卫,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此时此刻,整个北国,甚至整个天下都在等待崭新的徐锐回家,去开创一个新的世界!
(第四卷完)
第四百零六章:蛮荒之地
摇晃的马车中,徐锐正舒服地靠在软垫上,细细品读着安娜海伦留下的那本《穿越日志》。
自从踏上回京的归程,他便把自己关在马车里,专心研读这本《穿越日志》,天塌下来也不会分心。
所谓《穿越日志》其实是结合日记和科学调查报告的混合体,记录了安娜海伦从九光年外,那颗名为探索起点的矮行星突然穿越到这个世界的各类细节,以及一些观测数据及猜想。
这一路徐锐已经将这本不算太厚的日志翻来覆去地读了四五遍,逐字逐句推敲其中的意思,甚至将有可能产生歧义的语句都拿出来反复印证。
期间,除了安娜对生活的记录之外,徐锐还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章节。
徐锐翻开日志的其中一个折页,上面写道:“这里的日子十分艰难,我不得不装成另一个生物,虽然她也是人类,但我现在以她的形态出现,依然让我觉得别扭和无法理解。
经过一系列缺乏科学依据的探索,以及合理猜想,我认为穿越是源于矮行星上残留的某个空间通道。
这个空间通道有可能是导致起点星球文明一夜之间毁灭的罪魁祸首,而我在探索该星球的时候,误入传送节点,然后被瞬间抛向了另一处空间。
这里有可能是无数光年外的某颗类地行星,也有可能是所谓的平行宇宙,因为这里与地球有同样的地质特征。
除了气候带、洋流、季风相对紊乱,大陆型状和地壳运动有所差异之外,甚至就连日月运行轨迹和重力都与地球十分近似。
在某个瞬间,我甚至认为这里就是地球!
我不敢说浩瀚的宇宙中一定没有与地球如此近似的星球,但两者真的太像了,天呐,实在太像了!
可我百分之百确定,这里不是地球,至少不是我熟悉的那个地球,因为一个星球无论如何改变,地壳运动总不会改变,所以这里就好像是个充满着矛盾的迷团。”
这一页上的内容戛然而止,徐锐又翻到十几页找到了自己先前留下的另一折页。
“还是没能找到我的飞船,以及其他任何科学设备,但幸好这里没有灯光污染,我凭借肉眼观测,开始记录星图,用了整整三个月,终于有了一些发现。
我很沮丧,因为我发现这里的星图与地球上的观测结果很不一样,但奇怪的是,几乎地球上能看到的所有星球都在,只不过位置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这又是一对令人难以理解的矛盾。
因为缺少电脑模拟,我无法以人脑的计算能力解析出星图的角度,所以无法确定造成上述结果,是否是因为在地球附近的某颗类地行星上,通过另一个角度观测宇宙的结果。
因此,我越来越偏向于平行宇宙说。
如果这就是另一个宇宙中的地球,那么一个微小的改变便很有可能彻底扭转这颗星球原本的轨迹,造成相对紊乱的气候带、洋流、季风,以及有差异的大陆型状和地壳运动,同时,又在很大程度上保留了与地球相似的重力环境、地貌、地质和天文特征。
所有的矛盾都能在这个猜想下得到解释,而那个改变了平行宇宙的因素似乎也很好寻找,因为我出现在这个世界本身就能说明问题。
除了意外的穿越者这外,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一定具有强大的能量和引力,改变一颗地球大小的星球轻而易举。”
这一页的内容结束,徐锐又往下翻,这次日志出现了十几页的缺失,像是被安娜自己撕掉的,而在紧接着的下一页上记录了一些蛛丝马迹。
“沮丧,这半年来我都在被这样的情绪折磨,因为突然发生的这件事几乎推翻了我之前得出的所有结论。
大约是穿越后的半年,我的眼睛里突然出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图像和信息,你没看错,就是直接出现在我的眼睛里。
我发誓绝对没有佩戴任何内嵌式的电子产品,可这些该死的图像和信息就这样凭空出现在我的眼前,就好像我突然变成了一块芯片,或者一台电脑。
经过测算和分析,我发现这些信息全部可以通过几何函数解析出来,答案是一段二进制的代码,若是以计算机语言进行换算,就会得到一句惊人的话。
找出散落在这个世界的其他穿越者,掌握他们手里的坐标,这是回家的唯一办法!
该死,什么坐标?什么穿越者?
我一头雾水,我不知道这些信息是在穿越的时候就被植入了我的大脑,然后由于未知原因晚了半年出现,还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才因为某种原因接触到的。
但至少有一点可以确认,那就是我的穿越绝非一场意外,在这背后显然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在操控一切。
他们是什么?总统的秘密实验?还是创造地球生物,甚至是人类的外星文明?
我不知道,我快要被这些数据逼疯了!”
这一页的内容又结束了,徐锐继续往后翻,很快便来到了最后一页。
“我终于调整好心态,发现之前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我一直在从自然科学的角度入手,分析这个世界的存在,却忽略了人文科学。
对于一个每天生活在公式之中的宇航员来说,这样的错误显得十分自然,但现在我找到了新的方法来认知这个世界。
我开始研究这个世界的人类历史,上帝保佑,我很快便有了发现。
曾和我一起受训的宇航员中,有一个优秀的家伙,他是个华人,我在他身上听说了一些源自他家乡的古老思想,令我印象十分深刻。
当我阅读这个世界的历史时,发现竟然有很多学说与地球上的古老东方文明几乎一模一样,而带来这些文明的只有一个人,便是那个大汉王朝的创始人朱震。
有意思的是,这个朱震不仅是大汉王朝的开国皇帝,同时还是一位思想家、教育家、小说家,甚至制定了历法。
这些辉煌成就中的任何一项都足够一个人穷极一生去努力,我并不认为真有天才能在区区几十年里,从零开始,得出如此辉煌的成果。
所以,朱震必然是个穿越者,而且很有可能是第一个穿越者!
除此之外,如果纵观这个世界的历史,你就会发现第二个有意思的地方,那就是这个世界的发展十分畸形。
这一切的由来还是源于朱震。
在朱震出现以前,这个世界几乎处在刀耕火种的蒙昧时期,可是因为朱震的出现,却在短短二十余年里,将这个世界进化成了大一统的封建王朝,并且具有相当成熟的官僚机构和名族习惯。
这在文化的发展进程中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
因此,我不仅确定了他是个穿越者,而且几乎确定他就是这个世界的第一个穿越者,一切的源头,如果想要解开这一切背后的秘密,我便必须从他身上入手!
恰好,除了这个结论之外,我还得到了一个好消息,那便是有文字记载以来,朱震首次出现的地方,那很可能就是他最初穿越的地点。
若这一切都如我的推论,那么在那个地方应该或多或少还残留着一些蛛丝马迹,我想我该开启一段冒险了,但在此之前,我还得做一些准备。”
《穿越日志》到了这里便全部结束,虽然里面记录了不少内容,但大部分都是不太可靠的推论,可用的信息其实不多。
虽然安娜对于朱震的推论与徐锐的观点大致相同,但对于没能找到有关鬼谷,以及那些幕后黑手的信息还是令徐锐有些失望。
除此之外,还有安娜眼中出现的信息,综合韩琦的说法,应该每个穿越者都会接收到那样的信息,可是徐锐没有,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不像安娜那么具有探索精神,也没有她那种急于返航的迫切,徐锐最想的还是从这些蛛丝马迹中寻找到敌人的来历和破绽。
显然,这个打算终究还是落了空。
徐锐轻轻合上日志,将他贴身收好,默默地想着心事。
鬼谷势力在西川的意外现身让事情稍稍明朗,可是鬼谷与穿越者的联系又让他有些不安,还有小胡把武陵王称作叛徒,他们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故事,会不会与穿越者有关?
那位大名鼎鼎的武陵王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竟会这般厉害?还有他在这次南北大战中的古怪选择又和这些秘密有没有关联?
徐锐脑海中的问号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他轻轻掀起窗帘一角向外望去,心中暗暗想着,那个看似光明的长兴城里,究竟又藏着多少秘密?
等着自己回去的会是什么呢?
正想着,曹思源忽然打马靠近马车道:“启禀大帅,圣上派来迎接咱们的钦差到了!”
徐锐一愣:“此地距离长兴城还有至少五十里,怎么会迎出这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