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首相来访
诺克米斯瞒报产量，首先是担心繁重的工作过度透支体力，导致自己的体能一天不如一天，别看现在每天能挖一吨半矿石，再过两个星期，恐怕每天只挖一吨都要累得爬不起来。
所以她想先趁着现在身体状况还不错，体能比较充沛，尽量多攒一些存货，平衡日后的产出落差，最终一个月平均算下来，日产量维持在一吨，刚好可以完成任务。
除此之外，诺克米斯还担心自己如实汇报工作量，会给女主人造成这样一种错觉：
你这个小婊子还是挺能干的嘛！看来一个月三十吨的采掘量对你来说太轻松了，算不上是一种惩罚，那就再加一倍！
果真如此的话，诺克米斯就算累死也完不成任务，还不如趁早一头撞死！
正是出于这样的顾虑，她才壮起胆子瞒报了一部分产量。
乔安对她的小心思感到好笑。不过转念一想，假如自己真是一名残忍冷酷的“巨眼暴君”，得知诺克米斯只用三天就完成四天半的工作量，还就真有可能继续加码加量，给她造成更多痛苦。
暗自叹了口气，乔安不禁对战战兢兢地诺克米斯产生一丝怜悯，几乎想取消责罚，施法把她变回原本的模样。
然而她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这一很不明智的念头——这就不是一位眼魔贵族该干的事。
挥了挥眼梗，乔安打发诺克米斯回矿坑里继续干活，对她瞒报产量一事佯装不知，就算是最大限度的宽容了。
视察矿区期间，乔安发觉拉雯不负自己的托付，各项规矩安排得很到位，安全措施、作息时间和伙食供应都打理的井井有条，除了偶尔有那么点自作聪明的“鬼心眼儿”，称得上是一位模范管家。
结束视察过后，乔安对比眼魔和夺心魔这两类异怪，以及自己在乌狄诺斯和厄底斯的亲身生活经历，陷入长时间的沉思。
从对比结果来看，眼魔除了个体实力强于夺心魔，在其他各方面，包括平均智力和学识水平，城市建设，公共服务，团结协作，科研文化，人文思想，乃至对奴隶的剥削方式上，全面处于落后地位。
夺心魔的社会形态，你可以找到很多弊端，但是不得不承认其综合文明程度很高，有一整套面面俱到且行之有效的公共秩序，如同一台严丝合缝、稳定运转的机器，大方向上可能存在善恶导向的问题，但细节无可挑剔。
相比之下，眼魔的社会形态就太过粗放，除了最基本的秩序，社会生活的上层建筑很不健全，就连压榨奴隶的手段都那么原始粗暴，完全没有考虑到性价比、可持续发展和效率最大化等问题，当然是远不如夺心魔们海量专家精密计算出来的奴役制度靠谱。
作为一名奴隶，生活在厄底斯诚然很辛苦，但是对自己的未来会有一个明确的预期，起码死也死的明白，而在乌狄诺斯，什么都保障不了，未来完全取决于女主人那喜怒无常的疯病。
乔安从厄底斯回到乌狄诺斯，这种从秩序井然的文明都市突然坠落到“蛮荒之地”的落差感特别强烈。
按理说，依照她的脾性，应该更喜欢住在厄底斯，更欣赏尊崇理性、同胞互助的夺心魔才对。
然而事实却是那么不合逻辑，近乎完美的夺心魔社会诚然很好，可她偏偏无法发自内心的爱上那种生活，反而对自己的眼魔身份感情更深，更有动力做些事情改变乌狄诺斯，使之变得更好。
这是为什么？
乔安自己也给不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只觉得厄底斯是个近乎完美的封闭系统，有没有自己介入都无所谓，夺心魔们可以向同胞倾诉心事，从来就不缺倾听和理解，不需要也不屑于理会外人对他们的评价。
而乌狄诺斯，每一个眼魔都是一座漂流的孤岛，从她们魂灵中溢出的痛苦汇聚成了承载她们的汪洋，然而每一座孤岛都无法理解其它孤岛的痛苦。
倘若没有自己这个外来者，还有谁能理解并且描述眼魔们的痛苦与疯狂，还有谁能同情她们？
尽管她们会把一切发自善意的同情视为居心不良的迫害。
对比眼魔和夺心魔，乔安不禁产生一些古怪的想法：
彰显我们的存在性——或者说使人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的主要表征，不是快乐，而是烦恼。
如果以货币得失来计价，等量的快乐和烦恼并不能相互抵消，后者对一颗健全的魂灵产生的效用，通常大于前者——或许这就是古往今来的文人学者们推崇悲剧高于喜剧的根源所在。
就在乔安出神思索的时候，管家拉雯慌里慌张地飞了过来，脸上也失去了平素的沉稳冷静。
“蜜特拉大人！出大事了！”
“别慌，慢慢说，又怎么了？”乔安扭头望向管家。
“首相大人来了！”
“首相？”乔安微微一怔，低声问管家：“你是说，西尔莎大人来到了我的领地上？”
“没错！首相大人就在矿场大门口，说是路过这里想找您聊聊……”拉雯抹了把冷汗，“我想首相大人总不至于真的这么清闲吧？这次怕是有备而来啊！”
乔安深有同感的点了下头，先抽取一道“神话之力”加持“极化认知”，做好心理准备才带着管家去迎接乌狄诺斯的二号人物。
“尊敬的首相阁下，不知是哪阵风把您吹来了，我等深感荣幸。”
明知道对方很可能来意不善，见面以后，乔安还是要做足规矩，说上几句客套话。
“长老之眼”的主眼微微含笑，轻轻晃动洁白纤细的眼梗，示意她不必见外。
“蜜特拉，我对你的管家说是路过这里，顺道过来拜访，你们应该不会信以为真吧？”
啊？首相大人说话这么耿直的吗？
幸亏乔安提前加持了“极化认知”，发觉西尔莎抛出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立刻启动增幅模式“心灵剧场”，获得一分钟主观意识上的暂停时间。
“极化认知”显现以后，临时进行增幅不需要保持“灵能集中”，也不会有灵能光辉显露出来，乔安无须担心引起西尔莎的怀疑，
第168章 黑暗中的光
利用这一分钟“心灵剧场”时间，乔安充分推敲首相阁下的言外之意，过后结束“心灵剧场”，从容不迫地做出答复。
“我们当然知道西尔莎大人公务繁忙，按理说很难抽得出空闲来这片远离城市中心的偏僻角落散步，不过我可不敢以自己浅薄的见识揣度阁下的用意，您说顺路就是顺路，我没意见。”
“哟！这才几天不见，蜜特拉你变得比从前更会说话了！”西尔莎笑着感慨。
“您从前也曾夸我伶牙俐齿的呀！”乔安故作委屈地说。
从蜜特拉的记忆来看，西尔莎对这位“魔眼奥术师”格外关照，也的确曾以调侃的语气说过她“伶牙俐齿”。
“嗐！我那哪是夸你啊，是说你嘴巴刻薄，跟人吵架的时候从不吃亏好么！”
西尔莎笑着解释。
“是吗？可我还是觉得这是夸奖。”
“也对，咱们眼魔一族，本来就把嘴巴刻薄和擅长吵架视为一门拿手绝活。”
西尔莎笑着换了个话题：“蜜特拉，前几天听人说你家领地上发生了矿难，损失严不严重？”
如果其它眼魔贵族向乔安提出这个问题，她会回答损失惨重，给对方一个幸灾乐祸的机会，总好过令其失望，事后因此嫉恨自己，无端埋下祸根。
然而此刻发问的是乌狄诺斯城里唯一精神比较健全、不屑于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同胞的痛苦之上的首相阁下，况且她一向对蜜特拉态度友善，主动照顾，“神话警戒”也侦测不出西尔莎有什么坏心眼，乔安觉得还是实话实说为好。
“损失不算重，只死了三名侏儒矿工。”
接下来，乔安就把矿难善后事宜，还有自己为矿场制定的安全、作息和伙食等制度简单讲述了一遍。
西尔莎用心倾听，直到乔安说完才若有所思的做出评价。
“蜜特拉，你对矿场进行的改革很激进，把奴隶们照顾得太周到了，简直像个热心的慈善家。”
“这些举措都不太符合我们的传统，不过话说回来，恪守传统的眼魔也不会献祭自己的主眼，进阶魔眼奥术师。”
西尔莎这番话，乔安听着有点儿耳熟，厄底斯的“灵吸公主”梅塔特隆，也曾对蜜特拉作出过与西尔莎相似的评价——这种不守规矩的家伙，无论干出多疯狂的事情都不会令人意外。
“不走寻常路的怪胎”，这种人设对乔安而言是一层很好的保护网，但是也不能把人设凹的太过火，给人留下不可理喻的印象，为此她需要就自己在矿场推行的各项改革举措，给首相大人一个能够自圆其说的解释。
“西尔莎大人，我对做慈善没兴趣，在领地上推行的各项新制度，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奴仆们更好的工作，更高效的为我创造财富。”
“更高效的创造财富？”西尔莎重复乔安最后一句话，主眼浮现疑惑之色。
“是的，我缩减奴仆们的工作时间，降低工作强度，给他们提供很多休息时间，更好的伙食，更舒适的宿舍，更周到的安全措施，这些都需要付出成本，短期来看投入大于产出，如您所说，看起来简直像是在做慈善。”
“不过从长期来看，这些举措有利于延长奴仆们的劳动寿命，使他们身体更健康，心情更愉快，更积极投入工作，而非动不动就逃亡甚至闹暴动。”
“我为矿井的安全设施花了一大笔钱，还为全体矿工提供了制服和安全盔，这笔投入能够大幅降低发生矿难的几率，本该因矿难而伤亡的矿工们就可以健康的活下来，为我提供更持久的劳动力，从长远来看，他们的劳动产出不光足以弥补我在福利和安全措施上的开销，还有很多剩余——这就是改革带来的红利。”
“的确，你在领地上推行的新制度可以更高效的压榨奴仆，从长远来看更有好处，更美妙之处在于奴仆们也觉得自己得到了好处，对你感恩戴德。”
西尔莎望向乔安的目光里平添了几分激赏的意味。
“蜜特拉，你真的很聪明，很会管理自己的产业，或许你比我更适合担任乌狄诺斯的首相。”
“谦虚”不是眼魔的美德，可是乔安又不能泰然接受西尔莎的吹捧，否则岂不显得自己野心勃勃，觊觎她的地位和权柄？
遇事不决，乔安果断开启“心灵剧场”，先时停一分钟缓一缓，斟酌一下如何回答才妥当。
“承蒙夸奖，我很开心，可惜想成为一位成功的首相，除了才干，容貌和人缘也很重要。”
“乌狄诺斯的贵族们，眼里充满对我的嫉妒与偏见，污蔑我是瞎子，昧着良心骂我长得丑，看不惯我打破陈规陋习的尝试，既然乌狄诺斯的公众话语权由这群白痴把持，我又何苦为公共事务劳神费力，落得个出力不讨好！”
“蜜特拉，你太偏激了，其实城里的贵族并不都排斥你，况且很多人之所以看不惯你，只是因为还不够了解你。”
西尔莎柔声安慰道。
“前些天我跟斯拉欧加还有拉什奴聊了几句，她们对你的评价很高，还说从前只因城里的传言就认定你是一个讨人厌的家伙，直到真正与你打过交道，并肩作战过后，才发现传言不可信，其实你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她们都很喜欢你，希望与你深入结交。”
“由此可见，即便是我们眼魔一族，也难免被无凭无据的流言误导，而在澄清真相过后，也会修正自己的观点。”
“真的吗？”乔安微微动容，“斯拉欧加和拉什奴是还不错，希望乌狄诺斯城里更多一些这样通情达理的贵族。”
西尔莎微微一笑，话题又转回蜜特拉在领地上推行的新制度。
“蜜特拉，你刚才说，给奴隶们提供福利和安全保障，是为了更高效长久的压榨他们，这个观点很有趣，我会继续观察你在自家领地上尝试的改革，如果收效良好，我会考虑向至尊进言，在全城范围内推广。”
第169章 黑暗中的光（Ⅱ）
“首相大人，您的想法恐怕不切实际，其它贵族才不会接受我这套搞法，她们的脑子就像岩石一样僵化固执，永远也别想说服她们接受新事物！”
乔安故作消极的摇了摇头。
“别这么悲观啊，蜜特拉，有些事不试一试，我们怎么知道行不通呢？”
西尔莎心平气和的鼓励魔眼奥术师。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泼冷水。”乔安叹了口气，“往后我还是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治理这片领地，希望能给首相阁下提供一些有益的参考。”
表面装作很不看好西尔莎在全城推广新制度，其实乔安内心颇有些激动，巴不得首相阁下说到做到，给沉闷保守的魔眼巢城带来一些新气象。
她把真实想法藏在心里，庆幸自己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被眼魔或者夺心魔同化，沦为一头完全丧失人性的怪物，反而有望为黑暗笼罩的魔眼巢城点亮一盏灯，散发出些许温暖魂灵的人性之光，不禁颇感欣慰。
“蜜特拉，其实我来这里，既不是顺路闲逛，也不是专程为了调查矿难，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想私下里跟你聊聊。”
西尔莎收起笑容，神色变得格外庄重。
乔安会意地点了下头，当即施法带上首相阁下传送到自己的巢穴，请她进客厅详谈。
西尔莎在客厅里飘了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
“蜜特拉，你把自己的小窝打理的很整洁，住在这里想必很舒适。”
乔安听她这话，感觉有点怪怪的。
西尔莎大人这是几个意思啊？
莫不是想搬家过来跟我同居？
至尊陛下头上怎么绿油油的？
还是不要了吧！
西尔莎见她久久不做声，转过身来，面露嗔怪。
“蜜特拉，发什么呆啊！客人登门，你还不拿出点儿好吃好喝的招待一下？”
乔安扬起一条眼梗挠了挠头，暗自犯愁。
说实在的，她在乌狄诺斯住了大半年，首相阁下是迄今唯一的访客，她也没准备茶点酒水，拿什么待客呢？
略一思索，乔安有了主意，打开储物袋，从中取出一瓶用相位蜂蜜和巨人苹果酿造的酒，斟满桌上的两只水晶杯，请首相阁下品尝。
西尔莎伸出一条眼梗，卷起酒杯拿到主眼跟前端详，美丽的琥珀色酒浆散发出甜蜜而又甘醇的芬芳。
“为至尊的健康干杯！”
乔安也卷起一杯酒，与西尔莎碰杯过后一饮而尽。
她平日很少饮酒，但是为了证明酒里没有下毒，消除客人的疑心，只能做此豪饮。
眼魔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被迫害妄想的症状，西尔莎也无法完全克服这一先天性精神缺陷，只不过她修养好，城府深，总能把自己的疑心隐藏起来，表面上显得优雅大气，风度翩翩。
直到乔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西尔莎才把酒杯凑到嘴边抿了一口，眼中立刻溢出惊喜的光彩，忍不住将剩下的酒也一饮而尽。
“蜜特拉，这酒真好喝，你从哪儿搞来的？”
乔安当然不能如实回答，好在对这一问早有准备。
“是在网上买的。”
“网上？”
“首相阁下没用过云网吗？”乔安装出大惊失色的表情。
“云网？听说过，可我不知道怎么用。”
西尔莎抚摸着酒瓶，眼中流露出一丝难为情。
“那您可落伍了啊！首相大人，我来教你上网！”
乔安飞快地帮西尔莎申请注册了云网账户，教她如何搜索自己感兴趣的内容，如何在网上店铺购物。
一通猛如虎的操作过后，乔安打开“爱买不买谢绝还价杂货铺”的页面，指着新上架的“蜂蜜苹果酒”对西尔莎说：
“刚才您喝的酒，就是我在这家店铺买的，您要是喝的惯，咱俩可以团购……”
“好啊！好啊！”
西尔莎雀跃不已，已经被“云网”这一展现在自己面前的新世界深深迷住。
“蜜特拉，真不愧是你呀！总是能发现一些稀奇古怪的新玩意！”
“呵呵～我从来都是这样不守规矩的，勇于尝试新事物，所以城里很多老古板看我不顺眼。”
乔安轻抚眼梗，一脸傲然，颇有“时尚达人”的派头。
“对了，光顾着喝酒聊天，差点忘了正事。”西尔莎懊恼地拍拍额头，“蜜特拉，其实我这次来找你，是想请你帮忙的。”
“有什么事您尽管说，我一定尽力。”
“不是我的事，是咱们的至尊陛下就快分娩了，预产期就在明天或者后天，妊娠造成的痛苦使她变得异常暴躁，精神状态也很不稳定，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你能抽空来当助产士吗？”
什么？乌狄诺斯的女王陛下要生宝宝了，首相大人请我去帮忙接生？
啊？这……
这个出乎意料的消息使乔安愣了数秒才回过神来，赶紧激活“心灵剧场”，先时停两分钟压压惊！
利用这段缓冲时间，乔安迅速回想了一下记忆中那些关于眼魔生育后代的知识。
她当前的蜜特拉形态，换算成人类的年龄差不多二十岁，属于那种已经发育成熟、但是还没有结婚的大姑娘，缺乏生育的亲身体验，对眼魔一族繁殖后代的了解，完全来自道听途说。
通常情况下，孤雌生殖的眼魔终其一生只会生育一次。
眼魔的平均寿命相当于人类的两到三倍，妊娠期一般出现在40岁左右，60岁的眼魔就算“大龄产妇”了，很少有拖延到这个年龄段还没怀孕生育的。
乌狄诺斯的眼魔女王伊什塔尔，初次孕育后代也是在40多岁，但是不同于寻常眼魔，伊什塔尔在将近百岁的高龄还能迎来第二次妊娠期，这在魔眼巢城的历史上还是前所未有的异数。
“至尊陛下年轻的时候，也曾像普通眼魔那样按部就班的怀孕生育，第一胎就产下了整整一打幼崽。”西尔莎对乔安说。
“按照咱们眼魔一族的传统，生育下来的后代不管数量多寡，最多只保留一只长相与母亲最像的幼崽，其余品相不佳的幼崽，要么被母亲当场吃掉补充营养，要么绑上石头，沉入湖底。”
第170章 至尊的女儿
“至尊陛下可不懂什么叫‘仁慈’，第一胎产下的幼崽，大部分长得不像她，不太可能觉醒神话血统，这些被淘汰的小家伙最终都被活活淹死在三角湖里——这件事是我亲手办理的，至今还记得幼崽们溺水惨叫，绝望挣扎，却徒劳地被岩石拖进水底，直至被活活淹死的凄惨景象。”
西尔莎叹了口气，眼中浮现一抹阴翳。
“蜜特拉，你没有亲身见证过那样的场面，就无法理解那件事对我的精神造成了多么严重的影响，从那以后，我一想到生育后代就恶心反胃，直到如今也没有出现怀孕的迹象，我想我可能是受到心理阴影的刺激，绝育了。”
乔安同情地望着她，又给她斟了一杯酒，换了一个不至于刺伤她伤疤的话题。
“西尔莎大人，至尊留下来养育的那只幼崽后来怎样了，我似乎没听说乌狄诺斯城里有这样一位小公主。”
“‘养育’这个词，用在咱们眼魔身上可真够讽刺的。”西尔莎面露苦笑。
“蜜特拉，不瞒你说，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在人类的社会中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当时我变成人形，还结交过一些人类朋友，据我所知，人类以及其它大多数智慧种族，都有母亲负责养育后代的传统，可惜咱们眼魔不一样。”
“就算保留下来的那只幼崽，也不会得到什么静心照顾，无非丢在一边任其自生自灭罢了。”
“当母亲的，偶尔想起还有这么一个女儿，适逢心情不错，就会去看一看女儿是不是还活着，如果存活，就丢些食物给她吃，倘若死了，倒也省心。”
“至尊对她的长女也是沿用这种传统的养育方式，对自己唯一的继承人漠不关心，也没考虑过自己一旦绝后将会给魔眼巢城的未来造成多大隐患。”
“至尊可以不在意这些‘琐事’，我身为她的助手却不能不管，所以那孩子基本上是我负责照料，就像她的保姆。”
乔安点了点头，继续听她讲述。
“我已经尽力了，蜜特拉，我已经尽力了……”西尔莎突然失去从容，身躯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栗，眼睛也变得空洞无神。
这是乔安第一次目睹乌狄诺斯的首相阁下表露出精神失常的症状，或许这可以证明她无论伪装得多好，多想改变自己的天性，终究还是一只血统纯正的眼魔，还是克服不了先天缺陷。
“我很努力的抚养她，蜜特拉，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甚至模仿起我的人类朋友，试图像一位人类母亲那样细心照料小宝宝，可还是不行啊，蜜特拉，对不起，我还是把这件事搞砸了……”
“那孩子夭折了？”乔安轻声问。
西尔莎痛心地点了下头，眼中似有泪光闪动。
“那是至尊特地挑选出来的继承人，是她一胎产下的十二只幼崽当中血统最优秀的一只……”
说到这里，西尔莎忽然抬头看了乔安一眼，诡异的目光令乔安莫名心慌。
“至少算是最优秀的之一，蜜特拉，可惜无论我多么努力，还是没能把她照顾好，她最终还是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还那么小，一点点的，无可挽回的变冷了，僵硬了……就像她那些葬身湖底的姐妹们……”
“蜜特拉，你能原谅我吗？我真的尽力了，我绝不是故意害死她的，正如我也不想害死你们，可我没办法……你能原谅我吗？”
“西尔莎大人，这不是你的错。”
发觉西尔莎越发语无伦次，神情激动得近乎亢奋，乔安再怎么劝她冷静也没用，只得顺着她的意，正面答复。
“我原谅你了，西尔莎大人，我不怪你。”
“真的吗？她们也是这么想的吗？”西尔莎神经兮兮地追问。
“是的，她们推选我出来作为代表，让我告诉你，大家都原谅你了，真的。”
乔安装出一脸诚恳，探出眼梗轻抚西尔莎洁白的躯体，安抚她平静下来。
她不难猜出，西尔莎回想往事，受到过于强烈的精神刺激，以至于出现幻觉，把蜜特拉错当成了伊什塔尔的女儿，既自责没有尽到保姆的义务，又为奉命溺杀众多眼魔幼崽心怀愧疚，故而语无伦次地向她请求原谅。
在这种情况下，揭穿西尔莎的幻觉反而会加重她的精神症状，还不如陪她演戏，使她获得些许慰藉。
果不其然，听了乔安的安慰，西尔莎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恢复了理智。
“不好意思，蜜特拉，我刚才有点儿激动，别把我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
“您没事就好，西尔莎大人，我们得尽快回去照顾至尊陛下，免得她长时间见不到你，又要发脾气。”
“说的也是，我们这就走吧。”
西尔莎勉强笑了笑，伸过来一条眼梗，如同手挽手一般缠住乔安的眼梗，而后便施展法术，直接传送到她与伊什塔尔同居的地底庄园大门口。
守在门口的四尊“眼魔像”，主眼发出蓝色光锥照射西尔莎和乔安，验明身份过后立刻打开大门，请她们进入。
乔安这次故地重游，心情有些复杂。
她之所以接受西尔莎的邀请，来当伊什塔尔的助产士，除了不好推脱，还有一个主观因素是对眼魔的生育行为怀有强烈的好奇心，想积累一些相关知识。
这当然不是为自己将来生崽做准备，而是为写一篇关于眼魔生态的论文储备第一手的资料。
跟着西尔莎进入伊什塔尔的寝宫，垂直降至井底，乔安一眼就看见乌狄诺斯的女王陛下悬浮在天鹅绒毛毯上，主眼呆呆注视着对面桌上摆放的水晶球。
西尔莎回头使了个眼色，示意乔安放轻动作，免得惊扰到进入预产期后愈发变得神经过敏的眼魔女王。
“陛下，我回来了，还带来蜜特拉当助手，接下来两天，我们会一直陪在您身边，服侍您顺利产下第二胎幼崽。”
水晶球里明明啥都没有，伊什塔尔却像是看到了摄人心魄的奇景，舍不得收回主眼的视线，只分出一条眼梗，朝乔安望了一眼，目光显得很冷漠。
第171章 助产士
乔安对伊什塔尔爱理不理的傲慢态度早已见怪不怪，按照规矩行礼问候，过后就退回西尔莎身旁，暗中观察伊什塔尔，特别是她那肿胀到无法合拢的口腔。
进入妊娠期以后，眼魔的舌头后面就会出现一个奇异的“卵形器官”，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膨胀——这就是眼魔的“子宫”。
在怀孕终期的两个月里，肿胀的子宫将会膨大至塞满喉咙，使得眼魔不便吞咽食物，甚至连嘴巴都无法合拢。
伊什塔尔此刻就呈现出怀孕晚期的典型特征，喉部肿胀的子宫，将猩红的舌头从咧开的嘴巴里压迫出来，唾液顺着舌尖流淌，滴落在身下的天鹅绒毛毯上，不多时就汇聚成一团污渍。
西尔莎使了个“魔法伎俩”，清理掉毛毯上的唾液。
乔安在旁边看着，暗自记在心里，往后这种琐事她也要帮着做，好让西尔莎腾出精力陪伊什塔尔聊天，安抚她焦虑的情绪。
伊什塔尔口腔肿胀，偶尔说出的只言片语，也是含含糊糊，乔安根本听不明白，只有陪伴伊什塔尔共同生活多年的西尔莎，才能领会她的用意。
妊娠还加重了伊什塔尔的癔症，西尔莎特地在私下里提醒乔安：“凡事顺着至尊的意，不要揭穿她眼中的幻觉，免得惹她发火，动了胎气。”
不知过了多久，伊什塔尔主眼的视线终于离开水晶球，转而投射在乔安脸上，怔怔的看着她，原本黯淡无神的眼眸，突然闪出一抹奇异的光彩。
乔安还以为她终于清醒过来了，然而伊什塔尔开口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表明至尊陛下仍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
“蜜特拉，原来是你啊……你也想看看自己刚出生时的样子吗？”
乔安闻言不禁有些恼火。
我都过来老半天了，合着您现在才认出我？
这是什么眼神儿啊，简直白长那么多眼睛！
忽然想起西尔莎的叮嘱，她就没有试图向伊什塔尔解释自己的来意，顺着伊什塔尔的意思，随口搪塞了一句。
“是的，我来看看，或许帮得上忙。”
“他们在看着我，蜜特拉，被一群没安好心的陌生人围观……这让我精神紧张，心情很糟糕……在这种状态下，我不可能顺利完成分娩……就算勉强分娩，生下来的也将是怪胎和死胎……蜜特拉，你去把那群讨厌的家伙赶走。”
伊什塔尔流着口水，含含糊糊的唠叨了一通，幸亏有西尔莎在旁边帮着翻译，乔安好不容易才搞懂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是要赶走谁啊？
乔安环顾四周，除了自己和西尔莎，根本就没有其他人在场。
西尔莎早就在产房里施加了“法师密室”，阻断有可能来自外界的法术窥探，伊什塔尔到底在担心什么？
乔安旋即醒悟，至尊又犯了疑神疑鬼的老毛病，在幻觉当中看到了一群根本不存在的观众，这要怎么驱赶呢？
略一思索，乔安有了主意，装出东张西望的样子，同时暗中施法，瞬发“强效幻影”，在墙角阴影里凭空创造出数条奇形怪状、若隐若现的虚影，宛如鬼魅。
“至尊，我找到偷窥您的坏家伙们啦！”乔安指着墙角，煞有介事地说。
但凡伊什塔尔的精神稍微正常一点，都不会被这种小伎俩哄骗，可她现在神志不清，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物，哪怕那看起来很假。
“嘘——蜜特拉，别大声嚷嚷，让读者们听见就不好了！”伊什塔尔直勾勾盯着墙角若有若无的魅影，一脸紧张。
让我别大声，可你的嗓音比我更大！
还有，“读者”是什么鬼？刚刚你还说是“观众”的啊！
乔安一边在肚子里吐槽，脸上还得装出警觉的表情，像哄小孩似的安抚眼魔女王放宽心：“陛下别怕，我和首相阁下都在您身边，我们会保护您的。”
伊什塔尔摇了摇头，转身看了西尔莎一眼，再次回头望向乔安时，脸上多了一丝诡秘的神态，凑近她耳畔嘟哝了几句话。
乔安听得半懂不懂。
如果她没理解错，伊什塔尔似乎在提醒她提防西尔莎，还说西尔莎是个滑头鬼，偶尔会对自己阳奉阴违，表面上对至尊唯命是从，背地里会不会当真执行下去，那就不好说了。
“如果西尔莎绝对忠于我……让该死的孩子去死，该活的孩子活下来……完全遵照传统办事，免得触怒吾主……我今天也不用再遭一回罪。”
哪怕乔安加持了“极化认知”，开启“心灵剧场”，也还是无法完全领悟伊什塔尔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胡话所指何意。
至尊对首相似乎心存芥蒂，因对方没能照顾好她的长女耿耿于怀，这一层意思乔安是听出来了，但是这能怪西尔莎吗？
你这个当亲妈的自己都不照顾孩子，生下来就丢给别人，不闻不问，哪有资格埋怨西尔莎失职？
至于西尔莎做错了事，触怒眼魔之神“大主母”，致使伊什塔尔受连累，被迫于百岁高龄再做产妇，吃苦受罪云云……坦率地讲，乔安听得摸不着头脑，梳理不清这里面的逻辑关系。
或许至尊与首相的感情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和谐，私下里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矛盾，但是这不关乔安的事。
她只是临时客串一下小护士，不想卷入至尊与首相的爱恨纠葛，便把困惑藏在心底，装出恭听伊什塔尔告诫的样子，过后便问她要不要驱散暗中窥视的神秘魅影。
“先等等……蜜特拉，那些家伙长什么样啊，我怎么看不清呢？”
“至尊，您看不清就对了！那些窥视者存在于一个更高维度的世界，我们此刻看到的只是他们在三维世界的投影，而非实体，肉眼无法辨识细节……”
乔安硬着头皮强行解释了一波。
这也不能全怪她胡编乱造，伊什塔尔本人就曾给自己凭空臆想出来的所谓“读者”、“观众”和“窥视者”们安上了“高维生物”的人设，乔安只不过是在她那些“官方设定”的基础上进行二次创作，伊什塔尔总不至于不认账吧？
第172章 分娩
幸而伊什塔尔还没有疯到自打耳光的地步，总算还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些话，连连点头，对乔安的解释表示赞同。
“不错，不错，我们本就无法看清高维生物的全貌！这很正常！蜜特拉啊，你有办法赶走他们吗？”
“这……我来试试看吧！”
乔安转身面对墙角，晃动眼梗比划施法手势，挥出一片银色光幕，同时悄然消解“强效幻影”，那些模糊的影像随之消失。
“至尊，我刚刚施展7环‘放逐术’，成功把那些高维生物的投影逐回他们原属的世界，就如同把恶魔的化身逐回无底深渊。”
“好极了，蜜特拉……你很能干！我要奖赏你！”
伊什塔尔还就真被乔安糊弄住了，吃力的从眼梗上摘下一枚魔导透镜，赏赐给她。
乔安道谢过后，接下透镜施法鉴定，惊喜的发现这是一枚自己尚未掌握制造方法的“贯通透镜”。
眼魔的十种超自然射线都是单体攻击，所以很容易被“飞虫走兽”之类的集群魔法阻挡下来，牺牲一只小小的飞虫就能抵消强大的射线。
“贯通透镜”就是为了克服这一弊端而特别创造出来的魔导器，将之佩戴在眼梗上，发出的射线就能贯穿路径上的所有目标，造成同等的伤害或者负面效果。
这枚透镜很不错，但是对乔安而言，价值更大的是透镜上结附的超魔技艺“射线贯通”！
顾名思义，这门超魔技艺只能搭配“射线”类法术，比如“衰弱射线”、“灼热射线”或者“解离术”，以提升1环法术位为代价，使单体攻击的魔法射线变得类似“闪电束”，可以贯穿射程内的一连串目标。
乔安将“贯通透镜”揣进储物袋，深感欣慰，心想总算是没有白忙一场。
她刚刚自导自演的那出驱魔戏码效果不错，成功使伊什塔尔放松神经，平静下来。
乔安和西尔莎守在寝宫，服侍伊什塔尔直到第二天深夜，终于熬到了分娩的那一刻。
在这紧要关头，伊什塔尔必须忍受强烈到无法形容的痛楚，主眼和十颗梗眼全都凸出眼眶，充满血丝，仿佛随时可能爆裂。
就在乔安担心伊什塔尔支撑不住的时候，这位眼魔女王突然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嚎叫，竭力张大的喉咙深处，传来骨骼脱臼的咔嚓声，紧接着，她的下颚竟然真的脱臼了，软哒哒地垂落下来，喉咙大张，鲜血汩汩涌出。
眼前这一幕凄厉诡异的景象，给乔安的视觉和精神都造成了强烈冲击，禁不住打了个激灵。
“别怕，这是咱们眼魔一族分娩时的正常现象。”西尔莎麻利的帮伊什塔尔擦拭口中狂喷的鲜血，一边心平气和的安慰乔安，“等你再成熟一点儿，也将亲身体验分娩的阵痛。”
乔安顿时又打了个寒颤，绝对不想体验这种事情！甚至有点羡慕西尔莎，巴不得自己也受到什么精神刺激，从此绝育，免得遭这份罪！
这时，伊什塔尔的下颚已经与颌骨脱钩，从而最大限度扩张口腔。
在乔安看来，这种行为类似蟒蛇为了吞咽庞大的猎物，主动使下颌脱臼，扩大上下颚的夹角，只不过两者的过程和目的恰恰相反：蟒蛇下巴脱钩是为了方便进食，眼魔则是为了把膨胀至极限的子宫从喉咙深处反刍出来。
就在乔安好奇的注视下，一团直径约有五尺的肉球从伊什塔尔口中缓慢的蠕动出来，在大量血浆的润滑下，终于被她完整的呕吐出来，只剩一条细长脐带与母体相连，通往舌根深处。
这颗血淋淋的大肉球，就是眼魔的子宫，生育过后就会脱落，这也正是多数眼魔一生只能孕育一胎的原因。
只有极少数眼魔，在子宫脱落之后，体内还会生长出新的子宫，为再次怀胎打下基础。
这种罕见的现象，被眼魔一族视为“大主母”赐下的祝福，但是对于再次当母亲的眼魔而言，无异于受二回苦，遭两茬罪，说是“诅咒”反而更恰当。
西尔莎毕竟接生经验丰富，乔安这个菜鸟助产士还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她已经施法创造出一桶热水，拿来一把银光闪闪的大剪刀，咔嚓一下剪断脐带。
与此同时，断开的脐带如同一条皮筋，迅速缩回伊什塔尔喉咙深处。
乔安这会儿终于也找到帮忙的机会，施法帮伊什塔尔疗伤止血，接着伸出两条眼梗，托起女王陛下的下巴，发力向上一推，咔嚓一声，强行使脱臼的关节复位。
或许是这种复位方式太过粗暴，伊什塔尔疼地嘶嘶抽气，充满血丝的主眼怒视乔安，怀疑这个心黑手辣的小护士想谋害自己。
乔安连忙为女王陛下加持2环法术“痛觉钝化”，使她的疼痛感暂时降低为正常水平的十分之一。
伊什塔尔长舒一口气，脸色有所缓和。
就在乔安手忙脚乱地照顾伊什塔尔时，眼魔女王刚刚产下的那颗肉球，在摆脱脐带的拖拽之后，自行浮空而起，像心脏一般有节奏的怦怦脉动。
西尔莎提着大剪刀，守在悬空的肉球跟前，神色凝重。
就在她的注视下，肉球噗的一声喷出血花，随即浮现裂痕，一团小小的身影撕裂子宫，自行钻了出来，舒展十条纤细柔弱的眼梗，漂浮在半空中。
乔安借着帮忙接生的机会，趁伊什塔尔和西尔莎不注意，悄悄收集伊什塔尔的血液，收入试剂瓶揣起来，回家以后再施法解析。
分娩耗尽了伊什塔尔的精力，疲惫的闭上主眼，发出一句虚弱的询问。
“活下来几个？”
“只有一个。”西尔莎低声回答。
“其它的，都死在胎中了吗？”
“至尊，没有其它的幼崽了。”西尔莎抱着刚出生的幼崽转回身来，脸色古怪，“您这一胎里头……就只有这么一个幼崽。”
眼魔一次生育，子宫中最多容纳十二个幼崽，通常有六七个，少的也有三四个。
像伊什塔尔今次这样，一胎只产下一个幼崽，这可是比“一胎十二宝”更罕见的现象！
第173章 畸婴
怀着好奇，乔安扭头望向那只刚诞生的眼魔幼崽，发觉她的体型的确比较大，身体表面还包裹着一层粉红色胎膜，眯缝着主眼，看起来没精打采。
“算了，一只就一只吧。”伊什塔尔意兴阑珊的叹了口气，“西尔莎，把小崽子丢进桶里洗干净，然后拿来给我看看，如果长得像我，就留下养着吧。”
“遵命，我的陛下。”
西尔莎捧着新生儿飘到浴桶跟前，把她浸泡在施法净化过的温水中，轻轻擦拭。
乔安飘过去帮忙，同时也是想仔细观察一下乌狄诺斯的小公主。
刚靠近浴桶，脑海中就传来西尔莎以“心灵连线”发来的精神波动。
“蜜特拉，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出了什么事，西尔莎大人？”
乔安看出西尔莎不想让伊什塔尔听见她们的对话，也以心灵感应发问。
“你瞧这可怜的小家伙，”西尔莎指向漂浮在浴桶中的新生儿，“她的主眼不对劲！”
乔安探头望向桶内，视线透过氤氲蒸汽，落在新生儿的主眼上，稍加观察过后，果然看出有些异常。
自从被伊什塔尔产下来，这只幼崽的主眼就没有完全睁开过，眯着眼的样子，看起来像是还没睡醒。
一开始，乔安还以为这是正常现象，新生儿身体虚弱，没有力气睁大眼睛，过段时间就好了。
可是听了西尔莎的提醒，再加上凑近观察，她越看越觉得这小家伙的主眼有毛病，至少也是个重度近视，否则目光怎么会显得那样呆滞无神？
怀着一丝担忧，乔安召来“奥法之手”，以尽可能轻柔的动作掀起新生儿主眼的上眼睑，终于看清眼球全貌的一瞬间，不由为之动容，打心底冒起一股寒意！
这可怜的小家伙，先天主眼畸形，。
眼球的构造类似一颗芒果，晶状体等视觉组织完全集中在眼球中部，呈扁平状，如同芒果核，其余大部分眼球组织……都不能称其为眼球，只不过是一团死气沉沉毫无用处的赘肉罢了。
难怪这孩子一直眯缝着主眼，原来她的视野太窄，就只能透过这么一条细缝观察身外的世界。
乔安收回“奥法之手”，新生儿随之垂下眼睑，又恢复眯眼的姿态。
出神望着浴桶中的眼魔幼崽，乔安怀着同情与不安，施展“高等内视术”，进一步检查她的健康状况。
结果比她的预想更糟。
这个新生儿，徒有比健康眼魔幼崽刚出生时更大的体型，体质非常虚弱，显然先天发育不良，按照眼魔一族散养幼崽的传统，她连一个星期都活不下去。
如果给予细心周到的照料，还是有可能把她抚养长大，问题是这值得吗？
这孩子的主眼严重畸变，视力弱到看不清正前方十尺之外的事物，近乎半盲。
当然，她毕竟是一只眼魔，除了主眼还有十颗健全的梗眼，不至于因为主眼畸形就影响综合视力。
但是主眼对眼魔而言具有远非其它梗眼能比的重要意义，新生儿这颗畸形的主眼不光视力很弱，还严重影响了她的超自然天赋。
“就算这孩子能活下来，也很可能无法觉醒‘反魔锥’，或者‘反魔锥’的能力太弱，无法与健全的眼魔相比。”
西尔莎通过“心灵连线”与乔安交流，做出一个悲观的预言。
乔安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完全理解西尔莎为何满眼失望。
如果这个可怜的畸婴是西尔莎或者其它眼魔贵族的后代，是死是活都无关紧要。
假如说她能活下来，长大成熟，也不过是为乌狄诺斯增添了一个笑料，一个可供那些健全的眼魔贵族们嘲弄挖苦的“可怜虫”。
如果她争气一点儿，就算先天不足，将来也有可能通过自强不息和努力学习获得强大的力量，成为另一个蜜特拉，令当初取笑她的同胞刮目相看。
可惜她不是出生在普通家庭，而是眼魔女王伊什塔尔的女儿，一出生就注定要生活在人们的视线聚焦之下，受到更严苛的审视。
她的先天缺陷，不仅会给她自己招来歧视，还会导致她的母亲颜面扫地。
乌狄诺斯的至尊，第一胎产下的幼崽全部夭折，好不容易才在年近百岁的高龄再次怀孕，生下来的却是一个畸形儿，这意味着什么？
在乔安看来，这很可能只是巧合，然而城里那些满脑子妄想和阴谋论的眼魔贵族们会相信这只是一个巧合吗？
正如西尔莎担心的那样，贵族们更愿意认为这是一个诅咒，表明伊什塔尔很可能犯下了某种不可饶恕的罪行，激怒大主母，失去眼魔之神的宠爱，才会遭受诅咒，产下畸婴。
事情传扬出去，这样的流言蜚语必将充斥乌狄诺斯，搞得人心浮动。
伊什塔尔统治魔眼巢城多年，积威犹在，眼魔贵族们不敢公开造反，可她毕竟上了年纪，来日无多，将来寿终正寝，谁能继承至尊之位？
就是这个天生主眼畸形的小公主吗？
眼魔贵族们恐怕不会服气。
真要是到了那一天，乌狄诺斯恐将爆发一场史无前例的内乱！
“西尔莎，蜜特拉，你们在那里磨蹭什么？快把幼崽抱过来给我瞧瞧！”
身后突然传来伊什塔尔不耐烦的催促。
西尔莎与乔安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而后伸出一条眼梗，卷起浴桶中的眼魔幼崽，带到伊什塔尔跟前，以尽量委婉地方式，向至尊讲述新生儿的主眼先天畸形症状。
伊什塔尔的神态异乎寻常的平静，默默听首相说完，挥了挥眼梗，说出来的话令乔安感到心里一阵发凉。
“这个恶心的怪胎，长得一点都不像我，没资格活在世上。”
“至尊，您的意思是……”西尔莎欲言又止。
“别装傻，西尔莎，你应该很清楚我的打算！快把那团垃圾处理掉，我不想再看见她，简直令我作呕！”
“可是，至尊陛下，那是您唯一的继承人啊！”乔安忍不住插了句话。
第174章 溺杀
“那又怎样？”伊什塔尔恶狠狠瞪过来，“长得不像我的小崽子，没有资格当我的女儿，宁可绝后我也不将就！”
“蜜特拉，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怎么，你不同意我的看法？也是啊，毕竟你都不在乎弄瞎自己的主眼，可谓怪胎中的怪胎，看不惯我的做法也正常。”
“不过话说回来，那是我自己的孩子，她该死该活由我说了算，你算个什么东西，轮得着你反对吗？有本事你自己生一个啊！”
“少跟我扯什么绝不绝后的，我才不在乎！”
“退一步说，这样做也是为了那个小崽子好！反正畸婴注定一生受人嘲笑，还不如干脆趁早死掉，一了百了，省得受苦遭罪！”
“还有你，西尔莎，别再对我念叨乌狄诺斯的未来如何如何，我死之后，即便乌狄诺斯洪水滔天也不关我的事！”
伊什塔尔自言自语的咆哮了一通，像是耗尽了力气，大口喘息，虚弱地挥了挥眼梗。
“西尔莎，快把那畸形的怪物带走，省的我看着心烦……把她绑在石头上，丢进湖里淹死……你给我当心点儿，这一次可别再搞出什么纰漏啊！”
“如您所愿，至尊陛下。”
西尔莎无奈地叹了口气，用一块毛毯裹起有气无力悬在半空的眼魔幼崽，转身飘向门外。
乔安匆匆向眼魔女王鞠躬告辞，转身追出寝宫，想拦住西尔莎，劝她不要溺杀畸婴。
她刚刚追了上去，还没来得及说话，西尔莎就抢先开了口。
“蜜特拉，这不关你的事，少插手！”
“可是——”
“别说了，你现在应该做的事，就是赶紧回家，喝上几杯美酒，好好睡上一觉，忘掉今天在这里看见的事情，明白吗？”
面对首相阁下冷漠而又不容抗拒的目光，乔安无话可说，只得在她的逼视下，转身离开。
飘行在回家的路上，乔安心中翻江倒海，久久无法释怀。
那个先天眼睛畸形的新生儿，使她很自然地联想到自己颈后那颗畸形的眼球，不禁心生同情。
理智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警告她不要多管闲事！
是的，那个畸婴看起来挺可怜，使你回想起自己童年的经历，继而同病相怜，可你再仔细想想，这能一样吗？
无论外形如何改变，你终究是人类，起码你的灵魂与人性紧密相连，而那个小崽子……她可是一只眼魔啊！
无论她现在看起来多弱小无助可怜，倘若让她活下来，终究会成长为一只邪恶疯狂的“巨眼暴君”！
恰恰因为她的先天畸形和童年阴影，将来很有可能比普通的眼魔更加残暴、扭曲、邪恶、疯狂，给人们带来更多灾难，造成更严重的破坏！
少一个疯狂的眼魔，这个世界至少不会变得更坏！
这种祸根，早点死掉才好，你何必为她浪费感情，惹祸上身？
然而另一个声音也在乔安脑海当中回响，提出与前者截然相反的观点。
你把人性看得至高无上，那么不妨设想一下——假如那个新生儿是一个人类女婴，难道你也能冷眼旁观她被母亲舍弃，饥寒交迫的死在荒野当中？
“你能忍心吗？”
乔安问自己。
她不能。
但凡尚存一丝人性，她也无法坐视。
如果“人性”仅适用于人类社会内部，对待其他“非我族类”的生灵却采取一套更为冷酷、违背人性的价值标准，那么人类与夺心魔又有什么区别呢？
夺心魔的社区内部不和谐吗？
夺心魔对待自己的同胞不亲切吗？
可他们又是怎样对待其它物种的？
如果你不是夺心魔，你愿意生活在一个被夺心魔们踩在脚下奴役、从精神到**都有可能被剥夺的世界里吗？
就因为你投胎时的运气欠佳，没能荣幸的成为夺心魔社区中的一员，而是降生为人类或者其它在夺心魔眼中只配充当奴隶和食物的低贱生物，所以你就活该倒霉，就只能乖乖献出自己的脑髓？
乔安觉得，人性不应该如此狭隘。
没错，眼魔大多邪恶残暴，然而这种行为模式有多少是先天因素，又有多少是受环境和教育的影响后天形成？
身为一位学者，乔安不会轻易使用“天性”、“命中注定”或者“民族劣根性”这类具有强烈独断意味的词汇，因为这并不符合实事求是的原则。
如果把一只眼魔放在合适的环境里，提供周到的照顾和健全的教育，能否培养她变得比她那些依照传统生活的同胞更为正直善良。
如果自己尽最大限度的努力，帮她矫正先天性的精神缺陷，那么是否有可能帮她培养出健康积极乐观的心态？
乔安作为一个畸形的孤儿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无法亲身验证这种可能性是否存在，但是她可以尝试在别人身上践行这一实验，哪怕对方是一只先天畸形的眼魔幼崽。
年轻的法师在脑海中进行了一场短暂而激烈的思想交锋，最后还是情感压倒理智占了上风。
乔安拿定主意，匆匆在自己身上拍下一道“神话隐形术”，原路折返，悄悄跟在西尔莎身后，一直飞到三角湖畔。
湖边冷冷清清，除了西尔莎再无其它身影，偶尔有碎石从高耸的穹隆上脱落下来，坠入黑暗笼罩的湖面，激起一团浪花，水波声很快就平息下去，归于沉寂。
乔安躲在一块大石头背后，伸出一条眼梗，透过岩石缝隙，暗中观察西尔莎的举动。
首相大人如同一团雪白的气球，静静悬浮在风平浪静的湖畔，一条眼梗还缠着那个奄奄一息的弃婴，背对乔安这边，主眼遥望湖面，长时间默默出神，似乎在回忆往事。
过了许久，她终于转回身来，施展侦查法术扫荡四周。
乔安见此情景，暗自庆幸自己离西尔莎的距离足够远，还提前加持了“神话隐形术”，不至于被她发现踪迹。
西尔莎仔细搜查了两遍，确认附近没有其它生物，便取出一条绳索，将新生儿的十条眼梗拢向身后，用绳索牢牢捆扎起来，使之无法挣脱。
第175章 伊南娜
西尔莎捆绑好畸婴，接着将绳索的另一头绑在一块大石头上，扬起眼梗，发出一束“念控射线”，抓起沉重的岩石奋力抛向湖面。
乔安听见远远传来“噗通”一声，随即看到岩石落水，连带拖拽着弃婴沉向湖面下方。
眼魔幼体天生具有浮空能力，发觉自己被重物拖向水中，凭着本能拼命挣扎，试图从水中浮起。
然而她出生未久，体力虚弱，根本拖不动西尔莎精心挑选的大石块，垂死挣扎纯属徒劳，最终还是被强行拽了下去，身体迅速被湖水淹没，只有微弱的哭泣声透过水面，在湖畔飘荡。
乔安听在耳中，心头不由得一阵刺痛，勉强克制住冲出去救人的冲动。
西尔莎面无表情地守在湖畔，默默注视着湖面泛起的涟漪，直到湖水恢复平静无波，哭泣声也彻底消失，才长舒一口气，施法开启“任意门”，消失在一道传送光辉当中。
乔安一直等到西尔莎的身影完全消失，这才离开藏身之处，以最快的速度飞到她刚才沉下畸婴的地方，施展“奥法之手”，探入黑涔涔的湖水打捞弃婴。
不多时，乔安就抓到那根捆扎弃婴的绳索，连忙发力拖拽上来，匆匆解开绳索，查看那团已经没有动静的眼魔幼崽。
还好，只是溺水窒息，陷入昏迷，还有轻微的心跳！
乔安松了口气，正打算施法帮这捡回一条小命的畸婴治疗一下，身后忽然掀起强烈的魔力波动。
回头一瞧，湖畔亮起传送光辉，一团雪白的身影浮现出来，西尔莎竟然去而复返，正冷冷地凝视着她。
“首相阁下……”
乔安被西尔莎当场抓了个正着，即便加持了“极化认知”，也禁不住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摆脱眼下的尴尬处境。
“别这样，蜜特拉，别给自己找麻烦。”
西尔莎飘了过来，一脸郑重的发出告诫。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把那个小家伙丢回湖里，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要不要接受西尔莎的告诫？
乔安的目光，在西尔莎与弃婴之间游移不定。
为了一个半死不活的畸婴，得罪乌狄诺斯城里权势仅次于至尊的首相阁下，这显然是很不理智的做法。
然而理智的选项未必就是正确的决定，特别是当这个决定涉及到一条无辜的生命，乔安心中的那架天平，再次倒向并不合理的那一端。
悄然启动“心灵剧场”，乔安花了一分钟时间权衡利弊，斟酌词句，过后勉强为自己的举动找到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首相大人，这孩子虽然有些畸形，可她毕竟是至尊的女儿，考虑到至尊的年纪，今后很可能无法再怀孕了，留着这孩子，将来至尊离世之后，乌狄诺斯的王座至少还能有一个继承人，现在杀了她，可就彻底没得指望了。”
“蜜特拉，你对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西尔莎摇头苦笑。
“这些道理我比你更懂，也曾当面向至尊谏言，可是结果你也看到了，她根本不听我的啊！”
“正如至尊所说，‘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女王陛下都不在乎，你又何必操这份闲心？还是别自寻烦恼了。”
“西尔莎大人，我很尊敬伊什塔尔陛下，但是我不认为至尊说的话、做的事就一定是对的，如果我觉得她做错了，宁愿选择自己认为正确的那条道路，哪怕与至尊的意志相背，我也不会妥协。”
乔安凝视西尔莎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发出质问。
“西尔莎大人，可否诚实的回答我，您把自己当成乌狄诺斯的首相，抑或只是伊什塔尔陛下的仆人，在您眼中，伊什塔尔陛下的喜怒好恶与乌狄诺斯的长治久安，究竟哪一个更重要？”
“这是个好问题，蜜特拉，多年以前我也曾为同样的问题深感焦虑，并且以行动做出了自认为正确的回答，只可惜事与愿违，结果令我深感后悔……”
西尔莎欲言又止，苦涩地叹了口气。
“听我一句劝吧，蜜特拉，救下这个不该出生的幼崽，将来你一定会后悔。”
“将来后悔，总好过现在就后悔。”乔安以眼梗紧紧抱住弃婴，毫不妥协。
西尔莎的主眼目光转冷，似有杀气涌现。
乔安暗中戒备，一想到与西尔莎翻脸的后果，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
看来自己在乌狄诺斯的隐居生活，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气氛渐变肃杀的关头，西尔莎忽然闭上主眼，仰天大笑。
疯狂的笑声，在黑暗笼罩的湖面上空久久回荡，传入乔安耳中，使她感到既恐怖又莫名其妙。
“蜜特拉啊蜜特拉，真不愧是你啊！总是干出一些违背常理的事情！”
“西尔莎大人，您不要紧吧？”乔安担心地问。
“你放心，我没疯，至少疯得不至于太厉害。”西尔莎摇摇头，收起笑容，“蜜特拉，你可要想清楚，收养那孩子注定会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烦恼，假如将来有一天，你发现自己的好心反而招致恶果，你会怎样？”
“不怎样，我收养这孩子的时候也没有征求她的意见，我自己做出的决定，无论是善报还是恶果都由我自己来承担，与这孩子无关。”乔安坦然回答。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西尔莎古怪地笑了笑，飘到乔安跟前，伸出眼梗轻抚畸婴，脸上平添了几分温柔。
“蜜特拉，你觉得‘伊南娜’这个名字怎么样？”
“伊南娜？”
这个问题，不需要借助“极化认知”，乔安也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种程度的情商他还是有的。
“这名字好听，很适合女孩子。”
“既然你也喜欢这个名字，往后你的女儿就叫伊南娜吧！”西尔莎笑着说。
“我的女儿？”乔安诧异的望着她。
应该称其为“养女”更妥当吧？
“没错，伊南娜就是你的亲生女儿！”
西尔莎一脸笃定地强调。
“你瞧瞧她那只可悲的主眼，跟你一样残缺不全，必定是你的亲骨肉！”
第176章 母女
“可是……”
乔安还想反驳，却被西尔莎蛮横的打断。
“我说是你的，就是你的！”
“这……好吧。”
乔安听出了首相大人的言外之意，只得硬气头皮接下这口“锅”。
幸亏自己现在是孤雌生殖的眼魔，倘若还生活在人类社会，身边莫名其妙的多出个女儿，难免引来流言蜚语。
“蜜特拉，你打算拿她怎么办？”
西尔莎盯着奄奄一息的畸婴问乔安。
“先带回巢穴，施法帮她治疗一下溺水的后遗症，然后弄些有营养的食物喂她，总之尽量抚养这孩子健康成长。”
“这样真的好吗？”
西尔莎忽然又患得患失起来。
“既然她是我的女儿，就没什么不好的。”乔安心平气和地说。
西尔莎似乎怀有心事，却又不便对乔安坦白相告，最后也只是苦笑一声，从储物袋中取出原本用来包裹新生儿的那张毛毯，递了过来。
“当心点儿，蜜特拉，我会常去探望她，但愿早点夭折，这对你我都好。”
“但愿。”
乔安接过毛毯，把伊南娜包裹起来，免得她着凉受寒，过后告辞西尔莎，施法直接传送回自己的巢穴。
传送落点位于井底，井壁上开凿出的三条隧道，分别通往实验室、仓库和乔安的寝室，现在家里多了一口人，有必要增设一间卧室。
如此想着，乔安就扬起眼梗，对准井壁发出一束“解离射线”。
伴随一阵嗤嗤声，坚实的岩层分解成不可见的物质微粒，形成一条隧道。
乔安抱着伊南娜飘进隧道，持续放射“解离射线”，在隧道深处开凿出一个小房间作为育婴房。接着又施展“鬼斧神工”，就地取材，将“解离射线”切割下来的大块岩石变成家具和房门。
装修好了育婴房，乔安便把毛毯铺在地上。
新生的眼魔很虚弱，再加上刚才险些被淹死在湖中，看起来已经气若游丝，静静漂浮在毛毯上方两尺高处，十条眼梗都有气无力的耷拉着，畸形的主眼完全闭合起来。
乔安从储物袋里取出一瓶“神之泪”调制的药水，操控“奥法之手”掰开伊南娜的嘴巴，给她灌下一瓶药水。
药效很快就发挥出来，促使这可怜的小家伙稍微恢复了一些活力，扬起眼梗，敬畏而又不安的望过来。
“你的名字叫伊南娜。”乔安以眼魔一族特有的语言，柔声告诉她。
相比包括人类在内的绝大多数自然生物，眼魔可谓得天独厚，能够通过遗传从母体那里继承来一部分先验知识和技能，其中就包括种族语言。
眼魔刚出生就会说话，也能听懂基本的词汇，所以乔安才尝试与伊南娜对话。
“伊南娜……”
幼小的眼魔，以略显稚气的腔调重复乔安的话，似乎正在努力接受和理解她所传达的信息。
乔安轻轻点头，耐心等待她理解和吸收这些信息。
过了大约一分钟，小家伙再次开口。
“我是伊南娜……你是妈妈，伊南娜的妈妈。”
乔安迟疑了一下，犹豫要不要申明自己与她并无血缘关系，然而想到西尔莎的告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默认伊南娜的判断，等她长大以后，再找合适的机会告知身世真相也不迟。
伊南娜见乔安点头承认是自己的母亲，并没有流露出欢喜的神态，更不敢像人类孩童那样对妈妈撒娇，反而显得更加紧张害怕，垂下眼梗，不敢正视母亲的目光。
这种看似异常的反应，其实也是眼魔幼崽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先天经验。
伊南娜很害怕把自己生下来的母亲，甚于畏惧其它不相干的陌生人。
尽管她还不太明白这种发乎本能的恐惧感是因何而生，但是直觉告诉她，“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也最危险的生物，倘若自己激怒对方，将会遭到严厉的辱骂责打，甚至有可能被狂怒的母亲活活咬死，生吞下肚！
借助“神话警戒”的主动模式，乔安对伊南娜的心态一清二楚，不禁暗自叹息。
事实上，她不会对女儿无端发火，更不会随意拿对方当出气筒，伊南娜的恐惧毫无必要。
然而这恰恰表明她本人不是真正的眼魔，而伊南娜也不是她的亲生骨肉。
伊南娜刚出生就表现出“被迫害妄想”这一眼魔族群的通病，根源就在于她从母亲乃至上溯至无数代祖先那里继承来的生存经验，都在向她强调一个统计事实：
在眼魔的家庭里，鲜少有温柔慈爱的母亲，暴躁乖戾喜怒无常才是眼魔母亲的普遍形象，女儿则被置于这位暴君的严酷统治之下，在长大成熟之前必须无条件服从母亲的命令，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处境其实与奴仆无异。
为了在这种残酷的家庭中生存下来，眼魔一族的女儿们必须足够谨慎，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仔细考虑会否触怒母亲，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即便如此小心谨慎，还是免不了遭受打骂，试图分析母亲发怒的原因注定是徒劳，因为眼魔的精神状态很多时候并无逻辑与理性可言——连母亲都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兴起虐待女儿的冲动，女儿又怎么可能想得通呢？
可想而知，长时间生活在这种高度压抑的环境里，一个从祖先那里遗传了精神疾病的年幼眼魔，其被迫害妄想症状只会日趋恶化。
而当她终于发育成熟，可以脱离母亲的压迫自立门户，思想和精神都已经被童年阴影造成不可修复的创伤，变得像母亲一样狂躁乖戾，歇斯底里。
当年轻的眼魔进入繁殖期，自行产下后代，她的童年阴影也会以先天知识的方式遗传给自己的女儿，很大概率也会像母亲当初对待她那样虐待自己的女儿。
“遗传”这个内因，再加上“家暴”这个外因，共同构成一根链条，眼魔在其一生中的不同阶段，都隶属于这根链条上的某一环，在承受痛苦与制造痛苦之间不断轮回，由此形成恶性循环。
第177章 母女（Ⅱ）
眼魔一族普遍的精神症状与种种社会弊病，大抵是这一“恶性循环”的外在体现。
想要打破这一恶性循环，从治本的角度来讲，首先应该抹除眼魔一族源自遗传的先天经验，避免把母亲的精神疾病、心灵阴影、扭曲三观传承给下一代。
但是切断这一遗传链条，眼魔也将无法从母亲那里继承到那些有益的知识，如同白纸一张，想要自行学习这些知识，必须付出很多时间和成本。
特别是在缺乏系统教育的环境里，过不了几代，眼魔的知识体系就会严重衰退，结果很可能是弊大于利。
这条路走不通，就只能从家庭入手，让母亲控制自己的暴脾气，尽可能对女儿温柔耐心，避免加重其先天精神症状，给女儿一个温暖快乐的童年。
如果眼魔族群都能遵循上述原则，共同致力于改善母女关系，经过数代眼魔的不懈努力，不断对祖辈遗传的经验矫枉过正，最终也能打破眼魔一族的恶性循环。
然而这只是理论上的设想。
乔安心里清楚，自己很难说服其它偏执入骨的眼魔接受这套违背传统的教育理论，更别提在乌狄诺斯全城推广。
当前她能做的就是知行合一，在自己的家庭里，以自己和伊南娜这对母女作为样本，亲身验证一下这套理论是否行之有效。
如此想着，乔安伸出一条眼梗，轻轻爱抚女儿的额头。
她觉察到伊南娜颤抖起来，浑身神经绷紧，似乎已经做好忍受母亲殴打的思想准备。
“别怕，伊南娜，你要记住，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关心爱护你的人，不会无缘无故的责骂你。”
乔安以精神感应向女儿传达自己的心声。
“如果你有什么想法，或者要求，不妨直接告诉妈妈，只要不过分，妈妈都会尽量满足你。”
伊南娜眼中流露出一丝困惑，暂时无法确定母亲这话是认真的，还是一时兴起说着玩的，只是在拿自己取乐。
“我记住了，母亲大人，女儿一定乖乖听您的吩咐。”
听了伊南娜的回答，乔安就知道她并不完全信赖自己，心中仍有戒备。
她也不指望说上几句亲切的话，就能彻底扭转眼魔一族世代遗传的观念，往后慢慢来吧。
“伊南娜，你饿不饿？”
“嗯……”幼小的眼魔迟疑了一下，点头回答：“是有点饿，母亲大人，我可以在您的领地上觅食吗？”
刚出生的眼魔，从母亲那里遗传了最基本的狩猎技能，但是身体还没发育成熟，眼魔一族标志性的超自然能力，包括反魔场和眼波射线，都还没有觉醒，战斗力不值一提。
像伊南娜这样的眼魔幼崽，相比自然界的野生动物，唯二的优势就是脑子更聪明，而且天生会飞行。
伊南娜请求母亲允许她在领地上狩猎，这可不是一句可有可无的客套话。
幽暗地域不比地表世界，能够在这种极端恶劣的环境中繁衍生息的生物，大多穷凶极恶，很不好惹。
一个刚出生不久的眼魔幼崽，倘若在荒凉黑暗的野外讨生活，别说打猎，自己都会成为其它怪物的狩猎对象，绝大多数无法活到成年。
相比野外，眼魔幼崽在自己母亲的领地上遭受怪物袭击的概率显然更低，安全也更有保障，所以伊南娜才会向乔安提出这个请求。
“你是我的女儿，当然可以在我的领地上狩猎，不过你要记得，领地上的生物分家养和野生两类，家养的不能随便猎杀，这些事以后我会慢慢教你。”
乔安笑了笑，打开储物袋，取出一颗红彤彤的巨人苹果，接着又拿出一大瓶相位蜂蜜，递给女儿。
“伊南娜，你刚出生，身体虚弱，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力气外出打猎，就先吃点儿水果和蜜糖填饱肚子吧。”
“谢谢母亲大人！”
伊南娜受宠若惊地接过母亲递来的食物，苹果鲜艳的色泽和蜂蜜甜丝丝的芬芳，使她禁不住猛吞口水。
先天经验告诉她，这两种食物都是好吃的；但是，同样基于先天经验，她知道眼魔不该轻易品尝别人提供的食物，因为对方有可能居心不良，在食物里下毒——哪怕对方是她的母亲，也不可大意！
要不要拒绝母亲赠送的食物，或者设法让母亲先吃一口，证明苹果和蜂蜜里没有下毒？
这样做诚然稳妥，合乎传统，却要冒激怒母亲的风险。
自打出生以来，伊南娜第一次遇到两难局面，被迫在幼小的头脑中尝试进行逻辑推理。
激怒母亲，必定会招致严厉的惩罚，甚至有可能因此丢掉自己的小命，比起试吃可能有毒的食物，风险更大。
换个角度想，自己是母亲生下来的，居住在母亲的领地上，如果母亲讨厌她的女儿，身为一位强大的成年眼魔，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杀掉自己，何必大费周章在食物里下毒？
伊南娜越想越觉得是这个道理，就用两条眼梗举起大苹果，凑到嘴边吭哧咬下去。
清甜的汁水满溢口腔，使这只幼小的眼魔第一次体会到生命的美好。
不愧是“一胎一宝”的大块头，伊南娜的胃口很好，食量也比普通的眼魔幼崽大得多，转眼间就把一只足有南瓜那么大的巨人苹果，连核吞进肚里，又喝光满满一杯相位蜂蜜，连杯壁都舔得干干净净，过后满足的打了个饱嗝，闭上大部分梗眼，悬在半空直打哈欠。
乔安看出这小家伙困倦了，就留下十个巨人苹果外加一桶蜂蜜，给女儿当储备粮，如果食物不够吃，或者有别的什么事情，就去隔壁卧室找自己。
“伊南娜，你好好休息，妈妈过段时间再来探望你。”
叮嘱过后，乔安拥抱了女儿一下，转身飘出她的卧室。
伊南娜恭送母亲飘出隧道，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隧道拐角处，立刻关上房门，把自己反锁在卧室当中。
乔安听见身后远远传来咔嚓声响，不用回头也猜到女儿反锁上了房门，心情不免有些异样。
第178章 大裂解
乔安当然知道，眼魔一族人均自闭社恐，严重缺乏安全感，就连伊南娜这个刚出生没多久的眼魔幼儿，也显示出了孤僻多疑的心理倾向。
相比外出散步，与别人交往，伊南娜更喜欢独自幽居，哪怕是在自己家里，她也必须关门闭户才能安心入睡。
对自己的母亲都不放心，这样好吗？
乔安悬停在半空中，扭动一条眼梗，回望身后那条通往女儿卧室的隧道，脑海中冒出一个疑问。
伊南娜此刻在干什么？
乔安猜测她多半在翻箱倒柜的搜查卧室，确保没有安设陷阱或者魔法监控装置，否则她是不可能安心入睡的。
那么，自己要不要施法窥视一下伊南娜的卧室，检验一下自己的猜测？
以乔安的法力，有一百种办法暗中窥视女儿的卧室，绝对不会被她发现。
可她最终还是强迫自己打消了这个很诱人的念头。
乔安收养伊南娜，除了出于同情，还有一个重要目的是尝试用后天教育对抗眼魔的遗传天性，把伊南娜培养成与其邪恶疯狂的同胞不一样的眼魔。
在这场家庭实验中，她对自己的定位是与女儿平等的参与者，而非一个“既当裁判又当运动员”的角色。
如果她想改变女儿孤僻多疑的性格，试图与女儿建立起相互信赖的亲情，同时却暗中监控女儿的私生活，那么她的目的与行为不就自相矛盾了吗？
虚伪的花朵，无论看起来多美，注定结不出真诚的果实。
……
回到自己的卧室，乔安先打开实验日志，把收养伊南娜以及与她相处的重要细节详细记录在案，以备查证。
收起日志本，乔安又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枚魔法透镜和一支储血试剂瓶，摆放在书桌上。
伊什塔尔赠送的“贯通透镜”上，结附了超魔技艺“射线贯通”，乔安施法解析过后誊写下来，接着从试剂瓶中抽取少量血浆加以解析。
乌狄诺斯的至尊伊什塔尔，是一位拥有22个牧师等级外加8阶神话阶位的传奇“巢母之眼”，生命等级高达30，六大属性分别是：力量30，敏捷24，体质28，智力22，感知45，魅力34。
乔安过往接触过的传奇强者，只有智慧泉畔的“半神”密米尔、银空的女主人艾尔塔兰、冥府巨犬加尔姆和“魔狼之母”安格尔波达的神话阶位比伊什塔尔更高。
从血液解析结果来看，这位疯疯癫癫的眼魔女王，实力之强悍超出了乔安的预想。
身为“巢母之眼”，伊什塔尔也像普通眼魔那样天生拥有十种超自然射线，射程则相当于普通眼魔的两倍，远达300尺。
除此之外，伊什塔尔还拥有很多其它眼魔不具备的超自然能力。
比如免疫即死、变形、石化、诅咒、毒素、疾病和一切负面心灵效果，对火焰、电击、寒冷、酸蚀和音波等能量伤害各有10能级的抗性，减伤护甲7能级/传奇，以及高达40的法术抗力！
乔安还从伊什塔尔的血液中解析出六种神话能力，其中包括他很熟悉的“神话法力”，可以将神话阶位算入施法等级，还有“神话牧师”特有的两项道途能力——“神话祈祷”和“神话导能”。
所谓“神话祈祷”，是指伊什塔尔运用“神话之力”施展调用正能量或者负能量的神术时，自动附加“瞬发”和“极效”特效——前者多为医疗魔法，后者则包括死灵法术和“重伤术”这类直接造成黯蚀伤害的招数。
“神话导能”对应的是牧师引导能量的职业特长，既可以引导正能量，也能引导负能量，能量辐射范围和治疗/杀伤效果，都会根据神话阶位获得相应的强化。
伊什塔尔是8阶神话牧师，那么当她引导正/负能量的时候，辐射半径提升80尺，威能额外增加8能级。
接下来三项神话能力，都是“巢母之眼”独有的特长。
首先是“神话统御”，伊什塔尔花费1道“神话之力”，即可影响周边800尺内所有眼魔和类眼魔生物，受影响的生物倘若抵抗不住至尊的精神入侵，就会永远受其支配，对至尊唯命是从。
伊什塔尔能够坐稳乌狄诺斯的王座，多年来牢牢统治着城里上百名眼魔贵族以及十倍数量的亚种眼魔，凭借的就是这招“神话统御”。
伊什塔尔的主眼可以释放两种锥状力场，射程都是300尺。
第一种是“神话反魔锥”，功能类似乔安的“神话反魔场”，只有伊什塔尔自身的眼波射线获得豁免，可以在“神话反魔锥”的笼罩范围内正常使用，其它魔法和超自然力量都会受到压制。
主眼的第二种攻击模式更厉害，名为“神话裂解锥”，花费1道“神话之力”方能激发，主眼照射范围内的魔法和超自然效果瞬间全被抹消，魔法物品也将受到压制，暂时失去魔力，倘若运气欠佳，甚至会被彻底摧毁！
就连“反魔场”和次级神器，遭到裂解攻击的刹那也无法保障安全，被摧毁的几率取决于伊什塔尔的施法等级。
算上“神话法力”的强化，伊什塔尔总共拥有30个施法等级，那么当她以“神话裂解锥”照射“反魔场”或者次级神器的时候，就有30%的概率将之破坏！
看到“神话裂解锥”的魔力印记，乔安立刻联想到一个名为“裂解术”的9环防护系魔法，两者的功能一模一样。
不得不说，她的运气真不错！
伊什塔尔的神术和领域神术，其中一部分同时也是奥术，乔安几乎都已经学过，唯一的那张“生面孔”，恰恰就是她最渴望学习的“裂解术”！
乔安不禁暗自窃喜，庆幸自己借着帮伊什塔尔接生的机会采集了血液样本，这回可赚大了！
打开法术书，乔安赶紧把“裂解术”的法术构型抄录下来，决定花上几天时间，优先把这个“臭名卓著”的9环法术学会。
第179章 教育
9环“裂解术”，还有一个不太好听但是非常贴切的绰号，叫做“大败家术”！
这玩意专门破坏魔法装备，一击过后，受术者浑身上下百万家当倾刻化作乌有，同时也对中招者造成上百万吨的心灵创伤，难免当场心态爆炸……
“裂解术”虽好，不过乔安觉得，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招术还是少用为妙。
一发大裂解轰过去，把敌人的魔法装备全部洗白，固然一时爽歪歪，可事后想想，自己损失了多少战利品啊？
这尼玛也太败家了，真不愧是“大败家术”！
如同“神话裂解锥”，“裂解术”也能用来摧毁“反魔场”乃至“次级神器”。
前者没什么可说的，后者却需要特别小心。
所谓的“次级神器”，是指拥有神器级别的魔力，但是并非世间独一的魔导器，比如乔安手中那根先后经过三次强化的“伊尔明苏尔之枝”，就是一件典型的次级神器。
在次级神器之上，还存在威力更大并且独一无二的“高等神器”，通常是真神或者力量堪比真神的存在亲手创造，比如乔安的“精魂项圈”和“神之泪”，还有安格尔波达从冥河神殿夺取的“寒冬之戒”，都属于高等神器。
“裂解术”无法摧毁高等神器，只有一定几率破坏次级神器，而且风险很大，有可能因此激怒神器的创造者，或者受到诅咒，永远丧失施法能力。
无论出于安全抑或利益着想，还是别轻易尝试这种极度危险的操作为妙。
伊什塔尔是一位传奇牧师，已经开启“传奇魔力池”，还掌握了三个传奇魔法——“传奇驱散术”、“传奇反魔场”和“苍天之眼”。
“传奇驱散术”，乔安之前从传奇冥河女巫法拉的血液中解析出来过。
“传奇反魔场”类似“传奇驱散术”，没有固定的能级限制，施法时调用多少魔力，“传奇反魔场”的压制力度就有多大。
比如花费30能级魔力开启“传奇反魔场”，那么在其辐射范围内，不高于30能级的魔法和超自然能力都会受到屏蔽，超过这一限度则不受影响，以此类推。
最后一个传奇法术，就是伊什塔尔的招牌绝技“苍天之眼”，至少需要花费40能级魔力才能启动。
乔安之前已经听西尔莎介绍过“苍天之眼”的功能，就相当于一个超级增强版的“遥视术”。
乔安现在还无法解析传奇魔法，更不必说学习，但是并不妨碍她提前收集和储备传奇魔法知识，如同松鼠屯粮，乐在其中。
伊什塔尔的综合实力很强，很适合作为一个变形模板。
只可惜至尊陛下的生命等级太高，足有30级，就算乔安施展龙血改良版的9环法术“形体变化”，至多也只能模拟出生命力不超过25级的对象，还不足以把自己变成伊什塔尔形态。
遗憾地叹了口气，乔安觉得很有必要对“形体变化”这个魔法继续进行优化，研发出一个更强力的神话版本，从而达到完美模拟伊什塔尔的目的。
想要做到这一步，可不是短期内能搞定的。
“高等分身术”尚未研发完成，还有刚解析出来的“裂解术”要学，再加上照料伊南娜这个捡来的女儿，乔安现在实在抽不出空闲，就随手把关于“神话形体变化”的构想记在日志本上，留待将来条件成熟时再着手研发也不迟。
……
第二天，乔安去隔壁卧室探望女儿。
伊南娜看起来气色不错，比乔安昨天刚把她从湖里捞出来的时候精神多了，在母亲面前也显得不那么拘谨了。
对母亲进屋之前先敲门这件事，伊南娜表现出与其年龄段相符的好奇心，自己也飘到门口，模仿母亲的样子，扬起一条眼梗敲打房门，还以为这是一种特别的开锁技巧。
“伊南娜，拜访别人的时候，进屋之前要先敲门，等主人开门或者说‘请进’之后才能进屋，这是基本的社交礼节。”
乔安耐心向女儿解释。
换做从前，她怎么也想象不到自己这个社交障碍人士，竟然也有机会指点别人社交礼节，正应了眼魔一族那句自古流传至今、颇为辛辣的谚语：
“在瞎子的国度里，独眼龙就是国王。”
“噢，是这样啊……”
伊南娜似懂非懂的点了下头，眼中仍有困惑。
通过先天遗传，她从生母以及祖先的记忆中继承了很多关于眼魔族群的风俗传统，其中并不包含乔安刚才所说的“社交礼节”，算是为年幼的伊南娜填补了一项知识空白。
“母亲大人，这项礼节对任何人都适用吗？”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伊南娜壮着胆子提问。
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昨天，伊南娜绝不敢向母亲提出质疑，根据遗传经验，这么做就等于自讨苦吃。
但是经过短暂的相处，她已经觉察到来自先天遗传的经验并不完全靠谱，或者说她运气太好，摊上一个“非主流”的母亲，对她和颜悦色，温柔可亲，至今还没有发怒责打过她。
不像成年眼魔，年幼的眼魔相对来说没那么偏执顽固，更容易根据环境和家庭氛围调整自己的心态。
母亲的慈爱，使伊南娜紧绷的神经不由自主放松下来，偶尔也敢在母亲面前做出一些“放肆”的行为，小心翼翼试探母亲对自己的容忍底线。
借助“极化认知”和“神话警戒”，乔安对伊南娜的小心思了然于心，并且认为这是一种积极的转变，值得鼓励。
“伊南娜，你提了一个好问题，凡事涉及‘全体’的论断都需要特别慎重，应该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大多数场景下，进屋之前先敲门是适用的，但是如果事态紧急，或者本来就不是抱着做客的目的，而是登门挑衅甚至寻仇，也就无所谓礼节了，犯不着多此一举。”
伊莲娜听了她的解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接着问：“母亲探望女儿，也要先敲门吗？”
第180章 教育（Ⅱ）
“当然，这是家长对孩子应有的尊重。”乔安不假思索地回答。
没成想，伊南娜马上又提出一个更为尖锐的问题。
“如果女儿因为某种理由，暂时不想与母亲见面，她可以拒绝母亲进门吗？”
伊南娜话一出口就流露出后悔的表情，小心翼翼的观察母亲的脸色，赶紧补充道：“我当然不敢这样做，只是打个比方……母亲大人，请不要生气。”
“我不生气。”
乔安笑着伸出眼梗，爱抚伊南娜的额头。
“如果女儿觉得有必要，她就可以这样做，但是我更希望女儿能把自己的心事坦然告诉母亲，母女俩一起想办法解决问题，而不是把自己关在卧室里独自生闷气。”
伊南娜如释重负，咧嘴露出甜甜的笑容。
缺乏“安全感”是导致儿童心理疾病的一个主要因素，而安全感的建立离不开两大支柱——值得信赖的人，以及不受侵犯的私人空间。
乔安希望获得女儿的信赖，并且尽可能为她提供私人空间，这有助于伊南娜的精神状态朝健康的方向转变。
乔安打开橱柜看了看，苹果少了三个，罐子里的蜂蜜只剩下一半，看来伊南娜的胃口不错。
乔安拿出三只大苹果摆在橱柜里，填满蜂蜜罐子，回头叮嘱伊南娜，蜂蜜不能吃得太多，不然牙齿会生蛀虫。
伊南娜点头的样子看起来很乖，不过乔安也注意到她望向蜂蜜罐子的眼神很是灼热，如同一只流口水的小熊，自己的告诫，也不知能起多大作用。
母女俩聊了一会儿天，乔安问伊南娜闲来无事的时候，做什么打发时间。
“没什么可做的。”伊南娜努力思索了一下，“只是在发呆。”
乔安差点笑出声。
回想当初照看露比的经验，就打开储物袋，翻出布娃娃和童话书，递给伊南娜。
伊南娜拿起穿着公主裙的布娃娃翻看，眼中流露迷茫。
乔安看出她的心思，随手使了个“鬼斧神工”，把人形娃娃变成卡通眼魔的模样。
伊南娜紧绷的脸色随之缓和下来，把娃娃抱在怀里，咧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同时分出数条眼梗，把配有彩色插图的童话书一一翻开，好奇地看了两眼，所有梗眼都浮现疑惑之色。
“母亲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我看不懂……”
乔安拍拍额头，自责考虑不周，童话书上的故事都是以人类文字书写，伊南娜能看得懂才怪。
这种小问题，当然难不住堂堂的**师，她随手使了个法术，便把书上的文字翻译成眼魔语。
只可惜世上尚不存在专门写给眼魔幼崽阅读的童话书，乔安从人类世界带来的童话书籍，故事里出场的角色多为人类孩童和各种拟人化的动物，改成眼魔就太违和了，反而会加深伊南娜的困惑，索性保留原貌，有助于帮女儿了解人类社会，从小培养她对人类的好感。
伊南娜的品味有点怪，相比花花绿绿的童话书，她更喜欢阅读那些大部头的学术专著，比如全套《瓦雷斯怪物图鉴》和卷帙更为浩繁的《位面旅行百科全书》——这本来都是乔安作为科研和论文写作参考的工具书。
看到伊南娜翻阅辞书时的专注神态，乔安颇感欣慰，心想真不愧是我女儿，从小就表现出了学霸的潜质……
嗯？养女也是女儿，没毛病！
难得伊南娜有这么一个有益的癖好，乔安就把自己随身携带的书籍整理了一遍，凡是与科普相关的著作，统统施法复制了一份，总共有四千来册。
乔安施展“解离射线”，在女儿卧室隔壁开凿出一个更大的房间，作为伊南娜的私人书房，靠墙设置三排书架，用于存放这些她感兴趣的书籍，然后施法创造出书桌，各种文具和全套彩色画笔，还有满满三大抽屉演算纸、稿纸和笔记本，供女儿需要时取用。
“伊南娜，往后这间书房就是你的了，如果你对炼金术和奥术感兴趣，将来我还会帮你设计建造一座更大的实验室，准备齐全的实验仪器和试剂，读书时遇到什么不懂的问题，随手记在笔记本上，只要我有空闲，都会尽力帮你解答疑问。”
“谢谢母亲大人！”
伊南娜超喜欢自己的新书房，兴奋的在空中转圈，目光扫过堆满书架的典籍，忽然又流露出患得患失的神态。
“母亲大人，等我看完这些书籍，您会来考我吗？”
“你自己希望我这样做吗？”乔安反问。
伊南娜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回答：“我很想让您看到我在努力学习，学有所成……可是，又担心自己太笨，无法达到您的期望，惹您生气……”
“傻孩子，你不需要给自己施加压力，如果你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某些知识，不妨大胆的与母亲讨论，母亲不要求你一定要学会什么，达到多高的成就，关键在于你要确定自己对什么东西感兴趣，想要获得怎样的成就。”
“母亲会尽可能帮你实现理想，就算最终事与愿违，也无所谓，最起码我们已经尝试过，努力过，这就够了。”
乔安这番话是有感而发，不只说给女儿听，同时也是一种自我勉励。
伊南娜记下母亲的叮嘱，郑重点头，像是卸下了心头的重担，神色恢复轻松。
乔安见伊南娜已经开始翻书，推己及人，猜测她不希望被打扰，就向女儿道别，回自己的卧室继续专研法术。
两天后，乔安带着伊南娜巡视领地，把女儿介绍给领地上的臣仆们。
“魔眼奥术师”的奴仆们，看到伊南娜畸形的主眼，明面上不敢多嘴，私下里有理由相信她就是蜜特拉大人的亲生女儿。
乔安带着伊南娜，把自己名下的两块领地，以及领地上的农场、牧场、矿山和渔业码头等产业都巡视了一遍，沿途还向她介绍领地上的产出、生态和居民情况。
她还告诉伊南娜何处适合狩猎，饲养在牧场中的牲畜——主要是洛斯兽——则不能随意屠杀，更不必说生活在这片领地上的居民，哪怕对方只是卑微的奴隶，也不得无缘无故的杀害。
第181章 遗传
乔安对女儿的教导，与伊南娜通过先天遗传获得的经验并不完全相符。
特别是对待奴隶的态度，乔安的做法显然有别于眼魔一族将奴隶视同牲畜的传统。
当伊南娜向母亲提出这一疑问，乔安没有试图从道德层面对她进行说教，毕竟眼魔一族就不存在善待他人的道德共识，这类说教只会给伊南娜带来更多困惑。
“伊南娜，妈妈也不是一开始就情愿善待奴仆，之所以形成现在的观念，是在经营领地的过程中发现，善待奴仆能够给我带来更多收益。”
“母亲大人，可不可以具体说说，善待奴仆为什么能给您带来更多收益？”伊南娜好奇地追问。
乔安等的就是这一问，先不忙回答伊南娜的问题，扭头望向陪同母女俩视察领地的管家拉雯，故意岔开话题。
“拉雯，你还记得上次隔壁领地发生的那起矿难吗？”
“当然记得，尊敬的主人！”管家一脸谦恭的回答，“当时可把负责管理矿区的诺克米斯吓坏了，特地求我来向您汇报，请您亲自出手营救被困在事故现场的矿工们，我怎么会记不得呢！”
“拉雯，那次矿难的善后工作是你负责处理的，搞得不错。”
主人的表扬，令管家受宠若惊，连忙谦虚一下。
“这都要归功于主人领导有方，制定了完善的安全和福利措施，小的只是替主人跑腿而已——”
“行了行了，你就别拍马屁了，矿场实行新制度以后，情况怎么样？”
“好极了！我尊敬的主人，侏儒矿工们对现在的工作环境和伙食很满意，午休的时候总是在食堂里自发唱歌赞颂主人，他们是真心爱戴您啊！”
拉雯这见缝插针溜须拍马的技术真不是盖的，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吹一波彩虹屁！
乔安无奈的摇了摇头，直接问她：“对比从前，矿场的产量有没有下降？”
“产量没有明显的下降，反倒是工伤与疾病的统计数字大幅下降，综合计算下来，矿场的利润反而有所增长。”
拉雯今天是有备而来，随身带着账本，边说边展示给乔安过目。
乔安扫了一眼，点点头，对拉雯说：“你把矿难前后发生的转变讲给伊南娜听，告诉她为什么给矿工增加福利，反而会使矿场的收益不减反增。”
“好的好的！亲爱的主人，您大概还不知道吧？我可会给小孩讲故事啦！伊南娜小姐，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
拉雯把主人接管瓦尤领地前后魔晶矿场的状况，绘声绘色地对比了一下。
从前是何等黑暗残酷，奴隶矿工仿佛生活在地狱当中，因工伤亡的数字高到可怕，伙食差到难以下咽，不堪压迫的奴隶们要么冒死暴动，要么私下里破坏工具，变着花样消极怠工，无论监工怎么压榨，矿场的收益也无法突破瓶颈，反而因为奴隶的伤亡和抵抗增添了很多管理成本。
矿难发生后，英明且富有远见的蜜特拉大人审时度势，对矿场进行全面改革，加强矿工安全措施，改善伙食，同时还降低了劳动时间，极大激发了矿工们的积极性，促使生产效率大幅提升。
转变最大的是监工头目诺克米斯，这货被主人变成侏儒，亲自下井挖矿，体会到这一行的艰辛，对矿工们也多了几分同情，估计她往后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肆意辱骂责打手下矿工。
拉雯还真不是吹牛，故事讲得生动有趣。
伊南娜听得入了迷，过后对母亲宽待奴仆的理由也有了更深刻的理解，认识到即便是仅仅出于维护自身利益着想，恩威并施的驭下之道，也比单纯的威压更有效。
结束巡视后，乔安给拉雯安排了一桩新差事，让她给伊南娜当保姆，往后伊南娜外出狩猎或者游玩的时候，拉雯都要随行陪伴。
拉雯欣然接下这桩差事，还半开玩笑的说：“多谢主人给我这个发挥特长的机会，奴婢一定不负所托，尽心尽力服侍伊南娜小姐。”
乔安最初还以为她在恭维自己知人善任，然而仔细一品，发觉这货分明是在自卖自夸，脸皮可真够厚的！
不过话说回来，乔安领地上的所有亚种眼魔，的确没有谁比“洞察之眼”拉雯的心地更善良，性格更阳光，更适合帮她照顾小孩。
……
生活在幽暗地域的异怪，受限于严酷的栖息环境，为了避免绝种，经过无数代自然选择，呈现出“趋同演化”的特征。
根据乔安的观察，不同于地表世界的主流智慧种族，地底世界的各类异怪们普遍具有以下三个特点。
首先，大多是雌雄同体或者孤雌生殖，自己就能搞定繁衍后代的使命，不需要费神费力去寻找异性配偶。
其次，地底世界的异怪，或多或少可以从母体那里获得一些关于本族传统和生存技能方面的遗传知识，从而大大削减后天教育投入的时间和成本。
在这方面，演化到极致的典范当属底栖魔鱼，子代几乎可以完全继承先代的一切记忆和知识，无限向上兼容！
如果把底栖魔鱼通过遗传获得先验知识的水平设定为100分，那么在夺心魔社区当中，“主脑”的该项能力可以打80分，公民最多只有5分。
除了“主脑”这个特例，普通夺心魔其实不太需要通过先天遗传来获取知识。
夺心魔们拥有地底世界最先进的社区文明，最和谐的同胞情谊，还有“主脑”这个最好的导师和完善的教育体系，来自遗传的先验知识可有可无，基于用进废退的原则，这项分数当然高不起来。
相比之下，眼魔的成绩要比夺心魔更好一些，能拿到15分。
眼魔一族的社区建设，同胞之间的团结协作，远远比不上夺心魔。
就拿乌狄诺斯来说，作为幽暗地域规模最大的巢城之一，非但没有成体系的教育部门，就连家庭观念都近乎不存在。
在这样的环境里，眼魔幼体想要生存下去，不得不更加依赖通过遗传获得的先天知识和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