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庙小妖风大
我看老崔一脸郁闷，又劝道：“哎，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兴许过些日子人间开春，我的鬼气又慢慢恢复了呢？”
“你当你是猫？”
老崔白我一眼。
我嘿嘿一笑，借机转开话题，问道：“你可知道人间的一禅寺？”
老崔入鬓长眉微微一皱。
“你哪儿听来的？”
“今日不是发月俸嘛，我听几个鬼差聊起一禅寺，说是那地方有些邪门，不见了好多和尚，去向不明。”我装作随意聊起。
老崔脸色沉下脸，“他们还说什么了？”
“其实也没说什么，无非说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此类，还说起寺院里香火很不错，叫什么星君的。”
“奎木星君？”
“诶对，就是这个名字。”
我悄悄紧盯着老崔，等着他再透露些信息出来，没想到他突然沉默，好一会儿才略显严肃道：“那间寺庙的确出了点问题，我已经安排黑无常去查探，不过这与你的工作无关，你也别再过问了。”
“好吧。”
我只能强行压下到嘴边的许多问题。
老崔又看向我，问道：“除了畏冷，你还有什么不适吗？”
“身体上倒是没有，心灵上有。”
我趁机道。
老崔睨着我就笑道：“说来听听，心灵上怎么不适了。”
“哎，太无聊了。”我摇摇头，仰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神情忧伤：“长年累月得在地府混日子，我自觉实在空虚寂寞，更感觉自己碌碌无为，实在无用，老崔啊，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是。”
老崔干巴巴回应。
你瞧，直男系鬼官，就是这么不会说话。
我轻咳两声掩饰尴尬，继续摆出深沉忧郁的表情来。
“哎，连你也嫌弃我……还有钟大人，今日来我院中，也说我尽给地府里添麻烦……我哪里还有颜面在地府中生存？呜呜……”
老崔沉默。
我情到浓时，双手掩面呜咽，这会儿自觉戏过了些，却又不好自己露出脸来，只能扯着嗓子继续呜呜。
老崔继续沉默。
我实在没挤出眼泪来，只能故意扯着袖子在眼角擦了两把，忧伤得望着他：“你说，我能怎么办？”
“东倾，你到底想说什么？”老崔万分无奈。
这大约是跨时代鬼的交流障碍了吧。
我撇撇嘴，直接了当道：“我想重新换个工作，兼职也可！”
老崔总算明白过来，先是一愣，随后问道：“发月俸的工作，当时可是你抱着我大腿求来的，怎的又不喜欢了？”
青天白日，这货说话也未免太直接，我好歹是个地府姑姑，抱大腿的事情怎么能拿上台面来说？
我看了看四周围，没有什么阴魂鬼差经过，又长吁一口气。
“哎，是这样的，自从胡冉的事情之后，我总觉得自己这鬼差混得实在没个样子，所以我想能不能调动一下，让我也做些对地府有贡献的事情，比如说……去人间抓鬼什么的。”
“你想去人间？”
地府元老级骨干，总算提取到关键词。
我也不扭捏，点头道：“是啊，我想去人间抓鬼，就像小黑小白，小日小夜，还有牛头马面他们，不都是出入阴阳两界的鬼差么，我看他们总能在阳间带回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心中万分羡慕！”
这理由不是找来的，真实存在。
我说来情真意切，老崔自然也不会怀疑。
“只是这么简单？”他又问。
我点点头：“就这么简单。”
“那你可知，地府里的鬼差想要出入阴阳两界，要接受怎样的考核？”老崔又道。
考核？
往日我只是一只地府大米虫，自然不曾了解过还有这一制度，今日听来只觉稀罕。
“怎么考？”
“笔试，面试，还有最后的三项比赛，全部通过后，可以作为高等鬼差的备选干部，得到分配后才能出入阴阳两界。”
“这么复杂？”
“嗯。”
老崔点点头，端起我手边那杯茶，自然而然得喝了两口，问道：“可还想考啊？”
自然是不想的。
我一向是个极怕麻烦的鬼。
老崔之所以这么详尽得告知我，多半也是让我打消了先前的念头，毕竟他
深知我知难而退的性子。
不过，眼下若是不得到出入阴阳两界的机会，一禅寺的事情只怕我也无法再顾及。
云间怎么办？
还有骆文玉，他到底和一禅寺有什么关系，我还没有搞清楚呢！
思来想去，我一拍桌子，震得棋子乱颤。
“我考！”
老崔眉头一抖，杯盖差点从手里滑出去。
“可考虑清楚了？”
“当然！”
我凑上前，万分诚恳道：“这种奉献自我，为地府尽一份绵薄之力的事情，怎么能少得了我，我吃地府的米，喝地府的水，总该有点回报的啊！”
“其实……发月俸也是回报。”老崔欲言又止。
我猛地一甩袖子，义正言辞：“太低级了！”
“行了。”
老崔无奈，总算松口道：“我考虑考虑，你的身份本就特殊，能否参加高等鬼差的选拔还不一定，我要与阎君还有钟大人商量商量。”
我一听还有钟馗，一颗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那家伙怎么可能答应！
“老崔啊，这事儿你得帮帮我！”我央求道。
老崔笑道：“难得见你对待一件事情这么上心的。”
“当然，我懒散惯了，这种积极性一旦被打消会意志沉沦，一蹶不振，从此在地府当一个死肥宅的！”我胡说八道的话脱口而出。
老崔腮帮子抽了抽。
“知道了，我会慎重思量，过两天给你一个答复。”
我点点头，起身道：“既然这样，那我也就回去了。”
“去吧。”老崔挥挥手。
我刚要走开，瞥见那棋盘上的棋子，又伫足问道：“为何你总不堵我的五星连珠？”
“什么五星连珠？”老崔一脸迷茫。
我指着一半棋盘上的五颗白子，再指了指他的黑子：“你下那么多有什么用，我五星连珠已成，你总是输！”
噗！
一口凉茶喷到棋盘上。
老崔呛得咳了咳，才瞪着眼睛道：“我在棋盘上排布十八重地狱里的鬼事安排，你当是在下棋吗？”
第一百零七章 东倾姑姑要读书
回到院子，我仍旧一副受挫的模样。
哎。
总以为自己这只大米虫是有些才艺的，没想到还真是文也不通，武也不行，简直沮丧。
喵~
橘猫从角落里闪身进来。
我坐在廊下，双腿晃荡着，垂头丧气得道：“叶定稀，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喵~”
橘猫望着我，略显疑惑。
我张了张嘴想说起下棋的事情，可又一想，若告诉这家伙不就等于让他有机会嘲笑自己么，算了算了，宁可憋死，也不能再被他笑话。
“没事！”
我板着脸，转身进了屋。
橘猫紧跟着走进来，仰头望着我在书架上爬上爬下得翻来找去，突然跑了出去，回来时，眼前一阵幽幽绿光。
“你这是怎么了？”它开口问道。
我背对着橘猫叹气，抽出被塞在角落里的《鬼差基本守则》和《地府规章制度》，沉甸甸的，可与现世的辞典辞海有的一拼。
这两本书，是钟馗编著的，地府里鬼手一本，从前我嫌它们占地方，找了个地方塞好后再也没动过。
啪啪。
两本书排在桌案上，我才看向橘猫，委屈巴巴道：“我要参加高等鬼差竞选。”
“为何？”
“为你。”
“……”橘猫睨我一眼，跳上桌来道：“好好说。”
我拿起鸡毛掸子，扫了扫两本书封皮上的灰尘，一只手捂着鼻子道：“这次去一禅寺实在太危险，若不是甄姐姐护着我，只怕我外出人间的事情早就被撞破，我想，以后还是名正言顺得出入阴阳两界为好。”
“名正言顺？”橘猫扫了一眼《守则》和《制度》，问道：“看完这两本书里的东西，你就可以自由出入人间？”
“哪有这么简单。”
我叹了口气，将老崔与我说的考核方式仔细告诉橘猫。
它听完，点点头：“近来时间空闲，你有事情做也是好的。”
“一禅寺那边呢？”
我担心道：“也不知云间怎么样了，得病大师诸事不问，孑然避世，会不会就不管云间了啊？”
“不会的。”橘猫道：“得病大师不是一个固执无理的人
。”
我点点头，从怀中取出那颗舍利来。
不知为何，自从它在一禅寺吸收了洞穴和枯神木里的阴邪鬼气，现在愈发通透莹润，其间血光更是浓郁了不少，盈盈流淌，就像是呼吸一般。
“更漂亮了呢！”我抬起手，仰头欣赏那颗舍利。
突然，脑海中闪过一瞬画面，血海奔腾，黑压压的影子在凄厉嘶吼，天空中数道白光压顶而来。
啊！！
我头痛欲裂，手中舍利咚得一下掉到地上。
骨碌骨碌。
舍利滚落在桌脚边，晃动了几个来回才停下。
橘猫紧紧盯着我，问道：“东倾……你看到什么了？”
“血海，还有好多黑影……”我双手撑着额间两侧，只觉得脑子里有一颗滚石在来回震荡，十分难受。
橘猫眸光一凝，不知是何反应，快步走到我身边来，一只爪子搭在我的胳膊上。
“你再顺着那个画面想一想！”
“不行！”
我摇摇头，眼角泪水不自觉滑落：“我疼得厉害。”
“那就别想了，去休息休息吧。”橘猫道。
我点点头，起身走向床边，路过桌脚时，蹲下身将舍利捡起收进怀中。
毕竟是定情信物，我还是很珍惜它的。
在我迷迷糊糊睡下时，橘猫已经出去，再回来时，我眼前恍惚看见了叶定稀的身影。
他走近床边，动作轻而缓慢，只有衣料触碰时发出的声。
“东倾，头还疼吗？”
我睡得迷糊，眼睛半闭半睁，喃喃问道：“你怎么化为人形了？近日地府严整，各处都要格外小心，我这里本就是白泽盯着的地方，你可得小心啊。”
便是在梦里，我也是担心他的。
叶定稀躺下，将我拥在怀中，声音里带着温柔笑意：“这是梦里。”
梦啊，那就好。
我都忘了，叶定稀跟着骆文玉学了些造梦的本事。
“梦里，你的身子也很暖。”我抱着他，刚才还空落落的心口顿时被暖意填满。
叶定稀就笑道：“小东倾，辛苦你了。”
辛苦？
为什么
会辛苦呢？
我不太明白，只觉得很困，呢喃道：“从前六百年，我总是很孤独，后来你来了，我才知道原来一只孤独的鬼，也可以心有所依，我觉得很快乐，很幸福，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叶定稀俯身，在我嘴角落下浅浅一吻。
温热，轻柔，那么真实。
“抱歉，让你孤独了六百年。”
他的声音若有似无，在我意识失去的最后一刻彻底淡去。
十天后。
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端起一杯黑乎乎的水灌进嘴里。
“哇！好苦！”
我的鼻子眼睛都挤在了一处。
白无常倾身过来，隔着桌子朝我咧开一口大白牙：“姑姑，可有什么感觉？”
“唔……”
我舔了舔嘴巴，闭目感受了一下，果断摇头：“没有感觉。”
怎么会呢？
白无常扫向那半杯黑水，端起来凑近嘴边，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便被突然出现的黑无常拍了一下手。
“哥，疼~”小白委屈得噘嘴。
黑无常冷着脸道：“你不能喝！”
一旁，我的脸色便不好看了。
“让小白喝一口我的咖啡又怎么了？”
这几日听说我要读书，地府上下一片震动，几个月来没有更新的热议榜也被冲洗了一遍，榜首话题：东倾姑姑要读书！
接二连三：东倾姑姑将参与高等鬼差考核！
东倾姑姑考核失败赔率1:25！
……
哎，大龄女鬼，奋发向上也能惹来话题风波，真是难啊。
这厢，我正瞪着小黑，他板着脸一言不发。
倒是小白悄悄扯了扯我袖子，开口道：“姑姑，你别与哥哥置气，前天晚上我趁他不注意喝了一杯咖啡，连着两日睡得颠倒，差点耽误了崔大人安排的工作，哥哥才不允许我再喝的。”
难怪啊……
黑无常护弟狂魔的名号在地府也是出了名的，早些年在地府，还有几个文豪和大作家写下他们兄弟的同人文，作为闲趣之谈，后来都被黑无常给收缴烧毁了。
我这里还有一部孤本，藏得十分好。
第一百零八章 你是魔鬼吗？
“你说，你喝了这咖啡，两天没睡好？”
我再问道。
小白很肯定得点点头，指着眼下的淡淡乌青道：“姑姑可见我的黑眼圈了，平日里我按照姑姑教的方法精心护肤，可是没有这东西的！”
我凑近看了看，果然是两个小圈圈，不过一点也没有影响大白侄儿的颜值，反倒让他看起来更萌更可爱了。
“看来咖啡的功效太猛，我得斟酌用量才行啊……”我自言自语得念叨。
就在我寻思着该怎么喝咖啡的时候，大冰坨子小黑幽幽开口。
“姑姑，崔大人让我提醒您，若是太过为难，放弃也不丢面子。”
“……”
原本，这只是我与老崔私下商议的事情，说放弃那也就放弃了，反正老崔知道我什么德行。
但他去与阎君，钟馗商议考核鬼选之事时，在阎罗殿内争执了很久很久，引起不少鬼差的关注。
至于后来，为何钟馗会同意让我参加，并无一个准确说法。
只有老阎王那老头儿，本着喜大普奔，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原则，将此次参与考核鬼差的榜单给挂在了阎罗殿前的门柱上！
红榜张贴啊！
排头第一个名字，就是我向东倾啊！
你说，我还能放弃吗？
“小黑，你去告诉老崔，我准备得很充分，有绝对的信心和实力竞选高等鬼差一职！”我拍拍胸口道。
黑无常眉梢一挑。
一旁，小白凑过来，指着我桌案上的两本书道：“姑姑，方才您这一页，已经看了一个时辰，还没翻下一页，这样的速度，可赶不上笔试前背下考点啊！”
“……”
我浑身一抖，像个大皮球被撕了个口子，满肚子的气顿时泄了大半。
那些考点，都是我找黑白无常两兄弟划的，当年他们考核时，黑无常第一，白无常第二，成绩优异，当然就算考核成绩不好，他们也是地府骨干的不二人选。
就如现世之中，有的人竭尽一生奋斗努力，也跑不到别人出生时的起点。
黑白无常的起点，已经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终点了。
“太难了……”
我趴在书上，油
墨气冲得脑仁儿发昏。
小白把剩下的半杯咖啡推过来，好言好语得劝道：“姑姑，要不再喝两口，这东西很有效的，我和哥哥替你买回两大包，足够您喝到笔试那日。”
我仰起头，含泪摸了摸大白侄儿的脑袋。
“我的好侄儿，关键时刻，还是你最心疼姑姑我啊。”
一旁，小黑脸色已经沉入黑墨。
“走吧，别在这里打扰姑姑学习了。”他开口道。
小白犹豫道：“哥，要不我们再陪着姑姑待一会儿吧？”
“你忘了崔大人安排的任务了？”
我听来好奇，便问道：“老崔给你们安排什么任务了？”
小白转过头来回答：“姑姑，近日人间正值年关，是一年之中阳气最为稀薄的时期，很多人家即便家里有生者去世也隐不发丧，为怕冲撞年事，那些阴魂便趁机滞留人间生乱，我和哥哥正要为此事去京市巡逻。”
“那岂不是很缺帮手？”我问道。
小白点点头：“牛头马面去了西南一地，小日小夜因为年级尚小，帮不上太大的忙，其他能进入阳界的鬼差也都安排了去处，但还是不够的。”
难怪每年到年关时，我总见不到这一双侄儿和小日小夜，原来地府里每年这期间是最忙碌的啊。
想着，我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哈，等姑姑通过了考核，就会去人间帮你们的！”
“呵。”
站在门下的小黑发出一声嗤笑：“还是等姑姑过了笔试再说吧。”
“……”
这么瞧不起我的？
难道这就是现世中学霸对于学渣的恶之鄙视？
小白偷偷凑进我耳边：“姑姑，哥哥故意激励你呢！这咖啡都是哥哥挑选的，浓度最高的品种，效果杠杠的！”
我眉角抽了抽。
一双侄儿前后脚来到院子里，看着我那橘猫在廊下呼呼大睡。
小白对橘猫很友好，来时还抱着猫撸了两把，他和小日小夜都是喜爱小动物的孩子。
至于小黑这冰坨子，看见猫毫无反应，简直是人性隔离区的存在。
“走了。”他催促小白。
白回头看了一眼橘猫，有些不舍得似的，与我道：“姑姑，过些日子，我再来撸猫哦！”
“好，毛给你留着。”
我客气道，没发觉身后有两道视线冷冷扫过来。
院门外，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逐渐远去，还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声隐约传来。
“哥，为何每次来姑姑这里，你总是板着脸。”
“我对谁都这样！”
“可是你对我就很温柔啊。”
“那是因为你是你。”
“小叶子呢？”
“……”
我转身回了屋子，眼看橘猫抖擞身子跟进来，便开口道：“你注意点啊，最近很多鬼说你长大了不少，再这样下去，你就不是一只橘猫，是一只橘虎了。”
“这有什么，现世的橘猫多是大体格，这是基因。”橘猫跃上桌来，看着我的书页，不禁皱眉：“你怎么还在看这一页。”
我扶额，心中不免酸涩。
“读书好难。”
“现世中的孩子都是这么过来的。”
“我不是孩子，我是女鬼。”
我嘟囔着，突然想起云间那孩子，便问道：“一禅寺那边如何了？”
“奎星阁的废墟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前几日大雪消融，山上水电也重新连同，生活也恢复了正常。”
“云间呢？得病大师可有好好照顾他？”
“嗯。”
橘猫点头：“根据我安排的人所说，得病时常会教导云间读书识字，还有一些简单的佛理，那孩子很有天赋，领悟力高，学起来很快……”
说着，他的眼神又飘向我，还有我摊开不动的那一页书。
哎。
为什么我看上的孩子，都很会读书？
我心中哀怨成河。
橘猫双爪趴在书页上，浓密的橘毛挡住几行字，仰头道：“来，方才被黑白无常打断的教学时间，现在要加倍补上，你继续将《鬼差基本守则》第二十六条背诵一下。”
“呜呜呜……叶定稀，你是魔鬼吗？”
忘川河尽头，飘荡着女鬼声，幽怨，凄惨。
第一百零九章 猫科动物请自重
呼~
西南风从门口打着卷儿飘过。
我趴在桌案上，对着那扇院门望眼欲穿。
“叶定稀怎么还不回来……”
这些日子，橘猫总是要去泥卢都露个脸的，因为有老崔作保，他领回来一块实习生的工牌，每日签到，值守，都不可少。
不过这种上班打卡的日子过了十几天，我倒是愈发觉得不习惯，还不如被那家伙拿着小皮鞭督促我背书呢！
吱~嘎~
院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隙。
我眼光噌得亮起来：“你回来啦！”
“喵~”
橘猫走进来，身上还背着一个塞得满满当当的大包裹，简直就像是蜗牛的壳压在他背上，要不是它日渐发福的体格，还真扛不住这包裹的重量。
它进了屋，咚得一下将包裹甩下来。
我撇撇嘴问道：“又有执行官给你送礼物啦？”
这几日，叶定稀总能收到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礼物，泥卢都的执行官们对待新员工简直过分热情友好！
橘猫点一点头，爪子扒拉了两下，便将包裹打结的位置松开，一些小盒子骨碌骨碌得滚出来。
我走过去坐在地板上，随手拿起一个粉红的小盒拆开，是一块月饼，散发着莲蓉和鸭蛋黄的香气，还附有一张粉嫩色的信笺。
上书：小橘，你的活泼，认真，亲切，让我感受到春天般的温暖，期待能和你成为好朋友！小兔。
小兔我认识的。
天宫之中，有一只很有名的玉兔，她的表妹就在地府的泥卢都任职，姐妹俩都很喜欢做月饼，端午重阳清明中秋七夕，只要过节，地府里的大小鬼差总能收到小兔妹妹送来的月饼，我最喜欢的是水果味儿的，吃来清甜也不腻。
听说，小兔最拿手的口味是莲蓉蛋黄馅儿，因为食材稀缺，所以她每年也就做几个，一块难求，便是那嗜甜的老阎王，也得等个两三年才能分得一块尝尝鲜。
没想到……
啪！
我将信笺拍在橘猫面前，噘着嘴道：“小兔说，它感受到春天般的温暖，你怎么温暖她的！”
“小兔是谁？”
橘猫懒懒得打了个哈欠。
泥卢都工作说累不累，但说轻松也是绝对不轻松的，定时定点得出刑，还得严格按照刑法制定的等级，不过量，不轻饶，很有难度。
“是一只兔子！兔子！”
我指着信笺角落里用炭笔画的简笔兔。
橘猫睁开眼看了看，随口道：“是她啊，她的捣杵坏了，我帮她找了根树枝替代。”
“就只有这样？”
“不然呢？”橘猫睨我一眼。
我悻悻得扔开信笺，又拆开一个豹纹图案的礼盒。
里面装着一本……书？
“居然还有这么爱学习的动物，看来与我有共同话题啊！”
我将书页打开，一眼扫过，啪的一下迅速合上。
（内容太刺激我承受不来。）
橘猫看着我面红耳赤的样子，不禁疑惑：“怎么了？”
“这书……谁送给你的？”
我隐忍着胸口澎湃，闭目问道。
橘猫扫了一眼礼盒里的留言小字，一字一顿得念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孟极。”
孟极？
那只八块腹肌身高九尺满身肌肉酷爱健身的花斑豹？
咳咳。
“叶定稀，我觉得你很有必要解释一下了。”
“解释什么？”
“这可是情诗，你说解释什么！”
我瞪它一眼。
“孟极是谁？”橘猫问道。
“……”
我手中的书册啪嗒一下掉在地上，被一阵风吹开的书页上书：《浅谈：动物世界的同 性 性 行 为》（附：配图4张）。
这一日，就在拆礼物看情书这等闲事中过了大半。
叶定稀每天从泥卢都带回来的东西都不少，短短几日，我那小屋里的几个空箱子已经被填满。
我费力得盖上一个箱盖，半个身子扑上去压了压才勉强将锁扣接上，扭头哀怨道：“叶定稀，我觉得你如今在地府的人气比我高。”
“那又如何。”他趴在软塌上，闭目养神。
“身为正宫，我很慌张。”
“我
的性取向一直是单选，只有你。”
这么露骨的情话，叶定稀竟然说出了一股云淡风轻的味道，我很受用。
嘻嘻。
“这么说……就算小兔和孟极它们追求你，你也不为所动咯？”我凑过去，额头抵着橘猫的小耳朵。
它懒懒得睁开眼，眼角藏着笑意：“我一向不喜欢养动物，养个女鬼才符合我的口味。”
不错不错。
我喜滋滋得点头，一把捻起猫后颈，把它抱进怀里好一番揉搓滚圆。
就在我俩腻歪温存的时候，院门外响起了叩叩声。
“姑姑，俺娘让我给你来送题啦！”
小日那娃子扯着嗓子喊道。
我抱着猫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绒毛，起身走出去。
这几天临近笔试考期，甄姐姐那边陆续给我送来几份历年真题和备选考题的总结，对我这个学渣来说十分管用。
我走到院子外面，拍了拍小日的圆圆脑袋，笑眯眯道：“谢谢你啦！”
“姑姑客气了，俺娘说姑姑好好考试，通过笔试之后，俺娘给你做一顿好吃的！”小日笑得眼睛眯成一弯月牙来。
我点点头，余光瞥见小日袖口上的红色痕迹，便捧着边看便问：“这是啥？”
“是血。”
小日嘟着嘴巴道：“方才从人间回来，俺衣服弄脏了，还没来得及换下，被俺娘催着给姑姑送试题来了。”
“人间发生什么事了？”我问道。
小日道：“近日人间出现很多恶灵，怨气极重，很不好对付，而且他们还会主动攻击凡人，黑白无常哥哥忙着在人间抓捕恶灵，已经好些天没回来地府，俺和弟弟也想帮忙，便轮流去京市里巡逻，今日不巧，正碰上一个恶灵吸食凡人精气，混战中我的衣服染上那凡人的血迹。”
“凡人死了？”我眉间皱紧。
小日摇摇头：“没有，不过是个孩子，所以很虚弱，大约要好好休养一段日子了。”
“你说人间突然出现很多怨气深重的恶灵，以前没有过吗？”我又问道。
小日仔细想了想，道：“以往也是有的，但并不及今年这般密集，很是古怪，崔爷爷今日也赶去人间调查此事，想来阎君老爷也被惊动了吧。”
第一百一十章 请停止散发你的魅力！
送走小日，我转身回了屋子。
“叶定稀，你可听说恶灵一事了？”我问道。
橘猫点点头：“根据我收到的消息，以京市为中心向四周扩散，的确出现了很多恶灵，不但能在白日里行走人间，而且还挑选一些特殊的人群吸收他们的精气。”
“特殊的人群？”
“这只是一种猜测，恶灵爆发一事也是几天前才发生，我得到的信息还不够全面。”
橘猫严肃道：“不过，就目前分析来看，被吸食精气的大多是戾气很重的凡人，所以恶灵应该是为强化自身的怨气和邪念，产生更强的能量。”
“这些恶灵，会不会与一禅寺有关啊？”
我不禁想起得生，还有那个洞穴里残余的鬼气，都是同样的邪念怨气所化。
橘猫摇摇头：“应该不会，得生是奎木星君的转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信仰之力重回三十三天城，与现在大规模出现的恶灵目的并不一样。”
“临近年关，本就混乱，再加上恶灵捣乱，地府里的鬼差们只怕要忙死了。”我叹了口气。
橘猫跳上桌来，舔了舔爪子上的粉嫩小肉垫，翻看起方才小日送来的考题，大约扫了一遍，才道：“先别想人间的事情了，过两天你就要参加笔试，就算最后高级鬼差的职称考不上，好歹也过了第一关，不至于太丢鬼脸。”
它说着，将那考题往我面前推了一推。
我看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只觉得脑仁儿一阵突突钻着疼。
“哎，我能不能休息一日啊，你不都说了，人间学生们大考前，学校都会给放假的。”我捧着它的小脑袋撒娇道。
“临时抱佛脚的学渣，考前会抓住最后一秒看书。”
橘猫不为所动。
一张试卷做完，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窗外，天空昏沉，忘川河潮汐尽褪，已是深夜。
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啪的一下将考卷拍在橘猫面前：“阅卷吧叶老师。”
橘猫踩在卷面上认真检查，走到一道单选
题前，停下脚步。
“这一题，错了。”
“怎么会呢？”
“下列那种情况符合地府鬼差守则规定：a、甲乙两个鬼差自由恋爱，但两方各属不同种族，两方可以结婚；b、甲鬼差实习期间，因操作失误造成地狱重大财产损失，应该承担责任者为管理该实习鬼差的直属狱吏官；c、甲鬼差在值班期间收受阴魂好处，该好处应归管理狱吏所有；d、已经符合晋升条件的低等级鬼差，在考核期内所担任工作的完成度同时纳入考核评分。”
“选c。”我一脸肯定。
这道题，我是以亲身经历来选，肯定不会有错的。
橘猫斜眼睨我，“你给我一个选c的理由。”
“咳咳。”
我握拳轻咳两声，起身道：“这个嘛，我用的是排除法。”
“首先，地府里的鬼差可以自有恋爱，但跨种族的话必须要打报告，征得阎君、老崔书面审核之后才可以结婚，所以a不对。”
我回头扫了一眼其他选项，继续摇头晃脑：“至于b嘛，承担过失的主要责任者应该是那个犯了错的鬼差，怎么能怪到上司头上去呢，态度极其不端正，肯定错误！”
橘猫凝神望着我，一言不发。
我只能继续道：“至于这个d，我记得老崔跟我说过考核的项目，里面没有对工作完成度的审核，所以这个也不对，那就只剩下c 了，你说对不对？”
“不对。”
橘猫一本正经，爪子拍了拍c选项那一行小字，道：“根据《地府规章制度》第七条，任何鬼差不能以不正当理由收受贿赂，一旦犯错，视情节轻重判处惩罚。”
“毫无鬼性。”我忿忿道。
橘猫已经抬起小爪子，在错题的答案处盖上一朵小梅花。
我端详那朵小花，一本正经道：“叶定稀，我给你看个手相吧。”
“哦？”
橘猫眼皮也不抬，一边检查试题一边道：“你又看什么闲书了？”
“那不叫闲书，知识无
边界，高低，贵贱之分，可懂？”我凑过去。
“嗯，言之有理。”
橘猫又连着在两处答案上盖章，抬头道：“你说吧。”
我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试卷上的小爪肉垫形状，有板有眼得分析起来。
“一般来说啊，喵喵们的肉垫形状可分为以下几种，如掌球顶端呈现小爱心的形状，这一类的猫咪个性开朗活泼，渴望被爱，平日里与主人很是亲密，爱撒娇，而且很喜欢喵喵叫，引起主人的注意，当然啦，你不属于这一种！”
橘猫一阵无语。
我偷笑道：“继续哈，这掌球顶端若是个圆形，也是活泼开朗的小喵喵，不过呢它们更喜欢与同类相处，喜欢探险，有收集癖，比如偷个内裤内衣袜子什么的……”
“你这歪门邪道的知识，从哪里收集来的？”橘猫忍不住开口。
我眉梢一挑，强忍着笑意戳了戳它的小脑袋：“别打岔，继续听我分析！”
“这第三种嘛，掌球呈一个凸字模样，长着这种肉垫的喵喵超级胆小，任何风吹草动都会马上躲起来，而且它们没有自制力，遇到喜欢吃的东西就会一直吃，吃到吐才罢休。”
“你跳过那些稀奇古怪的形状，直接分析我的吧。”
橘猫再次打断我，显然耐心已经耗得差不多了。
我低头迅速扫一眼试卷，已经检查完了一大半，到处都是小梅花，简直没眼看。
“好吧好吧。”
我叹了口气，指着手边最近的一朵小梅花道：“像你这种，掌球三角，顶端微微凹陷的肉垫，大多都是超凶的高冷猫，而且天生招桃花，艳遇不断！”
橘猫垂眸，仿佛很认真得思考了一会儿，仰头与我道：“还挺准的。”
“……”
我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错觉，撇撇嘴道：“叶定稀，请停止散发你的魅力，我可不想在地府里看到你的应援海报！”
“这我可控制不了。”
那家伙，笑得一脸得意。
第一百一十一章 笔试来临了！
又是两日过去，高等鬼差考核第一项笔试，终于拉开序幕。
我赶了个大早去考场。
说是考场，其实也就是阎罗殿前的空地上，参与考核的鬼差在入场后能分得一桌一凳一纸，题目是当日公布的，从老崔的阴阳镜中显现出来。
我走到自己座位时，老崔正巧也朝着我这边走来。
“东倾啊，准备得怎么样啊？”
他捏着翘勾胡尖儿，笑得眉须抖啊抖的，怎么都像是来看我笑话的样子。
我双手抱在胸前，很不乐意得哼哼道：“别太小看我的实力，等会儿成绩出来吓你一跳！”
“怎么跳？”
他笑着原地蹦了两步，道：“这么跳？还是这么跳啊？”
“……”
幼稚鬼！
“哼！”
我不搭理他，扭过头一屁股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昨夜叶定稀陪着我通宵达旦得恶补了两张考题知识，这会儿我脑子昏沉沉的，心里那团簇簇跳动的小火苗一点就炸！
老崔见我不搭理他了，倒也不再闹我，从袖笼里掏啊掏的，好半天才摸出一块飘着甜香的东西递到我面前。
“这是什么？”我沉着脸问道。
“蛋糕。”
老崔笑道：“昨日去了趟人间，听说最近流行这个口味，顺便带了一块回来，算是给你加油打气吧。”
“刚才不还笑话我嘛，怎么这会儿又给我加油了？”
我白他一眼，顺其自然得接过蛋糕，撕开袋子啃了一口。
巧克力味，甜腻得过分。
近日，橘猫从泥卢都带回的礼物里总有吃的喝的，我身为一家之主替它分担了不少，脸蛋越发圆润了，尤其是那莲蓉蛋黄月饼，吃一颗胖三斤！
“对了，这次的题目谁出的？”我含糊不清得问。
钟馗余光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老钟。”
“……”
我拉着脸，欲哭无泪：“为何是地狱大魔王出题？！”
“大约与你有关吧。”老崔凑过来，扬着眉峰暗搓搓道：“上一回我替你争取考核名额，把老钟气
得不轻，他大约是想为难你。”
“真的假的？”
我半信半疑：“钟魔王对待工作可从不徇私啊。”
“他认真出题，对你来说，还不算为难吗？”老崔屈指敲了敲我的额头。
也对。
若是老崔或者老阎王出题，兴许还能放放水，这钟馗大魔王认认真真出的试卷，难度绝对是狂暴级别。
哎。
第一关，只怕我也过不去了。
“要不你现在就弃权，也免得分数出来太过丢人！”老崔道。
我白他一眼：“你专门跑来出馊主意的吧？我已经坐在这考场上了，还能怎么弃权？那不是闹笑话么！”
“哎，总比不及格强啊。”他叹息道。
“那要万一及格了呢？”
在来考场之前，橘猫对我的第一关考核成绩进行过分析，一共二十五个鬼差，争三保二问题不大。
当然，是倒数。
老崔上下打量我一眼，笑道：“若是你及格了，我许你一个心愿。”
“什么心愿都可以？！”我追问道。
“自然。”
老崔很是痛快，却又话锋一转：“若是你没及格呢？”
“我也许你一个心愿。”
“什么心愿都可以？！”
他眼光飞快一闪。
“那倒不是。”
我摇摇头道：“我也是个有原则的女鬼，涉及个人情感和财务的方面，一律不考虑。”
“向东倾。”
老崔突然一本正经得叫我，眯着眼审问：“你这是有心上人了？”
“……”
我心下一沉，眼神不自觉躲闪开，正巧看到泥卢都的小兔和孟极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便故作惊讶地问道：“它们怎么也来考试了？”
老崔转头看了一眼，道：“泥卢都的执行官也可以竞选高等鬼差，地府里的岗位竞争是很公平的。”
我看着不远处那只一蹦一跳，头顶还别着一个胡萝卜发卡的兔子，还有那只身材魁梧，走一步满身肌肉抖三抖的花斑豹，心情很不爽。
自打橘猫去了泥卢都实习轮值，这俩一软萌一彪悍的兔与豹就对它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更远胜于其他动物执行官们。
一旁，老崔见我眼神极不友善得盯着兔和豹，大约以为我是在目测对手实力，便指了指座位在我右侧的二人。
“看到他们俩了吗？”
“唔？”
我眼皮一跳，顺着他手指方向扭头看去。
左一个，长衫玉冠，风度翩翩，玉面谦谦的男鬼差。
右一个，英勇神武，正气凛然，双目闪烁刚毅之光。
一文一武，各自风采。
“地府里什么时候有这两号鬼差了？”我问道。
“几个月前就来了。”
老崔暗暗道：“就在你为那只走失的猫意志消沉，终日饮酒买醉的时候，他们已经正式入职，免实习期哦！”
“凭啥啊？”
要不是蛋糕在手，我差点拍桌而起。
老崔擦了一把我喷在他胡须上的蛋糕沫子，很是嫌弃得退开两步，才继续道：“那个长得文气的叫冷汤，乃三十三天城里的天文星转世，从前是天宫文政执事，至于旁边那个武将打扮的叫冷面，天武星转世，从前负责天兵天将的排班编配。”
“这么大来头？！”我顿时心虚。
老崔点点头，道：“他们不但来头大，而且天赋异禀，考核之事于他兄弟来说，只是走个过场，大约过了面试，他们就可以跟随黑白无常去人间帮忙了。”
这难道就是现世传说中的保送生？
“好好的天宫不待，他们为何来地府当鬼差？”我不禁疑惑。
老崔道：“三十三天城上面的那些仙佛，也有犯错的，一般都需要重新打入下界经历六道之苦，像是冷汤冷面二位，错处不算大，来地府里历练个几十年，大约也就能回去了。”
“他们当真叫冷汤冷面？”
天文天武可是仙官啊，怎么会叫这种名字？
老崔嘿嘿一笑：“哪能啊，只不过他们身份特殊，不能用在天宫时的名字，所以老阎王接收他们俩时给起了艺名。”
“唔。”
我点点头：“这的确是老阎王的风格。”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这么有信心？
考试正式开始。
阴阳镜光芒一闪，便有一道虚影凭空出现在大伙儿面前。
浮动的文字就像是一个个小蝌蚪，慢慢汇聚成了一道道题目出来。
我望着那随风而动的虚影，握着笔杆的手心不自觉冒出些冷汗。
果然，很难。
老崔站在阴阳镜旁边，严肃的目光扫遍全场，着重在几个鬼差身上停留了片刻。
当他看向我时，眼角明显闪过一抹笑意。
我瞪他依言，埋着头奋笔疾书。
叶定稀说过，人间孩子们考试的时候，哪怕不会作答的题目也要把卷面填满，答案这东西，也讲究一个概率，总有机会蒙对。
很快，考程过半。
我突然感觉身后不远处有一股低气压辐射而来，越来越近，越来……
“钟大人。”
老崔突然开口。
我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此刻就站在我身后，半个身子的阴影将我严严实实盖住的正是地狱大魔王钟馗！
这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我喉头咕咚咽下一口唾沫，抖动的笔歪歪扭扭得戳着纸卷，落下煤渣子似的小黑点。
另一边，老崔已经走下场来，与钟馗对面一笑。
“这两日不是很忙吗？怎么还亲自来巡场了。”
钟馗沉默了一会儿，低沉的声音才迟迟传来。
“嗯，过来看看，以防考场纪律不够严谨。”
呵。
我心中冷笑，他这话的意思还不是怕老崔给我放水么！
“钟大人过虑了，这边请，我正有些阳间的事情要与你商量。”老崔好脾气得抬了抬手。
钟馗微一颔首，跟随他一同走向考场前方，中途还不忘回头看我一眼。
那眼瞳子跟铜铃似的，瞪得我鬼心发毛。
呜呜呜……好怕怕。
我松开笔，在裙子上搓去掌心的冷汗，眼光不时瞄着大魔王的方向，见他专注得听着老崔说话，一时皱眉，一时摇头，注意力完全老崔提及的事情被吸引，我才略微松了口气。
虽说并没有什么作弊的想法，但我心理素质
也没有多好。
地府里我最怕的就是那个大魔王，他只要一出现，哪怕只是在我身后站着看我答题，我也会怕得脑子里一团浆糊，什么也写不出来的。
幸好老崔懂我，关键时刻还是够给力啊。
很快，半个时辰过去。
几名监考的鬼差分组将试卷收起来，轮到我时，正巧上一张便是孟极那只花斑豹的卷子。
我飞快扫了一眼，其中好几个答案与我不同，更叫我心慌难安。
前方。
老崔眼见试卷收集得差不多了，便拍了拍钟馗的肩膀。
“走吧，一起去阅卷。”
“我很忙。”钟馗拒绝。
老崔就笑道：“你若是不去，回头向东倾要是过关了，你该说我放水，我可不背这锅。”
“你对那丫头这么有信心？”
钟馗挑眉道。
前些日子他也收到风声，向东倾自从要准备考核之事，的确是闭门不出，不但从几个地府骨干那儿搜罗了考点和历年试卷，还夜夜苦读到天明。
也不知像模像样得准备了这些时日，是否真的有效果。
崔珏道：“那丫头平日里是有些懒散，但一旦认真起来，也不可小觑。”
“她总归是你教导的。”
钟馗说着，抬脚便往阎罗殿的方向走。
批阅试卷的地方在老阎王的书房，一般是由几个地府文官负责，钟馗与崔珏过审便可。
老崔快步跟上来，半是玩笑半认真得道：“你呀，就是太过拘谨严肃，地府里才会有那么多的鬼差惧你怕你，其实你大可不必对谁都那么冷漠，想当年小日小夜的事情，你不是挺热心的嘛。”
钟馗脚步一顿，脸上的阴霾又沉重了几分。
“我是就事论事，不看人，更不看脸。”
老崔就笑道：“你的意思，你也认为那丫头生得漂亮？”
“你！”
钟馗拂袖而去。
忘川河尽头。
我回到院子里时，只觉得精疲力竭，瞌睡已经爬上眼皮子，沉得我睁不开眼。
橘猫坐在廊下等我，标准的望妻石姿
势。
我朝它无力得挥了挥手：“哈喽，我回来了。”
“如何？”它问。
我一屁股坐在石凳上，不轻不重得叹了口气：“大约……可能，也许，应该……没问题吧。”
答题时，我隐约觉得很顺畅，好像那些题目叶定稀都曾经问过我，虽然内容不尽相同，但解题的思路却大同小异。
除了钟馗刚到时影响了我的思路，后期我也是压着哨点写完了卷子的。
及格，应该没问题吧？
我歪着脖子寻思，没注意橘猫已经跳进我怀里。
“既然考完了，就不要再去想了。”
他仰头与我道：“今日上午，白泽来过了。”
啥？！！！
我惊得差点原地跳起。
“白泽又来抓你了？！你有没有受伤啊？！家里有没有被它霍霍啊？！”
“那倒没有。”
橘猫很淡定：“那家伙好像受伤了，虽然冲破了我设在院外的防护封印，但它也没有讨到什么便宜。”
“你说，它是不是已经认出你是阳间生者了啊？”我担心得问。
橘猫垂眸沉吟片刻，才又道：“或许他是能看出猫身中藏有两个灵魂，但因为橘猫的灵魂共存，所以它并不能完全分清我到底是人是猫，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它才没有向钟馗说出实情。”
“你是说……它隐瞒钟馗？”
我惊讶道：“怎么可能呢？白泽可是钟馗的坐骑，他们可是主仆啊！”
橘猫轻笑：“谁告诉你，白泽生来便认下钟馗的？”
“难道不是吗？”我更疑惑了。
橘猫摇摇头：“很多年前，白泽的主人并非钟馗，只是因为原主遭遇劫难，而白泽也因失去记忆才会被钟馗认领，它与钟馗明面上虽是主仆，但实际上钟馗并不能完全掌控白泽。”
“还有这样的秘密？为什么你这阳间生者都知道，我这地府女鬼却毫不知情？！”
“地府里，魑魅魍魉，光怪陆离。”
橘猫的声音意味深长：“你眼前所见，或真或假，或虚或实，你所不知道的，可远比你知道的更多。”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大魔王爆粗口？
阎罗王书房。
几个文官埋头阅卷，阎王爷坐在摇椅上喝茶休息。
一旁，是钟馗与崔珏两位左膀右臂，各自拿着公文批阅。
“老崔啊，东倾那丫头，考得如何啊？”
老阎王声音听来有些低沉。
崔珏余光扫了一眼那堆满试卷的桌案，不徐不疾道：“等一会成绩便能出来了。”
“阎君，若向东倾侥幸过了笔试，您真的还想让她参加面试？”
钟馗开口道。
老阎王轻咳两声，微微睁开眼睛看过去，道：“东倾也是地府的鬼差，虽说是个编外，但也不该区别对待，我都听说了，这孩子近日挑灯夜读，很是努力，若能及格，老钟你也不妨放下成见，给她一个机会。”
“哼。”
钟馗冷嗤：“能及格再说吧！”
在考场时，虽然崔珏一直故意拉着他探讨人间恶灵作祟的事情，但他也没少关注向东倾，那丫头全程埋着头写写画画，神情却一点也不自信，多半是考砸了的……
“阎君，崔大人，钟大人，考核的所有试卷已经批阅完毕！”
一名文官突然起身道。
吱。
摇椅一顿，老阎君兴致勃勃得问：“东倾考了多少分啊？”
“69分。”
文官回答。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老阎君抚须大笑，梯田似的下巴抖啊抖的，看来极为欢喜。
崔珏也不动声色得松了口气。
只有钟馗果断沉下脸来，大手一挥：“不行！”
“呃？！”
几个文官各自愣住。
钟馗冷冷道：“将向东倾试卷拿来，我要亲自审阅！”
一张带有几个黑芝麻点子的试卷稳稳落在他手中，上面答得满满当当，除了选项题，其他论述题更是将空白处占满，一点余地也没留下。
钟馗先扫了扫选择题，文官十分尽责，一个纰漏都没有。
至于论述题，其实向东倾回答得并不好，十句话里大约只有一句能与
正解沾边，所以分值给得并不高，总体看来这张试卷并无水分，反倒很严谨。
大约……那些文官还是更畏惧地府大魔王的吧。
一旁的崔珏慢慢走过来，眼神有意无意得扫视着卷面，一题一题逐一看过去，边看边乐呵，嘴角勾起的弧度也愈发明显。
这丫头，看来佛脚还是抱上了啊。
啪！
钟馗一把将试卷拍在桌上，震得茶杯齐齐发颤。
“言辞错乱，毫无逻辑，关于刑罚的论述根本狗屁不通！”
咦？
几个文官偷偷大眼瞪小眼。
大魔王爆粗口？
真是百年难得一见！
崔珏冷下脸来，虽说并没有针锋相对的意思，但语气也变得有些刚硬。
“钟大人，方才阎君的话，你也听到了，东倾这丫头已经很努力了，为何你还执着针对她？”
“来历不明！行事乖张！不成体统！”钟馗硬钢。
崔珏也不高兴了。
前面才说向东倾是他一手教导的，现在说她不成体统，不就是在指桑骂槐么！
“钟大人，东倾的确来历不明， 但这六百年来她可有做什么地府所不能容忍的恶行了？之前地府血池池水泛滥，东倾也是立了功劳的，当年甄审判一事你尚可原谅，怎么到了东倾这里却一点情面也不讲了？”
“你！”
钟馗气得脸色黑中涨红，一甩袖子先将几个文官呵斥出去，然后才看向崔珏。
“你少拿甄忆莲的事情来压我！向东倾的来历一日不清白，我就一日不允许她入籍地府，否则将来出了什么事，谁来承担！”
“我来承担。”
摇椅上的身影，缓缓开口。
“阎君，你……”钟馗又惊又怒。
老阎王抚须，看向自己的左膀右臂，叹了口气道：“你们应该也明白，我的大限将至，有意在你二人中选出下一任阎君，但你们俩，一个……”
他看向崔珏。
“虽然处理事情公正无私，但也有些时候态度不够坚决。”
“至于你
……”
他又看向钟馗，摇摇头道：“你就是块钢板，谁踢一脚都得伤个十天半月。”
历代阎君，万万年寿元已经是上限，到了眼前这位，已经活了四万万年往上，具体多少年，自己也记不得了，不过日渐衰竭的精元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大限将至。
从前，他也有意气风发，豪情万丈，指点地府万众鬼差的霸气时刻。
只不过迟暮之年，浑身棱角悉数磨平，他更愿意看到地府之中太平祥和，诸事顺遂的一面。
“阎君，地府之中数万万年来由您统治，从未出现重大过失，三十三天城里的那几位也是赞誉有加，您大可不必因为向东倾而将这一生功绩赌上！”
钟馗沉着脸道。
呵呵。
老阎君不禁笑道：“老钟，你也未免太上纲上线了些，东倾那丫头，只不过是个任性了些的孩子，难道还能翻了天不成？”
“阎君所言极是！”
崔珏紧跟着道：“近日人间祸乱频发，尤其是几个一线城市里恶灵聚集，正是需要帮手的时候，若东倾能通过接下来的几项考核，属下有意将她派遣去人间帮助黑白无常！”
“你！”钟馗气得头发都乍起来了：“你还要让那丫头去人间？！”
“高等鬼差，都有这个资格，钟大人可是忘记了？”崔珏寸步不让。
眼看两人眼中电光火石，隐隐对峙，老阎君赶紧摆了摆手，插话道：“行了，去地府一事，稍后再议，暂且先让东倾通过第一关的笔试即可。”
“哼！”
钟馗冷哼一声，却不再抗拒。
崔珏自然见好就收，拱了拱手，问道：“阎君，面试的审核您是否参与。”
近几个月，阎君的身体情况愈发不好，地府之中的诸多事务都交由崔珏掌管，自钟馗从妖界回来，也分拨了一部分工作，两人分工协力，倒是还算融洽。
“审核就不去了。”
老阎王眼神一转，继续道：“你去三十三天城里请一位下来，帮着看一看便好。”
崔珏点头应下，心中却很清楚，老阎王之所以这么安排，也是担心若只有他与钟馗审核，怕是又要有所争执，索性找一个镇场子的下来，也好打个平衡公正。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大块头还挺萌
叮铃铃！
铃铛声清脆悦耳。
我打量着手中的古铜小铃串子，一眼便认出是白泽那只贪嘴兽的东西。
“怎么办？”
我晃了晃方才从院子里捡到的铃铛，转头问向橘猫：“要不要给白泽还回去？”
“去一趟吧。”
橘猫叹了口气：“正好我想看看白泽到底伤得如何，若是太严重只怕也会引起钟馗怀疑。”
“那你可有办法？”我问道。
橘猫挠了挠耳朵，一颗红色的小药丸便掉落出来：“若是伤的严重，你就将这药丸塞进它嘴里。”
“好。”
我点点头，抱起它往钟馗的住处走去。
快靠近院子的时候，我又有些踟蹰，不敢继续上前。
“万一撞见大魔王怎么办？”
“他这会儿应该在阎君那儿，等着看你的试卷分数。”橘猫的声音轻轻传入我的耳朵里。
我略微放下心来，再次加快脚步，绕过大半个前院子径直来到后院，也就是白泽待着的地方。
要说起它在钟馗身边的待遇，可不及橘猫一半来得好。
橘猫跟着我，有吃有喝，有床有伴，日子很是滋润，但白泽么，多数时候都在跟着钟馗上天入地得奔波，难得回来地府，也是在院子里睡觉，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主仆俩少有互动，感情不算亲厚。
“你看，它在睡觉。”我指了指那一大团白绒绒的东西。
橘猫点点头，不再说话。
我继续朝里面走，大约隔着十几步时，突然听见了呼噜呼噜的声音，很是沉重，急促。
“这家伙睡觉还打鼾呢！”我心中偷笑。
呼噜呼噜。
白泽睡得格外沉，身上几处伤口，血迹还没完全干透，沾在雪白的长毛上，看来很是醒目。
我大约检查了一遍，发现白泽的确伤得挺严重，便将橘猫给的药丸拿出来，悄悄走到它的身边。
呼噜，呼噜……
越是靠近，那股带着血腥的气息越是浓郁。
我的个头在女鬼差里也不算矮
小，但面对白泽，我的身量大约也就是它的头加脖子的长度，若它起身时，我只能勉强到它的肩膀以下。
眼下它熟睡，倒是免去我喂药的难度。
“张嘴啊，小宝贝，吃颗药就能睡得更香了哟！”我伸长胳膊，指尖捏着药丸，送到白泽鼻下，那张正在呼哧呼哧磨着牙的嘴边。
但是，下一秒……
那双铜铃似的大眼睛突然睁开，清亮得简直像是两盏现世的日光灯！
“哈，哈喽啊，白泽，好巧啊，在这里碰到你哈……”
我惊得后退三步，下意识护紧怀中橘猫。
“呼！”
白泽吐了口气，冒着热气的舌头在唇边舔了舔，眼皮懒懒撑着，好像不太想搭理我。
是因为受伤起不来了吗？
我歪着头打量它，一时不敢上前。
白泽的眼睛看看我，又看看橘猫，最后落定在橘猫的身上，鼻子哼哼了两声，像是挑衅。
“嘿嘿。”
我指了指白泽，低头道：“它好像很讨厌你。”
“我也不喜欢它。”（橘猫傲娇脸。）
好吧。
我再次抬起手，将药丸在白泽面前晃了晃，悄声道：“我们看你受伤了，给你送点药来，这药很有效的，吃了就不会这么难受了，你要是愿意吃，我现在就送到你嘴里，你可别咬我们哦！”
白泽的眼睛因为盯着药丸看，斗在了一起，十分有趣。
我一个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又引得那贪嘴兽哼哧两声。
不过，看它没有拒绝，我便慢慢走了过去。
小小的药丸在白泽那张大嘴里一下子就消失不见，我左右看了好几遍，没发现它有什么变化，心里不禁想：这药芝麻大小，该不会剂量不够吧？
我正想着，那白泽的双瞳猛然一亮，然后站了起来！
“呜，呜呜~”它点点头，原地跺了跺蹄子，仿佛恢复了力气。
我仰着头露出笑意，又将那铃铛串子拿出来，在它眼前晃了晃。
“喏，还有这个，你落在我院子里了，我给你送过来的。”
白泽一愣，盯着那串子歪头看了看，又摇了摇自己的脖子，好像是在找铃铛，等确定没有熟悉的铃铛声音，才重新跪坐下来。
我听不懂兽语，但看它动作，隐约明白是让我替它重新挂回脖子上，便将橘猫放在一旁，然后走近它身边去挂铃铛。
叮铃铃！
重新挂回原处的铃铛又响了起来，很是好听。
白泽的大鼻头拱了拱我，动作很温柔，像是在道谢。
“不客气。”
我笑了笑，只觉得好像以前从未真正认识过贪嘴兽，其实这个大块头……还挺萌的。
从钟馗的住处回来，橘猫变得有些沉默，像是被什么事情困扰。
我心里寻思着下回见到白泽，若它能不再捕捉橘猫，我便要与它好好相处，毕竟这种软萌大块头很讨我喜欢。
就这样，我抱着猫一直走到了忘川河边，突然听到娇滴滴的声音传来。
“姑姑！”
“是十七！”
我欣喜回头，便瞧着那波光粼粼的河面上飘着一个半裸美男子，正热情激动得朝我挥手。
“十七，真的是你啊！你终于可以变为人形啦！”
我开心得走过去。
十七游过来，小脑袋很自然得凑上前，仰头望着我，一双眼睛更是秋波泛滥。
“姑姑，十七好想你啊~”
算算日子，我的确有许久没有见过十七……人形的模样。
“可是妖元凝成了？”我指了指他的肚子。
小十七兴奋得点头，笑容娇憨可爱：“是啊姑姑！妖元已经凝出，不过十七还不能上岸化成完整的人形，所以无法去找姑姑……”
“无妨无妨。”
我摆摆手：“老崔说过，一般的妖灵，想要凝出一颗妖元少则百年，多则上千年，你的速度已经很快了，相信再过些时日，你就能重新上岸了！”
“那十七能上岸之后，可以去找姑姑，和姑姑在一起吗？”十七眼里闪烁着小星星。
我张了张嘴，正要说话，突然感觉手指头微微一紧。
怀里那橘猫，不知何时又将我那可怜的食指给咬上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你再哭一个
“十七啊，你看姑姑这只猫……”
我故意叹了口气，举着手指晃了晃：“一贯彪悍任性，很会争宠，又比较小气，你若与他住在一起，定然会吃亏的。”
十七眼泪汪汪得看着我，又看看橘猫，那瞳光如一汪倒映着星河的清泉，澄净透彻，美得让我挪不开视线。
“喵~”
橘猫的声音略有不满。
我忽如梦中惊醒，低头瞪它一眼：小样，咬了我还不能让我说两句了？
“姑姑，自十七能重新化为人形后，便日日在这河畔等候姑姑经过，朝时风起，晚时风落，十七的心中只盼着姑姑一个……”
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十七的眼角滑落，细碎的柔光顺颊而下，滴进河流之中。
恍惚间，我仿佛听到叮咚一声，像是一颗碎石子掉进河里的声音。
“珍珠？”
我探头过去，追着那一抹柔光往河底深处看，却没来得及再分辨清楚。
十七也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得眨巴眼睛。
“姑姑，什么珍珠？”
我将橘猫扔在一边，端着小十七的下颌左右打量他，惹得那小家伙面色绯绯。
“姑姑……”
“十七啊……”
我神情略有郑重，道：“你再哭一个让姑姑看看。”
“……”
“……”
河岸的猫，河里的鱼，各自愣住。
我很坚持得点点头，肯定道：“你再哭一次，我刚才好像看到你的眼泪变成珍珠了。”
这种事情，我只在老阎王收藏的书里看过，鲛人落泪，泪滴凝为珍珠，可十七明明是忘川河里土生土长的鱼太子，他的眼泪如何能变成珍珠呢？
简直匪夷所思。
十七微微仰着头望我道：“姑姑，方才一时情起，有些激动才落下泪来，现在……十七哭不出来。”
“你努努力哈。”我拍拍他的脑袋。
十七皱了皱鼻子，眼睛用力眨呀眨的，看起来的确很努力，但一颗眼泪也没能挤出来。
“姑姑……”
我看着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只能叹息一声，捏着橘猫后颈抱进怀里。
“这几日我在考试，空闲了再来看你，妖元
融合急不得，你可别急功近利知道吗？”
十七点点头，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
“姑姑慢走，十七会等着姑姑再来的……”
院中。
几颗嫩黄鲜芽儿的猫薄荷，点缀着我寸草不生的院落，聊胜于无。
橘猫在院里踱步，来来回回，晃得我眼前发晕。
“叶定稀，你到底怎么啦？”
橘猫伫足，扭头望着我道：“方才你在钟馗住处时，可有闻到什么特别的气味？”
“什么味？”
我细想道：“白泽那个大块头身上的味道吗？”
“不是。”橘猫眸光一沉，神情古怪而严肃：“钟馗的房子里，有一股复杂浓郁的邪气，那气味虽然被掩盖得很好，但若是仔细区分，还是能分辨出来。”
“邪气？”
我不禁愣住。
地狱大魔王的屋子里，怎么会有邪气呢？
“你还记得一禅寺外的那个地洞吗？”橘猫问道。
我点点头：“就是那个关押过很多僧人，吸收他们阴魂怨念的地方。”
“不错。”
橘猫道：“钟馗房中传出的邪气，比那个地洞中残留的更加浓重！”
我顿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得看着它。
“你该不是说……大魔王也在收集怨灵邪气吧？！”
“不知道，不过我现在需要马上去人间，调查最近发生的事情，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
“那我也去！”
“……”
橘猫睨我一眼：“不考试了？”
对哦……
虽说试卷结果还没公布，但我眼下可是地府里绝对不能消失的待考生啊！
“那好吧，不过听老崔他们说，人间恶灵作祟，加上年关前阴魂聚众，现在很乱，你可一定要注意安全啊！”我忍不住叮咛。
“放心吧。”
橘猫跳上我膝头，小脑袋在我怀里蹭了蹭：“人间，还没有什么东西能伤得了我。”
这么自信的？
我噗嗤一笑，又听到院门外响起咚咚的脚步声。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又来了……
我沉下脸来，一把将橘猫往外推：“去去去，你的花斑豹哥哥来找你了！”
橘猫本来还在我怀里温存，被我猛然一推，踉跄着滚了两圈才爬起来，下意识望向院门外。
咚，咚。
孟极站定在栅栏外，体格庞大得就像是一座移动的山包，正瞪着大眼睛低头俯视橘猫与我。
“君住忘川头，我住忘川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忘川水。”
他摇头晃脑，声情并茂，然后笑道：“小橘橘，半日不见，吾对汝甚是思念啊。”
呃……
我打了个冷颤，本着迎客之道起身走过去：“孟极啊，泥卢都又闲下来啦？”
昨日开始，孟极就往我这院子跑，从前以诗传情没有半点效果，大约是让这只花斑豹误以为橘猫喜欢热烈主动型，上赶着来我这忘川河尽头溜达。
须知，泥卢都过来，脚程再快也得小半个时辰。
“喵！”
橘猫板着脸开口。
“喵喵！”
“喵呜……嗷喵……喵呜呜……”
“喵……嗷喵……喵……喵呜喵……”
一猫一豹的动物语言，我是一个字也听不懂的，只能干瞪眼得站在一旁，眼看着那庞然大物与小橘猫对话。
心中感慨：兽语，在动物的世界里，果然是共同的。
过了好一会儿，花斑豹才终于想起院子的主人我。
“姑姑，今日吾与小橘橘交谈甚欢，多有打扰，不过……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此为相思之苦，还请姑姑见谅。”
呵，呵呵。
我嘴角抽抽了两下，神情不悦道：“我说大花斑啊，虽说你们同属猫科，但我家这猫好像对你并无兴趣啊。”
“姑姑误会了。”
孟极大手一挥，倾身上前道：“小橘橘只不过害羞罢了。”
“害羞？！”
我低头看着叶定稀，那家伙当真还从未展示过害羞这项技能。
趁着我愣神时，大花已经转身而去，唯有吟诗声絮絮传来：钟情怕到相思路。盼长堤，草尽红心。动愁吟，碧落黄泉，两处难寻……
第一百零六章 深渊1
人间
京市，深夜，寒冬。
噔噔噔。
一阵急促错乱的脚步声。
“别杀我！别杀我！！”
一个男孩跌跌撞撞，狂奔在空无一人的小巷。
四周漆黑，连路灯也隐没在夜色中不见痕迹。
男孩煞白的脸上布满冷汗，看来不过十二三岁，身上套着一件宽大的校服，满是血污，下身只有一条四角短裤，光腿赤足，奔跑在铺满冰雪的路面。
沿路，堆积着不少压扁的废旧纸箱和老旧电器。
这里是城西郊外最大的废品回收处理中心，几乎半个城的废旧垃圾和二手家电家具都集中在这儿，无论春夏秋冬，这里总是散发着一股腐旧的气息，与走在时代前沿的京市格格不入。
“呼哧，呼哧。”
男孩太累了，像只瘦虾似的靠在一面砖墙边大口喘气。
他想哭，可是因为太过恐惧，已经丧失了哭的本能，浑身哆嗦着，冻得通红的双腿连迈一步都很困难。
就在这时……
“呵，怎么不跑了？”
一个鬼魅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男孩猛地回头，仿佛那一瞬间脑袋里经历了一场如同爆裂般的轰炸。
死亡，追来了！
噔噔……
男孩下意识后退，可他的腿根本不受控制，僵硬如木棍，刚跑了两步就扑倒在地。
黑暗中，尖利刺耳的声音响起，那时刀尖刮过砖墙时特有的咯咯声。
“别，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男孩如临深渊，双手撑着自己的身体挪行，全身的筋骨都在搐动。
咯吱。
刺耳的声音戛然停止。
一个如恶魔降临的身影缓缓出现。
是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他的脸因夜色而模糊，但那双眼瞳却格外精亮，透露着嗜血的兴奋和渴望。
“呵呵，跑啊，继续跑啊！”他冷笑，手中的砍刀上满是冻住的血痕，蜿蜒，狰狞。
男孩绝望到近乎失声，面如死灰，舌头，双眼，嘴唇和整个身体，犹如被冻住的死肉一般。
那把刀上的血……
“别，别杀我……”
干结的喉舌滚出模糊不清的声音，这更像是一种生物求生**的彻底激发。
可是，中年男人只是冷笑。
他的黑色毛衣长袖挽起，胳膊上的青筋隆动，那都是刚才挥刀时用力所至。
那种屠杀的快感，血水的喷溅，哀嚎和求饶声，刺激着他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实在……爽极了。
“他们都死了，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下去陪他们，也算尽孝了啊！哈哈哈……”
中年男人一步步走上前，双瞳一片血色，那张因亢奋而过度扭曲的脸，看起来就像是从坟堆里爬出来的死尸，却又狰狞得更加骇人。
“不，不要……”
男孩窒息得厉害，宽大的额头冷汗密布，眼角涌出大颗的泪滴来：“求求你，放了我，放了我吧……”
桀桀桀。
中年男人笑得张狂，伸出舌尖舔舐砍刀刀尖上被冻住的血珠，仿佛在为今夜最后的狂欢做一点仪式感的准备。
死亡，无法避免。
男孩低头看了一眼校服胸前的刺绣明光一中。
这是爸爸妈妈对他的期望，他一直在努力，今天是拿回校服的第一天，就连睡觉时自己也舍不得脱下，没想到……现在这件衣服上却沾染着最熟悉最亲近的家人们的鲜血……
为什么？
这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灾难，竟在今夜降临……
“来吧，再挣扎一下，不然好没意思啊……”
中年男人蹲下身，刀尖抵在男孩冻红的大腿内侧，那少年感的肌理猛然一颤。
“不要……”
他闭上眼，彻底晕死过去。
紧接着，中年男人也浑身一僵，以一种蜷缩的姿势扑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漆黑的灯柱下。
三个如浓墨般的影子并排站立着。
宽大的黑袍遮去他们的身型，帽檐笼罩之下，他们的五官也无法分辨，唯有声音从那团黑暗中隐约传出。
“主君，这个男孩一家是做废品处理生意的，夫妻俩很勤快，做生意也本分，所以接了附近好些订单，销路不错，在这城乡结合部算是小富之家，这个男孩刚
考上附近一所重点中学的初中部，后天就要去报道了，对了，除了这个男孩，夫妻俩还有一个女儿，三人都被中年男砍死在家中，只有男孩逃了出来。”左边的黑袍人说道。
右边的黑袍人叹了口气：“那个女孩本来有机会逃走的，不过她为了救弟弟，被中年男抓住，砍死在床上。”
“中年男什么身份？”
站在二人中间的主君问道。
“作案的是夫妻俩的同行，因为这两年的生意一直不如他们家，所以心生怨恨，不过往常也就是给他们使绊子，今夜不知缘故，突然生出屠杀人家满门的邪念来。”其中一个黑袍回答。
一个刚考上初中的孩子，一夜之间父母惨遭杀害，姐姐为救下自己而被砍死，而凶手只不过是因为妒忌他们勤劳致富。
冥冥之中，人性的深渊，似乎在今夜拉开了大门。
“主君，恶灵作祟一事暗伏重重，背后千丝万缕，您今夜救下这男孩，可能会有暴露您身份的危险，不如接下来……还是让我们继续调查吧。”
左侧黑袍男继续说道。
“哦？”
主君声音轻启，毫无温度：“那你们查出什么了吗？”
“呃……”
黑袍身形一抖。
空气突然安静，冷风呼呼吹过，让夜幕更显萧瑟。
停顿了一会儿，另一个黑袍才接话道：“主君，最近有几部您参演的电影要上映，但最近您在公开场合露面的频率减少，几个投资方和大导演颇有微词……”
“微词？”
主君冷冷一哼：“让他们当着我的面说。”
呼~
一阵寒风涌动。
主君的身影在原地消失不见。
左边黑袍男幽幽叹了口气：“哎，那也得他们能找到您才行啊……”
咳咳。
右黑袍轻咳两声，冷声传来。
“当心祸从口出。”
“现在该怎么办？”左黑袍问。
“先将那孩子送去警局门口，对了，你把他的身份信息记录一下，稍后添加在主君资助的孤儿名单中。”
“什么都交给我来做，你要去哪？”
第一百一十七章 深渊2
右黑袍道：“我去追主君，趁他去地府找夫人前，再确认几个工作安排。”
唰~
那一抹身影融入夜色，仿佛从未在这条巷子中出现过。
左黑袍幽幽叹了口气，身形一动，男孩已经落在他的怀中，冰冷得几乎僵硬的身躯，本能得颤缩了一下，眉头几乎拧成一道麻花。
“你还真是运气好。”
左黑袍向着巷口走去，身影逐渐消失，而那长长的街道上，所有的监控都在同一瞬间飞快闪了一下。
……
一禅寺。
斋堂。
小和尚云间正捧着一本佛经埋头苦读，光溜溜的小脑袋像是汤圆似的可爱。
吱~嘎~
门被轻轻推开，得病手捧托盘走进来，隐约传来一股清淡的饭菜香。
云间抬起头，看着师叔突然裂开嘴，露出几颗小白牙来。
得病走过去，将托盘里的饭菜一一摆上桌面，余光扫到佛经，略有不悦道：“你这孩子，怎么又把佛经带来斋堂了。”
他的脸上，还沾着些草木烧过的炭灰，皱眉生气的样子变得很是逗趣。
嗤嗤。
云间没忍住，捂嘴笑出声来。
得病眉间皱得更深了：“笑什么？”
“师叔。”
云间指了指得病的脸颊，笑眼弯弯：“你身上有烟火气了。”
得病一愣，旋即笑道：“那是好事。”
吃饭时，云间胃口不佳，倒不是得病做的饭菜清淡，而是他心中难安。
“师叔，那日我醒来时，东倾姐姐和叶施主就不见了，你说他们可是安全下山了吗？云间很担心他们……”
“叶施主是大智慧者，他的思想，警戒，已经跳脱凡尘俗念，可得上乘。至于那位……”
得病停顿了一下，才接着缓缓道：“女施主既有叶施主的庇护，应该也是平安的。”
“可是听说人间近来多是非。”
“有天地的地方，就会有是非，草木，云海，山川，对立即共生，是非也是一种共生。”
“师叔……”
“吃饭吧。”
“可是……”
“食不言，寝不语。”
斋堂外，一颗三人合抱的松树下。
身披黑袍的叶定稀站在树影之中，看着堂中对坐而食的二人，脸上无波无澜。
一旁，追来的右黑袍悄声开口。
“近日，陆续有几波信众上山闹事，似乎是因前些时候跟风来供奉奎木星君，但没有心愿得偿一事，一禅寺现在只有得病大师和云间，应付起来略有压力。”
“普通的闹事，让他们自己应付即可。”
叶定稀道：“如果处理不了，你们出手解决，顺便再查一查闹事者的身份和来历，看看是否有关联。”
“主君是怀疑……信众闹事是有人幕后策划的？”
右黑袍问道。
叶定稀微眯起眼，一道沉光闪烁而过：“有些事情，越是看来毫无关系，越是能找出事件背后的缺口。”
“这次阳间暴乱来势汹汹，地府中又正是新旧阎君交替的关键时期，或许有人想借机做些什么，一定要尽快找出线索。”他叮嘱道。
右黑袍道：“属下明白。”
叶定稀微一颔首，转身便要离去。
右黑袍问道：“主君，您这是要去找夫人了吗？”
“怎么？还有事？”
“没有没有，只是过两天有一场记者会……”
叶定稀没回头，声音冷幽幽飘来：“让他化成我的样子出席就可以了，对付那些记者，你们不是一向比我厉害么？”
呼~
冷风涌起，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
南方。
燕市。
一座老旧的安置楼。
这里是新建小区的最角落，当初土地开发，这片地方的拆迁户们都被集中安置在了这栋楼中，一梯十三户，一共九层，没有电梯。
南方小城中，这类的建筑很多，大多数都是藏在新建小区的边角和最深处，隐蔽，如孤岛一般，居住户大多也是一些老者和外来打工的租户。
叮！
电梯到达的声音响起。
一个齐肩短发的女孩正准备往电梯里走，却被突然出现的几个大妈大爷拦了下来。
“喂，我说啊，你这电梯怎么又锁上了？”
身材微胖的卷发大妈上前，
嗓门很大，满脸不悦。
女孩转过身，扫了一眼四周，都是这栋楼里的熟面孔，平均年龄都在四五十往上，还有几个老年人头发都白了，身边带着调皮捣蛋的孙子孙女，像是在对自己兴师问罪。
大约是一个月前。
女孩出钱，在这栋楼楼梯对面的空地上安装了一部电梯，设置停留层为1-9，中间不停。
一开始，还没有人找她说话，但也就过了不到半月，陆续有人在她乘坐电梯时找来，让她稍带自己上去。
女孩总会以电梯不在中间层停留而拒绝。
可是，那帮邻居们就不乐意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都议论着女孩的自私。
“哼，小区里就我们这栋楼没电梯，好不容易装下了，还不让人搭乘，这算什么道理？”一个提着鲜绿色超市购物的瘦脸女人说道。
旁边有人附和。
“就是，装都装了，霸占着不给大家用，还说什么名牌大学毕业的女学生，一点也不懂得尊老爱幼！”
女孩垂着眼睛，巴掌大的小脸略显苍白，手中也提着两个塑料袋，是一些方便食品还有水果。
“安装这部电梯的钱，是我三年的写作积蓄，包括电梯运行的电费和维修费用，也是我一力承担，它是我的私人物品，我有权利选择让它是否公开使用。”
她的声音不大，但字字沉重，还带着些病态的沙哑。
“呀呀，你们瞧瞧，这女孩子说话真是刻薄哦！”
那卷发大妈拉下脸来：“你不公开，那你倒是别带人坐啊，我可是好几次看到有不同的陌生男人进出这部电梯呢！”
“啧啧，是不是真的啊？她私生活这么不检点的？”
“我们这楼里小孩子多，她这带人进出的，不要教坏我们的孩子哟！”
几个人纷纷议论起来。
女孩双臂颤抖，连带着肩膀也微微耸动起来，她在隐忍，那副身体像是已经习惯浸润在泥水中，克制，压抑，不愿挣扎。
但是那些讽刺，还带着侮辱字眼的声音，却没有因为她的忍耐而停止。
小区里，最不缺流言蜚语，那是一种消极的乐趣。
直到……有一个头发花白的奶奶，反反复复唠叨着女孩不给她搭乘电梯，到时候她这个老婆子上楼摔倒，肯定要找女孩讨要赔偿时，女孩再也忍不下去。
她抬起头来，亮晶晶的眼眸中水雾朦胧。
第一百一十八章 深渊3（第二更）
“在安装这部电梯前，我挨家挨户得敲门问过，没有人愿意出钱共同支付电梯的费用，好，现在我想问问你们……”
女孩的视线扫过所有人，最后落定在刚才的白发奶奶身上。
“我也问问您，假如今天这部电梯是您家出钱装的，整栋楼的其他116户一分钱没有出过，但他们每个人都想白坐您家这部电梯，您愿意吗？”
她问得克制，也礼貌，但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白发奶奶瘪瘪嘴不说话，但略显浑浊的眼神满是厌烦。
女孩等了一会儿，没有一个人回答她，她提着塑料袋的手指因血脉不通而红肿起来。
东西很重，她想尽快回去，便又问道：“既然现在你们都想用这部电梯，可以，安装费用和后期维护费用，住户们均摊。”
“想得美哦！”
卷发大妈插着腰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钻钱眼子里了，伸手找我们老年人要钱，没良心！”
“大家都是一栋楼的邻居，那能这么斤斤计较的！”
“难怪这么大年纪了还嫁不出去，男人都喜欢女人大方，带出去才有面子！”
“肯定是爹妈没教育好呗，没教养的东西……”
“可不是，我们一个个都这么大年纪了，老话说的好，远亲不如近邻嘛，你有什么事情我们也不会不管的。”
“在我们那个时候，搞特殊的都要……”
一个驼背老人比划了个手势，其他人纷纷点头应和。
女孩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平日里在楼下遛弯大牌的老大爷，正趾高气昂的批斗着自己的“恶行”，而那些在孙子面前慈祥溺爱的奶奶们，一个个将泼妇的一面展现的淋漓尽致。
几个中老年的女人，聚在一起，越说越慷慨激昂，那些她们在电视剧里最唾弃的嘴脸，现在就原模原样得刻画在她们的脸上。
女孩一动不动，自从几年前她搬过来这里，一直对邻居们保持着疏离有礼的距离，上下楼时，很少会有正面接触。
她是孤独的，这座城市，整个小区，这一栋在角落里，连太阳光都很少能照耀到的安置楼，只有她，才是漂泊在汪洋之中真正的孤岛。
闪烁的泪花强忍在眼眶中，她坚决不允许自己在他们面前落泪，仿佛那是她尊严的底线。
可是，辱骂的声音，却没有因为她颤抖和
隐忍的姿态而停息。
卷发大妈冲上前来，一把夺过女孩手中的塑料袋扔在地上，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我可告诉你啊，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们开放这部电梯，我们下午就去找人把它拆了，大家都别坐，一了百了！”
“对！拆了！占用公共场地，这是我们的基本权利！”
“对，对！大家都别坐，不要这电梯了！”
“真是闹心……”
女孩冷冷得看着地上滚落的方便食品，方便面袋子被摔破了，一些面渣子从袋子里掉出来，还有汤圆，自己最喜欢吃的黑芝麻馅儿的汤圆，滚在泥地里，脏得像一颗颗小煤球。
女孩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不合时宜的茫然，无助，就像是一个走失的孩子在寻找归途。
她转过身，仿佛对这个世界的一切声音不闻不问，孤独却坚定，一步一步，走进电梯里。
那些指责自己，辱骂的声音，还有那些尖酸的嘴脸，统统被她关在了那扇半透明玻璃的电梯门外。
世界，安静了。
嗡嗡……
电梯缓缓上升，轴线滚动的声音，无比清晰流畅。
女孩扯了扯嘴角，表情却是麻木的，冰冷的，决绝的。
叮！
终于，电梯来到九层。
女孩重新按下数字1，然后才慢慢一步步走出去。
她的脸庞上，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滴答滴答得落下。
电梯再度徐徐降了下去，引起一些还没离去的人仰着脖子去看。
就在这时！
玻璃幕墙之内突然有人坠落下来……
砰！
失重的身影砸在电梯顶部的铝板上方，伴随一声巨响，惊叫声骤然连起。
“啊！跳楼了！”
“自杀，有人自杀了！”
那些方才还聚在一起的邻居们并未走远，听到这声响，又马上跑了回来，还有那些本来在家里的人，也一个个从走廊上探出头往楼下看。
“怎么回事啊？电梯怎么掉下来了？！”
有人惊呼。
“一个个傻站着干嘛啊！赶快报警啊！110120119，随便哪个赶紧打电话！”
有人呼唤。
“我的老天啊，这女孩摔死了……”
有人惊叫。
那些人围上来，一个个探着身子去看电梯掉落的地方，微微凹陷的铝板，承托着不再动弹的女孩，以及在她身下绽放开来的血红蔷薇。
过了也不知多久，突然有人开口。
“真晦气，咱们这栋楼出了人命，以后我这房子想卖出去还得掉价呢！”
“宁可弄坏这电梯也不让我们坐，现在报应了吧……”
“说她两句，就自杀了，该不是抑郁症吧？”
有人提出。
立即，有人附和。
“肯定是！你们看她一天天的也不出门，看见我们也都是爱答不理的。”
所有人，各自莫名松了口气。
一些人开始讨论起抑郁症的话题，什么现在的年轻人思想极端，一点打击挫折都承受不起，动不动就跳楼割腕闹自杀的，变着花样折腾父母和家里人，不像老一辈哪有这么些幺蛾子，大苦大难的不也咬着牙过来了云云。
没有人在乎女孩鲜花一般的生命，在这一刻永别人世。
看热闹的人逐渐散去，先前那个头发花白的奶奶牵着的小男孩，突然指着玻璃幕墙内的尸体道：“奶奶，你看那个姐姐的腿是假的！”
白发奶奶拉着他往楼上走，嘴上喃喃道：“走了走了，回去做饭，等会儿警察来了，还要问东问西，麻烦！”
南方城市，冬季多阴雨，最近这一场寒冬小雨接连下了十日，还没有停歇的迹象，阴暗楼道里，青苔疯了似的从墙缝里挤出来。
楼里，悬挂的衣服从一层到九层，花花绿绿，散发着衣料闷了很久没能干透的潮腥味。
今天，这座城市的天空，依旧是灰色的。
半透明身子的女孩脸色苍白，站在电梯掉落位置的另外一边，麻木得看着最后一个围观者离去。
一旁，是穿着笔挺黑西装，打着领带的牛头马面，一个人身牛头，犄角如弯钩相对，一个人身马面，鼻子上挂着半圆的金圈，闪闪发亮。
他们经过这里，闻到新鲜的阴魂气息，便一路找了过来。
“走吧。”
“是啊，这里会有人间的警察来处理，你跟着我们回地府就行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深渊4（第三更）
对于看到这一切的牛头马面来说，这只是人间百态中最寻常的一种。
或许，每日每刻，在这个世界的不同地方，都在发生着类似的事情。
他们是阴阳两界规则的执行者，不是参与者。
但是，今天他们遇到的这个女孩，却让他们俩感受到了难以言说的压抑。
或许，是阴雨天的关系吧。
牛头挠了挠后脑勺，想要再催促女孩，却看到她突然转过身来，神情淡淡得开口。
“可否再给我几分钟的时间？”
“你该不会想要去找他们报仇吧？阴魂作恶，在地府审判时可没有好下场啊！”
马面提醒。
虽然，作为勾魂使者，他们不应该这样提醒，但他还是没有忍住说了出来。
女孩摇摇头，眼神慢慢看向楼顶。
“我的存稿，还没有更新。”
……
九楼，走廊尽头的防盗门内。
女孩慢慢走进一间小房间里，剩下牛头马面站在客厅等候。
房子是简单的两居室，一间主卧，一间书房，客厅里整洁干净，大多是白色和嫩黄色还有绿色的家具家饰，看起来很清爽。
一个细颈花瓶放在茶几上，几朵栀子花开得正好，清甜的香气飘满整个屋子。
靠近门边的墙角，还摆着一个用旧了的假肢，像是没来得及收拾。
女孩只进去书房转了一圈，又来到门前，略显局促得问：“你们，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阴魂不能接触阳界实体，她无法再动用自己的电脑，只有请求牛头马面的帮忙。
他们很爽快得答应了。
牛头趴在电脑桌前，根据女孩的指示输入作者专区的密码，然后将那些存稿全部上传到网站里。
他扫了一眼稿子，笑道：“女作家，你的脑洞还挺有趣啊。”
一旁的马面也看到了，他也觉得稿子挺有意思。
等他们从那栋安置楼离去时，警察已经赶到，消防人员正在清理事故现场，那电梯已经报废了，不过想要从这狭窄的楼道清理出去，很费一番功夫。
几个爱凑热闹的大爷大妈正聚在一起，一个年轻的女警察向他们问着什么。
女孩慢慢走远，听着那个已经不属于她的世界里传来的喧闹和嘈杂，仿佛没有丁点儿感觉。
“哎。”
牛头叹了口气，“最近阳间的人到底是怎么了？浮躁，太浮躁了。”
女孩依旧独自走着，她根本不在意自己要去哪里，将要面对什么。
马面追上去，好心提醒道：“虽然你是被逼着自杀，但凡是自绝性命者入地狱都逃不过刑罚，你要做好准备啊。”
女孩停下脚步，抬着头看向牛头马面，冰冷而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轻松的笑意。
“还有什么刑罚，比我刚才的遭遇更可怕？”
……
地府。
我去阎罗殿门前看了分数榜，心中十分欢喜。
69分，比预期分数还高出几分，实在感天动地，所以说，辛苦付出都是有汇报的。
只不过这个消息，还没能与叶定稀分享，有些可惜了。
一路往忘川河尽头返回时，我瞧着出去好几天的牛头马面突然回来，还带着好些新收回来的阴魂，正在一个个排着队过奈何桥，一眼望去，阴魂的数量比起往日多了不少。
那座桥，能过去的尚可轮回，过不去的，就是鱼食。
我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继续往回走着，没多久便遇上了泥卢都的执行官小兔。
“姑姑，橘猫在家嘛？”
小兔扛着一根比她身量高出两三倍的捣杵，眼睛眨巴眨巴得望着我。
她的头顶有两只大耳朵，比叶定稀化为人形时的猫耳朵更灵活，说话时动来动去，很是可爱。
要说起来，小兔可以说是泥卢都里最萌的执行官，喜好粉红色和一切蝴蝶结的东西，还有胡萝卜和甜食，几乎是阳间甜美少女的化身。
不过……
身居地府六百年，我还是很清楚这只萝莉兔的，萌萌哒的外表，满身的暴力因子，她那根捣杵可是泥卢都十大刑具之首啊！
我喉头滚动了一下，笑呵呵又略显歉意道：“不好意思啊小兔，橘猫出去玩了，我也正在找他呢。”
“哦，是嘛，那姑姑可不可以帮我把这个交给他？”
小兔将一个粉红色的纸包交给我，上面还系着一个蝴蝶结丝带。
我掂量了两下，心知肚明，问道：“这是月饼吧？”
“姑姑猜对了呢！”
小兔笑出两颗兔牙，粉红色的小蓬蓬裙随着她兴奋的小动作浮动，就像是一朵粉红水母荡啊荡的。
我腮帮子抽抽了两下，感觉一阵牙疼。
橘猫自打去了泥卢都，三天两头收月饼和小点心，他不爱吃甜食，多数都落进我的肚子里，可怜我那一口牙，疼起来真是要了我的鬼命啊……
“小兔啊，这个月饼啊，多放两天就不新鲜了，橘猫眼下还不一定能回来，要不你等他回来了再送给他吧……”
（好歹让我缓两天再吃吧！！！）
小兔眨巴着无辜又天真的大眼睛，问道：“姑姑，为什么您说得像是橘猫离开地府一样？”
啊？！
“有，有嘛……”
我顿时心虚，头摇成一颗拨浪鼓：“没有啊，只是，那橘猫性子野，到处跑……我，我的意思是它或许一时半会回不来……”
“这样啊……”
小兔歪着头想了想，甜甜一笑：“没关系，姑姑先带回去，若是橘猫回来就能马上收到哟！”
哎，我还能拒绝吗？不能啊……
“我说，小兔啊，你当真这么喜欢我家橘猫？”
“小兔最喜欢橘猫了，他是我的男神哟~”
小兔原地转圈圈。
好吧。
我心中苦笑，正准备收了月饼回去，却又听到远远传来的招呼声。
“姑姑！！！”
这粗嘎又狂野的声音……
“大花斑？！”
我一回头，就看到孟极那头移动的豹纹山包咚咚咚得跑近。
“小橘橘在家嘛？”它一脸期待得问。
“不在。”
我板起脸，回答得像个机器人。
孟极顿时失落，微微仰头吟道：“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啊……”
“咳咳。”
我干咳两声，“话说这位豹大哥，你究竟分得清性别嘛？”
第一百二十章 好心疼有木有（第四更）
孟极笑嘻嘻得摸了摸后脑勺，略显羞涩。
“姑姑，吾认为，爱情可以跨越一切！”
梆！！！
天空落下一根捣杵，狠狠敲在了大花斑的脑袋上，声响震天。
小兔从半空中落下，大大的裙摆被撑开，粉红色的小裤裤一览无余。
大花斑很委屈，揉着头顶的大包，眼泪汪汪得看着小兔：“汝为何要打吾？吾又没有惹汝！”
“哼！”
小兔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我已经说过了，不许你跟人家抢男神！”
“爱情是自由的，公平的，吾有竞争的权利，小橘橘也有选择的权利，汝凭什么这么霸道！”
“就凭这个！”
梆！！！
又是一声巨响。
榔头敲石头的声音，引起了奈何桥那边的注意，过桥的阴魂纷纷看向这边，连脚下的路都忘了走。
我只觉得十分丢人，遮着半张脸挥挥手。
“那个，你们先聊哈，我先走一步！”
“姑姑！”
“不许走！”
一娇蛮，一狂野，两个声音不约而同喝住我。
我一扭头，看着身量差了好几倍的一兔一豹，哭笑不得。
“怎，怎么，还有事儿啊？”
“我先说！”
“该吾说！”
梆！
又是一捣杵下去，花斑豹安静了。
小兔兔一蹦一跳上前，歪着头萌萌得朝我眨眼睛：“姑姑，烦请告诉我的男神大大，人家在泥卢都等他哟！”
“……好。”
我艰难点头，望着一旁的花斑豹。
说好的同事爱呢？不过片刻三个大包顶在头上，好心疼有木有~
孟极捂着脑袋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一本用豹纹纸包裹的书册，动作迅速得塞进我怀里。
“姑姑，这个送给小橘橘，悄悄得哟~”
那一头庞然大物，居然对着我挤眼睛！！！
我瞬间收回刚才的心疼，拉下脸道：“行了，知道了，你们赶紧回去吧，最近阴魂增多，地府忙乱，你们可别耽误了工作！”
“好哒，姑姑！”
“姑姑，吾就不送汝了，汝一路好走！”
“……”
我头也没回，快步离去。
没走多远，仿佛又听到梆梆两声，简直如开山劈石般的动静。
一路走回去，我怀里的两份礼物犹如千斤重，让我根本不想回院子里。
走着走着，便来到了河湾边，经常见到十七的地方。
“十七啊，你在不在？”
我呼唤一声，便听到水中咕噜咕噜冒出几颗气泡，然后便是一条美男鱼浮出水面，长发翩翩如海藻，娇媚得倾国倾城。
“姑姑，您来找十七玩啦~”他很高兴，桃花眼里闪烁着繁星。
我点点头，将怀中的月饼扔过去。
“喏，给你吃个好吃的。”
十七更开心了，拨开粉红色的纸包，对着那桃心形状的月饼嗷呜嗷呜咬了两大口。
“好吃，好甜，还有鸭蛋黄！”
又是莲蓉蛋黄馅儿的。
我翻了个白眼。
地府里不是最缺这类食材么？怎么橘猫这半个多月收到的，已经赶上往日一年的量了。
爱情，果然使人盲目。
等十七吃完月饼，他又游过来，指着我怀里的另一件礼物问道：“姑姑，这个也是给十七的嘛？”
“你想要？”
我眉梢一挑。
花斑豹最喜欢送书了，这东西我掂量两下，不需要看便知道又是一本书。
十七双手合十抵在下巴处，期待得点头：“想要，姑姑送给十七的东西，十七什么都想要！”
“好吧。”
我眼皮也不抬，又将书册给扔了过去。
时值下午，距离叶定稀离开地府已经过去一天半，也不知他在人间怎么样了，会不会遇到什么麻烦呢？
我这厢正半是担心半是好奇得猜测着，却听到十七发出疑惑的喃喃声。
“咦，这是什么，为什么有一只老虎趴在一只老虎身上？”
呃？！
“咦，这里还有一只猫，身上趴着一只花斑豹……”
唰！
我将书册夺回来，面红耳赤道：“这书少儿不宜，改明儿姑姑送你别的！”
十七懵懂，点点头，又问道：“姑姑，什么叫少儿不宜？”
“咳咳。”
我仰头望天，谨慎思考了一下，才道：“有些事情，年龄大的人可以做，像你这种小孩就不能做，那就叫少儿不宜。”
“会有危险吗？”十七眨了眨水汪汪的桃花眼。
我一本正经得点头：“会，很危险。”
虽然我与叶定稀往日曾有过一两次在危险的边缘试探，那份感受飘飘然，而且还会越陷越深无法自持，但在教育小孩子时，我还是要保持着一颗严肃而正经的心。
十七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突然郑重其事得开口。
“姑姑放心，十七一定不会让姑姑有危险的！”
“好……”
我哭笑不得。
过了一会儿，十七与我百无聊赖，我突然又想起十七眼泪的事情，便对他循循善诱起来。
“呐，你想一下最近伤心难过的事情，越痛苦的越好，想啊想的你就能哭出来了！”
“呜呜呜……”
十七鼻子眼睛挤啊挤的，努力了半天，还是没能成功：“姑姑……十七哭不出来。”
孩子天真，心大，又是鱼族，忘性大，就算当下不开心，游一游也就忘了。
想要让他哭，还真是一件难事。
“十七啊，你最近有没有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呢？”我继续引诱。
十七靠在岸边，露着光溜溜丝滑白嫩的胳膊，撑着下巴努力想了想，点点头。
“有呢！”
“什么事儿？！”
我顿时兴奋得问。
十七道：“自从十七化为人形，地府里总有一个怪人来找十七，想要将十七带走，十七不答应，因为他看起来很凶，好像会吃人。”
“哦？”
他这么一说，我又突然愣住了。
地府里有谁要带走十七的么？
“你可认识他？”我认真得问。
十七摇摇头。
“不认识，却不是上回与姑姑一起来过的大叔。”
我略微思忖，知道他说得是老崔。
“那你说说，他哪里长的凶了？”
“这里！”
十七指着自己的一圈下巴，又指了指眼睛：“他有很多胡子，眼睛鼓鼓的，看起来凶巴巴的，而且还带着一只羊！”
我眼光蹭得一跳：“钟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