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钢铁巨兽（Ⅱ）
乔安远远地看上一眼就辨识出来，美狄亚此刻正在施展的是8环奥术“强效酸雨暴”！
这个酸系法术的腐蚀性极强，对金属构装体伤害翻倍，再加上超魔技艺“法术强效”提升的半数杀伤效果，要是打在自己身上……乔安心算了一下，造成的伤害高达45能级，不死也得脱层皮！
乔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
美狄亚，你这个懒婆娘！平日里油瓶倒了都不扶，施法打我倒是挺积极！
钢铁夺心魔形态的体型太庞大，已经来不及躲避“强效酸雨暴”，“神话反制”之类的手段又不便当着梅塔特隆的面施展，乔安急忙亮出“冲击炮”，指向即将完成施法的美狄亚，果断扣下扳机！
这门冲击炮，本来是吸血夺心魔该隐那台灵能动力铠的配属武器，火力凶猛，又大又沉，普通夺心魔根本扛不起来，乔安变成钢铁巨兽形态却能单手持用，轻松地就像拿起一柄手枪。
施法再快，到底快不过枪炮，况且术士职业在超魔的时候还要额外延长施法时间。
美狄亚那边还没来得及放出“强效酸雨暴”，乔安手中那门“冲击炮”轰出的银色灵能冲击波，已经抢先命中她面前那株充当掩体的大捕蝇草。
伴随一声爆炸轰鸣，大捕蝇草被狂暴的灵能湍流连根拔起，撕扯粉碎。
相距不远处的蛇发女士也受到炮击波及，暴风裹挟泥沙迎面席卷过来，紧接着就将她掀翻在地，活像一只在泥坑里打滚的小猪。
乔安选择的炮击角度，事先经过精密计算，主旨在于打断美狄亚的施法进程，并无伤害她的意图。
尽管如此，美狄亚遭受炮击过后在泥淖中翻滚挣扎的样子，看起来是那么的狼狈，以至于梅塔特隆认为她被诺斯替兄弟一炮轰成重伤，趴在泥淖中奄奄一息，已经没有什么威胁了，愈发感到心情舒畅。
“很好！诺斯替兄弟，又解决掉一个强敌！拜托你再加把劲，干掉神话苔藓领主，咱们就赢定了！”
“梅塔特隆大人尽管放心，那个浑身长苔藓的大块头，交给我来对付！”
乔安自信一笑，迈开大步，径直扑向苔藓领主，途中故作不经意地踩死数名迪洛矮人，足底传来声声惨叫，仿佛踏着鼓点。
此时，曼西尼也已经觉察到敌对阵营当中出现一尊与自己体型相当的对手，当仁不让的挺身而出，甩开那群被夺心魔们当成炮灰驱使的兽人、食人魔和迪洛矮人之流，转身怒视庞大的钢铁夺心魔，目光一闪，激发“神话脑波长枪”！
乔安贴身佩戴恒定“心灵屏障”的黄玉护符，还提前服用了“神之泪”浸泡的药水，免疫传奇以下一切心灵攻击，“神话脑波长枪”也无法在他脑海中激荡起一丝哪怕最轻微的波澜，面不改色举起冲击炮，瞄准曼西尼扣下扳机，炮口骤然喷出一束灼目银芒！
曼西尼抢攻无果，反而挨了一炮，胸部被轰出一个大坑，破碎的苔藓汁液横流。
虽然伤得不重，却给苔藓领主敲响警钟，意识到这个巨大化的夺心魔不好对付，便迈开大步猛扑上去，甩出六条触须，试图将这个劲敌捆绑起来。
钢铁构装体免疫曼西尼的特殊攻击“苔藓变形”，乔安还有8能级的“绝对护盾”和5能级的“减伤护甲”护体，触须抽打在身上不痛不痒。
如果乔安愿意，凭借压倒性的力量优势，很容易就能摆脱曼西尼的纠缠，将他轻松击倒。
然而这么做并不符合他自编自演的剧情发展，便留了三分力，装出与曼西尼势均力敌的样子，两尊巨人抱在一起激烈扭打，场面看起来热火朝天，一时间胜负难分。
曼西尼是真的全力以赴，乔安却在暗中放水的同时把主要精力转移到另一具分身上，开始了风骚的双线操作。
爆发混战的泥淖岸边，相距不远有一处巨人蕈丛生的地带，隐藏着乔安的分身——“魔眼奥术师”蜜特拉。
在“神话隐形术”的遮蔽下，这具分身没有引起交战双方任何一人的注意，乔安把主视角切换过来，加持7环法术“奥术浪涌”，而后抽取一道“神话之力”，开启“神话辐射”。
做好充分准备，乔安保持隐形状态，操控魔眼奥术师浮空而起，神不知鬼不觉的飘到夺心魔一方的身后，放轻动作挥舞眼梗，打出一串施法手势。
“mornié！”
吟咏象征“黑暗”的咒文，乔安先朝夺心魔聚集的地带轰出一发蜜特拉的招牌法术——9环“黑暗爆”！
“黑暗爆”的杀伤力只有20能级，好处是覆盖半径广达80尺，中招者陷入“力竭”状态，更关键的是在爆发区域内营造出长达24小时的“黑暗结界”，9环以下光系法术都无法反制！
猎奴队遭到来自身后的偷袭，除了乔安有意避开的梅塔特隆和诺斯替，其它人猝不及防之下尽数中招。
生命力薄弱的兽人、迪洛矮人和食人魔之流直接被“黑暗爆”秒杀，夺心魔们也受伤不轻，体力几乎被负能量抽干，在黑暗笼罩的结界中仓惶失措。
幽暗地域的原住民，包括夺心魔及其奴仆，天生拥有所谓的“黑暗视觉”。
然而他们的视力只能在自然产生的黑暗环境中发挥作用，一旦陷入魔法营造的黑暗空间，照样变成“睁眼瞎”。
眼魔的视线同样会被魔法黑暗阻挡，然而蜜特拉可不是普通的眼魔，继承了乔安的“高等异眼圣印”，浑身十颗梗眼外加一颗主眼，全都恒定了“真知术”，将受困于黑暗结界的猎奴队成员看得清清楚楚。
提前加持的“奥术浪涌”，赋予乔安更高效的施法能力，一轮之内可以连放两个法术。
紧随“黑暗爆”之后，魔眼奥术师又使出另一个更恐怖的9环死灵法术，张开布满利齿的大嘴，朝黑暗笼罩的球形区域，发出一阵怪腔怪调、撕心裂肺的嚎叫！
“fir～～～yaimé！！”
第81章 搅局者蜜特拉
乔安目前掌握的奥术总数超过五百，其中绝大多数奥术的启动咒文只是一个简短的单词，唯二的例外就是“流星爆”和此刻以蜜特拉身份施展的“女妖之嚎”。
这两个恐怖的9环魔法，启动咒文都是由两个昆雅语单词联合构成。
“fir”这个词，意为“死亡”与“消逝”。
“yaimé”的含义则是“哭泣”与“嚎叫”。
两者联合起来构成咒文，象征“带来死亡的哭嚎”，完美诠释了“女妖之嚎”的恐怖威能！
得益于“神话辐射”的强化，“女妖之嚎”的辐射半径扩大一倍，呈180尺锥状放射。
“黑暗爆”营造出的黑暗结界，大部分空间正处于这一波“扩展女妖之嚎”的笼罩范围，置身其中的猎奴队成员，总数将近百人，听见这穿耳魔音的一瞬间，九成以上当场毙命！
极少数体质过硬或者运气爆棚的受术者，扛住了“女妖之嚎”造成的群体即死屠杀，却也活罪难逃，被高能音波震得两耳轰鸣，一时间头晕目眩。
乔安以平均每秒上百次的高频率不断在“诺斯替形态”和“蜜特拉形态”之间切换意识与视角，从容进行双线操作，一边控制钢铁夺心魔与苔藓领主激烈扭打，一边操控魔眼奥术师施法背刺夺心魔猎奴队。
两轮施法过后，猎奴队伤亡过半，夺心魔也挂了六个，幸存者自顾不暇。
魔眼奥术师放声狂笑，扬起十条眼梗，配合“神话辐射”的强化，朝乱作一团的猎奴队疯狂发射“眼波射线”。
“增远链发石化射线”，“增远瞬发死亡射线”，“增远极效双击解离射线”……中招者统统只有死路一条。
最夸张的是那条佩戴“拓宽透镜”的眼梗，发射出的“麻痹射线”先被透镜转化成锥状扩散，再加上“神话辐射”的增幅，最终进化成了300尺锥状喷射的“麻痹波”。
战场上正在激斗的双方都被铺天盖地席卷过来的青色光锥淹没，当场中招者数以百计，如同姿态各异的雕塑。
梅塔特隆也不知该说自己今天是倒霉还是走运。
“魔眼奥术师”蜜特拉半路杀出来捣乱，破坏了猎奴队的大好局面，然而“黑暗爆”和“女妖之嚎”都与她擦肩而过，“麻痹波”也被她身上提前加持的“心灵屏障”抵抗，只是虚惊一场。
庆幸过后，梅塔特隆看了看自己周围非死即伤的同伴，又看向对面围攻上来的敌人，心头不由冒出一股寒气。
趁着曼西尼被诺斯替缠住，无暇重启“神话心灵反射光环”，梅塔特隆匆忙抽取神话之力，眼中闪耀银芒，激发一轮“神话心灵震爆”，将迫近自己的石盲蛮族和蛇人武士尽数击倒。
拜蜜特拉这个疯子所赐，猎奴队伤亡惨重，这次行动已经演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梅塔特隆不得不面对现实，当务之急是率队尽快撤退，避免落得个全军覆灭的下场！
“诺斯替兄弟，快走！保命要紧！”
梅塔特隆匆匆发出一道精神波动，紧接着便显现“灵能任意门”，打算带着自己身边仅存的几个同伴逃离战场。
她这边刚开始传送，曼西尼就通过“神话追踪”捕捉到她的传送意图，不加思索激发一道“神话之力”，给她打上“次元锚”。
传送进程陡然中断，梅塔特隆遭到灵能反噬，脸上顿时失去血色。
“怎么会这样？！”
剧烈的头痛几乎使她当场昏死过去，心头一片冰凉，只有绝望的情绪在疯狂滋长。
就在这时，一条身影伴随疾风飞驰而来，一眨眼就冲到梅塔特隆跟前，以庞大的钢铁之躯，替她挡住卡弥拉和伊芙琳轰过来的火球与闪电。
“诺斯替兄弟！”
梅塔特隆眼中溢出惊喜，这才意识到诺斯替于危急关头显现3阶“急速术”，甩开曼西尼，及时赶回来保护自己。
这出戏演到**阶段，惊险刺激的程度已经超出了乔安预先编排的剧本。
他对自己即兴发挥的才艺没啥信心，战斗拖得越久，演砸的风险就越大，还是趁早收场为好。
一念及此，乔安抄起冲击炮连续轰炸，以凶猛的火力迫使卡弥拉和伊芙琳等人疲于闪避，无暇施法。
利用这一丝宝贵的喘息时机，乔安收起冲击炮和灵能剑，腾出一双巨掌。分别抓起梅塔特隆和“虫灵”**，瞬发4环“任意门”。
与此同时，身后大步追赶上来的曼西尼觉察到诺斯替的传送企图，正要激发“神话之力”阻断传送，冷不防被身后射来的一发“念控射线”击中头部。
这发射线的杀伤力不算大，却足以分散曼西尼的专注力，本能地回头望向袭击从何而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凌空悬浮、挥舞十条眼梗乱射的眼魔。
曼西尼也拿不准这只莫名其妙闯进战场捣乱的眼魔是针对自己，还是无意中的误伤，从这怪物的精神状态来看，厄底斯的猎奴队和自己这边，恐怕在她眼中并不存在什么敌友之分，逮住谁就打谁，纯粹是在发疯而已。
就这片刻间的耽搁，曼西尼没能及时发动“神话追踪”，回头再看，诺斯替已经完成传送仪式，带着梅塔特隆主仆二人融入一道冲天而起的光柱，迅速从他眼前消失。
“狡猾的章鱼头，别跑！”
“快把主眼宝石还给我！”
那个来路不明的眼魔，发觉诺斯替施法逃离战场，大呼小叫的追了上去，转眼间就消失在黑暗尽头。
寂静殿堂那边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全都满脸懵逼。
在场的诸位，没人认得那只眼魔。最初见她偷袭夺心魔，还以为是自己这边的盟友，然而很快就有己方成员也遭到她的攻击，至今尚未摆脱麻痹。
大家猜不透那个疯狂的怪物究竟是什么来头，是敌是友，出于慎重起见，便没有跟着她去追杀诺斯替和梅塔特隆，转而联手围剿来不及逃走的夺心魔及其奴仆，最终将之一网打尽。
第82章 意外的收获
蜜特拉追杀诺斯替？
我追我自己，真是一出好戏……
脱离美狄亚等人的视野范围，乔安就操控蜜特拉施展传送术，返回乌狄诺斯的巢穴。
另一边，他的本体“诺斯替形态”，也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停下来，带上惊魂未定的梅塔特隆和**，直接传送回厄底斯。
出发时浩浩荡荡的猎奴队，时隔一天就只剩三人活着逃回来，梅塔特隆自打出生以来还没有遭受过如此惨痛的挫折，一路上默默无语，没精打采。
乔安送她到家门口，安慰了几句就提出告辞。
转身走出不远，就听见身后传来梅塔特隆的呼唤。
“诺斯替兄弟，请留步。”
乔安心头一紧，暗道“来了”！
他早就料想到，猎奴失败归来之后，梅塔特隆必定会追查是谁泄露了行动计划，使得寂静殿堂一方早有防备，连蜜特拉也莫名其妙的杀出来搅局。
猎奴队就只剩下三个人活着逃回来，梅塔特隆不找她的“诺斯替兄弟”探讨行动失败的根源，难道要去找**拿主意？
针对上述疑点，乔安早就准备了46套推理方案。
这半年来他在远东可不是白混日子，受到皇帝陛下的耳濡目染，正所谓近墨者黑，近墨者黑，多少也学会了一些忽悠大姑娘小媳妇的诀窍，再加上自己一贯发达的情商，乔安有信心把灵吸公主忽悠到沟里去。
你梅塔特隆今天要是真能找出“二五仔”，我诺斯替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然而出乎预料，梅塔特隆似乎无心探讨泄密一事，走过来拉住他的手，满脸感激地说：“诺斯替兄弟，今天多亏你救了我的命，你说我该如何报答你才好？”
“啊……这……”
乔安千算万算，没算到梅塔特隆有此一问，仿佛卯足力气挥出一拳，结果却打在了棉花上，不知该说失望还是失落，愣了一下才想到开启“心灵剧场”压压惊，梅塔特隆却抢先开了口。
“诺斯替兄弟，来我家坐坐，我帮你移植‘心灵手术’，算是报答救命之恩如何？瞧你的表情……怎么一脸失望呀？”
“没有没有！我这是惊喜，太惊喜了！”
乔安连忙挤出笑容，跟着梅塔特隆走进石塔。
……
两个钟头过后，乔安心满意足地走出灵吸公主的闺房，施法查看自身心灵异能列表，9环“心灵手术”赫然在列。
“心灵手术”可以治愈世间绝大多数精神层面的疾病、创伤以及负面状态，堪称精神病人和智障人士的大救星！
除了医疗功能，“心灵手术”还有一个特殊的用法，就是移植法术和心灵异能。
比如a是一个掌握了3环“火球术”的6级术士，b也是6级术士，却未能觉醒“火球术”，可以请一位高阶显能者做一台“心灵手术”，把a的“火球术”剪切下来，复制到b的法术列表当中——剪切复制心灵异能，也是同样的操作流程。
进行这项操作，有两个细节要注意。
首先，接受移植法术/异能的一方，必须拥有能够习得该项法术/异能的职业，并且职业等级高到足以施展该项法术/异能。
换句话说，你不能把神术或者自然神术移植给奥术施法者，否则就好比移植了一株无根之木，几乎无法成活。
另外，你也不能把3环“火球术”移植给一个低于6级的术士，因为对方目前的等级根本无法掌握“火球术”，强行移植要么失败，要么等级提上来之前领悟不了，这就好比搞“无土栽培”，成活难度要比直接埋在土壤里更大。
第二个需要注意的细节，就是捐献法术/异能的一方，手术过后只会在若干天内无法使用被剪切掉的法术/异能，过后该项法术/异能还会自动恢复，并不会造成永久性的损失。
从这个角度来讲，一个人已经熟练掌握的法术和心灵异能，就好比绿油油的韭菜，被“心灵手术”嘎了一茬儿，伤不到根本，过上一段时间还能自行长出来。
……
今天这场冲突结束后，寂静殿堂那边大获全胜，梅塔特隆的猎奴队几乎全军覆灭，灵吸公主本人虽然幸运的逃了出来，却也落下心理阴影，至少在短期内，不敢再打寂静殿堂的主意。
在这出自导自演的好戏里，乔安既是寂静殿堂的幕后盟友，也是夺心魔猎奴队里隐藏很深的二五仔，还成功扮演了乱入搅局的“魔眼奥术师”蜜特拉，过足了飙演技的瘾头，情商也得到充分锻炼。
当这出好戏圆满落下帷幕，乔安非但没有暴露身份，还被梅塔特隆视为救命恩人，对他的信赖有增无减，主动为他移植“心灵手术”，无疑是最大的赢家。
总的来说，乔安觉得今天自己的表现可以打九分，少一分是怕自己骄傲！
回到自家石塔，乔安发觉一切如常，只不过撒夫和哥利亚兄弟俩又在偷懒打瞌睡。
难得心情不错，乔安也就懒得修理这两个二货，径自回到二楼书房，关上房门，先静坐冥想半个钟头，完成今天的修行功课，而后链接云网，看看最近地表世界有什么新消息。
刚登陆新闻页面，乔安就被醒目的头条报道吓了一跳！
号外！号外！
5月16日，特大突发新闻！
王子港陷落，盖茨兵团全军覆灭！
……
这是什么情况？
亚尔夫海姆的门户王子港，真的已经被温斯洛普伯爵统率的斐真南下兵团攻陷了吗？
这也太快了吧？
斐真大军南下入侵亚尔夫海姆的消息，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然而之前各大报纸关于新大陆南方战事的预测，普遍认为温斯洛普伯爵的部队很难在亚尔夫海姆地区打开局面，孤军深入，前景黯淡，怎么突然之间就发生了逆转？
怀着满腹疑惑，乔安迅速把这篇突发新闻看了一遍，又在云网论坛上搜索王子港当地用户提供的第一手消息，王子港之战的前因后果，逐渐在他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清晰的轮廓。
第83章 烽烟再起
王子港之战的起因，还要从去年冬天说起。
1626年底，温斯洛普伯爵率部强攻锻造谷未果，再加上天气转冷，风雪交加，被迫带领部队撤回自由港驻防。
接下来长达三个多月的漫长冬季，新大陆的烽烟暂时平息，交战双方都在休养生息。
在此期间，大陆会议的宣传和外交工作搞得有声有色，先后争取到寇拉斯帝国和迦南王国的公开支持，在国际舆论上赢得了广泛的同情和声援。
反观斐真当局，在外交事务和国际舆论上都明显落了下风，被扣上了“镇压殖民地人民追求独立解放”的罪名。
什么叫做“腐朽的帝国主义反动派”？
骂的就是你啊，“日不落帝国”的执政党！
其实除了这些口诛笔伐，所谓的“国际友人”，为新大陆的革命者提供的实质性帮助是很有限的。
就拿大陆会议的两个盟国来说，远东当局只做了两件事，其一是代理大陆会议发行战争债券，其二是用发债募集的资金采购了一批物资，派遣飞艇舰队送往锻造谷，为大陆军提供了紧缺的越冬被服；至于迦南，来新大陆参战的志愿兵倒是不少，然而这可算不上官方援助。
锻造谷四万大军的吃喝拉撒，牲口饲料，这些日常消耗的物资并非来自国外援助，而是依靠亚尔夫海姆同胞提供的补给。
独立战争爆发的第一年，战事似乎仅限于北方的约顿海姆和米德加德地区，南方亚尔夫海姆人依旧过着太平日子，对北方同胞的支持仅停留在口头上，甚至还有人借机倒卖物资，跟斐真侵略军做生意，大发国难财，因此招来很多批评的声音。
这些批评曾经是合理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局势的变化，同样的论调放在现今已经显得不合时宜。
战争初期，南方人的确普遍存有事不关己的心态，对北方同胞的支持很有限，特别是当大陆军接连战败的消息传到南方，这种南北割裂的情绪达到了顶峰，悲观的人开始准备举家迁往旧世界躲避战火，乐观的人已经在家里自制斐真国旗，预备着喜迎王师。
然而当时间来到1626年深秋，巴登战役的爆发成为改变这一切的转折点。
“巴登大捷”的消息如同一阵旋风传遍南方大地，使人们猛然意识到，大陆军还没有被打垮，独立革命还有成功的希望！
领导大陆军在巴登湿地击败斐真正规军的查尔斯·盖茨将军，就是亚尔夫海姆本地人，这下更是成了数百万南方乡亲心目中的骄傲，争相传颂的民族英雄。
受到“巴登大捷”的鼓舞，亚尔夫海姆的种植园主们改变了对大陆军的看法，认为这支部队值得扶持，于是当冬季来临，同样出身于南方上流社会的纳撒尼尔·格林将军回到故乡，寻求军粮供应的时候，种植园主们一改之前的冷淡态度，纷纷慷慨解囊，帮助格林将军建立起一条从王子港直通锻造谷的后勤补给线。
正是靠着南方广大谷物种植园提供的军粮，源源不断输送到锻造谷，大陆军将士们才能熬过这个严酷的冬天。
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新大陆南方的居民才逐渐被动员起来，意识到这场战争并不只是北方同胞的事情，转而以一种更积极的态度投身于抗击斐真侵略军、谋求独立解放的阵线当中。
这些实实在在的转变，局外人可以忽视，温斯洛普伯爵却不能视而不见，心情也就变得愈发焦虑起来。
显而易见，战争的局势正朝着不利于斐真的方向转变。
的确，过去的一整年，大陆军败多胜少，表现糟糕，但是大陆军毕竟是在本土作战，熟悉当地的环境，广受民意支持，方便就近补充损失的兵力，随着南北补给线的打通，在后勤供应上的优势也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反之，斐真远征军虽然在战场上的表现还算过得去，却无法弥补劳师远征带来的种种弊端。
新大陆的“保王党”只是少数派，而且集中在城市里，北方的广大乡村则几乎都是叛军游击队活动猖獗的地盘。
斐真大军无法就地获得充足的补给，食品和武器弹药主要依赖母国输送，跨越大洋的补给线太过漫长，屡屡遭到与大陆军沆瀣一气的海盗劫掠，战争拖得越久，战线拖得越长，远征军后勤压力就越大，胜利的希望就越渺茫。
想要打破困境，上策是速战速决，尽快消灭大陆军主力。
然而乔治·瓦萨和他的幕僚们也不傻，同样看出天时、地利与人和都在自己这边，拖得越久就越有利。
四万大陆军龟缩在锻造谷，坚决不给对手发动决战的机会。
反正我不急，就跟你耗着，就算打不赢你，总有一天也能把你活活耗死！
去年冬天，温斯洛普伯爵已经在尼达维勒要塞的坚固城墙下吃过两次亏，深知仅凭现有的三万五千正规军，强攻锻造谷是很不明智的，母国的援军迟迟不至，只能另辟蹊径，绕过锻造谷这块硬骨头，设法开辟一条新战线，以图打开局面。
围绕这一战略目的，温斯洛普伯爵和他麾下的将领们制定了一份颇为激进的作战方案，计划派遣两个师的兵力沿海岸线向南航行，进入亚尔夫海姆海域，先攻克王子港，而后顺流南下，挺进皮克湾，攻克南方首府莱顿港，切断大陆军的后勤补给线，使之陷入绝境。
为了确保后方的安全，温斯洛普伯爵打算让性格沉稳的克林顿将军驻守自由港，给他留下一万五千部队，外加恩菲尔德的瓦利佣兵团，负责监视锻造谷的大陆军。
这份作战方案早就被制定出来了，但是温斯洛普伯爵迟迟下不了决心，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太过冒险。
斐真远征军的兵力本来就不宽裕，还要分兵作战，其中一路孤军深入陌生且充满敌意的南方腹地，稍有不慎就要落得个弹尽粮绝、全军覆灭的下场；另一支留守自由港的克林顿兵团也不保险，顶得住大陆军主力部队的全力猛攻吗？
这恐怕还要打一个问号。
第84章 烽烟再起（Ⅱ）
正是出于这些现实的顾虑，幕僚们提出的这份南下作战方案，在温斯洛普伯爵案头搁置了整整三个月，直到1627年3月末，来自国际与国内的巨大压力才迫使他决意铤而走险，执行这份作战方案。
来自国际上的压力，主要是指远东寇拉斯帝国与迦南王国当局公开承认“大陆会议”是一个合法政权，并且与之缔结了盟约。
消息一经公布，斐真朝野为之震动。
其实早在巴登战役结束的时候，斐真国内就掀起了一波声势浩大的反战浪潮，以学生、工人和知识分子为主的左派民众，响应公平党政客的呼吁，在阿瓦隆街头发起数次**示威活动，甚至一度围堵内阁官邸，抗议秩序党诺斯政府对新大陆同胞的残酷镇压，要求和平解决殖民地纷争。
而当远东和迦南宣布与大陆会议缔结盟约的消息传到阿瓦隆，左派人士深受鼓舞，立刻组织起一波规模更加浩大的反战示威运动，这次更是直接打出了要求“提前举行大选”的口号。
在斐真这个君主立宪制议会国家，提前选举往往意味着执政党遭遇重大危机，若不及时做出改变，现任内阁很大概率会败选垮台。
最新一期的报刊民意调查结果显示，诺斯内阁的支持率已经跌破40%，为秩序党的执政履历增添了一个很不光彩的新记录。
斐真国内发行量最大的《太阳报》，甚至戏称：在阿瓦隆的红灯区，随便找一个胸大屁股翘的站街女郎放在首相的位置上，都不可能比可敬的诺斯勋爵干得更糟糕了！
看到报上公然登出与自己身穿燕尾服头戴假发套的肖像并列的吊带丝袜女郎版画，还故意设计成了选举海报的样式，诺斯首相感到压力很大……
在内忧外患的共同压迫下，诺斯勋爵授意内阁殖民大臣给温斯洛普伯爵发来一封措辞严厉的信，要求他在1627年夏季大选之前必须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否则议会和国王陛下不得不认真考虑改变殖民政策，撤销温斯洛普伯爵的总督职位和军事指挥权，尝试通过谈判安抚新大陆的反叛者。
温斯洛普家族祖孙三代在新大陆任职，怎么可能舍得放弃祖辈苦心经营多年的基业？
为了保住自己的权柄与声誉，罗尔斯·温斯洛普只得横下一条心，把目光投向新大陆的南方。
1627年4月6日，就在寇拉斯帝国和迦南王国正式宣布与大陆会议结盟一周之后，温斯洛普伯爵就以行动做出了强硬的还击，亲自率领两万大军从自由港登船，在威廉·豪舰队的护航下，踏上了南下进军亚尔夫海姆的征程。
……
温斯洛普兵团刚一上船，“自由之子”的密探就把消息送到了锻造谷。
瓦萨将军第一时间召集麾下将领开会，根据这份情报分析斐真一方的意图。
将军们很快就达成共识，一致认为温斯洛普伯爵率领两万大军登船出港，分明是想绕过扼守南北陆上交通要道的大陆军主力部队，沿“弯刀海岸”南下登陆亚尔夫海姆，攻占王子港，截断大陆军的补给线。
敌人的意图很明确，问题是要如何应对呢？
会议开到这个阶段，分歧可就大了！
大陆军司令部里的高级军官，一直以来就有根深蒂固的乡土观念，划分为南方和北方两个派系。
“南方派”军官集团，以查尔斯·盖茨将军为首，包括纳撒尼尔·格林和马格尼·波瓦坦，大多出身名门望族，德高望重，资历过硬，颇有名士气派。
“北方派”军官集团，以本尼迪克特·拉瓦尔将军为领袖，代表人物是“石墙”沃尔·斯通上校，还有拉瓦尔将军的胞弟骑兵中校阿诺德·拉瓦尔，成员多为近年来崭露头角的青壮军官，官衔不一定高，出身也未必尊贵，却是大陆军最能打硬仗、斗志最旺盛的骨干力量。
大陆军总司令乔治·瓦萨也是南方出身的军官，但他并不把自己定位为南方派的成员，主张平衡南北势力，斡旋双方缓和矛盾，顾全大局，实际上就是南北两派之间的“缓冲阀”。
有瓦萨在，两大派系还能求同存异，齐心协力对抗共同的敌人，可要是瓦萨离开总司令的位置，这两派人马自己就能打的不可开交，也就别谈什么争取独立自由了。
大陆军指挥阶层的南北矛盾，以“巴登大捷”为分界线，战场上的胜利，反而进一步激化了军中的南北矛盾。
北方出身的少壮派军官，坚持认为盖茨将军是一个欺世盗名的卑鄙小人！
这个人打仗的本事很平庸，搞办公室政治、争权夺利却是一把好手，无耻的窃取了本该属于拉瓦尔将军的荣誉，自封为“巴登大捷”的首功之臣，简直臭不要脸！
但是，南方派也有话说。
“巴登大捷”之前，北方军官主导下的大陆军，在约顿海姆和米德加德，有打过一场漂亮的胜仗吗？
没有吧？
你们总说“南方佬”心眼儿多，热衷于搞政治斗争，可我们再怎么内斗，还是有原则的，该合作的时候还是能够放下成见，总不至于公开撕破脸皮。
说话讲究绵里藏针，点到为止，你自己领会。
这就叫做斗而不破，有礼有节。
总不至于像某些野蛮的北方佬，毫无底线，当面破口大骂，公然掀桌子，挽起袖子挥拳殴打上司——这都不是体面人干的事！
“巴登大捷”之前，包括盖茨将军在内的南方系军官，在大陆军属于少数派，被欺负的够呛，为了独立大业只能强忍屈辱，终于在巴登湿地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北方佬这下可坐不住了，眼红了，吵吵嚷嚷的跑来抢功，真是太不体面了，丢人现眼！
话说回来，盖茨将军作为巴登战役的前线最高指挥官，麾下部队打了胜仗，难道不应该首先归功于统帅指挥有方吗？
第85章 路线之争
如果“北方派”军官坚持认为盖茨将军抢了拉瓦尔将军的功劳，拉瓦尔才是巴登战役真正的最高指挥官，那就奇怪了，为何拉瓦尔这个副司令竟然能够骑在总司令盖茨的头顶上发号施令，越过自己的上司自作主张？
这不就是越权吗？
你们北方佬要么承认盖茨将军实至名归，要么承认一直以来目无军纪，欺上瞒下，架空上司，两者必选其一！
这套组合拳打下来，北方系军官集体傻眼。
要说冲锋陷阵，打硬仗，北方汉子的确剽悍，可要说官场经验，政治手腕，雄辩之才，那还是南方绅士技高一筹。
一伙大字不识几个，只会瞪起眼珠子大吵大嚷的北方佬，明摆着的道理都讲不明白，你哪来的勇气跟我斗嘴？
开玩笑！你也不看看，大陆会议里那些“文豪”级别的笔杆子，名律师，大学者，多数是我们南方人！
盖茨和拉瓦尔的矛盾，就是大陆军决策层南北矛盾的集中体现。
针对如何应对斐真大军南下的问题，这两位又吵起来了。
拉瓦尔将军的态度很明确：
“他们打他们的，咱们打咱们的，绝不能被敌人牵着鼻子走！”
趁着斐真主力部队还在海上漂泊，北方控制区防御空虚的天赐良机，当务之急是集中兵力，对自由港发起猛攻，彻底歼灭留守自由港的克林顿兵团，顺势北上夺回米德加德城。
除了米德加德城和自由港，北方其它城镇根本就没有多少斐真正规军驻守，内部也不太平，多得是游击队和同情革命者的民众，大陆军兵锋所向，北方各城传檄可定！
与此同时，亚尔夫海姆的革命者们团结在伊萨克·胡克将军周围，征调各地民兵紧急驰援王子港，能守则守，守不住就撤往豪斯镇乃至莱顿港，利用南方多丛林山岭、河流密布的纵深优势，以空间换时间，且战且退，坚持抵抗，目的只有一个——拖住孤军深入的温斯洛普兵团，为大陆军主力部队争取时间收复北方失地！
当大陆军在北方取得决定性的胜利，立刻掉头挥师南下，配合南方战友围剿陷入绝境的温斯洛普兵团，将之彻底歼灭，新大陆也将迎来和平的曙光。
根据这一思路，拉瓦尔将军坚定地指出：
“罗尔斯·温斯洛普正在玩火，不计一切代价进行军事冒险！”
“玩火者必**！”
“在战场上搞投机，总是指望兵行险招，出奇制胜，或许可以得势一时，但是长久来看，迟早输得一败涂地！”
“温斯洛普的南下作战方案，实际上是把他自己推向了深渊的边缘，我们应该抓住这个天赐良机，朝他的屁股狠狠踹上一脚，否则就等于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注定沦为革命的罪人！”
那么，盖茨将军及其南方派盟友，又是怎么看待拉瓦尔将军的建议呢？
客气的说法就是，“不敢苟同”！
说难听点儿就是……拉瓦尔在放狗屁！
你特妈的什么意思啊？
斐真主力部队已经乘船南下，兵临亚尔夫海姆，你不想着紧急出兵支援，居然还想利用南方同胞当挡箭牌，替自己牵制敌军主力，好让你们北方人有机会去偷敌军老巢，收复失地，便宜占尽，算计的可真精啊！
可是我们南方人凭啥要扮演这种替人顶雷，出力不讨好的角色？
亚尔夫海姆不是你的家乡，面临战火威胁的也不是你的同胞，所以你不觉得心疼是吧？
且不说温斯洛普兵团南下入侵，会给当地民众造成多大的灾难，多少人流离失所，多少个家庭妻离子散，多少良田与家园被战火焚毁，即便付出了这么大的牺牲，大陆军在北方就真的可以把握机会打开局面吗？
恐怕不见得。
罗尔斯·温斯洛普这个老狐狸，早就考虑到了后方防御空虚的问题，特地在自由港留下一个加强师的兵力，再加上五千瓦利族佣兵协防，还有海军舰队随时可以提供炮火支援，以及来自母国的源源不断的补给，大陆军没有制海权，连海岸线都控制不了，哪有那么容易攻下自由港？
你本尼迪克特·拉瓦尔大嘴一张，话说的倒是轻巧，可你真有把握在短时间内攻克自由港、歼灭克林顿兵团吗？
如果你自己都没有把握，凭什么让广大南方同胞为你这份包藏私心的作战方案买单？
万一北方战事迟迟无法取得突破，南方腹地又沦陷于入侵者之手，大陆军断了补给线，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独立革命也就离失败不远了。
还说什么温斯洛普伯爵在搞军事冒险，我看你本尼迪克特·拉瓦尔才是一个真正的投机分子，孤注一掷的疯狂赌徒！
如果照你的意思办，就等于亲手为大陆军敲响了末日丧钟，罪不容恕！
大陆军司令部召开的军事会议，到最后演变成了“南方派”和“北方派”的军官吵架大会，互相指着对方的鼻子骂街，这可如何是好？
是采纳拉瓦尔将军的方案，趁机反攻，还是接受盖茨将军的提议，分兵支援王子港？
双方争执不下，最后还是得由乔治·瓦萨这个总司令亲自发话，一锤定音。
就本心而言，瓦萨将军其实更倾向于支持查尔斯·盖茨的观点，这当然有顾念乡土情份的因素，毕竟他也是南方人，不过主要还是出于一贯“顾全大局”的心态。
拉瓦尔将军的方案很激进，很大胆，若能成功达到作战意图，收益巨大。
但是坏就坏在风险太大，而且必然招致南方同胞的怨言。
不管大陆军在北方打了多少胜仗，都无法改变南方大地生灵涂炭的现实，明明有机会支援南方同胞，却基于利益最大化的原则，冷眼旁观亚尔夫海姆遭受斐真入侵者的铁蹄蹂躏，岂不令广大南方同胞心寒？
好不容易才说服南方乡绅和种植园主们出钱出粮资助大陆军，好不容易建立起贯通南北的军需补给线，倘若就因为1627年春天做出一个见死不救的决策，致使南北两地团结抗战的大好局面毁于一旦，甚至激怒南方同胞，索性投靠斐真一方，后果不堪设想！
第86章 路线之争（Ⅱ）
反过来讲，大陆军分兵救援亚尔夫海姆，或许会因此错过反击的良机，在战略上落入被动局面，可至少对南方同胞有个交代，以行动维护了南北两地的团结。
退一万步说，哪怕派去救援的部队顶不了大用，无法改变亚尔夫海姆陷入战乱、民不聊生的命运，最起码尽到心意了，可以理直气壮的说一声“我们尽力了”，南方同胞纵然心有怨气，也只能去找斐真侵略者报仇，怪不到大陆军头上来。
其实纵观乔治·瓦萨的军旅生涯，每逢要求他做出关键决策的时刻，总是会显露出这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为此也招来很多批评的声音，指责他“保守”、“平庸”、“缺乏魄力”。
这些批评未尝没有道理，但是换个角度来想，保守就意味着审慎稳健，平庸意味着没有拥兵自重的军阀野心，缺乏魄力表明他不会轻易拿手下官兵的生命去冒险，而恰恰是这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作风，使他在当下成为最适合担任大陆军总司令的人选。
乔治·瓦萨倾向于分兵支援王子港，却又不想引起“北方派”军官的误解，怀疑总司令私心太重，偏袒同乡，不便当众表态，就给“大陆会议”写信，以客观中立的笔调列出拉瓦尔和盖茨各自主张的两套方案，请大陆会议的代表们做决策。
从程序上来讲，大陆会议是大陆军的上级机关，军队听从政府的调遣合情合理，瓦萨这么做，或许有推卸责任之嫌，但是南北两派都挑不出毛病。
其实瓦萨将军还有更深一层的考量，这封信还没寄出去，他就已经猜到结果了。
大陆会议就驻扎在王子港，即便出于自身安全着想，官僚们会作何选择？
答案显而易见。
大陆会议第二天就发来回函，明确支持分兵救援的方案，而这正在乔治·瓦萨的预料之中，北方派的军官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把怨言发到大陆会议的文官们身上，到头来还是得执行政府下达的命令。
透过瓦萨将军处理这场纷争的手段，乔安不难看出，总司令阁下的政治智慧远比他的军事才能更杰出。
南下支援王子港的决策已经定下来了，接下来的问题是，这支部队应该由谁来指挥？
大陆会议指定的人选，正是查尔斯·盖茨将军。
大陆会议委任盖茨将军出任大陆军南方战区总司令，不仅因为他出身于亚尔夫海姆，在亚珊帝国属殖民地时代曾长期担任亚尔夫海姆的驻军司令，出身和资历都最适合出任这一职务，其实还带有一丝补偿的意味。
今年3月下旬，由于受到远东皇帝罗兰一世的干涉，大陆会议未能通过撤换总司令的决议，盖茨将军不得不继续屈居于瓦萨将军之下，为此深感不平，与瓦萨之间的关系也愈发紧张。
为了安抚盖茨将军，同时也是避免大陆军高层内斗愈演愈烈，大陆会议让乔治·瓦萨率领半数部队留守锻造谷，紧盯驻守自由港的克林顿兵团；同时任命盖茨将军出任大陆军南方战区司令官，率领两万大军南下保卫亚尔夫海姆，抵御温斯洛普伯爵的远征军，看起来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决定。
如果盖茨将军在南方战场上击败温斯洛普伯爵，必将超越瓦萨成为大陆军的最高统帅，远东皇帝也无话可说。
那么盖茨将军此番领兵南下，前景如何？
至少在当时来看，比乔治·瓦萨在北方的处境好得多。
亚尔夫海姆是查尔斯·盖茨的故乡，他对当地的环境与社会都很熟悉，在南方有着广泛且根深蒂固的民意基础。
反之，温斯洛普伯爵却是劳师远征，在亚尔夫海姆人生地不熟，很难在这片敌视入侵者的土地上击败盖茨将军这个“地头蛇”。
就这样，温斯洛普兵团从自由港乘船短短两天后，查尔斯·盖茨就拿着大陆会议的委任状，带领两万大军离开锻造谷，浩浩荡荡南下赴任去了。
……
历经一周顺风顺水的航行，4月13日，温斯洛普兵团在海军舰炮的掩护下，于弯刀海岸东北部的浅滩地带登陆，旋即攻占附近一个名为“格林茅斯”的港口小镇，作为临时驻军的基地，然后兵分多路，四处出击，沿着威尔诺亚东海岸自北向南一路横扫，所向披靡。
登陆过后短短两周，斐真南下兵团就攻占了大大小小上百个村镇，两万大军逼近亚尔夫海姆北部最重要的港口枢纽兼大陆会议的临时驻地——王子港。
得知温斯洛普兵团已经迫近到百里之内，在这剑拔弩张的紧要关头，大陆会议的代表们见势不妙，再次使出拿手绝活，熟练地打包行李，搭乘“赫林霍恩号”军舰流亡到莱顿港去了。
大敌当前，领导殖民地人民争取独立的政府官员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集体拔腿开溜，这实在太不像话了。
大陆会议撤退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王子港，引起当地居民极大不满。
从锻造谷星夜兼程赶来支援王子港的大陆军将士们也是满腹怨言，很多中下层官兵尤其想不通，自己和战友们不惜豁出性命保卫这群贪生怕死的官僚，值得吗？
厌战的情绪如同瘟疫在军营中迅速蔓延，王子港战役尚未打响，大陆军就明显表现出了士气低落的危险兆头。
与此同时，查尔斯·盖茨身为大陆军南方战区的总司令，王子港驻军的前线指挥官，又做了些什么呢？
在准备迎击敌人的半个多月里，盖茨将军的精力主要花在两件事上——其一是督促修缮防御工事，其二是收编、打压王子港的本土势力。
自从1622年击退海蓝入侵者，近年来亚尔夫海姆得享太平，当地居民趁着北方战乱频发，光忙着赚钱了，王子港防务松懈，当年曾发挥重要作用的城防工事和海防炮台也大多荒废了。
然而王子港毕竟是南方的门户，战略地位重大，不能轻易放弃，盖茨将军来到王子港的第一件事，就是宣布解散市政议会，对王子港进行军管，派遣宪兵队在城里征用民夫和物资，夜以继日的抢修防御工程。
第87章 攘外必先安内
平心而论，大敌当前，抓紧时间改善防务很有必要，盖茨将军的这一决定表面看起来合情合理，王子港的居民受到军管限制，纵有怨言也无法指责将军阁下，更何况公开抱怨还有被宪兵当成间谍关进大牢的风险。
然而盖茨将军这么做可不全是出于公心，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一定程度上也是假公济私，打着备战的旗号争权夺利，打击政敌。
盖茨将军初来乍到，为何要解散王子港市政议会，粗暴干涉当地的自治传统？
还不就是因为议会不肯对他这个南方战区总司令唯命是从，反而暗地里与王子港的“土皇帝”伊萨克·胡克将军勾勾搭搭，眉来眼去。
伊萨克·胡克又是何许人也？
早在独立战争爆发之前，伊萨克·胡克就常年担任亚尔夫海姆国民卫队副总司令，兼任王子港驻防司令。
从职衔上来讲，胡克将军是当时亚尔夫海姆殖民地军方的“二把手”，地位和权力仅次于盖茨将军。
大多数组织机构的一把手和二把手往往关系紧张，军队也不例外，更何况胡克将军是时任亚尔夫海姆总督的约翰·诺福克爵士安插进军方的一根“钉子”，肩负的使命就是防止盖茨将军独断专权，这两位的交情好得了才怪！
盖茨将军与乔治·瓦萨闹矛盾，主要是看不惯这个老部下平步青云，年纪轻轻就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使他觉得很没面子，但是盖茨将军无论公开还是私下里都承认，乔治·瓦萨的人品无可挑剔，是一位值得信赖的南方绅士。
而对胡克，盖茨将军岂止是看不惯，简直就是发自内心的憎恶与鄙视！
两人之间的积怨，不仅仅是因为官场上的利益冲突，还上升到了人品和信仰的高度。
盖茨将军一向以绅士自居，但是他的人品并非无可挑剔，虚荣、自大、心胸狭窄和权力欲过重，都为他招来不少批评，树立了不少敌人，但是有一条原则他拿捏得很稳——绝对不与邪教分子打交道！
当初在北方服役的时候，盖茨将军之所以与拉瓦尔关系紧张，除了地域偏见，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是拉瓦尔立身不正，与“征服教团”这个邪教组织关系暧昧，还曾不止一次在战场上借助邪教徒乃至恶魔的力量。
就因为这一点，无论拉瓦尔的军事才能多么出色，在战场上的表现多么勇猛果敢，盖茨将军照旧瞧不起他，不屑与之为伍。
拉瓦尔只是与“征服教团”偶尔合作，相互利用，本人既非正式教徒，更不曾利用职务之便在部队里传教。
伊萨克·胡克可不得了，皈依征服教团早已是王子港公开的秘密，还在自己的部队里积极传教，只有加入征服教团的军官才有机会获得提拔，担任要职，完全就是征服教团派驻亚尔夫海姆军方的首席大祭司！
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胡克将军已经把驻扎在王子港的这支部队打造成了自己的私人武装，各级军官既是他的部属，也是他在教团中的门生弟子，只对他一人效忠。
盖茨将军反感伊萨克·胡克纵容邪教腐蚀军队思想，更厌恶此人不可一世的军阀做派，还曾公开宣称：
“伊萨克·胡克好比寄生在我军体内的一颗毒瘤，必须尽早清除这个祸害！”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双方势同水火也就不令人意外了。
此番盖茨将军率部南下驰援王子港，顶着“巴登大捷”英雄的光环荣归故里，可谓来势汹汹，履任之初就与死对头胡克将军展开激烈的权力斗争。
盖茨将军奉行的原则是“攘外必先安内”，认为在与来自北方的强敌正式开战之前，最要紧的就是排除掉己方阵营内部的隐患。
在他看来，伊萨克·胡克就是最大的隐患！
盖茨将军宣布对王子港进行军管，解散议会，就是要强行夺取胡克的地盘，剪除他的羽翼。
接下来，盖茨将军还打算给胡克将军来一招“明升暗降”，踢到冷衙门去养老，剥夺他的指挥权，接管他麾下的骑兵师，把具有邪教背景的军官通通摘出来，彻底打散这支部队，整编到自己带来的大陆军南方兵团当中。
按照盖茨将军的计划，完成整编改造之后的王子港驻防部队，肃清邪教流毒，焕然一新，由胡克的私人武装转变成为一支忠于大陆会议和他本人的革命军队，将会在抵抗斐真大军入侵的战斗中发挥关键作用。
事后来看，盖茨将军整顿王子港驻军的初衷是好的，可惜选错了时机，同时也太低估了他的对手伊萨克·胡克。
胡克将军在王子港苦心经营多年，在当地的势力可谓根深蒂固，背后还有本地士绅乡贤和征服教团力挺，当然不肯乖乖交出手中的军权，任由查尔斯·盖茨摆布。
就算盖茨将军顶着“巴登大捷”的英雄光环莅临王子港，也很难如同事先设想的那般进行大刀阔斧的整顿，推行的新政受到重重阻碍，与胡克阵营的矛盾也越来越尖锐，双方的内斗愈演愈烈。
眼瞅着温斯洛普兵团已经在弯刀海岸登陆了，大敌当前，己方两位将军不思团结御敌，反而争权夺利，内斗不休，大陆会议的代表们实在看不下去了，索性把胡克兵团调往城外的豪斯镇驻防，名义上是与王子港的盖茨兵团互为犄角，协防南下敌军，其实就是想把两派人马分隔开，避免双方矛盾激化。
大陆会议的决定，令盖茨将军深感不满，认为这是毫无原则的妥协，致使他整顿胡克兵团、清除邪教流毒的计划功亏一篑。
另一方面，胡克将军也对大陆会议的这一决定愤愤不平，认为这是在公然偏袒盖茨，打压王子港的本土势力。
自己身为王子港驻防司令，却被逐出老巢，丢了苦心经营的地盘，被迫栖身于穷乡僻壤的小镇，无疑受到了莫大的羞辱，岂能咽得下这口气！
第88章 轰炸王子港
大陆会议的官僚们，还觉得自己办了一件好事，一纸调令就平息了军队内部的纷争。
殊不知这种做法好比扬汤止沸，锯箭疗伤，暂时被掩盖的矛盾，迟早会再次爆发出来，造成更严重的恶果。
……
如同大多数港口都市，王子港坐落在狭长的半岛上，三面环海，一面通往内陆。
5月3日，温斯洛普伯爵统率的斐真南下兵团切断了王子港通往内陆的交通要道，斐真海军舰队则在威廉·豪将军指挥下封锁了王子港的海上航道。
5月5日，温斯洛普伯爵派人送信给盖茨将军，要求他开城投降，避免无谓的牺牲。
盖茨将军断然拒绝投降，并且于同一天亲临前线视察，发表了一篇鼓舞士气的战前演说，放言誓死坚守阵地，与王子港共存亡！
将军阁下的态度很坚定，演说也称得上慷慨激昂，然而这都弥补不了敌我双方的实力差距，也无法真正消除大陆会议的代表老爷们一再临阵跑路对底层官兵的士气造成的打击。
盖茨将军其实也是心里有数，阵地上的慷慨宣言多少带有作秀的成分，实则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守住王子港。
从敌我双方的兵力对比上来看，进攻方两万部队，对上防守方三万大军，似乎防守一方的优势很大？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温斯洛普伯爵麾下的两万人马可都是斐真正规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是当之无愧的精锐之师。
盖茨将军从锻造谷带来的两万大陆军，虽然在冬季接受过远东名将维格拉夫的训练，素质明显提升，但是与斐真正规军相比还是存在一定差距。
双方装备水平的差距就更大了。
独立战争已经打了一整年，大陆军至今还没有解决最基本的枪支弹药短缺问题，盖茨将军的两万官兵，只有半数装备了步枪，其余的只能拿弓弩刀剑之类的冷兵器凑合一下。
枪支严重短缺，大炮等重武器总共只有三百多门，不到敌军的一半，如果算上斐真海军的大口径舰炮，火力差距就更悬殊了。
按照盖茨将军自己的推演，大陆军南方兵团倘若在王子港城外平原上与敌军正面交锋，面对斐真线列步枪方阵配合大炮的凶猛火力，支撑不了两个钟头就得垮掉。
那么，大陆军还有没有装备水平更好、战斗力更强的部队？
还真有！
驻扎在豪斯镇的那支骑兵师，新式步枪的装备率超过70%，再加上骑兵在机动性和冲击力上的优势，正适合对付斐真线列步兵，按理说应该成为盖茨将军手中一张决定胜负的王牌。
只可惜，这支部队的直属指挥官是盖茨的死对头伊萨克·胡克，而且军官阶层已经被邪教分子渗透成了筛子，只对胡克一人唯命是从，盖茨将军无法越过胡克直接调遣骑兵师，指挥起来很不灵便。
一想到胡克的骑兵师，盖茨将军就不由得心头冒火。
都怪大陆会议那群文人官僚瞎指挥，耽误了他整顿改编骑兵师的计划，否则当前的处境也不至于这么窘迫。
考虑到豪斯镇的骑兵师不一定听指挥，盖茨将军就没有底气主动出击，寻求与温斯洛普兵团正面交锋，采取守势就成了唯一的对策。
问题是守得住吗？
王子港的城防设施经过一轮紧急抢修，勉强达到了自由港的防御水平，跟米德加德城没法比。
斐真最厉害的还不是陆军，而是海军舰队，自由港和米德加德港之所以相继沦陷，主要就是因为扛不住威廉·豪将军统率的皇家海军舰队重炮猛轰。
如今豪舰队已经堂而皇之的出现在王子港的海湾中，战舰架起大炮，黑洞洞的炮口指向港区，自由港和米德加德港都顶不住，王子港的命运又能有什么不同？
真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王子港的居民比自由港和米德加德的同胞更惨。
当初斐真大军攻打米德加德城和自由港的时候，主要是靠军舰炮击，对城中居民造成的心理恫吓远大于实质性的破坏，然而这一次有所不同，跟随温斯洛普伯爵南下攻打王子港的除了皇家舰队……还有整整四支海航联队！
仅就攻城战而言，大炮和军舰的杀伤效率都得往后稍稍，真正要了亲命的是挂载重磅燃烧弹的空军轰炸队！
5月5日午后，温斯洛普伯爵得知盖茨将军拒绝投降，决定给这个不识抬举的家伙一点儿颜色瞧瞧——烈火与鲜血呈现出的那种颜色。
下午2:30分，威廉·豪将军收到总督阁下的指示，当即下令舰队炮击王子港码头区。
与此同时，总计404只挂载航空炸弹的巨鸦相继从各自中队隶属的母舰上起飞，集群飞到王子港市区上空，轮番俯冲轰炸，将一枚枚重达百磅、填充“炽火胶”的炸弹丢在街道两侧的商铺以及居民区的房舍上，爆炸过后烈焰冲天，无数木造建筑被点燃，冒起滚滚黑烟，遮蔽了城市上空的阳光。
直到夜幕降临，斐真海航部队总共出勤了四轮轰炸任务，朝王子港市区空投的燃烧弹总计320，000磅，致使半座城市沦为人间炼狱，熊熊火光照得夜空亮如白昼，城内居民被烧死烧伤者不下千人，造成的财产损失和心理威慑更是大到无可估量。
查尔斯·盖茨没有亲身经历过1626年秋天的“自由港保卫战”，其后爆发的两次“锻造谷保卫战”他也都缺席，这就导致他对斐真空军的认识严重不足，没能在王子港提前做好防空措施，被这一波天昏地暗的大轰炸打得措手不及。
大陆军指挥部所在的议会大楼也遭到了轰炸，迫使盖茨将军不得不带领幕僚们在地下室里躲到天黑，直到外面的轰炸声平息过后才回到地表。
议会大楼是一栋非常坚固的石砌建筑，遭受狂轰滥炸过后，门窗桌椅都被烧得精光，墙体也被浓烟熏得黑糊糊，却还屹立不倒。
第89章 倒戈
王子港市区的大多数建筑，可没有议会大楼那么坚固。
尤其民居房舍，大多是木造建筑，时逢春夏之交，平日里就时常发生火灾，遭受空袭过后，一片片的社区尽皆化作火海，烈焰与浓烟中隐约可见仓皇奔逃的身影，妇女与孩童的哭嚎声响彻夜空。
查尔斯·盖茨从军三十多年，见惯了腥风血雨的场面，然而空袭过后的王子港街景，还是令他感到惨不忍睹，打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从黄昏到拂晓，盖茨将军亲自带队奔赴受灾最严重的城区扑火救人，还把随军法师团召集过来，要求他们施法救火。
高阶法师展开卷轴，施法操控天气，凭空创造出一场大雨，一直下到天明，总算控制住了大火蔓延的势头。
尽管受到如此沉重的打击，盖茨将军依旧顽强的坚守王子港。
形势所迫，盖茨将军很不情愿地把逆转困境的希望，寄托在了宿敌身上。
王子港附近的豪斯镇，还驻守着伊萨克·胡克将军率领的一支全大陆军装备最精良的满编骑兵师。
如果胡克将军率领骑兵师从侧翼突击温斯洛普兵团，盖茨兵团乘势反击，两支部队内外夹击，未尝没有机会击溃敌军。
盖茨心里清楚，胡克巴不得自己死在王子港，如果自己以南方战区总司令的名义直接向骑兵师下达指令，胡克很有可能不予理睬。
为此他不得不先给已经迁往莱顿港办公的大陆会议写了一封信，请求大陆会议主席威廉·尼克尔斯爵士以政府首脑的名义直接命令伊萨克·胡克火速率领骑兵师驰援王子港，配合城中驻军，对温斯洛普伯爵的阵地展开两面夹击。
查尔斯·盖茨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伊萨克·胡克的心思，然而在他想来，胡克再怎么嚣张跋扈也不敢公然违抗大陆会议的命令，最坏的结果无非拖延时间，公报私仇，对驻守王子港的友军见死不救，然而他万万没有料到，胡克竟然做出一个更加丧心病狂的决定。
大陆会议按照盖茨将军的意思下达了指令，却迟迟没有得到胡克将军的回信，再三催促之下，胡克兵团终于在5月9日出现在王子港城外。
盖茨将军最初收到消息的时候还很激动，连忙登上指挥部大楼阳台，拿起望远镜眺望总算是赶来的援军，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面面迎风招展的斐真军旗。
没错，胡克将军统率的骑兵师，竟然打起了斐真王国的旗帜，堂而皇之的加入到围城的敌军阵营！
望远镜从冰凉的手中滑落下来，亲眼目睹胡克兵团倒戈投敌，盖茨将军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胡克将军为何走到率部投敌这一步？
乔安综合各种渠道搜集的消息来看，查尔斯·盖茨显然难辞其咎。
若非盖茨刚愎自用，一到王子港就大张旗鼓的打压胡克及其党羽，毫不掩饰争权的意图，激化了与胡克一党的矛盾，致使双方最终走向决裂，或许事态不至于恶化到这般地步。
但是，这件事也不能全怪盖茨。
乔安没有直接跟伊萨克·胡克其人打过交道，但是多年前他就知道胡克是“征服教团”在亚尔夫海姆军方的代言人。
胡克的外甥鲍德温，曾在豪斯镇马场搞邪恶的育种实验，绑架“铁蹄部落”的半人马当实验体，为此激怒了半人马一族，突袭豪斯镇，捣毁了鲍德温的马场和地下实验室。
当时乔安也在豪斯镇，适逢其会卷入这场风波，事后得知胡克将军就是鲍德温种种恶行的幕后指使者，对此人当然不会有什么好印象。
两年前，乔安重返莱顿港，从康蒂那里得知“征服教团”的教宗“毁木者”铎兰·特雷西斯野心勃勃，纠集了众多教徒与邪恶阵营的盟友组成两支大军，试图从南北两个方向同时展开攻势，征服亚尔夫大丛林中的各族原住民。
由于乔安等人的介入，“征服教团”对妖精泉、深林谷和亚尔冈京谷地发起的攻势都以惨败收场，铩羽而归。
但是在依芬河北岸，“征服教团”的作战计划进展顺利，成功征服了当地大大小小数十个土著部落，其中抵抗最激烈的当属“铁蹄部落”的半人马一族，然而付出惨重的牺牲过后，最终还是没能挽回败局，半人马的家园被烧成一片废墟，幸存者在卓戈王子的率领下，逃往南方丛林深处。
“征服教团”在北方烧杀掳掠的头号打手，正是伊萨克·胡克及其麾下那支骑兵师。
胡克将军不经政府授权就私自调动兵马，公然为邪教组织效劳，这分明就是占山为王、拥兵自重的军阀做派！
这样一个不择手段的邪教徒兼野心家，怎么可能真心认同《独立宣言》倡导的“人人生而自由平等”的理念，怎么可能不计个人得失的投身于这场旨在争取殖民地解放的独立战争？
在乔安看来，盖茨与胡克的冲突只是一根导火索，加速了胡克的堕落，反之，即便没有盖茨这个人，或者说盖茨一开始就以怀柔手段笼络胡克，照旧无法改变敌强我弱的现状，而精于计算个人利益得失、惯于见风使舵的伊萨克·胡克，最终很可能还是会走上投敌叛国的老路。
透过胡克将军投敌这件事，乔安隐约觉察到一个不祥之兆。
除了“将军”这一重身份，伊萨克·胡克同时还是征服教团的高层，深得教宗特雷西斯宠信。
胡克将军敢于违背大陆会议的命令，率部投敌叛国，却不敢忤逆教宗特雷西斯的意志。
道理很简单，大陆会议拿他这个卖国贼毫无办法，然而触怒传说中拥有半神之力的“毁木者”，却真的会给他招来杀身之祸。
反过来讲，伊萨克·胡克在做出投敌这个重大决定之前，必定先征求过教宗的意见，从结果逆推回去，不难得出征服教团的高层至少是默许了胡克投靠斐真人。
第90章 颜面丧尽
无论乔安再怎么厌恶这个邪教团伙，也得说句公道话，此前新大陆爆发的战争中，包括1622年的矿脉战争，也包括已经打了一整年的独立战争，“征服教团”一直站在殖民地这边，平心而论，为抵抗斐真侵略军做出了很大贡献。
胡克兵团的叛变是一个风向标。
这是否意味着，征服教团已经转变了一贯的立场，放弃支持大陆军，转而与温斯洛普伯爵合作，即将成为镇压殖民地独立解放运动的帮凶？
这个想法令乔安深感忧虑，连忙给自己那些消息灵通的朋友们，比如富兰克林先生，约瑟芬夫人，还有远东皇帝罗兰陛下，一一发信，坦言自己的顾虑，征求大家对这件事的看法。
时隔不久，乔安就相继收到众人的回信，综合大家在信中透露的种种新线索和新情报，以及他们从各种视角做出的分析，乔安遗憾的发现，自己恐怕是不幸言中了。
其中最有价值的一则线索，来自皇帝陛下。
罗兰也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渠道搞来的情报，竟然探听到王子港陷落之前，温斯洛普伯爵曾派遣长子班尼斯特担任特使，在约翰·安德烈和帕特里克·弗格森的陪同下乔装前往豪斯镇，秘密会见胡克，怂恿他投靠斐真一方。
胡克将军气不过查尔斯·盖茨对自己的排挤打压，同时也意识到即便自己率部参战，很有可能也改变不了王子港陷落的结局。
自己损兵折将，替老对头盖茨卖命，最终连王子港这块苦心经营半辈子的地盘都保不住，到底是图的什么呢？
与其如此，还不如接受温斯洛普伯爵抛来的橄榄枝，率部倒戈，至少还能保全自己的部队和地盘。
拿定主意过后，胡克将军就带着班尼斯特·温斯洛普一行三人传送到“绞首森林”，觐见“毁木者”铎岚·特雷西斯，劝说教宗大人放弃扶持注定成不了气候的大陆军，转而与斐真人合作。
“毁木者”听取了胡克的意见，又与小温斯洛普等人面谈了一番，过后欣然同意转变立场。
反正“征服教团”在乎的只是征服新大陆，至于以“革命者”抑或“保王党”的身份来实现这一目的，在这位来历神秘的教宗大人看来并不重要。
……
胡克将军率部投敌，这一惊人消息传到王子港，无异于为大陆军南方兵团敲响了丧钟。
5月10日，走投无路的查尔斯·盖茨召集麾下全体校级以上军官开会，讨论南方兵团接下来要何去何从。
继续困守孤城，形同等死。
主动出击放手一搏，面对温斯洛普兵团与叛徒胡克率领的骑兵师夹击，形同自杀。
除此之外，就只剩下投降这一条路。
会议在沮丧的气氛中结束，多数军官认为投降是当下唯一的选择，至少可以保全王子港居民以及两万多名官兵的生命。
查尔斯·盖茨被迫接受现实，却还放不下“巴登大捷英雄”的面子，派遣特使向温斯洛普伯爵提出条件，希望投降时能够保留军人的尊严，允许他的部队举着战旗、敲着战鼓走出王子港。
然而温斯洛普伯爵却连这最后一丝颜面都不允许盖茨保留，当场拒绝了他的条件，冷酷而傲慢的对特使宣称：
“叛军唯一的选择就是无条件投降。”
特使回到王子港，如实向盖茨将军转达了温斯洛普伯爵的强硬态度。
盖茨听了以后，不禁恼羞成怒，当即给温斯洛普伯爵发出一封措辞激烈、充满火药味的信，痛斥对方不讲绅士风度，自己和麾下全体官兵，“宁可战斗到流尽最后一滴血，也绝不能接受这样的羞辱”！
盖茨将军有理由感到愤慨。
去年秋天在巴登湿地，当被大陆军重重包围、深陷泥淖、弹尽粮绝的约翰尼·柏戈因将军提出投降的时候，盖茨不光宽容的同意了柏戈因开出的全部受降条件，还在司令部里举办宴会，盛情款待柏戈因将军，主动提出为斐真国王乔治三世的健康干杯，展现出了无可挑剔的绅士风度。
时至今日，自己走了霉运，被迫向斐真一方投降，难道不应该享受与当初柏戈因将军投降时同等的礼遇？
温斯洛普伯爵出身于贵族阶层，怎会不懂得礼尚往来的道理，却拒绝接受盖茨开出的投降条件，这就等于公开宣称盖茨不配享有他的礼遇，这对平生最爱面子，把尊严看得高于一切的盖茨来说，这样的羞辱比杀了他更难受。
可惜，战场上的失败者没资格奢谈尊严。
能否保留最后一丝颜面，要看对手的脸色，由不得自己做主。
这种靠胜利者的施舍得来的尊严，说穿了也不过就是一块“遮羞布”而已。
温斯洛普伯爵甚至连这么一块小小的“遮羞布”都不给，收到盖茨将军带有赌气意味的来信，轻蔑一笑，对司令部里的幕僚们说：“叛军妄图负隅顽抗，那就再给他们一点儿颜色瞧瞧。”
5月11日，温斯洛普伯爵再次命令海军舰队炮击码头区，巨鸦联队轮番空袭王子港市区。
不久前才由北方赶来的淮亚女王也收到总督阁下的命令，亲自驾驭“血肉巨像”，掩护山丘巨人佣兵团正面攻城。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来自总督阁下的公子。
班尼斯特·温斯洛普勋爵亲自上阵，骑乘一头天界雄狮飞临王子港上空，手持传奇陨星剑，召唤“神话流星爆”。
十一颗拖着火红尾迹的流星在敌我双方无数人惊愕的注视下划过天幕，伴随一声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相继撞击在盖茨将军的司令部大楼上，转眼间就把大楼彻底摧毁，化作黑烟升腾的瓦砾堆。
不幸中的万幸，盖茨将军及时觉察到空中的异变，赶在流星陨落下来之前，带着幕僚和卫兵匆匆逃离大楼，转移到城中的教堂作为临时指挥部。
战斗持续到黄昏，王子港的城防设施已经被敌军舰炮、航空炸弹以及血肉巨像破坏的七七八八，陷落不过是迟早的问题。
第91章 逆势操作
王子港市区又一次遭到空袭，在上次空袭中幸存下来的建筑，如今也大多付之一炬。
战况糜烂至此，即便盖茨将军有心抵抗，城里的居民也已经忍无可忍了。
当天傍晚，王子港的居民涌到盖茨的指挥部门外游行请愿，要求他开城投降，从而平息温斯洛普伯爵的怒火。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民意不可违。
望着窗外汹涌的人群，呼吁停战的呐喊在耳畔回荡，盖茨将军不得不摘下军帽，怀着满腔不甘与苦涩，垂下高傲的头颅。
1628年5月12日，盖茨将军被迫在司令部大楼上竖起白旗，无条件投降。
两万大陆军放下武器，三百多门大炮外加一万余支步枪落入斐真军手中。
王子港之战，大陆军遭遇了自独立战争爆发以来最惨痛的一场失败，损失之巨，远远超过米德嘉德和自由港失守的总和。
查尔斯·盖茨一败涂地，不仅使自己名声扫地，还几乎断送了大陆军在南方的全部兵力，对南方抗战军民的士气造成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
……
王子港一战，大陆军南方兵团全军覆没的消息一经传出，立刻在瓦雷斯各国政坛引起极大震动。
斐真方面，内阁支持率触底反弹，诺斯首相吃了一颗“定心丸”，亲自致信温斯洛普伯爵，表彰他的卓越功勋。
远东和迦南两国政府，前不久才与新大陆的革命政权结盟，如今收到这一噩耗，好比当头挨了一记闷棍，朝野上下为之哗然，而在舆论界，“早知今日悔不当初”的论调一时间甚嚣尘上。
远东与迦南的政坛上，向来就有反对与大陆会议结盟的声音，大陆军在王子港遭遇的惨败如同“扩音器”，进一步放大了这些保守派政客的音量，或公开或私下放出话来，敦促当局撤销与大陆会议签订的盟约，甚至放言“新大陆的革命者就是一群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扶持他们纯属浪费金钱”！
迦南方面，就连约书亚八世也有些动摇，吩咐侍从官把“大陆会议”派驻伯利恒的公使——约瑟芬·安托瓦妮特·德·普瓦松伯爵夫人——移出宫廷宴会的贵宾名单。
倒是歌罗法王储显示出了难能可贵的坚定立场，在接受报纸采访的时候表示，“不会因为一时的挫折而放弃对正义事业的支持”，在这个凄风冷雨的时节，为前途渺茫的新大陆革命者们送出温暖人心的鼓励。
远东方面，罗兰陛下没有像他的好友歌罗法王子那样公开自己的立场，而是从金融市场入手，走出一步逆行情操作的险棋。
王子港之战的惨败，好比一桶冷水当头浇在世界各地的投资者们头上，不久前还广受追捧的“独立债券”顿时成了人人争相脱手的“烫手山芋”，流通价格如同高台跳水，短短一周就跌至不足票面价格七成。
趁着“独立债券”流通价格暴跌，远东的皇帝陛下通过自己名下的“寇拉斯家族基金”无限量吃进，一句话都不用多说，完全通过公开市场操作表明自己对新大陆盟友一如既往的坚定支持立场，促使“独立债券”的行情经历了大起大落的短暂波动之后趋于稳定。
受到皇帝陛下的影响，乔安也再次购入一笔票面总价值100万金塔勒的独立债券，以此支持故乡同胞抗击斐真侵略者，至于这笔钱还有没有机会换成步枪与大炮，在抵抗侵略者的战斗中派上用场，其实他也是心里没底。
迦南王储与远东皇帝的做法，在国际舆论界引起的反响，可谓毁誉参半。
对歌罗法王子的批评，呈现为两个极端。
保守人士指责他不够审慎，公开场合发言力挺大陆军，使迦南当局落入被动境地，在外交上失去了转圜余地。
说白了，就是王储殿下把话说得太死，一口咬定绝不放弃新大陆的盟友，可要是将来事态恶化到了不得不卖队友的地步，不就自打耳光了吗？
国与国之间没有永恒的盟友，一个成熟的外交工作者总会在自己的公文包里保留一份如何把盟友卖出个好价钱的备用方案，迦南王储公开承诺绝不出卖盟友，可不就自己把路给走窄了吗？
另一边的激进派人士，对歌罗法王子的指责更严厉，说他只是嘴巴上说的好听，却还不曾为危难中的盟友提供钱粮、武器和军队等实质性的援助，故而批评他“虚伪”，“口惠而实不至”。
至于对远东皇帝罗兰一世的批评，主要是指责他的“赌徒心态”，认为他在债券市场上的操作纯属投机行为，不光赔本的风险很大，也无法真正改变大陆军的困境。
的确，罗兰的救市操作有助于拉升“独立债券”的行情，改善大陆会议的财政压力，然而钱不是万能的，遭遇王子港的惨败之后，新大陆的独立派现在最缺的不是钱，而是人，是军队！
乍看起来，此类观点不无道理。
大陆军自从创建以来，兵力一直在三四万之间波动，其中半数断送在了王子港，剩下的兵力想守住锻造谷这个大本营都很勉强，还能拿什么来对抗斐真大军？
然而在乔安这样的新大陆本土人士看来，持此类观点者通通是“半瓶醋”的空谈家，对新大陆的了解非常肤浅。
大陆军的兵力只有四万不假，但这四万人可不是花名册上固定的职业军人，而是呈现出一种频繁变更的动态均衡状态。
你今天在锻造谷看到的四万官兵，与半年前在自由港的大陆军相比，除了少数担任军官的熟面孔，底层士兵基本上换了个遍，与一年前大陆军在紫杉谷初创时相比，更不是同一茬人。
大陆军的士兵大多签的是半年的短期服役合同，到期之后续签者的数量远不如退役回家的多，与此同时，又有新兵参军入伍，补上退役老兵的缺，所以别看大陆军的总数一直维持在四万左右，其实人员已经替换好几茬了。
……
第92章 皇帝的来信
不了解内情的人可能会有疑问：
大陆军的规模为什么一直维持在四万人左右，就不能多征一些新兵，壮大规模？
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缺钱！
征兵容易发饷难，大陆军的经费、装备和物资补给，维持四万人的规模就已经非常勉强了，只能等老兵合同到期，腾出一份饷额，才有一个招收新兵的名额。
愿意自带干粮参军的毕竟是少数，所以在军费的硬性约束下，大陆军的规模一直壮大不起来。
还有一个事实，对新大陆缺乏深刻了解的人往往想象不到。
大陆军的兵力是四万人，不等于新大陆的独立派只有这四万人能打仗，其实殖民地的各个城镇乡村，都有自己的民兵武装。
约顿海姆、米德加德和亚尔夫海姆三大殖民地的居民总数近千万，其中现役民兵又有多少呢？
说出来吓人一跳，保守估计现役民兵的总数不低于三十万！
没错，大陆军的兵力，只相当于新大陆民兵总数的一个零头。
相比独立建国的远景，新大陆的居民更热衷于保卫自家眼皮底下那一亩三分地，只有当入侵者打到了家门口，才会意识到“保家”与“卫国”并不矛盾。
现在亚尔夫海姆就是这么个情况：
盖茨的正规军在王子港损失殆尽，但是各地的民兵组织却并未伤筋动骨。
基层民兵组织为大陆军提供了充足的兵源，如今亚尔夫海姆不缺当兵的人，缺的是训练、装备和一位能把民兵整合起来对抗入侵者的优秀将领。
认清这一现实，乔安就不难得出一个推论：
瓦萨将军既无余力也无必要再次向亚尔夫海姆派遣大规模援军，但是必须尽快选派一位才干过硬并且在南方有跟脚的将领扛起“救火队员”的重担，接替被俘的查尔斯·盖茨，重建南方战区。
乔治·瓦萨本人似乎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是身为大陆军总司令，一旦他亲自南下“救火”，又有谁能替他坐镇锻造谷，稳住北方的局势？
乔安暂时还想不出一个两全的方案。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乔安除了日常修行，教导养女伊南娜学习魔法，也在密切关注新大陆的战事进展。
转眼到了5月下旬，乔安收到罗兰来信，得知前不久才回国的维格拉夫将军又被皇帝陛下打发回新大陆去了。
可怜的维格拉夫将军，天生劳碌命，临行前还特地从远东军事学院选拔了一批精英教官，组团前往锻造谷，协助瓦萨将军训练新兵。
哪来的新兵？
查尔斯·盖茨在王子港率部投降，不就空出两万个饷额了吗？
有了饷额，在新大陆不愁招募不到乐于扛枪吃粮的精壮小伙。
问题是，枪从哪儿来？
王子港之战，两万大陆军官兵投降的同时，也被迫交出了上万杆步枪，使得大陆军武器短缺的现状雪上加霜。
为了解决这一难题，维格拉夫将军率领的教官团，此行还有一项使命就是押送魔导运输飞艇，将两万支“风之枪”以及配属的充气装置送往锻造谷。
除了关于战事的消息，罗兰在来信中还提到了两件事。
其一是催促乔安在6月1日之前返回寇拉斯堡，出席1627年度“寇拉斯奖”的颁奖典礼。
其二是约他见面，谈一谈关于一种名为“圣火症”的神秘疾病的防治措施。
……
早在远东建国之初，当时还是王储的罗兰就提议创办一个奖项，每年颁发一次，奖励国内为技术进步、文艺创作和公共事业做出巨大贡献的精英。
这个后来被固定在每年6月1日颁发的奖项，就是远东文艺界与学术界含金量最高的“寇拉斯奖”。
奖项总共分为十个门类，单项奖金就高达10万金塔勒，除了金钱奖励，获奖者还将获得皇帝陛下授予的贵族头衔和荣誉勋章。
其实乔安早就收到了风声，自己凭借改良“翼骑兵”的浮空装置，与杰克和卡夫塔一并入选今年“寇拉斯奖”魔导构装工艺分类的候选人名单。
在这个分类奖项下面，其他评奖候选人拿出的成果明显不如“翼骑兵”浮空装置出彩，从皇帝陛下在信中透露的意思来看，乔安和杰克、卡夫塔分享1627年度的“寇拉斯奖”应该是没什么悬念了。
以乔安如今的身家，奖金对他而言可有可无，倒是“获封贵族头衔”这一荣誉性的表彰更有吸引力。
自己出身于新大陆南方的乡下家庭，本是一名土掉渣的农村小伙，获奖之后摇身一变，成为人们眼中尊贵的“维达勋爵”，整个人顿时变得“上流”了起来！
然而转念一想，乔安记起自己在过往多年的求学生涯中深受启蒙思想的熏陶，自诩为一个崇尚“共和主义”的新青年，反帝反封建的进步知识分子。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共和主义战士可以接受远东皇室授予的贵族头衔吗？
当进步知识分子遭遇“糖衣炮弹”的考验，应该作何选择呢？
理想的做法当然是坚持操守，警惕封建贵族的拉拢腐蚀，大义凛然地拒绝领奖，岂能因金钱与虚荣的头衔而动摇崇高的共和主义信念！
话是这么说，可乔安觉得……自己的操守似乎没有那么高尚，对共和主义理想的信念，也不如想象中那么纯粹。
接受“寇拉斯奖”和“勋爵”这个荣誉头衔，就等于向腐朽堕落的贵族老爷们投降了吗？
“不！当然不！”“准勋爵”维达博士暗自摇头，“只有情商低下的二愣子才会这么执拗，非黑既白，情商发达如我者，当然是两手抓、两手都要硬，把‘糖衣’剥下来吃掉，“炮弹”原封不动的退回去。”
领奖归领奖，不等于改变立场，谁说贵族勋爵就不能同时是一位共和主义战士？
人家瑞贝卡，不也是贵族小姐？
大陆会议的外交官约瑟芬夫人，本身就有一个女伯爵的头衔，还不照样为新生的共和国奔波劳碌，操碎了心？
乔安越想越觉得是这个道理。
“坚定的共和主义者维达爵士”……这看起来很合理呀，没毛病！
第93章 神秘的圣火症
每当操守和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乔安总会回想起莫里亚蒂教授的教诲。
做人嘛，只要脸皮够厚，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你自己不觉得尴尬，尴尬就是别人的事儿！
不再纠结贵族头衔的问题，乔安的思绪转到皇帝陛下在信中提及的另一件事上。
其实，他已经在报纸和云网论坛上注意到了关于“圣火症”的消息。
从今年开春起，远东边远地区就出现了“圣火症”大流行的征兆，时至春夏之交，疫情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出现愈演愈烈的势头。
短短两个月间，远东各地报上来的患者总数已逾千人，因病去世者不下百人，因病致残者更是多达三百余人，已经引起寇拉斯堡当局的高度重视。
在乔安的童年记忆里，“圣火症”是一个恐怖而又充满神秘色彩的词汇。
这种疾病在新大陆也曾不止一次广泛爆发，亚尔夫海姆殖民地一度是重灾区，但是不同于“天花”之类的流行性传染病，“圣火症”总是毫无征兆的突然爆发，又毫无征兆的销声匿迹，至今也没搞清楚这种神秘的疾病根源何在，又为什么会自行平息？
究竟是病毒感染，还是细菌所致？
是接触传染，还是通过食物、水源或者空气传播？
学术界在这方面的研究才刚起步，至今尚无定论。
罗兰陛下在信中说，打算就“圣火症”的防治问题跟乔安交流一下，听听他的意见。
乔安不禁心里有点发虚。
自己在防疫领域的确小有名气，然而那主要是沾导师的光，在天花防疫论文上挂了个名，其实除了“天花”、“腐热症”和“虫化症”，乔安对其它类型的流行病真的所知不多，“圣火症”更是触及了他的知识盲区，恐怕有负皇帝陛下的期待啊……
回信直说自己是外行，帮不上忙？
emmm……那我还能穿上贵族礼服，挂起勋爵绶带吗？
不要啊……我还想在自己的姓氏前面加上“阁下”这个敬称呢……
可恶！怎么有种被“糖衣炮弹”击倒的感觉？！
乔安挠了挠头，悻悻地链接云网，远程进入“奥法学会”挑头倡议、瓦雷斯各国名校图书馆联合创办的“虚拟文献库”，搜索“圣火症”的相关文献。
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觐见皇帝陛下之前，乔安怎么也得临阵磨枪，多了解一些“圣火症”的资料，免得到时候一问三不知，在陛下面前下不来台。
查阅文献，对乔安来说已经成为一种呼吸般的本能，哪篇论文值得一看，哪篇是灌水的垃圾，瞄一眼就心里有数。
埋头看了一整天论文，乔安脑海中已经形成一个比较清晰的概念。
学术界把“圣火症”的常见症状归纳为两大类，与乔安年幼时听外公和乡亲们对这种疾病的描述相比，刨除那些带有迷信和夸张色彩的细节，基本是一致的。
“圣火症”患者发病期间往往体现出两种症状，其一是坏疽，其二是惊厥。
患者在发病之初，通常会感到四肢和肌肉抽筋，接着手足、**、牙齿感到麻木，然后这些部位的肌肉逐渐萎缩坏死，直至残疾。病情继续恶化甚至会导致患者死亡，其状惨不忍睹。
由于染病者的四肢往往因坏疽而呈现出焦黑的特征，酷似遭到火烧，再加上患者每每呈现出神经失常和胡言乱语的惊厥症状，迷信的乡下人不明就里，视为神魔圣灵附体的征兆，故而将这种神秘的疾病命名为“圣火症”。
值得注意的是，“圣火症”不止感染人类，疫区偶尔也会出现牲畜患病的现象，症状与人类患者如出一辙。
从文献记载来看，“圣火症”在旧世界和新大陆都有广泛的爆发记录。
本世纪以来，二十多年间各国因这种神秘疾病而丧生的患者总数，有案可查的就不下万人，不在官方统计之列的病例更是多不胜数。
乔安综合多份文献列出的病例统计数据，发现“圣火症”还有一个令人惊悚的副作用——对胎儿的危害特别大！
怀孕期间患上“圣火症”的妇女，不光本人饱受病魔折磨，腹中胎儿更是九成以上会遭遇流产的厄运，给可怜的母亲乃至整个家庭造成沉痛的心理创伤！
“这种见鬼的怪病，简直就是专门谋杀胎儿的恶魔，太残忍了！”
乔安不禁暗自咋舌。
除了查阅文献，乔安与寇拉斯堡的朋友们书信往来之时，也见缝插针的向他们打听远东“圣火症”疫情的最新消息。
哈康和斯露德兄妹俩最近被提拔成了助理教官，起早贪黑地忙着训练来自新大陆的阿萨族新学员，无暇关注此类琐事，倒是康蒂在信中爆出一个大料，引起了乔安的兴趣。
5月31日上午，乔安在乌狄诺斯的巢穴里留下一具幻术营造的替身，而后变回人类形态，传送回寇拉斯堡。
他先回到大学公寓，跟久违的管家和仆人们见一面，聊几句家长里短，然后就按照约定去留学生校区，请康蒂吃午饭，顺带聊聊“圣火症”的事情。
等了没多久，就看见康蒂欢笑着飞奔过来，雪地上留下一串轻盈的足迹，使他感到一阵恍惚，仿佛时光逆流，回到了七年前，初次邂逅这位阿萨族少女的那一天。
乔安迎着康蒂走过去，挥手打招呼。
康蒂也笑着冲他挥了挥手，很自然地靠拢在他身边，挽住他的臂弯。
“走吧走吧！去吃大餐！”
预订的餐厅就在学校附近，乔安先帮康蒂点了一杯热巧克力提提神，然后是烤牛排，奶汁牡蛎和她最爱的焦糖布丁，还问她要不要再加一份巧克力曲奇。
“不要小饼干！”康蒂断然拒绝。
“难道我的记忆出了错，以前你不是挺喜欢吃饼干的吗？”乔安有些意外。
“其实现在也爱吃……不过一看到饼干就会想起胡杨村巫术案，在这个心理阴影消退之前，我可不想碰饼干！”
康蒂苦笑着回答。
第94章 胡杨村巫术案
“胡杨村巫术案，就是前天你在信中提起的那件离奇案件？”乔安来了兴致。
“没错，说来凑巧，这起案件与你最关心的‘圣火症’也有联系，最近这些天闹得沸沸扬扬，就连陛下也被惊动，特地在御前会议上问起此事，还跟大牧首阁下吵了起来。”
康蒂叉起一块吱吱作响的烤牛肉塞进口中咀嚼，唇瓣沾染油脂，愈发显得红润动人。
干掉一大块肉，喝了口热巧克力，康蒂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的导师冬妮娅勋爵也出席了御前会议，好不容易才帮着陛下说服了暴脾气的大牧首阁下，打消号召全体国教信徒发动‘猎巫运动’的可怕念头！”
乔安当然知道，康蒂所说的“大牧首阁下”，就是远东辛德拉教会的现任首座鲍里斯牧师，在整个教廷机构的地位仅次于身兼辛德拉选民的皇帝陛下。
康蒂的导师冬妮娅勋爵，也是传奇大德鲁伊瓦莲京娜的门徒，康蒂老爸维克托·加里宁的师妹。
当初加里宁送女儿来寇拉斯堡留学，特地请师妹冬妮娅多关照康蒂。
后来康蒂进入寇拉斯堡农学院进修，冬妮娅女士偶尔会以教授的身份来给学生上课，康蒂尊她为导师倒也合情合理。
乔安曾在宫廷宴会上见过冬妮娅几次，这位准传奇德鲁伊是柳德米拉皇后的闺蜜，因其在农业和公共卫生领域做出的卓越贡献获封勋爵，曾任内阁首相助理，不久前升任主管卫生与防疫的大臣，是远东本届内阁最年轻的女性高官。
从冬妮娅女士的职权来看，防治“圣火症”，遏制疫情蔓延，正是她的本职工作，然而“圣火症”怎么会跟归属教廷管辖的“巫术案”扯上关系？
这还要从位于远东中部地区的胡杨村说起。
其实乔安对胡杨村并不陌生。
多年前，乔安和美狄亚合作研究超自然石化现象期间，为了寻找天生拥有石化能力的“鸡蛇兽”，曾在远东中部地区旅行。
当时给乔安留下最深刻印象的经历，就是乘坐一班由洛斯兽牵引的列车，从“大兔子窝镇”买票上车，一直坐到“谷地村公社”，途中经过两站，首先是“无风乡”，然后就是“胡杨村”。
由于只是乘坐列车路过，乔安当时没在胡杨村停留太久，趁着停车的机会在站台附近逛了逛，买了一些当地侏儒小贩兜售的水果和土特产什么的。
如今听康蒂说起胡杨村，才得知这地方是一个侏儒与人类杂居的大村庄，居住着300多户人家，侏儒和人类差不多各占一半。
胡杨村去年才被纳入农业改革的名单，成立了公社和国有农场，派驻驻村牧师、德鲁伊和治安官，加上当地侏儒和人类两族各自推选出来的村长，共同组成乡村一级的行政机关。
“乔安，胡杨村这个地方与远东的其它乡村不太一样，人类和侏儒两族混居，在人口上相差无几，不存在一个主体民族，还能相安无事就很难得。”
“胡杨村的侏儒和人类居民，多年来一直遵循天性，从事最能发挥其种族禀赋的工作。”
“当地的侏儒多是技工和小贩，人类则专注耕田种菜，多年来已然形成一种相互依存的共生社区，相处很融洽。”
“胡杨村改造成了公社以后，人类居民很容易就适应了新的生活方式，侏儒们却经历了一段艰难的转型期。”
“你也知道，侏儒这个民族，天生就不适合耕田种地，娇小的身材胜任不了繁重的田间劳作，驾驭不了大牲口，也没那个耐心。”
“罗兰陛下了解到这种情况，就让推行农业改革的官员们灵活一点儿，不要搞‘一刀切’，既然侏儒们没兴趣耕作，就让他们从事更擅长的经商或者手工业好了，毕竟乡村公社也是需要小贩和工匠的嘛。”
“承蒙陛下的宽待，胡杨村的侏儒一族得以延续传统的生活方式，从前的宗教习俗也保留下来，其中就包括‘祭神节’，而这正是引发‘巫术案’的关键！”
说到这里，康蒂的表情严肃起来——尽管这并不妨碍她的好胃口，一叉子精准戳起两只肥牡蛎，麻利地塞进嘴里。
“遵照传统风俗，每年春夏之交，胡杨村的侏儒妇女们就聚在蒂图巴家里，举行一场献给‘侏儒之神’加尔·闪金的祭祀仪式。”
“祭祀仪式的主持者蒂图巴，是一位上了年纪的侏儒老太婆，据说还是个巫医之流的人物，略懂一点儿炼金术，还会几个低阶自然神术，乡下人没见过什么世面，把这老巫婆当成先知供起来，管吃管喝，逢年过节还给她送去好酒好肉什么的。”
“胡杨村公社成立之后，新上任的驻村牧师萨古纳先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出生在军官家庭，首都神学院毕业的高材生，从小在城市长大，你想啊，这种城里来的牧师少爷，他能看的惯乡村祭祀之类的传统风俗？”
康蒂耸肩摊手。
“萨古纳下乡任职，与当地的人类居民处的不错，却很看不惯天性酷爱恶作剧、嘴边总是挂着俏皮话的侏儒一族，尤其厌恶蒂图巴这个老巫婆。”
“萨古纳先生不止一次指责蒂图巴装神弄鬼，弄些屁用没有的草药给人治病，骗吃骗喝也就罢了，耽误了病人接受正规治疗才是最可恨的，甚至怀疑蒂图巴是潜伏在胡杨村的邪教徒。”
“这种紧张的关系持续到了5月初，又到了胡杨村一年一度的祭神节，萨古纳先生听见蒂图巴婆婆那栋木屋里，传来侏儒妇女们时哭时笑歇斯底里的动静，很是不安，直到夜幕低垂，木屋里恢复寂静，他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服用一瓶‘隐形药水’，带着佩剑和手枪，悄悄靠近蒂图巴的木屋，一探究竟。”
说到这里，康蒂已经解决掉了她的两份主菜，准备对焦糖布丁痛下杀手，语调和神态也变得诡秘阴森，仿佛正在讲述恐怖的悬疑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