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扎嘴
法术生效的刹那，时停效果提前结束，外部世界的时间恢复正常流速。
神话梦魇兽对时停期间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循着惯性猛一吸气，结果吸进口中的并非德鲁伊少女变成的猎鹰，而是一颗圆滚滚的炮弹。
咔嚓！
神话梦魇兽恶狠狠合拢嘴巴，硬度相当于传奇武器的牙齿轻松咬碎炮弹，同时也在毫无觉察的情况下咬住了环绕乔安周身的“虹光法球”！
乔安施法侦查过神话梦魇兽的抗性，早已知道这怪物天赋异禀，免疫火、电、酸、寒和毒系伤害，故而提前把“虹光法球”的前五种光晕调整成了神话梦魇兽无法防御的力场属性。
这怪兽一口咬下来，立刻触发“虹光法球”的反伤效果，红、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光华在喉咙里疯狂弹射，算上“神话辐射”提供的极效超魔，瞬间爆发出将近150能级的杀伤力！
生命力高达25级，体魄极其强壮的神话梦魇兽，冷不防遭到如此猛烈的反噬，虽然没有当场毙命，却也只剩下半口气。
乔安本以为，以神话梦魇兽强壮的体质，很大概率能够抵抗青色光华对应的“石化”特效和紫色光华对应的“随机传送”。
结果他只猜对了一半，神话梦魇受抵抗住了石化，却没能抗住随机传送。
这个始料未及的小概率事件，给乔安带来一个小小的麻烦——栖身于神话梦魇兽体内的他本人，也一并被强行传送到一个未知的位面。
……
灰烬混合热风在空中盘旋，焦热的大地沟壑纵横，岩浆如同暗红的血液，顺着沟壑构成的血管网络缓缓流淌。
在这片贫瘠、荒凉而炽热的原野上，看不到任何绿色植物的影子，随处可见活跃的火山，山口熔岩湖，如同灶台上盛满沸腾浓汤的大锅，时不时猛烈喷发一下，为地表纵横交错的熔岩河注入新血。
一座火山附近，突然升起一道传送光柱，庞大的身影从中浮现出来，貌似野猪却又庞大万倍，浑身长满蓝中透紫的浓密鬃毛，趴在地上奄奄一息，鲜血顺着一双獠牙不断滴落下来，触碰岩浆嗤嗤蒸发，化作一缕缕腥臭的雾气。
山口熔岩湖上，一群火魔蝠正在追逐嬉戏，无意中看到传送光柱，便成群结队地飞过来看热闹。
看到那头不知从何而来的垂死巨兽，这群火元素位面的原住民不由惊讶的尖叫起来，拍打着翅膀在巨兽周围盘旋，好奇地上下打量，吱吱争论这怪物的来头。
其中一只胆大的火魔蝠，试图降落在巨兽背上，然而刚一靠近，巨兽背部卷曲的鬃毛就自动绷直，如同一根根笔挺的长矛，当场将这倒霉的小家伙捅了个对穿，来不及惨叫就断了气。
其余火魔蝠看到这情景，立刻意识到这头神秘的巨兽还没死透，慌忙拍打翅膀远远躲开。
其后不久，巨兽口中传来嗤嗤声响，接着就有一道碧绿光束自内侧洞穿她的颅骨，凿开足有五尺宽的大窟窿。
这道“解离术”切断了神话梦魇兽仅存的生命力，顺带打开一条从其紧闭的口腔通往外界的隧道。
一条虚体幽魂从中飘了出来，在空中恢复血肉实体，却是一位身着黑色法袍的俊秀少年。
“这是什么地方……热得像个大火炉！”
年轻的法师环顾四周，喃喃自语，庆幸自己随身佩戴着免疫高温的“水晶护符”，否则传送过来的第一时间，怕是就要被这遍地岩浆流淌的人间炼狱烤到半熟。
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根据地貌和生态特征，乔安意识到用“人间炼狱”来形容此地并不确切，因为这里根本就不属于人间（物质世界），更有可能是火元素位面的某个荒凉角落。
恒定“镇焰法球”的“水晶护符”使他免疫火元素位面的高温气候，却无法过滤受到火山灰严重污染的空气，忍不住咳嗽起来，连忙给自己加持“水中呼吸”，感觉才好受了些。
这个小小的意外，给年轻的法师留下一个教训：往后再用“虹光法球”反伤敌人的时候，要记得提前开启“次元锁”，免得敌人被传送到未知的位面，平白损失战利品。
收回思绪，乔安对着神话梦魇兽施法施放“缩物术”，将这巨兽的尸体缩小为1/4000，过后发现这货还是太大，就补上一发“高等缩物术”。
经过双重缩小的巨兽尸体，变得只有拳头那么大，分量不足半磅，乔安随手抓起来，正想塞进“青冰秘藏箱”，忽然想到一件事，拍了拍额头，暗笑自己办了一件傻事。
自己不是已经用“创世术”开辟出一个私人半位面了吗？
把神话梦魇兽的尸体直接塞进半位面都没问题，又何必费劲施法缩小呢！
默念启动咒文，空中随之敞开一道通往星界半位面的门户，乔安将神话梦魇兽的尸体丢进去，挥手关闭位面通道，而后施展“异界传送”，原路返回。
“异界传送”的定位不太准，乔安的传送落点位于一望无际的碧海上空，从远处的海岸轮廓来看，应该是皮克湾近海的某个地方，距离德林镇，少说还有三四百里。
“跨位面传送还真够不靠谱的，早知道偏差这么大，当初就该用‘导航罗盘’定位！”
年轻的法师悻悻耸肩，只得再次施展“传送术”，伴随一道冲天而起的光柱，终于再次回到德林镇战场上空。
血肉巨像的神秘失踪，使康华利将军失去了一张攻城拔寨的“王牌”，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硬着头皮下令全军压上，不惜一切代价攻打德林镇。
乔安的传送落点位于大陆军防线的右翼，守军面对的敌人正是叛徒伊萨克·胡克领衔的王子港骑兵师，还有许多凶猛剽悍的山丘巨人佣兵混迹其中。
防守一方压力很大，多处防线被撕开豁口，大陆军官兵频频中弹倒下，更有甚者被山丘巨人投出的巨石击飞，鲜血染红了战壕。
第72章 圣树急救站
乔安在空中观察了一下战场上的局势，就从储物袋中掏出经传奇大德鲁伊瓦莲京娜女士强化过的“伊尔明苏尔之枝”，默念一句咒文，抛向前线官兵身后的一块空地。
树枝落地刹那自动扎根泥土，迅速生长壮大，短短数秒过后就变成一株高达百尺的“常春圣树”，舒展碧绿稠密的枝条，每一片绿叶都散发出蕴含生命魔力的光辉，共同构成一座辐射半径远达300尺的“回春法阵”。
身处“回春法阵”辐射范围内的生物，相当于获得了“快速自愈”体质，身上的伤口以人眼可见的速度自行愈合。
乔安掏出通讯水晶，给大陆军首席随军牧师兼战地医院负责人——可敬的瑞贝卡·卡斯蒂斯女士——发了一封魔法短讯，告知自己已经在阵地上栽下一株“常春圣树”，让她带领急救队把伤兵抬到树下安置，自动获得治疗。
瑞贝卡很快发来回信，感谢他帮了大忙，还顺带邀请乔安战斗结束后回故居小聚谈心，她和康蒂、奥黛丽都住在那栋大屋里，而且不打算付房租。
乔安收到回信以后抹了把冷汗，决定佯装没有收到瑞贝卡的邀请，宁可自己的故居被女士们强占，他也不想同时跟瑞贝卡、奥黛丽和康蒂面对面“谈心”。
那是谈心吗？
别开玩笑了，明明就是三堂会审！
情商发达如我，才不会自投罗网！
悻悻地收起通讯水晶，赶在瑞贝卡率领急救队赶到之前，乔安变成“高等蜂人”形态，挥动灵巧的翅膀逃之夭夭。
再次飞上天空，居高临下俯瞰战场，乔安很快就注意到一名衣着光鲜的敌方军官，骑着一匹漆黑的炼狱驹，正是那可耻的叛徒伊萨克·胡克！
胡克手上佩戴着一枚与本尼迪克特·拉瓦尔同款的魔法戒指，想必是他的主子“毁木者”铎兰·特雷西斯赏赐的魔导器。
胡克本身就实力不俗，还用魔法戒指打开深渊之门，召唤来一支铁骑魔卫队，正在与大陆军的半人马盟友们激烈厮杀。
铁骑魔的外形与半人马类似，但是双方的实力相差悬殊，众多矢志复仇的半人马勇士被恶魔投出的闪电标枪洞穿胸膛，倒在冲锋途中，死不瞑目。
半人马一族与胡克等邪教徒的血海深仇，乔安早有耳闻，此刻目睹复仇心切的半人马勇士被胡克的恶魔仆从屠杀，心头油然兴起同仇敌忾的情绪，挥手施展7环“放逐术”，银光一闪，簇拥在胡克周围的铁骑魔卫兵瞬间全被逐回无底深渊。
陡然发觉自己变成了“光杆司令”，伊萨克·胡克不禁面露惊骇，匆忙抓起一块铭刻“黑斧”徽记的铁牌大声祝祷。
对面不远处，半人马部落的王子卓戈·铁蹄振臂高呼，身旁勇士纷纷高举投枪，奋力掷向失去恶魔保护的大敌！
破空穿梭的标枪，伴随着呼啸声，如同密集的雨点射向伊萨克·胡克，却被对方身上骤然绽放的七彩光罩弹开，一并弹射回来的还有七种不同属性的虹光反伤。
乔安振翅浮空，看到半人马一族遭到“虹光法墙”反伤，瞬间被杀死一大片，不由微微皱眉。
伊萨克·胡克是一名准传奇“黑骑士”，以他自身的施法能力，不太可能习得“虹光法墙”这样的9环法术，要么是借助魔导器施法，要么就是征服教团的教宗“毁木者”铎兰·特雷西斯赐予他的选民能力。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乔安懒得探究这些细枝末节，抬起右手，吟咏咒文，隔空轰出一发“裂解术”，瞬间碾碎环绕伊萨克·胡克的七彩光罩。
“奥术浪涌”的加速效果还在延续，乔安紧接着又补上一发“迅捷解离术”将胡克击落马下，整条右臂连同小半边身子被分解成物质微粒，鲜血狂飙。
半人马王子卓戈·铁蹄没有错失良机，高举骑枪发出复仇的咆哮，率领族人飞驰而至，无数根雪亮的骑枪，同时刺向正在血泊中翻滚挣扎的伊萨克·胡克，终于为死难的同胞报仇雪恨！
胡克一死，他的部队失去主心骨，立刻崩溃，慌不择路的掉头奔逃。
战场右翼的乱象，很快就传导到其它角落，康华利将军手下的斐真正规军屡次冲击大陆军阵地遭到迎头痛击，已经是强弩之末，此刻受到恐慌气氛的传染，也都不由自主加入到逃亡的行列当中，整个兵团就这样如同雪崩一般迅速垮掉了！
格林将军注意到战场上的变故，连忙与歌罗法王子商议，两人迅速达成共识，率部发动反击。
战场上攻防双方易位，不久前还在大举进攻的斐真部队此时已经全线崩溃，大陆军一方则吹响反击的号角，呐喊着冲出堑壕，追杀敌军。
奥黛丽上校一马当先，率领迦南志愿兵组成的骑兵团如同一口无坚不摧的尖刀，直插敌军指挥部。
托马斯·康华利还想竭力稳住阵脚，迎面看见一位身着银甲的女骑士高举传奇圣剑，如同撵兔子一般，追逐着己方溃败下来的士兵杀过来，不由头冒冷汗，半推半就地接受副官劝说，匆匆跳上马背，也加入了逃跑的行列。
主帅带头逃跑，这场仗还怎么打？
康华利军团兵败如山倒，掉头向北逃窜，逃亡的路上又爆发了几次战斗，都以惨败收场。
接下来整整一周，从德林镇到依芬河口，溃败的斐真人被迫踏上噩梦般的死亡行军，途中不断有人伤亡或者掉队被俘。
待到部队艰难撤回河口营地，追随在康华利将军身边的官兵已经只剩五千余人，遭遇了一场比班尼斯特·温斯洛普在德林河湾一役更加耻辱的惨败！
自诩为贵族绅士的托马斯·康华利，如今已经顾不得体面了，大陆军还在衔尾追杀，河口营地显然是守不住的。
康华利将军及其麾下官兵的斗志已经在连日逃亡中消磨殆尽，早就没了绝地反击的勇气，索性一把火烧掉河口营地，乘船顺流东下，狼狈地逃回莱顿城。
至此，轰轰烈烈的德林镇会战，以大陆军南方兵团的大获全胜落下帷幕。
第73章 战地医院
协助半人马一族复仇过后，乔安看到斐真军已是败相毕露，就不再插手，转身飞回“常春圣树”扎根之处，
远远看见瑞贝卡在牧师白袍外面套了一件蓝色军装，平添几分英姿飒爽的气质，正在指挥随军牧师和镇上妇女们组成的志愿医护队，把前线撤下来的伤兵抬上担架，安置在树荫下，接受“回春法阵”的治疗。
多数伤员只是受了轻伤，在圣树下面躺几分钟，伤口就自动止血愈合了。
恢复活力的士兵离开担架，向牧师和护士们道别过后就拿起自己的步枪，匆匆返回原属部队，加入追杀敌军的行列。
“回春法阵”也不是万能的，只能治疗外伤，无法治愈骨骼和内脏的损伤，更无法使伤残的肢体重新长出来。
树下还有一些士兵伤得较重，“回春法阵”的魔力只能帮他们稳定伤势，保住生命，若想完全康复，还是得请牧师出手，施展对症的神术加以治疗。
某些伤兵运气不佳，被枪弹或者炮弹的破片击中，不先取出嵌入体内的弹片，伤口愈合过后就会留下后遗症，倘若直接把他们抬到圣树跟前接受“回春法阵”治疗，可不是明智的做法。
瑞贝卡注意到这种情况，就叮嘱医护人员对伤兵的症状进行仔细甄别，有必要做手术的先抬到一边，取出体内弹片过后再转移到树下止血自愈。
为了照料需要长期疗养的重伤员和等待接受手术的伤员，瑞贝卡特地从格林将军那里借来一个工兵连，吩咐他们在圣树附**整场地，用帐篷搭建起临时病房和手术室，用于安置重伤员和需要接受手术的伤兵。
乔安在空中观察了一阵，深切感受到分别两年以来，自己身边的朋友都成长了许多。
康蒂在远东留学深造，奥黛丽在战场上锻炼成为一名杰出的将领，瑞贝卡也把医疗队和战地医院打理的井井有条，忙而不乱，显示出非凡的领导和组织才能。
他正暗自感慨的时候，瑞贝卡仿佛心有灵犀，觉察到来自空中的视线，抬头冲他这边望过来，微笑着朝空中挥了挥手。
天地之间相距甚远，乔安听不见瑞贝卡在说什么，不过从她的唇形来看，似乎是在警告自己“不许逃跑”。
“她怎么知道我想开溜？”
乔安郁闷的挠了挠头，心想或许这就是感知发达的好处。
瑞贝卡这边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乔安飞回战场那边，查看康蒂、奥黛丽和霍尔顿等人的景况，发现他们都在忙着指挥手下官兵追杀敌军，就简单的打了个招呼，转而变回虚体形态，一头扎进大地深处。
循着记忆，乔安重新回到血肉巨像被“定时炸弹”爆破的地带，发觉现场已经被炸出一个巨大的地下空腔，散落着血肉巨像及其体内乘客的残骸。
乔安收集了一些血肉巨像和淮亚女王的残骸，留着作为研究素材，还找到了淮亚女王生前的招牌武器“天地链锤”。
这东西其实就是一柄准传奇神话精金链锤，年轻的法师抓起这柄专为山丘巨人量身定做的巨型链锤挥舞起来，本想耍个帅，没成想这种异形兵器很难驾驭，磨盘那么大的带刺锤头呼啸着甩来甩去，最后砰的一声重重砸在自己膝盖上！
哇啊！
乔安吓得赶紧丢开链锤，蹲下揉搓生疼的膝盖，还好有“绝对护盾”护体，不然这一下非得把膝盖砸碎不可！
虽然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乔安对收集到的战利品还是很满意的，弯腰拾起链锤，塞进储物袋。
打扫完了战场，乔安就施法传送回大陆军阵地，去司令部拜访格林将军和歌罗法王子。
在司令部里，乔安还见到罗尔斯大师和托马斯、爱德华、艾伦等老同学。
久别重逢，大家都很激动，凑在一块兴冲冲地聊起自从莱顿城陷落以来的际遇。
罗尔斯大师一直在密切关注乔安在寇拉斯堡大学的科研工作，对他今年发表在《奥法探索》上的两篇满分文章大加赞扬，同时也很好奇他是怎么获得那些关于眼魔和夺心魔的生活细节的。
“乔安，你该不会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养了一窝眼魔，还自建脑池，培育了一群夺心魔？”
罗尔斯大师这脑洞大开的假设，把乔安给逗乐了。
“老师，养育眼魔嘛……别说，这种事我还真干过！至于人工饲养夺心魔，您说的这种操作难度太大，我搞不来。”
“不仅麻烦，还有违学术伦理——我总不能为了饲养夺心魔而杀人取脑啊！”
“至于那些关于眼魔和夺心魔的研究资料……”乔安迟疑了一下，委婉的透露道：“其实是我从两位朋友那里获得的，他们就生活在眼魔和夺心魔的城市里。”
“噢？你小子还跟眼魔和夺心魔交上了朋友？”托马斯满脸不敢置信，“从前我可没看出来，你还挺有社交才能！”
说到社交才能，乔安可就来劲了，矜持地笑而不语。
没毛病，蜜特拉是眼魔，诺斯替是夺心魔，这两位都是自己人啊！
“依我看，与人交往的能力分为两种类型，常见的是主动交际，还有一种更罕见的是被动型——比如乔安就是。”
爱德华一本正经的分析道。
“你们别看乔安性格内向，平常很少主动与人结交，但是他有一种神奇的气质，很多人与他接触过后都会留下深刻印象，乐于主动与他深交，这其中既包括我们大家这样的普通人，也包括贵为远东皇帝的罗兰陛下。”
“有道理！”艾伦深有同感的点头。
乔安被老同学们这一通吹捧，怪不好意思的，就换了个话题，邀请老师和同学晚上一起吃饭，现在就不打扰大家忙正事了。
罗尔斯大师和他的学生们，可谓大陆军随军法师团的骨干力量，战场上的追杀还在持续，他们的确还有的忙。
至于乔安本人，在随军法师这个行业里属于非常规的“战略武器”，不可轻易动用。
第74章 有限冲突原则
正如真神无法亲自降临凡间显圣，按照瓦雷斯各国政府与施法者阶层约定俗成的规矩，传奇以上的施法者，通常不会主动介入国家之间的冲突，除非当事国之一首先动用传奇级别的武力，对手亦可请出本国的传奇人物出手反制。
这一广泛受到各国传奇人物认可的规则，就是所谓的“有限冲突原则”。
何为“有限冲突”？
就是相对于无底线的争斗——比如种族灭绝式的大屠杀——而言，更为温和节制的战争方式，交战双方不以屠杀平民为目的，达到战略目标之后就及时结束冲突，把战争造成的破坏控制在不违背最低人道底线的程度上。
基于这一共识，在战争中出动传奇级别的武器，尤其传奇施法者，就要慎之又慎了。
事实上，血肉巨像就属于游走在违禁边缘的传奇武器，过往两年来，在战场上显示出无论多少普通士兵都无可取代的巨大战略威力。
大陆会议也曾为此发出过抗议，指责斐真当局违背了战争中的“有限冲突原则”。
然而口头上的抗议并没有什么暖用，规则之所以受到尊重，前提是双方都有打破规则的实力。
倘若其中一方没有掀桌的实力，指望一条不成文的规则保护自己的利益，无疑是一种政治上的“幼稚病”。
大陆军的问题在于自身并不拥有传奇级别的战略武器，那么大陆会议的抗议就等于放屁，斐真当局和温斯洛普伯爵当然不会在意，该派血肉巨像上场攻城掠地的时候绝不会心慈手软。
在这种情况下，大陆会议的代表们干生气也没辙。
只有对等的实力才能得到对等的尊重，而乔安的到来恰恰弥补了大陆军在传奇战力上的空缺。
尽管他目前还没掌握传奇施法能力，但是借助“神话之力”，在战场上起到的作用已经足以匹敌传奇施法者了。
且不说乔安自己无意介入战争太深，就算他愿意插手，也要慎重考虑斐真方面的反应。
斐真这样的老牌强国底蕴深不可测，乐于为政府效劳的传奇人物多的是，其中最出名的一位就是乔治国王的宫廷**师“牧龙者”约翰·迪伊，同时也是“瓦雷斯奥法学会”的现任会长。
乔安如果在战场上放开手脚屠杀斐真官兵，就不得不面对包括迪伊**师在内的众多斐真传奇强者的报复。
一旦“有限冲突原则”被彻底撕破，战争由职业军人扩展到传奇领域，互相往对方的地盘上丢屠城魔法甚至灭世禁咒，交战双方之外的各国也都被卷入灾祸，这世界还能有个好下场吗？
乔安当然不想看到战争无限扩大化的后果，所以消灭血肉巨像和传奇圣兽过后，他就适时收手，不再介入后续的战争，除非斐真方面动用新的传奇级战略武器。
告辞了老师和同学，乔安返回自己在德林镇的故居。
考虑到这栋大屋已经被三位女房客霸占，而瑞贝卡、奥黛丽和康蒂此刻又都不在家，乔安在门口徘徊了片刻，最后还是没好意思闯进去收回主权。
“好男不跟女斗，房子先借给你们住，总有一天会连房租带利息一并收回！”
“哼！我可不是好欺负的，等着瞧吧！”
对着空气撂下两句狠话，法师先生悻悻的路过自家大门，径直走进林中，去给外公扫墓。
墓地不久前才被打扫过，墓碑跟前还摆着三捧尚未凋谢的花束。
乔安不用问也知道这三束鲜花分别是谁送来的，感动之余决定免除女士们拖欠的房租。
在墓地跟前坐了半个钟头，直到日暮西陲，乔安才从怅惘中回过神来，转身走向树林深处的狩猎小屋。
虽说自己高风亮节，把大屋让给女士们住，可总要有个栖身之处。
反正乔安不打算在故乡长期定居，暂居林间小屋也不错。
开门进去一瞧，屋里出奇的整洁，隐约还能嗅到淡淡的芬芳。
乔安为自己的嗅觉不够灵敏深感遗憾，闻不出这是瑞贝卡、奥黛丽抑或康蒂残留的体香。当然，也可能三人都有份参与打扫和修缮这栋小木屋。
漆皮斑驳的老书桌刻满童年的回忆，乔安在桌前坐下，沉浸在往事中出神良久。
直到透过窗棂投射在案头的夕阳斜晖被皎洁的月光取代，重返故乡的年轻法师才结束沉思，取出之前在战场上收集的各种战利品，一一施法解析。
乔安先把那柄险些敲碎自己膝盖的“天地链锤”鉴定了一下，确认这是一柄“+5舞空雷鸣巨型精金链锤”。
除了+5的附魔等级，链锤还有两种附魔特效——“舞空”和“雷鸣”。
“舞空”特效乔安很熟悉，当初制造“铁处女”的时候就用到过，对应的法术是“活化盾”或者“活化武器”，可以使武具暂时脱离掌握，跟随主人在空中漂浮，自动攻击或防御。
“雷鸣”特效的附魔工艺也不难，采用任何一种音波系魔法都能实现，其中成本最低的法术当属2环“粉碎音波”。
附魔“雷鸣”特效的武器，额外增加1个能级的音波伤害，此外，雷鸣武器还能对玻璃和晶体之类硬脆物质造成双倍伤害——这一点与音波系魔法的特性是一致的。
“天地链锤”作为一柄神话武器，除了上述常规附魔特效，还融合了“7阶神话土元素长老”的精魄，持有者激发神话精魄或者自身的“神话之力”，即可释放“神话地震术”。
淮亚化身的传奇圣兽，曾在战场上施展过“神话地震术”，给乔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时的直观感受是这个法术的波及范围很广，解析结果进一步证实了他的感觉。
普通版本的8环“地震术”，释放出的震波只能影响半径不超过80尺的一小片地面，强烈的震荡持续六秒，对该区域的地面生物造成15能级钝击伤害，倘若反应不够敏捷，还将被掀翻在地，甚至陷入地震造成的沟壑当中。
第75章 神话地震术
作为一个8环法术，“地震术”对人员造成的杀伤很一般，特色在于能够对受术区域内的自然环境和人工建筑造成双倍伤害，尤其适合用来破坏堡垒之类的防御工事。
“神话地震术”继承了原版法术对环境和建筑的双倍破坏力，而且基础伤害提升为20能级，最大的一处优化是地震辐射半径提升为施法等级x10尺。
乔安当前的施法等级是37级，如果由他来释放“神话地震术”，那么震源到边缘的直线距离就是370尺，如果震源位于地面上，受灾范围将达到40万平方尺，相当于70座网球场合起来那么大！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乔安接触过的法术、异能和神话法术加起来不下六百种，其中最适合破坏地表建筑群的非“神话地震术”莫属！
“神话地震术就是标准意义上的“战略法术”，适用场景很窄，短板和优势都非常突出——任何会飞的生物都能在地震发生时轻松躲开，然而无法移动的城墙和堡垒就只能在绝望中迎来被地震摧毁的命运。
那么，有没有办法补齐“神话地震术”的短板，使其对飞行生物同样可以发挥出巨大的杀伤力？
办法当然有，比如把5环“重力井”叠加4次超魔技艺“法术扩展”，使之覆盖半径增大为480尺，配合“神话地震术”发动，地震区域内的飞行生物都被32倍超重力牢牢束缚在地表，只能被动承受震波洗礼，运气不好的还会被埋葬在地震撕裂的大地沟壑深处。
乔安将“神话地震术”誊写到自己的法术书上，回头再看淮亚女王的神话链锤，恍然醒悟为何这件武器被冠以“天地”之名。
“舞空”和“雷鸣”两种附魔特效象征天空，“神话地震术”代表大地，“天地链锤”可谓名副其实。
乔安抓起链锤甩了几下，随手揣进储物袋。决定今后抽空多练习一下这种异形兵器的实战技巧，变身为洪荒巨人之类的大块头，正适合使用这种重型武器。
接下来，乔安对淮亚女王和血肉巨像的残骸加以解析，从中提取出的诸多法术构型，只有一组令他感到眼前一亮，正是血肉巨像“紧急避险系统”的核心附魔工艺——8环死灵法术“幻化虚体”！
这个法术与7环“幻化灵体”类似，可以使受术者连同随身物品临时转化成为虚体形态，如同一条鬼魂，并且身上装备的盔甲和武器自动获得“幽冥”特效，可以正常攻击实体生物。
处于虚体形态的生物免疫一切非魔法武器的伤害，50%几率自动回避魔法和附魔武器的攻击，同时还能攻击实体对手，综合性能比“灵体形态”更实用，这也就是为什么“幻化虚体”的等级要比“幻化灵体”高出1环。
“幻化虚体”还使乔安联想到，自己穿的这套“冥河法袍”上结附的传奇魔法“化魂术”。
两者的功能大同小异，区别主要有两点。
其一，“幻化虚体”的持续时间与施法等级成正比，以“分钟”为单位，比较短暂，而“化魂术”没有时间限制，施法过后可以永久处于虚体形态，直到受术者自愿变回血肉之躯。
其二，“幻化虚体”只能使受术者变成“虚体”形态，却不具备虚体不死生物的超自然能力，既不能被负能量治疗，也不会被正能量伤害，当然也无法更进一步，变成“灵体”。
“化魂术”的强大之处则体现在不仅变成虚体，还获得了“幽魂”这种强大的虚体不死生物特性。
包括可以被负能量治疗，可以强行凭依在其他生物身上，使之变成自己的傀儡——也就是俗称的“鬼魂附体”。
甚至还能在“虚体”与“灵体”两种形态之间自由切换，相当于兼容并蓄“幻化虚体”和“幻化灵体”的好处。
抄下“幻化虚体”的法术构型，乔安接着解析神话梦魇兽的尸骸，发现这怪物觉醒的天赋法术还真不少，包括“正气如虹”、“任意门”、“幻化虚体”、“御风而行”、“连锁闪电”、“死云术”、“地震术”、“解离术”、“火墙术”、“火焰风暴”、“焚云术”、“高等驱散术”以及“高等触发术”。
所有这些法术当中，除了“幻化虚体”，就只有7环“火焰风暴”是乔安未曾学习过的。
这个法术通常出现在牧师和德鲁伊的神术列表当中，常被人们拿来与7环奥术“延迟爆裂火球”做比较，两者都能造成20能级的灼烧伤害，杀伤范围也都差不多。
“延迟爆裂火球”的优势是射程更远，还自带“定时”功能。
“火焰风暴”的长处也有两个：其一是自带“塑型”功能，指定法术覆盖范围内的某些区域不受火焰侵袭，从而免于误伤盟友；其二是“火焰风暴”不会灼伤自然界无害的植物，以及施法者指定的活化植物——这一点对热衷保护自然生态的德鲁伊而言尤其重要。
除了常规法术，神话梦魇兽还能施展“神话地震术”，与“天地链锤”上解析出来的版本一样，就不用再看了。
神话梦魇兽还拥有不少超自然能力，乔安排除掉那些早就见识过的，最后提取出三组魔力印记，对应的超自然能力分别是“噩梦灵气”、“神话噩梦”以及“神话倒钩圣印”。
“噩梦灵气”是普通“梦魇兽”都有的招牌能力，以自身为中心30尺半径持续扩散，接触到灵气的生物将会感到困倦，暂时陷入沉睡。
“噩梦灵气”造成的睡眠效果类似3环“深度睡眠”，可以被推搡和大声呼喊之类的常规手段唤醒，但是苏醒过后会感到身体疲乏。
“神话噩梦”则是神话梦魇兽独有的能力，每花费1道“神话之力”，可以在接下来6秒内强化“噩梦灵气”，使灵气的辐射半径扩大至神话阶位x100尺。
第76章 池畔旧梦
“神话噩梦”造成的催眠效用，也被强化到相当于6环“沉睡徽记”的程度。
“反制邪恶”、“破除结界”和“高等驱散术”之类的法术可以唤醒沉睡者，常规手段则无效，而当沉睡者被唤醒，也将因噩梦中的遭遇而变得精疲力竭。
“神话倒钩圣印”，就是神话梦魇兽体表生长的活化鬃毛，提供20级天生防御，用于攻击则相当于长达10尺的传奇甲刺，可以自动防御反击。
“倒钩圣印”的杀伤力和射程，均不及瑞贝卡的“异发圣印”，好处是攻防兼备，还自带“蛛行术”效果，可以随意攀爬陡峭的墙壁。
……
回到故居的第一晚，乔安重温童年回忆，就在林间小屋住了下来，主动关闭“神话警戒”，听着窗外虫鸣入睡。
半夜被尿憋醒，出去小便的时候，路过林边池塘，无意间听见灯芯草丛中传来拉小提琴的悠扬旋律，还有一闪一闪的魔法灵光。
出于好奇，他提着裤子走了过去，发现一群小小的格利精正在水草丛中开演奏会，用一根牙签似的琴弓，满脸陶醉的合奏交响曲。
乔安一边撒尿，一边旁听这群半人半虫的小妖精拉琴，不由回想起十多年前，儿时的自己就在池畔初次邂逅格利精，深受震撼，可惜自那以后再也没见过这群小妖精，直到今夜返回故里，重温旧梦。
回想前尘往事，物是人非，乔安不禁感慨万千，甚至觉得这群小妖精就是为了欢迎自己回家才特地举办这场池畔演奏会。
然而他很快就意识到，这纯属自做多情。
小妖精们被哗哗的水声惊动，暂停演奏，集群飞过来，探头探脑的朝乔安这边观瞧。
乔安被她们盯着看，怪不好意思的，就腾出左手冲她们挥了挥，还用妖精们语言没好气地嚷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撒尿啊？去去去！回去拉你们的琴，别这么不害臊！”
“你才不害臊！你才不害臊！”
“随地小便的大坏蛋！姐妹们的兴致都被你给败坏了！还不快向我们赔礼道歉！”
小妖精们叽叽喳喳的斥责起来。
乔安被她们骂的恼羞成怒，匆忙提起裤子，大声道：“这是我家的树林！池塘也是我家的产业！我可是堂堂的法师老爷，尊贵的德林镇议员！啊？你们这群调皮捣蛋的小妖精，太不像话，怎么竟敢在老爷我的地盘上撒野！”
“呸呸呸！你才调皮捣蛋！你才调皮捣蛋！”
“这里是我们姐妹的家园，很久以前我们就住在这里，才不是你的地盘呢！”
小妖精们越说越生气，竟然挥舞着小提琴围上来，试图殴打法师老爷充满智慧的尊贵脑袋。
“喂！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我不跟你们这群小丫头一般见识……”乔安抱头退到门口，苦笑道：“不冻湖的皮克精姐弟你们认得吗？还有从前住在这一带的小树精蜜拉，都是我的朋友。”
小妖精们一听这话就停止攻击，半信半疑的望着他，时而低头叽叽喳喳议论。
“既然你是‘妖精之友’，为何对我们姐妹如此粗鲁？”格利精乐队的领班问。
“唉……这不都是误会嘛！我只不过是出来撒泡尿，压根就没想得罪你们。”
“哼！刚才你还说池塘是你的地盘，还要把我们赶走呢！”
“没有没有！”乔安连忙否认，“你们尽管住在这里就是了，想拉琴就拉琴，咱们睦邻友好，互不干扰好不好？”
“行啊，成交！”小妖精飞过来与他握手，故作正经的绷着小脸儿说：“出于对您的敬意，亲爱的‘妖精之友’，我破例允许您在听我们演奏的时候……撒尿！”
话音方落，小妖精们全都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拜托，求你们别提这茬儿了行不……”
乔安尴尬得耳根发烫，为了摆脱这群小调皮鬼的戏弄，挥手使了个幻术，营造出满天绚丽的烟花。
小妖精们仰头望天，惊喜地齐声欢呼。
“好漂亮！好漂亮！”
“法师老爷！一起玩吧！一起玩吧！”
“不了不了，你们自己玩吧，晚安！”
乔安告辞欢乐的小妖精们，回到小木屋，坐在灯下，隔着窗口望向夜空中绽放的烟花与飞舞的小妖精，仿佛隔着时光长河，回首眺望童年的梦境，唇角不由微微上扬。
……
乔安的众多亲友、师长和同学都在德林镇，接下来几天他忙于探亲访友，不出席宴会的时候就在自家大屋吃饭，三位女房客轮番下厨，手艺都很不错，使他担心自己整天这么胡吃海塞，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个肥仔。
瑞贝卡、奥黛丽和康蒂都希望乔安能在家长住，至少应该在德林镇陪亲友们过完新年再回寇拉斯堡大学赴任。
其实乔安自己也想在家多住些时日，无奈计划赶不上变化，西尔莎发来的一封魔法短讯，使他不得不提前结束休假，告别故乡亲友，匆匆返回“魔眼巢城”乌狄诺斯。
……
首相阁下的这封来信，主旨有两条。
其一是透露伊什塔尔决定将蜜特拉立为自己的继承人，接替乌狄诺斯的至尊之位。
其二是向蜜特拉解释，为什么她有资格成为至尊的继承人。
乔安对前者早有预感，后者却是始料未及，读罢来信，内心的激荡久久无法平复。
暂别故乡的亲友，乔安施法传送回自己在乌狄诺斯的巢穴，先不急于给西尔莎回信，独自在深井当中盘算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推演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种种变故，并且提前把对策和相应的说辞准备妥当，打好腹稿。
考虑了不下两个钟头，乔安终于把纷乱的头绪梳理清晰，接下来就要做出一个艰难的抉择：
是否遵从伊什塔尔和西尔莎的意图，以蜜特拉的身份接替乌狄诺斯的女王之位？
如果乔安接受了这样的安排，就不能再把乌狄诺斯当成一个临时的实验场，当做人生中短暂的中途站，此后的余生都将不得不继续保持“蜜特拉”这一窃取来的身份，永远生活在谎言当中。
第77章 假面与王冠
乔安当初来到乌狄诺斯定居，就是为了体验眼魔的生活，试试看自己能否永远告别人类社会，以怪物的身份开始新生。
这场亲身参与的社会实验持续至今已近两年，得出的结论却背离了她的初衷。
无论如何，她毕竟生而为人，人世间还有许多她所关心的人和事，不可能真正做到置之度外，一刀两断。
恰恰相反，与怪物相处越久，乔安就越发感受到自己的人性根深蒂固，而且还从魂灵深处萌发新芽，不断茁壮生长。
当初被她认为是软弱乃至虚伪的人性，在这个怪物横行、弱肉强食、极端冷酷自私的地底世界里没有被扼杀，反而坚强的绽放出一缕温暖心灵的光辉，使她不至于在黑暗中迷失方向。
回想当初离世隐居之时，她曾一厢情愿的认为，若非生而为人，自己宁愿做一只自我感觉良好的眼魔。
如今她有机会迈出这一步，成为乌狄诺斯的眼魔女王，却已不复当初的心境，宁愿保持自己平凡的人类身份，也不愿做那王座上孤芳自赏的至尊。
除了单纯的个人偏好，还有一个关乎“身份”的心结令乔安无法释怀。
无论伪装的有多像，都无法抹杀一个铁一般的事实——她并不是真正的蜜特拉。
真正的“魔眼奥术师”蜜特拉，早在两年前就被她谋杀，冒充了对方的身份，窃取了对方的领地、财产、奴仆，以及更重要的身世背景与社会关系。
诚如一位智者所言，“人在本质上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合”——这里的主语不仅限于生物学意义上的人类，替换成其它具有高度社会组织的智慧生物同样成立，其中当然也包括乌狄诺斯的眼魔一族。
正因为乔安窃取了蜜特拉的出身血统和社会关系，才有机会获得眼魔女王的继承权，尽管她当初冒名顶替的时候并没有觊觎王位的野心，却不能否认自己在事实上已经成为了谋杀和谎言的受益者，俨然传奇故事中的经典反派。
问题在于，你能心安理得的享用通过谋杀与谎言获得的这一切利益，并且为了维护既得利益，将来还得继续撒谎包装自己，欺骗周围的所有人，直到连自己也对这些谎言信以为真吗？
用谎言把真实的自己包裹起来，同时戴上假面与王冠，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乔安扪心自问。
很遗憾，她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这并不是说她为当初谋杀蜜特拉，冒充对方的身份而感到后悔。
无论用人类的道德标准来衡量，还是以眼魔的是非观念来审视，“魔眼奥术师”蜜特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死在她手里的无辜者多到数不清，乔安宰了她，即便算不得替天行道，至少称得上以暴制暴。
后来她冒充蜜特拉的身份在乌狄诺斯定居，平心而论，所作所为比起真正的蜜特拉善良太多。
改善奴隶伙食，降低劳动强度，营救遇难矿工，排除矿山隐患，还曾多次参与抵御外敌入侵乌狄诺斯的战斗，为这座城市以及全体同胞做出的贡献，比蜜特拉生前所做的公共事务加起来还要多得多。
对魔眼巢城，对城里绝大多数交情泛泛的同胞，乔安问心无愧，然而对身边亲近的人们，却怀有一丝愧疚。
首相西尔莎当她是朋友，帮她隐瞒了收养伊南娜这一违背至尊意愿的叛逆行为。
养女伊南娜对她的感情远远超出生母，视她为完美的楷模。
还有领地上的亚种眼魔和奴仆，借助“神话警戒”，乔安很清楚属下对自己的尊敬和信赖大多是发自真心的。
然而只有她自己清楚，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建立在谎言之上的空中楼阁，就算谎言永远不被揭穿，就算能欺骗身边的亲友和下属一辈子，面对她们真诚的眼神，难道自己可以无动于衷？
有人可能觉得无所谓，但是乔安自问办不到。
莫里亚蒂教授曾不止一次严厉批评他的道德洁癖，他这辈子遭受的磨难与苦恼，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过高的道德底线所致，说白了就是自讨苦吃。
乔安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弱点，也曾尝试改变，然而最终还是无法放弃这条底线。好也罢，坏也罢，这正是她之所以成为现在的自己的内因，突破这条底线，人就成了**的傀儡，不再有独立人格可言。
生活在群体当中，周围的人们越是尊敬她，信任她，彼此的感情纽带就越深，因欺骗而生的负罪感也越强烈。
乔安心里早有预感，这种建立在谎言上的生活无法长久维系，总有一天自己要向伊南娜和西尔莎她们公开真相，坦言自己并不是真正的蜜特拉。
既然存下这个念头，乔安总不能一错再错，把谎言的触角从蜜特拉的领地扩展到乌狄诺斯全城。
倘若女王的宝座要用更深重的负罪感来换取，乔安觉得这笔交易划不来。
更何况，就算她昧着良心这样做，也未必过得了伊什塔尔那一关。
至尊之位的传承，可不是伊什塔尔自己说了算的，还要提前举行一场祭祀仪式，祈求“眼魔之神”的恩准——这就好比旧时代的王储，需要得到教皇的加冕，才能成为具有合法性的国王。
乔安可以用“神话伪装”欺骗伊什塔尔，却骗不过拥有强大神力的“大主母”，倘若“眼魔之神”看穿自己不是真正的蜜特拉，甚至不是天生的眼魔，会否大发雷霆，降下神罚？
这可说不准！
哪怕抛开道德良知不谈，仅仅出于维护自身安危考虑，乔安也不敢从伊什塔尔手中接下魔眼巢城的女王冠冕。
一念至此，乔安终于下定决心，拿出“通讯水晶”给首相阁下回信，约她来自己的巢穴，见面详谈继位一事。
紧接着，乔安又给养女伊南娜发了一封魔法短讯，让她来会客室陪自己招待首相阁下，共同商讨一件关乎母女俩前途的要紧事。
第78章 伊什塔尔的噩梦
时隔不久，西尔莎就在管家拉雯的引领下飘进蜜特拉的会客室，一进门就看见伊南娜也在场，不由愣了一下。
“蜜特拉，我们接下来要谈的事情很重要，最好咱们两个私下交流。”
乔安听出了首相阁下的暗示，却没有如她所愿，摒退养女。
“西尔莎大人，有什么话尽管当面直说，伊南娜是自家人，不需要回避。”
“蜜特拉，你……”西尔莎沉下脸色，欲言又止。
乔安不为所动，接着说：“西尔莎大人，有件事要告诉您，其实伊南娜的畸形主眼已经被我施法治愈，不久前还觉醒了神话力量，已经从普通眼魔进化成为‘巢母之眼’。”
“啊？！这……蜜特拉，你不会是在拿我寻开心吧？”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就连一向城府深沉的首相阁下也禁不住震惊的瞪大眼睛，满脸不敢置信。
乔安扭动眼梗，朝女儿递了个眼色。
伊南娜比西尔莎提前半个钟头来到养母的会客室，已经了解养母的打算，虽然内心颇不情愿，还是顺从的点了下头，伸出一条眼梗，转动魔法手镯，暂时压制手镯上结附的“神话伪装”，向西尔莎展示自己的真实形象。
看到伊南娜睁开主眼，眼中闪耀充满神话力量的湛然金光，西尔莎愕然许久才寻回现实感，喃喃自语。
“没错……这是如假包换的‘神话统御’，唯有血统纯正的‘巢母之眼’才能觉醒这种统御眼魔一族的强大力量，伊南娜，你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同时也制造了一个大麻烦，唉，该让我说什么才好呢！”
“首相阁下，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以至于变成您眼中的麻烦制造者？”年轻的“巢母之眼”既委屈又费解。
“唉！傻孩子，不是给我制造麻烦，是给你的母亲！”西尔莎苦笑道。
“我的哪位母亲？”伊南娜面露疑惑，“您是指我的养母蜜特拉大人，还是我的生母……至尊陛下？”
“老实说，你同时给你的两位母亲带来了麻烦，一座巢城里不能同时存在两位‘巢母之眼’，一位至尊也不能同时有两个王位继承人，就因为你觉醒了‘神话统御’，至尊与蜜特拉之间本来就很脆弱的传承关系，将会受到严重的冲击，事情一旦闹大，后果不堪设想！”
西尔莎忧心忡忡地说。
“首相阁下，您是说我在生母与养母之间挑起了矛盾？”伊南娜满脸莫名其妙，“可我还是不明白，事情怎么会闹成这样呢？”
“这就说来话长了，孩子，我们就从至尊陛下前不久做的那个噩梦说起吧。”
西尔莎转头望向乔安。
“蜜特拉，我在信中提到了至尊梦见的不祥之兆，你还有印象吧？”
乔安点了下头，对女儿解释道：“至尊在梦中看到，一群生活在更高维度的神秘生灵，正在聚会商讨乌狄诺斯的未来，有人提出应该让一只更年轻的巢母之眼取代她的位置，另一群人则表示反对，双方还没争论出个结果，她就从噩梦中惊醒了。”
“至尊梦醒之时，我就在她身边，从她当时歇斯底里的状态来看，这个噩梦无疑使她很受伤，觉得蒙受了奇耻大辱。”
西尔莎接着对母女俩说：
“至尊之所以特别生气，不仅因为这场噩梦预示着她在乌狄诺斯的统治地位受到严峻威胁，更可气的是梦中那群高维生物竟然以一种轻慢的口吻讨论至尊废立，仿佛一群剧作家正在集体创作剧本，讨论接下来的故事走向。”
“伊什塔尔也罢，被钦定将要取代她的新任女王也罢，无非剧本中的虚构角色，命运完全取决于创作者的一个念头，连生命都算不上，更别提尊严。”
“可是……首相阁下，那毕竟只是一个梦而已，做不得准的。”伊南娜忍不住抗议，“我知道眼魔一族笃信关于托梦的种种说法，我自己也从生母那里继承了这些传统认知，但是我们必须从实事求是的角度看待传统观念，而非执着于迷信。”
“我查阅了很多关于‘做梦’这种现象的研究文献，目前学术界普遍认为，排除通过魔法人为创造的梦境，以及来自神灵的托梦，绝大多数情况下，做梦只是一种正常的生理活动，与做梦者的前途凶吉并不存在什么相关性。”
“啊……你这孩子，怎么净说些稀奇古怪的话！”西尔莎诧异地打量伊南娜，仿佛对方突然变得很陌生，接着转头问乔安：“伊南娜说的那些什么研究文献，那些歪理邪说，该不会是你教给她的吧？”
“不用母亲教啊，我自己会上云网查文献！”伊南娜连忙大声替母亲澄清。
“归根结底还是蜜特拉的错，怎么可以让小小年纪的孩子自己上云网，上面乌七八糟的言论太多，也不怕教坏小孩！”
西尔莎这话听起来像一位保守的老妇人抱怨年轻人追求她无法理解的时髦风尚，乔安暗觉好笑，没有接茬儿。
其实她的观点与养女一致，对眼魔一族迷信的“梦中恶兆”，很不以为然。
更让她感到惋惜的是伊什塔尔对这套神神叨叨的玩意深信不疑，这位可怜的眼魔女王已经疯狂到了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地步，被自己臆想出的阴谋深深激怒，发誓要逆天改命，亲自去追杀那些妄图操纵她的命运的家伙。
无论精神有多么分裂，疯得多严重，伊什塔尔至少还能意识到自己此行凶多吉少，很可能一去不复返，故而在临行之前得先安排好后事，有意将至尊之位传给蜜特拉。
“西尔莎大人，我能理解至尊陛下遵循传统，独自离开乌狄诺斯去追寻梦中的启示，然而我无法理解，她为何要把乌狄诺斯的至尊之位传给没有血缘关系的蜜特拉大人？除非……”
除非怎样？
聪慧的伊南娜，其实已经有所怀疑，却不敢当着养母的面，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第79章 至尊的女儿
“伊南娜，你似乎也看出了些许迹象，好吧，你不敢说的话，我来替你说，其实至尊除你之外，还有一个幸存于世的亲生女儿。”
西尔莎明面上是与伊南娜对话，主眼却一瞬不移的紧盯着乔安，观察她的神色变化。
“伊南娜，其实蜜特拉跟你一样拥有至尊陛下的血统，她既是你的养母，也是你的姐姐。”
尽管事先已经猜到了几分，听西尔莎亲口说出真相过后，年轻的“巢母之眼”还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怯生生望向养母：“西尔莎大人……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乔安心情复杂的点了下头。
今天上午，西尔莎已经在来信中透露了蜜特拉的身世之谜，而这些秘密，真正的蜜特拉至死那天都毫不知情。
“至尊陛下一生中曾两次怀孕，第二胎只产下伊南娜这一个后代，第一胎却足足生下一打幼崽。”
“陛下只留养了最中意的一个，其余的幼崽在分娩当晚就……处理掉了。”
西尔莎沉默数秒，似乎在回忆往事，过后接着讲述。
“至尊分娩过后交给我一桩任务，让我把那十一个淘汰掉的幼崽全都带走，丢进湖中溺毙。”
“我当然不敢违抗至尊的命令，就把那些弃婴带到三角湖边，一一绑上石块，丢进湖中。”
“幼崽们在水中挣扎，惨叫，那场面如同恐怖的噩梦，多年来一直令我难以忘怀……”
“我守在湖边看着她们，眼瞅着其中十只幼崽相继被石块坠下水面，溺死在湖里，就剩最后一个幼崽挣扎得特别厉害，竟然咬断了绑在自己身上的绳索，摆脱下坠的石块，顺流飘走了。”
“我本来应该追上去杀死她，然而不知是中了什么邪，望着随波沉浮的幼小生灵，就在那一刹那，我竟然于心不忍，平生第一次背叛了至尊，没有杀死那个可怜的小家伙。”
说到这里，西尔莎叹了口气，望向蜜特拉的目光流露出内心复杂的情绪。
“或者是因为想起了自己那些出生不久就夭折的女儿们，已经无法再生育的我，不忍追杀那个拼命挣扎出一条活路的倔强幼崽，但是为免引起至尊的疑心，我也不敢把她带回家收养，便任由她随波逐流，远远看着她恢复了些许体力过后便飘离水面，流落荒野，自生自灭。”
“我记住了那个弃婴的模样，此后多年一直在暗中观察她的成长。”
“西尔莎大人，您放过的那个弃婴，就是蜜特拉大人？”伊南娜轻声问。
西尔莎点了下头，接着说：“本来我以为自己做的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打算把这个秘密永远藏在心里，就连对蜜特拉本人都不想透露，然而事情很快就朝着违背我本意的方向转变。”
“至尊陛下从第一胎幼崽当中挑选出的继承人，没过多久就夭折了，这样一来，蜜特拉这个弃儿的地位就陡然变得微妙起来。”
“你们当然也知道，多数眼魔一生中只会生育一胎，倘若至尊陛下绝嗣，将来该由谁继承乌狄诺斯的王位呢？”
“为了安慰失去继承人的伊什塔尔陛下，我不得不向她透露蜜特拉的存在，陛下大发雷霆，指责我违背了她的命令，还说我是个卑鄙的阴谋家。”
“经我好说歹说，至尊陛下总算是克制住立刻就亲自出手扼杀蜜特拉的冲动，但是也拒绝收回这个女儿，勉强同意观察蜜特拉一段时间，如果她表现出非凡的才能，觉醒神话天赋，就把她找来，告知身世，立为继承人。”
“在那之后的日子里，我和至尊都在暗中关注蜜特拉的成长，而她取得的进步也足以令我们欣慰，我们都认定蜜特拉完全发育成熟之后就能觉醒‘神话统御’，然而现实却偏偏背离了我们的期待。”
“母亲……姐姐大人，让你们失望了吗？”伊南娜试探着打听。
西尔莎先看了乔安一眼，苦笑着点了点头。
“或许是因为刚生下来就被遗弃，险遭溺杀，还亲眼目睹了姐妹们在湖中绝望沉沦的悲惨景象，以至于精神受到刺激，蜜特拉自幼就显示出异常叛逆偏激的性格，经常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
“这种偏激性格发展到极致的一个标志**件，就是她竟然毫不吝惜地毁掉了自己的主眼，以此作为进阶‘魔眼奥术师’的祭品。”
“的确，进阶‘魔眼奥术师’给蜜特拉带来了很多好处，使她迅速掌握了强大到可怕的施法能力，我也不能说她这样做就一定是错误的，但是代价呢？”
西尔莎叹息一声，自问自答。
“我们都知道，‘神话统御’这项能力必须通过主眼来施放，蜜特拉自毁主眼也就意味着从此断绝了觉醒‘神话统御’的希望，无法成长为新的‘巢母之眼’，也就不可能得到至尊的认可，成为她的继承人。”
“得知此事以后，至尊陛下就对蜜特拉死了心，而我则深深后悔，早知道蜜特拉会这么冲动，宁可再次触怒至尊，我也应该私下里向她透露身世。”
“母亲大人，您真的不知道自己错失了什么吗？”伊南娜鼓起勇气问养母。
“我不知道。”乔安停顿了一下，把自己带入到蜜特拉的角色，根据这位极度偏激叛逆的弃儿的性格补充道，“况且就算事先知道自己的身世，我也不会甘心自己的生活任由他人摆布，不甘心沿着至尊和首相替我选定的那条路走下去，最后很可能还是会遵从自己内心对奥术知识的强烈渴望，走上献祭主眼、进阶魔眼奥术师的老路。”
说出这番话过后，乔安猛然发觉，自己不只是在单纯的扮演蜜特拉，无意中也吐露了内心的真实感触。
蜜特拉违背眼魔一族的传统，为了追求强大的施法能力，一意孤行献祭自己的主眼。
乔安年少时也曾违背外公的意愿，一心渴求奥术知识，为此不辞而别，冒险踏上魔物横行的荒野。
这两种做法，同样体现出了为达目的不计后果的狂热与执着。
乔安不禁想到一个问题，蜜特拉是否曾为自毁主眼而后悔过？
可惜，这个问题永远不可能得到答案了。
第80章 至尊的女儿（Ⅱ）
“后来又过了很多年，至尊陛下终于再次怀孕，产下的幼崽就是伊南娜你了，可惜先天主眼畸形，被她嫌弃，命令我将你丢进湖中溺毙……”
西尔莎说到这里，眼中闪出一抹奇异的光彩。
“我可不敢再犯同样的错误，决意要亲手把弃婴溺毙，这一次我的确没有心软，然而命运捉弄，蜜特拉出现了。”
“母亲大人……不，准确的说是姐姐大人救了溺水的我？”伊南娜激动地问。
“没错，当时蜜特拉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更不可能知道你是她的妹妹，更何况咱们眼魔一族压根就不在乎什么姐妹亲情，而她偏偏在那个恰当的时候出现在恰当的地点，出手救了你，这只能说是神意使然。”西尔莎感慨道。
“伊南娜，关于你被蜜特拉收养之后的事情，没有人比你自己更清楚，我就不啰嗦了，咱们言归正题，接着说蜜特拉的事情。”
“大约一个月前，蜜特拉卷入了厄底斯夺心魔一族的阴谋，后来我们将计就计，狠狠教训了夺心魔一顿，蜜特拉还从‘禁食者’诺斯替手中夺得主眼宝石，修复了眼魔冠，进而使自己的主眼重现光明，伊南娜，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意味着姐姐大人重新获得了至尊的认可，有机会觉醒‘神话统御’，成为乌狄诺斯的下一任至尊。”伊南娜不假思索地回答。
“没错，自那以后，陛下对蜜特拉的态度大有好转，已经决定培养蜜特拉接替自己统治乌狄诺斯，特别是在她不久前做了那场噩梦以后，权力交接的计划就要加速推进了。”
“至尊私下里告诉我，她已经等不及蜜特拉自行觉醒神话力量，打算举行一场盛大的祭祀仪式，在祭祀上施展‘通神术’，祈求大主母降下神迹，把至尊自身的‘神话统御’剥离下来，移植到蜜特拉身上。”
“离开乌狄诺斯以后，至尊不指望还能活着回来，留着这项专门用来统治眼魔一族的能力等于浪费，不如赠给她的继承者，在蜜特拉手中发扬光大。”
“这种舍己利人的行为，可真不像咱们眼魔干得出来的事！”伊南娜半开玩笑的感慨。
“说的就是啊！若非迫不得已，至尊也不会接受我的劝谏，勉为其难地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然而现在事态起了变化，已经超出我的掌控。”
西尔莎脸上浮现愁容。
伊南娜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首相阁下为何而愁，脸上的笑容也迅速消失了。
伊什塔尔还不知道，其实她共有两个女儿存活于世，除了被她视为继承人的蜜特拉，还有一个自发觉醒了“神话统御”的伊南娜。
相比借助眼魔冠勉强修复主眼，至今尚未觉醒神话力量的长女蜜特拉，伊南娜这个小女儿的天赋明显更出众，那么当伊什塔尔得知伊南娜的存在，会否抛弃蜜特拉，改为把乌狄诺斯的至尊之位传给小女儿呢？
从伊什塔尔的一贯作风来看，这是很有可能的。
果真如此的话，伊南娜就等于抢走了本该属于姐姐兼养母的王位，当亲情与利益发生冲突，她该作何选择呢？
如果她是一个传统的眼魔，压根不知亲情为何物，当然会优先争取自身利益，然而生活在蜜特拉身边两年来，她的观念和性格都受到养母潜移默化的熏陶，思维方式更接近人类而非眼魔。
眼魔的天性与后天教育培养的人性，在这位年轻的“巢母之眼”心中发生激烈的交锋，使她陷入长时间的沉思。
与此同时，乔安也在沉思。
她对乌狄诺斯的王位没兴趣，更不想与伊南娜争夺伊什塔尔的继承权，这种事不配在她的思想中占据一席之地。
此刻令她无法释怀的是那位真正的蜜特拉——伊什塔尔的亲女儿，伊南娜的亲姐姐。
两年前设下圈套暗杀蜜特拉得手之后，乔安趁她尚未断气的时候施展“捕梦术”，搜索她的记忆，当时就纳闷蜜特拉的记忆中为何没有亲人的身影，仿佛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孤儿。
后来乔安深入魔眼巢城考察，了解了眼魔一族的生育传统，得知新生儿被母亲抛弃、任其自生自灭是正常现象，还以为蜜特拉也是这种情况，也就不再计较了。
直到今天收到西尔莎的信，揭开蜜特拉的身世之谜，过往的种种疑团才迎刃而解。
难怪西尔莎对蜜特拉特别关照，而当乔安从三角湖中救出溺水的伊南娜之时，西尔莎突然情绪失控，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
难怪伊什塔尔对蜜特拉的态度异常复杂，既厌恶她的种种叛逆行径，又隐约流露出培养她当继承人的意图。
现在这一切疑问都有了合情合理的答案，然而真正的蜜特拉已经不在人世，永远无法得知真相。
这种混杂自责与悲凉的情绪，促使乔安最终下定决心——不再继续盗用“蜜特拉”这个身份！
“西尔莎大人，很抱歉愧对您的器重，我无法接受您和至尊陛下的安排，承担起统治乌狄诺斯眼魔一族的职责。”
乔安打破沉默，坦然道出自己的决定。
“蜜特拉，你说这话我一点儿都不意外，真正令我感到好奇的是你拒绝成为乌狄诺斯新任女王的理由。”
西尔莎淡淡一笑，以戏谑的语调当面揣测魔眼奥术师的心态。
“是因为你对伊南娜感情太深，不忍从她手中夺取王位继承权；还是你终究克服不了偏激叛逆的天性，别人为你安排的前途，无论看上去多合理
，你一定要反对，哪怕仅仅是为对而反对？当然，更有可能是以上两种因素都在起作用。”
“母亲大人，请听我说！无论从哪方面来讲，您都比我更能胜任至尊之位！”
伊南娜也认同西尔莎对养母心态的分析，急切地嚷了起来。
“这不是谦让，更不是在说虚伪的客套话，无论资历还是实力，我都不够格统治一座巢城，更何况我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为什么要强迫自己做出改变，扮演一个无法胜任的角色？”
第81章 是人
最后，伊南娜几乎是含着眼泪对乔安发出恳求：“母亲大人，请不要为了维护我而放弃您应得的权利，否则只会使我们双方都很痛苦！”
“蜜特拉，我一直觉得你对伊南娜的教育方式太激进，不太符合眼魔的传统，但是我得承认伊南娜被你培养得很识大体，具有普通眼魔极度缺乏的自知之明，这真的很难得，你应该好好听取她的劝告，做出对你们两人都最有利的理性选择。”西尔莎柔声说。
乔安轻轻摇头。
“关键不在于谁更能胜任至尊之位，而是我压根就没有继承王位的资格。”
“说出这种自卑的话，可真不像是你的风格。”
西尔莎耐着性子继续劝说。
“蜜特拉，你和伊南娜都是陛下的亲骨肉，你的劣势无非刚刚修复主眼，还没来得及觉醒神话力量，但是这个劣势可以通过举行通神仪式来弥补，而你的优势在于通过治理领地、抵御外敌和讨伐厄底斯的夺心魔一族体现出的强大实力和领导才能，已经得到全城贵族认可，由你继位，大家即便嘴上不服，心里也是服气的，伊南娜毕竟太年轻，无论实力、资历还是功勋都与你相差甚远，无法服众，综合比较下来，还是你更有资格接替王位。”
“西尔莎大人，问题就在于我并不是至尊的亲骨肉。”
“蜜特拉，求你别再任性了！这种时候还说什么疯话啊！”西尔莎终于不耐烦了。
乔安叹了口气，索性取消“神话伪装”，当着西尔莎和伊南娜的面，变回人类形态。
“很抱歉，西尔莎大人，还有伊南娜，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们，其实真正的蜜特拉早在两年前出城追捕亚斯塔禄的途中就死了，准确的说是被我暗杀了，在那之后，我就变成蜜特拉的模样回到乌狄诺斯，冒充她的身份在城里生活，直到今天。”
“西尔莎大人，我并不是伊什塔尔真正的女儿，而是谋杀蜜特拉的凶手，偷窃了蜜特拉的身份和人生。”
“伊南娜，我不是你的姐姐蜜特拉，我不想过一辈子自欺欺人的生活，相比窃据眼魔女王的宝座，我情愿保留自己出生时的本来面目，以人类的身份过完这一生。”
终于说出压在心底多时的秘密，乔安感到如释重负。
西尔莎和伊南娜愕然瞪大所有的主眼和梗眼，呆呆望着对面突然变得很陌生的蜜特拉，一时不知所措。
“母亲大人……您不是在开玩笑？”伊南娜嗓音颤抖，“其实您并不是真正的眼魔，而是……人类？”
我真的是人类吗？
在我身上，是合乎人性的成分居多，还是更接近怪物？
这个问题，曾令乔安感到困惑，促使他走出人类社会，投身于幽暗地域，试图寻求真实的自我。
他在黑暗的地底世界反思了两年，经历了很多事情，无数次拷问自己的魂灵，如同矿石在熔炉中经受熊熊烈焰灼烧，最终冶炼出一个确凿的答案。
“是的，伊南娜，我是人类。”
乔安以一种平静而又无比坚定的语调做出回答。
“这怎么可能……如果你是人类，用魔法变成蜜特拉的模样在乌狄诺斯活动，怎么可能瞒过我和至尊的眼睛，又怎么可能在反魔锥的照射下保持伪装？”
真相造成的精神冲击太强烈，西尔莎直到现在还无法接受。
“蜜特拉，诚实的告诉我，你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为了拒绝王位继承权才编出这套荒唐的说辞，对不对？”
“西尔莎大人，不好意思，让您失望了，我刚才说的都是实话。”
“我就是有办法瞒过你们所有人，就是可以在反魔场中保持伪装，如果您不信，不妨看看伊南娜，在她主动睁开主眼之前，你可曾看出她的主眼已经康复，而且还觉醒了神话力量？”
乔安从容不迫的反问，令西尔莎眼中的质疑迅速蜕变成惊恐，身躯禁不住颤抖起来。
“也就是说……不光你自己伪装的天衣无缝，还曾把同样的手段用在你的养女身上，使伊南娜看起来还是老样子……蜜特拉，如果你真能做到这些事，岂不是可以在乌狄诺斯城里随意进出，想杀谁就杀谁，就连我和至尊陛下在你面前也毫无**可言……见鬼！你究竟是什么怪物啊？！”
一贯冷静自若的首相阁下，精神近乎崩溃了。
“西尔莎大人，母亲大人不是怪物，是人类啊！”伊南娜莫名的兴奋起来，“如果我没猜错，母亲大人的真实身份……很可能就是寇拉斯堡大学的访问学者乔安·维达博士！”
乔安看了女儿一眼，为她的聪颖感到欣慰。
“伊南娜猜对了，我就是乔安·维达。”
“果然！我就说嘛，除非曾在乌狄诺斯长期生活，近距离观察眼魔社会，维达博士怎么可能写出那篇包含无数真实细节的眼魔生态论文呢！”
伊南娜兴奋的挥舞眼梗，凌空转圈。
最初的震惊过后，西尔莎勉强克制住脑海中几乎快要爆炸的纷乱思绪，稍微冷静下来，没好气的瞪了伊南娜一眼。
“被人骗了，你还高兴个什么劲啊？！”
“噢！被母亲大人骗有什么关系，反正又没有恶意！”伊南娜乐呵呵地扬起两条眼梗，“母亲大人是我最崇拜的人，维达博士是我的学术偶像，现在两者合二为一，我当然有理由高兴，简直开心到不行！”
“疯了！你们全都疯了！”西尔莎气急败坏，“伊南娜！难道你就不怀疑这个骗子混进城里，究竟安得什么居心？”
“这还用问？母亲大人冒充眼魔在乌狄诺斯生活，当然是为了就近观察眼魔一族，研究这个物种的生态和文化！”
伊南娜理直气壮的回答。
“开什么玩笑，哪有人仅仅会为了搞研究和写论文而冒险潜入魔眼巢城？”西尔莎忍无可忍，愤然嚷道，“要不是我疯了，就是你们两个全都疯了！”
第82章 井外的天空
“您真可怜，西尔莎大人，我以为至少您与其他那些固步自封又狂妄自大的眼魔不一样，可惜我错了，您对科研事业缺乏最基本的敬畏，一辈子躲在幽暗的井底，不知道井外的天地有多广阔，拒绝承认自己无知也就罢了，甚至拒绝承认有人跟你们不一样，愿意不辞辛苦爬出井口，只为满足自己的求知欲，亲眼看一看井外的天空。”
伊南娜望着乌狄诺斯的首相阁下，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悯。
西尔莎的脸上失去血色，扭头恶狠狠瞪向乔安。
“都是你的错！都怪你扭曲了伊南娜的思想，把她教成这幅离经叛道的鬼样子！”
乔安不想否认，也无意辩解，只是笑了笑，为自己把女儿培养成这幅“鬼样子”感到自豪。
西尔莎在他这里找不到可供发泄满腹怒火和怨气的突破口，就转而开导被邪恶的人类法师“洗脑”的伊南娜，试图唤醒她身为眼魔的天性。
“伊南娜，不要被所谓的亲情迷了心窍，这个卑鄙的人类法师一直在欺骗你，利用你，还谋杀了真正的蜜特拉，难道你不想为自己的姐姐报仇？”
“报仇？姐姐？哈哈哈～哈哈哈哈～西尔莎大人，您一定是在开玩笑！”
伊南娜放肆的大笑，毫不掩饰嘲讽的意味。
“你前一句还劝我不要被亲情迷惑，后一句又怂恿我为所谓的‘姐姐’报仇，如果我不在乎母女亲情，又怎么会在意姐妹之情，更何况是一个在我出生之前就死掉的姐姐？”
“西尔莎大人，你自己也是眼魔，咱们眼魔一族对所谓的家族亲情是什么态度，你比我更清楚。”
“你可还记得自己的姐妹，你这辈子跟姐妹们有过多少交往？眼魔连自己的母亲和女儿都不爱，你还跟我谈什么姐妹之情？”
“如果我是一位传统意义上的六亲不认的眼魔，当你怂恿我为未曾谋面的姐姐复仇之时，不好意思，我只会觉得你脑子有病，而且病的不轻！”
“西尔莎大人，当初是养母从湖中救起险些被你溺毙的我，把我带回家抚养，无微不至的照顾我，教会我什么是无私的母爱，什么是母女亲情，现在你让我背叛母亲，为了一个站不住脚的理由与母亲反目成仇，你自己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可是伊南娜，你的养母不是眼魔，而是冒充眼魔的人类！”西尔莎痛心疾首地强调，“那个人……不是我们的同类啊！”
“那又怎样？是不是同类，很重要吗？”
伊南娜冷笑着反问。
“如果真正的蜜特拉还活着，她会像母亲一样从湖中救起我吗？她会像母亲一样照顾我、爱护我吗？”
“不，我那位英年早逝的姐姐当然不会那样做，因为她是眼魔，一个有着六亲不认、冷酷自私传统的可悲物种。”
“如果真正的蜜特拉没有被母亲大人替换，我早就淹死在湖里了，哪还有今天与您面对面讨论孰是孰非的机会，就凭这一点……不好意思，若非生而为眼魔，我巴不得继承养母的血统，做一个堂堂正正、有情有义的人类！”
西尔莎呆呆望着一脸决绝的伊南娜，震惊许久才回过神来，识趣的放弃说服她与养母断绝关系，换了一个话题。
“伊南娜，你与那个人类法师的事情，我懒得操心，当务之急是乌狄诺斯不能没有至尊，你必须回到生母身边，继承至尊之位。”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意见在伊南娜心中欠缺分量，西尔莎向乔安投来交织着幽怨与无奈的一瞥。
“尽管你不是眼魔，但我看得出来，你对伊南娜的关爱是发自真心的，为了她的前途着想，你应该劝她回到至尊身边，并且继续以蜜特拉的身份在城里生活一段时间，为你的养女铺路，直到两代至尊完成权力交接，辅佐伊南娜巩固在乌狄诺斯的统治地位。”
乔安听出首相阁下的潜台词，不禁为她这么快就镇定下来并且迅速进入出谋划策的状态感到一丝惊讶，权谋算计似乎已经深深融入西尔莎的血液，成为呼吸般的本能，使她异化成了一个纯粹的“政治动物”。
伊南娜见他久久不做声，禁不住担心他不认自己这个女儿，眼中浮现一抹惆怅。
“一开始我以为自己是您的女儿，可惜并不是，后来我又以为自己其实是您的妹妹，结果也不是，那么我到底是您什么人呢？”
乔安伸手轻抚伊南娜，柔声回答：“无论你怎么看待我，伊南娜，我永远把你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
年轻的“巢母之眼”明显松了口气，乖巧地问：“接下来，您希望我怎么做？”
乔安摇了摇头，郑重对养女说：“你已经长大了，与其听我教你怎么做，不如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做出选择。”
“可是……如果将来我为今日做出的选择后悔，那该怎么办啊？”伊南娜患得患失的问。
乔安没有试图正面鼓励她，而是提出一个假设：“如果你今天做出相反的选择，就能保证将来永不后悔吗？”
“我不能。”伊南娜沮丧的垂下眼梗。
“既然无论怎么做都不敢保证将来不后悔，现在担心这些又有何用？”乔安平静的笑了笑，“伊南娜，只要你肯为当下做出的选择承担后果，就够了。”
“也包括‘后悔’这个后果吗？”伊南娜认真地问。
“所谓后果，其实主要就是指后悔。”乔安深有感触地说。
伊南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明白了，母亲大人，总之我想先去拜见至尊陛下，听听她的看法，再做决定。”
“没错！无论我们在这里费多少心思，最终还是得由至尊来拿主意！”西尔莎总算找到机会插话了，迟疑地望向乔安，“蜜特拉，我还是这么称呼你吧，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母亲大人当然要去，否则我可不敢独自面对陛下！”伊南娜马上抢着回答。
乔安无奈地看了女儿一眼，只得点头答应陪她同去觐见眼魔女王。
第83章 爱与不爱
“蜜特拉，你还是变回原本的样子吧。”西尔莎意味深长的叮嘱道，“你也知道陛下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受不得刺激，在她离开乌狄诺斯之前，你最好继续保持蜜特拉这个身份，这样对我们大家都好。”
乔安当然听得出首相阁下的言外之意，如果伊什塔尔得知自己的长女是人类假冒的，惊怒之下犯了病，天知道这个疯婆子会干出什么事情。
如此一想，便觉得西尔莎的建议很有道理，就施法变回蜜特拉形态，跟随西尔莎和伊南娜进城觐见眼魔女王。
……
在路上，西尔莎已经调整好心态，恢复平日里从容自若的气度，还叮嘱乔安和伊南娜要如何应对至尊有可能发出的质问，避免引起她的疑心。
串通好了以后，来到伊什塔尔的寝宫，由西尔莎出面向至尊说明蜜特拉无意继位，随后透露伊南娜的身份，提出由她取代蜜特拉继任至尊之位。
“西尔莎，你说什么？这小崽子不是应该早就被溺死在湖中了吗！”
果不其然，得知自己第二胎产下的畸形女儿竟然存活于世，伊什塔尔又惊又怒，立刻暴怒起来，挥舞眼梗疯狂抽打她的首相。
“该死！西尔莎，你这个下贱的叛徒！当初你没有听从我的命令溺杀蜜特拉，我原谅了你，没想到你竟敢再次犯下同样的错误！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陛下，请息怒。”乔安连忙上前阻拦发狂的伊什塔尔，“伊南娜是我从湖里捞出来的，怪不得西尔莎大人。”
“也就是说，蜜特拉……你也背叛了我？畜生！你们都该死！统统不得好死！”
似乎意识到了自己众叛亲离的可悲处境，伊什塔尔愈发怒不可遏。
“陛下，收养伊南娜是我自己的决定，如果您有什么不满，尽管冲我来，但是丑话说在前头，我可是会还手的。”
乔安冷冷告诫眼魔女王。
伊什塔尔的实力深浅，他已经了解得**不离十了。
眼魔女王拥有强大的传奇施法能力，但是乔安自信能够在对决中击败她。
西尔莎不了解乔安的底细，可不想看到她与至尊当场翻脸，连忙打圆场。
“陛下，蜜特拉从来就是这种偏激叛逆桀骜不驯的臭脾气，可她毕竟也是您的女儿，您消消气，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放屁！我才没有这种混账女儿！”伊什塔尔歇斯底里的咆哮道，“我恨不得这孽种立刻从眼前消失！永远消失！”
“好好好！陛下，蜜特拉很快就会从您眼前消失，不过在此之前，您得先把另一个女儿认回来，安排好王位传承这件大事。”西尔莎像是在哄小孩。
“怎么，蜜特拉不想跟那个什么……伊南娜，争夺继承权？”伊什塔尔似乎恢复了些许理智，眼中闪出一抹狐疑。
“陛下，您要听实话吗？”西尔莎故意叹了口气，装出为难的样子，“蜜特拉得知自己的身世以后，发得脾气比您还吓人，说的那些难听话……我都不好意思对您复述，总之一句话，蜜特拉记恨您抛弃了她，还险些把她溺毙，她咽不下这口气，所以不想接受您施舍的王位。”
“啊？！‘施舍’？这叫什么话！好个狂妄的小贱人，真是好大的脾气，竟敢记恨我……”
伊什塔尔气得快要昏倒了。
“陛下，恕我直言，蜜特拉之所以脾气坏，小心眼，睚眦必报，还不都是继承了您的优良血统。”西尔莎苦笑道。
伊什塔尔像是被人迎面揍了一拳，面孔剧烈扭曲，气的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反驳。
生了好一阵子闷气，她才再次开口。
“是的，蜜特拉的坏脾气和桀骜不驯，都很像我，这也正是我特别讨厌她的原因。”
“幸亏伊南娜性格跟她姐姐不一样，更讨人喜欢。”
西尔莎不失时机地扭转话题。
直到此时，伊什塔尔仿佛才注意到自己的另一个女儿也在场，阴鸷的视线落在伊南娜身上，当面开启“神话统御”。
伊南娜觉察到生母眼中闪出一抹不怀好意的魔力光芒，几乎发自本能的睁开主眼，同样开启“神话统御”，反制伊什塔尔试图控制自己精神的企图。
“嗯？你也会这招！”伊什塔尔瞪大主眼，眼中有惊喜亦有猜忌，“小家伙，是谁治好了你的主眼，是蜜特拉，还是西尔莎？”
“陛下，当我觉醒了神话力量，原本畸形的主眼就自动康复了。”
伊南娜按照西尔莎交代下来的说辞回答，免得透露实情过后，刺激生母加深对养母的嫉妒。
“不错，这才是我的女儿，比瞎眼的蜜特拉强多啦！”伊什塔尔很满意，“你叫伊南娜是吧？很好！有了你这个正宗继承人，我就省事了，不需要再把乌狄诺斯交给蜜特拉那种劣等货色！”
她在夸奖伊南娜的同时故意贬低蜜特拉，一来是发泄对叛逆长女的不满，二来也是想挑拨两个女儿之间的关系，刺激蜜特拉嫉恨更受母亲器重的妹妹。
然而蜜特拉的反应令她大失所望，依旧一脸淡漠，似乎根本就不在乎她的挑拨。
“陛下……在您确定继承人之前，我可不可以先向您请教几个问题？”伊南娜壮着胆子问。
西尔莎特地叮嘱伊南娜称伊什塔尔为“母亲大人”，显得亲切，可她实在办不到，在她心里，“母亲”这个圣洁的称号早有归属，不可亵渎。
“往常只有我向别人提问，从不回答别人的问题，今天破例给你这份荣耀，有什么想问的，尽管提吧。”伊什塔尔故作大度地说。
“我的第一个问题是……陛下，您爱您的臣民吗？”
伊南娜这略显稚气的问题，引来母亲轻蔑的嗤笑。
“我不懂什么叫做‘爱’，也没谁配得上我去爱！小家伙，至尊不需要爱她的臣民，只是统治她们！”
伊南娜没有被至尊的气势慑服，鼓起勇气接着提问：“第二个问题，陛下，您治下的臣民，爱您吗？”
第84章 告别疯人院
“这谁知道啊？！”伊什塔尔烦躁的挥动眼梗，似乎急于摆脱尴尬处境，“无所谓爱不爱，我不需要她们爱我，只要她们怕我，服从我的统治就够了！”
“陛下，如果您不是巢母之眼，或者说不用‘神话统御’这项能力，您还能像现在这样统治乌狄诺斯的眼魔一族吗？”
伊南娜的追问愈发尖锐，令伊什塔尔感到很不痛快，沉下脸色，发出凶狠的警告。
“小家伙，你的问题太多了，而且都很无聊！”
“陛下，请容忍我的啰嗦，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伊南娜显得格外执拗，不理伊什塔尔已经满脸不耐烦，自顾自的说下去。
“您不爱您的臣民，您的臣民也不爱您，只是受到超自然力量的控制才被迫服从您的统治，实则在心里恨你恨的要死。”
“当然，她们也不至于联合起来推翻您的统治，这倒不是因为您的统治有多高明，纯粹是因为她们彼此之间也在相互憎恨，勾心斗角，相互伤害，根本无法自发地团结起来，为了一个共同的理想而战斗，这就是我们的同胞，这就是眼魔一族可悲的传统与现实，而您治下的乌狄诺斯，与其说是一座城邦，毋宁说是一座容纳所有这些悲剧并使悲剧得以延续的疯人院！”
“我们所有的同胞都只在乎她们自己，只想把自己关在孤寂的井底离群索居，陛下您却强迫她们违背孤僻的天性，聚居在这座号称巢城的疯人院里，而她们每天都在渴望摆脱您强加在她们身上的秩序，渴望逃离这座疯人院。”
伊南娜深深望着她的生身母亲，语调恳切，眼中充盈泪水。
“陛下，我最后的问题是……多年以来，您一直统治着这群既憎恨您也互相憎恨的疯子，身为疯人院的女王，您真的幸福吗？”
伊什塔尔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以夸张的方式深深吸了一口气，就在乔安以为她在竭力控制情绪的时候，这位眼魔女王突然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原来恰恰相反，她刚才的深呼吸其实是在为此刻的狂性大发而蓄力。
“愚蠢的小东西！你给我好好听着！”
“身为君王，我掌握的权力随时可以剥夺治下臣民的幸福，使她们感受痛苦，陷入绝望，这种权力本身就能给我带来巨大的满足与幸福，当你从我手中继承下来这份权力，你也可以把幸福驯化成自己的奴婢！”
伊南娜被这位暴君的怒吼吓得发抖，却没有退缩，鼓足全部勇气，当面对母亲说出自己的心声。
“谢谢您的答复，陛下，您对乌狄诺斯的统治本质上就是在发泄自己那病态的施虐欲，然而在别人身上制造苦难并不能使我感到快乐，这不是我想要的幸福，您的答复坚定了我的决心！”
“陛下，这是我们初次见面，请允许我向您说永别，我不想继承您的权力，不想统治这座无可救药的疯人院，我决定回到蜜特拉大人身边，我不在乎她的血统是否与您同样高贵，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她的亲生女儿，我只在乎她，而她也在乎我，她是我心目中真正的母亲。”
“陛下，我想对您说的话就是这些，请问现在我可以告退了吗？”
“放肆！”
伊什塔尔终于忍无可忍，扬起眼梗就要冲女儿发出致命的射线。
“陛下，您最好别冲动！”
乔安早就在提防这种状况，冷冷警告伊什塔尔的同时，指向眼魔女王的眼梗也在积蓄魔力，闪耀危险的光芒。
“蜜特拉！不得对陛下无礼！”
西尔莎见势不妙，连忙飞过来，试图阻止双方冲突。
伊南娜以为她要拉偏架，匆匆飘到养母身旁，扬起眼梗，做好战斗准备。
“西尔莎大人，您最好别插手！”年轻的“巢母之眼”警告乌狄诺斯的首相，“如果您打算帮陛下对付蜜特拉大人，那我也没办法，只好对您和陛下失礼了！”
“拜托你们都冷静一下，如果你们母女三个打起来，整个乌狄诺斯也将永无宁日！”
西尔莎竭力想化解冲突，然而她的语调和神态已然失去从容，显得力不从心。
“西尔莎！少说这些废话，我与这两个孽种，绝不可能和解！”伊什塔尔厉声咆哮，“要么我死在你们手里，要么你们滚出乌狄诺斯，永远不要再回到我的视线中！”
“陛下，如果您执意如此，那就如您所愿好了。”
乔安直面狂性大发的眼魔女王，出于缓和双方矛盾的目的主动做出让步。
“我这就带上伊南娜离开乌狄诺斯，只要您还在城里，我们就不会回来，以免动摇您在乌狄诺斯至高无上的权威。”
主动退让不是示弱，乔安只是不想连累伊南娜和西尔莎夹在冲突双方当中，左右为难。
“蜜特拉，别说这种傻话！如果你和伊南娜都走了，谁来当至尊的继承人？”
西尔莎满面急切，试图挽留乔安和伊南娜留在城里，话还没说完就被伊什塔尔的怒吼打断。
“西尔莎，你少废话，让她们滚出去！我才不在乎什么狗屁继承人！蜜特拉和伊南娜……我巴不得这两个孽种全都死掉！”
当着女儿的面，伊什塔尔发出癫狂而又恶毒的诅咒。
“可是这样一来，陛下您就绝嗣了啊！乌狄诺斯将会失去统治者，陷入混乱——”
“那又怎样？绝嗣就绝嗣，我死之后，乌狄诺斯的兴衰存亡，与我何干？”
伊什塔尔极端以自我为中心的蛮横反问，令她的首相无言以对。
“西尔莎大人，您还是少费心思了，没有至尊的乌狄诺斯未必会变得更糟，说不定眼魔们反而会觉得更自在，与其强加给她们一位统治者，强迫她们聚在一起，服从公共秩序，使大家都很痛苦，臣民与君主相互憎恨，不如彻底取消秩序，给她们自由，任凭她们自生自灭。”
伊南娜的观念与其母截然相反，但是最终得出了相同的结论——乌狄诺斯的王位能否传承下去，其实并不重要。
第85章 告别疯人院（Ⅱ）
“伊南娜！你怎么也说傻话？如果乌狄诺斯没有至尊坐镇，一切都会乱套！”
西尔莎越说越激动。
“你以为摆脱至尊统治的眼魔们会安于现状，守着各自的领地和睦相处？”
“你错了，她们会释放出被原有秩序压制的恶意与野心，变得更加疯狂，更加贪婪，更加残忍！”
“她们会不择手段攻击自己的同胞，处心积虑掠夺邻居的领地、奴隶和财产，演变成一场波及全城的大混战，不知有多少同胞将会死于自相残杀，难道这就是你们想要看到的结果？”
“西尔莎大人，母亲大人之前给我的那句告诫，用在这里正合适。”伊南娜冷冷回答，“如果我们的同胞自愿走上一条自我毁灭的道路，那么毁灭就是她们应得的结局，也是她们理应承担的后果。”
听了这话，西尔莎心头一片冰凉。
这位乌狄诺斯的首相阁下，直到此时才意识到一个可悲的事实。
在场所有人里，其实只有她自己关心王位传承，关心乌狄诺斯的兴衰，关心眼魔一族的存亡。
可悲的是这一切都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她自认为对巢城与同胞们的前途负有责任，满腔热忱却遭到冷遇，徒然显得自己像个自作多情的笑柄。
……
乔安带着女儿离开伊什塔尔的王宫，发觉西尔莎默默跟在她们身后，一脸的萧索落寞。
看到她这幅深受打击、心灰意冷的模样，乔安于心不忍，就转身安慰了她几句。
西尔莎勉强笑了笑，故作平静地说：“蜜特拉，其实我后来又想了想，你和伊南娜暂时出去避避风头也不失为明智之举，反正陛下迟早要离开乌狄诺斯，追寻那个关于‘高维观察者’的噩梦，到时候你们再回来就是了。”
“西尔莎大人，有些话得提前说清楚，就算至尊离开乌狄诺斯，我和伊南娜也不见得会回来，更不要指望我们接替伊什塔尔统治这座城市。”
乔安这话，使西尔莎心底的最后一丝念想也破灭了，强打精神点了点头。
“蜜特拉，你和伊南娜离开以后，你的领地要如何处置？”
“我会叮嘱仆从们按照我之前定下的规矩行事，如果遇到她们解决不了的麻烦，就给我发‘短讯术’，我本人不用亲自到场，也能远程施法解决问题。”
思索了一下，乔安接着说：“西尔莎大人，往后如果您能抽出空闲，不妨多到我的领地上逛逛，帮我照看一下产业和仆从，我在这里先谢过了。”
“不用跟我客气啊，蜜特拉，我会尽力帮你管理领地上的事务，一切照旧，直到你和伊南娜回来……”
叹了口气，西尔莎禁不住吐露心声。
“蜜特拉，其实我很羡慕你和伊南娜，想走就走，多么潇洒！说真的，我也想跟你们一起离开乌狄诺斯，去看看井口之外广阔的天地，可惜我还有职责在身，不得自由……”
乔安听出西尔莎话语中流露出的满腔无奈与苦楚，不由心生同情。
“西尔莎大人，您是一位称职的首相，拥有眼魔一族极其罕见的责任心，可惜这座城市配不上您这样的首相，城里的居民配不上您的责任感。”
“谢谢你，蜜特拉……”西尔莎感动地几乎哽咽。
伊南娜也飘到西尔莎跟前，迟疑了一下才吐露真心话。
“首相阁下，直到今天我才确信，您是真的关心至尊陛下和乌狄诺斯，关心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同胞们。”
“其实在此之前……我一直怀疑您对公共事业的热心只不过是包装得很精美的权力欲，甚至怀疑您是一个表面大公无私、背地里阴谋算计的伪君子，我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惭愧，请接受我的道歉。”
“孩子，你不用为此自责。”西尔莎伸出一条眼梗，爱抚伊南娜的额头，苦笑道，“其实不止你有这样的猜疑，至尊陛下和城里的贵族们也一样，嘴上不说，心里却在怀疑我是虚伪小人。”
“一直以来，她们……不，我们都误解您了。”
伊南娜认真地分析这种普遍性误解的根源。
“您对治理城邦和投身于公共事务的满腔热忱，完全不符合咱们眼魔一族自私自利的传统秉性，多数同胞无法理解您的作为，想不通您为何花费那么多精力去管与自身利益无关的所谓‘闲事’，这就迫使我们必须对您做出评价——要么就得承认您是真心为全城同胞谋福利，要么怀疑您是别有居心的伪君子。”
“咱们眼魔一族天性善妒，向来不惮以最大恶意揣度它人所作所为的动机，对您这种另类眼魔产生偏见，也就不难理解了。”
“你说出了偏见的根源，伊南娜，这很好，然而问题在于那真的是偏见吗？”
西尔莎苦笑一声，眼中浮现诡异的光彩，低声细语，仿佛梦呓。
“蜜特拉，伊南娜，有一个秘密，我从未对别人透露过……同胞们对我的猜忌并非全然偏见，其实我心里清楚，自己骨子里就是一个虚伪小人！”
“但是，每当我觉察到别人看我时眼中流露出的猜疑，总会禁不住打心底涌出一股怨气！”
“你们觉得我是伪君子？我偏要坚守原则，偏要善待同胞，偏要尽忠职守！”
“我不喜欢做君子，太累了，可是为了不让你们如愿，为了堵住你们恶意猜忌、说三道四的嘴巴，我偏要做一个坦坦荡荡的真君子！”
“同胞们对我的猜忌和质疑，恰恰是激励我投身于公共事业的动力，我活着就是为了跟那些猜疑的眼光对着干！”
“哪怕我骨子里是个虚伪的自私自利者又怎样？”
“我偏要压制自己的本性，偏要跟自己内心真实的**背道而驰，偏不让你们这些怀疑我、猜忌我、自认为看穿我的本性、日日夜夜盼着我暴露伪君子真面目的卑鄙小人称心如意，这就是我活下去的动力！”
听了西尔莎这通带有发泄意味的内心自白，伊南娜惊讶地瞪大眼睛，不知所措。
乔安也是深受触动，感慨道：“西尔莎大人，您这执拗扭曲的性格……让我说什么好呢？简直像个疯子！”
西尔莎抬头望了过来，凄然一笑。
“傻瓜，你才知道我是疯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