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到底谁偷了烧鹅
眼看着得老与得死又要打架,我真是没眼再看下去。
但就在这个时候,得病却一步上前,目光冷冷得扫过两人,最后落在得老身上,面无表情道:“刚才在外面,我与两位施主聊过,那位女施主说她相信你。”
不带这么玩的吧!
我暗自倒抽一口凉气,不自觉捏紧叶定稀的手。
刚才他说如果他是得病,就表明自己的态度站边,但没有想到得病这个白面和尚招呼也不打一声,竟然把我给拉下水去!
叶定稀反握我手,指尖轻轻摩挲着我的手背,像是在安抚我。
另一边,得老听到这话,眉眼一松,淤肿的脸上扬起得意的笑:“呵呵,我就说吧,即便是外人,那也是能看清是非的!女施主,你的眼光不错,我很看好你哦!”
我眉角连抽带跳,心中更是一阵无语。
一旁的瘦竹竿得死更是一蹦而起,唾沫横飞指着我大骂:“你肯定是和得老一伙的!”
天地良心。
我和一个胖和尚怎么一伙?吃肉的交情吗?
“得死,切莫妄言!”
闭目养神了老半天的得生轻飘飘开口。
得死一脸憋屈,却又很是不甘道:“这位女施主既不是寺中人,也不是俗世客,只不过来我们这儿逛一遭,就敢随便一脚浑水,你能分得清谁是谁非吗!”
哎哟我的黑白无常崔珏老阎王哦!
瘦竹竿怎么开始嘲讽起我来了!
我笑了笑,道:“得死大师,这炮火本在你二人身上,不过听了得病大师一句话,你便认定我与得老一伙,我倒想问问你,你分清个中是非曲直了吗?”
早在地府时,老崔就时常教导我,鬼不犯我,我不犯鬼,鬼若犯我,一掌拍回!
果然,一听我这话,得死立即看向师兄那边,语气尖酸道:“我就说一个外来客,哪有多嘴寺院的心思,看来是得病师兄你有心袒护啊!”
“呸!”
得老再跳脚,讥笑道:“得病师兄一向是寺里的三不问,三不管,你现在居然说他不公正,那你倒是说说,这禅房里谁能说了算!”
“她!”
得死啪的指过来,瘦骨嶙峋的肩头一耸一动:“今天就让她来评评理!”
我?!
我再三确认,得死指着的方向的确是我无疑,才疑惑问道:“刚才不是不信我么?”
“别废话!”
得死神色难看,眼光却闪烁着精明,大声道:“你只管听我与得老辩论,谁是谁非,你给个痛快话就行!”
“我可提醒你啊!”得老连忙上前插话:“得死是寺里出了名的坏水肠子,你要是偏帮着他说话,就是得罪整个一禅寺!”
好大一口锅!
我看了看身边叶定稀一眼,他投来一个放心的眼神,我便笑呵呵道:“行啊,既然你俩都认下我这个公正人,那就让我来好好听一听,你俩到底谁偷了烧鹅。”
啪。
说完,我一屁股坐在唯一还没摔烂的木凳上,大大方方得迎上二人目光。
接下来,得老与得死两个和尚又分别将整件事阐述了一遍。
得老所说,从下山采办开始,去了何处,各买了些什么,花费多少,剩余多少,途径之地,事无巨细十分清楚。
直到他后来上山回来院里,走进厨房,又外出一趟,然后再回去,却发现其中一只烧鹅不见踪影。
再换得死,据他所说,他的确是亲眼看着得老上山,手中提着大包小包,并且飘着肉香,所以他是知道得老买肉回来。
但他从始至终也没有跟踪过得老,只是到了该生柴的时间,他才去了一趟柴房,然后得老马上冲进来指责他偷藏烧鹅的罪过。
乍一听来,各执一词,实在无法判断。
我便问道:“那只烧鹅呢?”
“还在柴房里!”得老得死异口同声。
看来,两人其实都不在乎那烧鹅的。
我又问道:“得老,你说进去厨房放下东西,然后又出去了一趟,是去做什么了?”
得老就笑起来:“你管我去做什么?总归不是去偷烧鹅的!”
我的眼神幽幽转到他胸前茂密之上,一语不发,场面竟一时冷了下来。
直到得生微微睁开眼缝,
似梦非梦,似醒非醒道:“得老,女施主问话,你回答便是。”
听得住持开口,得老又拉下脸来。
“我去撒了泡尿!”
“去了哪里啊?”我又问。
“茅房!”
得老是将这两个字咬着说出来的,眼光很不友善得瞪我,像是在嫌弃我多嘴一问。
我听说他去了茅房,自然不好再追问下去,男女有别,即便是鬼,我也是讲矜持的女鬼。
一旁,瘦竹竿得死冷哼一声:“你说你去茅房,你就真的是去了啊!哼!我说你肯定没去!是不是你自己拿着烧鹅去柴房里藏着,没想到被我给发现了!”
“放屁!”
得老怒喷道:“我要藏烧鹅,干嘛藏去柴房!”
也是哦。
如果得老想要藏 独食,大可藏去他的住处,为何要放到柴房这么危险的地方,只有得死每天都要去柴房取柴生火,他放在柴房里会比较安全一点。
可……得老为什么要去柴房里找烧鹅呢?
我从前在地府里,也就为大家发发月俸,这种予人公正的事情还是头一回做,多有顾虑,思绪也越来越乱。
另外一边一坐一站的得生和得病,各自闭目凝神,手中佛珠有节奏得快速拨动,动作竟出奇得一致,尤其是得生,脸上淡定从容,不急不躁,满满都是耐心啊。
“叶定稀,你听出来什么了吗?”
无奈,我只能用求助的眼神去问他。
叶定稀弯下腰来,线条明朗的下颌轻轻靠近我耳侧,带着些许温热的声音一个一个穿入我的耳中。
好一会儿,他才起身站定。
我呆呆得看他一眼,仿佛有点不敢相信,却又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听错了。
他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左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动作轻微,几乎不易察觉,但却很不小心得被得老和得死两人看在了眼中。
“喂,你俩商量好了没有!谁是谁非,快给个痛快话啊!”得死插着腰道。
得老也接话:“对!赶紧说!到底谁偷了烧鹅!”
第九十二章 那孩子叫云间
我心中叹了口气,视线不自觉得偏向了得老那边,正欲开口,却感觉肩头一阵紧张传来。
咦?
叶定稀的手分明任何动作,为什么会有奇怪的紧张感?
我不动声色,再将视线转向得死,却迟迟没等到那种感觉传来。
“那个……”
我仿佛心中有数,站起身略微沉思,分外严肃道:“大家听我说句公道话啊。”
“快说!”得老得死再次异口同声。
我飞快扫了一眼,得病也睁开了眼睛,只是并未看向我,视线依旧停在叶定稀那边。
至于得生大师……
他是不是睡着了?
我忍不住心中吐槽,视线又慢慢转向得老和得死。
“这件事情,被冤枉的,是……得死!”
这话一说出来,场面霎时两边倒,得死自是一阵大笑,兴高采烈得直夸我有头脑。
得老气得脸色铁青,一双馒头大拳握得紧紧,撸起袖子的胳膊上青筋蹦起,很是不满的啐了一口。
“呸!墙头草,两边倒!你说的话,不足为信!”
我听出他嘲讽的意思,无可奈何得摇摇头:“非也,非也。”
“你说他被冤枉,可有证据!”得老手指向得死,气得指尖发抖。
我又摇摇头:“没有。”
“你!!!”
得老头顶差点生出烟来,满身肥肉涨得发紧,俨然一副彪形大汉杵在我面前,大有一副老鹰与小鸡的既视感。
我梗着脖子,冷脸道:“怎么,不想听听我为何说得死才是冤枉的?”
若得老现在敢拍拍胸毛说不想听,那他便是坐实了设计冤枉得死的罪名,这一点,我想得通,他自然也想得通。
得老咬咬牙,“你说!”
“这个烧鹅嘛……”
我目光透过窗边,看向柴房的方向,慢悠悠踱步道:“你们俩争争吵吵,打打闹闹这么久,却没有人去管过柴房里那只烧鹅,也就证明你不在意,
得死大师也不在意,既然他并不在意那烧鹅,有为何要私藏呢?所以,从动机来看,得死大师并无太大可能。”
“再接着说啊……”
我眼看得老张嘴要说话,便赶紧抢先道:”得死大师若是真的想要吃烧鹅,他还有做饭的机会,那时厨房里也没人监视他,他想藏想吃想偷,随心所欲,何必要赶在你去撒尿的时机去偷呢?”
“他等不及!”得老黑着脸,总算憋出一句话来。
我摇摇头,反倒通过他的反应,更印证了心中所想:“撒尿拉屎这种行为,没有预设,一般都是根据身体反应来行动,所以你突然走出厨房去撒尿这件事,得死大师是不知道的,就算他一直尾随你,亲眼看着你出了厨房,也并不知道你去做什么,他还得跟随你去茅房,才知道你是去撒尿,等到那个时候他要去偷烧鹅,却是来不及了。”
“另外啊,从这个预设来看,你又有两点无法说明白,第一,你是寺院里的僧人,自然很清楚得死大师每日取柴生活的时间规律,所以如果你把烧鹅放在柴房,人赃并获是极有可能的,再则,你若是去茅房回来,发现烧鹅丢了,为什么会第一时间去柴房呢?也就是说,你应该是一早就知道,烧鹅就在柴房里。”
听我这么一说,瘦竹竿得死立即冲过来,指着得老鼻子大骂:“好你个坏心肠的东西啊!竟然敢阴老子!还好老子聪明,我说你怎么今日这么大架势下山,回来路上还故意从我住处经过!一早就算计上我了,哼!!!”
“呸!”
胖和尚得老恼羞成怒,喝道:“还不是因为你昨日故意在我门前洒水,害得我摔了一个大跟头!你说,那水是不是你撒的!”
“我呸!谁撒谁孙子!”
“我呸呸!谁没撒谁孙子!!”
“我呸呸呸!!你自己摔跟头赖我头上,还敢用烧鹅栽赃我!要不是这个女施主有点脑子,我今日我还真要被你泼了满身屎尿!”
呃?!
我怎么听着,一点也没有夸我的意思?
身边,叶定稀不知何时走过来,轻轻握住我的手,看向得生大师道:“事情既然已经解决了,是不是也该给个机会,让我们夫妇与大师坐下来好好说话了?”
“可
。”
得生缓缓睁开眼睛。
一刻钟之后。
另一间完全一模一样格局和摆设的禅房中。
送茶小和尚递上两盏清茶,一杯推在叶定稀手边,另一杯推到我这边,却只是估摸着停在了一个位置。
刚才他在那间禅房外偷偷目睹了全过程,眼睁睁看着师傅和三位师叔还有一位男施主对着空气说话,就算脑子再迟钝也已经明白多了一个“人”是他所不能看见的。
而且,好像还因为那个“人”,得老和得死师叔的矛盾很快就被解开一个答案。
此时得病师叔正带着得老和得死两位师叔去戒律室领罚,留下师父和男施主,还有那位看不见施主一同说话。
小和尚抱着托盘走出去之后,我与叶定稀眼神交流了一下,便听得他开门见山得问道:“得生大师,敢问数月前,您是否带着寺中僧人去过京市地产大亨梁文杰的别墅?”
“是。”
得生面无表情,手中佛珠不紧不慢得拨动。
叶定稀再问:“请问,去时都有哪几位大师?”
“今日所见,都去了。”得生回答。
呃?
难道这一禅寺统共也就五个和尚吗?
“大师,您是说……得病得老得死还有刚才送茶的小和尚,您与他们一起去了梁文杰家里诵经超度吗?”我问道。
得生看向我,微微一笑:“那孩子叫云间。”
原来小和尚叫云间,还真是个诗情画意的好名字。
“大师,请恕我直言。”
叶定稀变得严肃道:“梁文杰家中设有一处神龛,下方暗格里藏着我一个老友的珍爱之物,只是在您与几位大师离去后,暗格却空了,所以我与妻子今日才会上山问清来龙去脉。”
说实话,起先叶定稀说起暗格里的东西丢了,是与寺院里和尚有关时,我是不愿相信的,毕竟僧人多是无欲无求,跳脱俗世的修行者。
但今日见到那么多稀奇事,还有得老和得死这两个和尚,我又十分肯定暗格里的东西失踪,一定与一禅寺有关!
第九十三章 你迷路了吗?
“施主的意思是,那位故去的梁施主家中丢失之物,是我寺中僧人所偷盗?”
得生手间停下动作,眼神清亮而直白得看过来。
叶定稀随意笑了笑:“大师,事情尚无定论,如得老与得死大师今日的矛盾一样,只是有些表面现象,是看不出来任何定论的。”
“哦?”
得生笑得眼睛眯起来:“那叶施主可有怀疑的对象?”
我在一旁听着,怎么隐约觉得得生大师很是古怪,好像并没有在意自己的师弟和徒弟被怀疑,反倒很有兴趣追问叶定稀怀疑偷走东西的人是谁。
那一刻,叶定稀的眼中同样有一抹流光飞快闪过。
“我与妻子来寺中不过半日,虽然是带着疑问来的,但很惭愧,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头绪。”
叶定稀的回答滴水不漏。
得生微微颔首,道:“便是如此,那两位施主今夜就在寺中住下吧。”
呃?
“可以留宿吗?”我不禁问道。
得生笑得眼角出现鱼尾褶皱:“有何不可,寺中清净简陋,二位施主还请将就。”
“既然如此,多谢得生大师礼待。”
叶定稀起身,还以合十礼。
从禅房中出来,我心中仍是一团雾水。
“你说,得生大师突然让我们留宿,是不是默许我们在几个僧人之间调查骆老头东西的去向啊?”
“或许吧。”
叶定稀有些心不在焉。
我并未发觉,依旧自顾自喃喃道:“那你说,谁最有可能拿走那东西呢?得老吗?还是得死?”
“为什么会是他们两个?”
叶定稀突然笑了。
我挠挠头,疑惑问道:“他们俩今天的争斗你也看见啦,哪里有个和尚该有的样子,寺院里的和尚也不多,真要怀疑,也怀疑不到得病和得生两位身上去吧?”
“为什么不能是得病?”叶定稀眼光定定得看着我。
颜值。
我能这么回答吗?我不能啊!
脑子
里思绪略微一转,我便开口道:“你还记得来时,得病大师独自一人在前殿诵经的样子吗?他看起来无欲无求,后来从他对师兄弟的态度也能看出来,他是一个孑然一身的和尚,这样的人,怎么会去打世间俗物的主意?”
“谁告诉你,暗格里的东西是世间俗物?”叶定稀嘴角含笑。
我脑子顿时更蒙了。
“难道不是?那是什么?你知道?”
“如果知道,也就不用来这一趟了。”叶定稀轻轻叹息一声,目光远远眺望西边的奎星阁,良久,才道:“或许这一夜过后,我们就可以知道了。”
“你和得病大师见面之后,总会说一些晦涩难懂的话,我听来一知半解,越听越糊涂!”
我忍不住吐槽他,手指捏着在他胳膊肘上用力掐了一下。
往日里,我是不会这般与叶定稀撒娇的,只是不知今日为何,我愈发喜欢与他亲近。
他的手顺着我长发滑落至肩膀停留,替我整理刚刚戴好的围巾,笑道:“我几次问你,是否愿意来人间生活,你总不答应,现在来人间逛了逛,可有改变想法?”
又来了。
我翻了个白眼。
“人间千红万艳,太过灿烂,我还是喜欢地府,一年四季十二时节,永远都是那一种样子,简单。”
“罢了。”
叶定稀无奈得摇摇头:“总归是你去哪,我去哪,天上地下,也没什么区别。”
我心里甜滋滋的,仿佛有一个小小的蜂蜜罐子,从前空荡荡的,如今却盛着大半罐的蜜糖,即便不尝那滋味,也知道有多么香甜。
到了下午,寺中几乎再无香客进出。
我与叶定稀吃过午饭,各自分开,他去找得生大师下棋,我便独自去院子里晃悠消食。
一禅寺真不是个规格严谨的寺院,占地小,除了山门、前殿和偏殿、再无其他供给香客朝拜的地方,甚至没有一座钟楼鼓楼。
我在巴掌大点的后院里转了一圈,满肚子的烧鹅烧鸡一点也没有消化,索性又走出了前殿,在山顶上溜达起来。
不多时,我便走到一处羊肠小道上,弯弯绕绕得走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迷路了。
“喂!有没有人呐!”
我呼喊四周,这大雪深山里,连声鸟叫也没有。
这可怎么办?
我顿时心慌起来,叶定稀突然说去和得生大师下棋,鬼知道他要下到什么时候!
况且,山里多野兽,它们饿了这么久,万一看到我,连个鬼也不放过怎么办!
还有……
这厢我正在胡思乱想,突然瞥见左前方一颗树后面冒出来的小脑袋。
“施主,你迷路了吗?”
小和尚云间看不到我,目光有些偏离,但不妨碍他与我对话。
我满脸兴奋得点点头,又想起他看不见自己,便道:“对,我迷路了!你能带我回一禅寺吗?”
“可以。”
云间从树后面走出来,一身偏大的衲衣落着好些补丁,袖子挽着好几圈,松垮垮得耷拉在手臂上,光溜溜的小脑袋就像是一颗糯米团子,极是可爱。
要比起得病来说,我还是更喜欢云间的秀气。
他就像是晴空之下的一朵浮云,洁净无瑕,轻盈而自在,小小的孩子眼神里映着天,映着雪,映着树影和云雾,仿佛一眼便能看进他的心里。
这样的眼神,我从前在小日小夜,还有大白侄儿的眼睛里才能看见,自然感觉十分亲近。
“你叫云间,对吗?”我问道。
云间点点头,双手背在身后,站得直挺挺的,很是乖巧的样子:“施主,还不知该怎么称呼你。”
来了一禅寺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问我如何称呼。
从见到得生和得病,再到得老和得死,他们全部称我为女施主,甚至根本不在意我究竟姓甚名谁,只道我是个俗世客。
只有云间这个小可爱,他问我了。
“你真有趣。”
我走过去,手指捏了捏他的小脸蛋,“你听好哦,我叫向东倾,你可以叫我东倾……姐姐。”
姑姑听得多了,在人间换换口味也是好的。
“东倾姐姐。”
云间甜甜一笑,沾着泥渍的手却不自觉摸了摸方才被我捏住的脸蛋。
第九十四章 四角对立的关系
禅房。
窗明几净,落雪无声。
叶定稀捻起一颗白子轻轻放在棋盘上。
白棋局势盘面大差,无处争胜,他却执意将白子落在了一个倒扑之位。
“呵呵,叶施主大意了。”得生惬意得眯着眼睛。
叶定稀淡然得笑了笑,端起手边那杯茶,盏壁微凉,他又下意识看向了门外。
得生提了四子,笑道:“叶施主,可是在担心那位女施主?”
“她去了很久。”
叶定稀视线缓缓落回棋盘,眼角闪过一丝古怪的光亮。
得生拨动手中佛珠,念着阿弥陀佛道:“女施主身份特殊,能够跟随在叶施主身边,也算自有一番福泽。”
啪嗒。
一颗白子落在黑子“腰眼”。
叶定稀微微挑眉道:“看来,大师并非看不出她的来历。”
有了这一子,黑棋的局势突然转而被动,得生脸上笑意尽失,他看看对面人,又再次看向棋盘,犹豫良久,才又落下一子。
叶定稀就笑道:“得生大师,这第三局,您还是输了。”
得生眼神一凝,再看局面,净死。
“施主棋高一着,贫僧佩服。”他双手合十,佛珠上的穗子从那杯凉透了的茶盏上扫过,带起几滴水渍落在棋盘上。
叶定稀神色淡然,起身道:“大师的棋艺京市闻名,今日寺中不宁,许是大师被扰了心绪吧。”
得生眼光一闪,抚须轻笑。
“叶施主看来年轻,却独具慧眼,心思老道,将来定然有一番大造化啊。”
这样的话,对叶定稀并不受用,他行礼后退,道:“妻子出去多时,我该去找找了。”
寺院外。
回去的路上,云间大约估摸不来我的脚程,故意走得很慢。
我瞧着他拎在手里的小竹篮,用一块灰色粗布盖着,还挺沉的样子,便问道:“里面装了什么?”
“是萝卜。”
云间停下来,揭开竹篮上的布,露出几个白胖白胖的大白萝卜。
“这么厚的积雪,你还能挖出萝卜来?”我十分惊讶。
云间笑道:“很好挖的,就在刚才我遇到姐姐的地方,树林里有一片地,从几年前开始长出萝卜来,个头大,水分足,比得老师叔在山下买回来的更甜!”
我点点头,又问道:“午饭没吃饱吗?”
“我和得病师叔不吃荤腥,近来大雪成灾,得老师叔说山下菜比肉贵,所以......”
“寺院里,只有你和得病大师吃素吗?”我问道。
云间点点头。
我原本对一禅寺就存着许多疑问,生老病死四个和尚各有古怪,唯有云间看来还算正常,眼下与他独处,我便想着能旁敲侧击些寺院内幕出来。
停顿一会儿,我便问道:“云间,你从小是在寺庙里长大的吗?”
“是啊。”
云间很老实,有问必答。
“几年前,师父在山里捡到我,将我带了回来,那时我的襁褓里有一块玉佩,刻着云间二字,师父便唤我云间了。”
“那你记事起,寺里有多少僧人?”我又问道。
云间挠了挠白面团似的脑袋,道:“早几年还是有十几个的,不过后来都陆续下山,没有再回来。”
“没回来?你们也没有去找过吗?”
“起初得老和得死师叔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下山去找,但据他们说找到的僧人全部都还俗了,所以后来也就没有再找。”
“得老和得死……”
我更疑惑了,“他们的关系不是很差吗?”
云间转过头,对着我的方向笑出一口大白牙来,道:“两位师叔并非在寺院中长大,大约都是在十几年前出家,听说他们从前都是京市人,彼此也是认识的,或许那时好像有什么过节,积累了恩怨吧。”
若是出家前就有恩怨,那现在这么针锋相对,倒是可以理解了。
不过……
既然恩怨未清,那就不算斩断红尘俗世,这样的条件又怎么能出家呢?一禅寺僧人紧缺,也不至于不管萝卜还是白菜得一把凑吧?
我实在不太明白。
“云间啊,你师父,还有得病大师,他们与得老和得死两
位的关系是不是也不太好?”
云间先是摇摇头,后又点点头,再摇头道:“这些……云间也不太清楚,只是师父和师叔们素日里各司其职,除了修持的时间,他们很少聚在一起,比如我师父,他时常待在奎星阁里,接待那些来朝拜进香的香客,得病师叔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前殿诵经,有时候一坐就是大半天,与谁都不说话。”
这么奇怪的?
分明是一个寺院里的师兄弟,住在同一屋檐下,怎么搞成四角对立的关系了?
“那你呢?”
我问道:“云间平日里喜欢做什么?”
“我?”云间憨憨得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得笑:“师父在奎星阁时很忙,我不便打扰,有时候去前殿与得病师叔一块儿诵经,其他时间就在寺外找些野菜和萝卜什么的送去厨房,天气晴好时,我还会去树林里捡柴……”
这么看来,倒是印证了我之前的想法,云间才是寺院里最像和尚的和尚啊!
正当我还想继续再问话时,却突然看到叶定稀长身玉立于山门前,漆黑的眸子倒映着天边的云雾晚霞,那一瞬间足以惊艳时光。
“叶定稀!”
我朝他挥挥手。
云间合十行礼,“叶施主。”
叶定稀先朝他点点头,然后走到我跟前,温柔问道:“去哪里了?这么久才回来。”
我笑嘻嘻道:“散步消食,没想到迷路了,还好遇到云间把我给带回来。”
“阿弥陀佛。”
云间笑道:“两位施主请自便,我去厨房送萝卜了!”
“去吧去吧,多谢你啦!”我朝他挥挥手,又想起他看不见我,便伸手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
云间离开后,叶定稀才拉着我慢悠悠得走回寺中。
前殿。
得病依旧跪在那张蒲团上诵经,仿佛并未感知到我们的到来,但在我们踏入门内时,他手中拨动的佛珠明显慢了半拍。
我悄悄凑近叶定稀道:“今天我与云间一起回来,从他那儿知道了一些秘密!”
“哦?”
叶定稀一笑,道:“什么秘密?”
第九十五章 萝卜太好吃了!
等我将得老与得死的来历,还有生老病死四个和尚奇怪的对立关系,逐一告诉叶定稀之后,才看到他神情略显严肃得点了点头。
“按照你这么说,这间寺庙里还真是存在很多疑点。”
“是啊是啊!”
我眨眨眼道:“你看啊,生老病死四个和尚,分明是师兄弟却并不在意彼此,而云生呢,明明是得生大师收养的孩子,却与得病关系最为亲近,尤其是那个得生大师啊……他是一禅寺的住持,为何却只在意奎星阁呢?”
叶定稀站定,目光远眺西面那座偏殿,此时夕阳西下,一轮橙光从厚厚的云层中穿过,笼罩着整座奎星阁,仿佛为它披上了一层金缕纱衣。
“现在还能看到紫光吗?”他突然问我。
我凝目望去,点点头:“嗯,那紫光虽然淡薄,但徐徐不绝。”
“对了,下午你不是与得生大师下棋吗?可有收获?”我又问道。
叶定稀淡淡一笑:“没有。”
咕噜噜。
我的肚子很不合时宜得叫了一声。
“饿了?”那家伙嘴角憋着一抹笑意。
我素日里在他面前也没什么淑女形象,自然也不必扭捏,点点头道:“对啊,你可知什么时候开饭?”
“寺院里过午不食。”
呃?!!!
我直瞪瞪得看着他,只觉得寒风凌乱。
“你怎么不早说!”
虽说我是地府女鬼,但好不容易来一趟人间,也不想饿着肚子回去,寺院里的规矩过午不食,但我也不是和尚,吃个饭应该也不算破坏规矩吧?
一路上,我碎碎念着,与叶定稀一起走到了后院最深处的厨房。
还没走到门前,就看见一缕轻烟从烟囱里袅袅上升,虚掩的木门内,只有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在转着圈儿得忙碌着。
吱~嘎~
我推开门,便看到云间那孩子蹲在灶台前,脸上还有两抹柴灰,看来有趣。
“你在煮汤吗?”
云间看到叶定稀,又听到我的声音,便起身点点头,“两位施主,可是饿了?”
孩子真是贴心小棉袄啊。
我默默感动了一把,道:“是啊,我不知道你们寺里的规矩,所以……”
“寺里
从未有过香客留宿,准备的吃食也不够……还请两位施主见谅,方才是得病师叔吩咐我来做些萝卜汤,好给两位施主充饥之用。”
得病?
我与叶定稀对视一眼。
另一边,大约是时间到了,云间费力得揭开锅盖,一阵香气扑鼻而来。
“这香味,是萝卜汤?”我问道。
云间点点头:“今日来不及去挖野菜,所以汤里只有萝卜……”
“香,太香了!”
我忍不住深吸几大口,感觉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引出来了。
叶定稀哭笑不得似的拍了拍我的脑袋,“出息。”
他在笑。
我撇撇嘴,却又有些不好意思,只能故意先一步走到云间身边,探头打量大锅里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汤。
白胖的萝卜被切成大块,在水里横七竖八得躺着,像是泡温泉似的,香气中带着些丝丝清甜,仿佛比中午的烧鸡烧鹅还要吸引人。
“这就是你说的,后山里的萝卜?”我指着锅问道。
云间害羞得点头:“是啊,这些日子大雪封山,我走不了太远的地方,好在那片土地的萝卜很多。”
“良田出好苗。”
我不禁赞叹道:“那块地方肯定是风水宝地,才能长得出这么好的萝卜!”
噗嗤。
叶定稀笑出声来。
因为只有我们两个外来客吃饭,索性就没有去斋堂,厨房里地方虽小,却摆着一张小木桌,刚好够让我们三个坐下。
云间寻来两个大碗,盛了满满两碗萝卜汤端来给我们,然后又寻了个小瓷碗,将剩下一点汤水盛给了自己。
“这怎么行?”
我看着他端来的清汤水,道:“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喝点汤汤水水哪里够营养的!”
说着,我将碗里几块最大的萝卜分给他。
云间眼看着那筷子虚空晃来晃去,几块萝卜已经落入自己碗中,连忙摆手:“施主不可,不可啊!我只是……怕浪费,所以想将汤水喝了,寺里规矩,过午不食。”
“那是对大人的,小孩子如果从小营养不良,会长不高,长不大的。”
我拉着他坐下,将那小碗推到他面前,“快吃吧,我不会告诉你师父,还有得病大师的。”
“可是……”
云间依旧摇头:“佛祖在上,云间不能撒谎。”
“这……”
我看向叶定稀。
他摇摇头,拍了拍云间的小脑袋:“孩子虽小,也该尊重他的想法。”
好吧。
我默默点头,等云间将碗里的萝卜重新放回我的碗里,捧起那碗清汤来,我才看见他又露出几颗小白牙。
热乎乎的汤下肚,满身的冷意瞬间便被驱散,那萝卜的滋味更是我从未感受过的鲜美清甜。
“这萝卜……太好吃了!!!”
我张着嘴,因为太烫而呼噜呼噜得吹气,却又舍不得将萝卜吐出来。
叶定稀望着我笑:“傻瓜,没人跟你抢,慢一点!”
一旁,云间也笑。
我好不容易才将一口萝卜吃下去,舔着嘴问道:“云间,你那还有萝卜吗?我想带一下回地府去!”
话音未落,云间脸色一僵。
呃……
你看,这做人做鬼啊,总逃不过一个口不择言的时候。
“咳咳,那个……这个……”
我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开口。
对面的叶定稀已经放下筷子,目光冷静得看着云间问:“可感到不舒服,或者是害怕?”
云间垂眸,良久,摇摇头。
“我虽看不见东倾姐姐,但却并不感到害怕,方才她说起地府……只因云间年幼,并不懂得太多,所以一时有些惊吓。”
我心中惭愧,出声道:“云间啊,姐姐不是故意的,一时得意忘形才……”
“东倾姐姐,世间六道,各有存在,云间肉眼凡胎,能认识姐姐,也是造化所示呢。”云间安慰道。
“云间很懂事。”
叶定稀重新拿起了筷子,将碗中的两块萝卜夹进我的碗里。
我点点头,心里虽然闷闷的,却也不好再纠结这个话题,只能默默得吃萝卜。
等一碗汤喝的精光,我与叶定稀收拾残局,准备离去时,云间又匆匆忙忙追出来。
“东倾姐姐!”
他叫住我:“明日过堂,我再给你准备萝卜汤可好?”
第九十六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从厨房离开,我与叶定稀慢慢散着步朝寮房走去。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云间那孩子很亲近。”
叶定稀就笑道:“因为他给你煮萝卜汤?”
“不是啦!”
我顶了顶他的胳膊肘,认真道:“见他第一眼,我就觉得亲近,现在这会儿总感觉有些熟悉,好像是一种……前世的缘分!”
“你和云间?!”
叶定稀眉梢一挑,神情有些古怪:“小东倾,为夫是不是该给你科普一下现世的未成年人保护法。”
我顿时愣住。
“大哥,你看我哪一点像禽兽了?”
回到寮房,我依旧冷落那家伙,摆着傲娇小媳妇的姿态。
叶定稀后一步脚进来,伸手关上房门的瞬间,另一只手已经将我捞着压在了门边的墙上。
冰冷的墙面,刺得我后背一凉,下意识钻进他的怀里。
他眼角藏着的笑意闪烁成星星。
“你,你放开我!”
我吸着他身上传来的温热香气,心口一阵浮躁。
他的手拦着我一边去路,另一只手不急不慢得摸着我的耳垂。
“这么凉。”他笑。
我撑着胳膊抵住他胸前,低着头:“我们做鬼的,哪个不是透心凉!”
“呵呵。”
他又笑,低头亲过来,我想躲开,却被他的手捧住脸颊。
那是一种无法描绘的温柔与缱绻。
我在地府时,也不是没有被叶定稀亲过嘴,他一向无所顾忌,做人做猫,想亲便亲。
有时候我会下意识闪躲,但偶尔也会被他扑个正好。
说实话,身为女鬼,我还是挺享受的,叶定稀很会照顾我,力度适中,辗转有度。
但这一次好像又不太一样。
缠绵,腻歪。
长长的一吻结束,我已经被叶定稀整个搂在怀里,双手搭着他的肩膀,鬼腿软得像是踩在棉花上。
叶定稀的眼睛里,藏着笑,还有一些别的奇怪的情绪,深沉的,克制的,暗涌波动。
我揉了揉带着些许困意,湿漉漉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
“我困了……”
他笑:“是我的技术不够好吗?”
“不是啦……”我不好意思得推了推他,又想起亲嘴前的事情,故意
板起脸来:“我还生气呢!”
“很久以前,有人告诉我,吵架了亲回来就对了。”
“哦?”
我眨眨眼,问道:“谁说的?”
“以后告诉你。”他屈指刮了刮我的鼻尖,顺势搂住我的肩膀,将我带着到了桌旁。
我扫了一眼,桌面上摆着两盒棋子和棋盘。
“你想和我下棋?”
“今夜不能早睡,山中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我只找来这棋。”
他摆出一副“我真的尽力了”的无奈表情。
我心思一动,也没追问为何不能早睡,挑了一盒棋子先坐下,眼神指着对面座位。
“来吧!”
叶定稀依言坐下,揭开棋盒的盖子,问道:“会吗?”
“当然!”
我成竹在胸,甚至有些轻佻得扬起下巴。
“好,我让你三子。”叶定稀笑道。
这是看不起我的棋艺啊!
我瞪他一眼,开口便道:“不许反悔!”
吧嗒!
我抢在他说话前落下一颗黑子,占角开局。
叶定稀笑着摇摇头,看着我的眼神里半是无奈,半是宠溺。
“若是输了,可有什么惩罚?”他故意问道。
“唔……”
我紧锁眉头,思考良久才道:“你若输了,明天带我去挖萝卜!”
那萝卜,真好吃啊……
叶定稀脸色一顿,哭笑不得答应道:“好。”
他捻出一颗白子,正要找个低位落下,便见我的手横空挡住。
“等一下!”
“呃?”
“不是让我三子吗?!”
我强势落子,紧连着第一子的旁边放下一颗黑棋。
叶定稀悬在半空的手抖了抖,眼睛直瞪瞪得看着相连成两颗的黑子,问道:“媳妇儿,你这是……”
“五子棋啊!”
我白他一眼:“你不会?”
趁他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我已经放下手中藏着的第三颗黑子,然后撤手示意。
“该你了。”
叶定稀深吸一口凉气,眼睛里亮晶晶的,表情却又极为古怪,仿佛一个茶壶费劲巴拉得倒饺子,他唇线抿了
又抿,到底没憋出一个字来。
吧嗒。
我看他在黑子一端落下一颗白子,堵住我五星连珠的一段,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家伙,是个高手啊!
往常我在地府里,老崔经常与我下棋,可他很少来堵我的黑子,技术不行,多半都是我赢的。
我神情微微有些凝重,捻着一颗黑子迟疑不落。
叶定稀噗嗤一笑,“算了,你赢了。”
他心道:反正一开始也没打算赢自个儿媳妇儿,否则为什么连问也不问她输了该当如何呢?
“你认输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点点头,轻吁一口气,勉励道:“别气馁,以后有空我教你。”
“好啊。”
他一脸笑意得点头。
这下棋算是叶定稀能找到的唯一乐子,不过一局结束后,我俩只剩下大眼瞪小眼。
我忽然想起上午时,在禅房里眼看得老和得死斗嘴,叶定稀附在我耳边说话的事情,便问道:“那时,你到底在我耳边说了什么啊?”
在禅房里每一个人看来,叶定稀当时的确与我说了很多话,好像是在正儿八经得分析孰是孰非。
不过只有我知道,那家伙根本扯了一堆有的没的,除了“的得地”,没有一个字与一禅寺和和尚有关的。
“那是一首歌。”
叶定稀回答道。
“歌?”
“嗯,最近发布了一首新歌,反响还不错,这一周上了新歌榜单,是我亲自作词作曲的作品。”
我若有所思得点点头。
难怪听起来还挺押韵的。
“你不是演员么?怎么又成歌手了?”我问道。
“养媳妇成本高啊。”
那家伙一本正经得胡说八道:“我得多赚点钱,才能让你过得舒服。”
我斜眼睨他,一副“我信你才有鬼”的表情。
“怎么舒服?多买些元宝蜡烛香烧给我吗?”
噗嗤。
叶定稀笑出声来:“要说冷笑话,你们做鬼的,还是当仍不让的。”
我哼了一声,端起刚才他推过来的茶喝下一口,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叶定稀!我知道这味道为何熟悉了!”
第九十七章 奎星阁起火
“哦?”
叶定稀看向我手中的茶盏。
我仔细再品了品那滋味,很确定道:“没错了,这茶我在甄姐姐那儿喝到过,味道一模一样!”
“游神殿?”叶定稀蹙起眉头来。
我用力点点头:“是的,甄姐姐说这茶是小夜那娃子从人间带回去的,你说会不会那么巧合……”
话到一半,门外突然传来惊呼声。
“不好了!奎星阁起火了!!!”
“怎么会起火?”
我腾地一下站起来。
叶定稀神色难看,拉着我道:“走,去看看!”
山中的夜,天地万籁,这一场火来得蹊跷却凶猛,不过片刻,火光已经吞没了整座奎星阁,橙红的火舌摇曳着往天空延伸,噼里啪啦的木材燃烧声隔着老远便能听得一清二楚。
“快!去把寺里的水都搬过来!!!”
得生站在火势最近的地方,急得瞪眼跳脚,但寺院里统共也就那么几个和尚,他的急显得很徒劳。
另一边,得老用一架板车拉来几个大水桶,桶里装着雪和水。
“得死呢?!那家伙又躲哪里去了!该死的东西!”他一边咒骂,一边提着两个大桶冲进火里。
得病和云间也赶了过来,各自端着个木盆,里面都是未融化的雪。
天寒地冻,山顶却风势很大,这场火若蔓延下去,只怕明天的第一缕阳光跃上山头时,一禅寺已经化为乌有。
我与叶定稀赶到的时候,看着几个和尚跑来跑去得救火,却唯独不见了得死的身影。
“我们也去帮忙吧!”我指着板车上的大桶。
叶定稀点点头,从车上提起两个装着水的桶往奎星阁快步走去。
我抱着一个木桶追在后面。
急得满头大汗的得生看到我们,立即上前。
“叶施主,这奎星阁里藏着你要的东西,若真的烧毁,只怕连那东西也会烧没了!”
“大师你……”
叶定稀惊疑不定得打量他。
“事出紧急,贫僧来不及解释……但这一切,一切……都是得死!是他盗走了梁施主神龛下暗格里的东西!还藏在了奎星阁里,今晚这场大火,他想毁灭证
据!”得生咬着牙愤愤道。
我听来只觉奇怪,得死偷了东西,我们并不知道,大可趁夜取走放在别处就是,为何要毁掉呢?
叶定稀只是停顿了几秒,便问道:“大师希望我们怎么做?”
“若叶施主想要找回那东西,怕是得自己进去找一找”
得生指着火势最凶猛的入口,略显浑浊的眼瞳中一片橙红。
“贫僧只有一个请求,你们进去后,先找到奎木星君金身下压着的一截枯神木,将它一起带出来!”
“枯神木?”
我有些不明所以,问道:“那是什么?”
“是……一禅寺的镇寺之宝!”
得生郑重其事。
我与叶定稀对视一眼。
心道:这和尚很是奇怪了,若奎木星君的金身下有一禅寺的大宝贝,他为何不自己冲进去取呢?
这种时候,告诉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火场里,不就是想要让我们进去吗?
他到底是什么目的?
我还没想明白,叶定稀已经作出决定。
“好,我进去!”
我赶忙将他拉住:“你不能去!这么大的火,你全身上下哪里不怕烧的?”
叶定稀沉下脸来。
“骆老头的东西,的确在里面。”
他这话刚一说出口,便有得生眼光一闪。
我心中难安,闷闷地道:“就算在里面,你也不能进去!”
虽说我与叶定稀时常待在地府,但今夜我也不愿见着他被黑白无常给勾回去,那不一样。
叶定稀自然明白我担心什么,握着我的手道:“你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他曾经说过,若非为我,任何事情,绝不会在没有把握时出手。
我自然相信的,但眼前火光冲天,热浪激荡,稍稍靠近奎星阁一些,我都能闻到死亡的气息,叶定稀再有本事,血是血,肉是肉,还能不怕烧的?
“你若真想要拿东西,我帮你去取回来!”我开口道。
叶定稀手指顿然一紧,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得生走上前来。
“女施主若是愿意进去,那是最好不过,叶施主到底是肉
骨凡胎,火场里实在危险。”
“知道危险,你还让他去?”我冷眼瞪过去。
得生讪讪转开视线。
这次的大火很古怪,他身为寺院住持,看起来虽然急切万分,但却又好像根本没有在意奎星阁会烧毁成什么样子,还有那里面的镇寺之宝,他是真的在意吗?
“东倾,别闹。”
叶定稀捏了捏我的手心,刻意压低了声音。
“放心,我心中有数。”
咚!
熊熊燃烧的火焰中传来重物砸下的声音,**的碰撞愈加激烈。
我眼睁睁看着叶定稀披上一件浸透的粗布衲衣,冲进了奎星阁里,一动也不敢动,手指攥紧,掌心也跟着麻木了。
一旁,得老蹲坐在板车上喘着粗气。
得病和云间脸色惨白,头顶满是大汗,却还是咬紧牙关搬运着雪水来灭火。
唯有得生,与我站在相隔几步之外的地方,静静得看着那团火焰,他的余光里极快略过一抹冷意。
“得老,再去搬点水过来!”
得生突然走向我身边,眼神却是看着得老的方向。
“师兄,寺里哪还有水!”得老埋怨道。
深山之中,虽然通了水电,但近日大雪封山,水电早就断了些时日,存下的水都是收集的冰雪所化,现在也用得见了底。
“那就去想办法!”
得生一声冷喝,脸色沉得难看。
他的模样,与我初见时很不相同,就好像变了一个人,浑身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戾气。
得老骂骂咧咧得推着板车走了。
一旁,得病和云间还在奋力搬运着木盆,得老走上前,指挥道:“你们俩,去帮帮得老,那家伙素来懒惰,谁知道他是去做什么的!”
“师父,我去找得老师叔,让得病师叔留在这帮忙吧!”小和尚云间自告奋勇。
得老瞪他一眼道:“你?你能做什么?让你师叔带你一起去!”
得病喘着气,一滴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到修长白皙的颈部,他眼神淡淡得看了我这边一眼,似是在犹豫,不过也只是两三秒。
他低头对云间道:“走吧。”
第九十八章 为什么要害我?
彼时,我一心一意,都在冲入奎星阁的叶定稀身上,根本不知道四周围发生了什么。
等得生再次走到我身边时,我才感觉到那种诡秘而陌生的气息,正将我慢慢笼罩包围。
我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神,竟然染着一抹淡淡的紫光。
“得生大师……你?”
得生冷冷一笑,态度冷漠:“能调查到一禅寺,也算你和叶定稀有点本事,不过……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你……”我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你骗了他?”
“呵呵。”
得生的神情诡异:“骆文玉的东西,的确藏在奎星阁,不过有没有这个运气找到,还要看叶定稀的福气有多大,今晚这场火,来的不巧,但却正是时候。”
什么意思?
火不是他放的?
我皱了皱眉:“你想做什么?”
“我本以为,你只不过是跟在叶定稀身边的一个普通女鬼,但是后来才发现你一点也不普通,倒是很适合助我一臂之力!”
说着,得生从背后拿出一截奇怪的炭黑色的木头。
“枯神木?!”
我脑中灵光一闪。
得生眉间沟壑挤在一起,笑得愈发可怖,:“猜得不错,你大可再猜猜,这东西的用处。”
我心中警铃大震,想跑,却已经来不及。
轰隆!
一道电光当头劈来,我根本无从闪躲,就被那紫色的光晕笼罩,浑身犹如烈火焚烧。
“啊!!!”
我口中溢出一声惨叫,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得软在地上,连滚带爬得想要躲开,但那紫光却似是又灵性,我到哪里,它必紧追而至!
“得生大师!”
我哆嗦着呼喊:“我与你素无往来,更是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
那紫光爬满我的皮肤,就像是千万只吸血虫刺入我的身体,疯狂吸食着我的鬼气,那种痛,我这六百年来从未曾感受过,犹如万刺钻心!
得生看着我,狰狞大笑:“你们这种鬼魂存在于世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我现在
只是将你的鬼气抽干,给你一个成全,是我解救了你!哈哈哈!!!”
我疼得已经无法开口,浑身的皮肤如树皮似的开始发紧,鬼气如光斑碎片朝着那悬空的枯神木中涌去,原本还炭黑的木块紫气大作,隐隐与那火光形成对峙。
“叶定稀……”
我努力睁开眼望着火光汹涌的方向,隐约看到有一道影子闪过。
“你可……千万不要出事啊。”
……
黑暗。
漫无边际的黑暗。
我感觉自己像是躺在千万根细针上面,轻轻滚动,便是痛彻心扉。
四周围,什么声音也没有,良久,才有水滴落下传来的滴答声,好像很远很远。
“这是……哪里?”
我撑开眼皮,看着四周围,隐约觉得像是在地下,四周是一个天然的洞穴内,盘根错节的树根攀爬在泥土之间,一些石块上有错落重叠的抓痕,看来狰狞。
滴答。
又是一滴水落地的声音,这次又好像很近,近在咫尺。
空气里有鬼气残余的气息,仿佛存在这其中很久很久,与地下**湿润的味道混杂在一起。
得生那个臭和尚呢?
我环顾四周,却不见得生的身影。
在寮房时,叶定稀就说过这一夜会有事情发生,我却没料想到会如此惊天动地,一场大火,半个寺院都被波及,骆文玉的东西不用调查主动出现,却将叶定稀引入奎星阁里去了。
那家伙……
也不知到底平安出来了没有,若是他知道我不见了,一定很着急吧。
我望着头顶黑乎乎的泥块和石块,想要试图用力推动,却发现自己浑身的力气已经被抽干似的,一点也使不出来。
那根枯神木真是厉害,我这种百年老鬼,平日里得了老崔不少好宝贝滋养鬼气,短短时间竟然抽走六七成,现在的我还不如地府里的普通阴魂,想要从这困境里出去,几乎是没有可能。
再则,那滴水声忽远忽近,四周围应该是有封印禁制。
得生那个老头表面上看是一禅寺住持,但却藏着许多古
怪,尤其是那根枯神木,要说是一件寺院的镇寺之宝,倒不如说是得生自持之物。
思绪逐渐清晰,我慌乱的心也慢慢安定下来,现在困境被动,我只能等待。
同一时刻。
一禅寺中。
苍山烟缭,噼啪的爆裂声不时从焦土之中传来,满脸灰黑的云间站在废墟之上,用最后一盆雪水熄灭余火。
“云间。”
一个疲惫而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云间回头,一片飞灰从眼前扫过,他抬起袖子揉了揉眼睛,才看向来人。
“得病师叔。”
得病的衲衣被烧了好几个大口子,浑身狼狈,脚步虚脱得走进废墟里。
“火都熄灭了吗?”
整整一夜的抢救,还是没能保住奎星阁,这里已经被火舌吞噬为平地,到处都是烧得焦黑的木头和倒塌的墙垣,残破的油灯和器皿零星而破碎的散落着。
云间环视四周,点点头:“师叔,火都没了。”
“你下来吧。”
得病朝他招手。
云间抱着比半个身子都大的木盆,从半截横梁上跳下来,仰着黑乎乎的小脸,眼睛里满是疲惫和担心。
“师叔,师父怎么不见了?还有那位叶施主和东倾姐姐,他们都去哪里了?”
后半夜的抢救,只剩下他与得病两个人。
得老忙活了半夜,累得瘫在地上死活不愿起来,云间去叫了好几次,得老只是在地上装死,到后来竟然还打起鼾来。
至于那得死,更是从头到尾不见踪影,就像是在寺院里消失了一样。
得病看着四周,神情淡薄得就像是今日的晨雾,眼光中却带着复杂的微光。
“别问了,去洗把脸,准备去前殿修持吧。”
“可是……”
云间拉住他的袖子,黑乎乎的小手指头将得病的衲衣染黑,他却没有注意到。
“师叔,叶施主和东倾姐姐是寺院里的客人,现在他们不见了,我们真的不管吗?还有师父……那时他分明还在的……”
第九十九章 小皮鞭啪啪响
“阿弥陀佛。”
得病合十,望着废墟之间碎裂的奎星金身,眼光淡漠。
云间的小拳头握了握,再度扬起脸道:“师叔,我要去找他们!”
“去哪里找?”得病问。
云间一顿,亮晶晶的黑葡萄珠子似的眼睛里浮现茫然。
是啊,该去哪里找呢?
山顶。
悬崖边缘。
一副被烧毁了大半的皮囊被人提在手里,灼烧过的双腿在地上拖行,散发着一股恶心的焦臭,沿路污染了原本纯白无暇的雪地。
那人对面,是一个满身狼狈的光头和尚得生。
他望着一步步逼近自己的身影,眼神中涌出难以抑制的恐惧。
“叶,叶施主……你大人有大量……”
“东倾呢?”
三个字,比九尺冰寒更冷更刺骨。
叶定稀冷冷得看着得生,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进的阴冷气息,而他手中提着的那半幅皮囊,正是得死。
天空中,纷纷扬扬的落雪迎风飞舞,如鹅毛般轻盈,四处散落,落于树间便似琼华盖顶,落于地面便是十里银妆,雪永远是最纯净的,它铺盖天地,仿佛能净化一切污秽。
但,此刻,这些飘舞的雪却无法靠近叶定稀。
那家伙,分明只是一个肉骨凡胎,却生得犹如妖孽,如恶魔,如地狱最深处爬上来的千万冤灵糅于一身的恐怖存在。
他站在冰天雪地之中,双目漆黑深邃,周身波动着无形的气浪,雪花还未接近已经震碎消融。
啪!
皮囊被随手扔在地上,萎靡而瘫软,就像是刚从牲畜身上剥下来的外皮,只有那头颅处,光溜溜的,还带着几块被烧穿的窟窿,几朵雪片悄无声息得从中穿过。
那张脸,满是惊恐,瞪得几乎脱眶的眼睛像是曾看到过这世间最恐怖的东西。
得生看着叶定稀的动作,浑身无法控制似的哆嗦了一下,冰天之下,寒冻之中,他仿佛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叶施主……”
他喉头艰难滚动了一下,冻得通红的手无意识得捏紧一团冰雪。
“骆文玉的东西,真的是得死那狗东西……是他偷的,与我无关啊!”
呵。
叶定稀冷哼一声,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块藏蓝色的手帕,仔仔细细将指缝间的灰黑擦拭干净,他的耐心,认真,仔细,与此刻的场面,格格不入。
得生偷偷向后挪动两步,烧烂的衲衣灌入阵阵寒风,下半身在雪地里坐得太久已经僵住,他无法再逃跑。
等叶定稀将刚才提过皮囊的手,一根一根手指慢慢擦干净,他才将方才用过的手帕重新放回口袋里,再次看向得生。
“东倾呢?”
这一次的声音,比刚才更冷更空,每一个字就像是一口洪钟,罩在得生的头顶,嗡嗡震响,仿佛随时要将头骨爆裂。
“啊!!!”
得生双手撑在头颅两侧,面目狰狞得喘着粗气:“叶施主……不关我的事啊!”
呼~
一阵山风刮过。
四周围响起簌簌的落雪声,高大的松柏隐约露出些墨绿的针尖来。
得生低头垂眼,视线却不自觉得掠过一个方向。
那是一片空地,雪层比其他地方要稀薄很多,似乎还被翻挖过许多小坑小洞,有的泥土混着冰雪堆在一处。
叶定稀望着得生,眸光黑得骇人。
“你以为,藏住她,就能得偿所愿?”他不怒反笑。
得生听到那带着笑意的声音,只觉得比暴怒来得更为可怕,早已僵硬的四肢瑟瑟发抖。
“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哦?”
叶定稀剑眉轻佻,“机会已经给你,不过看来……你并不需要。”
啪!
一道长鞭抽动的声音惊破罡风,整个山巅为之一震。
得生看着他手中骤然出现的鞭子,更是吓得魂不附体。
“你,你不是人!”
叶定稀一只手轻轻得滑过鞭子,仿佛在感受着它的坚韧和柔软,冷冷一笑:“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是人?”
得生眼瞳如地震一般。
“你,你是什么东西……”
啪!
又是一道鞭响。
一条断臂飞向半空,重重砸落在雪地里,传来一声闷响。
得生瞪着自己空荡荡的右肩,骨肉分离的地方平整得就像被利刃斩断,喷溅的血柱在雪地中融出一道鲜红刺目的长痕。
“呃…啊啊啊……”
钻心的痛让他不得不蜷缩成一团,五官扭曲,脸上血色尽失。
叶定稀瞥了他一眼,瞳光中映着雪白与殷红,却无法与原本的漆黑相融,他像是在看着这天与地,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看。
“只不过一条胳膊罢了,想不想来点更刺激的?”
什,什么?!
得生牙齿哐哐打颤,头顶冒起大颗大颗的冷汗,滑落眉间,又滴落在眼睛上,刺得他视线一阵模糊。
“叶施主……我,我告诉你,向施主在哪……”
他惹不起眼前的人。
十几年的努力,一朝尽毁,他心中不甘,才会强行掳走向东倾关押起来,从前积蓄的那些鬼气,根本不足以让他心愿得偿,但如果有了向东倾那只女鬼,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只不过……
眼下他还能想什么心愿,能不能保下这残驱,还看对面那个大魔头的心情了。
叶定稀轻抚长鞭,很是无所谓似的摇摇头:“不用了。”
“施主……”
“刚才我问你,只是给你机会选择怎么死,东倾在哪,何须你来告诉我。”他眼中划过一抹狡黠的笑意。
魔鬼,绝对是魔鬼!!!
得生佝偻着身体,本能得拖着自己的腿往后退,嘴上道:“不,不可能!你不可能找到她……没有我的帮助,你根本打不开……”
“你说……封印?”
叶定稀冷漠得打断他的话,仿佛根本不在意他会逃多远,那是一种捕猎者对于嘴边猎物的漠视。
他视线慢慢转到那片空地上。
“我表演一个给你看看啊?”
他竟然在询问,就像是一个孩子在认真询问长辈,渴望要表演自己的才艺,又好像是一个表演欲极为强烈的魔术师,迫不及待得想给台下的观众表演。
第一百章 得到信仰之力
得生浑身如筛糠似的哆嗦,喉头像是被锁住,根本发不出一个字音来。
啪!
一道鞭响骤起。
那片空地像是爆炸一般震开,雪泥飞溅,巨响回荡。
洞穴里,晃荡得犹如地动山摇,不过顷刻间,我眼前已经出现了耀眼的银白。
唔……
我手搭凉棚挡住眼睛,等适应了光线后才重新看向四周。
山体,就像是被什么巨大的斧子从中劈开,我就站在一半的洞穴里,头顶上竟然是一颗足够六七人环抱的参天古松。
而眼前……
“叶定稀?!”
我望着那衣摆迎风而动,细碎短发凌乱飞舞,利于天地间岿然不动的家伙,却又感觉从未曾认识过他。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
世间的情绪,总有乐与悲的界线,凡人之所以慈悲,是因为深谙这世间的伤悲,可是若全天下的伤悲,都在那一双瞳光中尽显呢?
我呆呆得望着叶定稀,很久很久。
“小东倾,可是想我了?”
他在笑,唇角勾起的弧度是那么轻佻,痞气,甚至还带着一点诡异的邪魅。
我眨眨眼,再看向他手中那条黑乎乎的东西,仿佛是鞭子,却比普通的皮鞭长了几倍,通体漆黑,首尾两端一般粗细,鞭身上时一节一节,犹如上千万根极细的经脉盘绕交缠,十分奇怪。
“叶定稀,你还好吧?”
我总归是担心他的。
踩着洞穴里坍塌的泥块走上来,我慢慢走到他跟前停下,仔细观察他满身上下,除了气息阴邪了些,好像并没有受伤,只是那神情,毫无人性。
他就笑道:“记不记得我告诉过你,除非为你,我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我点点头。
这话我早已深刻记下,从前或许并未放在心上,但这些日子所经历来看,这家伙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这是何物?”我指了指他身边那团瘫软的不明物体。
“得死。”
叶定稀语气淡淡道:“我在奎星阁里发现他,火是他放的,不过……他并不是人,是个
人皮傀儡。”
傀儡?!
我猛地睁大眼,下意识看向那个老和尚得生。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他仓皇惊呼,仿佛十分畏惧叶定稀手中的鞭子。
我皱眉道:“你那根木头呢?”
要不是那一截枯神木,我也不至于狼狈到被一个和尚关起来。
“在……”
得生迟疑,不愿开口。
啪!
叶定稀又是一鞭子抽过去,这一次,他好像只是用了蜻蜓点水的力道,皮鞭在得生的眼前极快闪过,他的胸前应声绽开一道血肉模糊的鞭痕。
“舒服吗?”
得生疼得差点背过气去,衲衣瞬间被血污染成暗红,一道道血水淌落灰白色的雪地,将那零星的白融成了血红。
我咕咚吞下一口唾液,看看得生,再看看叶定稀。
怎么觉得这家伙很享受的样子?
听老崔说,现世中有种很奇怪的现象,有人享受施虐,有人享受被虐,那叶定稀这家伙一定是前者,而且是极品级的!
“那个……叶定稀,差不多就可以了啊。”我好意提醒道。
他看我一眼,像是有些遗憾,不过还算听话得点了点头。
啪!
鞭子再挥舞过去,一道热血当空飞溅。
得生的身躯被一分为二,如热刀切开的冰块,吧嗒两声摔落到地上。
他瞪至极大的瞳孔里,还有凝成一团的惊惧和错愕,化成黏糊糊,灰黑的液体从眼眶里流出来。
我压着眉心摇头:“我没让你分尸啊……”
“哦。”
叶定稀颇有几分无辜得看着我,手中的长鞭刺啦一下收缩,变作一条小细绳似的落在他掌心里,歪歪扭扭,就像一条黑色的小蚯蚓。
“这是什么?”
“龙筋。”
“哪来的?”
“哪吒闹海时抽的。”
“……”
我瞪他一眼,愈发觉得这家伙一本正经说胡话的本事又厉害了不
少。
再回头,两团肉泥里发出奇怪的滋滋声,就像是被放在炭火上烘烤似的,里面还有奇怪的紫烟一股一股得往外涌出来。
“小东倾,那颗舍利呢?”叶定稀突然问道。
我从怀里将那小东西取出来,热乎乎的,很是保暖,难怪我来山顶这么长时间也不觉得冷,简直是个天然暖宝宝嘛。
“喏,给你。”
叶定稀接过舍利,将它随手往得生的方向一抛。
舍利悬停在半空中,一阵血红从中徐徐流淌而出,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着,慢慢笼罩在得生的身躯之上。
紧接着,那一股一股的紫烟便被血红吸收,两道光华犹如暴风卷起,齐齐逆流而上灌入舍利之中。
“这是为何?”
我从未见过舍利这般模样,十分好奇。
叶定稀笑道:“这东西能净化天地污邪,得生的体内全部是他吸收的鬼气,早已侵占了他原本的身心,正好用这颗舍利来净化消除。”
“你是说,得生是鬼?”我惊讶得问。
“是,也不是。”
叶定稀回答:“一百年前,奎木星君因犯错转世,投胎成为得生,本应该在寺院里青灯古佛,至寿终正寝,再等待百年方可重回三十三天城之上,但得生偶然间得到了枯神木,便利用那邪物锁住寺中僧人的阴魂,供养枯神木和自己,让他得到一些不应该得到的能力。”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现世中,多有急功近利的凡人,仙妖鬼魔之中,这种存在也不在少数。”叶定稀说着,眼光中略过一抹冷嘲之意。
“可是,这些年除了僧人不见,他还做什么别的了吗?”
“得老和得死是他利用鬼气制造的傀儡,每过一段时日,得生就会安排他们下山制造灾难,再宣扬奎木星君有求必应的传言,让那些山下的信众上来朝拜他的金身,得到信仰之力。”
信仰之力?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叶定稀望着我略显疑惑的眼神,不禁笑道:“凡人信仰诸天神佛,自会给他们供应信仰之力,否则你以为那些香火和经文,都是平白作用?”
这么一说,我便明白了。
第一百零一章 那边有东西!
“你的意思是说,得老为了重回奎木星君的位置,一方面不断吸收鬼气增强实力,另一方面又利用那些凡人的信仰来提升知名度?”
“你要是这么理解,也可以。”
叶定稀嘴角憋着一抹笑意。
我点点头,下意识看向得生那边。
所有的紫烟已经被吸纳干净,地上的两块肉泥瞬间涌起两道血红的火焰,在雪地之中自燃,不到片刻,原本的身躯化为灰烬,随着呼呼吹来的山风散落在各处。
“他的魂魄呢?”
我四处看看,却没有发现得生出窍的阴魂。
叶定稀冷冷道:“他的身心和灵魂,全部被枯神木侵蚀,早已融为邪物的一部分,自然不会再有阴魂轮回。”
“不成仙便成魔啊。”
我暗暗叹了口气,突然想起刚才封印我的洞穴里,的确有很多奇怪而复杂的鬼气残余,还有岩石上纵横错乱的抓痕,应该就是曾经被关押过的那些僧人吧?
“走,去那边看看!”
我抓着他的手,正要往只剩了半面的洞穴方向走,却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呼喊声。
“叶施主,东倾姐姐!”
是小和尚云间!
我猛然回头,望着那个狂奔而来的小小身影,满头满脸的灰泥,衲衣也都成了灰黑色,但他的眼睛依旧亮晶晶的,充满惊喜。
“终于,找到,你们了!”他喘着气,一张笑脸黑中泛红。
我噗嗤一笑,抓着袖子替他擦了擦脸蛋上的污渍。
“寺院里的火熄灭了吗?”
“嗯!”
云间用力点头,看着眼前空气道:“得病师叔与我将火扑灭,但奎星阁已经彻底烧毁,所幸火势没有波及寺院其他各处,不过有一件事很奇怪……”
“怎么了?”
“是……得老师叔,昨夜我分明见他在地上打呼噜,但今天早上他就突然不见了,我找遍了整个寺院也没有找到他,后来我又担心师父、东倾姐姐和叶施主,所以就跑出来找你们了。”
得老不见了?
我暗暗思考:按照叶定稀所说,得老和得死都是傀儡,现在既然制造傀儡的宿主已经化为灰烬,那么得老多半也应该变作皮囊才对啊。
一旁,云间的眼睛四处乱看,突然在纷扬的雪花中发现夹杂的灰烬,便问道:“东倾姐姐,这里发生什么了?”
我仰头看着叶定稀,犹豫着要不要与云间说明白,他却已经先一步开口。
“云间,你的师父已经消失。”
“怎么会……”
云间惊愕,大大的眼睛里涌出朦胧泪光来。
我拍拍他的头,一声长叹,简单将得生的事情给他说了一遍。
那孩子不过七八岁年纪,正是懵懂天真的时候,若不是这些事情与一禅寺紧密相关,我宁可为他编织一个不那么震撼可怕的故事,但云间虽是孩子,却也是一禅寺的一份子,他有权利知道真相。
等听我说完,云间久久回不过神来。
四周围,混乱的山石土块完全将这处地方变了一个样子,没有得生的半分影子,要真说有什么能让他看到的证据,大约也就是地上那张被烧得到处是窟窿的皮囊。
“这是得死师叔?”
云间颤抖的手指向皮囊。
我点点头,又意识到他看不见,便开口道:“是,大约十几年前他就已经死了,是得生将他注入鬼气,制造成傀儡当做工具。”
“叶施主,东倾姐姐。”
云间看向我们,问道:“这些事情,是师父亲口说的吗?”
其实我也很疑惑。
在云间到来之前,叶定稀说起奎木星君,三十三天城,还有枯神木和众神信仰,这些事情哪里会是一个肉骨凡胎的人所能知晓的?
叶定稀本事再大,也不至于能上天入地吧?
一旁,叶定稀淡淡一笑:“是得死说的。”
呃?
我睨了一眼地上皮囊,问道:“他怎么会说这些。”
“当时我冲入火场,在奎木星君金身下发现他,他浑身的鬼气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了,似
乎是因为骆文玉留下的东西藏于寺中这件事,让得死有了威胁得生的心思,他不想再受控于得生,便约了他深夜进入奎星阁谈判,后来他被得生打伤封印在金身之下,鬼气外泄,即便不被烧死,也会因鬼气散尽而化为灰烬。”叶定稀解释道。
“傀儡也会有叛逆思想?”
“没有思想的傀儡,一道符,一个口诀,一个寄托物便能制造,但奎木星君所需要的是能够传播他神力的傀儡,有思想,能混迹在凡人之中,将他们吸引到一禅寺朝拜的和尚。”
原来如此。
我点点头,再看向洞穴处,示意道:“走吧,我们去那边看看。”
云间虽然听得懵懂,却本能得跟随在我身边,叶定稀在我另外一侧慢慢走着,我便悄声问道:“骆文玉的东西可找到了?”
“找到了。”
“既然那东西很重要,得生为什么不带走?”
“得死约他谈判前,偷偷将东西换了个地方藏起来,我找到他时,逼问出来那东西的下落,已经顺便取回来了。”
逼问……
我突然又想起那根小鞭子,再加上皮囊惊恐万分的眼神,不禁心中一阵突突乱跳。
一旁,云间没在意我们所说内容,只是眼神游离得观察着洞穴,突然指着一处喊道:“快看!那边有东西!”
“是什么?”
我与叶定稀一同望去,竟是枯神木!
它被得生藏在那颗参天古松之下,盘根错节的树根将枯神木隐藏得极好,若不是那若有似无的紫气透露出来,我们也很难发现它的存在。
“这里应该就是十几年来关押那些僧人的地方。”
“就是这里?!”
我惊讶得望着半面洞穴,突然明白那些抓痕的来历。
只怕被关押时,那些僧人都还是活生生的人,他们被枯神木吞噬阴魂,化为不人不鬼的存在,再慢慢被掏空了身体,成为一滩血肉和皮囊,这样的过程,有多么煎熬痛苦,尽在那些染血的抓痕之间展现。
小和尚云间双手合十,虔诚得吟诵往生咒,超度那些早已烟消云散的僧人。
第一百零二章 小倾倾被发现
我与叶定稀很耐心得等候着,直到往生咒吟诵完毕,云间才睁开眼重新看向我们。
他的嘴角努力挤出笑意,但看起来却没精打采,极为虚弱。
“你还好吗?”我担心得扶助他的肩膀。
云间点点头,看着我的眼神却很是迷离:“我没事的。”
“东倾,将舍利拿出来,吸收枯神木和这片地方剩余的污邪鬼气。”叶定稀道。
我点头答应,取出舍利,按照叶定稀刚才的动作将它扔向半空。
很快,血红的光晕便撒向洞穴之中,这一次它的光芒更浓郁,更耀眼。
云间原本很是疲惫的神情突然灵醒,看着那悬空悠悠而转的舍利一动不动,片刻才指着它道:“东倾姐姐,我见过它!”
“呃?”
我与叶定稀各自惊讶。
云间接着道:“得病师叔有一本书,书里画着这个红红的石头,它也是悬在半空,不过那血光却映照着天地!”
什么?!
我更是惊住。
小小一颗舍利,映照天上地下?!
叶定稀不语,眉间轻轻拧起极浅的褶皱来。
就在这时。
失去了枯神木滋养的洞穴轰然坍塌,连带着那颗参天古松也化为干枯的断枝,由枝叶到深根齐齐碎裂,变为无数细碎的木片木枝落入石泥之中。
云间打量着四周,突然认出这地方,指着几个隐约露出白色的小东西道:“萝卜!”
什么萝卜?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云间再道:“东倾姐姐,你喜欢吃的萝卜,就是我在这里挖到的啊!”
什么?!!!
我顿时感觉胸口一阵澎湃,肚子里更是翻江倒海,憋着什么东西急不可待得望嘴上涌来。
“稍,稍等一下,我失个陪……”
我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一棵树后面,哇啦一声吐了。
搞什么鬼!
昨天晚上吃的萝卜,竟然是人血和鬼气滋养的血萝卜!!!
云间比
我慢一步反应过来,等他看到我十分没有形象得抱树干呕,一张小脸也变得极为难看,不过他倒是没吐,只是……晕过去了。
……
我与叶定稀抱着小和尚云间回到一禅寺,前殿中空荡荡的,只有得病一个和尚跪坐在蒲团上诵经。
他手中的念珠因为我们的到来而顿住,闭着的眼睛却不见动作。
“咳咳。”
我轻咳示意,“大师,云间晕倒了。”
得病骤然睁眼,一抹担忧之色极快闪过。
“他,怎么样了?”
叶定稀神情微冷,淡淡道:“无妨,太累了,而且惊吓过度。”
我们关闭了寺院前殿大门,带着云间一起回到他所住的寮房里。
小小一个房间,转个身都嫌紧凑,这孩子却收拾得一尘不染,一盏电灯挂在天花板上,但因为雪灾断电,屋子里即便白天也显得十分昏暗。
“云间就住在这里?”我打量四周,总觉得有一种湿漉漉的不舒服感。
得病合十念阿弥陀佛,声音清冷:“出家人本就是苦修,住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云间是小孩子,应该为他的健康考虑,出家人修行是为磨炼心智,领悟大乘佛法和大智慧,但也没有说让一个孩子得到不该有的待遇吧。”我有些不满。
不知为何,一旦涉及到云间的事情,我总会情绪激动一些,就好像先前提到过的那种熟悉感,让我见不得云间受苦受累。
得病沉默不语,静静得看了一眼昏迷未醒的云间,缓缓道:“施主所言极是,稍后我为云间调换寝室。”
“多谢大师。”
我客客气气得起身合十回礼。
这间寺院里连夜出事,眼下就剩下得病和云间两个和尚,不管将来一禅寺能否再维持下去,他们以后总要相依为命,我是不忍云间吃苦,但更不愿见他在人间孤苦无依。
“得病大师,关于得生、得老和得死的情况,你是否早就知道了?”
久未开口的叶定稀突然问道。
得病一愣,低着头拨动了几下念珠,然后才深深叹了口气。
“哎,人世间的苦难皆因恶业的果报,善
恶因果,自有轮回,贫僧只不过是芸芸众生里渺小尘埃,面对永无止境的轮回,唯有诵经超度,尽力平息众生浮躁。”
“三界无安,六道众苦,常有生老病死忧患,犹如大海难可满,大师只顾诵经念佛,对眼前邪恶视而不见,究竟是摆脱俗世,还是在逃避呢?”叶定稀冷冷问道。
“施主……”
得病一时语塞,手中拨动的念珠乱了节奏。
“天地之间,本就来也空空去也空空,万事万物各有业果报应,贫僧自入一禅寺十数年来,传播佛法,开导世人,已经尽力……”
“听说佛陀的使者,要有一颗不忍众生苦,不忍圣教衰,不为自己求安乐,只愿众生得离苦的大菩提心,不过看来,对于得病大师来说,您的修行始终是一场个人的修行,与一禅寺无关,与众生无关,更与这天地三界六道无关。”
叶定稀字字缓慢,却铿锵有力,一个字一个字从口中说出来,形成一股难以言说的力量,在这窄小而狭促的寮房中,仿佛燃起了一抹光明。
良久,得病大师才低下头,捧着手中念珠合十,深深鞠躬。
“贫僧……受教了。”
……
从寮房里出来,我与叶定稀同时看向了寺院的西面。
昨日来时,那边还矗立着一座高阁,红墙碧瓦,落雪无暇,紫气霞光相伴,令整座山巅似梦似幻。
但如今……
废墟里的焦土味弥漫在整座寺院中,倒塌的残垣下还压着碎裂的奎木星君金身像,看来讽刺。
我叹了口气,道:“叶定稀,我们来一禅寺找骆文玉的东西,却无意中撞破得生的阴谋,真的是巧合吗?”
他看向我,眼光一闪。
我眼睛一刻也不敢眨得盯着他,想要听到那个困惑已久的答案。
正在这时,叶定稀的余光突然定住,指着我的口袋。
我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去,里面竟闪烁出一道红晕来。
“糟糕!”
我拿出那半年素色印花的手帕,指着上面染出的血色道:“小倾倾被发现了!”
第一百零三章 他真这样说?
地府。
天地一片昏暗,没有十里银妆,没有满树银花,看来还有些不大习惯。
不过眼下可不是欣赏景色的时候。
我抱着猫一路狂奔,从忘川河的尽头冲向另一端的尽头。
“天啊,为什么这条河这么长!为什么我的院子这么远!!!”
喵~
橘猫打了个哈欠,缩在我怀里,虽然颠簸,竟然微微眯起了眼睛。
“不许睡!”
我在狂奔中摇晃它,挤眉弄眼得威胁道:“院子里还不知什么情况,你要是敢睡觉留我一个人应付,我以后……以后……”
“如何?”橘猫瞳光一动。
“我就再也不让你亲我了!”
我憋出一句话来,耳根子却不受控制得发烫。
橘猫垂眸思考了几秒,在我跑过奈何桥时,它突然睁开眼睛,喃喃低语:“那的确很严重了。”
又过了一会儿,我终于哼哧哼哧得跑到忘川河的尽头。
那个荒草不生的院子,就在眼前。
“你说会不会是老崔来了?”
我忧心忡忡,连带着脚步也不敢再快。
喵~
橘猫彻底恢复成一只猫,无法开口。
我更是心虚不已,最后一段回到自己院子的路,硬是以龟速爬了回去。
吱~嘎~
院门被轻轻推开,我探着脑袋往里看。
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倒是隐约传来哼哧哼哧的呼吸声。
什么鬼?!
我悄悄走进去。
不应该是大型审判现场嘛?怎么什么也没有……
我探头四顾,眼前突然窜入一头白毛兽!
“白泽?!”
那家伙像是不知道我会回来,四只蹄子急刹车似的在我面前停住,神情惊恐得望着我。
“你,你怎么来了?!”我下意识护住怀中橘猫。
白泽也用同样问候的铜铃大眼看着我……的猫!
早几年刚养猫时,白泽对这橘猫的兴趣也就一般,偶尔遇上了会凑过来闻一闻,却没什么想要捕食的意思。
后来橘猫与叶定稀共用一个身体,仿佛就成了一块香饽饽,炭烤猪蹄,麻辣小龙虾,红烧肉……总之,很美味!
“咳咳。”
我强撑底气,睨着白泽呵斥:“这里是我的地盘,你回主人身边去!”
白泽不动。
敌不动,我也不动。
我扫视四周和屋子,不见分身小倾倾,微微皱眉。
正在这时,院门外突然响起奶声奶气的问候声。
“钟爷爷,您来啦!”
问候的是小夜,被问候的钟姓友人,地府里只有一位钟馗。
我喉头咕咚动了一下,转过身笑脸迎了上去。
“哟,老钟啊,什么风把你给吹来啦!”
许是我用力过猛,老钟脸色一沉,本就黑中带红的脸庞更难看了。
“向东倾,你去哪里了?”
这话……
一定有诈!
我心思一转,呵呵干笑两声回道:“我能去哪儿啊,还不是到处瞎溜达嘛,嘿嘿,嘿嘿……”
钟馗斜睨我一眼,低头看向他的坐骑白泽,主仆俩眼神交汇了几秒,很是诡异。
咕咚。
我的肚子不合时宜得叫了一声。
没办法,忙碌一整夜,我鬼气还被抽干了六七成,现在正是精疲力竭的时候。
一旁,小夜走上前来,拉着我的袖子扬起脸问道:“姑姑,可是饿了?俺娘说在家里给姑姑准备了好吃的,让我来唤姑姑一起过去呢!”
“是……嘛!”
我顿时一喜,小脑袋点个不停:“那好,那好,走,现在就走!”
地府里,我最怕的就是钟馗,看见他就有一种耗子见了猫的感觉,再加上回和上上回白泽给我留下的心理阴影,我连带着这对主仆一起怕!
这厢,我前脚正想要离开危险地带,钟馗已经出言将我叫住。
“向东倾!”
“到~”
我脚步一停,迅速转过身去。
钟馗视线落在我怀中橘猫身上,冷冷道:“白泽说,这猫有问题!”
好啊……
我眯起眼狠狠瞪白泽。
好你个贪吃兽,偷偷来我家里抓猫也就算了
,竟然还敢去告状!
我抿紧的嘴巴里传出牙齿咯咯磨响的声音,硬是把白泽那家伙瞪得愣住,缓慢得游离开视线,看向远方。
你以为看远方就没关系了吗!
我倾身,视线追过去,它再躲,我再追……
突然,一块黑黢黢的影子挡在我面前。
“向东倾!!”
钟馗脸色极不友好。
我缩了缩脖子,立定站好,道:“钟大人,这猫是崔大人送给我的,来路正规,这些年一直养在地府也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事情,您不能因为白泽一句话,就非要认为我这猫有问题啊!”
“白泽能辨识天地万物生灵!”钟馗冷冷道。
我点头:“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钟大人可还记得几个月之前,血池地狱淤堵为患,要不是我去追猫掉入池子里,那淤堵的问题也不能被解决,说来这橘猫也是在地府立过功劳,即便是不奖赏,也不应该平白怪罪吧?”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十分清楚钟馗,他是一个奖罚分明的地府官,无论对待谁都是铁面无私,刚正不阿。
血池地狱出事那期间他外出公干,虽然不曾参与却也有事后了解,我想老崔怎么着也会帮我邀些功劳,这是我对老崔的了解。
“东倾。”
钟馗态度不再强硬,但视线还是紧盯着我怀中的猫。
“把猫送走吧。”
“这怎么行!”我后退一步,下意识将橘猫护得更紧,开口道:“前阵子,老崔还夸这猫养得有了几分灵性,想要送去泥卢都培训成执行官,你却要将它送走,岂不是让我两头为难。”
钟馗脸色再一沉。
“他真这样说?”
“当然!”
不过,我拒绝了耶。
钟馗再看白泽,那家伙鼻子哼哧哼哧两声,像是在交流。
我虽听不懂,却觉得那贪嘴兽一定没好话!
等了一会儿,钟馗才道:“你再考虑考虑,近日妖界大乱,人间也多不太平,地府里摇严查严打,若有什么违纪作乱的事情发生,决不轻饶!”
说完,他转身离去。
白泽跟随其后,走了几步,又回头看我……的猫。
“小样!你敢再来,我再让你拉肚子信不信!”我嘴巴哇啦哇啦得无声威胁道。
第一百零四章 应该习惯了
游神殿。
甄姐姐看到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你这丫头,可算回来了!”
我抱着橘猫坐下来,看着空荡荡的桌子,疑惑道:“咦?不是说有好吃的?”
“就知道吃!”
甄姐姐半是无奈半是责备得瞪我一眼:“我要不是找个借口把你叫来,你觉得钟馗和白泽能轻易放了你?”
“到底发生这么事儿了啊?”
我这才想起来问道。
甄姐姐叹了口气,指着帷幔后面隐约露出的半个头,呼唤道:“出来吧,别藏了!”
我定睛看去,那畏畏缩缩,敢动不敢出来的身影,可不就是我的分身小倾倾嘛!
“姐姐,你见到她啦?”我不好意思得笑。
本来小倾倾留在地府这件事情,我没有告诉甄忆莲,想着若她也看不出来那是最好,但若是能看出来,起码也与甄姐姐提前打过招呼,她定会护着我。
甄姐姐修长的手指在我额间轻点一下:“你呀,还能想出这种法子来,我还真是服了你。”
嘿嘿。
我低头傻笑。
甄姐姐继续道:“今日地府里发月俸,最是你住处忙碌的时候,你这分身倒是尽职尽责,大半的鬼差都领好了月俸走的,也没谁察觉出来,后来黑无常和老崔来了……”
她突然顿住,引得我眉心一跳。
“他们发现啦?!”
“那倒没有。”
甄姐姐笑道:“那个时候我刚好过去,发现你这分身鬼气稀薄,很是古怪,便让她躲进房子里休息,我将黑无常和老崔一起打发离去。”
“他们信了?”
“多半不信。”
甄姐姐道:“不过,你素来在地府里行事古怪,说话做事总也没个正经,他们应该习惯了。”
呃?!
这是在夸我吗?
“姐姐,你到底怎么打发他们的啊?”我好奇得问。
甄姐姐抿着嘴笑了笑,道:“还能怎么说,我说你的猫丢了心情不好,躲在房间里生闷气呗。”
这也行?
我似乎觉得,老崔那边我得马上去一趟,让他消除疑虑才好。
正在这时。
小夜那奶娃子端着一大盘瓜果走了过来。
“姑姑,吃瓜!”他笑眯眯的样子,十分讨喜。
我揉了一把胖乎乎的小脸,突然想起在人间的云间来。
那孩子也不知醒了没,身体如何,可能吃得下饭食。
一禅寺本来有得老采办,得死做饭,现在只剩下不食人间烟火的得病和懵懂天真的云间二人,还真是为他们担心啊。
我叹了口气。
喵~
橘猫叫唤一声,像是在安慰我。
一旁,躲在帷幔后面的分身小倾倾突然跑出来,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只剩下橘猫。
“喵喵~伦家好想好想你哦!”
糟糕……
我逛了一趟人间,全然忘了小倾倾对橘猫的狂热之情。
喵!
橘猫呲溜一下从我怀里跳脱出去。
“喵喵,别走嘛~伦家要抱抱你,亲亲你啦~”小倾倾直接绕开我追了上去。
一旁,甄姐姐和小夜母子大眼瞪小眼,简直看呆了。
我不好意思得挠了挠头,解释道:“那个……这分身……很喜欢猫。”
橘猫被小倾倾逼上房梁后,大约过了一刻钟,那分身才逐渐消散,最后一缕摇曳在胸前的鬼气熄灭,她也彻底消失在原地。
一盘瓜果已经被我和小夜分得干净,甄姐姐沏好茶端过来。
我看到茶,才想起一禅寺里的事情。
“姐姐!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
甄姐姐被我一唤,手中茶壶差点松脱,心有余悸得拍拍胸口,才道:“有事情慢慢说,一惊一乍得,我这身子骨怎么受得了。”
我又道:“这茶,我在一禅寺也喝到过!”
吧嗒。
茶壶果然倒了。
那半面素色银花的手帕已经没了用处,我便拿出来替甄姐姐擦拭衣袖,她眼神呆呆得,有些迷茫得问:“真的是一禅寺?”
“是啊。”
我点点头:“你不是说,这茶是小夜从人间带回,可是没想到一禅寺里喝的也是这种茶,你说巧不巧。”
甄姐姐转而看向小夜,问道:“孩子,这茶叶是谁给你的?”
“是一个老爷爷。”
小夜奶声
奶气得回答:“我在人间转悠时,碰见一个穿着大袍子的老爷爷,他好像认识我,给我买糖吃,还送了茶叶给我。”
“老爷爷?”我疑惑道:“你可还记得他的相貌?”
小夜摇摇头:“老爷爷有长长的胡须,白色的眉毛,戴着一顶奇怪的帽子,他说……”
小奶娃努力想了又想,才道:“爷爷说他住在寺庙里。”
什么?!
甄忆莲腾地一下站起来。
“东倾……”
她看向我,一行清泪随之落下:“我要去一禅寺!”
呃?!
“这怎么行啊!”
我阻拦道:“自从生下小日小夜,姐姐已经被阎君下令永世不得离开地府。”
“可是……”
甄姐姐眼泪接连掉落,略显苍老的脸庞满是凄楚:“小夜这茶来得蹊跷,那个人……他,他会不会……”
我不明所以,正想起身去安慰她,却感觉怀里一沉。
原来是梁上那团橘子酱跳下来了。
“喵~”它仰着头瞧我一眼,仿佛暗有含义。
到嘴边的话,被我囫囵吞下肚去,看着甄姐姐伤心的模样,心中又有些愧疚。
“姐姐,或许……只是巧合呢?”
“那为何取走东西的,也是一禅寺中的和尚?”甄姐姐反问。
我不知如何作答。
心中,隐约明白她的想法,暗格里的东西被取走,或许是一种指示,一禅寺里还有我们没有发现的隐秘,或许……还与骆文玉有关!
那个老头儿分明死了,而且还是在叶定稀眼前死去,魂飞魄散,怎么又能与一禅寺有了牵扯呢?
哎,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一旁,小夜乖巧懂事,小胖手在甄姐姐脸上擦拭泪痕,奶声奶气得安慰了半天。
甄姐姐的情绪这才好转了些,便又看向我问道:“对了,那东西可有找到?”
我一愣,下意识先看了眼橘猫。
按照那家伙说的,东西是找到了,不过到底是什么,又放在何处,他可一个字也没来得及与我说啊。
我琢磨着便摇摇头:“还没来得及……”
哎。
甄姐姐一声长叹。
第一百零五章 大约是病了
从游神殿出来,我直奔老崔住处。
原想着,解释一下今日我突然闭门不见的事情,若能问出关于一禅寺的鸡毛蒜皮,那是最好。
不过我刚到院子外面,就听到对话声传出来。
“崔弟,那这件事情就拜托给你了。”
“放心吧,三太子,属下在下界各处走动时一定会多加留意。”
“好,虽说东西丢了有一段时日,但崔弟出马的话,应该是没有问题。”
“三太子信任属下,是属下的荣幸。”
这样的对话,从前发生在地府时的概率,等同于我去老阎君的宝库里一无所获的频率绝对没有~
老崔是谁,地府里的大管家,老阎君的左膀右臂,冥界鬼君钟馗同地位的鬼官。
即便是与老阎王说话时,他也不会这般客气有礼。
所以……
来者天上神?
我蹲在拐角的栅栏下,只觉得双腿有些发麻。
听墙角总是要受点累的。
我拍拍腿,准备起身,却感觉身后两道影子朝头顶压了过来。
“东倾,你在这里做什么?”
老崔问道。
我扭头一看,那家伙正瞪着大眼满是疑惑,还一旁,站着一个不足他身高一半的男娃娃,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年纪,脖子上挂着一个大金项圈,看起来非富即贵。
“嗨,好巧啊,我……找东西呢。”
老崔眉峰微沉,转而看向男娃,拱手道:“三太子,这便是我与您提起过的向东倾。”
“哦?”
男娃上前一步,粉雕玉琢的小圆脸仰头审视我,片刻,才点点头:“果然很奇妙。”
阿勒?
我头一回见到这么少年老成的小男孩,自然很是新奇的,一双眼睛不禁在他身上身下看了又看。
露脐装。
竟然有腹肌?
一、二、三……四块。
“东倾,不得无礼,还不给三太子问好!”老崔的声音惊断我的视线。
我吓了一跳,赶紧低头作揖道:“三太子好。”
那男娃微一颔首,道:“向东倾,你的事情,崔弟常与我说起,关于你的命格一事我也会帮忙调查,你且在地府安心待着,切勿给崔弟添麻烦。”
“诶,东倾谨记三太子教诲。”
我俯首答应。
男娃点点头,转而看向老崔道:“事情已经交给你,我便先回去了。”
“好,三太子慢走!”
咻!
虚空中霞光一闪,突然出现一条红绫,男娃踩着红绫登天而去,眨眼便从地府中消失了。
我看得惊奇又有趣,仰着头一动也不动。
老崔用胳膊肘推了推我:“怎么?不认识三太子?”
我摇摇头。
“他是谁?”
“哪吒。”
老崔神秘一笑。
呃?!!
我瞪大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乾坤圈,混天绫,这么有标志性的法宝神兵你视而不见,光盯着元帅的肚子看,也难怪认不出来。”老崔揶揄我。
我懵中转醒,一捶手道:“怪不得他有腹肌呢!”
三十三天城里的哪吒三太子,是一位极有名气的伏魔天神,战功赫赫,几千年来一直是令妖鬼魔怪闻风丧胆的战神,我从未有幸见过他,今天可算开了眼荤。
“老崔,他来找你什么事儿啊?”我好奇问道。
老崔捋须一笑:“找点东西。”
“啥?”
“你找啥?”
啧。
我睨他一眼,随手指着地上道:“我的猫饿了,我给它找点吃的。”
“……”
老崔低头看了看四周:“猫呢?”
“丢去泥卢都培训了。”我道。
来时,我与叶定稀商量过,既然白泽那家伙对它紧追不舍的事情引起了钟馗的注意,那就必须让橘猫显得更有价值才行,所以我来老崔这里时它便去了泥卢都,那一重地狱动物为大,它也不会受了欺负。
老崔点点头,颇为赞许:“看来你是想通了。”
我胡乱点头应下,又问:“哪吒找啥?”
“一条龙筋。”
老崔道。
我一愣,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那根黑乎乎的大长鞭子,在山巅之上抽得啪啪响的场面来。
老崔见我这表情,半是玩笑半是疑惑得问:“怎么,你见过?”
“哪能啊。”
我推他往院子里走,打着哈哈道:“我连哪吒都不认识,哪能认识他的龙筋。”
老崔白我一眼,很是自然得使唤道:“给我添杯茶来。”
我看了看石桌。
一张棋盘,满满的黑子白子,两盏茶杯都是空的,看来哪吒来了很久啊。
“等着啊。”
我到底有求于他,自然是要讨好的。
从屋子里换了新茶新杯出来,老崔已经将棋盘收拾干净。
我将茶杯放在他手边,屁颠屁颠坐在他对面的座位上。
老崔头也没抬,伸手在棋盒里挑了几颗黑子出来。
我看他有下棋的心思,自然是要奉陪的,便也取出几颗白子,在边角位置落下。
他也不管我,自顾自得在他那边摆好几颗黑子,然后逐一挪动。
往前这数十百年,我们就是这样下棋,各据一方,互不干涉,多数时候,他的那一半棋盘总能铺的满满的,而我的五星连珠也总是很顺畅,这叫默契。
眼看我的五颗白子连成一线,老崔才停下来,眼皮微微一抬,问道:“今天午后,你又闹的什么性子?”
“那个啊……”
我来时已经想好了该如何解释,自然说得十分顺从,“其实是甄姐姐搞错了,我不是闹情绪,就是最近感觉不太舒服,身子发冷,午后也是一样,地府里阴嗖嗖的,我大约是病了。”
老崔看向我,皱了皱眉头。
“手伸过来。”
这是要为我把脉?
我依言,伸手过去,他将手指搭在我的腕间,停顿了一会儿。
“怎么会这样?”老崔神色凝重。
“啊?你可别吓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
老崔严肃道:“你的鬼气本就比一般阴魂薄弱,素日我送去不少滋补鬼气的药品,你到底喝了没有?”
“喝了啊。”
我用力点头:“不但熬药喝,还泡酒喝,蒸炸焖煮,无所不用!”
“那你……”老崔再打量我,半信半疑:“你的鬼气怎么更少了?!”
“大约是不受用吧。”
我很是心虚,声音也跟着弱了下去:“哎,你也知道的,我这来历不明,六道不收的,你寻来的药或许不吸收也不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