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一章 好似神算子
咚咚~
两声鼓点的暗号响起,我便撩开了面前的轻纱,踏着舞步出场。
拈襟摆袖,脚尖轻点,叮当铃响,手中的长剑不断挽出利落的剑花,惊得台下宾客呼声连连,那一道道原本紧盯着茗香的视线倏然移到了我的身上。
“居然是琴舞双姝!”
“绝,绝了!”
“绿瞳?!跳剑舞的是真胡女!”
“哈哈哈,摘星阁今夜真给了我们大惊喜啊!好!好!!!”
反应过来的客人已经按捺不住心中激动,扯着嗓子吆喝躁动起来,全然不顾他们的声音破坏此刻这首《大漠谣》的氛围。
我在重重轻纱之间旋转着,身影若隐若现,瞥了一眼一号雅间,见到一重黑影出现在窗边,便忍不住勾唇一笑,再一个转身,与茗香眨了眨眼。
琴声渐弱。
我来到台前,腰带一松,外袍落下,露出里面的,浅褐色桐布舞衣,镶着铜饰和彩色铃铛的宽边前后卷起,挂满了莲子大小的铜铃,两根长长的彩绣丝绸垂至脚踝,引得台下惊呼如潮。
我转了个身,姿态妩媚得挑眉一笑,一边舞剑一边朗朗吟诵道:“扬眉动目踏花毡,红汗交流珠帽偏,醉却东倾又西倒,双靴柔弱满灯前。”
最后一句念完,曲子再次进入**,我又回旋藏于薄纱之后,不断随着乐声的节奏舞动。
直到一曲终了,我微微喘息,双腿交叠跪坐与地上,剑尖正指着一号雅间的方向,与阴暗之中的那双沉入浓墨的黑瞳四目相接。
他在看我。
面纱下,我的嘴角已经无法抑制般勾起弧度,可又不知是不是这光影的影响,我看着李瑞的面上似乎无丝毫表情,他的眸子,更让我感觉到一股古怪的冷意。
还不待我再想看个清楚,便听到了台下雷鸣般轰动的掌声,狂热的震动和吼叫几乎要将房顶冲破,甚至是所有其他雅间里的客人也纷纷挤在窗前,哪怕身份再神秘,也顾不得似的露出脸来。
妈妈用一种踩在云端上的步子摇曳上来。
“哎哟哟,哎哟哟~各位大爷,贵人,可得小心摘星阁梁上的瓦片哟~”
她双手挥动着,做出示意台下诸位压低声音的手势,笑得合不拢嘴,那双丹凤眼里射出的精芒,宛如在看着台下耸动的几百个大金锭子。
好不容易,场面才算控制住了。
“刘妈妈,快竞拍!老子要跳舞那个!”
“哈哈哈,穷鬼才做选择,贺老爷我全要了!让她们俩洗干净等着我啊!”
我一低眼扫过去,就看到那个一身蟒袍,穿得宛如暴发户,身材滚圆如球的贺老爷,见了他这么好几次,每次的开场白还真是不出其二啊。
刘妈妈眼珠一转,扯着笑道:“你们好歹怜香惜玉些,让我们家的茗香与釉二位姑娘,下去休息片刻再来竞拍啊!”
说罢,也不管那些嗷嗷叫的野狼怎么抱怨吼叫,给我和茗香分别递了个眼神,便转过身来带着我们走下舞台。
等我们被护着送回二楼,琉璃灯盏上的锦布才掀了去,光亮再次恢复,花厅里热情更胜,那些饿狼发出的嚎叫和欢呼在我听来,更像是把我和茗香当成了两块上好的肥肉。
一进了门,刘妈妈就拍着白花花的胸脯直喘气。
“太轰动了!竟没想到能有如此惊人的效果,釉,茗香,今夜过后,你们俩可就要名满京师了!”
“刘妈妈,您的摘星阁,只怕也要一跃成为十大青楼之首了吧?”我眨眨眼,笑得娇媚。
她甚是满意得连连点头,当即就从怀里摸出来两只翠得能滴下水来的翡翠镯子,给了我和茗香一人一只。
“来,这镯子先给了你们,就当是妈妈给你们的贺礼,过了今晚,还有一份大礼等着你们!”
我正要张口拒绝,就看茗香已经先一步伸手,笑着接了下来,我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也跟着捧回那触手生暖的镯子,却不与她一样立即戴上,只悄悄握在掌心里藏于袖下。
刘妈妈又简单交代了几句,才转身出去,
楼下那些客人须得安抚,否则到了竞拍时,怕是会镇不住场面。
茗香等走廊上那道身影完全消失在拐角,才有些着急得开口问道:“釉姑娘,咱们当真要揭面纱,被竞拍吗?我,我不想让今晚的客人看到我的模样,你不是说今晚我就可以离开摘星阁,若是让他们瞧见了我的样子,今后我还如何能出门,如何做人?”
她一口气说完,双眸含着薄薄一层水雾,显然是早就有这顾虑了。
我示意她先坐在圆桌旁,然后又招手让溜儿给我们倒了茶,等我喝了茶顺了气,这才回道:“你怕什么,按照我今晚的发挥,是等不到竞拍的,你瞧着吧,马上就会有人找上门来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门外传来轻笑声。
“嘻嘻。”
茗香被惊吓似的腾地一下站起来,袖子一扫,刚斟的热茶滚了一圈,茶杯咚的一声掉在了地毯上,倒扣着立在我的脚边。
门外,是一双过于澄澈的眼睛,正带着笑意打量我。
“釉姑娘,好似神算子呢!”
兮咯咯的轻笑声,搅乱一池春水,仿佛有一根手指触上我心中那根琴弦,铮的发出了一声颤音,颤得我心肝脾肺肾都揉了起来。
“兮姑娘,你怎么来了?”我既想到了是她,可又盼着来的不是她。
她斜斜往门框上一靠,也不着急进来,双手交叠着抱在胸前,绛朱唇,桃花面,波光潋滟的眸子勾魂摄魄,便是不说话静静站着,也能让我情不自禁得被她吸引。
魔力,尸魔的力量。
我偷偷晃了晃脑袋,站起身来,主动迎上前两步,“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坐坐?”
“不坐了。”
兮懒洋洋得一摆手,唇角一动,似笑非笑道:“有人正等着要见你呢!”
“哦?是谁啊?”
我故作惊讶,心弦再次颤动起来。
兮眨眨眼,细碎的星光便宛如实质般扑面而来,“新科状元,李大人。”
第五百一十二章 为何骗我?
这是我在幻境里打转了几回后,第一次进入所谓雅间。
一进门,便是满屋子高级感的酒香,醇厚绵长的滋味,隔着空气都能闻得我平白生出几分醉意来,有钱人果然只有特供!
这房间,与二楼最高级别姑娘们住的屋子差不多大,却不分里间外间,雕梁画栋,处处透着打磨金钱的美感。
正中央摆着一张黄花梨透雕鸾纹八仙桌,桌边正坐着几个衣着精致华丽,相貌气质俱是不凡的男子,我粗略扫了一眼,便是提前不知他们的身份,也能从那些玉扳指,束冠与腰间悬挂的配饰,将他们与楼下那帮客人们区分开来。
真正的权贵,哪怕手里一把折扇,啪得打开来,露出的扇面哪也得是某位文豪巨匠大作或遗作,扇骨便不说了,无外乎金镶碧玉,金镶血玉这等常人难得一见的稀世珍品。
这么再一看,刘妈妈费尽心思装扮的雅间,用来堆砌在墙角花梨木博古架上的那些瓷器玉器的摆件,就显得很掉价了。
兮与看过来的几位客人打了招呼,便领着我继续往房间深处走,绕过一扇红木镶嵌贝壳花卉四条屏,能见到一张造型古雅的紫檀三围罗汉床。
三块光素的独板做围子,只在边缘处加了一些浮雕花纹,看起来有几分大道至简的神韵,铺着一层柔软的淡黄色毛绒软垫,整张光华油亮的皮毛没有一丝残损。
其上,正端坐着一个表情严肃的俊朗男子,正是李瑞。
他依旧是一袭黑袍,上好的锦缎面在灯烛照耀下散发着莹润无比的光晕,他的身量高,身材瘦而不薄,正是恰好,被这黑袍勾勒得更是芝兰玉树,宛如九天谪仙般惊艳高贵。
只是,他正审视于我的眼神,却与之前几回大有不同。
更冷漠,深沉,甚至……凝重。
“小女子釉,给李大人请安。”我俯下身来,恭恭敬敬得行礼问安。
半晌,没听到李瑞一声应答,等我微微弯曲着的那条腿有些发酸了的时候,才听到他沉凉如冰的嗓音缓缓传来。
“兮,你先出去吧,我有话对这位姑娘说。”
“好。”
在我身后,不知做何表情的兮衣裳微微擦动,然后就听到她若有似无的脚步声缓缓远离,隔着这道屏风外,隐约传来了几个男子迎接兮的欢笑声,也没谁谈论起我的名字,他们对我的贸然进入,仿佛并不在意,又或者是……
假装不在意。
“起来吧。”
李瑞低沉的声音,引得我内心一阵激动。
扶着腿站起来,我忍不住偷偷隔着裙摆揉了揉发酸的大腿,嘴也不自觉得撅了起来,好似很委屈,可也不知自己在跟谁生得哪门子闷气。
李瑞手边就是一张四方矮桌,摆着一套茶具,炭炉上正温着热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之后又放下杯子,等了一会儿才开口,“那首诗,怎么来的?”
“我写的。”
脑回路还没拧过来,我也忘了礼数,张口就回答。
李瑞一怔,沉了眉眼,寒凉的气息便从周身散发出来,“若是敢欺瞒本官,便要吃板子的!”
哟呵!
我唰得抬起眉眼迎上他的目光,赌气似的咬咬牙道:“怎么,就准许李大人写诗,我这小女子便写不得了?”
“……”
李瑞被我那双绿幽幽的眸子瞪住,有些没反应过来似的,错愕一瞬,才微眯起眼散发出慑人的冷光,道:“本官却知,这首诗并非你所作,若你再不从实招来,只怕今夜这开.苞宴就要毁在你手里了。”
路数怎么不太对啊?
我暗自皱了皱眉,也不等李瑞在说什么,一把扯下自己的面纱,走上前两步问道:“你说,这诗谁写的?”
李瑞看到我的真容,眼神微微恍了一下,很快那抹光又被更浓郁的黑暗吞噬,再次变得沉静,冷漠。
“这诗词,乃是本官所作。”
听到他这一句话,我便偷偷松了口气,不是外人写的,那就好,他的我的,如何不一样了?
“李大人,这诗究竟从何而来,很重要吗?难道您在意的不应
该是藏在这诗句中的名字?”
我粲然一笑,再没了先前的一丝丝慌乱紧张。
李瑞看了我一眼,没说话,灯烛无风摇曳,宛如凝固般的气氛僵持了一会儿,他才冷冷道:“何须在意?”
“……”
惊悚了!
我猛抽了一口冷气,身形一晃,差点就坐在地上,因为过度惊骇而瞪大的眸子,正对着李瑞那双暗光深沉的眼神。
“你,你说,无须在意诗句里藏着的那个名字?”模模糊糊连不成句的声音,从我嘴皮间抖了出来。
然后,房间里瞬间又安静下来。
李瑞的面色更沉了,低低一声嗯从他喉咙里滚出来,就像是扔了个大石头,正砸中了我的眉心,震荡得我五内欲碎。
“不该是这样的啊……”
我恍惚着摇摇头,紧咬着下唇,齿间尝出一丝腥甜来,才如惊醒似的再看向李瑞,他的眉眼、薄唇、脸廓的棱角,都是那么清晰得与我记忆中重合在一起。
是他啊。
不该是吗?
呼啦。
李瑞突然站了起来,宽袖一甩,居高临下得睥睨着我,被那灯烛笼罩着的眸子,散发着细碎的光华,我已看不真切。
“釉姑娘,念在你所犯之过,并非有心为之,本官不予追究,但今后若要再登台表演,万不可再念此诗,否则本官定当严惩。”
说罢,他便绕过我大步离去。
等他的身子几乎消失在屏风一端,只余下那高高扬起的衣袂,我才惊醒似的哽咽轻呼。
“我是有心的!”
脚步声猝然停住。
李瑞转过身来,再次望向我,眉目间像是结满了冰霜,薄唇抿成了一道冰冷的线。
我也不顾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上前去拽住他的袖子,压低声音问道:“李大人,你说你不在意这诗句中的名字,那为何你听我在台上念了这诗便要将我召来审问?你应该……是在意的吧?为何要骗我呢?”
第五百一十三章 出手
李瑞蹙眉,视线睨着我微微有些泛白的指尖,“莫要做些上不得台面的纠缠。”
啪。
他手臂一动,被我捏紧的袖子就从我的指尖抽离出去,然后也不再看我,大步走到了八仙桌边入座。
兮似乎被他的眼神所暗示,施施然起身,摇着腰肢缓慢走了过来。
“釉姑娘,我送你出去罢?”
她眼底的柔光看起来有些迷离,嗓音慵懒而愉悦,不知是不是喝多了,面颊上也带着叫娇嫩的粉晕。
我摇摇头,只想让脑子再清醒一点,却被兮以为我在拒绝,便看她上前两步。
几乎是贴在我的耳边,温热的酒香喷在我的耳根附近,劝道:“李大人看起来似乎不高兴呢,姑娘还是不要触了霉头,否则只怕要牵连摘星阁上下。”
“可我……”
我抗拒得皱了皱眉,心口有点儿闷闷的,瞥了一眼八仙桌那边,李瑞已经与一个穿着暗红长袍的男子举杯谈笑,全然忘了我的存在。
他到底怎么了?
为何这一回的李瑞,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我实在琢磨不透,视线转过来再看向兮,问道:“李大人可还有什么话让你转达?”
兮淡淡一笑,摇头:“没有呢。”
嗯。
我似应似叹回了一声,然后便随着她一路走到了雅间外,下楼之后便瞧见了溜儿正一脸焦急得在楼梯口转圈圈。
“哎哟哟,可算出来了!刘妈妈那边都快火烧眉毛了,姑娘快跟我走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我就要往舞台那边走。
我重新戴上面纱,与她从廊下快步穿过,问道:“茗香呢?”
“闹着身子不舒服,不愿上台呢,刘妈妈也不能将她绑了上来,说是让我找了你先顶上一阵,待茗香那边好些了再过来。”
又走了几步,溜儿才反应过来似的,扭着头问我:“姑娘,你怎么看起来脸色这么差啊,该不是也病了吧?”
“我是被气的。”
花厅里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多都是在催促着竞拍赶紧开始,还夹杂着几个脾气不好的客人骂骂咧咧。
我只觉得异常烦躁,尤其是李瑞那双被灯烛映得幽亮又深重的眸子,像是刻在我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你说,有没有可能一个人,突然就变成了另一个人,不对,人没变,就是性情突然一下子大变,从平和到冷漠,从温柔到暴躁……”
听我这么嘀咕,溜儿突然停下脚步来,转过身瞪大眼盯着我。
她悄悄捏紧了我的手,柔软的指尖在我的虎口轻轻压了压,然后才好似鼓足了勇气似的张口道:“姑娘,你说性情大变的人,其实我也看到过。”
“哦?!”
我一下子警觉起来,脑子里那片缭绕不散的浓雾,仿佛有什么光要用力穿透过来。
溜儿左右打量了两眼,凑过来语速极快道:“是刘妈妈!以前的刘妈妈不是这样的,我听后院里那些婆子说,刘妈妈刚接手摘星阁的时候,从来不会让手下鞭打楼里的姑娘,后来也不知怎的,性情就变了,不但动不动就发脾气,而且还经常因为一些小的过失,就让姑娘们吃鞭子。
对了,还有进来没多久的几个姑娘,被刘妈妈抓去小黑屋里关着,后来就再也没出来!你说她们会不会是被周三谢四给打死了?听一个帮厨婆子说,她往小黑屋里送过饭,眼睛上蒙着的布不小心掉了,结果看到草垫上趴着的姑娘,半张脸血肉模糊,像是被人撕了皮似的,可惨的哟……”
“什么?!”
我脑子里像是火星四溅一般噼啪炸开光亮,惊惶之下,根本来不及多想,扭头就向着一号雅间狂奔而去。
身后,是溜儿惊慌失措得叫喊,“姑娘,姑娘,你去哪儿啊!刘妈妈正等着我们呐!”
我顾不得停下,眼前浮现李瑞那双眼眸里古怪的光亮,仿佛沉静到黑暗的冰冷,那根本不属于他!
还有刘妈妈,对了,那眼神与刘妈妈每次审视于我的眼神,一模一样!
踏踏踏!
急促的脚步声跌跌撞撞得冲上楼梯,我横冲直撞般冲开一号雅间的门,就看到里面几个锦衣华服的男子已经枕着手臂各自趴在桌上,仿佛是醉了一般昏迷不醒。
包括……李瑞!
四周的烛光摇曳,光影错乱,却不见了兮的身影。
“李大人,李大人!”
我快步走过去,轻轻晃了晃李瑞的胳膊,却发现根本无法将他唤醒,包括在他身旁暗红衣袍那人,和其他所有人,他们不仅仅是简单的酒醉昏睡,是被迷晕了!
兮她,到底想做什么?
我扶着李瑞,想要先将他带出雅间,刚将他的胳膊撑在肩上,就听到那屏风后面传来了咯咯咯的娇媚轻笑。
“釉姑娘,果然如我所料,非同寻常呢!”
影随声动。
一抹墨染似的婀娜倩影缓步而出。
兮柳眉轻挑,看似在笑,眼里却好似闪过怨毒的冷光,“若不是我觉察到你想要依附李大人,先一步将他神识困住,现在你是不是该向他求助,让他封了这摘星阁,再找几个道术高人来对付我?”
“你承认自己乃是白骨尸魔了?”我咬咬牙,浑身每个毛孔都提起了防备。
兮嫣然一笑,那笑容绝美,恰逢花开一般,可周身的气息却越发阴冷起来,她被遮挡在屏风后面的那只手,仿佛还拖着什么东西,再向前走动两步时,便发出了那东西被拖拽的呲呲声。
这时,我才发现雅间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是……血腥味!
啪。
兮整个身子走出来,左手拎着的血淋淋的一整张人形皮囊随手扔在了地上,仿佛是刚刚从骨肉上剥离下来,粘稠的血浆不断得流淌,从那层层叠叠散落的黑发间渗透出来,很快便污了一小片地板。
我低下头看了一眼,心头赫然一阵。
茗香……
那发丝间缠绕着的玉钗,正是茗香今夜所戴!
“你杀了茗香?”我敛起眸光,仿佛凝结一般的眼神无比冷冽。
第五百一十四章 死变态!
六百年女鬼的气场,在这一刻被激发了出来,哪怕……我手无寸铁,哪怕,我这身子根本没有任何特殊的力量。
兮手里正捏着一方素白的手帕,细细擦拭指间残留的血痕。
她的身影看起来极淡,仿佛要与身后晃眼的烛光融为一体,只是那身浅蓝色的百蝶穿花长裙,裙摆上的蝴蝶仿佛活了过来,正围绕着她翩然而舞。
“她本就是我挑中的新皮囊。”
兮斜睨一眼地上瘫软成一团的皮,仿佛只是在看一件脏了的衣服,黑色玻璃珠似的眸子闪烁着透亮的微光,她又缓缓抬头,视线定格在了我的脸上。
“若不是你的阻拦,那碗安息茶便能让她毫无痛苦得死去,可你偏要多管闲事,没办法,我就只能让她眼睁睁得看着自己的皮,被我一点一点剥下来。”
死变态!
我强忍倒灌在喉头的恶心感,满身的鸡皮疙瘩却抑制不住得涌起来,“你个白骨精,好好在山里修炼不行,非要来人间为非作歹,当真以为没人能奈何你了么?”
“呵,你这丫头,牙尖嘴利,说话真是刺耳呢!”
兮终于不再伪装,冷冷的视线扫过来,带着几欲凝结的寒光,“你到底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又是从何处得知,我藏身在这青楼之中?”
就算是厉害的妖怪,也还是会遇到信息盲区,比如遇上了根本就不是这一个时空的我!
“想知道?告诉你也可以,放了我,还有这一屋子的客人,只要离开了摘星阁,我自然把一切都告诉你!”
我自然不放过任何可以与白骨精讲条件的机会。
哪知,我这话在她听来,就像是什么天大的玩笑,惹得她哈哈哈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釉,我还真是高估了你,就凭你所知的事情,于我而言又有何重要,待我撕了你这身子的皮换上,从此以后,我就是釉,而且……”
她说着,突然低下头来,宛如烛光般灼灼的眼神紧盯着李瑞,“他
似乎对你很有兴趣,明日之后,他的神识恢复,或许我还能借着你的身份接近他。”
我心头猛地咯噔一下,下意识道:“不,他,李大人对我没有兴趣,只是那首诗……里面藏着他心爱之人的名字,我探听了这消息,才故意以此接近李大人,想要借他之手除去你,这一切与他无关!”
兮不由自主得皱起眉,虚空的手掌轻轻一拢,便有一道劲风骤然卷来,我只觉得脚下一阵踩不到底似的摇动,身子已经被她控制着浮了起来。
无形中,一双冰冷如蛇的手,紧紧缠上了我的脖颈。
“你说的,可是真的?”她的眉心突突跳动,额角上突然出现了一小片指甲盖大小,翻起来的皮肤,隐约露出下层阴森森的白骨。
我被扼住喉咙,眼前也跟着恍惚起来,只能艰难得张开嘴,干涩沙哑的声音挤了出来。
“是,是真的,李大人心爱之人,是向东倾……不是我……”
“既然如此,倒也无妨。”
她一愣,突然就嗤嗤笑了,“大不了换了你的皮,我继续留在摘星阁,只要‘兮’不在了,新的花魁自然是‘釉’的,哪怕没有李大人,也还有张大人,赵大人,钱大人……”
白骨精一早打得主意,便是要换我的皮,换个身份重新混在京师之中。
当她发现我在台上跳舞引起了李瑞异样反应之后,才更迫不及待要代替我的身份,若是能得到这位京师里名声赫赫的新科状元的庇护,只怕再能动她的人,当世之中真的就所剩无几!
幸好,我在雅间里第一次见到李瑞的时候,还没有来得及说出真相。
“白骨精,你作恶多端,便是换了我的皮,你以为你还能藏身多久?这三年来摘星阁里失踪了不少姑娘,你真以为无人察觉?我究竟为何而来,你当真猜不到吗?!”
我摆出一副大难临头,无所畏惧的样子,冲着她艰难呵斥。
兮垂敛下的眉眼里,宛如有一簇火焰正兴兴燃烧
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锁住我喉咙的那股冰冷的力量,越来越紧,越来越重。
窒息感越来越重,眼前一道道光影与黑雾相叠,我仿佛看到了前两回我被兮宛如厉鬼冤魂般的影子掐死。
那个时候……就是兮吧?
桀桀桀……
骤然低沉的冷笑,令人毛骨悚然。
“我说过了,只要变成了你,一切都会重新来过,你就是我的新生……”
贪婪的寒光,从那双宛如爬满蛇蝎的瞳孔中射出来,兮额间的皮肤已经全部翻了起来,白骨之间仿佛有些裂缝,正渗出丝丝浓郁的黑雾。
我被那股力量压迫着,身子已经不受控制得蜷缩,因为无法呼吸,所有的感官都在这一瞬间放大,窒息的绝望清晰得让我无法忽视,眼前的重影越来越模糊,仿佛有层层乌黑的云,正朝着我笼罩而来。
这一次,还会再醒来吗?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就好像是漫天纷扬的大雪之中,冉冉升起了一缕白雾,淡得让人看不清,看不明,随性而柔软得飘着。
“大氏朝永安七年到十年间,顺天府接到失踪女子案件三十余宗,其中于京师都城内上报案件十宗,破案两宗,余下八名女子的下落始终不明,府衙里的捕快为此奔走城内外各处搜查,却忽略了这座夜夜红烛,笙歌缠绵的青楼。”
沉凉而平淡的嗓音,紧跟着那叹息传来。
是李瑞?!
我心头一惊,眼前的乌黑浓雾之中仿佛突然闪过一抹光亮来,让我的视线也跟着清明了几分。
唰!
一道淡金色的光从李瑞指尖射出,仿佛横扫的刀刃般将控制着我的力量当中截断。
就听另一边的兮一声闷哼,这边的我已经从半空中摔了下来,却没有砸在地上,反而落入了一个柔软温暖的怀抱里。
“李,李大人……”
第五百一十五章 混乱
那双眼睛漆黑明亮,蕴着水光,被那摇曳的烛火笼罩着,清透而深远,仿佛藏着无穷尽的奥义和智慧,非常人所能及。
“你受苦了,釉姑娘。”李瑞将我身子扶正,淡淡颔首,便有些疏离似的松开了手。
我摇摇头,鼻尖却是一酸,眼前的乌黑浓雾早已被一层淡薄的水雾取代,就那么定定得瞧着他:“原来,你没有晕啊……”
“抱歉。”
李瑞的视线再扫过来,带了一丝歉意,“兮突然对我出手,我想查探她的目的,便将计就计,只是没想到,她竟然是修炼多年的白骨尸魔,藏于人皮之中,所以一直未被人觉察。”
“幸好……”我呢喃一声,声音嗡嗡的,仿佛染上了哭腔,“幸好你没事。”
李瑞眼光微微一动,赞许道:“釉姑娘有一颗慈悲心。”
哪有什么慈悲心,我担心的是你啊大傻子!
我咬咬牙,还没将向东倾三个字吐露出来,便又感受到一阵冷风骤然刮来。
“竟然敢骗我!”
周身魔气隐隐震荡,兮已经咬牙切齿得冲了过来,眼光里的狠戾仿佛凝为实质的黑色火焰,朝着我们汹涌而来!
“后退!”
李瑞只来得及反手将我推了一把,便径直迎了上去。
他的手中有一缕淡金色的光辉,仿佛瞬间化为游走的长藤,将那兮的身子缠绕住,眼看着那白骨精突然被压制身子,双目瞪圆,似要再发难,李瑞却是毫不迟疑,金芒一闪,便将那兮震退,狠狠砸在了墙角的博古架上。
哗啦啦!
瓷器玉器砸碎一地的声音。
兮从一堆残渣碎片里站起来,整个额头的皮已经脱落,露出阴森森的白骨,半只眼睛的皮也掀开了,眼睛里只剩下空洞洞的黑,看起来格外狰狞恐怖。
还有她的胳膊,两侧肩膀上,因为衣裳被刮破,裸露出来的皮肤也被碎片刺破,但不见血肉,只有骨头。
“你,你的身子里为何会蕴含佛
光?!”
兮惊恐得瞪着李瑞。
这时,我也愣住了,佛光……
我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清瘦的身影,雪白的僧袍,行走在青山绿水之间,身影清淡得仿佛随时要登云而去,他手托木钵的模样,宛如我记忆深处的一滴浓墨。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本无大师。
可眼前的李瑞,与我记忆里不染尘埃的僧人本无,又仿佛有些不太一样。
为何,他也会蕴藏佛光?
只见李瑞眉目一冷,周身涌起的那层淡金色光辉徐徐而起,半个屋子似乎都被点亮,天地间仿佛肃然一静,让人犹如置身在无边灵韵之中。
“白骨精,你罪孽深重,人间容你不得,还是去地狱里赎罪吧。”
李瑞的声音,在这金辉灵韵之中响起,仿佛穿入心扉之间,震颤了灵魂,那股力量浑厚而纯净,更胜于当年本无百倍千倍。
谁料,白骨精却在那金辉笼罩而去的瞬间,直接冲破了兮那层残破的人皮,宛如金蝉脱壳般逃窜到横梁上,一个纵身跳跃,鬼爪大张,杀气腾腾朝着李瑞扑了过来!
“小心!”
我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便突然感觉那鬼爪带起的劲风拐了个方向,白骨精竟是故意做了个假动作,实则朝着我攻击而来!
弥漫的金辉被一道流光般的黑雾冲开,眼看着一具阴森白骨就在我的头顶,彻底遮挡了我的视线,只听到李瑞发出一声沉沉怒喝,便有那金芒化作一道翻腾的巨龙,惊啸震天。
轰隆!
一声巨响。
雅间的墙面像是一层脆弱的薄皮,被那光耀轰然震碎。
什么都还来不及看清,我便被冲击的力量震得像是狂风卷起的麦草飞了出去,半空中,那金芒巨龙仿佛活了过来,疾冲着将我身子一卷,让我再次停在了舞台上,它才化为万千飘摇的碎光消散不见。
视线再次清晰,可触目所及,却宛如恶魔
聚众的地狱。
整个花厅里,近百宾客横七竖八得躺倒在桌上,地上,不知是死是活,刘妈妈双瞳漆黑,表情邪恶如恶鬼,眼神漆黑而空洞,仿佛失去了意识的傀儡,带领着周三和谢四,浅绿纱裙的丫鬟们,踩踏着那些客人们的身子朝我跑来。
身后,一道温暖的力量骤然落下,我侧目,便看到被一身金雾笼罩着的李瑞,他眉头紧锁,紧盯着包围似的朝着舞台靠近的傀儡们。
“找个地方,藏起来。”
只这七个字,他便再次飞身而起,身上的金雾随心而动,化作光盾抵挡着那些扑上来的身影,刘妈妈他们被金光逼退,张大嘴巴发出凄厉的怒吼,面目狰狞而诡异,七窍之中更是发散出一缕缕黑雾来。
“是邪气……”
我心中一惊,身形一动,不自觉得往后倒退了两步。
正是此刻,身后又有一道阴冷的风刮过,我猛然回头,却看到了……溜儿。
她就站在舞台下不足三五步的位置,正微仰着那张我无比熟悉的圆圆小脸,睁大的杏圆眼里还带着星子般的碎光。
“溜儿!”
我唤她,声音干哑而颤抖。
溜儿呆呆得望着我,一动也不动,就好像看到了一个陌生人,我以为她是被吓坏了,来不及多想,上前两步,就站在舞台的边缘朝她伸手,“溜儿,别怕,快来我这儿!”
话音未落,我便看到她沉下眉眼,勾起唇角,露出一个阴森的冷笑。
糟糕!
我想跑,头也未转,脚下一紧,被一双铁钳似的手死死拽住,还来不及挣扎便被扑上来的溜儿一把拖下舞台,重重摔在了地上。
后脑勺砸在舞台边,嘭的一声,我眼前金星乱闪,痛得我浑身都麻木了,根本爬不起来,溜儿就站在我面前,浑身冰冷得如同死人一般,散发着诡异的寒气,居高临下得审视着我。
“溜儿……我是釉啊!”
她又怔住,瞪大的瞳子微微一闪,却又很快被浓重的黑雾所取代,屈指为爪,朝我袭来!
第五百一十六章 火势凶猛
我被溜儿硬生生掐住了脖子,可她个头小,不足以让我完全失去挣扎的能力。
“溜儿,你快醒醒啊!”
我双手扣住她的胳膊,身子向后倾倒,便带着她一起再次摔坐在地上,趁着这一瞬间再侧身一躲,我才与那丫头拉开了一些距离。
就在此时,一道金芒从我脚下绽开,那光晕笼罩在溜儿的身上,她便像是被人定身在原地动弹不得,只剩下一双杏圆大眼呆呆得睁大着。
我飞快看向李瑞那边,他手中凝起金辉如剑气横扫,震退左右两边扑上来的丫鬟婆子。
不知何时,躺倒在地上的那些宾客都仿佛‘醒’了过来,一个个动作迟缓而僵硬得爬起来,从四面八方扑向舞台这边聚集,半空之中,一道道巨蟒般的黑雾正疯狂乱窜,似乎就是它们控制了整个花厅里的活人!
李瑞刚才分神救我,金雾所化的光盾已经被冲出了裂缝,周三和谢四这两个大块头就像是人形铁锤,一下又一下得撞击着。
宛如压倒般的力量,正朝着李瑞铺天盖地般的冲去,以他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支撑太久……
我还能做什么?
正在此时,身后再次卷来一阵更为阴森的冷风。
我身躯一震,拔腿就跑,可整个身子却已经被冰封一般冻住,划破的衣衫下露出的皮肤不知何时出现了许多细微的伤口,殷红的血迹渗透出来,像是在衣裳上盛开了一朵朵的红梅。
身后,传来啧啧的冷冷叹息。
“可惜了。”
是兮,不,是白骨精的声音!
她的气息宛如毒蛇的信子,缓缓舔舐在我的脖颈边,鬼魅般得靠近过来,只剩了白骨的手指触摸着我手臂上那些血点和伤口。
“看来,得多花些心思修补你这皮肤了。”她仿佛很惋惜,身子一转,便有那半身白骨半身残皮的模样出现在我的眼前。
先前雅间里那一次暴击,大约是将她也震飞出去,伤势惨重,所以才激发了满屋子的傀儡来对抗李瑞。
现在的白骨精,身上那层人皮几乎已经残魄得看不出本来的样子,还有左边的胳膊也断
了一截,所以她才一直在躲在暗处,不去与李瑞正面对决,而是寻找时机捉住我。
眼下,还真是如她所愿了!
“哼,我的皮,自有我来管,轮不到你!”我一声冷哼,拼尽全力动了动指尖,手中藏着的血红弹丸咔嚓应声而碎。
紧接着,便听到后院深处传来一声惊天怒吼。
吼!!!
那头上古第一神兽终于冲破了阵法!
“你……你居然找到了白泽?!”白骨精仅剩的一只眼珠骤然惊恐瞪大。
我虚弱冷笑,“没想到吧,我还破了你的阴孽杀阵,就等着里应外合,杀你个措手不及!”
哗啦!
话音未落,便有一道白影横冲而来!
“白骨精!受死!”
白泽凭空现身,周身白光大作,一掌劈下,就看白骨精被神力一震,猛地倒飞出去。
花厅里的黑雾交织奔涌,发出凄厉刺耳的怪声,仿佛受到了感应一般包裹住白骨精,一缕缕雾气在它的七窍间横冲直撞,仅剩的残皮从半空中簌簌落下,完全显露出这只尸魔的原型来。
白泽和李瑞同时落在我的左右,各自撑开了金与白两道光雾,弥漫四散,那些躁动的傀儡和被邪气所控制的客人刚一围攻上来,被光雾所笼罩之下,就变得和溜儿一样,仿佛失去了神智呆呆得坐在原地不再动弹。
眼见此状,白骨精被激发滔天的怒气,一声大吼,便有那毁山碎石的力量随着咆哮滚滚而来!
唰唰唰!
一道道黑雾疾冲,不断冲撞着撑开在我们三人头顶的光雾,不过三两下,那高高凝起的防护便被撞出裂缝。
咔咔咔!
李瑞眉头微微一蹙,纵身飞起,脚踏金龙,挥手间已经重新聚起金辉,化作长剑般震荡横扫。
白骨精不断催动着黑雾缠住金芒,却是自顾不暇,被那激流般乱窜的金光击中胸口,只听一声痛苦的嘶吼,那尸魔就再次从半空栽倒了下去。
“就趁现在!”
白泽再起发
难,手中白雾化作长刃,俯冲而下,直取白骨精左侧肋下二寸,正是心房之位!
时间仿佛就在这一刻静止。
白骨精的肋骨间涌起一道刺目的白光,晃得人难以直视,白泽就被那光耀笼罩着,一动不动得保持着刺杀的动作。
半空之中,李瑞的身影岿然不动,周身浮现的淡金色光雾徐徐流转着。
整个花厅里那些汹涌着的黑雾,都在白骨精被刺中的那一瞬间化作轻烟散去,不留痕迹,围在四周的人群也再次昏睡倒地。
“桀桀桀……”
虚弱颤抖的冷笑,从那张一开一合的白骨嘴里传出来,“你们,也别想全身而退!”
咔!
她突然撑起双臂,那残肢竟是自行断裂躯体,朝着高空飞出,就听得哗啦啦碎裂的声响不停从四面八方响起,数百盏高高悬挂在房梁上的琉璃灯应声而碎!
灯油飞溅,掉落在红绸上,星火顷刻间化为一团熊熊翻滚的火焰。
咔啦啦。
白骨尸魔碎成了一堆残骨掉落在地上。
可高空中的火势却越发凶猛起来!
“快,快救人!”
李瑞一声大喝,便搀扶着身边匍匐在地上的两个男子向着门外奔去。
我与白泽对视一眼,也顾不得许多,扶起最近的客人就往外跑,火烧的荜拨声越来越大,一二楼之间的栏杆上悬挂着的都是最容易燃烧的绸纱,哪怕是被火星子舔到,也会瞬间引燃。
前院里,李瑞刚刚将两个客人放在地上,便看到一个穿着藏蓝官袍的中年男子,正带着一队差役打扮的人马冲了进来。
“李大人!”
那男子见了李瑞,先行了个礼,才问道:“摘星阁究竟发生何事,怎会突然起火了?!”
“先别问了,赶紧救人!”
李瑞大手一挥,满脸凝重。
“是!”官员立即带着那帮差役们冲进了摘星阁,正与我们打了个照面,其中两个手脚快的,还从我们手中接走了昏迷不醒的客人。
第五百一十七章 救人!
见此,我赶忙将白泽悄悄拉到了一边角落。
“救援的人已经赶到,趁此机会,你赶紧回去白虎岭吧!”
“火势汹汹,只怕情形危急。”
白泽眉头紧蹙。
“眼下混乱,无人顾得上你,但若是形势稳定,你这只神兽元神怕是会被人认出来,到时候只会再生麻烦!”我又劝道。
白泽不待犹豫,点点头,又眼光沉重得看了我一眼,“你自己多加保重。”
“好。”
……
等我再扶着一个姑娘跑出来的时候,李瑞正朝着我快步走来。
“绿釉姑娘,你可还好?”
我胡乱点点头,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喘着气道:“还好,身上的都是皮外伤,不要紧。”
“刚才的少年……”李瑞欲言又止。
我赶紧摆摆手,解释道:“他已经走了,那是个修道的,过来帮我降妖,现在事情做完了自然就走了。”
“绿釉姑娘居然认识这等不凡之辈。”李瑞微眯着眼,似乎在怀疑着什么。
我只能咧开嘴,打马虎眼道:“李大人更是不凡呢,从前只听说大人UU小说生花,是个鼎鼎有名的文状元,倒不知降妖伏魔的本领比起修道者还要厉害,实在奇妙,奇妙啊!”
李瑞张口,正欲再说什么,突然瞥见刚才那官员领着两个小兵,满脸大汗得冲过来。
“不好了李大人!花厅里火势太猛,灭火的水供应不及,我们的人已经冲不进去了,只怕剩下的,剩下的人……”
“全力营救!”
李瑞顿时脸色铁青,一双黑眸在火光的映照下亮的惊人。
“今夜在摘星阁的客人,都是京师里的达官贵人,倘若死伤者过多,只怕你我都难辞其咎,立即命令所有差役披上水布冲进去,加快救人速度!”
“是!”
那官员又带着人返身跑去。
我与李瑞同时看向摘星阁的那座主楼,火浪已经穿透了屋顶,
漫天横流,张牙舞爪得涌动着,橙红的光耀映得半边夜空失了墨色,火海之下,烟雾弥漫,不断有人影和水车在来回奔走。
这时,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个人,正倒在花厅里舞台边的地上……
“溜儿!”
来不及与李瑞打招呼,我扭头就跑,正在那摘星阁的入门处,已经有好几个差役迅速打湿手中的厚重粗布往身上披。
我也学着他们的样子,从地上取了块灰褐色的粗布往水桶里一塞一提,撑开了就要披上身,但手臂突然被人给抓住。
“你要做什么?”
李瑞沉着脸,将我拉到一旁。
我眼看着那些差役冲了进去,避开四面八方滚动的火舌,身影彻底消失在滚滚浓烟之中,情急着用颤抖的声音道:“溜儿,我的丫鬟溜儿还在里面!”
“你一个弱女子,冲进火场自身难保,你在这儿等着,别添乱!”
“什么添乱不添乱的!”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抓着的粗布被带出一串水滴,就溅在我和李瑞的脸上,他皱了皱眉,也没抬手擦去眉骨和脸颊上的水渍。
“李大人,我知道花厅的布局,比他们跑得快,救了溜儿我们马上出来,再等下去只怕来不及了!”
我一跺脚,趁着他似乎在迟疑的瞬间,飞快跑进了花厅里,身后只剩下李瑞若有似无的呼喊声,但是隔着噼里啪啦烧木材的声音,我已经听不清楚。
满目红光,浓烟滚滚,呛得我一顿猛咳,喉咙里像是被灌下一把滚烫的沙子。
比起我刚才出来的时候,花厅里现在能见度已经不足两三米,我弓着身子,披着那厚重而湿漉的粗布来抵挡火烧的灼热感,按照记忆中的方向往舞台边跑去。
旁边,不断有差役扶起昏迷的客人往外走的声音,还有他们不断发现待救者位置的呼喊声。
“这边还有两个!”
“他娘的,怎么这儿还有一堆!到底哪个才是官员?”
“来不及了,先救门边的,别浪费时间!”
更多的远处的声音,被浓烟
和噼啪荜拨声吞噬,我胡乱摸了一把脸上也不知是水珠还是汗珠,脚下步子迈得更快。
好不容易,才绕开了重重凌乱的障碍,到了舞台旁边,我眯着眼四处张望,终于看到孤零零躺在地上的小小身影。
“溜儿,溜儿!”我抱起她晃了晃,却无法将她唤醒。
这丫头昏迷的时候,眉头还紧紧皱着,好像很痛苦,我只能一咬牙,先扛着她往门外跑。
“溜儿,你别怕,我这就救你出去,你放心,这一回我一定说话算话,带着你过吃饱穿暖的好日子!”
我把淋湿的粗布给溜儿披上,然后背着她原路返回,刚走了一半,突然听到不远处也不知是谁在叫喊。
“快出来!门梁要塌了!!!”
糟了……
我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咬紧牙关要往前冲,也就是这一瞬间,正在我前方两三米距离的位置掉落了一截被火烧得正旺的梁木!
嘭!
那木头狠狠砸在地上,似乎还压在了谁的身体上,只听到那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根本无力挣扎便被那赤红的火焰吞噬了整个身子,只剩下越来越凄惨微弱的求救声。
火舌高高卷起,吐出一丈多远,舔住就着,瞬间就与四周熊熊滚动的烈火连成一片火海!
出路被挡住了,我只能先绕开这断裂的横梁,几乎麻木的双臂扶了扶快要从后背上滑下来的溜儿,我选定了一个方向,使出吃奶的劲埋头猛冲。
眼看着,就要到门口了!
我被浓烟熏得有些睁不开眼,只看到似乎四处乱窜的人影变得模糊,想要向他们呼救,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被熏得发不出声来。
就在这时,我突然感觉身后的压力变得更加沉重,就好像是溜儿变得重了,又好像是我背后的不是她,而是一块沉沉的大石头!
怎么回事?!
我刚要扭头查看一眼,就感觉耳畔吹来一阵阴冷的风,那感觉就好像是冰刺狠狠钻入了我的皮肤里。
“桀桀……”
诡异的冷笑,就从我身后传来!
第五百一十八章 还不安分?
“就算要化为飞灰,你也得陪着我啊!”
鬼魅般的声音,正是那白骨精!
我身形一僵,背后压着的重量骤然一轻,就看那溜儿无惧火焰与浓烟,身子僵直着从我眼前飘落了下来。
她的裙摆被火舌舔住,却不避不闪,双足悬空停在距离地面三尺高的位置,一双只剩了漆黑浓墨的瞳闪烁着狠戾的冷光。
“你,你为何……”
我像是被人点了穴似的,动作迟缓而笨重得后退两步,眼睛惊恐得望着溜儿。
“桀桀……”
那张圆圆的小脸被火光映得通红,表情却是我从未见过的扭曲和诡异,她的双手猛地向前伸直,立即有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缠绕上我的脖颈。
“去死吧,哪怕我也要毁灭在这儿,你也别想逃!”
白骨精的声音如在耳畔萦绕,她隔空死死掐住我的脖子,迫使我身子后仰着微微倾斜抬起,然后将我逼退着往身后火堆里推去!
火浪汹涌,我甚至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发丝被火舌舔住,灼热的感觉紧贴而来,很快就将我包裹了起来,我拼了命得挣扎反抗,四肢不断在空气中乱舞,可无论如何动作都是徒劳。
想不到,最后的我竟是被这把火给烧死的……
我沉在火焰里,浑身的疼痛和灼热像是已经感觉不到,身子不断发出的荜拨声和外面白骨精发出的猖狂冷笑交织在一起,成了送别我的亡灵的最后一曲。
闭上眼,或者我已经没有眼了,漆黑的世界,再也没有火光,也罢也罢……
就在这时,突然感觉到有一滴冰凉的液体,不知从何处滴落到我的脸上,紧接着,就是两滴,三滴,四滴……
是下雨了吗?!
我突然听到了白骨精凄厉的哀嚎声,她好像很痛苦,很绝望,那股祥和而宁静的灵韵之气,仿佛就在我身边不远处徐徐散开来。
是李瑞来了?
我不禁猜测。
这场突如其来的雨下得越来越大,雨滴落在身上,那些被灼烧过的皮肤刺痛得
让人难以忍受,简直比地狱里的铜柱火刑还要痛苦,我忍不住张开嘴呻吟,却发现我的嗓子早已被熏坏,此时哪怕很用力的出声,到嘴边的声音也变成了浑浊难听的啊啊声。
很快,白骨精的吼叫再也听不到了,取而代之的只有雨滴簌簌落下,还有大火逐渐平息的声音。
似乎还有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噪杂而惊恐的人声。
“这……怎么回事?救,救命啊!”
“快跑,起火,不,下雨……有鬼啊……”
“李大人是妖,他是妖怪啊!!!”
这是谁再乱喊?若我还完好,非得找了针线封上他哪张嘴,李大人哪里是妖了,他可是身蕴佛光的人,要不是他,你们这些没来得及被救出去的人都得死!
惊慌的叫喊声也远去了,大雨下的摘星阁仿佛重新归于寂静,让人感觉有些诡异。
只有一下一下,沉沉的脚步踩过湿漉地板的声音,正在向我缓慢靠近而来。
会是谁,是他吗?
我挣扎着动了动身子,却发现此刻蜷缩着的自己,就好像每一次醒来关在逼仄的笼子里,每动一下,牵扯着满身的皮肉和骨头痛得宛如撕心裂肺。
这时,有一个清冷而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都烧成这样了,还不安分?”
啊,是他啊。
那我便不挣扎了。
“李大人……”说不出声音,我做了个口型,只是也不知我如今的面容被烧成了什么样子,是不是会很难看?
李瑞蹲下身来,靠近在我身边,我听到他仿佛是坐在了地上,很轻很轻得叹了口气。
“白骨精的元神钻入你那丫鬟的体内,控制了她,刚才我为了彻底除掉她,将你的丫鬟误伤,只怕是救不活了,你可会怪我?”
我认真想了想,摇头。
“绿釉姑娘,你这脾气还真是与我的一位故人极为相似。”
李瑞仿佛旁若无人般喃喃自语起来。
“我找了她很多年,
见到过很多与她相似的女子,但我总能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知道,她们都不是她,唯独你,倒是让我犹豫了。”
我心里跟着叹息,似乎还有一根手指勉强能动,便悄悄在地上一横一竖得划着,等写出了‘向东倾’三个字,我才停下。
身旁,李瑞突然沉默,很久没有再说话,雨势渐渐小了,可门外那些乱糟糟的人声却一点也听不到了。
就在我开始有些担心,他是不是也受伤不适的时候,才听到那个恍如隔世般空虚而淡薄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东倾,原来真的是你啊……”
我牵扯着嘴角,好似在笑。
李瑞就将我抱起,手掌顺着我的腰侧一路滑到腹部,紧接着便有一股暖暖的力量汇入了我的丹田之中。
这力量徐徐不绝,绵密而细腻,带着天地间最柔和的暖意,一下子奔走全身,痛到麻木的身子,仿佛在几息之后得到了温柔的安抚。
“我救不了你。”
我感觉到李瑞轻轻落下一个吻在我的眉间。
他仿佛在自言自语似的,轻声道:“不过不要紧,我早就找到了一个方法,避免你再承受这劫难般的宿命。”
话音落下,我突然又感觉到他将我轻轻放下,然后起身走开。
因为刚才丹田里的那股暖意,此刻我眼前已经不再是一片漆黑,已经能看到极为模糊的影子。
我看到仿佛是李瑞的身影,从他的丹田里取出了一件东西,然后扔向半空之中。
紧接着,便有一道诡异的红光闪过,那种光耀无比刺目,让我不得不再次闭紧了眼睛,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的身子突然一轻,仿佛是被什么力量托住,缓缓飘动起来。
我就悬停在半空中,身下是暖暖的力量不断汇聚在血脉里,一寸一寸得融合着我的血肉,灵力游走,这具被烧毁的身子得到宛如新生般的滋养。
李瑞,到底是想做什么?
我甚是不解,撑开眼皮,便看到那个模糊的声音,就站在我的面前,而身旁似乎还有一层淡淡的红光正在漂浮着,与我紧贴着并立。
第五百一十九章 终于醒来
“东倾,过程可能会有一点痛苦,你忍耐些。”
声音缓缓靠近,我还来不及张嘴问他些什么,就感觉自己的胳膊被撕裂般骤然疼痛起来。
“呜呜……”
我依旧说不出话,只能含糊不清得呜咽,声音沙哑而破碎,像是一只年老的乌鸦凄厉哀鸣。
李瑞的双手不断触摸着我的身体,诡异的是,但凡他碰触的地方,就仿佛有一种强行将我皮肉撕扯的疼痛,极为清晰得传入我的身体里,脑子里,那样的痛,更比火烧痛苦!
可无论我怎么发出哀嚎,他始终没有停下来。
逐渐的,我感觉到自己的生机开始散去,这是不同于前几回循环时那种死亡的感觉,更像是一种灵魂与这具身躯的剥离,我只在一种时候有过类似的感觉。
那时我附身在龙的身子里,与一个叫本无的和尚相识,他救了我,差点死去,我又救了他,一颗龙元,一条命。
啊,大概,我终于能离开这幻境了。
我浅淡得扯了扯嘴角,身形不受控制似的微微一晃,就感觉自己漂浮了起来。
视线,突然变得无比清晰。
在下方,是烧得只剩下焦黑断木的摘星阁废墟,满目疮痍,满地横尸,大多都已经烧得辨不出面目,淅淅沥沥的小雨正在抵抗着这火场里最后的星火,一股股的白烟袅袅不绝。
李瑞就站在原本该是舞台的地方,一袭黑袍,形容枯槁,飘逸的白发无风自扬,周身涌起淡金色的光芒,正将他与我笼罩在一起。
原来刚才滋养我的,竟是他的一身修为!
怪不得,会有人将他认作妖怪,这家伙怎会一瞬间苍老成这副模样,不过老则老矣,满脸的皱纹,也是俊的。
我伸出手,想摸一摸他的脸,但身子却轻飘飘得更加远离。
李瑞并未察觉到这一切,他的手,不断得隔空在那画卷上描绘着一个女子的轮廓,只是轮廓,没有五官,但女子的皮骨,却是刚刚从我的身子上拆下,一点一点拼入那画卷之中。
我亲眼看到双手鲜血的李瑞取下我身子上的
一块骨,放入画卷内,便有一股力量将那骨头吸了进去,然后画面上的轮廓也变得清晰了不少。
他仿佛是在用什么术法,将我封存在那奇异的法器之中。
我看到他越来越虚弱而迟缓的动作,仿佛承担着什么巨大的痛苦,这种逆天而为的术法,只怕会带来极为惨重的反噬i,他究竟为了什么,我却是不懂。
眼前,再次归于一片黑暗。
这一次,我在黑暗里行走,慢慢得,一步一步得,终于找到了那一线光亮。
……
“东倾,你醒了?”
叶定稀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柔柔的,暖暖的,恍如隔世般令我感动。
睁开眼,我便看到自己四周围着一圈的身影,云间的小脑袋,就挨着叶定稀,正一脸担心得打量着我,还有花荃,她正抱着难得安静的狗子,见我醒来,这才松了口气似的露出笑意。
还有白冰洋那家伙,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手指捏在一起,一脸愧疚得望着我。
“我睡了多久?”
我撑起身子来,还没坐稳,就落进了叶定稀怀里,他环抱着我轻声回答:“三天,今天是阴历七月十五,中元节。”
“三天?我怎么感觉自己像是睡了三年,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我笑了笑,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一缕残魄竟然清晰起来,惊讶问道:“我怎么会……”
花荃道:“夫人,这几日你无论如何无法融入白冰洋的身子里,主君担心你魂魄受损,便加大了药量,此刻您刚服下最后一帖药不到半个小时。”
原来如此。
我点点头,侧目看向叶定稀,淡淡一笑,“让你担心了。”
看着他的眉眼,我的脑海里又不自觉浮现起李瑞的身影,这一次,又是他的前世今生吗?
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寻问的时候,狗子咋呼的声音很突兀的响了起来。
“我说向东倾,你怎么尽给我们惹麻烦,明知自己就剩了这一缕残魄,风一吹就散了,你还到处乱跑,身为狗粮,一
点自觉性都没有!”
我看过去,狗子嘟着嘴嚷嚷个不停,可眼角却闪烁着一丝丝的水汪汪的光亮。
“看什么看!”它没好气得瞪我一眼。
我扯着嘴角一笑,“你有眼屎!”
狗子一下子跳起来,冲我龇牙咧嘴,吱哇乱叫得作势要来咬我,被眼疾手快得花荃一把抱住,云间又机灵得扑过去,又是哄又是逗,那两人一狗就很是欢腾得走出寮房。
只剩了白冰洋,还有些欲言又止似的呆立在原地。
叶定稀淡淡道:“这次意外,与你并无关系,别自责了,你先出去吃些东西,我与东倾说几句话,稍候你过来,让她再附在你身上。”
白冰洋又看了我一眼,这才点点头应下,“好,主君,夫人,属下告退了。”
等他也离去之后,寮房里就只剩下我与叶定稀,安安静静,那份久违的舒适感才变得真实起来。
“白泽呢?你们可找到它了?”
我问道。
叶定稀一愣,皱了皱眉,“是白泽将你引去藏书室的?”
“嗯。”
我点头,“它似乎也知道那本《山海异闻录》的存在,而且就是因为它动了那本书,我才陷入梦境昏睡这么多天。”
“我们找到你的时候,白泽并不在那儿,这几日听云间说起,白泽有一段时日没有出现在一禅寺中了。”叶定稀回答道。
我顿时惊讶,“它不在一禅寺?!那我看到的是谁……”
“或许,它只是没有在我们面前露面吧。”
叶定稀嘴角勾着一抹浅笑,按下我激动而撑坐起来的身子,让我的脑袋紧贴在他的胸膛上,咚咚,咚咚的心跳声,很是清晰的传入我的耳朵里。
过了一会儿,我才再次开口。
“叶定稀,我梦到李瑞了,他也是你的前世今生吗?”
原本平稳的心跳,骤然乱了一瞬,叶定稀的声音从我头顶飘来,却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问道:“你可是看到他对你做了什么?”
第五百二十章 往事如昨
“剥皮拆骨,将我封印在了一幅画里。”
“你可会怪他?”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叶定稀问得格外小心翼翼。
我瞧着他的模样,心底骤然涌起绵延般的酸楚,认真想了想,摇摇头仍旧迷茫,“我只听他说,是为了让我摆脱劫难般的宿命,可我的宿命究竟是什么,我至今没能想起来,且李瑞为了完成那封印的术法,似乎将一身修为渡给了我,他做了这么大的牺牲来做这件事,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让你魂魄不散,为了让你……永生不灭。”
叶定稀声音里多了几分沉凉,仿佛被勾起了什么久远的回忆,低沉的嗓音变得沙哑,道:“摘星阁的一场大火,那是发生在六百多年前的事情。”
六百多年前?!
我登时睁大双眼,脑子里仿佛噼里啪啦电光忽闪,整个人也惊愕得定格住了。
难道说……
“从那以后,我便失忆,从此灵魂漂泊,直至中元节百鬼夜行时,误打误撞闯入了鬼门,一路飘飘荡荡去到地府?!”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叶定稀垂下眉眼,神情变得有些严肃,再缓缓抬头时,眼里似藏着浪潮,凝聚了历经岁月洗礼的风暴,卷动巨浪迭起,让人望而生畏。
“并非失忆,而是重塑带来的反噬,东倾,你我都陷入在无尽的宿世轮回之中,每一世都在经历着人世间最惨痛的苦难,六百年前李瑞之举,是为了让你摆脱这样的宿命,可他高估了自己当时的能力,最后你与他都遭到了逆天而行的反噬。”
“怪不得,怪不得生死簿上,根本没有我……原来,被重塑的我本就不存在这天地间,对吗?”我喉头一窒,面上只剩了惨然一笑。
叶定稀将我搂在怀里,温热的手掌一下一下轻柔得抚摸着我的长发,“抱歉,让你孤独了六百年。”
窗外,斜阳西下
,红霞漫天,闷热的空气像是随时要膨胀着挤进这屋子里来,我望着那红光,脑子里不断闪回着李瑞形容枯槁,站在画卷前实施术法的专注模样。
他的孤注一掷,我至今才懵懂理解。
“那李瑞呢?他的反噬是什么?”我又问道。
如果他也是跳脱了六道轮回,那如今又去了哪里,六百年间,难道从来没有勾魂使者发现他?
叶定稀身子微微一僵,薄唇轻贴着我的额头,呢喃似的声音才缓缓从唇齿间传来。
“他……一身修为散尽,又遭到了术法反噬,差点消散,幸好被丹田中的龙元护住一线生机,后来的几百年,他在各界之中想尽一切办法积蓄自己的能力,再次强大起来,只为了能尽早找到丢失的画卷,还有他心爱的女子……”
等一下。
听到这儿,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忽略掉的东西。
“龙元?!”
我惊愕得望着叶定稀,“李瑞为何会有龙元?”
脑海之中,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叶定稀低声轻语,黑瞳之中闪烁起我初见他时那般复杂而沉重的微光,那时,我就记得自己仿佛穿透这双眸子,看到了沉淀在漫长岁月里,百般交错的灵魂。
“李瑞就是本无?!”
若是一颗龙元,加上本无身蕴佛骨,长生不灭,或有可能!
叶定稀静静得望着我,语气清浅而平淡,仿佛随时一阵风便能将这声音卷走,“七百多年前,巨龙惊现花满村,和尚本无和画师陈容唯独生还,此事举国惊动,当时的君主为求长生不老,听信谗言,在得知龙元一事后,不断施以极刑强迫本无与陈容交出龙元,后二人得林隐寺相助逃脱,在海上一场风浪,令二人天各一方。”
“本无得了龙元,不死不灭,为寻找向东倾的
转世开始游历人间,因为容颜不会老去所以不断化名,到了一百多年之后,他已经靠着李这个姓氏,成为大氏朝富甲一方的商贾之家,历经世代,新一任年轻家主李瑞成为新科状元,与当时的皇帝陛下成了莫逆之交。
摘星阁一遇,本无再次见到了转世为绿釉的向东倾,可笑的是这次的宿命并没有因为本无不死不灭而有任何改变,向东倾依旧惨死在他的面前,这是他们无从逃脱的命运,为了改变这一切,他逆天而为,想要重塑灵体帮向东倾也获得永生不灭之躯,可没想到却是功亏一篑,自己虽然靠着一线生机苟延残喘得活了下来,却也经历了宛如磨骨重塑的过程,直到今日,他才能找到你,站在你的面前,真真正正得保护你,守护你。”
叶定稀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脸上的表情平淡的仿佛没有任何波澜,那双眸子宛如古井一般沉淀着。
他就像是再讲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可故事里的本无也好,李瑞也罢,本就是他啊!
叶定稀,因为一颗龙元而在人世长河之中孤独行走了七百多年……
“我……”
再开口,我的嗓子无端端干哑,破碎得几乎连自己也听不清说了什么,我在地府浑浑噩噩得过了六百年虚度光阴的日子,从未曾想过自己这六百年从何而来,成日沉迷于为何不能轮回的无解问题里无法自拔。
却也从未想过,人世间正有一个刻我入骨的男子,正在芸芸众生之中寻找着我。
哪怕是岁月长河中的任何一次波澜,都不曾摧垮他,击败他,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六百年,为何又会变成一个能与邪魔对抗的存在,这其中又付出了多少的努力与伤痛,我已不敢再问。
那一个个答案,就像是沉重叩击在我心房上的重锤,轻易一下,便能教我感受到肝肠寸断,蚀骨磨心之痛。
像是有一根芒刺扎入我的眼睛,大颗大颗的泪滴,从我的眼眶里奔涌而下,我有些僵硬得牵扯嘴角,努力发出声音来,“对不起,我什么也不知道……”
第五百二十一章 狗大哥出手
叶定稀的怀抱沉甸甸得压下来,双臂将我拥紧,仿佛连彼此的喘息都可以不顾不要,那种瞬间迫使彼此逼入窒息的感觉,竟然来得那样酣畅淋漓。
“东倾,六百年后,终于找到你,我多么幸运。”
……
半小时后。
我重新回到了白冰洋的身子里,花荃也带着狗子和云间再度出现。
暮色四合。
天际最后一缕微光被远处重叠的峻岭掩盖,白日里分明还是个好天气,可此刻却突然乌云密布,不见星月,唯有厚重的云浪低低压在山巅之上,不断的翻涌着,让今夜的一禅寺更显得阴沉而昏暗。
寺院里没了香客和游客,变得格外静谧,僧人们似乎都聚在前殿,诵经的声音伴着焚香的气息隐约传来。
“为什么你们看起来,好像一副要发生大事的样子?”我坐在椅子上,看着寮房里各自站立着,略显严肃的面孔。
“今夜是七月十五,百鬼夜行,人间阴气最盛的夜晚,自从我放出风声,镇邪珠藏在一禅寺之后,隐藏在京市的妖邪突然人间蒸发,根据孟家和魏家传递来的消息,京市周边几座城的妖邪都有奇怪的动向,想来是蓄谋要在今夜动手。”叶定稀蹙眉道。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把小云间护在怀里,“那云间和得病大师他们岂不是有危险!”
“东倾姐姐,我和师叔都不怕,只要能降服那些妖邪,不让他们再有机会为祸人间,我们也愿意尽全力相助叶哥哥!”
云间眼神坚定,奶声奶气得望着我,小拳头捏紧,很努力得不泄露半分怯意。
“得病大师呢?”
我轻声问答。
云间道:“师叔带领寺里僧人在前殿诵经祈福,叶哥哥安排了人保护他们。”
我又看向叶定稀,见他点点头,接话道:“孟家和魏家派了人上山来,我便让他们留下保护寺里僧众,稍候花荃和狗大哥也会去前殿,有他们在,得病大师他们不
会出事的。”
“当然!本狗爷敞开了肚皮吃,来多少妖怪都不够塞牙缝好嘛!”狗子舔了舔嘴巴,很是不屑得翻了个白眼,然后装作一副很懒很困的样子,往花荃的胸前缩了缩。
我鄙视得睨他一眼,心里也跟着放松了些。
的确,有狗大哥在,只要他正常发挥,收服几个妖邪应该问题不大。
漆黑的夜色下,凛冽的杀气骤然来袭。
寮房中点着的烛火晃了晃,便被那邪气染得发散出幽幽绿光来,我瞧着叶定稀眉眼微微一沉,便听到他如提醒般的口吻道:“来了。”
紧接着,便是寺院里此起彼伏的怪声,像是什么野兽的嚎叫,尖利刺耳,若不是这山巅之上,换了别的地方,只怕要惊动四方。
唰唰唰。
一股股冷风从四面八方灌入房里,被叶定稀周身散发的橙光色光晕阻挡,他浑身的皮肤像是冒出了火焰,紧盯着房门的方向,手中更是凝起了两颗掌心大小的火球。
虽然有几乎万全的准备,但他还是警惕如斯,只因为背后是我和云间。
院子里再次响起动静。
这次是野兽在哀嚎,四处乱窜狂奔的声音,各种颜色的光影就在落地窗前一明一暗得来回闪过,时而是在房顶,时而又被逼至墙角,无论是在哪个位置,他们都会被一个小小的,漆黑的,圆滚滚的暗影追踪,然后就看到昏暗的夜色下,三张血盆大口齐齐张开,露出一排排寒光凌乱的獠牙。
叶定稀周身的火焰沉了下去,只剩了眸子里还似乎跳跃着一簇格外明亮的红光。
“狗大哥出手,果然非同一般。”他暗笑。
“这些妖怪,都是妖界王侯贵族的后代,狗大哥这般将他们给吃了,真的没事吗?”我心有顾虑。
叶定稀闻言道:“他们已经被邪气所控,若是再留下,也只不过是祸乱人界妖界罢了,只要留有一个活口,让它说出我们想知道的事情足矣。”
“也不知朱琰
那边调查得怎么样了,这些妖怪身上的邪气到底从哪儿来的,若是真有人想要打乱人妖两界的秩序,干嘛不自己出手,何苦害了这些年轻妖怪呢。”我忍不住感慨。
殊不知,此刻就站在身后半步的叶定稀,摇头苦笑,“这件事,只怕和你有关。”
“啊?!”
我倏然惊呆,正要追问,却突然听到嘭的一声,云间拉了拉我的袖子,道:“东倾姐姐,是烟火呢!”
“事情解决了。”
叶定稀微眯着眼,瞧着落地窗外闪烁的五彩光斑,映着那夜空,格外绚烂。
“你是说,妖怪都被解决了?!”
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叶定稀淡淡一笑,“嗯,这次准备得很充分,再加上狗大哥的发挥,想要不快也难,我们现在就去前殿吧,他们应该是抓住可以审问的妖怪了。”
我自然是点头答应的。
出了门,我牵着云间从廊下走过,才又想起来似的问向前面那背影道:“你只是放出风声,说镇邪珠就藏在一禅寺里,可并没有真凭实据,那些妖怪为什么会甘愿为一个传言犯险?”
“一禅寺藏书室里的秘密,早在几十年前就有很多谣传,也因此,就算一禅寺没落,僧众凋零,它的名气也从未真正在京市之中淡去,只是外人并不知道,那个秘密究竟是什么,这次来,我看到了《山海异闻录》,心里就有了主意,能在这里将妖邪解决,也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我联合孟家、魏家不断扩大一禅寺藏有至宝的传言,再将我所知的镇邪珠的线索散布出去,便是谣传,那也有**分的可信度,那帮年轻的妖邪急功近利,又涉世未深,在苦寻多日无果之后,即便知道这里可能有诈,也会来一探究竟的。”
叶定稀不徐不疾的解释道。
“所以,你知道镇邪珠到底是什么?!”我顿感惊讶。
叶定稀神秘一笑,弯月似的眸子闪了闪,“那东西,你不是早就得到了?”
第五百二十二章 灰头蝙蝠
什么?!
我猛然僵住,脑子里唰得闪过一道红光。
“你,你说得该不会是那颗……小石头吧?!”
叶定稀毫不在意得笑了笑,拍了拍我的头,示意我继续往前走。
一旁,云间很是好奇得仰着脑袋,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他的叶哥哥,仿佛还没明白过来。
我低着头,有些心虚不安。
原来镇邪珠就是叶定稀当初送给我的那颗舍利,我揣着一颗大宝贝这么久,居然还老以为它只是和尚肚子里带着些灵气的石头!
现在仔细想来,每回遇到与邪气有关的事情时,那颗舍利可不是都发挥出惊人的效用,要不是它,指不定我早就鬼命不保。
可现在……
魂体不见,舍利自然也跟着丢了啊!
“叶定稀,舍利现在不在我这儿!”
我压低了声音,将这极为要紧的信息如实相告,不曾想,那家伙却好似早有预料,淡淡一点头,道:“我知道,所以我们要赶在其他人之前先找到你的魂体。”
若是占了我魂体的是小倾倾,倒也罢了,她乃是我一缕精魂所化,自然是做不出什么离经叛道之事,但若当日那暗河里的红光是指路娃娃,我可得去前殿烧捆香,祈祷她没发现我怀里的舍利才好。
这般低头想着,我们三人已经来到前殿,进入后门便感受到一股浓重的妖气沉沉得压过来。
前殿里,高高挂于梁上的经幡被吹得歪歪斜斜。
靠着墙面环绕,摆放在木架上的青灯熄了大半,剩下一些零星得散落分布,晃动的烛火也比往日里要暗淡。
金身灵吉菩萨像的左侧,年轻的僧众整齐站了两排,低头闭目,手持佛珠,嘴上念念有词得吟诵佛经,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我们的到来。
我见他们专注得有些奇怪,便问向身边的家伙道:“叶定稀,这些僧人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他们暂时被封了五识和感知。”
叶定稀道:“你看他们身后,都贴着符纸,那是用来短暂封闭活人感官的,捉拿入侵一禅寺的妖怪必然会引起惊动,妖怪现出原形只怕会吓坏这些人,所以魏家和孟家想到了这个办法。”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果然看到贴在僧众们衲衣背后的黄纸,朱砂所画的符号很是怪异,与寻常所见镇妖驱鬼的符略有不同。
在那张大大的供案右侧,一些穿着黑色或灰色中山装的年长者正聚在一起,此外还有得病大师和几个看起来仙风道骨,满头银发的修行者。
得病大师最先看到了我们,念一声阿弥陀佛,双手合十行佛礼,顺利让所有正在议论着什么的人纷纷回过头来。
“叶先生(叶总),白先生,你们来了。”
所有人见到叶定稀,都是一副很尊敬有礼的样子,尤其那几个年逾古稀的修行者,看着叶定稀的眼神里有不加掩饰的崇拜,往日里我从不曾注意过,今日一见,大约这些老人家早就觉察到叶定稀的实力,甘愿为其做事,怕也是想要从他这儿讨教一些修炼的经验吧。
叶定稀一眼扫过众人,淡淡得点了点头,开口问道;“那只妖呢?”
“在这儿。”
几个人侧让开身子,便露出了眼熟的大渔网,网子里是一只灰头蝙蝠,大约有六七岁小孩的身量,正匍匐在地上,身子被那对翼裹着缩成小小一团,唯独露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像是乌溜溜会发光的珠子,正鼓鼓得瞪着我们。
它浑身的皮毛是灰黑色的,被一群人的影子包围着,我差点没能发现它。
叶定稀走上前两步,众人便自行分散开来,供案上的几支灯烛的光晕照进来,将那蝙蝠妖的身型映得清晰了些。
耳廓相当大,即便是瑟瑟缩着,那耳朵也很是灵活得微微抖动着。
叶定稀只打量了它一眼,便问道:“是谁让你们来夺镇邪珠的?”
灰头蝙蝠紧闭的嘴里发出咕噜咕噜,像是野兽遇到危险时发出的声音,那双乌黑的眼珠瞪得更大,隐约有黑色的邪气萦绕不散。
年轻的妖怪被邪气所控,便是根骨再好,只怕也难以再在妖界有什么长久成长,他哪怕侥幸活命,也会被族人抛弃,这样孤注一掷的选择,他们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我隐隐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或许这些年轻的妖怪,是某个邪物蛊惑……
“叶先生!”
一个低哑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抬眼看去,正是一个穿着灰白暗纹长袍的修行者,我曾在降服食梦貘那次见过他。
“您与白先生未到之前,我们已经尝试审问过他,只是这妖邪嘴硬得很,不动用一些方法只怕撬不开它这张嘴。”
叶定稀眸子沉了沉,往后又退了两步,冷如寒霜的声音仿佛没有任何起伏,“那就动手吧。”
难得,看到这样的他。
我下意识抿紧了唇,正对着叶定稀扫过来的视线,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得就侧过头去,看着那老者手上的动作。
只见他手指捏诀,一缕淡青色的光便缓缓浮现。随着他的手起伏扭转,似乎变成了一条蛇的轮廓。
咻。
那蛇影钻入捕妖网,瞬间将灰头蝙蝠的身子缠绕了起来,根本不待它挣扎,已经将它从脖子到脚跟如五花大绑般死死束缚。
“群魔自息,妖邪能绝,逍遥太极,乾坤一气,收!”
咒语一出,那道淡青色的光便越收越紧,灰头蝙蝠嗷嗷仰头哀嚎,却根本无法挣脱分毫,身子像是随时要被挤碎似的扭曲起来。
“你们,人类,无耻!”
好不容易,从那灰头蝙蝠的牙缝里挤出含糊不清的几个字。
老者冷冷一哼,遍布皱纹的清癯面庞上没有丝毫的表情,“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就能免了这份苦头!”
“不说!”
灰头蝙蝠声音凄厉得嘶吼着,那怪叫震动整个前殿,便是殿外的那几颗菩提树也跟着发出了簌簌,宛如被劲风席卷的声音。
它的双瞳里,更有黑雾翻滚,像是随时要飞射而出。
第五百二十三章 威胁
老者飞快看了一眼叶定稀,见他依旧沉着脸,便默念口诀催动那淡青色的光缠绕得更紧。
“藏在妖界中的邪祟,究竟在哪?”
灰头蝙蝠呲牙咧嘴得喘着气,粗而锋利的獠牙外露,因暴怒而更加尖利的吼声化作一道道有形的音波在前殿回荡。
哐当。
一声轻响。
众人回过头去,才发现是得病大师经受不住音波的震荡,摔倒在地上。
我和云间赶紧走上前将他搀扶起来。
“对不住了大师,今夜种种,惊扰了一禅寺和各位僧众。”
云间一脸担心得仰头望着师叔。
“阿弥陀佛。”
得病大师脸色苍白,几滴冷汗顺着光溜的额头缓缓流下,他摇摇头,拍了拍云间的小脑袋,“无妨,无妨。”
这时,我突然感觉身后闪过一道诡异的冷光。
慌忙回头,只见那两排僧众依旧垂首闭目,不断吟诵佛经,仿佛不曾受到任何干扰。
再往后就是前殿紧闭的朱红大门,晃动的光影在那门墙上浮现出各种鬼魅般的影子,随着音波的震荡而颤动起来,就好像不知从哪儿跑来的鬼魂正在墙上跳舞,画面极为惊悚。
我轻轻拍了拍吓得哆嗦的得病大师,又低声安慰了两句,嘱咐云间陪护着师叔,才脚步匆匆得走回叶定稀的身边。
捕妖网里的那个小家伙,已经被淡青色的光缠绕得缩成小小一团,扭曲得就像是一捆灰黑色的毛团,唯独头部还算完整,发出的嚎叫虚弱了不少。
再这样下去,它的小命怕是要交代在此了。
“咱们要不要再想点别的办法?”
我暗暗问向叶定稀。
他眉峰微微一挑,突然侧目看我,露出一抹邪邪的冷笑,“你的提议不错。”
这家伙,对我的话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我只感觉后背一股凉意突然升起,眼见着叶定稀走到捕妖网旁边,掌心里突然窜起一团橙红的火球,那跳跃的火光正对着灰头蝙蝠的双瞳,一下子将那些涌动的黑雾逼退似的,瞬间钻入了眼底去。
这一下子,灰头蝙蝠突然惊叫起来。
“啊啊,你走开,走开!!!”
叶定稀不退反进,邪魅的笑着,“闹也闹够了,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不说的话,送你原地爆炸。”
这家伙威胁起妖怪来,还真是残忍啊!
我抹了一把胳膊上本能激起的鸡皮疙瘩,暗戳戳得想到白冰洋这家伙是如何被叶定稀收服,心甘情愿做个欢快的狗腿子。
只怕,过程也很悲惨,否则这家伙也不会听到这话,便是身子被我占着,也害怕成这幅德行。
那边,叶定稀刚一说完,灰头蝙蝠就吓得吱哇乱叫起来。
“别过来!!!我说,我说!!!”
……
叶定稀收起掌心里的火焰,站直身子,恢复到衣冠楚楚的模样。
那道淡青色的光也唰得回到了修道老者的手里,瞬间解脱了束缚和威胁的灰头蝙蝠一下子像是脱了骨头,瘫软在地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块脏兮兮的抹布被随意扔在这儿。
唯独那两只乌溜溜的眼珠子,正警惕得打量着四周,露着几分怯意。
“说罢,谁派你们来抢镇邪珠的?”魏家一位长老沉声问道。
灰头蝙蝠眼睛微微一转,开口道:“一个漂亮的女子。”
“哦?她是妖怪?”另一位长老问道。
灰头蝙蝠道:“不是,我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但她很厉害,我们听她的吩咐,她就给我们邪气,助我们增进修为。”
“邪气入体,早晚会被反噬,直到被邪气所控,再无自我意识,你们都是妖界贵族的后代,连这都不懂?!”
孟家的长老恨铁不成钢得瞪过去。
灰头蝙蝠冷冷嗤了一声,才道:“怕什么,那女子说,只要她拿到镇邪珠,就有办法帮我们操控体内邪气,到时候我们就能比其他妖灵更加厉害,哪怕是妖界的长老,都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荒唐!胡闹!”孟家长老气得脸色铁青。
灰头蝙蝠也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样子,斜眼朝我瞥过来,“你也是妖怪吧,为什么要和他们人族站在一起,你和朱家的叛徒一样!”
“朱琰?”
我惊讶得眨眨眼。
那家伙鄙夷得啐了一口,“哼,他明明是我们妖界最有实力竞争下一任妖王的,却偏偏要跟从一个凡人,连妖界的家族都不要了,他不配姓朱!”
灰头蝙蝠对朱琰的怨念,好像很深啊。
一旁,叶定稀有些不悦似的皱了皱眉,“改造你们的女子,藏在哪儿?”
“不知道。”
灰头蝙蝠撇嘴道:“妖界可比你们人界大多了,那女子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们可管不着!”
“既然如此,如果你们得到了镇邪珠,又要怎么交给她?”叶定稀追问。
灰头蝙蝠一愣,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嘴已经先张开道:“自然有我们的办法!”
说完,他又好像一副想咬断自己舌头的懊悔模样。
我瞧着,这家伙若是没被邪气所侵染,应该也是妖界贵族里的熊孩子,坏心眼是没有的,就是误入歧途罢了。
“你好好将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们会想办法保住你这条小命。”我提醒道。
灰头蝙蝠不屑道:“就凭你们?”
“对啊。”
我靠过去,对他挤了挤眼,“你仔细掂量哈,要是不靠我们,你以为你还能活着走出一禅寺吗?想想你们来时的那些妖怪,是不是都让一只三颗头的魔兽给吞了,我可告诉你,它还没吃饱呢!”
灰头蝙蝠显然也是从狗大哥嘴下险险逃生的,听到我这番话,立即缩了缩身子。
“我体内已经种下邪根,无法去除,哪怕你们今日放过我,我也无法再回妖界,家族也容不下我……”
原来他心里一清二楚。
少年郎,到底任性啊!
“我们会想办法帮你,去掉你体内的邪气。”我认真得看着他。
灰头蝙蝠瞪大眼,难以置信,“你们……真有办法?”
有戏了!
我正要点头……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道浓郁土腥气弥漫,凛冽的杀气唰得横扫而来!
“住嘴!夺镇邪珠要紧!”
第五百二十四章 抓住鲤鱼精
那声音如平地惊雷,在场之人无不大惊。
“小心!”
一抹橙红焰光骤然而起,叶定稀身形一闪,将我护在身后,魏家两位长老也极快得冲了过来,将得病大师与云间护住。
惊慌中,只见一道银红相间的残影唰唰凌空而来,速度极快,空气中似有幻化的水滴飞溅。
“闪开!”
也不知哪位修道者一声冷喝,就祭出一柄桃木短剑,并指为令,指挥着那木剑向残影刺去,这时,我才看清那突然冲出来的妖怪,似乎是一条……鲤鱼精?!
半空之中,残影被木剑刺出的暗红光耀击中,发出一声怒吼,身影随之清晰起来,轮廓大致是个男子人形,但面部和胳膊上布满银色和红色鳞片,一身青绿色的布衫看着像是荷叶所化,衣襟上还有一朵盛放的莲花图纹。
“竟然还藏着一只!”
我惊讶得四下张望,这才发现那些被封闭了五感的和尚之中空出一个位置来。
哟呵!竟然是藏在了僧众之中!
“用天然植物的气息来掩盖身上的妖邪之气,这家伙倒是比它的同伴聪明。”叶定稀长目一扫,锐利的锋芒间仿佛蕴藏着翻腾的烈焰。
唰唰!
又是几道身影飞身而起,也不知哪家长老哪位道人出手,朝着那鲤鱼精围攻上去,一时间,好几道光影呼啦啦当空乱闪,如群魔鬼影乱舞。
激烈的气流在前殿上空飞窜,紧贴着墙壁的那些木架和青灯霎时翻倒满地,发出叮铃哐啷的响声。
几个紧闭双目的和尚也被震得东倒西歪,慌乱中滚动着撞到一起,又各自仓皇得四下逃窜。
半空中,桃木短剑的剑气击中鲤鱼精胸前那朵莲花,只听一声闷哼,那妖怪被剑气震得猛然向后倒去,还没能稳住动作,便被围捕在后的道人用一个拂尘所画的光圈锁住了身子。
“放,放开我!”
怒喝声从高处落下。
几个古稀老者脸不红气不喘得
齐齐落地,相互对视一眼,再推搡着那被擒住的鲤鱼精向着我们这边走来。
我扫了一眼他们身后,暗中拉了拉叶定稀的手,指着那几个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和尚。
叶定稀便转头吩咐魏家那两位长老几句,就看到他们点头称是,然后带着得病大师,云间去聚集那些和尚们,一起向着前殿的后门而去。
鲤鱼精被他们扔到捕妖网里,和那灰头蝙蝠待在一处。
他呲牙咧嘴,被紧紧锁住的双手还在不安分得撕扯着网子,像是在用自己残余的力量做最后的挣扎。
徒劳,无力。
“行了,要是能扯断,你的同伴还不早就飞出来了。”我白了它一眼。
鲤鱼精恶狠狠得瞪我,“叛徒,你没资格说风凉话!”
“我这叫弃暗投明,识时务者为俊杰,哪像你们一个个的,好好的妖怪贵族不当,非要做那邪祟的手下,现在还不知悔改,刚才吃苦头的就该是你!”
我双手抱在胸前,与他拌嘴。
鲤鱼精气得眉毛倒竖起来,那一口细尖长牙咬得哐哐响,像是在隔空啃我的肉,咬我的骨来泄愤。
叶定稀眼角冷冷的余光一闪,手中一道橙红的光焰骤然飞射,宛如长剑直接刺穿鲤鱼精的胸口,但见那妖怪倏尔变得惨白而惊诧的脸,怕是也没见过出手这么迅速又狠绝的对手。
一旁,那好不容易喘上一口气来的灰头蝙蝠,眼看着鲤鱼精被焰火灼烧着胸口,更是吓得满身长毛乱抖。
“别,别这样,你们想知道什么,我们都说还不行么!”
那弱弱的语气,哪里还有半分先前刚被抓时硬骨头的劲儿。
叶定稀收手,那光焰消散,可鲤鱼精的身子还直挺挺仿佛十分僵硬的跪坐着,双瞳瞪得像是要脱眶而出,唯独那一口细长獠牙却是一点儿也看不见了。
“你,你……究竟是什么怪物……”
他哆哆嗦嗦,畏惧般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叶定稀。
一旁,孟
家的长老两撇白胡气得翻上天,朝着捕妖网狠狠踢了一脚,“莲青,休要胡言!”
原来是认识的。
我与叶定稀的视线一同看向了那长老。
他感受到我们的质疑,虚虚得弯腰拱了拱手,才道:“这是妖界十大贵族之中的锦鲤族,世世代代守护妖界的碧天莲池,地位非凡,这个莲青虽不是年轻一辈之中的佼佼者,但根骨奇佳,它的骨血与那碧天莲池里的水同根同源,一般的术法是伤不得他的身子的。”
话音刚落,几个修道者纷纷投以注目于叶定稀,崇拜之意更是溢于言表。
“你天资如此之好,多少妖怪几辈子都修不来,又何苦还受了那邪祟蛊惑,非要将自己弄成这样。”
我感到有些可惜,忍不住教训那鲤鱼精。
莲青沉着脸,满脸的黑雾化作煞气翻滚,几乎将那些鳞片遮挡得无法看清,“你们懂什么!我才不稀罕什么碧天莲池的水,我要自己做妖界的至强者,这幅骨血我不要!”
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一个白眼翻过去。
一旁,叶定稀神情冷淡,似乎对这些年轻妖怪的意念并不在意,冷冷问道:“藏在妖界的邪祟,到底在哪儿?”
这个问题,方才灰头蝙蝠已经要答,若不是鲤鱼精突然冲出来,我们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
鲤鱼精眼神犀利得瞪了一眼灰头蝙蝠,大有一副你要是说了我现在就吞了你的架势,灰头蝙蝠还挺惧他的,缩了缩脖子,那毛绒绒的小嘴巴张开又闭上了。
眼瞅着第二次到嘴边的答案又没了,我气得一跺脚,两步走上前去,蹲在捕妖网旁边,双臂撑在膝头上,歪着脑袋看着他们,开始苦口婆心得叨叨。
“你俩可是想清楚啊,这大殿里一个个都不是好惹的,就凭你们这两只妖怪,在他们手底下撑不过一招半招就得去见阎王,地府可不是什么好去处,你们做妖的少说也能活个千八百年,何苦为了这一脑子热送命呢!”
“要你管!”
鲤鱼精又瞪我。
第五百二十五章 孩子吓怕了
身后,倏然冒起一抹橙红的火光。
鲤鱼精到了脑袋顶的气焰咻得一下没了回去,眼皮子撑开又低下,反反复复两三遍,才咬牙道:“总之,我们是不会出卖她的,你们死了这条心罢!”
哎。
我叹了口气,扶着膝头站起来,眼神瞥了瞥刚才施法‘行刑’的老头儿,那道人心领神会,两步走上来,默念了口诀,便捏出那淡青色的光来。
灰头蝙蝠吓得两只耳朵蹭一下直挺起来,双翼扑棱着大喊大叫。
“别,别!他不说,我说!我说!!!”
孩子吓怕了。
我一扭头,裂开嘴笑得阴森森,“识时务者为俊杰。”
那鲤鱼精气得跳脚,可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也不知谁扔出来的一张黄符封了嘴,任凭他手舞足蹈得蹦,喉咙里咕噜咕噜作响,可就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碧天莲池同根同源的身子,虽然难以被伤到,可封了他的嘴,大殿里的修道者挥挥手便能解决。
眼见着那鲤鱼精凶神恶煞的眼神,灰头蝙蝠下意识躲远,可捕妖网就那么点儿大的空间,我见它为难,便自作主张道:“将灰头蝙蝠放出来,让他好好说吧。”
孟家那长老抬眼看向叶定稀,见他神情不动,便福至心灵似的挥了挥手,紧跟着就冒出两个年轻的孟家人,解开了捕妖网的封印,拎着灰头蝙蝠的后颈扔了出来。
那小蝙蝠在地上滚了两圈,双翼展开扑棱了两下,仿佛终于活了过来似的抖擞着。
抬起眼,借着已经微弱得几近昏暗的光线扫视一圈,大约是倍感压力,也不等我们再发问,便急急忙忙开口道:“我们与那女子约定,拿到镇邪珠之后,便去碧天莲池与她相见,那里是我们妖族圣地,任何妖灵都无法轻易进入,可……”
它偷觑一眼鲤鱼精,咬咬牙又道:“莲青哥哥从小就畅行无阻,所以我们无论谁取了镇邪珠,都要由他带着一起去见那女子。”
“你的意思,那女子藏身在碧天莲池?”我疑惑道。
灰头蝙蝠点点头,“是莲青哥哥出的主意,那地方终年萦绕着至纯妖气,能将那女子一身邪气掩盖,而且寻常妖怪巡逻也不敢进入,她自是最安全的。”
“你们倒是想得好,让一个邪祟进了你们妖族最神圣的禁地里去,也不怕她手一黑,断了你们妖族的好风水。”我张张嘴,忍不住嘲讽道。
这话一出,孟家几个长老先煞白了脸,怕是细思极恐了。
“你们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现在可以放了我和莲青哥哥了吧!”灰头蝙蝠倒是个义气小妖,这时候还不忘将他的同伴搭救一把。
叶定稀冷冷道:“你们带着我们去碧天莲池,见到那邪祟,我们自然会放了你们,而且……我家夫人既然应承要保你们妖命,我定然要帮你们这个忙。”
“什么?!”
闻言,满殿惊悚。
“夫人?!”灰头蝙蝠呆呆得仰着头,那左翼抬起来如帕金森般抖着指过来,“他,他他,这妖……是你夫人?!”
据我在地府六百年所见所闻,妖界的婚配是没有什么严格的性别种类之分,但也很少会出现同性妖怪结为夫妇的现象。
比如地府里泥卢都的花斑豹,那就是个例而已。
当然,比起两只妖怪的惊吓程度,在场的那些孟家魏家长老和满头白发的修道者们更是一个个如魂不附体似的定住。
叶定稀在他们心目中,就是人界之中至强者的存在,竟没想到这方面也搞得如此特殊?!
我看着众人,尴尬得吞了吞口水,还是强行替自家夫君挽尊。
“那个,不要误会哈,我是地府鬼差,暂时寄居在白冰洋的身体里而已,而已……”
如此,有几个松了口气的声音,但其他人的脸色还是未有松动。
叶定稀的夫人,是地府里的鬼差,这跨种族界域的爱情,好像也没比他爱上一只妖好到哪儿去吧!
倒是灰头蝙蝠好像反应还淡了些,他愣愣得与我对视,问道:“你们当真会替我和莲青哥哥去除体内邪气,让我们不被
邪气所控?”
若是没有镇邪珠和那个女子,他们的下场唯独无二,所以这家伙算是想得明白的妖怪,既然得不到他们初始的目的,那转身能回到原点也是好的。
我很欣赏这种态度。
“是,我们会尽可能想办法。”
其实大致的主意,已经在我的脑子里,只是这法子之前也未操作过,所以包票我也是不敢打的。
听了这话,灰头蝙蝠只能焉头耸脑得应了声,“哦。”
另一边,鲤鱼精嘴上的黄符被揭去,他立即吼叫道:“休想!我不会带你们进碧天莲池,更不会让你们找到她!”
我斜斜瞥了它一眼,“你以为,我们没了你,当真进不了碧天莲池?”
莲青被我噎得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咬了舌头,只剩下一双大大的鱼眼珠子瞪着我,气得鼻孔一张一翕,“就算进去了,你们也找不到她!”
那字,听着是咬碎了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碧天莲池并非只有一汪泉池,乃是一座山丘,其间地形复杂,常年萦绕着妖气,若是没有人指引,想要找到藏身其中的人,的确很难。”
孟家长老适时道。
这就让人有些为难了,我回过头,与叶定稀对视一眼,就见他淡淡一点头。
“无妨,带着他们去,总会有办法让他们指路的。”
他似乎很自信。
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事情基本已经了解,叶定稀示意着孟家长老,将灰头蝙蝠关回捕妖网里,然后又吩咐他们将前殿恢复成原样,都安排妥当了之后,才带着我一起往后院走去。
我们刚踏出门槛儿,就看到搓着小手等候在树下的小糯米团子。
“云间,你怎么在这儿?”
见了这小家伙,我心里总能无端端生出一股柔情蜜意,扑过去将他搂在怀里,揉着他的小脑袋问道:“刚才是不是被吓坏了,你师叔呢?他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