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 晚了一步
正在这时,又有另一个声音轻幽幽得飘了过来。
“刘妈妈今日新得的‘好货’,原来就是你啊。”
这熟悉的台词,这熟悉的脂粉香,不用回头,我便知是兮姑娘来了,转过脸来,我已经露出自觉最是风情万种的笑容。
“这位姑娘好生美丽,想必就是摘星阁的花魁了吧?”
“姑娘好眼光啊!”
溜儿一脸惊讶得看着我,“你居然一眼就能看出兮姑娘是花魁!”
可不么,我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我又是灿烂一笑,重新拉起她肉乎乎的小手,朝着兮姑娘点了点头。
“姑娘,我还有事儿要去办,稍候再去拜访你啊!”
说着,我就绕过她想要走。
哪知道,兮姑娘却突然伸出胳膊,将我和溜儿拦了下来。
“行色匆匆的,这是要赶去哪儿啊?”
那一双桃花眼里,流光波动,教人难以看清她此刻真实的想法,只觉得,她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我盯着她头上那支金步摇看了一眼,强压下心中急躁之气,淡淡一笑,“姑娘误会了,我只不过是听溜儿说,今夜有一位姑娘要开.苞,心中好奇得紧,就想着过去看望茗香姑娘,顺便也道贺一下。”
“空着手去道贺?”
茗香侧过身子,目光顺着看向我和溜儿的手,的确是空空如也。
我只能讪讪一笑,“这不是初来乍到,手头紧,日后补上,补上!”
然后,她又晃了两下手里的团扇,带起一阵香飘飘的微风,将我散在肩上的长发吹拂起来。
“姑娘,好歹也该梳洗整齐了再去拜访吧?”
溜儿脸色又白了白,很不好意思得低下头,“兮姑娘,是我没做好分内事……”
“哪能是你呢!怪我,怪我……”
我连忙开口解释,话刚说了一般,突然传来一声响彻摘星楼的惨叫!
“啊!!!”
就看那茗香姑
娘的房门嘭得被推开,那个满身鲜血的丫鬟冲了出来,“快,快叫刘妈妈,茗香姑娘吐血啦!!!”
“什么?!”
溜儿脸色唰得一白,拉着我正要跑过去,可又看到兮姑娘,便一脸紧张问道:“姑娘,咱们是不是该去看看?”
“你们去吧。”
兮反应还算沉着,眼光微微沉下来,“我去叫刘妈妈来。”
说完,她转身向着另一侧楼梯快步走去。
我和溜儿自然不敢再耽搁,跑去茗香姑娘的房门前。
这时,走廊上已经站了不少姑娘,三三两两得往这儿张望过来,又像是害怕,在看到一个满身鲜血的丫鬟之后,谁都不打算靠近过来。
“溜儿,你在这儿等着,我先进去看看!”
说完,也不等溜儿反应过来,便径直冲进房里。
扑面而来的血腥气,熏的我身子不受控制得向后仰了仰,溜儿双手扒在门框边,虚着声音急切唤我。
“姑娘,姑娘!你赶紧出来啊!刘妈妈还没来呢!你不能进去!”
我哪里还顾得上她说的话,直接就朝着里间走去。
卧榻上,茗香半个身子斜斜垂在床沿边上,已经翻了白眼,青丝散落,与我上一回所见一模一样,素白的内衫上满是血污。
哎,还是晚了一步!
正在此时,刘妈妈走进来,身后跟着周三和谢四,还有那个被架着胳膊双腿软得只能在地上拖行的丫鬟。
“你在里面做什么?!”
刘妈妈一见了我,原本就铁青的脸色更是沉下来,眉头紧皱,恼怒的眼神似是要将我脸上瞪穿两个窟窿来。
我故作镇定,一把掀开珠帘,故意露出床上已经气绝的茗香,然后才向前走了两步。
“我略懂医术,听到这丫鬟喊叫,便急着进来想帮忙,谁知还是迟了一步……”
“迟?”
刘妈妈拧眉道:“茗香死了?”
到底是有经验的老妈妈,反应很快,接受能力也很强,只是眉宇间暗藏
紧张之色,若是换了溜儿或外面那些姑娘,只怕听到茗香姑娘死了,就能身子一挺,两眼一翻得厥过去。
“嗯,已经气绝,只是死因尚且需要更有经验的人来查证。”我故意很有指向性得暗示刘妈妈。
刘妈妈暗自捏紧了手里的金玉骨轻罗扇,染着鲜红丹蔻的指尖边缘泛起一圈青白色,满是戾气的眸子狠狠瞥向被扔在地上的丫鬟。
“到底怎么回事?!”
那丫鬟哆嗦着,呜咽呜咽得哭嚎起来,“刘妈妈,不关我的事啊!那茗香姑娘她,她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吐血不止……”
“吐血之前呢?她可服食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特别的事情?”我上前一步追问道。
刘妈妈冷冷扫了我一眼,却没有说什么,又继续气势慑人得瞪着那丫鬟。
丫鬟真是吓坏了,精神恍惚得一时反应不过来,周三抬起脚朝着她后背狠狠一踹,那小丫头哎哟一声惨叫就趴下去,嘴上还在求饶。
“别打,别打我……不是我啊,不是我……”
“少罗嗦!快回答!”谢四狠狠啐了一口。
丫鬟就战战兢兢道:“今晚是茗香姑娘开.苞的好日子,许是,是紧张,这两日她食欲不太好,一直没怎么吃喝,奴婢担心她今夜无力应付,便一早熬了鸡汤送给过来,可刚进了门,就看到茗香姑娘在咯血,我去扶她,她还吐在我身上,然后就两眼一翻,像,像是死了……”
我走到花盆架子边的地摊上,捡起还盛着些许鸡汤的碎碗,凑近鼻下闻了闻。
的确是鸡汤的香气,还有一些似是当归党参一类的药材香,而且这汤茗香还没来得及喝,换句话说,这丫鬟应该是没问题的。
那么……
“照你这么说,在这之前,茗香姑娘几乎没吃什么,也没喝过什么?”我又追问。
丫鬟这次倒答得很快,“是,姑娘这两日几乎没吃下什么饭菜,喝的茶水是摘星阁里统一由婆子送来的,每位姑娘都是一样的。”
如此说来,还真是蹊跷了!
我眼神一转,便有意道:“刘妈妈,看来是有人不想让您今晚这场开.苞宴顺利进行啊!”
第四百六十七章 此话当真?!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之前一次经历,刘妈妈似乎根本没将茗香的死放在心上,只是将这房间门锁住,事情压下,草草解决。
我估摸着,她是不以为茗香的死,对于摘星阁有什么潜在的隐患,便要在这一次事情发生之后,直接点名出来。
毕竟,我总感觉茗香之死只是一个开端,若是不好生探查下去,到了半夜的时候,我这条小命还是保不住的。
刘妈妈拧眉,那双丹凤眼里冷光微闪。
“你是说,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故意害死了茗香,就是为了要对付摘星阁?”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罢了。”
我低下头,暗暗佩服刘妈妈脑子真是好使,一点就通!
刘妈妈脸色更难看了,抬眼打量着我,又眼神警惕得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急忙解释,“刘妈妈,我才刚来摘星阁一个时辰,能知道什么啊,只不过是……从前跟着阿爸游历四方,听过不少话本子,所以这么一联想罢了。”
这一番话,显然并没有打消刘妈妈的狐疑,她神情冷漠得转开视线,再次看向了那个丫鬟。
“今天,谁来过茗香的房间?”
对啊,上一次,我们都没有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我也跟着看向丫鬟,便听到她抖着嗓子道:“有几个姑娘来道贺,还给茗香姑娘送了礼,是……春晓、芙心、紫兰、对了,还有兮姑娘,另外还有送汤送茶的婆子,送开.苞宴穿戴所用的婆子……”
丫鬟禀报得事无巨细,但一路听下来却也没感觉到有什么古怪之处。
还没等她说完,就看那刘妈妈很是不耐烦得挥了挥手,“好了,这些人你先都仔细记着,等今夜过后,再好好调查,眼下……”她目光威胁,扫视一圈,再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此事不许声张!”
“茗香吐血,突发重病,需要医治,今夜的开.苞宴如期举行,由你来替她!”
熟悉的眼神,熟悉的台词,齐齐指向了我。
我喉头哽了哽,
那句‘挂羊头卖狗肉’之言却没有再说出来,很是顺从得垂下眉眼。
“但凭刘妈妈吩咐。”
这态度,倒是让刘妈妈眼神一闪,像是又被我惊讶到了。
想不到吧,我竟然如一头小绵羊般温顺听话,反倒是让这个见惯了寻死觅活,挣扎叛逆风格女子的刘妈妈难以自持。
“你……”
她走过来,像是想问什么。
我抢先一笑,道:“刘妈妈,你放心,京师之中,擅胡舞者极少,我这才艺可比那些抚琴吟诗的女子更能博得贵客欢喜,今夜开.苞宴让我登台,保证摘星阁能轰动全城!”
刘妈妈到底没忍住,皱了皱眉,问道:“你真这么认为?”
“难道刘妈妈不同意我的想法吗?”我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副傻白甜的纯真笑容。
刘妈妈眼眸一转,本来还有些迷蒙的丹凤眼里再次清亮起来。
“姑娘真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那好,我便要看看姑娘今晚是如何让摘星楼一夜轰动,若真能办到,我可许诺姑娘,为你送上一份意想不到的大礼!”
“此话当真?!”
我故意表现出一副贪财之色。
刘妈妈不动声色得松了一口气似的,唇角轻轻一勾,道:“只要你好好表现,摘星阁亏待不了你!”
……
回到卧房里的时候,溜儿还有些懵懵的。
“姑娘,茗香姑娘怎么就病了呢?刘妈妈刚才说,她病的很严重,你可见到她了?”
“自然是见到了。”
我点点头,坐在妆台前,顺手拿起了桌上那把牛角梳递给溜儿,“给我梳个惊鸿髻吧。”
溜儿一愣,“姑娘不等刘妈妈手下的婆子送来衣裙,搭配好了之后再梳发吗?”
“不用了,这个发型就挺好的。”
我随口道。
刚梳好头发,门外就响起敲门声,我没动作,溜儿跑出去,过会儿又捧着一
个雕花红木盒子走进来,刚揭开盖子,便听到那小丫头的惊呼。
“哇!姑娘,好多首饰啊!”
我粲然一笑,“刘妈妈还挺照顾我的,她说了,只要今夜我表现好,明日她就送我一份大礼,到时候我再分你一些,你便能在这摘星阁里好吃好喝的过好日子了!”
“咦?”
溜儿正在挑拣头饰的小爪子倏尔一顿,睁大杏眼望着我,“姑娘你怎么知道溜儿的心思?”
我歪着头笑了笑,随口胡扯,“我感觉自己跟你有缘,冥冥之中好像很了解你,说不定我们前世就是姐妹,所以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你的心思!”
“姑娘可莫要逗趣我!”溜儿嘴上这么说,但看那小表情,显然是被我给唬住了。
我存心逗她,便很是高深莫测得摇头晃脑,再道:“你还别不信,我其实还会一些推衍之术,比如你啊,我看一眼就知道,你是在七岁的时候被卖进摘星阁里来的,在这里面你最怕的就是周三,因为你贪吃,被后厨告去刘妈妈那儿,她指使周三抽了你两回鞭子,是也不是啊?!”
“姑,姑娘……”
溜儿哑口,用一种看着神仙怪物的眼神盯着我,半晌才发出声音,“神了!你说的一点儿不错!”
我隐隐憋着笑,故作正经道:“我这推衍之术啊,向来不与人知,只是看你我投缘,才透露给你,你可千万给我保密,别声张出去,否则说不得会给我招来祸端!”
溜儿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立即严肃又认真得重重点头。
“姑娘放心,溜儿记下了,绝对守口如瓶!”
她说着,还做了一个封住嘴巴的动作,以表诚意,我见她这可爱到犯规的动作,一个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溜儿又是一愣。
这时,门外再次传来了敲门声,我心知来者何人,便缓缓起身,扫了扫衣服上不存在的褶子,示意小丫头。
“赶紧去开门吧!”
溜儿这才反应过来似的,将怀里抱着好一会儿的首饰盒子放在妆台上,然后转身跑去开门。
第四百六十八章 茗香身世
那道翩若惊鸿的倩影如约而至。
“兮姑娘,你来啦!”
我笑着与她打招呼,顺便请她一同入座,斟了两杯热茶,然后又从善如流得吩咐起溜儿。
“快去要些点心来!”
溜儿应下,蹦蹦跳跳得跑出门去。
待她将门轻轻合上,脚步声渐渐跑远,兮才盈盈一笑,露出那勾人心神的浅浅梨涡来。
“怎么,姑娘像是一早知道我要来似的?”
“哦……这个啊,我想今夜要登台,定然会有热心肠的姑娘想要与我指点几句,只是没想到能第一个等来的是京师里鼎鼎有名的花魁,深感荣幸啊,哈哈……”
我打着哈哈,迎上兮探究的目光,努力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来。
好在,兮只是多看了两眼,便又眉眼弯弯,道:“从现在开始,应该唤你茗香姑娘了吧?”
“暂且是茗香罢了,日后会是谁,还不都凭刘妈妈一句话?”
这次应对花魁,我显然是从容许多,打从骨子里散发着一种淡定而优雅的气场。
兮端起茶碗,声音淡淡道:“听刘妈妈说,姑娘是从海上来的,不知是何国度?”
“其实也不是什么国度。”
我信口开河道:“兮姑娘,你知道海盗吗?就是那些常年生活在海船上,极少登上陆地的族群?”
“略有耳闻。”兮放下茶碗,不自觉摆正了坐姿,端端正正得点头。
我又继续道:“我自小生活在什么地方,已经不记得了,但后来就被那些海盗掳到船上伺候他们,后来我想办法逃到一艘商船上,跟着他们来到了这里,为了讨生活,我便进了摘星阁!”
兮听了我的一番悲惨‘经历’,果然有几分动容之色,黛眉微蹙,“如此说来,姑娘也是个可怜人。”
我抓住她的话,便问道:“哦?还有谁与我的经历一样可怜吗?”
兮微微一怔,便莞尔道:“自然,青楼里的女子,有几个是命数好的?你
是如此,那个突然重病的茗香姑娘,也是如此。”
“兮姑娘,对茗香姑娘的身世也了解吗?”我隐约嗅出了一丝八卦的味道。
“略知一二。”
兮语气不觉有些沉重,道,“茗香姑娘是两个月前被卖入摘星阁的,似乎将她送来的男子,是她的青梅竹马,只怕是个负心汉吧,茗香进来后,无一日不是以泪洗面,前半个月还挣扎了几次想要逃跑。
刘妈妈对付这种姑娘的手段,可是花样百出,将茗香折腾得去了大半条命,她才老实下来,似乎也认清了事实,不跑了,却也不笑了,成日里跟着摘星阁的乐师学琴,有时候弹到半夜也不休息。”
我记得,上一回听溜儿也提起过,茗香琴艺极好,一首曲子绕梁三日,也因此才会让刘妈妈大肆运作她的开.苞宴,打算以此来造势,好好让茗香打出名号去。
可没想到,这终是一曲断魂了。
“既然认命了,那她这两日又为何不吃不喝,情绪低落呢?”我疑惑问道。
兮便道:“她的那位负心情郎,给她寄来一封信,说是要成亲了,茗香大哭了一场,当夜就风寒入体,没了食欲也是正常。”
“哎,为情所困,还真是女子解不开的难题。”我摇摇头,自觉为茗香惋惜,生前就栽在一个负心汉的手里,死的还不明不白。
如今她就被藏在自己房间的衣箱里,等着明日才能被刘妈妈发落。
……
兮准备走的时候,正有婆子给我送来衣裳鞋袜,还有那包开.苞所用之物。
这次我已然没什么新鲜感,便让溜儿统统收了替我整理,兮扫了一眼,随手指着那套瑾色暗花流云纹轻罗衫和月白穿花齐胸襦裙。
“姑娘肤色好,穿这套裙子正能衬上,也配得上这惊鸿髻。”
说完,她就抬脚往门外走。
那婆子跟了上去,压低声音道:“兮姑娘,随我走一趟,刘妈妈有话要与姑娘说。”
我看着她俩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才隐约意识到,这一回兮似乎并没有先去找刘
妈妈,然后再来我这儿探听虚实。
溜儿也已经将兮选中的衣裙拿了出来,啧啧称赞:“兮姑娘就是好眼光,这套裙子让姑娘穿上,必然是惊艳四座,将今晚来的那些贵人们迷得移不开眼!”
“既然效果这么好,不如你穿?”我故意逗趣她。
溜儿顿时羞红了脸。
“姑娘可别逗我,我还小呢!”
“那就是小不正经。”
“姑娘!”
溜儿一跺脚,杏眼里那娇羞的潋光一闪一闪,十分可爱。
换了衣裙,又装模作样得在溜儿‘监督’下,翻看了那**之事的图册,吃着糕点消磨时光,可算是看到窗外的暮色有了渐沉的迹象。
到了隐约能看到各门各户前高高扬起的红灯笼串时,刘妈妈才姗姗来迟。
“姑娘打扮起来,还真是明艳动人,除了这双绿瞳有些怪异,姿容更胜那茗香几分!”
一进门,刘妈妈就对着我一顿夸。
我就安安静静得任她审视,除了那粉衫白裙,我还提前穿上了水红色坠粉蓝相叠云纹鞋,得了刘妈妈一阵赏心悦目的点头。
“姑娘觉得还缺了什么?”她手摇轻罗团扇,眼神开始打量起房间里。
我摇摇头,“多谢刘妈妈厚爱,安排婆子送来的东西很齐全,我什么也不缺。”
这时,刘妈妈已经看到了靠窗的红木边柜上那只金边蝶舞蜂飞瓷盘,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看来,兮姑娘也挺喜欢茗香你啊。”
我微微一愣,隐约感觉兮着丫鬟送来的这盘子,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但一时之间也没能想得明白,便先笑着附和。
“兮姑娘心地善良,便是对我这初来乍到的新人,也是悉心指点,得这样的姑娘在摘星阁,刘妈妈真是好福气呢!”
刘妈妈被恭维得合不拢嘴,“哈哈哈,姑娘嘴甜得像是抹了蜜糖,待会儿开.苞宴上,可别忘了像现在这样说话,哄好了台下那些贵人,才是最要紧的!”
第四百六十九章 双才兼备
刘妈妈走后,我便在屋子里闲坐着,好容易熬到了酉时三刻。
登台之后,便是刘妈妈喜笑颜开的开场白。
趁着这会儿工夫,我的视线便不自觉得瞥向了一号雅间那边。
兮姑娘就坐在窗边的位置,一袭浅蓝银丝芙蓉的宽袖纱裙,盘着飞云髻,蝴蝶流苏银钗,隔着还没完全掀起来的纱帘,仿佛冲着我点头笑了笑。
我好像还看到她身旁的男子,身型清瘦而挺拔,并不是李瑞。
那大约就是兵部尚书之子了吧。
我默默收回视线,等着那彩头到了九百两,就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再次揭下了面纱。
台下,惊呼乍起,掌声雷动,完全相同的场面如同复刻般再次出现。
回到房间的时候,溜儿还是那副像自己在地上捡了九百两似的欢天喜地,高兴得直蹦,直到刘妈妈亲自过来催促时,那丫头还一脸傻笑,像是破了口的蜂窝,流的不知哈喇子还是蜜!
我寻思着,她是记下我那句话,眼前看到了好吃好喝的好日子!
“溜儿,你这是咋了?”刘妈妈不明所以,一只脚跨进门槛,便用手里的扇子拍了拍溜儿的小脑袋。
那丫头憨憨得捂着脑袋,“刘妈妈,我是替茗香姑娘高兴呢!”
“再过两年,也有你高兴的时候!”
刘妈妈嗔了她一眼,便上前打量我,:“不错,这身衣服倒像是为你量身而做。”
我跟着刘妈妈向门外走,瞧着楼下窜动的人影,便问道:“妈妈,今日一号雅间坐着哪几位贵人啊?”
“你这丫头,眼界倒是挺高,可是看到兮了?”
刘妈妈以为,我是因为在一号雅间里看到了摘星阁的头牌兮姑娘,故此以为一号雅间里的是什么了不起的达官贵人。
殊不知,我只想打听一个人。
“嘻嘻,妈妈,我这不是好奇么,再说,今夜开.苞,我心里紧张,总得有些什么压一
压才好。”
我与她插科打诨,又旁敲侧击道:“点了兮姑娘伺候的客人,总归与一楼花厅里那些老爷不同吧,我之前还听楼里其他姑娘说,兮姑娘才情横溢,得了兵部尚书之子的赏识呢!”
“哟!”
刘妈妈忽而转过脸来,一双细长丹凤眼略显惊讶得看着我,“你这消息倒是灵通得很啊!”
“那也是我想着,能像兮姑娘这般,早日攀上一位贵人,能给摘星阁增添光彩嘛!”
抖机灵这种事儿,我在地府做了几百年,张嘴就来。
刘妈妈听得耳目舒爽,唇角勾起来,道:“看来你这丫头,还真是天生的青楼命啊,我可告诉你,你的花言巧语,在妈妈我这儿不管用!不过嘛,若是你真一心想攀高枝,也不是不可以……”
话锋一转,她的视线也飞快瞥向一号雅间的方向,然后才接着道:“今晚上兮姑娘伺候的贵客,的确是兵部尚书家之子宋长安,也是那位大人最宠爱的老幺,同行的还有几位兵部官员的子嗣,另外,还有一位乃是京师最年轻的状元爷,名叫李瑞。”
“李瑞是状元爷?!”我提了一口气,才压下心中惊讶。
刘妈妈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不屑道:“瞧你这一惊一乍的,便是在西北长大,难道对京师的消息全然不知?咱们这位李瑞如今可是圣上跟前的大红人,也是圣上钦点的翰林学士,将来说不定还要做驸马呢!”
“驸马?!”我的心跳怦然加重。
刘妈妈就笑道:“这也只是坊间猜测,那位李瑞李大人深得当今圣上的赏识,加上圣上也有好几位女儿与其年纪相仿,这若是想要笼络这位双‘才’兼备的臣子,自然是结为亲家最好啊!”
“双才兼备又是何意?”
“李大人家底丰厚,从祖上起始,就传下来不少产业,相传其家族分散把控着东南各州县水运,有一句话便是这样说的,若是李家三日不出船,京师十日后定得断粮!所以啊,就算李大人不考状元,在京师乃至朝廷里,也有他的一席之地,更何况,他还是位大诗人,大画家……总之
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旷世之才!”
刘妈妈说着说着,便又似是突然反应过来,盯着我道:“你怎么对那位状元爷如此感兴趣?”
“哈哈,我那个……当然是仰慕啊!刘妈妈口中这位李大人,德才兼备,还有钱,我自然是未见其人,就先生了爱慕之心,毕竟我们混青楼的,谁不想能攀上这么一颗‘摇钱树’啊!”
我压下面上的紧张慌乱,故作娇羞得抿嘴含笑,似乎是将刘妈妈给忽悠过去,她便继续带着我向着一楼花厅而去。
此刻,那些乐师琴师们正将乐器移至台侧角落,梁上的大红灯笼和整排整串纵横交错的琉璃灯盏,映得整个厅堂也是明亮非常。
我缓步踏上舞台,等着刘妈妈三言两语将场子暖起来,便朝着台下盈盈一拜,开始又一次跳起那段胡舞。
……
跳舞结束之后,刘妈妈要带我回到二楼,我悄悄瞥了一眼一号雅间的方向,见兮姑娘似乎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李瑞这是要给我写诗了吗?
我快步随着刘妈妈回到二楼,被雀跃不已的溜儿迎着回到屋子里,等刘妈妈走后,便叮嘱道:“溜儿,不用关门了。”
溜儿搭在门边的手一顿,转过脸来有些疑惑得问道:“姑娘,不换衣服吗?”
“不急。”
还有客人没见呢。
我施施然往圆凳上一坐,便瞥见摆放在圆桌上的青花瓷酒壶和酒杯。
哼,这次我都表现得这么恳切热情,刘妈妈居然还是不信任我,真是老狐狸本狐了!
“对了,姑娘,这是周三刚才送上来的酒,待会儿贵人进了门,你得先伺候着他喝几杯。”
溜儿提醒道。
我默默点了点头,心里却寻思着自己到底是哪儿做错说错,让刘妈妈还将这一壶春药酒给我送了上来,思来想去却是无果。
正在这时,便突然闻到一股清雅的脂粉香顺着敞开的门口飘了进来。
第四百七十章 真是虚伪!
“兮姑娘怎么来了,不用在雅间陪客人了吗?”我起身迎上去。
兮带着浅浅的梨涡走上前来,眉眼间露出几分疑惑,“姑娘怎么好像知道我要来?”
“没,没有这回事儿。”
我笑着打了个哈哈,视线顺着她的胳膊一路往下,便看到那张叠成整齐四方小豆腐的绢纸,虽说已经看过一遍,但这会儿瞅见,还是有些小激动呢!
“兮姑娘,进来坐会儿吧。”
兮也没再推辞客气,走进来之后,瞥了一眼放在圆桌上的酒壶,笑道:“刘妈妈倒是给姑娘准备得挺齐全,看来,还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这般说着,我便隐约感觉一丝怪异的气息,仿佛……兮是知道那酒壶里装着春药酒的。
如此,我便手提酒壶,故意试探道:“兮姑娘,要不咱们俩喝一杯?”
兮笑得轻妙,“姑娘,我在楼下可喝了不少,再经不起这一杯了,你可饶了我罢!”
果然是知道的!
我一时间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但转念一想,她就算提点我了又能如何?还不是让我和刘妈妈之间徒增嫌隙?
再说了,现在的兮姑娘与我也没多少交情,犯不着为了提点我,得罪了刘妈妈那个金大腿吧,若换做是我,或许也是只字不提的。
这么一想,我又把心里那股小别扭打散了。
“姑娘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的吧?”我重拾笑容问道。
兮淡淡得点了点头,挥挥帕子让溜儿去倒茶来,等那丫头一溜烟跑出门,她才将手里的素白绢纸平铺在桌上,缓缓推了过来。
“喏,这是雅间里一位贵客所写,让我拿来赠与茗香姑娘,答谢你今晚奉上绝妙的胡舞。”
“这字写的真好!”
我露出一副与有荣焉的笑容,点头赏析道:“这其中一句,醉却东倾又西倒,将我的舞姿描绘得惟妙惟肖,甚妙,甚妙。”
“姑娘也懂本朝的诗词?”兮又惊讶了,波光潋滟的眸子更是晶亮起来。
我嘻嘻笑道:“不懂,不过做咱们这一行的,附庸风雅的词汇还是多少能吐露几个来的,让兮姑娘见笑了。”
兮一怔,随即恍然笑道:“姑娘真是好心思呢。”
我当她是在夸我,便继续问道:“写下这首诗的,想必是位大才子吧?若是兮姑娘不嫌麻烦,不知可否愿意带着我去亲自向那位贵客道谢?”
“茗香姑娘想要去雅间?”
兮唇边的弧度微微僵住,双眸定格似的盯着我,仿佛暗藏着什么更深的意味,却因溜儿噔噔而来的脚步声,很快隐了下去。
“姑娘,兮姑娘,茶来啦!”
溜儿托着木盘跑进来,将两杯飘着袅袅香气的茶碗放在我们面前,笑眼弯弯得问:“兮姑娘,你给我家姑娘送来什么好东西了呀?”
“你这丫头,除了吃,什么时候还操心上这些了?”
兮嗔她一眼,笑盈盈得起身,再看向我道:“茗香姑娘,你的心意我会替你传达的,只是眼下开.苞夜宴,第三场的竞拍是非你不可,若是你提前去了雅间见客,只怕刘妈妈到时候面对满花厅的客人也说不清楚,我想你应该能明白。”
“自然明白,多谢兮姑娘提点了。”我赶忙向她点头道谢。
的确是我思虑不周,若是眼下就堂而皇之得去了一号雅间,只怕面对那些个乘兴而来的贵客,十张嘴也解释不清楚,到底是摘星阁的花魁姐姐,比我想得周到多了。
兮淡淡一点头,便转身离去了,桌上那一碗茶到底也没喝上。
溜儿有些可惜似的盯着那茶碗,还有在桌上放着的一小盘佐茶的小糕点,暗自舔了舔嘴皮子。
“瞧你这馋相!”
我捏了捏她的脸颊,软乎乎的,像是从前捏日夜游神时的手感,我想起那一双.奶娃子,心中不免泛起三分柔情,看待溜儿也更是温柔了些。
“这茶和点心,你都吃了吧,不过切记,这桌上的酒,千万碰不得!”
“为何这酒碰不到啊?”
溜儿睁大杏眼,迷糊问道。
我白了她一眼,走向已经挂满了衣裙的衣架旁,道:“不是你说,这酒是招待客人的嘛?”
“对哦!”
溜儿摸了摸后脑勺,笑得憨憨,然后转身去关了门,才跑过来替我换衣裳。
……
第三场竞拍的开场,刘妈妈是在台下等着我过去的。
她只打量了我一眼,便状似无意问道:“茗香姑娘,送去的酒可喝过了?”
“还没呢。”
我心里像是堵着些什么,声音闷闷道:“多谢刘妈妈替我准备,只是这眼下还有最重要的环节,我可不敢出半点儿差错,那酒啊,等迎了客人进屋里再说吧!”
敢情这老狐狸就掐着点儿给我送酒,就是算着药效发作的时间来的!
哼!
我心里的小人儿狠狠跺脚,就差把刘妈妈身后藏着的狐狸尾巴给她揪出来狠狠咬两口。
上了台,又是暖场,台下那些满口荤话的大老爷们早就按捺不住,一个个毫不掩饰眼底的**和贪婪之色,催促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瞧着刘妈妈满面春光得吆喝,也不知怎的,就有心想要作弄一番了。
只见台下,姓贺的一脸淫.荡贱笑,喊道:“刘妈妈,赶紧开始吧,我出二百两!赶紧让茗香姑娘沐浴更衣等我啊!”
还不等刘妈妈甩帕子,我就已经抢先上前一步,摆出一副娇嗔姿态。
“哟,二百两?贺大爷,您可真是虚伪了呢!”
嚯?!!!
此言一出,如平地一声雷炸在花厅当中,满屋子的雄性动物顿时发出了咆哮和吼声。
“哇!来了个小辣椒啊!”
“真特么带劲儿!跟咱们朝的姑娘就是不一样嘿!”
“不知道在床上是不是也这么来劲儿啊!老子这把火可被这妞儿点起来了!”
台上,刘妈妈原本已经沉了脸,淬了寒冰的视线正要瞥过来,却又突然被台下阵阵哄闹宛如浪潮般袭来的反应给惊住。
第四百七十一章 再加把火!
这叫什么?
男人都是贪新鲜的,从前见惯了逆来顺受,柔情似水,骤然跳出来一个敢冲他们甩脸子的,居然还勾起了前所未有的激情?
刘妈妈瞬间反应过来,一个眼神丢过来,暗道:再加把火!
敢情,她这是打算趁着这劲头,将今夜的摘星阁一把火给‘点’起来!
得了刘妈妈的暗示,我自然是更肆无忌惮,听到也不知谁呼了一句:我最喜欢饮这处子的血,够鲜!
我立即拉下脸来,瞪他一眼,高声道:“哪位客人喜欢饮血,回家杀只鸡凑合去吧!”
“哈哈哈哈!”
哄堂大笑,此起彼伏。
几个好事爱吆喝的客人纷纷站起身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得吵嚷起来。
“这小妞儿老子喜欢!”
“不错不错,摘星阁总算来了个好货!今晚可算是大开眼界了啊!”
“本大爷先看上的,谁也不许抢!”
姓贺的扶着肚子叫起来。
他就站在距离舞台最近的桌子旁,此刻我也站在舞台边缘,一低头便能看见他圆溜溜的脑袋,还有比脑袋更滚圆的身子,便冷哼一声,用不轻不重的声音笑道:“贺老爷,您这身材还真是卡哇伊呢!也不怕把我一个弱女子给压死!”
“噗哈哈哈哈哈……”
满花厅的笑声几乎要将房顶给掀了去。
姓贺的猛地扭过头来,那脸色叫一个难看,青一阵白一阵,挤成窄缝的眼睛里射出戾光,我立即故作胆怯得往刘妈妈那儿退了两步。
又有一个好事者站出来,冷言冷语得喊道:“哟,茗香姑娘这眼界还真是高了,咱们京师鼎鼎大名的玉器行贺大老板也看不上,只怕是有些掂量不轻自己的份量吧!”
我瞅了他一眼,故意忽略刘妈妈递来的‘适可而止,见好就收’的眼神,故意板起脸来。
“我的分量,我可是清楚得很,
这位客官您的发量,您可是掂量清楚了?想要在青楼里长脸,您还是先植个发再来吧!”
“植发?什么是植发?!”
“茗香姑娘是嫌赵老爷头发少,哈哈哈哈……”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这位茗香姑娘,今夜怕是要轰动整个京师了!”
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哄笑和捧场声。
刘妈妈拧成一团的柳叶眉这才稍稍松懈了些,赶紧趁势替我打起圆场,什么茗香姑娘不是本朝女子,性情野,不懂规矩,给各位贵客见笑了云云。
可除了刚才我有意怼过的贺老爷,赵老爷和那位喜欢拿人一血的老头儿,其他人都笑得红光满面,很是兴奋,看起来完全是一副被我点燃了内心深处的狂躁与热情,亟待发泄的势头。
我估摸着,今晚这些没竞拍到我的客人,只怕也得在摘星阁这销金窟里好好消费一把,才能满足了他们此刻肚子里被勾起的熊熊天雷地火。
至于那几位被我得罪的爷,刘妈妈自有办法哄好他们。
其实,一楼花厅里那些老爷的反应,我压根没放在眼里,说那些叛逆之言时,我频频将视线偷着望向一号雅间,起初茗香姑娘还靠坐在窗边,像是看热闹似的张望满场,但后来等我说出什么鸡血时,她就不见了,那落着纱帘的窗口,隐约坐着一个男子的侧影。
我是知道今夜李瑞穿着黑袍的,所以只一眼,我便认出那身影正是他!
想不到,堂堂状元爷,圣上最宠爱的翰林学士,对我这叛逆少女的兴趣也是如此浓厚,要不是看着他突然出现,只怕后来那些轻狂之言,我也是无论如何没脸皮,也没胆子说出来的。
……
竞拍结束已经是一炷香之后。
经过我一番造作,一楼花厅里最终叫出的价格,比起上一回高出了三千多两,就算是一号雅间没出价,也够刘妈妈笑得花枝乱颤,更何况,她经历今夜,肯定也从中参悟了什么新的商机,虽然我所做之事不可复制,但对于楼里姑娘们的培训,只怕她也得计算出一个新的尺度来。
有时候,擅长在分寸内顽皮的女子,可比温柔懂事的更有趣。
我回到二楼小屋里的时候,一楼花厅里的山呼海啸般的震荡仍旧没有丝毫停息的趋势,噪杂的声音让今夜的摘星阁变得格外浮躁,好些原本只是来凑热闹的客人也舍不得离去,嘴上谈论着万两黄金的竞拍者究竟是什么身份,也有谈论我这外国女子新奇作风等等。
溜儿在看到我进门的时候,还保持着那副吓傻了的模样。
“姑娘啊,你这次可真是玩儿大了!”
我白了她一眼,笑道:“不就是在舞台上折了几个客人的面子,有什么大不大的。”
“那可都是京师里非富即贵的主儿!你一口气得罪了好几个,可不是玩儿大了!回头刘妈妈肯定得让周三来抽你鞭子的!”
“她才不会呢,你也不想想,我就这一条小命,没钱没势没权,摘星阁里今晚来的客人,谁是我能得罪的,若是没有刘妈妈的授意,我岂敢猖狂?”
“什么?!”
溜儿这下彻底惊掉了下巴,“你是说,你在台上说的那些话,是刘妈妈指示的?!”
“那倒不至于。”我摇摇头,将桌上半碗凉透了的茶一口气喝进肚子里,然后才继续道:“她只是默许,而我是在她发怒的边缘疯狂试探罢了。”
“姑娘你的话,溜儿有时候真是听不明白。”她摸着脑袋,一脸迷糊得望着我。
我笑笑,起身将她往门口退。
“不明白,就改日再教你,现在就去吩咐婆子给我送水来,我要沐浴更衣,洗白白洗香香,等着我的万两黄金来宠幸我啦!”
溜儿臊得红了脸,转过身来一把捂住我的嘴。
“姑娘,你也太不知羞了!这话如何能在外面说!”
“有何不可的。”
我两手抱在胸前,斜靠着门框,摆出一副闲情逸致的模样来,“咱们不是打开门做生意的么,藏着掖着算哪门子道理,倒不如敞亮些,人也自在啊!”
第四百七十二章 我的李大人
“茗香姑娘这话,听着糙了些,却是有趣。”
轻笑声从走廊另一侧传来。
我侧目看去,却是兮姑娘正踩着似在云头上,略有虚晃的脚步走向我们,看那脸上的红晕,倒是比方才更艳了三分。
好看的女子,便是喝醉了,姿色也是明艳动人的,满身的酒香闻着便教人熏熏欲醉。
“兮姑娘,怎么又来了?难不成……那位公子又有诗要送给我?”
我笑着打趣,心知能让她来这一趟,必然是有人委托。
兮忽闪着水波荡漾的眼,眼角眉梢尽是酒醉三分的媚色,浅浅一笑,便将我的魂儿都要勾了去。
“姑娘倒是贪心呢,李大人的诗千金难求,只得一首,便是满京师女子渴求不得的荣幸,你若真还想要,只管等见了那位,自个儿求去!”
这话透得实在,便不等我开口,旁边的傻丫头溜儿已经先反应过来。
“兮姑娘,你是说,今夜拍下我们姑娘的贵人是,是……翰林大学士李瑞李大人?!”
“嘘~”
兮竖起青葱白玉似的手指,在娇嫩的唇瓣上比划了一下,眨眨眼道:“溜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哦哦,好,好!哈哈,好!”
那丫头又彻底乐傻了,咧着嘴,口水花子就挂在嘴角,眼睛迷得只剩了一道月牙缝。
我瞥了她一眼,扶额摇头,便又看向兮问道:“姑娘是特地提前来告诉我,今夜要伺候的客人乃是贵朝的新科状元吗?”
“是,也不是。”
兮收敛梨涡,走近了两步才道:“除了与姑娘知会一声,也是来告诉姑娘,李大人还有要事商谈,或许会耽搁一会儿,茗香姑娘切莫心急,耐心等着便是。”
“在青楼里谈事?”我便好奇起来。
兮点点头,“姑娘日后便会明白,这青楼啊看似是个烟花场,人多口杂,但若是真有心在此说些不想与人探听的话题,也不失为一个好地方。”
看来,她对于来
此的权贵们聊秘密这件事,已经习以为常,只怕李瑞此刻将她知会着来找我,也是为了让她避嫌吧。
可我又转念一想,若是上一回李瑞也将兮支开片刻,那么……
她是去了哪儿呢?
“茗香姑娘,该说的话我也带到了,这就去我自己的屋里换身衣裳,可不能让我的客人久等呢!”
兮与我打了个招呼,便抬脚向着回廊东侧走去,她的屋子就在那边,听溜儿说那时摘星阁里规格最好的姑娘屋,比我与茗香这等级的女子所住要更为精致,物件也更齐全。
我等她轻摇腰肢走远了,才不由嘀咕道:“难道上一回,她是直接回去换衣裳了?”
“姑娘,你说啥呢?”溜儿凑过来,圆溜溜的杏眼里亮闪闪的。
我赶紧摇摇头,“没啥,你赶紧去叫婆子送水来吧!”
……
泡澡的时候,楼下那些客人们才恢复了身处青楼该有的姿态和作风,呼朋引伴,推杯换盏,左拥右抱,满堂艳丽。
我泡在盛着温水的大木桶里,有些心不在焉。
“姑娘!”
溜儿娇俏的呼喊声惊醒了我。
我一怔,才回神似的问道:“怎么了?”
“我问姑娘水温是否合适,问了三遍,姑娘也不答我一句,睁着眼做梦似的一动不动!”溜儿双手扒着木桶边缘,伸长了脖子凑过来打量我的眼睛,疑惑似的喃喃:“看着也没什么毛病啊。”
我白了她一眼,“你这嘴,还能不能说句好话了,我若是此刻出了毛病,别说你那好日子没指望,只怕刘妈妈也不会放过你我的吧!”
溜儿吓得立即捂嘴。
“姑娘说的是!呸呸,刚才我是胡言乱语的,天上各路神仙可千万别听,别听哦!”
瞧着那丫头神神叨叨,两眼翻上天的慌张模样,我又忍不住噗嗤一笑。
“天上神仙才没得空搭理你呢!给我取衣服来吧!”我说着,便从浴桶里站了起来。
溜儿下
意识挡住眼睛,有些害羞似的支吾,“姑,姑娘,你怎的就不洗了,还,还早着呐!”
“不早了,再过一会儿,我的李大人就要来了!”
“姑娘真是好不害臊,这还没见了李大人呢,先将关系攀上了。”
溜儿一边吐槽,一边将擦身子的软布递了过来,然后又转身去抱搭在屏风上的那肚兜绸裤和半透明的罩衫。
我连忙阻止,“溜儿!你拿刚才我穿的裙子给我!”
溜儿回头,一脸不解。
“姑娘,你不穿这个,怎么伺候你的李大人?”
口嫌体正的丫头呢。
我暗暗一笑,“就因为是李大人,才穿不得这样俗气的风格,你也不想想,我在竞拍时说了那些话,李大人还能以万两黄金将我拍下,他可是看中了我什么?”
“总归不是容貌吧……”溜儿张口就来。
此刻,我正从与桶里往出爬,听了溜儿那话差点一个趔趄就往屏风上扑倒,幸好溜儿眼疾手快冲过来将我给搀住了。
“你这丫头,对我的美貌难道有什么误解?”我满不乐意她。
溜儿笑嘻嘻解释,“姑娘,我只是觉得,李大人是从江南而来,见过的绝色佳人必然不在少数,他从前也来过摘星阁,便是兮姑娘开.苞宴时,也没见他出价,由此可见,他不是个看中女子外表的男子。”
这话说得,我还是听着舒爽的。
我从溜儿手里接过素白的内衫往身上一裹,“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重点还是没沾边,我方才的意思是,李大人能在芸芸众生里选择了我,除了我与他之间缘分使然,更重要的就是他欣赏我这一颗纯洁正直的心!”
溜儿怔住,那表情仿佛在透露一种‘姑娘你真的认识自己吗?’的疑惑感。
我忽略这丫头的视线,拿起先前挂在屏风上的衣裙胡乱套上,然后才催促道:“你先将我的头发拾掇拾掇吧,也不用束发了,梳顺了便好。”
溜儿点点头,先扶着我来到妆台边,正拿起梳子要插入我的发间,便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第四百七十三章 正缺一位夫人
“这就来了?!”
我一激动,腾地站起来,溜儿手里的牛角梳便顺着我甩发的弧度飞了出去。
“快去开门!”我冲溜儿眨眼,顺手捞起桌上的口脂往唇瓣上涂抹了一圈。
溜儿慌里慌张得去开了门,便看到刘妈妈欢颜悦色得跨进门槛,身后正跟着穿着一身金线绣纹黑袍的李瑞。
“李大人,有请,茗香姑娘已经等候多时了呢!”她笑得谄媚,一双丹凤眼里光彩熠熠。
那张与叶定稀**分相似,长发顺滑的身影便出现在我的眼前。
李瑞双手负在背后,踏入门槛后,只是匆匆瞥了我一眼,那副端着架子的正经模样,与上回在我耳边轻吟闺房秘诗的风流公子简直判若两人。
好个假正经的家伙,看我待会儿怎么戏弄你!
我低下头,装着娇羞模样浅笑行礼,“李大人,茗香有礼了。”
“不必多礼。”
李瑞神情间飞快闪过的那抹不自然,可一丝没跑过我的双眸。
刘妈妈三言两语,打了个暖场,便带着溜儿一同离去,溜儿临走前还偷偷指了指圆桌上的酒壶,像是在提醒我别忘了好好伺候我的李大人。
听那木门吱呀关上的声音,我才扭着小腰走到李瑞跟前。
“奴家多谢李大人今夜赏赐。”
这话一出,李瑞有些别扭得偏开视线,“姑娘误会了,今夜我前来,只是因为姑娘的行为举止,像极了一位故人……”
“是吗?”
我有意无意得磨蹭着往他怀里靠,他便身子僵硬得后退,可还没等他完全推开我,我便又故意话锋一转。
“可是奴家的眼睛,生得与您那位故人有几分相似?”
李瑞双瞳一震,眼波里涌起明灭不定的星光,脸色却是沉凝下来,“你……如何知道?”
我目光一转,轻佻眉梢,又故意挽起他的胳膊,娇声道:“说来话长,良宵苦短,李公子,不若坐下来与奴家秉烛夜话,把酒言欢?”
李瑞几乎是被我半拖半推着走在了圆桌旁,刚刚坐定,我就眼疾手快得往他怀里一缩
,直接坐在了他的腿上,双手往他脖子上一勾,便是他想推开我,那也是奈何不得。
“茗香姑娘,请自重!”
那家伙呵斥,浑身绷紧得像是铁块,目光也偏向了房门的方向,像是随时要起身离去。
我歪着头,眯起眼睛笑嘻嘻道:“李大人怎的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奴家可是对大人倾心已久呢!”
“茗香姑娘,话不投机半句多,本官告辞了!”
李瑞又来推我,这次是用了几分真力的,要不是我双手缠得紧,只怕得一屁股滚坐到地上去。
见他真的恼了,我可不敢再摸逆鳞,赶忙道:“李大人,你不想知道,为何我会与你那故人有相似的眼睛吗?”
李瑞惊诧间,手上劲道一收,目光定定得盯着我……的眼睛。
“为何。”
他好像等待这个答案已经很久,很久。
我嫣然一笑,一派云淡风轻得开口,“其实茗香这个名字,只是奴家的花名,奴家在进入摘星阁之前,本名是……向东倾。”
李瑞怔愣到呆滞得望着我,“你说,你的名字是……”
我弯了嘴角,浅浅一笑,抱着他的脖子凑过去,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得喷在他耳尖上,“向东倾。”
……
卧榻上。
李瑞将耗尽力气的我拥在怀中,贴在我腰间的手,似乎还散发着暖暖的热意,舒服得让我不自觉眯了眼。
“李公子,你的故人也叫向东倾吗?”我将先前中断的话题又捡了回来。
李瑞稍作犹豫,便轻声道:“是,不过……我也只是记得这么一个名字罢了。”
我又想起了叶定稀,他初入地府时便是为了找我,那时他似乎也不记得我的容貌,只是记得一个名字,向东倾。
其中关窍究竟是什么,我却也无法明白。
正当我沉思时,李瑞便动了动身子,似乎准备起来,我立即像是八爪鱼似的翻身上去,将他给压在身下。
“别,别起来!”
李瑞的表情便微妙起来,尤其是锦被
下,我俩的身子可都是光溜溜的,我这么主动得翻身上去,他身体某处就很自然得起了反应。
“东倾,你这是……”
我偷偷红了脸,双手撑在他的胸口,嘟着嘴道:“人家还不想起身呢!你陪我躺着,可好啊?”
再过一会儿,便会有一支小箭从窗户外射进来,就算我还没找出是何人要谋害于我,但若是不靠近窗户,我应该是能躲过这一晚的吧?
这番心思,李瑞自然无从得知,但他似乎也很喜欢我黏着他的模样。
便安安静静得躺着,一只手穿过我的发丝,轻而缓得替我顺着长发。
“东倾,明天跟我离开这里吧。”
我自然是欢喜的,“好啊,不过,你要带我回家吗?”
“嗯,回家。”
李瑞就轻笑,“我的府邸里,正缺了一位夫人。”
我点头如捣蒜。
“好呀,我的身边,也正缺了一位夫君呢!”
话说一半,我突然又想起刘妈妈和兮透露的信息,嘴角的弧度不自觉落了下去,有些幽怨得瞪他,“不过,你不是要娶公主的嘛,若是让当今圣上知道你要娶一个青楼女子,怕是也不会答应吧。”
他抬起手轻点我的鼻尖,眼神宠溺得与我对视,“我的婚事,除了我之外,还没人能做得了主。”
“真的?”
“绝无虚言。”
看李瑞一脸真诚的小表情,我便知道这家伙是有绝对自信应对外界那些是非压力,如此说来,我只要能活过今晚,便能堂堂正正做他李瑞的夫人了!
真好!
我打了个哈欠,便顺势搂着他的脖子趴在他胸膛上,听着咚咚心跳,这才感觉到这一夜内心的踏实和满足。
“好困哦……”
“那就睡吧。”李瑞揉了揉我的脑袋,欢愉后的嗓音听起来带着磁性的沙哑,就好像是一首世间绝妙的安眠曲。
我便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得聊着入了梦。
仿佛在梦里,还看到了我穿着大红嫁衣,被李瑞牵着走进礼堂……
第四百七十四章 命运的恩赐?
“刘妈妈,我可告诉你,这次的货色跟以往大不一样,没有这个数,我是不会出手的!”
“哼!什么货,也得让我先瞧一瞧!”
呼啦~
我特么……
适应了晃眼的强光,我便看到那熟悉的大铁笼子,头顶的蓝天白云,天边的晨曦角度,愣是一点儿也没有变化。
又回来了?!
(快,给我速效救心丸,我不行了……)
“啊!!!”
一声宛如爆发般的怒吼,惊呆刚长了嘴的阿沙綦和刘妈妈,尤其是那个丹凤眼美妇人,吓得连退几步不说,眉目间的粉如雪渣似的抖落。
“这姑娘,是个疯的?”
刘妈妈捂着胸口,惊魂未定的鱼尾纹在眼角弹跳。
阿沙綦赶忙否认:“不,刘妈妈,她好着呢!她这是,这是……”
说着,他就快步向笼子走过来,隔着铁栏将手伸进来,那铁钳似的手指一把掐住我的肩膀。
“嘶……”
我一扭头,瞪他,“轻点儿!骨头都要给你捏碎了!”
阿沙綦像是什么东西被印证了似的,眼光激动得看向刘妈妈,“看,快看,她不疯!”
“废话,我当然不疯!”
我斜眼看向刘妈妈,一边揉着我差点被捏碎的肩膀,一边沉声道:“刘妈妈,开个价吧,我有言在先,低于一百两不卖!”
……
摘星阁一楼花厅。
我看着那几个年轻小子在舞台上排练,脑子里却不断回忆着过去两次回到这个时间点的画面。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才会让我循环在幻境里走不出去?
而且……
我这次可没靠近窗户,一直和李瑞赖在床上,咋就又死了?!
命运的恩赐,可来得真是匪夷所思!
“姑娘,姑娘?姑娘?!”
刘妈妈尖利的喊声叫醒了我的魂。
我一扭头,无缝衔接一个认真端庄的笑容,“刘妈妈,您放心吧,既然您愿意花一百二十两将我买下,我就一定会给您带来更多的回报,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您赚的盆满钵满!”
刘妈妈狐疑得打量着我,张了张嘴正要说话,我却已经先起身。
“后面二位,也不用藏着了,只管放心,我怕疼,更怕被抽鞭子,所以除了摘星阁的地盘,我哪儿也不会去的。”
站在柱子后面的周三和谢四身子皆是一僵,仿佛见了鬼似的目瞪口呆。
我满心惆怅,也没心思去应对刘妈妈,便瞥了一眼廊下,正好这个时候溜儿也过来了,我便主动提出道:“妈妈,我身子脏,不如就让那位丫头带着我去洗一洗吧。”
“溜儿?”
刘妈妈手里那把摇晃着的团扇戛然一停,眼神古怪得问道:“你认识她?”
“不认识啊。”
我神情懒懒道:“不过看她似乎闲着,便随意一指,若是刘妈妈有更好的人选,那我也是无所谓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其实我还是希望能和溜儿搭伴儿,毕竟我都见了她两回了,也算知根知底。
刘妈妈倒是没再说什么,挥挥帕子将溜儿召唤了过来。
随后,我就由溜儿引着去了二楼,刚站定在我住了两回的房间,我立马拉住那丫头的袖子。
“这间房,我不住!”
都特么在里面死了两回了,再住,晦气!
溜儿瞪大了一双杏圆眼,很是无辜得望着我,“姑娘,这是怎么了?房子才刚收拾好的啊……”
“换一个吧。”
我撇撇嘴,顺着那房间半敞开的窗户看了一眼,窗外晴天白云,一阵微风钻进来,将我的心口吹得拔凉拔凉的,仿佛身子先回忆起那长箭贯穿胸膛的感觉。
“姑娘,你怎么打哆嗦了?!这可是七月里啊。”溜儿更加疑惑了。
我拂了拂胳膊上一层鸡皮疙瘩,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我刚从很远的地方来京师,还不适应这儿的气候。”
七月里的热,真特么闹心!
溜儿似懂非懂,却也不再追问,只
是呆呆得问道:“姑娘,这房间真的不愿住吗?”
“嗯,换一间吧,若是你不方便去说,我就去找刘妈妈说一声。”
我可是她花了一百二十两白银买回来的生财工具,想必也不会因为一个房间就给我不爽快吧,毕竟还指着我今晚挣钱呢!
溜儿摇摇头,笑眯眯道:“姑娘,这种事儿就不用去烦刘妈妈了,她今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已经去小睡了呢!”
“嗯,我知道,今夜是茗香姑娘的开.苞宴嘛!”
“姑娘怎么知道的?”溜儿又是一惊。
我随意打着哈哈道:“方才在大厅里,刘妈妈已经与我说了,而且还告诉我,洗了澡之后便可以去拜访茗香姑娘。”
“这样啊……”
溜儿倒是没有怀疑,继续领着我向前走,大约又走过了两个紧闭着门的房间,溜儿才又停下,轻轻推开了我们面前那扇门。
吱嘎~
随着房门被推开,那房间里的面貌也出现在我眼前。
房间的布局几乎与我住过两回的那屋子一模一样,圆桌,圆凳,一个小窗户微微敞开着巴掌宽的缝隙,下方摆着一个红木边柜,柜子上空荡荡的,也是里外间的格局,以一排粉光白光的水晶珠帘隔挡着,我踏入门槛向着里间张望了一眼,也是同款的妆台和卧榻,还有摆放在卧榻后面隐约露出边角的紫檀木牡丹绣花屏风和浴桶。
古时的青楼和宿舍还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处。
“姑娘,这房间空了许久,婆子还没来得及收拾,若是你愿意住在这儿,我就让婆子上来打扫打扫。”
溜儿在鼻子前面挥舞袖子,扫开那些扑面而来的灰尘。
我一脸满意得点点头,“好,这间看起来不错,你去叫婆子来吧,再让她们送些热水上来,我把身上的脏污洗一洗。”
“好,姑娘稍等。”
溜儿就转身出去了,不过一边走,嘴里还一边碎碎念似的嘀咕,“这房间,与刚才那屋子不是一模一样的么?难道是风水的问题?”
我叹了一口气,无奈得扶额。
哪里是风水这么简单,那间屋子特么的是要命啊!!!
第四百七十五章 活着的茗香
简单洗漱之后,我估摸着比之前两回还早了半个时辰。
“溜儿,我想去茗香姑娘那儿看看。”
我拉着那丫头就要往外走。
溜儿的袖子还挽得老高,露出两节白嫩嫩如新鲜莲藕似的胳膊,一脸懵逼得跟我走了出来。
“姑娘,你急什么,头发还没梳呢!”
“头发散着挺好,七月里热。”
我嘴上敷衍,脚步却是不停,直奔着茗香姑娘的房间走去。
溜儿随着我走了几步,却又突然卡顿似的强行停下,杏眼瞪圆了望着我,“姑娘,你怎么好像知道茗香姑娘的房间在哪儿?”
“呃……”
我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笑道:“小傻瓜,当然是你方才告诉我的呀!”
“我?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了?”
“就在我说刘妈妈让我去拜访茗香姑娘的时候,你顺手就给我指了指她的住处,溜儿啊,你是不是这几日没休息好,脸色看起来有点儿憔悴呢!”
“是,是吗?”
溜儿就捂着脸,一副羞于见人的慌张模样。
即便是年纪尚小,但到底是女儿家,溜儿又是在青楼里泡大的,自然比寻常女子更在意容貌。
见她思绪被我打乱,我便又拉着她细嫩滑溜的胳膊往前走,脚步比先前更加快了些。
“走吧,咱们过去唠唠嗑,今晚可是茗香姑娘的大日子,说不定还能沾点儿喜气!”
为了能打消溜儿的疑惑,我逮啥说啥,话不过脑子,刚一说出口便后悔了。
隐约想起前两次的猝然死亡,难不成就是因为我去了茗香姑娘屋子,沾了什么“丧气”。
“姑娘,你想什么呢?”溜儿的小手在我眼跟前晃了晃。
“啊,没什么,走吧。”
我赶紧摇摇脑袋甩去那些乌七八糟的想法,拉着溜儿一口气来到茗香姑娘的房前。
紧闭的房门里,似乎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溜儿正抬了手要敲门,就看那门缝突然展开,一个熟悉的美人儿被我们吓得面色一惊,随后正用
她那一双桃花眼打量过来。
扫了一眼溜儿,便将视线定在我这儿。
三回了。
我见兮姑娘还是有一种小鹿乱撞的惊艳感。
樱桃色的绸缎褶裙仿佛是为她精心而制,衬得她面色红润,光彩照人。
头上那一支金步摇颤了颤,也就乖乖垂顺下来。
“溜儿,怎的将新来的姑娘带来这儿了?”
迅速恢复镇定的兮唇角勾起淡然的弧度,一边仿佛好奇般寻问,还不忘与我点头致意。
我不等溜儿把我胡掰那套说辞拿出来,便先一步开口道:“其实我是听说茗香姑娘今夜开.苞,特来恭贺!”
哐当。
房间里突然传出像是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
我心下一惊,便问道:“该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兮姑娘并未将门再拉开,顺着里间的方向张望了一眼,便盈盈笑道:“茗香手笨,将手边的茶碗弄倒了。”
“那我去叫丫鬟来收拾吧!”溜儿自告奋勇。
兮轻轻一点头算是答应,然后又看向我,道:“姑娘,茗香这两日身子不适,只怕还得留着些精神给晚上来捧场的客人们,所以……”
这委婉的拒绝,我自然是能意会的,若不是上两次见了茗香的尸体,我也就顺坡下驴得告辞了。
“姑娘,我也不多待,祝福的话送到便成。”
厚脸皮成这样,真不是我的本意啊。
此刻溜儿已经一溜烟下了楼,走廊上也就只有我孤零零站着,几个房间里还传出抚琴唱曲的声音。
“既然如此,姑娘便进来吧。”
兮侧身让开,顺手将半边门给松开了些。
我一只脚刚踏进去,便闻到了浓郁又刺鼻的药气,不自觉皱了皱眉。
“姑娘,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兮一边引着我往里间走,一边与我闲谈。
我张了张嘴,向东倾三个字到了舌尖上,又被我囫囵吞了回去,笑盈盈回道:“我刚来,刘妈妈还没给我取花名呢,从前的名
第四百七十六章 又死了
不好!
我心里咯噔乍起,踉踉跄跄得扑过去扶起已是满身血污的茗香。
“茗香啊!你怎么了这是?!”
那茗香口鼻上不断喷出血水,一双眼睛虚得几乎没有光彩,只是瞥了我一眼,还来不及张口说话,又是一大口血猛地吐出来,这次还正吐到我怀里!
与此同时,兮也冲了进来,一见了这场面便吓得倒退一步,脸色煞白,“怎么回事?”
“她……突然就这样了!兮姑娘,快叫大夫来啊!”
我赶忙催促道。
兮愣了一下,才仓促往门外跑去,那脚步声还没离开多远,便听到走廊上溜儿和一个丫鬟的惊呼声。
“兮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里面发生什么了?”
“快,去叫刘妈妈!”
我只听到兮颤抖得声音,和一连串急促慌乱的脚步声,同时远去。
“噗……”
茗香又是一大口血吐出来,身上的素衣半面几乎被染成了血红,散乱的长发也因为血液黏成一缕缕。
“你坚持住啊!”我扶着她越来越软弱的身子,明显能感觉到房间里的血腥味愈发浓重,轻易便盖过了我进门时闻到的那股刺鼻药气。
茗香大口喘息着,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发出干哑而痛苦的嘶鸣,却一点儿也听不出来她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你慢慢说,慢慢说……”
我一手端着她的下巴,让她尽量能撑起自己的头和身子,温热的血水就顺着我的指缝滴滴答答得流下去。
茗香这才望着我,毫无生气的眸子里只剩下一片灰暗,她仿佛用尽全力才能牵动嘴角。
我紧盯着她的动作,生怕错过她要与我说的任何一个字,哪知她努力了好几次,居然只是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极浅而又诡异的弧度……
笑?!
这姑娘是疯了吗?居然在笑?
我用力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再想看清楚茗香脸上表情的时候,她已
经头一歪,脖子一沉,两眼一翻,彻底昏死过去。
“茗香,茗香?”
不会又死了吧?
同一时间,又是一连串的脚步声匆匆忙忙得冲了进来。
我转头看去,为首的便是刘妈妈,身后只跟着兮,还有周三和谢四。
溜儿和茗香房里的丫鬟倒是不见了。
“茗香怎么样了?”
刘妈妈问话的声音,与身后也不知是谁关门的吱嘎声同时传来。
我赶紧回道:“已经昏死过去了,气息微弱,只怕是不行了……”
“怎么会这样?”
兮两步上前来,眉目紧蹙,好似惊讶,又好似担心得打量着茗香,然后又转过头看向刘妈妈,“妈妈,这该如何是好?”
我抢先问道:“大夫呢?兮姑娘,你没去请大夫吗?”
兮像是被我问住,眨眨眼,下意识又看了一眼刘妈妈,然后才低声解释道:“一时情急,还没来得及,且看刘妈妈如何安排吧。”
这时,刘妈妈也走上前来,微眯着的丹凤眼里冷光闪过,先道:“你先将茗香放在床上,看看她的情况。”
“好。”
我依言,小心翼翼得将那软得再无一丝力气的较小身子平放在卧榻上,为防喷出的血液倒流卡住她的口鼻,我还特地用了软枕将她的头垫的高了些,但也是因为这动作我的手腕触到了她的鼻尖,似乎已经感觉不到有气息波动。
哎。
估摸着,是已经咽气了。
我闭了闭眼,心中轻轻叹息了一下,这才直起腰来,转而看向了刘妈妈。
“周三,你去检查检查。”
刘妈妈沉着脸,表情严肃得像是贴了一层铁板,尤其是在目光扫向我时,那炯炯发亮的瞳子里像是要将我透视了似的。
我突然生了些怪异的情绪,别开眼去,正撞上同样不动声色打量我的兮。
这位花魁小姐姐也太奇怪了,我分明让她去叫大夫,她跑出去之后却只顾着叫刘妈妈,前一回我还从她嘴里听
说她似乎很同情茗香的身世,怎的到这关口,居然也不在乎小伙伴的生死了?
“已经死了。”
这还是我第一回听到周三说话的声音,低沉浑厚,冷漠麻木到即便是在说一个人的生死,音调也没有一丝起伏。
刘妈妈那张脸就更黑了,磨了磨后槽牙,才勉强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来。
“你们俩,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兮就先望向了我,那双水光粼粼的桃花眼里透着几分迷茫,还很是不安地逡巡在我的脸上,仿若在找着什么答案?!
莫名其妙么不是!
我的心情随着满屋子的血腥气沉了沉,再看向刘妈妈时,声音也跟着跌了下来。
“我只是听说茗香姑娘今日开.苞夜,特来恭贺一声,进门时还未见异常,临出门时却突然听到她咳嗽,转进屋里再看,她就吐血了。”
兮眉目微微一动,这才接话道:“正是如此,刘妈妈,我比这位姑娘早来了一步,见茗香有些不舒服,便准备带着新来这位姑娘去我房里坐坐,也好让茗香能静心休息,哪知……”
她欲言又止,刘妈妈面上已是沉如翰墨,双瞳里藏着乱涌的愠怒,亟待浮于言表。
“好端端的人,怎么突然就暴毙了?”
寒凉的声音,像是在房间里卷起一阵阴风,吹得我前胸后背的透心凉,只能勉强扯出一个笑。
“刘妈妈,说来也是奇怪,要不咱们还是把大夫叫来给看看,若是突发疾病便也罢了,可若是有人蓄意谋害茗香姑娘,那他针对的可就是咱们摘星阁啊!”
刘妈妈那眉目骤然一蹙,也不知是气是怒,是惊是疑,瞪着我问道:“你,可是隐瞒了什么?”
“不,不,我这就是猜测。”
我赶紧解释道:“事情太过蹊跷,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寻思着,若是这‘妖’藏在摘星楼里,咱们或许还会有危险!”
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因为我已经莫名其妙‘死’过两回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亲眼见到茗香姑娘死之后我突然有一种感觉,这一夜的摘星阁,不简单!
第四百七十七章 兮楉的房间
若是再往深了猜一步,或许谋害茗香姓名的人,也正是暗中杀害我的凶徒?!
这么一想,我当即心头咯噔一跳,不寒而栗。
“姑娘,你怎么了?怎么脸色突然变得这么难看?”兮走过来,关切的眼神不住得扫视着我的脸。
我虚弱得扯了扯嘴角,“无妨,只是我胆子小,见到茗香姑娘这样,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刘妈妈这才瞥了一眼我衣裳上的大片血渍,那张绷紧了的脸总算是解封般散去些许寒意。
“你们跟我过来。”
说着,她便转过身向着外间走去。
我与兮对视了一眼,彼此点点头,便一起跟随着刘妈妈来到外面,只留了周三和谢四一声不吭得搬动尸体,整理那些被血迹所染的寝具。
刘妈妈坐在圆桌旁,染着艳红丹蔻的手指轻轻叩击桌面,发出轻微的脆响。
“今天茗香房里的事情,你们不能向外泄露半个字。”
她现在倒是也冷静下来,大约是寻思好接下来的办法,且据我估计与前两回应该差不了多少,毕竟这位女商人还是金钱为上的主。
果不其然,她半是威胁半是诱导得说了几句,大意便是若我们胆敢将茗香突然暴毙一事说出去,便有的是法子对付我们,再加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便算是一个巴掌一个枣得将我和兮两张嘴给封上了。
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溜儿正独自在门外守着,因为这一回并未有丫鬟发现茗香吐血,所以二楼里住着的几十位姑娘都没有被惊动,各自关着门或闲谈,或休息,或排练才艺。
溜儿见了我满身是血得走出来,吓得两眼一翻就要厥过去。
我赶紧上前将她给搀扶住,用手指掐了一把她的人中才将人的精气神给吊过来。
刘妈妈瞥了一眼溜儿,又看了看我,什么也没说,沉着脸走了,她身后还跟着周三和谢四,脚步匆匆,也不知是要去做什么后续处理和安排。
不过我知道,过不了片刻,就会有婆子上来将茗香姑娘的房门给锁起来。
而今晚……
“恭喜姑娘了。”
兮突然走过来,嘴角挂着淡雅的浅笑。
才醒了神的溜儿又一次瞪大杏眼,满脸问号得看着我们俩,“兮姑娘此话何意?”
“茗香身染重疾,今夜无法登台,所以方才在房里,刘妈妈便临时决定今夜由这位姑娘替了她,我这一声恭喜,不应该吗?”
溜儿就呆住了。
“什么,换人了?!”
……
“姑娘,刘妈妈怎么同意让你今晚登台的啊?”溜儿一边替我脱去血衣,一边好奇问道。
我瞥她一眼,无奈道:“你当是我主动请缨?我这分明是英勇献身好不好!”
溜儿将我换下的衣裳卷一卷,随手扔进了木盆里,然后端着出去送给了正在门外候着的婆子,那婆子板着脸没有丝毫表情,抱起那盆脏衣服就脚步匆匆得走了。
我趁着溜儿关门的时候张望了一眼茗香姑娘的房间方向,的确落下锁了,速度一点儿也不含糊。
“这会儿厨房里的热水还没来得及供上,姑娘就用刚才沐浴剩下的水凑合凑合吧。”
溜儿端了一盆已经凉透了的水过来,是刚才沐浴时剩下的小半桶水。
我点点头,将她递来的软布塞进水里晃了晃,然后拧得半干再擦身子,因为没有大的镜子,好些蹭上血的位置我也看不见,溜儿就红着脸,转着圈儿替我检查。
等重新换上新衣裳之后,便有婆子送来雕花红木首饰盒。
溜儿自然又是惊喜激动一番,然后便在我的授意下替我绾发,还是惊鸿髻,还是那些个珠钗玉珠,我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恍惚间已经分不清我到底是第几次看到坐在镜前的自己。
哎。
随着我又是一声叹息,溜儿就歪着头凑过来。
“姑娘这是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精打采的,今夜可是你的大日子,要欢欢喜喜了才好呢!”
“只是有些紧张罢了。”
我笑了笑,道:“刚才兮姑娘约我去她房里,说是要给我传授一些开.苞宴上的经验,你这便领我去吧。”
“好。”
溜儿笑眯眯得点头答应。
……
叩叩。
溜儿敲响房门,很快里面便有了回应。
一个脸生的鹅黄布裙小丫鬟拉开门,圆溜溜的眼珠子扫过我和溜儿,便笑着问道:“姑娘,有事吗?”
屋里,隐约还有兮温柔的问话声。
“是谁来了啊?”
“新来的姑娘,还有溜儿。”丫鬟回答。
然后便是一阵若有似无的脚步声缓缓而来,兮当真是举止极好的女子,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宛如古时的大家闺秀,身为青楼女子,大约是命途多舛,否则便是将她送进宫里,少说也是个贤妃德妃级别。
我与溜儿被她们迎进门,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前一回从溜儿那得知兮姑娘的房间最大也最豪华。
但此刻一见,我还是暗暗惊叹不止。
粗略看去,房间至少比我那屋子大了两倍不止,入眼的所有家具摆件都是上好的木材打造,房梁悬挂的镶金边月白纱幔,上面用金丝银线绣着栩栩如生的簇团菊花,用来隔挡里外间的珠帘,竟然串着不少圆圆的金粒子,每一颗都有莲子大小!
还有那些摆放在木架上的饰品,大多都是金玉器件,无一不是珍贵而奢华。
我悄悄扭头,往那影影绰绰的内间张望一眼,上好的红棕色绒毯上摆放着一个半人高的瑞兽大香炉,一缕熏香缭绕上升,清冽而淡雅的香气便散在空气之中。
“姑娘,看什么呢?都呆住了。”溜儿暗自拉了拉我的衣袖。
我这才回过神来,撇撇嘴压低声音道:“还能看什么,金钱的魅力呗。”
“摘星阁里,兮姑娘这儿的待遇可是独一份儿的,姑娘若是也想要,可得好好努力呢!”溜儿以为我是羡慕兮姑娘房里这些东西,便好意提醒道。
诚然,我也是羡慕的。
第四百七十八章 安息茶
“想不到姑娘刚来了摘星阁,就受了惊吓,我这儿刚煮了静心安神的茶,姑娘不妨喝上一杯。”
兮坐在软塌上,面前是一张四方红木矮几,摆放着一套精致茶具和一个铜色熏香小炉。
茶气绕指,流水潺潺。
烹茶时的兮,微垂着眉目,神情专注,不急不躁,一举一动美好得就像是天上神女,画中仙子,让人挪不开眼。
不一会儿,她推了一杯飘着袅袅香气的白玉茶碗过来。
因为我与她要谈论的话题,算是眼下摘星阁里头等要紧的秘密,所以从我俩相对而坐,溜儿和伺候兮的丫鬟就被兮给指使着出去了。
前两回,我只知道眼前这位摘星阁的花魁才情卓然,没想到煮茶的功夫也是炉火纯青,若我是男子,便是看她坐在这儿静静烹茶,不想那些风月之事,也是心情舒爽的。
“那就多谢兮姑娘了。”
我笑着将茶碗捧起来,刚凑到鼻尖前,便闻到了与普通茶叶煮过之后不同的清香。
似乎还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药气,清冽,幽远,闻之心旷神怡。
一杯润喉,那带着微甘的茶水滑入肚里,便仿佛能自行生出一股淡淡的暖意,方才我进门时还有些浮躁紧张的心情,好像真的就被平复了不少。
“姑娘这茶,还真是有奇效呢!”我称赞道。
兮弯了弯嘴角,也给自己斟了一碗茶,却没有立即饮下,手腕一转,又从那铜制小炉边拿起了二指并宽的古铜雕花小盒。
那盒子真是精致极了。
表面是浮雕的花纹,纹路细腻整齐,正面搭扣的位置镶嵌着一颗绿豆大小的红宝石,看似不起眼,却在移动时随着光线映出深浅不一的红光来,煞是好看!
“这是一位在西域经商的客人所赠,名为安息茶,喝下之后便能凝神静气,夜里好眠,我这儿已经所剩不多,姑娘若是喜欢,这些便送给姑娘。”
她说着就将
那古铜小盒推过来。
我赶忙摆摆手,“兮姑娘你太客气了,这茶一定是很珍贵,才会用如此漂亮的盒子装着,你的客人赠与你,那是他的心意,我怎能夺人所好?”
“姑娘今日受了惊吓,怕是这几日夜里都睡不安稳,从明日起还得提着精神跟摘星阁的师傅们练曲学琴,也没什么时间休息,喝了这茶,也好让你不至于那般辛苦。”
兮笑盈盈得望着我,一双秋水潋滟的桃花眼里透着满满的关切。
我心里顿时感觉暖暖的,也没再拒绝,便将那小盒子收进了袖袋里,寻思着若是能平安活过今晚,我回头再找李瑞寻些谢礼送过来。
今晚,我定然是要与李瑞睡觉的,只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得想办法让摆脱被莫名其妙杀害的悲惨宿命才行。
“兮姑娘,你觉得……茗香姑娘的死,可有什么蹊跷之处?”
既然决意要调查,我便不再扭捏,开门见山得问起面前这位。
她在摘星阁既然是花魁,地位自然与其他屋里的女子不同,在刘妈妈面前少说也有薄面三分,至于那些婆子,丫鬟什么的,自然是尊着她敬着她的,所以若说起这屋檐下的事情,只怕她所知所晓并不比刘妈妈少。
兮用帕子细细将手指擦拭了一番,重新抬起双眸,眼光认真得端详我两眼,才有些疑惑得反问:“姑娘可是觉察到什么了?”
“那倒没有。”
不知为何,我被那眼光盯得竟然有几分不自然起来,赶忙摇摇头,道:“我初来京师,什么也不知道,被卖进摘星阁之后就遇上茗香姑娘……之事,所以此时也是毫无头绪的。”
兮淡淡一点头,沉吟片刻才接话,“可惜我虽与茗香姑娘认识了一段时日,却也并不太熟悉,关于她的事情知之甚少,否则或许还能帮着刘妈妈调查一番。”
呃?!
我一下就愣住了,蹙眉追问道:“兮姑娘,你不知茗香姑娘的事情吗?”
兮就抿唇
一笑,“说来惭愧,茗香姑娘来到摘星阁也不过数月,这段日子我正忙着与其他几个花楼的姑娘们筹办中秋诗会,所以一直没能顾得上留意摘星阁新进的姑娘们。”
不对吧……
我捏了捏手里还没来得及放下的紫砂茶碗,嘴上想问却又只是虚动了两下嘴皮子就又闭上了,几经纠结都不知肚里那句话该不该问出口。
怎么兮姑娘的答案,与上一回我从她嘴里知道的情况不太一样啊……
若是幻境里只有这一日重复循环,照理说前面发生的那些事情应该是不会改变才是,但若是如此,岂不是兮姑娘在与我说谎?!
“兮姑娘,你与茗香姑娘既然走得并不亲近,那为何你今日会去她屋里呢?”我又问道。
兮眨眼,笑得眉眼间风情缭绕,却又一点儿也不艳俗,是一种浑然天成的‘高雅媚’。
“我去茗香姑娘的屋里,是为了给她送一份贺礼,毕竟今夜本是她的好日子,刚坐下没多久,见着茗香好像很疲惫,我便起身告辞,还没来得及出门,便见到姑娘你了。”
她说得这番话,听来倒是没什么异常的。
我点点头,转念一想,又问道:“那你去茗香房里的时候,可有看到她吃了或喝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兮认真回忆了一下,摇头:“并没有。”
这就奇怪了。
我在茗香姑娘房里闻到的药气,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我和溜儿在门外时,分明听到一个东西滚落到地上,当时……
“兮姑娘,我当时站在门外,你说茗香她不小心打了手边的茶碗,你可知道她喝了什么茶?”
“安息茶。”
兮很快回答:“便是姑娘刚才喝的这茶了,我也是听刘妈妈说起茗香她精神不好,便带了一杯安息茶让她喝下,想着她能早日恢复精神……姑娘,可是怀疑我送去的那杯茶害了茗香?”
“不,不,兮姑娘别误会。”
第四百七十九章 身不由己
我把头摇成拨浪鼓似的,笑得尴尬:“我只是觉得此事匪夷所思,必然其中有我们没想到的关键,所以才问得仔细了些,并无他意。”
兮便点点头道:“适才听姑娘一番思绪,倒是有几分道理,对于茗香的死我心中也有不解之处,但眼下刘妈妈三令五申,严禁我们泄露半点风声,所以便是我想要去找谁打听些消息,今夜绝非恰当之机。”
“这倒是。”我深感这位花魁姐姐思虑周全,不禁心中佩服,道:“如此说来,倒是我太心急了。”
兮淡淡一笑,似是随意开口道:“姑娘看起来,倒像是与茗香认识。”
我见她那眼神,带着几分观察之意,便赶紧解释道:“我漂洋过海而来,怎么能认识了茗香呢,只是感叹这其中机缘巧合,也有些伤感红颜薄命罢了。”
“红颜薄命。”
兮薄唇轻启,将这四个字喃喃又默念了一遍,才笑意有些勉强道:“青楼女子,从来都是身不由己,这条命是厚是薄,只怕也永远掌握不到自己手中。”
……
从兮房间离去之后,我还在回味着她这句话。
仿佛感觉这女子的思想还挺前卫,或许是读过书,有些才华,才会生出这般生不逢时的思维来,可叹可叹。
回到我暂居的屋子时,婆子已经将晚上开.苞宴要用的东西都一应俱全得送来。
溜儿正打点着几身衣服和鞋袜,见到我走进门,便笑盈盈打招呼,“姑娘,可算回来了。”
“怎么,我去了很久吗?”我反问。
溜儿就点点头,“快一个时辰呢!你要是再不回来,我也正准备去敲门叫你了,若是再不梳洗打扮,可就来不及赶在酉时三刻之前做好准备。”
酉时三刻。
我对这个时辰感到绝望。
替我更换衣裳的时候,溜儿又好奇问道:“对了,姑娘,兮姑娘可传授了开.苞宴上的经验?”
哟……
光顾着打探茗香姑娘的死因,倒是把这事儿给忘得
一干二净。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咚咚。
溜儿便提着裙子蹦蹦跳跳去开门。
我就站在原地,等着溜儿半个身子探出去,和门外一个娇嫩好听的女声嘀嘀咕咕,也不知说了什么,然后她就抱着一个精美的锦盒再次缩回来。
“姑娘,这是兮姑娘给你送的贺礼,预祝你今夜博得满堂彩。”
她说着,就一边走过来一边将那红色祥云纹的锦盒打开,露出那只我已经眼熟得不能再眼熟的镶金边蜂飞蝶舞瓷盘。
“哇,这盘子看起来好精致啊!”溜儿惊呼道。
我忍不住扶额,顺着上两回一模一样的话道:“是啊,兮姑娘是摘星阁的花魁,从她手里出来的东西,自然不会是寻常物件,溜儿啊,你将这瓷盘放在……”
正说着,我的手指也已经移动到了窗下,红木边柜的方向,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顿住。
溜儿捧着盒子,有些懵逼得望着我。
“姑娘,这礼物该放哪儿啊?”
“等一等。”
我有些恍惚,口干舌燥,外加心潮难平,重新坐回妆台前的凳子上,视线不自觉得往那红木边柜和窗户瞟去。
上两回,我清楚得记得刘妈妈在看到瓷盘后的反应,给人一种感觉,就好像这个瓷盘十分重要。
可究竟为何她会露出那样的表情,还直言兮挺喜欢我呢?
“溜儿,你知不知道兮姑娘送来这盘子,是从何得来啊?”我重新起身走过去,顺势将盒子里的盘子和托底的支架拿了出来。
溜儿回答道:“我之前都是在后院里做活儿,也是姑娘你来了,我才临时被调到前院来伺候,对兮姑娘的事情多半都是听说而来,做不得准的,不过这个盘子嘛……似乎也是哪位贵客所赠吧,兮姑娘这是借花献佛,或许也想给你添些福气,让你今晚被竞拍时能得一个好彩!”
“真的是这样吗?”
我心中疑惑不定。
若是一个贵客所赠,兮拿来送给我,将来客人再去了她房里没见到这瓷盘岂非扫兴?再说,我脑子里总也挥之不去刘妈妈再瞥见这盘子时的表情,总感觉她的反应古怪,可究竟哪里不对劲一时半会我也说不上来。
后来的种种,与前两次的经历几乎毫无偏差。
直到我被李瑞以黄金万两拍下,踏着满场的喝彩和掌声回到二楼,不久之后,兮姑娘再次出现在我的房门外。
“恭喜茗香姑娘。”
她进来的时候,似乎比前两次喝得要醉了一些,脚步如踩在云头上,一进了门便由溜儿扶着坐在桌旁,染着几分醉意的眸子在灯烛映照下,越发显得晶亮动人。
“兮姑娘该不会又要送诗给我吧?”我明知故问道。
接着,兮就娇嗔似的训了我一句,不过同样也很隐晦得告诉我,今夜将我拍下的大官人便是当今圣上眼前的大红人,翰林大学士李瑞。
溜儿一听到这个消息,当即吓得两眼一翻就要厥过去,幸好我眼疾手快将她抓住。
“姑娘,你可是走大运了!”
看样子,这妮子对李瑞很是崇拜啊!
我又继续明知故问,“怎么回事?兮姑娘口中那位李公子很有名吗?”
“岂止有名,那是满京师女子公认最美,也是最俊朗,才情横溢的男子,那些待字闺中的闺秀姑娘们,暗地里都在为李大人争风吃醋,各自较劲,若是有谁能被李家挑中娶进门去,只怕全城的女子都要羡慕得不得了呢!”
溜儿越说越激动,一张圆溜溜的小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趁此,我便故意打趣道:“难道溜儿也想嫁给李瑞李大人吗?”
“我……”
溜儿害臊得一跺脚,咬咬牙瞪我一眼,“姑娘,你可别胡说!”
一旁,兮早已笑出唇边两侧浅浅的梨涡,眼里闪烁着细碎的星光,与我们继续道:“李大人虽然是全城女子都想嫁的男子,但据我所知,他好像还从未与哪家贵女订亲,就连每次来摘星阁,楼里也没有哪位姑娘能与之亲近呢!”
第四百八十章 今生不曾见过
听了兮姑娘的话,我便笑道:“如此说来,稍后见了李大人,我可真是要多敬他几倍,好好感谢他今夜捧场了。”
待她再次离去,溜儿便赶紧替我张罗起来,与前两回一样,洗个花瓣澡,换身衣裳,坐等贵客临门。
只不过这一次,李瑞来得似乎更慢了些。
我换了一身鹅黄轻纱月白缎面的长裙,溜儿一边替我梳顺长发,一边念叨似的问:“姑娘,你真的不穿婆子送来的寝衣吗?”
“那是衣服吗?二两布凑一凑,穿在身上跟没穿有啥区别?”我瞥了一眼被扔在衣箱上的布包。
溜儿就道:“可是往常楼里姑娘们开.苞夜的时候,都是要这么穿着的,就连兮姑娘也不例外,今夜姑娘要伺候的可是李大人,身份尊贵,若是一个不小心将他得罪了……”
“你只管把心往肚里塞吧。”
我挥挥手打断她的话,顺势站起身来,“李大人会喜欢我,定然不单单只是因为我的花容月貌,还得加上我的内涵和性格,我若是与楼里其他女子都一般无二,他很快便会失去兴趣的。”
“姑娘还真是能给自个儿长脸。”溜儿忍不住吐槽。
我也不与她继续斗嘴,转而问道:“我交代你收好的那瓷盘,你给放在哪儿了?”
“瓷盘和茶叶,一并放在状态边的矮柜里了,姑娘是要取出来用吗?”
“暂且不用。”
我摇摇头,暗暗瞧了一眼那约莫半人高的雕花木柜,心中寻思:若我真是误解了这瓷盘,明日一早再将它拿出来摆着也是不迟。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来了!”
溜儿一面应着,一面快步走过去拉开房门。
外面,笑得如一朵盛开的芙蓉花的美妇,便是刘妈妈。
在她身后跟着走进来的黑袍男子,剑眉星目,气质高雅,温润如玉,长着一张与叶定稀**分相似的俊俏面容,正是我已经见过两回的李瑞。
“李大人,恭候多时了。”
我笑盈盈得迎过去,先给他来了个端庄优雅的见面礼。
刘妈妈赞许得点头,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底下,看着李瑞的眼神痴迷得就像是在看着一颗闪亮亮移动的黄金锭子。
“我说李大人呐,这**苦短,我们也就不打扰您与茗香姑娘了,若是有什么吩咐,您只管告诉茗香,今晚便将您伺候得舒舒服服,回味无穷啊,哈哈,哈哈……”
她笑着,帕子一甩,便一个眼神朝着还在犯花痴的溜儿瞪过来。
溜儿缩了缩脖子,赶紧跟着刘妈妈一并退了出去。
随着那房门吱嘎一声关上,屋子外面的那些噪杂声顿时也阻隔在外,余下的便是这不算宽敞的房间里,一室静谧。
“咳咳。”
场面略有尴尬,李瑞不自然得偏开视线,握拳抵在嘴角,轻轻咳了咳。
当他扫到我摆放在圆桌上的绢纸时,才径直走过去,低头扫了一眼,便露出了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首诗,姑娘可还喜欢?”
“自然是喜欢的。”
我点点头,也跟着走过去,站在他身边故作认真得品鉴了一番,遣词造句都是前两回他教我的那些,按照我记得的顺序依样画葫芦得复述出来,竟然引得那家伙眼前一阵阵闪烁起惊艳的微光。
“姑娘当真是这样理解的?”他惊讶得望着我,全然忘记了此刻暧昧的气氛,还有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尴尬。
我正经而认真得与他对视,努力隐下嘴角的弧度,佯装疑惑问道:“李大人何故如此反应,可是奴家拙见了?”
“不,只是……”
李瑞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捏着绢纸的手也似乎因为激动,指尖泛起淡淡的青白色。
“太不可思议了,你的所思所想,竟然与我在写下这首诗时一模一样!”
听他这么一说,我实在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随即,又赶紧解释似的补充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
“缘分?”
李瑞微眯起眼,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再次盯着我的双眸,仿佛我那眸子里有什么吸引了他,这一看便让他神情变得呆愣起来。
我有意无意得往他跟前又凑近了几步,才故意娇滴滴开口,“李大人,你这般盯着奴家看,多难为情啊!”
“失礼了。”
李瑞尴尬得偏开视线,似是怅然若失般轻叹了一口气,还不忘再后退两步,像是要与我保持安全距离。
我估摸了一下时间,也没兴致再逗他,便直奔主题道:“李大人,您所赠的这首诗,还藏着我入摘星阁之前的名字呢!”
“什么?!”
李瑞又是一惊,薄唇下意识抿紧,一双漆黑如夜空的眸子里瞬间浮现繁星万千。
我嫣然一笑,又上前两步,指着他手里那绢纸道:“便是这东倾二字,奴家在卖身摘星阁之前,本是姓向,名为东倾,你说说,可不是巧得很呢?”
“你说,你叫向东倾?!”
李瑞瞳光一震,繁星惊乱。
我勾了勾唇角,浅浅一笑,“李大人可是觉得这名字,很是熟悉?说来也巧,我见到李大人时,也觉得犹如见到了故人,心中不由生出亲近与爱慕之情,您说这是不是便是你们中原人常说的……宿世情缘?”
“宿世,情缘?”
李瑞神情怔愣,喃喃默念着这四个字,便不等我再主动贴过去,已经长臂一勾,揽着我的腰肢将我紧紧抱在了怀里。
这一抱,便如失而复得般用尽全力,我被他压在胸膛前,感觉满身的骨头都要被压断了似的,根本喘不上气来。
“李大人,您……松开些啊。”
李瑞似是没有觉察,温热的气息在我颈窝处流连,语气里带着几分缠绵与迟疑,“东倾,真的是你吗?”
便是我与他真是宿世缘,今生他也应是没见过我的,如此这般深重的情愫,倒是让我感到有些意外了。
“李大人,我们应该不曾见过吧?”
李瑞沉默,良久,才轻叹一声,“是,今生……还不曾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