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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稻草天师     谋断星河txt下载     谋断星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六十一章:致命一击

    崔焕臣出击的军令一下,剩余的十六万西川大军立刻全军出动,由崔令冬亲自坐镇指挥,朝天启卫的阵地扑来。

    “有敢后退者杀无赦!”

    火炮的恐怖威力犹在眼前,三万人的前锋营前后不到三炷香的时间便被彻底灰飞烟灭,剩下的杂牌军自然也是心有戚戚,踟蹰不前。

    然而崔家却将最有战力的两万嫡系一字排开,拖在末尾,组成刀斧手,前方的军官们一边向士卒下达进攻命令,一边高喊着“后退者死”的警告。

    往前往后都是死,不如拼上一条老命,说不定运气好还能活下来,大多数人都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这支由流民组成的大军终于战战兢兢地开始朝徐锐的大军冲来。

    “轰轰轰!”

    当大军进入火炮射程的时候,火炮打击如约而至,死神在战场上疯狂收割人命的一幕顿时再现。

    然而这一次几十门火炮要对付的不再是三万大军,人数的增加使战线被拉长数倍,几十门火炮难以形成全面的火力覆盖,震慑的效果大大减弱。

    除了被火炮弹幕阻碍的中军之外,左右两翼的数万人马很快便穿过了长约一里的开阔地带,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一片复杂的雷区。

    疯狂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密集的冲锋让火炮和地雷的作战效果大增,被逼上绝路的西川大军士气一降再降,终于出现了大面积溃散的征兆。

    崔令冬发现此事之后立刻下令就地斩杀逃卒,血淋淋的大刀立刻向自己人的脖子砍去,短短的一盏茶功夫,便有一千多颗人头落地,比起火炮的威力也不遑多让。

    更血腥的是,在战场后方的另一座高台上也在杀人,老弱妇孺们被反剪双手,跪在高高的土丘之上,身后的侩子手循着整齐地号令挥动大刀,一排排地杀人。

    那处高台造得很巧,只要是冲锋在前的士卒,不管在哪个角落,一回头就能看得清清楚楚,而被杀的人正是他们的妻儿老小。

    为了控制流民,在吸纳男丁进入军营的同时,崔焕臣还设立了专门的机构收容流民的妻女、父母,组织这些人专门为军队缝制衣物、运送补给。

    这一招十分高明,一来流民全家有所依靠,人心便会迅速稳定,二来有了这些免费劳力,大军便能省下一笔巨额开支,三来一旦流民不听指挥,这些老弱便是最好的人质。

    事情也正如崔焕臣预料,一见高台上开始杀人,再被军官们连吼带吓,可怜的流民士卒们已经没有退路,只得再次硬着头皮往前冲。

    有些人的精神瞬间崩溃,手中的武器早已不知被扔到了哪里,无头苍蝇一般盲目地往前跑,或许他们以为只要不停地跑下去,就不会被绝望追上。

    指望这样的军队打仗是不切实际的,但崔焕臣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海量的流民不仅在快速消耗着天启卫的火力,而且用血肉之躯趟过了天启卫布下的大片雷区。

    这片雷区规模已经很大,徐锐几乎将所有的手雷都制成了地雷,才在阵地外围布下了一片绵延数里的雷区。

    正常情况下,想要通过这片雷区,速度定然极慢,可是谁能想到崔家竟然丧尽天良,这样用人命来填?

    眼看敌人的大军已经快要冲破地雷的封锁,山腰上的天启卫指挥官们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大帅,雷区后的防线过于薄弱,照这个势头,如果不出动天启战车的话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让敌人直接冲到炮兵阵地上。”

    林绍东阴沉地说了一句。

    曹思源点头道:“大帅,眼下炮兵阵地就是咱们的最大依仗,一旦炮兵阵地被破,咱们立刻便会被这十几万敌人撕成碎片。”

    “隆隆”的炮声之下,徐锐的脸色也变得异常凝重,显然他也没想到一盘散沙的流民会用血肉之躯硬趟过可怕的雷区。

    然而无论战局变化有多快,有多出乎意料,他总会告诫自己必须冷静,必须沉住气,因为一旦他也跟着惊慌,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那么这场战斗的结局便已经提前到来。

    “不行,战车部队现在还不能动!”

    徐锐固执地摇了摇头,一把提起身边的黑凤连射弩,朝最后一道防御阵地走去。

    “大帅!”

    “您要去哪?”

    张佐烽和林绍东吓了一条,连忙上前阻拦。

    徐锐道:“兄弟们都在拼命,这最后一道防线便由本帅亲自来守,想要冲到炮兵阵地,除非从本帅的尸体上踏过去!”

    此言一出,林绍东顿觉不妥,就要开口劝阻,但江湖出身的曹思源却是听得热血沸腾,不等林绍东开口便抱起双拳,单膝跪地道:“大帅高义,末将愿誓死追随,与天启卫共存亡!”

    徐锐心中感动,拍了拍曹思源的肩膀,正想劝慰两句,可就在这时,林绍东忽然指着战场道:“大帅你看,他们来了!”

    徐锐浑身一震,连忙朝战场望去,只见流民士卒们在付出了巨大代价之后已经趟过了雷区,而在他们身后突然冲出一支数千人的骑兵部队,犹如尖刀一般直刺天启卫的炮兵阵地而来。

    这支骑兵与流民组成的炮灰完全不同,他们行动迅速,来去如风,在如此苛刻的环境之下竟还保持着高昂的斗志,显然是王牌中的王牌!

    “快,通知郭盛宝,调转炮口!”

    徐锐大喝一声,脸上浮现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山下的战场上,骑兵高喊杀声,迅速脱离原本的战线,一路冲杀,大有遇人杀人,与佛杀佛的气势。

    这样的百战之师自然不是崔家所有拥有的力量,他们正是武陵亲军留在西川的五千人马。

    这支人马先是藏在流民士卒之中缓缓前进,等到流民们用血肉之躯趟过雷区才突然发难,打算给徐锐和天启卫最致命的一击,这便是崔焕臣此战最大的杀招。

    眼下深入北朝腹地的武陵亲军已经显现颓势,西川上下人心浮动,只有以雷霆之姿一举剿灭徐锐,才能震慑蠢蠢欲动的宵小之辈。

    为了这一击,崔焕臣不仅放弃了长期包围的保守策略,而且不惜牺牲无数人命为他们制造机会,只要能冲破徐锐的防线,一切都会值得。

    山腰上的炮兵阵地传来一阵呼和,火炮迅速调整射击角度,可就是这略微的一耽搁,这支骑兵已经越过了最容易受到攻击的开阔地带,将炮弹甩在了身后。

    呼啸而来的炮弹没有直接在骑兵方阵中开花,只是打在后方驰援而来的步兵阵营中,对于冲锋在前的骑兵来说,这莫过于一场完美的胜利。

    “得手了!”

    帅台之上,崔焕臣远远望着这一幕,忍不住大吼一声,此时他才发现心脏正砰砰直跳,好像要从胸腔里飞出来一般。

    多久没有这样的体会了,这一刹那他仿佛年轻了好几十岁,从腐朽的暮鼓晨钟之中深深地吸上了一口青春的气息,无比美妙。

    这是押上了他所有梦想和筹码的一场豪赌,对于生性谨慎的他来说,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被人逼到这个田地,何况对手徐锐今年不过才刚刚十八。

    “的确是个不错的小子,可惜还是太嫩了些,这一局老夫赢了!”

    崔焕臣长长地松了口气,开始以胜利者的姿态,毫不吝啬地表达对徐锐的仁慈和怜悯。

第三百六十二章:斩首

    眼看西川大军就要一战而下,谨慎如崔焕臣也难免露出一抹得意之色。

    帅台上的世家家主们更是无论心里在打什么算盘,都努力装出一副满脸堆笑的模样,满心思所着一会儿该如何恭喜崔家取得这场大胜。

    在场之人唯独卢家两兄弟面色惨白,浑身颤抖,不敢去看最后的结果。

    对于卢家这个西川老二来说,只有崔家在努力维持西川平稳的时候才会投鼠忌器,一旦崔家彻底掌控西川,或者西川彻底失控,便是对付他们的时候,两人不慌才是怪事。

    崔焕臣忽然瞟见二人的模样,心中大为畅快,调笑道:“卢老弟脸色不好,难道是身体不适?”

    “啊?”

    卢林峰仿佛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惊慌失措地张望一番,最后不明所以地望向崔焕臣。

    崔焕臣见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卢家家主竟变成了惊弓之鸟,顿时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身边的人也都附和着笑出了声。

    卢林山脸色阵青阵白,咬着牙低下了头。

    崔焕臣正笑得快慰,却突然发现周围的笑声忽然快速低了下去,他回过神来,朝战场上一看,顿时大惊。

    不知什么时候山脚下突然出现近百辆奇形怪状的天启战车,这些战车分成数队,三五辆为一组,首尾衔接,排成一字长蛇阵,犹如一根根利箭直插骑兵队伍,不一会儿便将骑兵阵型切割得七零八碎。

    天启战车本就是为了对付黑旗军这等重装骑兵设计,两马或四马拉车,马前设有如火车前脸一般的锥形防冲装护栏,车身全由薄钢板构成,除了速度不够快,几乎没有任何弱点。

    当天启战车呼啸着与骑兵正面硬碰的时候,不但唯一的速度劣势小到微乎其微,而且骑兵赖以成名的冲击力瞬间就变成了笑话。

    血肉之躯终究不可能是钢铁洪流的对手,“加特林”弩床一刻不停地喷射弩箭,战马上的骑兵顿时便如熟透的果实般不停地往下坠。

    不可否认,武陵亲军的确作战勇猛,换了其他军队,乍见这等绞肉机器恐怕立刻便会生出怯战之心,可这支骑兵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凭借数量优势想要将战车包围。

    可是武器的代差绝不是仅凭意志便能扭转的,就算浑身是铁的黑旗军在正面对撞之下都奈何不了天启战车,又何况是这支轻骑兵?

    不仅如此,这次指挥天启战车出战的乃是张佐烽,抛开心态不谈,张佐烽绝对是徐锐帐下最能打的将军。

    他手中的军队不但意志顽强,战斗力旺盛,而且常常能根据敌人的特点制定专门的战术。

    这次天启战车化成小股,从四面八方迎击骑兵,敌军将领没有想到天启战车竟会这般强悍,错过了撤退的最佳时机,被张佐烽死死咬住,打成一团乱战。

    如此一来,张佐烽便成功避免了最担心的事,那就是骑兵凭借速度优势绕开天启战车直插炮兵阵地的窘境。

    帅台上,眼看到手的胜利又生出了不小的变数,崔焕臣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而就在这时,帅台周围忽然传来一阵激烈的喊杀声,台上众人顿时紧张起来。

    “怎么回事?”

    崔焕臣沉下脸色,问左右到。

    “报,郑家的死士正突袭帅台!”

    传令将军惊慌地向崔焕臣说到。

    崔焕臣目不转睛地盯着战场,摆摆手道:“本督要专心观察战场形势,此等小事你们尽快解决!”

    传令将军闻言硬着头皮道:“都督,崔家此次尽起死士,来势汹汹,想必是要放手一搏,还请都督尽快撤离此地,不要给宵小之辈留下可趁之机!”

    此言一出,帅台之上顿时一片哗然。

    崔焕臣眉头一皱:“看来郑逸楠那个草包还是败给了郑逸晨,只是郑家不过只剩十几个死士,为何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传令将军摇了摇头:“末将不知,但围攻帅台之人绝非十几个,至少也有数百。”

    “什么?!”

    崔焕臣脸色微变,终于认真起来。

    一旁的崔长帧闻言,连忙拱手道:“老祖宗,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眼下两军正打到关键时刻,我军胜利指日可待,您可不能出一点差错,还请速速撤到安全的地方,继续指挥大军!”

    “是啊,老祖宗您快走吧,只要您安全,崔家就安全!”

    崔长顺也附和到。

    崔焕臣无奈地点了点头,目光却突然落在身旁的卢家两兄弟身上,二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但崔焕臣却能看出他们内心的冷笑与嘲弄。

    他猛地一咬牙道:“咱们先撤,把这两人也带走!”

    “什么?”

    话音一落,卢林峰与卢林山当即大惊,可崔家的侍卫们却不由分说,强行将两人拉了起来。

    跟着他们的那小斯见状,似是心中恐惧,转身便逃,自然也被侍卫们拦了下来。

    他苦着脸指了指自家的两位主人,又指了指自己,不住地作揖,好像在说:“我不过是个打杂的,你们要抓就去抓老爷吧。”

    看到这滑稽的一幕,崔焕臣原本还很差的心情顿时有了一丝缓解,冷笑道:“大名鼎鼎的卢家都养了些什么下人,带上他,让两位卢老爷好好看看。”

    侍卫们得令,猛地一推那小斯,小斯不得不跟上脸色铁青的二卢,随着崔焕臣迅速撤离帅台,在场众位家主顿时乱成一团,但侍卫们堵住了帅台出口,无论他们多么慌张,也只得在帅台上死等。

    崔焕臣一行下来时,帅台之下早有亲卫守候,附近已经能听到激烈的喊杀声和金铁交击的声音,显然围攻帅台的战斗比预想中的还要激烈。

    侍卫们只等崔焕臣一行下来,便立刻为他撑起圆盾,护卫着他向安全的地带撤离。

    然而外面的局面实在太过混乱,队伍刚刚走出没几步,便被另一股喊杀声堵了回来,四周似乎都陷入了苦战,若不是崔焕臣提前派人围住了帅台,此刻恐怕他们早就被人一锅端了。

    可即便有所防备,崔焕臣一行仍被战斗挡在帅台附近的一处角落,所有人都挤在一起。

    “大都督,这里已经全乱了……”

    亲卫统领一脸阴沉地对崔焕臣说到。

    崔焕臣略一沉吟道:“战事不等人,你速速带人打开一条通道,老夫还得尽快指挥前线作战,怠慢不得!”

    “末将遵命!”

    亲卫统领答应一声,抽出长刀,对部下使了个眼色,亲卫们立刻分出一半人手,随着统领加入战团。

    崔焕臣看着侍卫远去,目光又一次落到了跟着自己的二卢身上,闪过一丝杀机。

    二卢顿时脸色微微一变,眼下战事又起变数,崔家战败的阴影越大,杀了他们的可能性便越高,因为一旦战败,卢家便会成为崔家最大的对手,到那时虚弱的崔家未必能轻松灭掉卢家。

    眼下对于二卢来说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卢老弟,你们可别怪我,若不是徐锐突然杀到,等老夫彻底平定西川,说不定还能让你们卢家继续苟延残喘下去,只可惜你们命不好,要是做了冤魂,便去找徐锐讨公道吧!”

    果然,崔焕臣冷笑一声,朝剩下的几个侍卫招了招手。

    二卢顿时脸色大变,下意识想要转身逃走,可身边的侍卫怎会让他们如愿,立刻一拥而上,朝他们扑去,而崔焕臣的身边却仅剩两人。

    就在这时,两声惨叫突然响起,崔焕臣身边最后的两个侍卫突然软软倒下,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便有一柄滴血的软剑重重抵在了崔焕臣的脖子上。

    崔焕臣浑身一震,豁然回头,只见他身后站着的竟是卢家的那个小斯。

    说是小斯,可她此刻已经摘掉了头上的小帽,露出满头秀发,她不但是个女人,而且如果有和徐锐相熟的人一眼便能认出,此女正是徐锐的贴身死士影婢!

第三百六十三章:逆转

    “住手,否则我便杀了他!”

    影婢大喝一声,手中软剑微微用力,崔焕臣的脖颈上立刻浮现一道血痕。

    崔焕臣竟被生擒了?

    扑向二卢的侍卫们顿时投鼠忌器,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睁大眼睛望向崔焕臣。

    生死时刻,饶是崔焕臣人老成精,也不买愣了片刻。

    二卢见机很快,便在这片刻巩固之下,连滚带爬,一脸苍白窜走到影婢身边。

    “你们早有预谋?”

    经历了最初的惊讶之后,崔焕臣迅速冷静下来,冷冷地望向二卢,以及身后的影婢。

    被当作人质扣押在崔家的卢林山闻言一脸茫然,可一旁的卢林峰脸上却再无半点惊恐之色,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看出来了,还以为要费些口舌才能让你清楚眼下的局面,现在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不错,此乃我与徐大人早就定下的计策,帅台之上我故意远远坐开,料定你一见我躲着你,定不会放过这等羞辱我的机会。

    果不其然,你立刻把我叫到身边,以为能好好羞辱卢家一番,却没想到正好中了徐大人的圈套。

    之后在有人围攻帅台之时,我又故意装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便是想要激起你的猜忌之心,不愿让我离开你的视线。

    你果然又没让我失望,对卢家的忌惮和痛恨让你一步步缩短你我之间的距离,最后才有了这样一个生擒你的大好时机。

    哦,对了,郑家的死士不过只有十几个人而已,攻打帅台的乃是我卢家暗藏的人马,只不过假借郑家的名义混入军营,否则又怎么能逼你离开重重护卫?”

    卢林峰冷笑着一口气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

    听完这番话,崔焕臣凝重点点了点头:“果然是丝丝入扣,步步惊心,通过不断营造假象,让老夫错以为一切尽在掌握,放松了警惕,这般处心积虑,也难怪就连老夫也会入局。

    只不过你卢老三不过是个庸人,这般高明的手段怕不是你想出来的吧,老夫虽败,却是败给了徐锐那小子,而不是败给了你。”

    卢林峰冷哼一声道:“卢家与徐大人已经站在同一条战线,败给了他便是败给了我,良禽择木而栖也是一种手段。”

    崔焕臣闻言沉默下来,似是默认了卢林峰的说法。

    卢林峰见他不说话,便冷冷道:“如今你的生死已经掌握在我手中,下令前线撤军,否则我便要了你的狗命!”

    面对**裸的威胁,崔焕臣抬起头来,苍老的脸上不仅没有任何惊慌之色,反而露出一抹笑意。

    “你笑什么?”

    卢林峰脸色一沉,厉声问到。

    崔焕臣冷笑道:“自然是笑你天真,眼下我军占据优势,徐锐小儿想要用我的性命为要挟,强行扭转战局,不可谓不高明,只可惜他还是太嫩了些,你们以为一柄软剑就能令老夫就范不成?”

    卢林峰闻言脸色一变,到了现在他才想到一个问题,那便是前面的功夫已经下足,一切也十分顺利,可若是崔焕臣不肯就范,一切便全都付诸东流。

    见他神色,崔焕臣哈哈大笑起来:“看来你们的希望要落空了,即便你们把剑横在老夫脖子上,可你们却不敢杀老夫,看看周围,你们一旦没了老夫这张护身符,便是个死!”

    此言一出,不但卢林峰,就是卢林山的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

    崔焕臣的话可不是唬人,眼下他们置身敌军大营之中,少说也被五千人马包围,若是崔焕臣一死,他们立刻就要被碎尸万段。

    没想到攻守之势转换得如此之快,更没想到崔焕臣这只老狐狸竟然有如此心机,仓荒之下,仅凭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便重新占据了主动。

    卢林峰咬了咬牙,心道这个时候决无退路,实在不行怕是也只有挟持崔焕臣先从大军之中脱身,然后再做其他打算,反正崔焕臣一走,崔家和大军都会变成群龙无首,徐锐再要解决他们便会简单许多。

    然而崔焕臣岂会真的如他所愿?

    重新掌控局面之后,崔焕臣脸上不禁露出一抹得意之色,心中更是心念急转,一个继续诱导二卢,强行扭转局面的计策便从他心中冒了出来。

    可还不等他真的开口,便听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崔老爷,您想得太多了,少主只是想要您的命,其他的便不用你操心了!”

    “什么?等等!”

    崔焕臣闻言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微一僵,连忙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口,可是影婢手中的软剑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只见寒芒一闪,软剑瞬间从脖子的这一头,划到了脖子的那一头,崔焕臣脸上的表情仿佛石化,两只眼睛瞬间没了神彩。

    不等崔焕臣倒下,影婢便先一步飞身而起,一把揪住崔焕臣稀疏的发髻,如摘果子一般将他的头颅提了起来。

    鲜血从破碎的颈间喷涌而出,无头尸体软软倒地,包括二卢和一众侍卫看得目瞪口呆,愣愣站在原地。

    影婢双脚落地,丝毫不见停留,如鬼魅般一闪而逝,手中软剑似死神镰刀一般在几个侍卫喉头间接连闪过,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附近的几个侍卫脖子上纷纷出现一道深达寸许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

    直到此刻,卢林峰才回过神来,惊呼道:“你疯了?杀了他,咱们怎么办?”

    影婢鄙夷地瞟了他一眼,没有回话,只是将软剑插回腰间,又摸出一根手指粗细的圆筒,用火折点燃引线之后往天上一抛。

    那圆筒顿时冒出一道火焰,“嗖”的一声冲天而起,然后在天空中炸出一朵绚丽的火花。

    此时虽然是白天,火花并不算夺目,但至少数理之内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二卢见她这般动作又是一愣,都不明白她到底在做什么。

    在天启卫的阵地上,天启战车成功挡住了武陵亲军的骑兵,只剩一些西川步兵零零散散地穿过雷区,冲上山来,天启卫的最后一道防线虽然薄弱,但对付这些人还是绰绰有余。

    徐锐用黑凤连弩接连射倒数个敌人,抬头正好看到那抹火花,顿时大笑道:“此战已是大胜,去把咱们造的那东西搬出来吧。”

    身边的曹思源闻言一愣:“您说的是那东西?”

    徐锐点了点头,笑道:“你们不是一直问我,那东西究竟有什么用处么?现在本帅便告诉你!”

    曹思源点了点头,连忙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天启卫的士卒们将一个个古怪的东西推了出来,那玩意儿有一人多高,前大后小,呈锥形,底部却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开口,分明就是一个个大喇叭。

    “找嗓门最大的士卒,对着喇叭一起喊!”

    徐锐吩咐到。

    “喊什么?”

    曹思源问。

    徐锐笑道:“就喊崔焕臣已死,西川叛逆速速投降,否则定斩不赦!”

    “什么,崔焕臣死了?!”

    听到这句话,不仅曹思源,几乎站在徐锐身边的所有人都面露震惊之色。

第三百六十四章:大胜

    帅台之下,影婢射出那支信号之后便立刻又拔出短剑飞身而起,一手提剑,一手提着崔焕臣的头颅向帅台上飞去。

    她的身影飘忽不定,好似厉鬼降临人间,所过之处,一众侍卫不但不是她的一合之将,甚至还不等他们看清她的身影,便被一剑取了性命,而且没有留下半点生音。

    本就乱作一团的帅台因为下方的厮杀愈加激烈,变得更为混乱,那些世家家主的情绪几乎已经积累到了临界点,随时可能爆发,影婢便是在这时冲进了人群。

    “首逆崔焕臣已死,尔等余孽还不快快投降?!”

    影婢高高站在帅案之上,将崔焕臣的头颅举过头顶,朗声大喊。

    一刹那,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看清那颗头颅的模样,闹哄哄的帅台瞬间安静下来,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大约一两个呼吸之后,崔长帧第一个反应过来,难以置信道:“是老祖宗,老祖宗死了?怎么可能!”

    崔长虹也反应过来,朝身边的侍卫大喊道:“此人刺杀大都督,快将她碎尸万段!”

    士卒们闻言,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抽刀而上,欲将影婢大卸八块。

    “崔家完了,咱们不能跟他们一起死,干他娘的!”

    世家家主们向来擅长见风使舵,也不知是谁见机得快,在人群中大喊了一句,一众家主们立刻反应过来,纷纷扑向附近的士卒和崔家人。

    “狗胆,你们敢反,老子不会放过你们!”

    崔长顺几乎立刻就被两人死死压在身下,嘴上还在犹自放着狠话,可是一柄腰刀突然斩入他的后颈,将他的脑袋砍了下来,鲜血飞溅得到处都是。

    除了崔长顺以外,其他崔家人也不好过,崔长帧被人用乱拳生生砸死,崔长虹和其余大多数崔家人一样,被世家家主们制服,五花大绑起来。

    此时,天启卫的阵地上突然传来一阵特别的吼声:“崔焕臣已死,西川叛逆速速投降,否则定斩不赦!”

    那便是数十个大喇叭加在一起的声音,声音悠远绵长,飘忽不定,却又格外清晰,就好像从九天之上传来的神明呐喊,顿时惊得众人又长大了嘴。

    而在战场上,本就被火炮和地雷逼得快要崩溃的西川大军一听见这句话,心里由恐惧铸起的那道高墙立刻崩碎,最后一点战意消失得无隐无踪,顷刻间土崩瓦解,开始四散奔逃。

    大军一旦开始大溃败,便像是受惊的野牛,再也无法挽回,任刀斧手们砍下多少颗脑袋,制造出来的恐惧也只能加速大军的崩溃。

    大军总指挥崔令冬只不过粗通军略,比那些什么都不懂的纨绔子弟稍好一些,却也十分有限。

    在几番收拢大军未果之后,回头一看帅台上的帅旗已经倒下,立刻便带着还算完整的直属人马缓缓撤出了中军,独自逃窜。

    他这一逃,剩下的大军立刻分崩离析,还能指挥得动军队的崔家将领们有样学样,也带着军队快速逃炮,本部人马已经炮散的便自己一个人逃,演了一出真正的树倒猢狲散。

    此时,天启卫的火炮停止向阵地前沿轰击,反而调转炮口,在四处逃窜的大军之中随意开火,随机落下的炮弹如同驱赶牲畜的鞭子,大大加剧了恐怖的气氛,也正式宣告西川大军的命运就此终结。

    而还在坚持作战的那五千武陵亲军已被张佐烽的天启战车打碎,先前勉强还能强撑片刻,可是战场大势迅速倒向天启卫,武陵亲军士气大受打击,也隐隐出现了崩溃之像。

    留守将军不敢再打,立刻下令脱离战场,可张佐烽一往无前,独自驾车冲在最前,死死咬住想要撤退的武陵亲军不放,士卒们倍受鼓舞,乘胜追击,彻底将武陵亲军阵型打散。

    加上尾随他们撤退的连天炮火,武陵亲军的有序撤退也变成了毫无章法的败退,最终在留下了至少三千多具尸体之后,疯狂逃窜的骑兵才算甩掉了追兵,短时间内失去了再战的能力。

    西川大军最后的希望就此湮灭,天启卫仅凭不到四百人摧枯拉朽地正面击溃了二十万大军,古往今来,无论在任何一个世界,任何一段历史之中,都是一场绝无仅有的奇迹。

    战斗结束得很快,一方面崔家大军逃命的本事的确不弱,另一方面各个世家夹杂在大军中的人马也在推波助澜。

    崔焕臣绝对不会想到,自己原本想要借徐锐的手解决掉的这些麻烦,会变成压垮崔家这头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唯一遗憾的就是天启卫的人马实在太少,而溃兵又实在太多,即使满上遍野都是等待收割的麦子,天启卫也没有余力再打一场歼灭战,所以索性便根本不去追击,只是用火炮欢送而已。

    战斗结束之后,崔家的人马都已经逃得无影无踪,偌大的军营一片狼藉,留下的大批物资倒是便宜了天启卫,那可是二十万人的补给,足够天启卫好好消化一番,说不得等到战后还能发一笔不小的财。

    不过这都是后话,在战斗结束的第一时间,除了死心塌地跟着崔家的人,剩余的世家家主们都将自己的人马集合在大营之前,然后自己来到天启卫布下的雷区之前等待徐锐。

    这是影婢传达的意思,但没有人会拒绝,眼下南朝大军战败,崔家也完了,西川刚刚安定下来没多久便又要变天,没有比这个时候去巴结新主子更好的时机了。

    徐锐在西川没有根基,崔焕臣虽死,但崔家在西川仍旧盘根错节,眼下正是徐锐的用人之际,若是能乘着这趟东风成为徐锐的左右手,那么在接下来重新分配利益的战斗之中便能占得先机。

    能坐上世家家主的位子,未必都是能力超群之辈,但至少对大势的分析和利益的嗅觉上绝不会差。

    因此,不用影婢刻意组织,只要她这一句话,帅台上的大部分世家家主就都齐刷刷地站到了徐锐想要他们去的位置上。

    众人摩拳擦掌,都想着该如何在徐锐面前表现自己,如何能脱颖而出,让这位战神一般的少年钦差对自己另眼相看。

    卢林山与卢林峰也跟在人群之中,看着这些家主的模样,再想起自己刚刚为徐锐立下大功,不禁有些自得。

    就在此时,树林之中忽然冲出一排天启战车,车轮发出一阵震撼人心的“轰隆隆”声,整齐地停在众人面前。

    众人这才发现车厢上还有方才留下的战斗痕迹和鲜血,锋利的弩箭随时都能收割人命,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紧接着,一队战马跃然而出,一直来到众人面前才一拉缰绳,高大的战马立刻人力而起,衣甲鲜明的骑兵威武不可一世。

    见到这种场面,在场之人无不心中一凛,为天启卫的军容深深蛰伏。

    一场大战打下来,天启卫不仅还保持着如此旺盛的战斗力,甚至就连战士的衣甲都纤尘不染,说他们是天兵天将恐怕也没人不信。

    其实天启卫作战时穿的是带内置钢板的迷彩服,而为了达到一鸣惊人的目的,在骑兵们出来之前,徐锐特意让他们换上了以美观为主的礼服。

    其实这不过是锦上添花,只要有先前的那场大胜,天启卫就算全都光着膀子也没人敢小看他们分毫。

    “大帅有令,众位家主诛灭崔家逆党有功,十日之后大帅将于新长安设宴款待各位,到时候再论功行赏!”

    曹思源骑在马上,面无表情地复述着徐锐的话,那模样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而一众家主们却丝毫不敢怪罪,只是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什么,徐大人今日不见我们了吗?”

    “我们要见徐大人,请将军代为通传!”

    曹思源朝众人一一拱手道:“我家大帅今日事忙,没有时间一一接见各位,还请见谅,另外,卢林山和卢林峰两位大人请随我去见大帅。”

    此言一出顿时一阵哗然。

    “什么,为何卢家人可以见徐大人,我等却不行?”

    接连几人脱口问到,可曹思源却连一点回答的意思都没有。

    在天启卫的虎视眈眈之下,谁敢敢造次?

    别说只是懒得回答,曹思源就算破口大骂也没人敢回嘴。

    无奈之下,众人只得艳羡地望着二卢去见徐锐。

    二卢已经快要忘记有多久没有这般阔过了,尽管崔家掌权不过只有短短数月,可对于卢家来说却好似万年之久,今天二卢终于又可以腰杆一挺,走得风风光光。

    虽然表面不说,但二人心里却不约而同地暗道徐锐果然深谙人心,一件小事都能令人如此舒服,也不枉为他拼命一场。

    在半山腰的阵地上,林绍东不解地问徐锐:“大帅,眼下正是关键时期,不好好笼络一下这些地头蛇么,万一他们继续与崔家沆瀣一气,岂不是又要生出不少麻烦?”

    徐锐瞟了林绍东一眼,没好气道:“笨蛋,眼下崔家已经不足为惧,该到了咱们捞油水的时候了,只不过今日事发仓促,就算想收礼,也得让人家准备准备不是?现在不吊足了胃口,他们怎么会心甘情愿地把好东西都送过来?”

    林绍东闻言双目一瞪,想了半天才拍了拍脑袋,朝徐锐伸出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谈到钱还是大帅的理解最深刻!”

第三百六十五章:噩耗

    “二位卢大人,咱们又见面了。”

    阵地之前,徐锐在一众天启卫将领的簇拥之下笑盈盈地朝二卢拱手,四周士卒全副武装,目不斜视,身上刀剑兵刃寒光闪闪,一股威严之气扑面而来。

    还记得徐锐初到西川之时,身为西川布政使的卢林山曾亲自为徐锐接风,当时他众星捧月,高高在上,而此时宾主易位,两人的境遇完全颠倒,令卢林山心中顿时感慨万千。

    “战火绵延,徐大人却风采依旧,真是羡煞旁人。”

    正在卢林山感慨的时候,卢林峰却已经满脸堆笑地同徐锐打起了招呼,卢林山回过神来,也连忙将心中那股莫名的不甘压下,规规矩地和徐锐见礼。

    此刻,他早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西川布政使,而徐锐除了依然是光芒万丈的钦差之外,还多了一层身份,那就是光复西川的大军统帅。

    徐锐笑道:“二位大人都是自己人,不必如此客气,战场上条件有限,招待不周,还请二位不要见怪。”

    话音刚落便有士卒抬上一套精美的桌椅,桌子上鲜果、佳肴、美酒一样不缺,都是刚刚从崔家的大营中缴获来的,此刻刚好借花献佛。

    两位卢大人对视一眼,心中更是百味杂陈,这些东西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物,但却是出自崔家,就好像如今的西川,这一战过后也同这些东西一样,变成了徐锐的囊中之物,想要沾染半分,恐怕都要看徐锐的脸色了。

    作为曾经的四大世家,即便到了现在,心里的那股子傲气还是在的,崔焕臣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不就是不想再看别人的脸色么?

    从这一点上来说,四大家族没什么不同,只不过二卢没有崔焕臣的手段和魄力而已,所以只好默默接受现实,地坐了下来。

    “大人,您此番派安歌先生暗中联络我等,共讨崔家满门逆贼,最终一战而定,着实可喜可贺!只是如今崔家战败,崔焕臣身死,西川的未来……”

    刚坐下喝了一口茶,卢林峰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话题引向西川的未来,若是能赶在其他世家之前与徐锐达成协议,那么卢家即使不能完全取代崔家在西川的地位,起码也能占得先机,继续保持众家之首。

    但徐锐却没有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听到“西川”二字,便摆了摆手。

    “先不说这个,有件事我要先向二位说明,还请二位有个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

    二卢闻言都是一愣,尤其是见徐锐说得郑重,心里都是一突,心道莫非徐锐是想将西川全部收入囊中?可即便他有这么大的胃口,上面那个宏威皇帝会允许他这么干么?

    徐锐见二人疑惑地望向自己,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朝安歌点了点头。

    安歌朝二人行了个礼道:“在下要说的是关于贵府少爷卢天浩的事。”

    “天浩!你见过他了?”

    一听到卢天浩的名字,二卢顿时一惊。

    安歌在心底叹息一声,黯然道:“在西川剧变之初,在下便在与大军汇合的途中见过卢公子……”

    安歌语气一顿,便将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包括他临终时对自己的嘱托。

    二卢一听卢天浩竟早就惨死在崔家的屠刀之下,顿时红了眼眶,特别是卢林峰痛失爱子,如遭雷击,脸色顿时灰败,两片嘴唇不住地颤抖,显然很努力地压抑情绪才没有当场失控。

    徐锐叹了口气道:“人死不能复生,卢兄忠肝义胆,弥留之际仍旧心系家国,着实令人钦佩,还望二位大人节哀顺变,多向前看,为了卢兄,为了卢家,也为西川的未来。”

    此言一出,二人顿时浑身一震,毕竟是身居高位的世家家主,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事情比得上家族的利益,就算是丧子之痛也不行。

    卢林峰强打起精神,朝徐锐拱拱手,感慨道:“西川如我儿一般命运多舛,眼下只有大人才能救它于水火,不知大人对西川的未来如何打算?”

    徐锐笑了笑:“在说西川之前,我想先问问二位,究竟是想要保全卢家,还是攫取势力?”

    闻言二人又是一惊,卢林峰道:“徐大人何出此言,难道是您对我卢家有所不满?”

    徐锐摆摆手:“若对你卢家有所不满,本帅又何必这般推心置腹?不瞒二位,圣上早有解决各省豪强之意,只不过过去一直没有机会。

    此次崔家造反,不但给了圣上口实,而且对国朝造成了巨大冲击,圣上雄才伟略,却因一个小小的西川束手束脚,你们说他会放过西川的豪强么?”

    “这……”

    闻言,二人脸色顿时惨白。

    卢林山道:“大人,此次您平定西川我卢家鼎力相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可一定要在圣上面前替卢家说句公道话啊。”

    徐锐笑道:“公道自在人心,卢家立下大功是不错,可之前你们出人出钱,帮助崔家造反,这可是谋逆大罪,圣上可不会管你们究竟是不是受崔家胁迫。”

    卢林山道:“卢某也知谋逆大罪不问缘由,可若卢家全力帮助大人肃清崔家余孽,可否将功补过?”

    徐锐摇了摇头:“如此只能死得更快而已……”

    见二人不甚明了,徐锐便干脆摊开来解释道:“以卢家的身份若是大肆清洗崔家余孽,难免会给人接盘崔家,取而代之的感觉,眼下谁取代崔家,谁就会落得和崔家同样的下场。

    何况你卢家产业如此之大,不少人都在觊觎,只要朝廷里有人煽风点火,给卢家按上一个罪名绝对不是难事,而你卢家到时候便是万劫不复!”

    “难道我卢家真的没救了吗?”

    卢林山颓然地靠在椅背上,祈求地问徐锐。

    徐锐却不说话,只是淡淡地望着卢林峰。

    卢林峰瞳孔一缩,立刻明白了徐锐的意思,不禁浑身发抖。

    徐锐也不着急,端起一杯热茶慢慢地喝着,给他留下充足的思考时间。

    见二人这般动作,卢林山也渐渐明白过来,脸色顿时一变。

    就在这时,卢林峰咬牙道:“大人,卢家愿放弃西川的所有产业,进京当个富家翁!”

    “三哥!”

    卢林山大惊失色,卢林峰却是沉着脸,死死盯着徐锐。

    徐锐笑道:“想得通就好,覆巢之下,那些身外之物已经成了负累,眼下卢家只有抛弃这些负累才能换取一线生机,何况以卢家的人脉、威望,大可以入朝为官,说不定反倒成就另一次辉煌。”

    卢林峰摇了摇头:“卢家壮士断腕,已是迫不得已,我们只想保个平安,不敢奢求太多,不过卢家经营西川已有千年,产业之巨难以计数,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全部进献给大人,还望大人保卢家一门老小平安无虞!”

    “嘶……”

    在场之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就像卢林峰说得那样,卢家在西川的产业简直难以计数,这些东西若是都落到徐锐的口袋里,那不等于直接搜刮了人家数十代人的心血?

    此事光是想想都能令人热血沸腾,但徐锐却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大人打错了算盘,本帅今日和你们坦诚相见,绝非为了谋夺卢家的一两银子……”

    “徐大人多虑了,此事乃是卢家自愿,绝非……”

    卢林峰还想再劝,徐锐却摆了摆手道:“我明白,你们担心若我不收你们一点好处,便不会卖力为卢家奔走,你放心,就凭我与天浩兄的交情也会尽量保全卢家。

    本帅的确无意去取卢家家财,为了让你们安心,本帅答应收下你们一点礼物,听说卢家在宫合府外有几座荒山,那里风景宜人,本帅很是喜欢,就收下那里。

    剩下的家财你们大可以变卖之后去京城内外打点,剩下的就留作安家,以及今后东山再起的资本吧。”

    “大人,您说得那个地方风景虽还可以,但一没有田,二没有矿,撑破天也不过几千两银子,现在兵荒马乱更不值钱,这点东西我卢家如何拿的出手?”

    卢林峰愕然到。

    徐锐笑道:“不是告诉你了吗,本帅对卢家家财无意,收你几座山便是令你们安心,只要我拿了你们的东西,今后也算是个把柄,想跑都跑不掉,还不得为你们卢家积极奔走么?”

    “大人!”

    卢林峰心中感动,他本以为徐锐是想借机敲诈,所以才不惜将所有家财相赠,却没想到徐锐竟真的除了几座没什么价值的荒山之外分文不取,如何能不令他意外?

    “卢家的命是大人给的,今后卢家便以大人马首是瞻!”

    卢林峰红着双眼,“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就要朝徐锐磕头。

    “您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徐锐如何肯受他大礼,连忙去扶,二人便这样推推阻阻,反倒令卢林峰更加羞愧。

    “喂,大帅干嘛不要卢家家产,偏偏要那几座山?”

    曹思源望着眼前的一幕,轻声问林绍东。

    林绍东小声道:“笨蛋,你忘了橡胶林就在那几座山上了?对大帅来说,那里可比卢家值钱多了,何况卢家家财根本就是一块肥肉,谁都想来咬上一口,若是吃独食还不被群起而攻之?大帅那么聪明,怎么会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哦,原来如此,大帅表面上高风亮节,其实是将卢家敲骨吸髓,偏偏卢家被卖了还要对大帅感激涕零,要说高明,还是大帅高明啊。”

    曹思源默默点头由衷地赞叹。

    二人的对话声音很小,可徐锐被基因药剂改造之后听力何等敏锐,竟是一字不落地全听了进去,笑眯眯地朝二人望了一眼。

    二人顿时浑身一寒,连忙捂紧钱包,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事情办好,徐锐派人将红着眼眶的二卢送走,身边诸将也各自散去,唯独安歌留了下来。

    “还有事么?”

    徐锐诧异地问安歌。

    安歌掏出一封信交到徐锐手上道:“少爷,这是从刘老将军那里寄来的紧急军情,昨晚刚刚收到,但由于大战在即,我又一直待在郑逸晨身边,因此没来得及第一时间交给您。”

    徐锐点了点头,接过信封,撕开火漆,将信掏出来仔细看了起来。

    刚开始还好,南朝大军的走向都在徐锐的预料之内,可当他看到最后几行字的时候,脸色却突然大变。

    “糟糕,肃王出事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一锅鸡汤

    “王爷,刚刚从山里摘来的果子,快来尝尝。”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军官抱着一堆奇形怪状的果子,兴冲冲地冲进砖石砌成的藏兵洞,第一件事便是招呼肃王来尝尝鲜。

    肃王这次主动请战,跟随京师十二卫共同离京,向千里驰援西线的肖进武报道,本想着就算不能亲赴一线,至少也能见识见识真正的战场。

    哪不知肖进武这回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回去,怎敢让皇子跟着他冒险?

    肖进武也是够绝,居然连肃王的面都没见便大笔一挥,让他凉州驻守,只因凉州将军冯常胜乃是他的旧部,为人极为谨慎,能够确保肃王的安全。

    冯常胜听说肃王要来,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要是肖进武的大军在前线战败,凉州便首当其冲,他根本顾不上这位龙子皇孙的安危。

    连续几天绞尽脑汁之后,冯常胜也想出了一个好办法,肃王不是强烈要求亲赴一线吗?那就去守冬栏堡吧。

    所谓冬栏堡便是凉州东南的一处边塞,平日里人迹罕至,只因这里的背后便是广袤的凉州平原,这才会在山头筑起一座堡垒,留下三千人马作为驻军。

    这次南朝大军从西南攻来,直扑长兴,与冬栏堡恰好是两个方向,冯常胜预计只要长兴城还健在,南朝大军便不会有时间和精力分兵去打冬栏堡,肃王便会绝对安全。

    肃王自然不知道冯常胜的打算,听说能上前线便屁颠屁颠地去了,去到之后才发现原来是这么个鬼地方,顿时郁闷无比。

    不过肃王没有半点怨言,在这里同士卒们同吃同住,拒绝任何特殊待遇,虽然顶着驻军副将的名头,却与最基层的士卒们干同样的活,仅用了半个月便熟悉了这里的一切。

    一开始将士们对这位亲王是又敬又畏,可时间一长却发现他不但平易近人,而且义气当先,特别是时长对有困难的将士们慷慨解囊,就连随身带着的玉佩都送给了老母重病的战友。

    军中历来最重感情,肃王的这番表现立刻便让他和将士们打成了一片,若没人提醒,大家甚至都快要忘了他背后那高不可攀的身份。

    直到山谷大战,北朝大胜武陵亲军的消息传来,冬栏堡一片欢腾,同时众人也清楚,这位外号小将军的副将就快离开这里了。

    到了这时将士们才发现大家早已习惯了这位小将军的存在,此次一别,天涯虽近,但身份太远,也许就成了永别。

    众人都是不舍,可谁也不说,只是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做事,希望能给小将军的冬栏堡之行留下最美好的记忆。

    “行了行了,谢老二就你那些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果子,可别让小将军吃坏了肚子,快拿远些!”

    正在往火堆里添柴的军官一见那络腮胡顿时大笑着说,身边的士卒们也跟着起哄。

    谢老二不服气道:“你们懂什么,这可是山里最好吃的果子,一般人想吃还找不到呢,不信你问小将军,上次的果子好不好吃?”

    众人望向肃王,肃王穿着一身铠甲,正蹲在火堆旁炖着一只刚刚打来的山鸡,一听此话下意识地捂住肚子。

    “好吃是好吃,但连着拉了三个晚上的稀,这可有点受不了!”

    肃王挠着头皮说了一句,将士们闻言顿时大笑起来。

    谢老二老脸一红,争辩道:“那是我一时疏忽,忘了告诉小将军一定要剥皮,这果子得这么吃。”

    说着,谢老二抓起一颗青绿色的果子,两手一掰,顿时将厚厚的果皮撕开,露出了嫩黄的果肉,一股特别的淡淡清香顿时四溢出来。

    谢老二一口咬下果肉,囫囵嚼了两下咽进腹中,最后还不忘咂咂嘴,仿佛在细细品味那果子美妙的滋味。

    将士们一见他那模样,顿时都有些嘴馋,几个心急的已经伸手去拿,却被谢老二一人一下打了回去。

    “干什么,刚才还笑我,现在又来讨东西,忒不要脸,告诉你们今儿这果子只分给小将军,你们谁也别抢!”

    “切,小气,当咱稀罕!”

    将士们一听此话顿时散去,唯独年纪最小的豆芽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果子不肯挪开。

    豆芽今年只有十四岁,爹娘都在去年的饥荒里饿死了,他逃难到这里,驻军将领们看他可怜,便向上峰要了个新兵的名额,把他招了进来,虽说没了亲人,却能混上一口饱饭。

    肃王见豆芽都快馋到流口水了,便笑道:“我的那份给豆芽!”

    这话一出,还不等谢老二反应过来,豆芽便像山中的灵猴一般,伸手掏过两颗果子转身就跑,嘴里还不忘说了句:“多谢小将军!”

    “嘿!”

    谢老二猛一跺脚道:“果子是我摘来的,怎么就不谢谢我?”

    豆芽朝他翻了个白眼,撕开果皮一口吞下果肉,学着谢老二咂起嘴,却就是不说一个谢字,惹得将士们又是一阵哄笑。

    谢老二摇了摇头,也不和他计较,其实这些果子里原本也有豆芽一份,他年纪小,身世又可怜,老兵们都很照顾他。

    “得啦,汤就快好了,这次我把剩下的胡椒都用了,你们闻闻香不香?”

    肃王用木勺搅着铁锅,里面“噗噗”地冒着水泡,油花在浓汤里上下滚动,嫩白的鸡肉炖得稀烂,让人光是看上一眼便忍不住咽起口水。

    “香,真想,我在那边就闻到了!”

    小旗官王文鸿凑到锅边深深地闻了一口,喉头不禁狠狠地动了一下。

    谢老二也端着碗走了过来,笑道:“咱们的嘴都被小将军养刁了,现在没点胡椒都快要喝不下汤了,这以后可怎么办哟?”

    肃王笑道:“这次来得仓促,就带了这么一小包胡椒,亏待了兄弟们,不过大家放心,等打完了仗大家有机会来京城,一定到我府上敲门,我带你们去京城里最好的酒楼好好吃上三天三夜!”

    “真的?”

    “那还用说?”

    “好诶!”

    藏兵洞里顿时发出一阵欢呼。

    就在此时,一个二十来岁,身材干瘦的士卒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王文鸿一见是他,便笑道:“李果,你这狗鼻子,闻着香来的吧,今儿可没你的份呐。”

    原本只是调笑一句,没想到李果一脸阴沉地摇了摇头:“吃……吃不上了,发现南朝兵马的踪迹,就在十五里外,我得赶紧去见将军!”

    “什么?”

    将士们一听此言,顿时安静下来。

    肃王把木勺往锅里一扔,抄起手边的腰刀道:“军情紧急,我去见将军,大家赶紧准备战斗。”

    说完他便跟着李果一头钻出了藏兵洞,其余将士也是各忙各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谢老二摇着头,惋惜地把铁锅从火堆上端了下来,又深深地闻了闻,这才恋恋不舍地用一个铁罩子盖住了火塘。

    半刻之后,急促的聚将鼓想起,藏兵洞里顿时人去洞空,只剩下那锅煮好的鸡汤独自冒着诱人的香气。

第三百六十七章:狭路相逢

    厚厚的城墙之上,冬栏堡驻守将军秦毅岚远远地眺望着北方。

    “咦,怎么什么也看不到?”

    秦毅岚喃喃地嘀咕一句,问道:“你们确定是南朝大军的踪迹?他们大概有多少人?”

    李果道:“属下确定是南朝大军的踪迹,但我们没有看到人,只是看到地上留下的马蹄印,南朝的马蹄铁都有刻纹,很好辨认,从马蹄上来看大概只有两百来人。”

    “两百来人!”

    秦毅岚闻言顿时眉头一展,大笑道:“兄弟们,立功的机会来了,点齐一千人马,随本将去干了这些南朝蛮子!”

    “属下遵命!”

    身边被点到名的几个将士连忙下去准备,唯独肃王的眉头越皱越深。

    “将军,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北朝大军,还是从北方来?以末将看来,此事当慎之又慎,先探明敌情,再出战不迟。”

    肃王以驻军副将的身份双手抱拳对秦毅岚到。

    秦毅岚哈哈大笑,拍着肃王道:“小将军过于谨慎了,冬栏堡守着凉州的东南门户,武陵亲军刚被肖、刘两位大帅击败,自然各自逃散,这两百人定然是被打散的游勇,想绕过此地撤退回国,秦某怎会让他们如愿?”

    肃王摇头道:“将军,末将还是觉得此事蹊跷,不如让末将替将军出战,先探明敌情。”

    秦毅岚闻言顿时把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

    “小将军,驻军可是个没有油水的活,就指着捡漏发财,眼下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您可不能同我争。

    再说了,您出战若是有个好歹,我这小小的驻军将军哪里担当得起?

    我走之后您就是这里的最高将领,就好好替末将守住要塞,不出一个时辰,末将定将敌人首级尽数取来!”

    说完,秦毅岚便招呼左右,为出战做起最后的准备。

    肃王还想再劝,但秦毅岚却没有给他机会,一来他不想用王爷的身份压人,二来这也是他头一次上战场,不敢肯定自己的判断,也只好闭起嘴来。

    可是眼睁睁看着秦毅岚率军出了冬栏堡,肃王心里却越想越不对,冬栏堡虽说是凉州东南门户,可连接的却是烟瘴重重的十万大山,比起冬天的流青山也不遑多让。

    区区二百败兵想从这里回国无异于自杀,那可是大名鼎鼎的武陵亲军,难道他们真的已经慌不择路了吗?

    一旁的谢二老似是看出了肃王的担忧,劝慰道:“小将军,不过二百来人,我军不会出事,您就放心吧。”

    肃王摇了摇头:“有个朋友对我说过,像这种若隐若现的敌人就好像蟑螂,虽然你只看到了一只,但在附近很可能藏着数千只之多!”

    谢老二一愣:“这话好怪,但好像又很有道理,咱家里的蟑螂就是这样成群结队,又善于躲藏,不知您这位朋友是谁?”

    肃王道:“他就是接连两次战胜武陵亲军的天启卫大帅徐锐!”

    “是他?!”

    徐锐的彪炳战绩早就在军中传开,尤其是不久前炮击黑旗军,一举扭转战局的壮举更是令全军上下惊为天人。

    对谢老二来说,徐锐的大名早就如雷贯耳,被肃王一说也有些担心起来。

    “小将军,我军已经出城,派人去追肯定来不及了,咱们现在怎么办?”

    肃王皱着眉头沉吟片刻道:“把斥候洒出去,不要嫌累,将方圆数里内的风吹草动都打探清楚;

    城头上加派一倍人手,准备好守城所需的各类器具,让兄弟们辛苦一下,在秦将军凯旋之前,所有人都保持战斗状态,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另外,告诉烽火台,一旦发现敌人大军攻打冬栏堡,不用等待将令,直接点燃烽火,向凉州大营求援。”

    听完这番话,谢老二脸色一变:“小将军是觉得敌人可能会攻打冬栏堡?”

    肃王望着北方的茫茫森林,沉声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对手可是武陵亲军,如何谨慎都不为过。”

    谢老二点了点头,连忙去传肃王的将令。

    他走之后,肃王心神不定得厉害,便干脆一直待在城头,继续严密观察着山下的动静。

    冬栏堡四周都是密林,就连少有的几条道路也都被密林包围,大军一旦出城就会像溪流入海,再也分辨不出,任肃王如何努力去看,还是看不到半点端倪。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一个时辰很快便过去,秦将军的一千人马却丝毫没有凯旋的迹象,将士们都渐渐开始担心起来。

    两个时辰之后,太阳慢慢西斜,秦将军依旧音信全无,城头上已经战满了人,气氛变得越来越凝重。

    “斥候有什么消息吗?”

    城墙上,举目远眺的肃王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李果摇摇头:“没有,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肃王眉头一皱:“这么说,咱们周围要么没什么可疑,要么就是连斥候都被干掉了。”

    他略一沉吟,摇头道:“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派人去把斥候找回来,另外派一支百人队,沿着秦将军的行军路线去找,一定要把秦将军找到!”

    “属下遵命!”

    几个军官连忙领命。

    就在这时,豆芽突然指着远处道:“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众人闻言连忙顺着他的指尖望去,只见密林之中突然冒气一股尘烟,正向着冬栏堡的方向飘来。

    “不好!”

    看到这阵尘烟,最有经验的王文鸿顿时变了脸色,大喊道:“那是大军路过时激起的扬尘,看这规模至少得有数千人!”

    将士们闻言顿时脸色微变。

    肃王大喊道:“秦将军只带了一千人马,绝不可能弄出这么大动静,定是掩藏的南朝主力,传我将令,击鼓,全军准备作战!”

    “是!”

    随着肃王一声令下,“隆隆”的鼓声顿时敲响,驻军士卒们立刻各就各位,城头上变得人头攒动。

    远处的人马似乎也听到这阵鼓声,移动速度明显加快,更糟糕的是,除了最先看到的那一处扬尘之外,北面的其他地方也陆续出现了相同的扬尘。

    “来了,来了,他们来了……”

    城头上的士卒们凝重地望向远方,心惊胆颤地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夕阳西斜,美丽的余晖为整片大地铺上了一层美丽的红衣,而在这层红衣之下,敌人终于出现了。

    “是南朝的军旗!”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但此时这一句话已经显得十分多余。

    因为只要生着眼睛的都能看见那一杆杆可怕的军旗,这绝不是两百来个散兵游勇,甚至不是数千精兵,而是漫山遍野的敌人,少说也有数万主力!

    “点狼烟,快点狼烟!”

    肃王目瞪口呆地望着凶狠的敌人,口中喃喃地喊。

第三百六十八章:大事件

    “这么说南朝主力偷偷绕过了我军的监视,突袭了冬栏堡,将肃王围困在内了?”

    最新消息送到的时候,天启卫正朝着百里开外的新长安缓缓进发,舒适的马车厢里,徐锐皱着眉头问风尘仆仆的安歌。

    在收到先前战报,得知肃王被围困的第一时间,徐锐便派安歌联络锦衣卫的秘密渠道,打探消息,仅仅一晚上,安歌便拿到了更详细的情报。

    “正如少爷所言,战败之后武陵亲军残存主力故意做出南撤的姿态,利用东南战线数十万南朝大军随时可能发动突袭,肖、刘两位大帅不敢全力围剿他们的形势,迅速脱离我军监视,然后在广宁府一带故布疑阵,演了一出空城计。

    开始的时候,肖、刘两位大帅以为他们贼心不死,是要配合东南战线的南朝大军继续对我军发动进攻,但连续数日不见他们的动静,引起了我军的怀疑。

    两位大帅随后派遣斥候深入探查,这才发现广宁府已经成了一座空城,而数万武陵亲军早已不知去向。

    就在这时,凉州狼烟四起,传来了冬栏堡被围的消息。”

    徐锐又问:“肃王被围了几日?情况如何?还有,东南战线的那数十万南朝精锐有动作么?”

    安歌道:“消息上说肃王已经被围了两日,但消息本身就是三天前的,算起来至少已经有五六日了,现在还不清楚冬栏堡的情况,至于东南战线的那数十万南朝精锐,目前还没有情报。”

    闻言,徐锐点了点头:“既然东南战线的数十万南朝精锐没有行动,便代表本帅先前的判断没有错,武陵王故意虚晃一枪不是真的想打,只是为了策应武陵亲军尽快回国。”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地图上,眉头又皱了起来:“可是这就怪了,既然我没有算错,那武陵亲军为何不老老实实地返回西川,而是杀了个回马枪,又绕到凉州去了?”

    安歌挠了挠头皮道:“我也想不通,按说返回南朝的话走西川经海路风险最小,若是经过冬栏堡,便要进入十万大山,快是快些,但那路可不好走,听说就和冬季的流青山一般,得死不少人。”

    徐锐微微一愣,脑海中仿佛突然闪过一道闪电,惊道:“你说得对,走十万大山至少能比西川这条路快上半个月,他们要争取的就是这半个月!”

    安歌愕然道:“少爷,武陵亲军人数有限,个个都是宝贝,他们舍得用人命来换时间?再说就算他们走西川这条路,肖、刘两位大帅也拿他们束手无策,难道是他们早就知道咱们会在背后阴这一手?”

    徐锐摇了摇头,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冷笑道:“我军人数有限,就算迅速平定了西川,也不可能真的把武陵亲军全部留下,相比起来,恐怕走十万大山这条路死的人会多上数倍。

    他们不是顾及咱们这个小小的天启卫,也不是因为担心被肖、刘两位大帅围剿,他们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不是担心咱们,也不是担心肖、刘两位大帅,那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安歌不解地问。

    徐锐半躺在软软的靠背上,沉吟道:“山谷大战结束之后我曾做过一次作战分析,发现这次指挥武陵亲军的统帅与上次泾阳之战与我交手的统帅极为相似,很可能就是同一个人。

    此人作战迅猛,极善于利用敌我优劣,出其不意地发动突袭,而一旦被他盯上便很难摆脱,但此人也有一大特点,那便是头脑冷静,用兵太稳,极少行险。

    可是这一次不同,他们选择走十万大山这条路线本就是极度行险,与他一贯的用兵策略大相近庭,说起来倒更像是迫不得已的狗急跳墙!”

    “究竟是什么事,竟能逼得他们狗急跳墙?”

    安歌大为好奇。

    徐锐冷笑道:“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他们内部,大概是南朝出了大事,让他们就算付出再大的牺牲也要尽快回国,这种事藏不住的,你尽快利用秘密渠道通知肖、刘两位大帅,让他们速速查清此事。”

    安歌一愣:“既然是南朝内部的事,肖、刘两位大帅有办法查清么?”

    徐锐笑道:“你也太小看这两位长辈了,他们一个是兵部尚书,一个是五军都督府的右大都督,手上掌握着难以想象的资源,就算咱们没有暗棋,但圣上在南朝会连一个细作都没有么?”

    安歌恍然道:“我明白了,既然咱们在南朝也有细作,那么说不定肖、刘两位大帅现在已经拿到了相关的情报!”

    徐锐点了点头:“就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让他们把情报给我看看,这样才能判断出南朝的真正动向。”

    安歌点了点头,又道:“可肃王那边该如何是好,他们只有数千人马,能顶得住南朝数万大军的猛攻么?”

    徐锐叹了口气道:“肃王被围,不仅凉州,恐怕肖、刘两位将军都会尽起大军全力救援,咱们鞭长莫及,就是想管也管不了,现在我真正担心的不是这件事。”

    说着,徐锐的眉头又一次皱了起来,喃喃道:“这些年来我朝一直被南朝压制,武陵亲军这次狗急跳墙释放的信号太强,假如南朝真的出了大事,说不得就是圣上一统天下的最好时机!”

    “这不是很好吗,少爷还在担心什么?”

    安歌诧异地问。

    徐锐摇头道:“就是因为他们释放的信号太强烈了,反而好像故意演出来的一样,怕就怕这又是武陵王的一个陷阱。

    这几个月连番大战,不但刚刚恢复一些元气的京师十二卫再度被打得奄奄一息,而且各省也遭到了极大的破坏,国库为了支撑这场大战想必也快要被掏空了。

    我朝对比南朝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国力,可这场仗却大大损耗了大魏的国力,即便我们在战场上打赢了,但在策略层面却还是惨败,而且是直指要害的惨败。

    所以现在必须尽快结束战争,平息动乱,恢复生产,这才是最根本的当务之急,与南朝相比,拖不起的反而变成了我们。

    可眼下若是真出现了能够统一天下的机会,我真担心憋了这么多年的圣上会忍不住押上所有筹码,一旦落入武陵王的圈套,那么大魏便离灭国不远了。

    何况就算退一步讲,南朝真的发生了大事,给了咱们一统天下的机会,但只要战事久拖不决,大魏的国力便会进一步被消耗,南朝在军事方面的优势反而会进一步体现,到最后先被拖垮的还是我们。”

    “不对啊少爷,两国交战不是各有损耗么,为何继续打下去反而先被拖垮的会是咱们?”

    “很简单,因为咱们准备不足啊,离京之前我提出与南朝打消耗战,但前提是坚壁清野,拉长南朝的补给线,击垮他们薄弱的后勤供应。

    可是这一战咱们并没能做到坚壁清野,南朝在我国腹地予取予求,以战养战,到头来他们除了损失几万人马之外便再无付出,这便是我说的军事优势。

    反观我国,不但折损了十余万兵马,而且近十省百姓遭受兵灾,流离失所,各地存粮更是被南朝大军搜刮一空,真正的伤经动骨啊。

    这就像个恶性循环,越往后,我军的损失便会越大,国力再强悍也难以支撑,而南朝的军事优势反而会越来越明显,结果还不显而易见么?”

    一番长长的交谈过后,安歌终于带着徐锐的命令,急匆匆地走了,而徐锐却盯着地图久久不语,过了好一阵才摇了摇头,将地图收了起来,然后对着空无一人的马车淡淡地说了一句。

    “出来吧,这一路辛苦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新的忧患

    “少主……”

    空荡的车厢之中突然出现一个鬼魅般的身影,正是在战场上一剑砍下崔焕臣人头,彻底扭转乾坤的影婢。

    只是这时的影婢没有丝毫的喜悦,反而将头深深地埋下,不敢去看徐锐的眼睛。

    “这一路累坏了吧,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会让你刚刚赶回来,便又马不停蹄地上了战场。”

    徐锐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扶她。

    可影婢却错身一让,躲过了徐锐的手。

    徐锐一愣,不解地向她望去。

    影婢咬了咬牙道:“奴婢辜负了少主的期望,没能把少主要的东西带回来,请少主责罚。”

    闻言,徐锐脸色一松,笑了起来:“原来你说这事,我已经猜到了。”

    “您猜到了?”

    影婢豁然抬头,双目一片通红,脸上挂满了未干的泪痕。

    徐锐看着她憔悴的模样,心中忽然有些发酸,伸出手帮她擦去脸上的泪珠,影婢浑身一震,脸颊上迅速冒出两朵红霞,可这一次却没有躲。

    徐锐笑了笑道:“你回来的那晚我虽忙着筹划大战,没有同你详谈,但咱们相处了这么久,光是看你的样子也知道事情恐怕不会顺利。

    其实那些东西对我虽然重要,但也不过是想少些麻烦罢了,就算到了最坏的时候,最多花些心思,难道还有过不去的坎么?”

    影婢摇了摇头:“少主不必安慰奴婢,奴婢知道那些东西有多要命,即使是少主处理起来也会非常棘手,何况少主身上这么多事,奴婢却不能为少主分忧,便是该死!”

    “又说些胡话!”

    徐锐闻言脸色一板,将影婢强行拉起坐好,正色道:“对我来说,芸芸众生不过萍水相逢,帮我的是情义,不帮我也是本分。

    你不但帮我,而且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替我卖命,即使出了岔子,也是我这个决策者的失误,除了感恩,哪有半点权利来指责你?”

    “少主……”

    影婢望着徐锐,眼泪又不住地往外流。

    “少主……奴婢懂得一个人面对天下有多辛苦,残酷的现实压得多少人喘不过气来,可您现在不单要为了自己,还要为了您身后的那么多人,比单独面对天下还要辛苦百倍。

    每到关键时刻,大家都指望着您,可谁来关心过您呢?

    奴婢实在不忍心看着您把一切都往自己肩上抗,奴婢好想帮您,可是奴婢没有做到,奴婢觉得自己很没用……”

    这还是徐锐第一次见这个倔强的女孩这般哭泣,不禁动容,不止是因为她说的话,更是因为眼泪本身。

    是人就有七情六欲,那些看似坚强的其实都是学会了伪装,影婢能当着徐锐的面哭出来,便证明她在徐锐面前已经卸下了所有伪装。

    这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或许不是什么难事,可对于从小便成为死士,早已习惯将一言一行都掩藏极深的影婢来说,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突破。

    看着影婢哭泣,徐锐在心疼的同时,也从心底生出了一抹欣慰。

    “有你们在,我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我说得都是实话,现在想想,这东西如此重要,背后的那些人怎会不去争夺?打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派你去,你能安稳地回来便是最好的结局。”

    影婢浑身一震,无声的眼泪顿时又汹涌了三分,而徐锐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看着这个压抑多年的女孩释放着无数年来积压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影婢终于冷静下来,想起方才的失态微微有些脸红,但此次行动虽然失败,却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她找到了一些关键信息。

    “少主,奴婢追踪取走东西的那些人时,发现了一些可疑的细节。”

    影婢擦干眼泪,沉声说到,却仍旧不敢去看徐锐的眼睛。

    “哦,你发现了什么细节?”

    影婢道:“这一路奴婢追得很急,而且对方好像受了伤,虽然他先逃了很久,但还是被奴婢给盯上,最后无奈之下他逃进了庐州知府陈廷的府上。”

    “陈廷的府上……”

    徐锐双眼微眯,这位庐州知府陈廷官位不大,可身份却不一般,他是内阁首府黄庭之的得意门生,同时也是辽王的死党。

    难道在背后出手的人会是辽王么?

    假如那个庞大网络的幕后黑手真的是辽王,那么他通过灭门惨案,以及孩童走私案陷害太子,那手段也太骇人听闻了一些。

    “还有……”

    正想着,影婢又道:“这一路上其实奴婢好几次差点追丢,但每每就在快要追丢的时候,却又能突然找到正确的方向,一开始奴婢只是以为是自己运气好,可这样的情况接二连三,奴婢便觉得可能是有人在暗中帮助奴婢。”

    “有人在暗中帮你?”

    徐锐闻言脸色微微一变。

    影婢点了点头。

    徐锐的面色顿时凝重起来。

    要知道影婢此次的任务十分隐蔽,有人在暗中帮她便说明那人也知道徐锐曾是暗棋的内幕。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假如那些人真的打算帮助影婢,大可以在东西被人取走之前下手,就算他们也来晚一步,为什么不直接拦下取走东西的人,而是要为影婢指路呢?

    这一切不合常理,唯一的解释便是在暗潮之下还潜藏着另一股不为人知的势力,他们故意想让自己察觉幕后黑手的蛛丝马迹。

    可他们这样做却未必藏着好心,通常两边点播,却又在关键时刻袖手旁观的人都是抱着一种打算,那便是坐山观虎斗。

    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神通,知晓这么多内幕,却又想看自己和那幕后黑手斗个你死我活呢?

    还有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徐锐默默掏出一本硬壳笔记本,正是安娜海伦留下的穿越记录,这里面绝对藏着巨大的秘密,可眼下徐锐却不着急打开。

    因为目前的局面让徐锐没有更多的精力仔细研究这些秘密,而若是囫囵吞枣,很可能会产生出一些先入为主的错误推断,从而影响最终的判断。

    徐锐想要等眼前的战局告一段落,能专门抽出时间的时候,再来好好阅读,并确保不出现任何错误地从中找到答案。

    不过现在徐锐有些等不及了,第三股势力的出现让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徐锐本能地感受到一种受人监控的危机感。

    再加上强烈的好奇心,让他忍不住想要立刻翻开这本笔记,从里面寻找可能存在的答案。

    可是徐锐深知思维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某些错误或错觉一旦出现,便会从始至终影响判断,极难消除。

    他要面对的恐怕是超乎一般理解的境况,就好像高精度的科学实验,任何一点微小的偏差都有可能导致谬之千里的错误。

    何况转念一想,第三个势利的出现也不一定全是坏事,虽然它带来了更多的不确定性,但至少让徐锐明白了一点,那就是幕后黑手也有敌人,对于徐锐来说这或许会是一个突破口,当然,前提是把这些藏头露尾的家伙从黑暗之中揪出来。

    这件事说起来或许很难,但机会就在眼前,西川的崔家明里暗里一定和那些幕后之人有所牵连,需要用力的地方还在西川!

第三百七十章:激战

    “豆芽!刀坏了,快把刀递给我!”

    冬栏堡的城墙上,谢二老一刀斩断一个敌人的脖子,狠狠一脚将他踹下城墙,然后连忙举起盾牌挡住有可能射来的冷箭,扔掉手里已经卷刃的腰刀,朝身后大喊。

    混乱的战团里,身材瘦小的豆芽抱着一捆刀,从藏兵洞里钻了出来,佝偻着身子来回穿梭,听到谢老二的吼声,连忙拐了个弯,躲过正在战斗的几个敌人,一个打滚来到他身边。

    “给,你要的刀!”

    豆芽把刀往他身边一递,大声说到。

    谢二老来不及说句谢谢,甚至来不及看他一眼,反手抽过刀便向前砍去。

    “砰”的一声,长刀斩在敌人的头盔上,凿出一个豁口,鲜血顿时从豁口中涌了出来,那个敌人惨叫一声,绝望地从云梯上栽了下去。

    谢二老刚想喘口气,几柄长枪立刻朝他刺来,云梯上的敌人正源源不断地往城墙上冒,无奈之下,谢老二只好先用盾护住身体,抵挡长枪,同时微微往后一退,将女墙让给了敌军。

    凶狠的敌军顿时像是喷泉一样,从云梯上跳入城墙,朝谢二老扑去。

    “啊!”

    谢老二狂吼一声一,用尽全力一刀斩下,敌人慌忙横枪去挡,可是这一刀势大力沉,竟是一声脆响,斩断了木制枪杆,落在了厚重的肩甲上。

    “当”的一声,长刀直接被肩甲崩断了半截,剩下的一半刺破肩甲,拉出一道血柱。

    又一个敌人软到在谢老二面前,但他还是没能喘口气,因为更多的敌人又上来了。

    “豆芽!刀!快!”

    杂乱的战场上再度响起谢老二的声音,但这一次他没能听到豆芽的回应,巴掌大的战斧犹如雷霆一般狠狠砸在他的盾牌上,不堪重负的盾牌终于哀鸣一声,四分五裂。

    巨大的惯性将谢老二掀翻在地,那个持斧的敌人仿佛饥饿的猛兽扑到他的面前,举起大斧狠狠砸向他的脑袋。

    谢老二已经黔驴技穷,只得举起那断了半截的刀去挡,可是一把脆弱的腰刀,又怎么挡得住锋利的斧头?

    恐怖的呼啸声响起,斧头不出所料地将半截腰刀砸得粉碎,然后丝毫不停地朝谢老二面门砍来。

    这一瞬间,谢老二呼吸一滞,脑海一片空白。

    然而就在巨斧将要落到他脑袋上的时候,持斧的敌人却猛地向后倒去,谢老二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那人头上插着一支利箭。

    他不知道是谁救了自己,甚至不知道这一箭是不是战场到处乱飞的冷箭,因为他根本来不及回头,也来不及后怕,耽误片刻的功夫都有可能会死。

    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从身边的尸体上取走一把腰刀和一面盾牌,谢二老又重新投入了战斗。

    敌人悍不畏死,而且仿佛无穷无尽,就好像蝗虫一般,杀之不绝。

    直到天色将暗,远处终于传来“叮叮”的金铁交击之声,那些可怕的敌人们像潮水一般退了回去。

    “咣当”一声,浑身脱力的谢老二在这个瞬间软到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他的身体就好像灌了铅,连抬一抬手指都要用尽全力。

    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强忍着浑身的不适,飞快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小将军呢,你们谁看见小将军了?”

    城墙之上尸体堆积如山,幸存下来的将士们全都和他一样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休息,听到谢二老的大喊只是木然地摇了摇头。

    “小将军!”

    谢老二两手合成喇叭状,朝四周大喊几声,却没有听到回应,他的心顿时提了起来,也顾不上身体的疲惫,在四周到处寻找。

    他翻开身边的每一具尸体,一面期望着尽快找到肃王,一面又暗自祈祷小将军千万别是这些尸体的其中一具。

    路过藏兵洞门口的时候,谢老二看到了小旗官王文鸿,他就倒在藏兵洞门口,右手朝藏兵洞里的刀死死伸着,背上被人砍开了一道大口子,鲜血流了一地,人早就死透了。

    显然王文鸿的兵刃也断了,他是在反身取刀的时候被敌人砍死的,直到死都还狠狠咬着牙,带着满脸的坚毅。

    谢老二顿时红了眼眶,但他来不及悲伤,因为他得找到肃王,若是肃王真的战死在冬栏堡,那他们这些天的恶战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小将军!”

    谢老二站起身,拼命地嘶喊,他不知翻过多少尸体,心里越来越凉。

    终于,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城墙尽头忽然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别嚎了,我在这……”

    谢老二浑身一震,连忙冲了上去,只见肃王靠在女墙下艰难地喘息,虽然他浑身是血,虽然他已经累瘫在地,但他还活着!

    “您还活着,哈哈哈!”

    谢老二差点喜极而泣,连忙冲向肃王,可才刚刚走了两步,他的脚就好像突然石化了一般,再也迈不动了。

    因为就在肃王身边,趴着一具小小的尸体,后背上一片殷红,看背影也知道那正是豆芽。

    怪不得,怪不得刚才怎么叫豆芽都没有回应,原来是已经死在这了吗?

    谢老二的两只眼睛睁得老大,豆大的泪珠却如决堤的洪水,夺眶而出。

    “喂,如果看我受伤这么难过,不如过来帮我包扎一下成不成?”

    突然豆芽的尸体说话了,准确地说豆芽根本没死,只是后背上中了一箭,肃王正在给他包扎。

    此刻豆芽扭过头,一脸坏笑地看着谢老二流眼泪,谢二老顿时绷不住面子,脏手胡乱往脸上一擦,怒道:“小兔崽子,你敢装死骗我!”

    豆芽翻了个白眼:“我就只是趴在这里,谁知道你会哭?”

    “放屁!”

    谢老二更是大怒:“谁说老子哭了?明明是风沙太大,眯了眼睛!”

    豆芽撇撇嘴道:“风是不小,可刚刚才下过雨,哪来的沙?”

    谢老二一时语塞,恼羞成怒,便要上来扭他的耳朵。

    肃王刚好为豆芽包扎完毕,摇了摇头道:“有这点力气打闹,不如留着对付敌人吧,他们今天打得很激烈,恐怕绝不会就此收手,晚上多半还会夜战。”

    听到这话,豆芽和谢老二都沉默下来。

    谢老二道:“这几日死了很多人,城头上大概就剩四五百个弟兄了……”

    豆芽也黯然道:“袁大哥也死了,为了保护我,是我不小心摔倒的,可他却为我抵了命,都是我没用,不但打不了仗,连把刀都送不好。”

    肃王摸了摸豆芽的脑袋道:“那不是你的错,你还小,等长大了好好守着冬栏堡,帮他们完成未尽的事业也不迟。”

    谢老二叹息道:“大人,还会有援军吗?昨日咱们眼睁睁看着冯将军的人马杀到面前,却还是被敌人击溃,就连冯将军都没办法,凉州大概没人救得了咱们了吧?”

    “谁说的?”

    肃王沉声道:“朝廷的邸报上不是说了么,肖、刘两位大帅的大军相隔不远,他们一定会来,就算他们不来,还有缕缕战胜武陵亲军的徐锐!”

    “徐将军真的会来吗?”

    豆芽正是崇拜英雄的年纪,一听徐锐的名字,顿时期待地问,就连一旁的谢老二都望向了肃王。

    越是在艰难的环境下,英雄和偶像的力量便越是巨大,不知不觉之中,就连谢老二都把徐锐看做了救世主。

    肃王脸颊一红,他本是信口胡诌了一句,只是想让两人不要悲观,却不忍心真的去骗他们。

    只有片刻的犹豫,肃王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徐锐会不会来,我只知道这里是大魏的河山,我们的家园,绝不容许有人践踏,既然敌人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就得誓死作战,将那些可恶的侵略者统统扫地出门。”

    说着,肃王突然站了起来,朝着城头上的所有将士朗声道:“都听好了,我是当今圣上的第六子,肃亲王赵荣,也是眼下冬栏堡的最高将领!

    看看那边,敌人就在咱们脚下,不拿下冬栏堡誓不甘休!

    可这里是我们的土地,每一寸都流淌着我们祖祖辈辈的鲜血和汗水,养育着一代又一代的北国英豪。

    身为北国大好男儿,我绝不容许有人轻易践踏我们的尊严,剥夺我们的土地,哪怕一寸也不行,只要我还活着就不行!

    我愿与冬栏堡共存亡,誓死保卫大魏,保卫家园!

    有愿意追随我一起的,就喊出你们誓言!”

    肃王的身躯并不强壮,但此刻他站在城头上却成了无比伟岸的存在。

    疲惫的士卒们默默起身,热泪盈眶,然后突然齐齐爆发出一阵怒吼:“魏军威武,大魏无敌!魏军威武,大魏无敌!”

    肃王也是泪光闪烁,点了点头道:“传我将令,众将从我以下,坚守城池,若我死,将军代之,将军死,总旗代之,总旗死,小旗代之,为了我们的尊严,为了我们的土地,与敌人战至最后一刻,誓死保卫祖国!”

    “誓死保卫祖国!”

    “誓死保卫祖国!”

    呼啸声犹如浪潮不断翻涌,谢老二跪在地上,泪眼朦胧地望着肃王,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大魏得此皇子,果真是上天垂怜!

第三百七十一章:喜忧参半

    “肖、刘两位大帅已经动用全部兵力增援冬栏堡,却遭遇了寂灭军残部的顽强抵抗,而凉州将军冯常胜已经早一步被黑旗军击败,率领残部退出战场。

    眼下的凉州正以冬栏堡为中心四处烽火,冬栏堡虽然暂时还未告破,但武陵亲军攻势如潮,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林绍东沉声读着朝廷的邸报,南朝大军退出战场之后,被封锁近两个月的联络渠道终于打通,朝廷的邸报第一次送到了西川,但邸报上说的却不是一个好消息。

    “大帅,肃王危在旦夕,肖、刘两位大帅都在邸报之后附了私信,想请您制定一个解围的章法。”

    读完邸报之后,林绍东又小声地对徐锐说了一句。

    徐锐摇了摇头,一脸阴沉地说:“若是天启卫在附近或许还能有所作为,相隔这么远,我又能拿出什么章法?

    肃王被围,作为挚友我恨不得立刻前往增援,可是理智告诉我,这一劫,只有靠他自己强撑过去。”

    林绍东愕然道:“大帅,肃王麾下仅有数千人马,面对的又是数万武陵亲军,实际上若不是那场决战令武陵亲军元气大伤,咱们又轰掉了他们所有的回回炮,恐怕肃王根本不可能守到现在。”

    徐锐道:“你说得这些我都明白,但对于大局来说冬栏堡之战简直不值一提,而且只要他们再坚持最多五日,南朝大军自然会不战自退。”

    “什么?”

    林绍东诧异道:“南朝大军已经狗急跳墙,如何可能不战自退?”

    “因为他们着急!”

    徐锐道:“他们急着回国,所以才会选择冬栏堡那条路,他们急着回国,才会放弃围点打援的策略,不惜一切代价猛攻冬栏堡,也是因为他们着急回国,才不可能在冬栏堡下久拖不决。

    你想想,原本有了东南战线的牵扯,肖、刘两位大帅不敢放开手脚追击,这才让他们有机会从容回国。

    可是他们不知道肃王就在冬栏堡,一头撞了上去,让两位大帅不得不再度全力与他们展开决战,这可是与他们的初衷大相近庭的。

    最多再有五日,肖、刘两位大帅的大军就会部署完毕,届时武陵亲军便会被彻底拖在冬栏堡下。

    以敌军统帅的智谋绝不可能看不出这等大势,所以我推测最多还有五日,若再攻不下冬栏堡,武陵亲军就会被迫去走更为艰险的山路,哪怕付出更多的人命,也比被留在北国要强。”

    听完徐锐的解释,林绍东这才恍然,可是他的脸色却没有好上多少,不确定地问:“话虽如此,可肃王真的还能坚守五日吗?”

    徐锐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眼下谁也救不了他,只能是他自己救自己了。”

    林绍东沉默下来,两人就这般在对面而坐,大眼瞪着小眼。

    不多时,远处的亲卫门让开一条通道,安歌骑着快马飞奔而来。

    一见安歌,徐锐豁然起身,迎上几步,不等安歌下马便问:“消息拿到了吗?”

    安歌一个翻身从马上跳了下来,点了点头道:“拿到了,南朝果然出了大事!”

    “什么?”

    此言一出,徐锐眉头一皱,林绍东却是从石头上跳了起来,急不可耐地问:“南朝出了何等大事?”

    安歌朝徐锐望了一眼,见徐锐点了点头,便道:“半个月前,南朝隆皇帝不满武陵王专权,暗中联络南朝京城诸多将领,以及反对武陵王的文武百官发动政变。

    政变意外得到了武陵王心腹,南朝九门提督洪骁的支持,因此发动得十分突然,仅仅一个时辰便将武陵王的留守将军拿下,武陵党羽一万三千多人尽数被隆皇帝诛杀。

    此后为了全面消除武陵王的力量,隆皇帝接连数日高举屠刀,允许朝臣风闻奏事,文武百官相互检举,凡有和武陵王继续暗通款曲嫌疑者一律满门抄斩。

    听说南朝京城接连数日血流成河,文武百官人人自危,整个南朝陷入了一片混乱!”

    “竟有此事?!”

    林绍东大惊道:“那皇帝就不怕武陵王回师之后将他五马分尸么?”

    安歌摇了摇头:“这次隆皇帝乃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那位九门提督洪骁的兄长,武陵王的另一位心腹,南朝前线大军副帅洪远在政变当晚也发动了兵变,带领本部人马突袭武陵王的中军大营。

    咱们没有收到这场政变的确切情报,但据传武陵王身受重伤,生死不知,南朝前线大军乱作一团,已经有了分崩离析之象。”

    “真的?怪不得武陵亲军不惜付出如此代价也要着急回国,原来是他们老巢着火了!”

    林绍东听闻武陵王遭此大劫,差点高兴地跳了起来。

    可是一旁的徐锐却是眉头一皱,好似正在担忧着什么。

    林绍东瞟见徐锐的模样,顿时明白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立刻冷静下来,问道:“大帅,难道此事还有蹊跷?”

    徐锐摇了摇头:“隆皇帝今年不到三十,却已经登基将近十年,这十年他恐怕一直在卧薪尝胆,才会有这般轰轰烈烈的政变。

    这次的政变规模如此之大,范围如此之广,就连武陵王的两个重要心腹都反了水,足可见隆皇帝下的功夫之深。

    只是功夫越深,范围越广,暴露的可能性便越大,你们觉得真的有人能在武陵王的眼皮子底下谋划十年之久而完全不被发觉么?”

    “这……”

    林绍东和安歌对视一眼,都不免露出了沉思之色。

    “还有……”

    徐锐站起身来走了几步,沉吟道:“前面的消息都很实在,唯独最关键的军中兵变却用了据传二字,这件事便很值得推敲了。

    你们忘了我曾说过的,谎言的最高境界便是九真一假,前面所有的情报都有可能是真的,但只要藏在其中的这句谎言也被我们相信,那武陵王的阴谋便得逞了。”

    “您是说军中政变是假的?”

    林绍东难以置信地问。

    “不!”

    徐锐摇了摇头:“军中政变可能是真的,但所谓武陵王生死不知却一定是假的,要么武陵王已死,他的部下故意放出假消息混淆视听,要么便是武陵王打算利用这场政变谋求更大的利益!”

    林绍东忽然想到两年前的泾阳之战,当时武陵王正带着南朝大军在千里之外大战,南朝看似空虚,可当北朝主力进入泾阳之后,却又突然神兵天降。

    既然这等匪夷所思之事都能发生,那么若是北朝大军借此机会向南朝发动猛攻,武陵王再死而复生,也不是没有可能!

    或许这便是武陵王打的算盘,一举解决隆和宏威两位皇帝,彻底统一天下!

    想到这里,林绍东只觉通体发寒,愣愣地望向徐锐。

    “大帅……”

    徐锐苦笑一声,叹息道:“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判断未必准确,但眼下的确到了一个命运的拐点,大魏的未来就看圣上如何决断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沉默

    宏伟的真武殿里,宏威皇帝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大殿中间愣愣望着北墙,那里挂着许多皇帝的画像供人瞻仰。

    不是每一个皇帝死后都有资格被挂在那里,只有曾为大魏开疆扩土的帝王去世后,才有资格将画像挂在真武殿里,这既是荣耀,也是功绩,更是宏威皇帝的梦想。

    日头渐渐西斜,金黄的阳光从门廊上照进来,斜斜地拖出老长,就好像两根巨大的时针,慢慢地转动着,记录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宏威皇帝一动不动,仿佛老僧入定,不知道已经枯坐了多久,直到身后传来微弱的脚步声,他才轻轻地抬了抬头。

    “他们等急了?”

    宏威皇帝淡淡地问。

    汪顺面无表情地道:“内阁、六部和五军都督府的重臣们都等了一下午,就连洪广利大都督也到了,另外裕王殿下从早晨等到了现在。”

    宏威皇帝道:“老四还算有些情义,这次来又是为了老六的事吧。”

    汪顺点了点头:“自从肃王被围的消息传来,裕王殿下已经几日几夜没有合眼,看得出来,他憔悴了许多。”

    “其他的皇子呢,他们有什么反应?”

    宏威皇帝问到。

    汪顺道:“没成年的皇子们给肃王殿下抄了祈福的经,辽王殿下请户部增发了援军兵饷,韩王殿下照顾肃王殿下几位生病的表亲。”

    宏威皇帝眉头一皱:“太子呢?他身为监国,就没有什么表示?”

    汪顺顿了顿,道:“太子近来处理国政十分疲累,已经多日没有出东宫了。”

    宏威皇帝冷笑一声:“这点事就能让他疲累到足不出户了?之前在东宫连着搭了三天戏台,招了十五个伶人侍寝,可没听说他有半点疲累吧。”

    汪顺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站在宏威皇帝身后。

    宏威皇帝站起身来,脸上闪过一丝愠怒,轻轻咬牙道:“朕这个太子,或许在他眼里,一处戏都要比弟弟的生死来得重要。”

    说着,他自嘲地笑了起来:“其实朕又何尝不是如此,这些日子以来,朕光想着南朝的事,也没有多关心关心老六,和太子又有什么区别?”

    汪顺劝道:“圣上关心的乃是国朝的未来,与肃王殿下相比,皇子轻而国朝重,奴婢以为即使肃王殿下知道也不会怨恨圣上的。”

    宏威皇帝失笑摇头,摆了摆手:“朕从不给自己找借口,朕不是个好父亲,但朕要做一个好皇帝。

    五百年,大汉分崩离析五百年之后,统一天下的机会终于又重新出现了,这是我大魏无数列祖列宗苦苦等待却求而不得的机会啊。

    朕自打登基以来,这十几年都在咬着牙和武陵小儿斗来斗去,如今终于可以一雪前耻了……”

    宏威皇帝的目光从挂在墙上的帝王像上一一扫过,双目之中爆发出一阵精芒,可是渐渐的,他眼里的精芒消失不见,神色又重新变得凝重起来。

    “汪顺,你觉得南朝的隆皇帝如何?”

    不知为何,宏威皇帝突然问了这么一句看似不相干的话。

    汪顺没有丝毫犹豫地说:“手段稚嫩,与吾皇差之远矣。”

    宏威皇帝摇了摇头:“不,他很有勇气,手段也十分果决,换位相处,朕不知道若自己被武陵小儿压制十年,满朝文武都是对方的党羽,还有没有这个胆量密谋反抗。

    只是国政之事绝不会如此简单,那个小皇帝也未能毕全功于一役,眼下武陵王还有数十万精锐在外,南朝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更可怕的是,武陵小儿虚虚实实,让人摸不清头脑,就连他的生死也模模糊糊,着实令人投鼠忌器。”

    宏威皇帝摇了摇头,从帝王像上收回了目光,问道:“之前让几位重臣商议是否出兵南朝,他们可有定计了?”

    汪顺道:“分歧很大,宝亲王一派认为此乃千古未有之机,应该果断出兵,而且刻不容缓;

    黄首辅一派则认为武陵王生死成迷,出兵风险极大,政变发生之后,数十万南朝精锐必定回师,不如坐山观虎斗,等他们两败俱伤再决定是否出兵。

    双方争执不下,已经吵了好几轮,场面险些失控。”

    “洪大都督呢,他有什么意见?”

    宏威皇帝又问。

    汪顺摇了摇头:“洪大都督虽然现身,却是一言不发,没有表态。”

    宏威皇帝眼珠一转,摇了摇头:“肖进武和刘异的折子呈上来了吗?”

    汪顺点头道:“两位大帅的折子都到了,刘帅极力请求出兵南朝,但肖帅反对,认为应当静观其变。”

    “不出所料……”

    宏威皇帝淡淡道:“就连朕都拿不定主意,他们又能议出个什么结果?”

    他摇了摇头,重新在蒲团上坐了下来,问道:“徐锐呢,他肯定已经知道此事,有没有给朕上折子?”

    汪顺没想到宏威皇帝会突然问到徐锐,稍稍愣了愣才道:“徐大人以数百残兵大破西川二十万大军,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向新长安进发,全面平定西川指日可待。

    不过奴婢没有听说他上过折子,何况西川距离京城太远,就算上了折子,恐怕也得再等上几日才到得了。”

    提起徐锐大破崔家大军之事,宏威皇帝脸上总算露出了一抹笑容。

    “是啊,这小子倒是善于制造惊喜,西川的土鸡瓦狗虽然不足为虑,不过能如此迅速地以数百人大破二十万大军,除了他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吧?”

    汪顺道:“圣上慧眼识珠,于微末之中拔擢良将,有了此子,何愁天下不平?”

    宏威皇帝摇了摇头:“哪有那么简单,如今这小子也学会了圆滑……”

    “圆滑?”

    汪顺疑惑地望向宏威皇帝。

    宏威皇帝笑道:“西川大军战败之后,整个西川其实已经是朕的囊中之物,他自然清楚朕现在最苦恼的是什么事,可他却没有向朕上折子,而是继续朝新长安进发,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恕奴婢愚钝,不知徐大人向新长安进发乃是表明了何种态度?”

    汪顺不解地问。

    宏威皇帝道:“武陵亲军残部围攻冬栏堡,便代表徐锐先一步平定西川,阻断武陵亲军后路的战略计划已经失败,这个时候他若主战,便会立刻回师,要么救援冬栏堡,要么直接杀入南朝国境,用实际行动帮朕下决心。

    可是他却仍旧不疾不徐地往新长安走,便说明他其实并不看好出兵南朝的结局,但是又担心朕经不住一统天下的诱惑,就算上书也会碰个钉子。

    所以他干脆继续在西川周旋,提醒朕应当迅速稳定内政,以免武陵小儿借我军放松警惕之机,放着南朝的纷乱不管,突袭我朝空虚的东南战线。

    可笑的是,他明明就是这份心思,但这些都是朕自己猜出来的,他可一句话都没有说,无论最后结果如何,谁都找不了他的麻烦,你说这小子圆不圆滑?”

    “武陵王敢在这个时候突袭我国?”

    汪顺难以置信道。

    宏威皇帝沉声道:“武陵小儿行事向来出人意料,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只不过这一次南朝动静太大,朕不相信他敢真的放着隆那个小皇帝不管。”

    “陛下已经有决断了?”

    汪顺皱眉问到。

    宏威皇帝却摇了摇头:“虽说被徐锐那小子小看了,可不得不承认,一统天下对朕的诱惑实在太大,让朕再想想,再想想吧……”

    说着,他的目光又回到了帝王像上,而这座宏伟的真武大殿却依旧入一头沉默的巨兽,一言不发。

第三百七十三章:生与死

    烈日当空,无数漆黑的乌鸦在天上盘旋,犹如一片厚厚的乌云,“嘎嘎”的啼鸣声好似死神的丧钟,听得人心中发慌。

    肃王推开一具敌人的尸体,从墙头上艰难地爬了起来,举目四顾,城墙上的尸体已经堆积如山,甚至没了落脚的地方。

    一开始,只要战斗结束,将士们就会立刻收拾战友的遗骸,然后顺便将敌人的尸体推下城墙,腾出地方,好为下一次战斗做准备。

    后来随着战斗越来越激烈,将士们越来越疲惫,清理尸体的速度和效率都大大降低,城墙上开始出现越来越多未经清理的尸体。

    到现在,这里俨然已经成了一处巨大的“埋尸场”,尸体的数量远比活人多得多。

    “有人活着吗?”

    肃王颤颤巍巍地踩着尸体往前走,张开干裂的嘴唇问了一句,可是四周仍旧一片死寂,根本没人回答。

    “还有人活着吗?”

    肃王提高了音量,大喊一声,可还是没人应答。

    他的目光突然落在地上的一具尸体上,那是一个熟悉的士卒,老母生了重病却无钱医治,肃王知道后就把随顺带着的玉佩给了他。

    当那士卒知道这块玉佩竟能在京城买一处上好的小院后,三十多岁的糙汉子硬是激动得涕泪横流,跪在肃王面前一再保证,只要治好了老娘的病,不但剩下的钱一定会如数奉还,而且这辈子给肃王当牛做马,以报答肃王的救命之恩。

    可是,眼下他却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那块玉佩到底没能送回家去,被红布裹好,就放在他的怀里,临死时,他没有去捂肚子上的伤口,而是紧紧捂住了胸口上玉佩的位置。

    见到他的模样,肃王不禁悲从中来,哀嚎道:“传我将令,众将从我以下,坚守城池,若我死,将军代之,将军死,总旗代之,总旗死,小旗代之,可我还没死,你们怎么都死了?”

    说着,肃王抬起头,声嘶力竭地大喊道:“还有活人吗?还有人活着吗?!”

    “小将军,是小将军!”

    突然,城墙下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肃王豁然回头,只见十几个伤兵正相互搀扶着朝他走来,为首的正是谢老二。

    “你们……”

    肃王心中大喜,连忙擦干脸上的泪痕迎了上去。

    “小将军,您真的还活着,小将军还活着!”

    谢老二被豆芽扶着,喜极而泣,十几个伤兵也都露出了激动的笑容,豆芽望着肃王,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天上日头一般灿烂。

    “您没事吧,我们找了您好久,还以为您……”

    谢老二瘸着一条腿,一蹦一蹦地跑到肃王身边,其他人也都围了上来。

    肃王摇了摇头,沉声道:“我被敌人一斧头敲在后脑上,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昏迷前,刘家兄弟护在我身边,大约是他们救了我,他们人呢?”

    此言一出,众人脸上喜悦的表情顿时凝固。

    “怎么了,难道他们已经……”

    肃王心中一突,立刻想到了最坏的可能。

    谢老二叹了口气道:“刘家兄弟都牺牲了,尸体倒在城墙下面,兄弟们没有力气再去收拾,只能让他们暂时保持那个样子,现在整个冬栏堡还能动的就剩咱们这些人了……”

    “什么?!”

    肃王一愣,目光从这十几个人人带伤的士卒脸上闪过,心中忽然又是绝望又是愤怒。

    人前的时候自己说得多好听,什么从我以下,坚守城池,若我死,将军代之,将军死,总旗代之,总旗死,小旗代之。

    可是一上了战场,将士们都自发地将自己护在其中,就好像刘佳兄弟,宁愿自己身死,也要救自己一条性命。

    几天的恶战下来,就算是最幸运的士卒都浑身带着伤,唯独自己,竟然还好好地站在这里!

    见肃王脸上阵青阵白,众人似乎都猜到了他的心思。

    谢老二笑道:“小将军不必如此自责,您是统帅,职责是率领咱们守住城池,而咱们是大头兵,职责就是保护好您,眼下您活着,城没丢,无论是您还是兄弟们,都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听谢老二这般说,肃王心里更加不是滋味,摇头道:“是我成了兄弟们的累赘,如果不是我,他们恐怕就不用死了……”

    谢老二摇了摇头,指着伤兵们正色道:“小将军您错了,兄弟们虽然命贱,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让咱们抛出性命去的,你看看他们,就算到了眼下这副田地,他们有一个人退缩吗?”

    肃王一愣,愕然地望向众人,众人虽然疲惫,却都坚定地朝他点头。

    谢老二哈哈大笑,豪迈道:“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战场上不知道有多少将军下过这种命令,可是真正做到的却没几个,我们冬栏堡的兄弟们做到了!

    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就是因为有您在啊,你贵为皇子,却冲在第一线上,兄弟们有什么理由自己逃命?

    这里哪个没有受过您的恩惠?

    不单是收钱拿好处,而是感激您真的拿咱们当人看,为我们这些苦哈哈的破烂事着急,愿意为咱们这些大头兵四处奔走。

    兄弟们虽然没读过书,但也不傻,您和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不一样,您不是来挣军功的,而是真正为了大家,为了大魏!

    所以兄弟们都愿意为您拼命,只要您还活着,咱们的魂就还在,咱们就要一直打下去,冬栏堡能坚持到现在,不是因为有兄弟们,而是因为有您在啊。

    说句掉脑袋的大实话,如果不是您还在,恐怕南朝大军打到这里的那一刻,大伙早就散了!”

    谢老二说完,将士们纷纷点头,好似那些话也是他们想说的,只是经由谢老二的嘴说出来而已。

    “你……你们……”

    肃王的唇角不住地颤抖着,视线突然有些模糊,一层湿气好似云朵凝聚,就要化成泪珠滚落。

    将士们见他这般表情,却都会心地笑了起来。

    他们没看错,肃王的确和那些贵人们不一样,和这样一个人并肩战斗是每个人的荣幸,就算把命交代在这里也算值了。

    “小将军,按时间算,敌人怕是就快打上来了,这次或许就是咱们的最后一战,作为咱们的将军,您说吧,这一仗咱们要怎么打?”

    谢老二豪迈地说了一句,仗打到了这个境地,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只求痛痛快快地打完最后这一场。

    这句话将肃王从感动的情绪之中拖了回来。

    是啊,这里还有十几条人命,还有一座坚不可摧的冬栏堡,只要自己还活着,就要为了他们,为了大魏,决不允许敌人从这里迈过一步!

    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惊呼道:“对了,我还有宝贝,我的宝贝呢,它们在哪?”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肃王怎么会突然提到宝贝,这个时候命都要没了,难道财帛还重要么?

    见他们没听懂,肃王顿时急了:“就是我让你们看管的宝贝呀,不许任何人碰的那个箱子!”

    谢老二一愣:“就是放在库房里,还不许点灯的那个箱子?”

    肃王惊喜地点头道:“对,就是那个,那可是徐锐的秘密武器,临走时四哥让我带出来的,有了它,咱们这一战就算活不了,也能多拉几个垫背的!”

    众人一听那是徐锐的宝贝,顿时来了精神,豆芽放下谢老二的胳膊,大叫道:“我知道在哪,我去取来!”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又传来了“隆隆”的战鼓声,众人都是一惊,这声音他么已经非常熟悉,那便是南朝的进军鼓,只要鼓声一停,可怕的南朝大军便又要打过来了。

    肃王眉头一皱,和众人一同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凝重道:“豆芽快去吧,最后一战就要来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悲与喜

    一个不大的弹药箱放在肃王和冬栏堡最后的十几个士卒面前,里面铺着厚厚的木屑,一枚枚拳头大小的黑色圆球安安静静地躺在木屑之上,毫不起眼。

    “这东西叫手雷,刚才已经给你们讲过用法,其实我也是道听途说,没有真正用过,之前我四哥说这东西太危险,只是让我远远看过徐锐测试,一会儿用起来大家都小心点。”

    肃王指着弹药箱,事无巨细地提醒众人。

    谢老二从弹药箱里掏出一颗手雷,仔细看了看道:“这就是天启卫能击败武陵亲军的秘密么?”

    士卒们听他一说,也各自拿出了一枚手榴弹,仔细研究,可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什么特别,不仅疑惑地望向肃王。

    肃王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把被众人拿走的地雷又一一收回弹药箱,然后指着自己的脑开了口。

    “要说徐锐第一次击败武陵亲军的时候,可还没有这些东西呢,他这家伙真正厉害的可不是制作武器的天分,而是这里。”

    谢老二点了点头:“如此说来,我北国也出了一个兵圣,而且比他们南朝的武陵王还要厉害几分。”

    肃王笑吟吟地点了点头,心中感慨道:“是啊,现在的徐锐虽然还没有武陵王那般辉煌的战绩,可在这两战之中已经显露了足够的锋芒,假以时日,他或许会成为比武陵王更耀眼的一代名将吧,只可惜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看得到?”

    “小将军……”

    谢老二突然唤了他一声。

    “啊,什么?”

    肃王回过神来。

    谢老二笑道:“您和徐将军是好朋友,又都那么年轻,等您登基做了皇帝,拜徐将军为大将,到时候岂不是横扫天下,一统诸国,天下便不用再打仗了?”

    谢老二不知天高地厚,妄自评论大位归属,若换个时间,即使是最亲近的人肃王也会板起脸,严肃地斥责他一番。

    可是此时敌人的鼓声已经停下,洪水一般的南朝大军正朝冬栏堡仅剩的防线冲来,肃王又怎么会同他计较?

    肃王深吸一口气道:“虽然我压根没想过当什么皇帝,但若真的有那一日,我定与徐锐联手,结束这世间的所有战火与苦难,让每一个人都安居乐业,不受灾祸侵扰!”

    “好!那咱们就拼着这条性命不要,也要保着您为天下苍生而战,即便是见了阎王,也要替您向他老人家多要几十年阳寿!”

    谢老二拄着腰刀站起身来,剩下的十几个伤兵顿时高呼。

    此时南朝大军已经快要冲到城下,整齐的脚步声犹如闷雷。

    肃王也被众人感染,站起身来大笑道:“能不能向阎王爷借命咱先不管,今日咱们先战个痛快!豆芽,把手雷分给大家,一个一颗,咱们战死之前怎么也要让南朝蛮子先尝尝厉害!”

    豆芽点了点头,走到弹药箱前,和之前送刀一般,将那箱子抱了起来。

    高大的云梯又一次架到了城墙之上,南朝大军开始沿着广阔的城墙往上爬,就好似蝗虫一般,而冬栏堡的最后十几个守军早已无法防御如此广阔的区域。

    将士们缩在城墙的一角,在肃王的带领下站成一排,等着豆芽把手雷发到自己手中,然后便要与这座冬栏堡一起死战到底。

    “小将军!”

    此时,豆芽突然朝肃王大喊了一声。

    众人纷纷朝他望去。

    只见豆芽双目泪如雨下,他先是深深地朝肃王鞠了个躬,然后又向每一个士卒依次鞠躬。

    众人见他如此,心中都有些难受,豆芽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孩,往后还有大把的青春,可今日却要陪大家一起死在这里,这是多么不公平的一件事啊。

    肃王心中忽然有些不忍,犹豫片刻,便想脱口让豆芽把手雷发给大家之后便自去逃命。

    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出口,却听豆芽说道:“我叫豆芽,大名王山川,本是早就该饿死之人,承蒙将军大恩,还有大家的照顾,才让豆芽在这里活了最快活的一段时光,我打心眼里感激大家!”

    “豆芽,你……”

    谢老二张了张嘴,却又被豆芽打断道:“小将军,诸位!过去都是大家挡在豆芽的前面,尽全力保护我,我心里又感动,又愧疚,总想着要为大家做点事来弥补。

    之前寻思着等我长大了就能完成这个愿望,可如今看来是没这机会了。

    诸位的恩情豆芽无以为报,今日冬栏堡城破,大家缘分已尽,即便能投胎,有了下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相会,我不想带着遗憾离别,所以这次请让我为诸位挡一次!”

    说罢,豆芽突然拿出一颗手雷,毫不犹豫地拉开保险,然后又将手雷扔进了弹药箱。

    “豆芽!”

    众人大惊失色,想要上前阻拦。

    可是豆芽却笑了起来:“谢谢大家,谢谢小将军,豆芽没给您丢脸,我北国男儿无论长幼都没有孬种,来生再见了!”

    他低声说了一句,然后抱起弹药箱猛地纵身一跃,竟是顺着搭上来的云梯,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豆芽!”

    “轰隆隆!!”

    城墙下顿时传来一阵恐怖的爆炸,整片城墙爆发出一阵哀鸣,东摇西晃仿佛地震一般,而搭在城墙上的几座云梯瞬间便被烈焰吞没,折断倒塌。

    城墙之下,密密麻麻聚在一起准备攻城的南朝大军死伤一片,惨叫连连,近百士卒顷刻间魂归故里。

    更重要的是,这一声巨大的爆炸仿佛勾起了士卒们某根脆弱的神经,瞬间将它们带回半个月前的那个恐怖战场,几乎所有士卒都齐齐愣住,仿佛时间定格。

    然而攻城的毕竟是武陵亲军,即使被天启卫的火炮留下了严重的战争创伤,但只要上了战场,他们便会一往无前。

    仅仅只是片刻的呆立,南朝大军便再度如蚂蚁一般行动起来,开始全力攻城,这一次,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拦。

    “豆芽!”

    肃王不顾危险,从女墙之上伸出头去,想要找到豆芽的尸体,可是一整箱手榴弹爆炸之后又怎么可能保存下完整的尸体呢?

    “小将军!”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肃王拉了回来,谢老二眼中含着泪水,手里的腰刀却已经出了鞘,此时已是绝境,唯有死战。

    说话间,第一个敌人冲上了城墙,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不一会儿敌人便如蝗虫一般到处都是。

    “各位,我先走一步,魏军威武!”

    谢老二举着腰刀厉喝一声,然后拖着一条瘸腿向敌人扑去,他的背影如此决绝,如此萧索,如此悲壮。

    包括肃王在内,剩下的将士们顿时泪目,嚎叫着朝四面八方的敌人冲去,这便是冬栏堡最后的绝唱与倔强。

    敌人实在太多了,他们吼着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眨眼之间便将众人包围,眼看就要把他们彻底消灭。

    可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金铁交击之声,举着腰刀的谢老二听到这声音,立刻仿佛石化,停下了脚步,愕然地向远处望去。

    “鸣金收兵!这怎么可能?”

    肃王脸上也闪过一丝不可思议之色,惊愕地望向四周。

    蝗虫一般的南朝士卒们似乎也很惊讶,不过他们只是稍稍一愣,立刻毫不犹豫地放弃唾手可得的冬栏堡,开始迅速后撤,如来时一般利落,宛如大海退潮。

    “你们看那边!”

    谢老二忽然指着远处大叫一声,众人连忙朝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天边似有一股股黑烟冒出,范围极广。

    “我军攻过来了,是我军攻过来!”

    肃王起身大喊。

    南朝能在此时撤军,便说明另一边的战事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逼着他们不得不撤军,冬栏堡在经过数日激战之后,终究还是被大家守下来了!

    “赢了,我们赢了!”

    这一刹那,几乎所有人都生出一股劫后余生的激动和喜悦,可是一想到只差一点就能坚持到最后的豆芽,众人又免不了一阵悲伤。

    谢老二叹息一声,正要说话,却忽然听见一阵恐怖的破风声。

    “冷箭,小心!”

    多年的战场经验让他立刻大喊一声,下意识举起手中的盾牌。

    然而他话音还没落下,耳边又传来一阵破甲之声。

    谢老二豁然回头,只见那支冷箭并没有朝自己袭来,而是正正插在肃王的胸口之上,肃王的脸色忽然一僵,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那支冷箭,缓缓向后倒去。

    “小将军!”

    将士们一见此景,顿时惊呼着围了上来。

第三百七十五章:进城

    新长安北大门前,天启卫严阵以待,第一排是近百辆天启战车,擦拭一新的装甲、寒芒闪闪的连射弩床,让人远远看着便心生寒意。

    在这道钢铁洪流之后是清一色的骑兵,天启卫平均一人四马还要富余,配备黑凤连射弩、追月狙击弩、钢制马刀和精钢圆盾的士卒上马便是骑兵,下马便是步兵,能够适应几乎所有的战争环境。

    位于骑兵身后的则是数十门火炮,火炮已经校准,随时可以发射,目标直指一里开外的新长安城。

    由于大部分人都被徐锐拉去当了骑兵,炮兵部队人手严重不足,每门火炮仅有两人操作,射击速度下降了七成,不过做做样子却已经足够。

    徐锐和一众主要将领就在天启战车之后,骑兵之前,远远望着面前宏威的新长安城,城门口早有一众世家豪族列队等待,准备将他们身后的雄城连同整个西川献给它新的主人。

    “大帅,城外三十里之内没有发现伏兵。”

    带着斥候提前三日出发的曹思源刚刚与队伍汇合,在徐锐身边朗声说到。

    徐锐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张佐烽和郭盛宝对视了一眼,小声问徐锐:“大帅,您是觉得城内可能有伏兵么?”

    徐锐摇了摇头,还是没有说话。

    张佐烽还要再问,一旁的林绍东笑道:“别问了,大帅是因为当初逃得太急,丢了面子,现在当然要好好在这些西川遗老遗少面前显摆显摆。”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徐锐没好气地刮了林绍东一眼,佯怒道:“主意用词,这怎么能是显摆?本帅明明是要以天启卫的严整军容震慑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宵小之辈!”

    大伙儿心中偷笑,暗自嘀咕咱们这位大帅虽然总是笑眯眯的,可这心眼却着实不大,恐怕进城之后那些豪族世家有得受了。

    想归想,众人面上却连忙装出一副豁然开朗的模样,连连点头,徐锐自然不知道大家的嘀咕,见众人心悦臣服,眉梢得意地往上一挑,终于心满意足地道:“行了,进城吧!”

    一声令下,天启卫中顿时传出无数复杂的呼哨声,整支队伍如同一头硕大的公牛,快速行动起来,除了进入阵地的火炮之外,无论是战车还是骑兵,全都整齐划一,犹如一人,没有丝毫脱节。

    城门前的世家豪族们知道徐锐要在今日进城,早已提前三天便在新长安集结,经过一番明争暗斗,终于选出了一百零八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作为“光复代表”,迎接徐锐入城。

    这些人天不亮就起床,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便出城等候,一直到日上三竿才等来了天启卫。

    然而令人费解的是,天启卫来到城外却没有急着进城,而是摆开阵势,一副随时可能发起进攻的模样。

    这顿时吓坏了一众“光复代表”,连忙推举出一位德高望重的世家太爷,试图去和天启卫“消除误会”,可是太爷还没走到阵前,便被一支射到脚边的利箭吓了回来。

    生杀大权尽掌于徐锐之手,众人不知徐锐究竟在打什么注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尬尴地原地等候,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众人。

    这还只是开始,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人的心里越来越没有底,压力就像天平上不断增加的法码,越来越大,当这些压力累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他们对天启卫的敬畏和恐惧便也随之陡然大增。

    而就在众人快要被那股无形的压力摧垮时,天启卫终于动了,士卒们摆开钦差仪仗,大喇叭里传来犹如雷鸣般的呐喊。

    “圣上钦赐代天巡狩大臣入城!”

    此言一出,“光复代表”们顿时松了口气,惊喜交加地重新战好,齐齐迈着小碎步迎了上去。

    钢铁洪流般的天启战车缓缓朝两边分开,徐锐跃然马上,翩跹而出,身后是杀气腾腾的天启战士,好似有一股睥睨之气拦住众人脚步,只能仰望于他。

    “一别数月,没想到又在这里与诸位相会,大家这一向可好?”

    徐锐满脸笑容地打马上前,微微朝众人拱手。

    一众“光复代表”齐齐下跪,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徐锐朝北拱手,然后又向众人拱了拱手,算是替宏威皇帝还礼。

    众人连忙磕头谢恩,接着又齐齐高呼:“见过钦差大人!”

    徐锐点了点头算是接过,“光复代表”中突然走出一个三十七八的中年人,直直来到徐锐的战马前抱拳道:“在下张佑林,见过钦差大人,草民代表西川三十六世家,恭迎大人回城!”

    徐锐仔细打量眼前之人,只见他浓眉大眼,面貌俊秀,身材挺拔,一看便是世家子弟之中出类拔萃的人物。

    “张佑林,没记错的话本官初到西川之时,你曾是西川学政,咱们在接风宴上见过一面。”

    徐锐笑盈盈地对张佑林说。

    张佑林没想到徐锐竟能记住自己,顿时大喜道:“大人博闻强记,过目不忘,说得分毫不差。”

    徐锐点了点头,又道:“能让你来当代表,便说明现在的新长安怕是已经被你张家收入囊中了吧?”

    张佑林一脸正气道:“启禀大人,崔家投敌叛国浪子野心,张家不得已忍辱负重,潜伏在敌人内部,只待大人击退叛贼,我张家立刻揭竿而起,扫除附逆,还新长安一个朗朗乾坤。”

    “说得好!”

    徐锐闻言大笑,“光复代表”们对视几眼,也都随着徐锐的节奏哈哈大笑起来,远远看着就好像一群疯人进错了片场。

    “你过来!”

    一口气笑罢,徐锐对张佑林招了招手,张佑林一愣,微微上前一步。

    “啧!”

    徐锐砸了砸嘴道:“过来,凑近点!”

    张佑林又是一愣,随即大喜,直接把头凑到了徐锐身边。

    在侧头的一瞬间,他分明看到身后的“光复代表”们都齐齐望着他,眼里的嫉妒和艳羡之色一同落到了自己身上。

    钦差大人令他凑近,定是有什么私密的话要对他讲,如此亲密之举足以证明大人对他另眼相看,只是这一下,张家在世家中的地位定然会飞速上涨,若是能抱紧这条大腿,说不定很快便能取崔家而代之。

    张佑林正想入非非时,却听徐锐突然在他耳边轻声道:“你说本帅博闻强记,过目不忘,这点倒是没错。

    所以本帅自然也记得崔家起事之后,你张家作为附庸,主动出人出力,深得崔焕臣信任,不然,崔焕臣也不会把新长安留守副指挥使这么重要的位置留给你。

    你也无法拼着这点便利,在崔家战败之后刻集结家族势力大举反旗,把你原来的主子统统干掉,并大肆搜刮崔家的财产和权利,将新长安据为己有。

    可怜崔焕臣自诩英明,却连身边之人都看不通透,着实令人唏嘘,你觉本帅给他这番评价,说得……可对吗?”

    徐锐笑眯眯地说完这一段诛心之语,脸上的表情却亲切万分,好似对张佑林勉励有加。

    张佑林却是如遭雷击,浑身冷汗,好不容易才绷着笑脸没有让不远处的“光复代表”们看出端倪。

    徐锐说完这番话便要打马欲走,张佑林回过神来,一把拉住徐锐的马缰道:“大人,罪官自知罪孽深重,只求大人高抬贵手,罪官愿将夺来的东西全部献给大人!”

    徐锐瞟了他一眼,轻轻夺过马缰,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变,却是一言不发,带着手下人马大摇大摆地朝城门走去。

    张佑林望着徐锐的背影,额头已是冷汗连连,明明是夏日炎炎,他却感觉如坠冰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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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7031/ 第一时间欣赏谋断星河最新章节! 作者:稻草天师所写的《谋断星河》为转载作品,谋断星河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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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断星河介绍:
书友群:114906232。太阳系毁灭前夕,人类唯一一位宇宙级舰队指挥官意外穿越,成为大魏靖武侯义子徐锐。那是一个战火纷飞,百家争鸣,仁人志士崭露头角,冒险家们飞黄腾达的精彩世界。时代的浪潮将徐锐这个懒汉推到台前,练新军、办企业、兴制造、破奇案,历经文武之争、道统之辩、六子夺嫡,天下大乱,一路南征北战,奇谋不绝,官运亨通,稳如泰山,终以肉身成圣,天地为棋!本以为功成名就,可一切才刚刚开始。这个世界远比徐锐想得复杂,真正牵动命运的手还在宇宙之中来回挥舞,当历史的洪流冲向大海,他还将以无上的智慧重归银河,书写新的传奇!谋断星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谋断星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谋断星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