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凭什么
托马斯越说越激动,站起身来,拍着胸膛慷慨陈词。
“我本人就是一个罪恶的奴隶主,但我还是要说两句良心话,‘自由之子’们的所作所为,纯粹是对‘自由’这个词的侮辱!”
“你们能想象吗?一群人整天叫嚣‘不自由毋宁死’,而在同一片土地上奴隶制却大行其道!”
“众所周知,‘自由之子’的领袖亚当斯先生,还有我们敬爱的前任校长、现任亚尔夫海姆议会主席杰斐逊先生也都是大奴隶主,当他们呼吁‘人人生而自由’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家庄园里戴着镣铐、在皮鞭下劳作的黑奴?”
“难道奴隶就不是爹生娘养的,不配为人,不配享有他们宣扬的那种‘自由’?”
“作为一个压榨奴隶的庄园主,对此我很惭愧,我认罪,我活该下地狱,然而某些所谓的自由斗士比我更无耻!”
“起码我还不至于下作到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做人虚伪到这种地步,迟早要遭报应的!”托马斯切齿冷笑。
“你这一上午都没有说话,是不是有心事?”瑞贝卡望向乔安,眼波温柔。
乔安抬头迎上她的目光,慎重考虑过后才开口。
“听了你们的讨论,我对倾茶事件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但是在这起事件当中有一个很不起眼的细节,你们似乎都不甚关心,我却难以释怀。”
“什么细节?”瑞贝卡好奇地问。
“参与倾茶行动的暴徒,为什么要特地打扮成阿萨族人的模样呢?”乔安轻声问道。
客厅中陷入寂静,人们都在思索这个问题。
“当然是为了伪装自己的真面目,免得事后被警方追查到真实身份,惹来麻烦。”艾伦率先回答乔安提出的问题。
“遮掩身份的方式有很多种,比如施法易容,或者戴上蒙面罩也行,比起在自己脸上涂抹油彩,头上插羽毛,刻意打扮成阿萨族人,其他伪装方式要简便的多,为什么暴徒非要舍易求难呢?”
“你们大概觉得我在钻牛角尖,为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浪费时间,我也不妨坦白告诉你们,暴徒倾茶这件事,受损失的一方也不能说毫无过错,但是阿萨族人纯属躺枪,才是真的无辜。”
“‘自由之子’们行动之前,想来没有征求阿萨族人授权他们打扮成自己的同胞,哪怕实际参与倾茶事件的暴徒当中,没有任何一人真正拥有原住民血统,可他们还是擅自打扮成原住民。”
“这就好比你的邻居不经你允许就擅自假扮成你的模样,跑去抢银行,你会作何感想?”
“请问,凭什么呀?”
乔安的视线扫过客厅中神态各异的众人,自问自答。
“到目前为止,我没有看到任何公开报道或者私下里的议论谈及这个细节,仿佛所有人都默认这一细节不值得讨论。”
“抵制茶叶的一方也好,倾销茶叶的一方也罢,有哪一方能够代表原住民?”
“这起暴力事件,本质上是殖民者与宗主国的利益纠纷,有人考虑过原住民的利益吗?是不是只有施暴之前伪装身份的时候,才想到原住民的身份可供利用,用完就丢,如同一张手纸?”
乔安深吸一口气,以尽量平静的口吻表达自己的愤慨与忧虑。
“如果我是一名阿萨族人,旁观了这场闹剧,首先会因自己没有得到尊重而心生愤怒,继而产生强烈的危机感。”
“当人们普遍不把你当回事,冒犯你而又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的时候,离他们毁灭你的那一天就不远了。”
瑞贝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乎是接受了乔安的看法,但是并没有就这个话题进行更深入的探讨。
在白屋庄园吃过午饭,瑞贝卡邀请乔安单独陪自己散步。
两人挽着手在树荫下漫步闲聊,话题主要围绕卡斯蒂斯爵士以及北方的生活风俗展开,刻意回避谈论时政。
瑞贝卡即将北上探亲,不出意外的话,至少接下来一整年都要留在米德加德陪伴父亲。
乔安觉得,在这种情况下,瑞贝卡的确应该更关心米德加德的局势,至于莱顿城的混乱局面,她犯不着操心。
然而事实证明他误解了瑞贝卡的心思。
从花园返回客厅的路上,瑞贝卡突然停下脚步,郑重的向乔安鞠躬道歉。
“对不起,乔安,我曾向你做出承诺,不再关心政治活动,可惜我办不到。”
乔安愣了一下,连忙握住她的手,竭尽所能安慰她。
“我们既不是什么街头活动家,也不是政府或者议会里的职业政客,只不过坐在客厅里闲聊城里的冲突,把这些事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你又何必这么严肃,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
“退一步说,就算你真想投身政治活动,参加某个党派组织,也没什么不好的。”
“政治是人类社会活动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你对政治感兴趣,就好比我对科研感兴趣,兴趣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说自己认为有道理的话,不需要为此感到抱歉。”
停下来思索了一下,乔安最后补充道:“我支持你从事自己感兴趣的活动,但是有个前提,你的思想和你的行为必须逻辑一致,己所不欲,不能强加于人,简单来说,就是不能搞……”
“不能搞双重标准!”瑞贝卡抢着回答,
乔安点了下头。
无论为人处世,还是做学问,搞科研,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搞双标”不狡辩,这是他的底线。
基于这条底线,乔安与人交往时最看重的品质就是“真诚”。
政见不同不要紧,但是你得言行合一,绝不能嘴上说的是一套,实际做的却是另一套。
明面上好话说尽,背地里却坏事做绝——乔安平生最不齿的就是这种“伪君子”行径!
瑞贝卡长舒一口气,这一整天笼罩阴霾的脸上终于绽放笑颜。
“谢谢你的谅解,乔安,现在我心里轻松多了。”
……
第136章 普布利乌斯
三天后,乔安收到瑞贝卡寄来的一篇文章,是她亲笔撰写,以尽量客观中立的角度,配合翔实的证据,综述“倾茶事件”前因后果,澄清真相。
乔安看过以后,深感每一句话都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就回信跟瑞贝卡讨论了一下。
他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通信,没成想瑞贝卡隔天就把这篇政论印成了小册子,署名“普布利乌斯先生”,施法乔装雇佣报童,在莱顿城街头散发。
在这个年代,公开发表政论无非两个渠道,要么登报,要么在街头散发传单。
“小册子”其实就是篇幅较长的传单,只不过印刷成本比较高,而且通常也不是免费的。
在帝国内陆省份,也包括某些风气偏保守的殖民地,存在出版审查机构,政府不允许私自印行和散发传单,对于涉及政治和宗教的出版物,监管尤其严格。
但是在亚尔夫海姆殖民地,特别是从抵制土地税的运动爆发以来,对散发传单这件事就没有采取过约束措施。
就连“警钟”那样**裸威胁茶叶经销商及其家人的传单都可以公开散发,瑞贝卡的政论文章通篇摆事实讲道理,既没有人身攻击,更没有喊打喊杀,按理说也应该被宽容的对待吧?
可惜现实却并非如此。
这本小册子散发出去的第二天,就在城里引起轩然大波。激进派认为这是保皇党人的反攻倒算,一方面组织笔杆子撰文反驳,一方面私下调查“普布利乌斯先生”的真实身份,试图从物理意义上消灭这个可憎的敌人。
莱顿城议会下设的“公共安全委员会也”闻风而动,派人沿街搜查,回收那份宣扬“歪理邪说”的小册子并立即销毁,全城通缉署名者“普布利乌斯”。
这出闹剧简直令乔安啼笑皆非。
议会主席杰斐逊先生,曾著书立说宣扬人人都应享有“言论与出版自由”,而他主持下的议会却不允许别人公开表达异议,这实在是一个活脱脱的黑色幽默。
恰巧就在全城搜捕“普布利乌斯”的同一天,云网论坛上,有人发帖打听亚尔夫海姆殖民地的动乱根源。
乔安也没多考虑就把瑞贝卡的文章贴了上去,并且承认自己就是莱顿港本地人,亲身经历可以证明,“普布利乌斯先生”撰写的这篇文章,所言句句属实。
他在云网上回答的问题,转贴和引用的文章多了去了,也没把这当回事。
然而事态的后续发展很快就失控了。
乔安贴出的文章在云网论坛上引发热烈讨论,高涨的人气很快就引起论坛管理员的注意,第二天就把这篇文章推荐到了“云网新闻”版面的首页,受到各国读者广泛关注,讨论热度直线上涨,多数局外人对受到走私集团裹挟的“倾茶事件”持批评立场。
云网上的读者不知道“314”这个昵称背后的真实身份,但是莱顿港的有心人不难猜得出来。
6月11日,一个署名詹姆斯·卡伦德的记者,在一份小报上发表文章,指名道姓的宣称莱顿学院的访问学者乔安·维达就是所谓的“普布利乌斯”,“保皇派的铁杆走狗”,“卑鄙的阴谋家和煽动家”,“试图歪曲真相”,“污蔑丑化亚尔夫海姆人民抵制茶税的正义行动”。
这份小报不在乔安的订阅之列,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从瑞贝卡紧急发来的“短讯术”中了解到有人发表文章,给自己扣了一大堆莫须有的“帽子”。
乔安与詹姆斯·卡伦德素不相识,也不明白他怎么会把“普布利乌斯”错当成了自己。
至于此人撰写的那篇充满辱骂与臆测的文章,乔安捏着鼻子看完就丢进了垃圾桶,不想浪费时间与这种顶着“文人”头衔的恶棍对线。
这件事倒是给他敲响了警钟,立刻注销自己的云网昵称,换了一个新号,告诫自己往后绝不能在网上透露现实中的信息,免得惹来这类麻烦。
此时乔安的心态还是比较平和的,直到走进校园,惊讶地发现成群结队的年轻学生正在狂吼呐喊,抗议莱顿学院收容“保皇党的走狗”在学校任职。
没错,“保皇党的走狗”就是指他乔安·维达。
就在乔安不知所措的时候,愤怒的学生们已经不满足于喊口号,抄起棍棒冲进他的办公室,砸烂实验仪器,还把他的办公桌从三楼窗口丢了出去,当场摔得稀巴烂。
作为这次“抵制校内保皇党”运动的**,奥法专业的学生发挥奇思妙想,制作了一只“活化稻草人”,在其背后写上乔安的名字,用绳子拴在脖子上,牵着稻草人在校园里游行。
示威的学生们在操场上升起一堆火,戏仿帝国历史上那些著名的“猎巫运动”,最后把象征乔安的活化稻草人丢进柴堆,执行火刑。
乔安远离人群,默默旁观这出闹剧,仿佛坐在剧院里,观看舞台上的滑稽表演。
被小报谣言煽动起来的学生们拿他的办公室和人偶撒气,他可以理解,谁又没有年轻冲动过呢?
然而凡事总要有个底线,乔安希望这场闹剧适可而止,如果狂热的学生们试图对他本人或者他的师长亲友动手,他就不能再隐忍退让了。
校园中的僻静角落,乔安拉低斗篷兜帽,双臂交叉环抱,倚着一株大树看热闹。
这时闹事的人群中央突然发生骚动,艾伦奋力推开人群,怒气冲冲的脸庞涨得通红,身后跟着同样满面怒容的托马斯和爱德华。
三人不顾学生阻挠,冲向火堆,把象征乔安的“活化稻草人”抢救出来——已经被烧焦了半截。
艾伦扯高嗓门反驳小报上那些对乔安的诽谤,试图澄清真相,劝说狂躁的同学们冷静下来。
然而他的努力毫无意义,根本没人理会,反而使自己置身险境,被愤怒的学生们当做“阴谋家”的同党,冲上来对艾伦、爱德华和托马斯发起围殴。
……
·备注:普布利乌斯(publius)与亚历山大·汉密尔顿
“普布利乌斯”是亚历山大·汉密尔顿的笔名。
就我个人浅见,美国诸多“国父”当中最具远见卓识者,非汉密尔顿莫属。
事实上,写这本书之初,我一度想把汉密尔顿作为主角的原型,虽然后来放弃了这个初衷(主角的孤儿身世算是原设的痕迹之一),但这并不影响我对伟大的亚历山大·汉密尔顿的敬意。
第137章 在雨中
乔安见此情景,不由皱起眉头,抽取一道“神话之力”,抬手施放扩展到7环的“深度睡眠”。
一片青色魔力波动瞬间席卷操场,上百名喊打喊杀的学生全都打起哈欠,相继瘫倒在地上,陷入沉睡。
喧闹的校园恢复平静,乔安径直走向操场中央,感激地冲艾伦、托马斯和爱德华笑了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乔安哥哥,你刚才使的是什么法术,好厉害啊!”艾伦环顾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沉睡的学生,望向乔安的目光中交织着震惊与崇拜。
“只是一个催眠魔法,让这群过度亢奋的年轻人睡上一觉,降降温,冷静一下,对他们没有害处。”乔安轻描淡写地说。
“可是他们醒过来以后呢?”托马斯苦笑着挠了挠头,“乔安,你最好设法澄清真相,免得被人误解。”
“澄清什么真相?”乔安反问,“就算‘普布利乌斯’不是我的笔名,但我认同文章的观点,这有必要澄清吗?”
托马斯很了解自己这位老同学。
别看乔安平时沉默寡言,从不惹是生非,其实骨子里比谁都倔强,面对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寸步也不退让。
无奈的叹了口气,托马斯只得放弃劝说乔安低头服软。
乔安与罗尔斯大师合用实验室和办公室,狂怒的学生们冲动之下也顾不上区分,连带罗尔斯大师的办公用品也遭到严重破坏。
实验室大门加持了防护结界,本来是为了防止危险的实验素材——比如某些剧毒炼金化合物——外泄,今天意外起到了阻挡暴徒的作用。
暴动期间曾有奥法专业的学生试图解除实验室大门封印,幸而他们的施法等级不够高,未能成功解封,否则万一炼金毒剂泄露出来,后果连乔安都不敢设想。
今天罗尔斯大师休假,受一位老友邀请去乡下庄园打猎了。
趁着导师尚未归来,乔安赶紧施法创造出一大群“隐形仆役”收拾残局,顺带把那些被学生们掷出窗外的破损桌椅收罗回来,施法修复。
艾伦、托马斯和爱德华也都挽起袖子,帮忙施法修理被捣毁的办公器具。
一直忙活到了中午,办公室基本复原。为了感谢三位好友帮忙,乔安提出找一家上档次的馆子,请大家吃顿好的。
正讨论去哪儿吃的时候,身后传来敲门声。
乔安打开房门,意外的看到瑞贝卡站在门外,手里还拿着一把伞,眼中满是关切。
“乔安!听说学生闹事,捣毁了你的实验室,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乔安感激地笑了笑。
“真没事?”少女眼中浮现疑惑。
“瑞贝卡,你过来的时候路过操场,应该有看到那群正在睡大觉的糊涂蛋,如果乔安真有事,他们怕是要一睡不醒啦!”托马斯笑着调侃道。
“以乔安的法力,修理那群自不量力的小屁孩轻而易举,你更应该担心那些被人煽动利用的无脑学生才对。”爱德华余怒未消。
瑞贝卡点了下头,望向乔安的目光分外复杂,既为他替自己背了“黑锅”而内疚,同时也因他积极支持、宣传自己的政见而倍感欣慰,有很多心里话想对他讲,却因有旁人在场不好意思开口。
最后还是乔安主动打破僵局。
“我们正打算出去吃饭,你也一起来吧?”
“好啊。”瑞贝卡欣然点头。
“啊!不好意思,我忽然想起还有一个约会,得赶紧去赴约,今天的午饭就不奉陪了。”托马斯突然插话。
“什么约会啊?刚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艾伦诧异地问。
托马斯没好气的朝小术士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就是那个约会啊,你和爱德华也要参加的,好好想想!”
“我想不起来啊……”艾伦话音未落,又挨了一巴掌。
“是有这么回事,艾伦,别废话了,赶紧跟我们走吧。”
爱德华与托马斯会意地交换了一下眼神,揽着满脸懵逼的小师弟就往楼下走。
“乔安,我们有事先走了,你和瑞贝卡也快去吃饭吧!回头见!”托马斯挥手道别,乐呵呵地跑下楼梯。
望着三人迅速远去的背影,乔安摸着下巴分析道:“爱德华和托马斯,似乎有事情瞒着我,瑞贝卡,你觉得呢?”
女牧师笑而不语。
她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使乔安觉得有些失落,看来瑞贝卡也不是时时刻刻都那么善于察言观色,有时候情商还不如自己呢!
这么一想,莫名的有点儿开心,便双手叉腰,挺起胸膛。
“我们走吧,找个安静的地方吃饭。”瑞贝卡柔声道。
乔安点了下头,注意到她手中的雨伞潮乎乎的,就问她是不是下雨了。
“些微小雨,不打伞也可以。”
乔安忽然想起一件事,顾不得跟瑞贝卡解释就冲下楼梯,一直跑到操场上,趁着雨还没下大,施法将众多还在昏睡的学生唤醒。
瑞贝卡撑起伞跟了过来,淡淡地说:“换做我是你,就让他们继续躺在这里,直到被雨水浇醒,长点教训。”
乔安本想说淋雨有可能引发肺炎之类威胁生命的疾病,这样的惩罚未免太重,然而看了看瑞贝卡的脸色,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打开储物袋,摸索雨伞。
瑞贝卡微微一笑,挽住他的臂弯,人和伞都靠拢过来。
乔安会意地握住她递过来的伞柄,两人合撑一把伞,漫步穿过细雨蒙蒙的校园。
在他们身后,苏醒过来的学生们满脸茫然,很快就觉察到正在下雨,连忙爬了起来,抱头跑向就近的建筑去避雨。
空荡荡的操场中央,那堆焚烧稻草人的篝火也已经熄灭,余烬被雨水打湿,由灰白变得漆黑。
乔安现在已经成了被批倒批臭的“保皇党人”,在学校附近活动,不得不夹起尾巴。为了避免撞见学院的熟人,彼此尴尬,他和瑞贝卡特地找了一家远离学校的餐厅,边吃边聊。
吃过午饭,享用咖啡和甜点的时候,瑞贝卡收到一封“短讯术”,握住红色光球读取过后,微微冷笑,脸上浮现“果然不出所料”的神态。
第138章 最后的礼物(加更求月票)
“有什么新消息吗?”乔安随口向瑞贝卡打听。
今天早上我就看到那份污蔑你的小报,来学校找你之前先给喵姐发信,请她帮忙调查一下那个在报上造谣诽谤,恶毒攻击你的家伙。
“那人叫什么来着……詹姆斯·卡伦德?”乔安回忆道。
“没错,詹姆斯·卡伦德就是他的真名,你大概想象不到,此人就是你所敬仰的亚历山大·杰斐逊先生花钱供养的御用枪手,专门写文章造谣抹黑杰斐逊的政敌。”瑞贝卡压低嗓音说,“喵姐、阿吱和班尼老师从同行那里打探来的消息表明,这一次詹姆斯·卡伦德撰文污蔑你,也是出自杰斐逊授意。”
乔安愕然无语,口中的咖啡变得分外苦涩。
“我早就说过,对杰斐逊这种表里不一的伪君子,不能只听他说什么,还要看他怎么做。”
瑞贝卡越说越气,言辞也愈发激烈。
“无耻小人詹姆斯·卡伦德,动不动就往别人头上扣‘阴谋家’和‘野心家’的帽子,依我看,这两顶帽子戴在他的饲主杰斐逊先生头上倒是正合适!”
最初得知詹姆斯·卡伦德受雇于杰斐逊的时候,乔安内心既震惊又愤慨,然而当他看到瑞贝卡切齿痛恨的神态,听到她那些措辞辛辣的抨击,反而觉得自己受的那点儿委屈不算啥,更要紧的是劝瑞贝卡消消气,可不要因为对杰斐逊先生的敌视,滋生出什么极端的念头……
“如果喵姐的调查属实,杰斐逊先生的所作所为的确令我很失望。”
“我早就觉察到他的表里不一,可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下作到这等地步,看来‘文如其人’这句话,并不完全符合现实。”
看到瑞贝卡的脸色有所缓和,乔安接着劝她别把这件事看得太严重。
“杰斐逊先生的确很有心机,可他好歹曾是咱们的校长,还曾有恩于我,看在过往的情分上,大可不必怀恨在心,不喜欢他这种做派,往后敬而远之就是了。”
瑞贝卡摇了摇头,表情严肃。
“乔安,你误解了我为什么气愤,我讨厌杰斐逊这个人,不只是因为他雇人造谣污蔑你,私人恩怨在我心中的那杆天平上没有多大分量,我更在意的是此人搞政治的手段,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征兆!”
“危险的征兆?”乔安不明白瑞贝卡所指何意。
“通过煽动民意夺取权力,利用恶毒的诽谤打击不同政见者,杰斐逊先生的所作所为给新大陆政界树立了一个坏榜样!”
“必须有人站出来揭穿杰斐逊这类人物的真面目,否则政治活动必将堕落成比拼流氓手段的党争,无条件迎合暴民的作秀,最终演变成不问是非、党同伐异、相互否决的零和博弈,整个国家也将无可挽回的滑向深渊!”
瑞贝卡声色俱厉的断言,在乔安耳畔久久回荡。乍听起来很可怕,然而仔细思索却又觉得夹杂了太多危言耸听的臆测,并不符合实事求是的逻辑。
沉思许久过后,乔安觉得还是应该对瑞贝卡实话实说,坦言自己无法认同她这种“小时偷针、大时偷牛”的定罪方式。
“我不喜欢杰斐逊先生的为人,但是我看不出他真如你断言的那么卑劣。”
“瑞贝卡,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应该成熟一点,理智一点,学会用现实——而非理想主义——的视角看待政治。”
“我们心里都清楚,史书上那些伟大光辉正确的政治家们,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宣传需要,文过饰非装点出来的偶像,现实中的政客们,道德水平即便不低于大众的平均标准,至少不会太高,否则在政坛上怕是混不出名堂。”
“如果我们抛开那些不切实际的标准来审视杰斐逊先生,就应该承认他的道德水平并不比大多数政客卑劣,他所宣传的思想与理念比大多数政客更为崇高,激励无数年轻人投身于争取自由与公义的事业,作为一名学者他是伟大的,作为政客也称得上优秀。”
“即便杰斐逊先生的言行不一树立了一个坏榜样,影响也不至于像你担心的那么严重,那么深远。”
“毕竟他只是亚尔夫海姆殖民地议会的新任主席,在整个新大陆政坛上算不上最出众的角色,放在世界政坛上,就更谈不上有什么号召力了。”
听了他这番话,瑞贝卡无奈的笑了笑,神态仿佛一位慈祥的母亲看着孩童在沙滩上筑起堡垒,不忍戳破他那纯真的幻想,坦言他那冀望永世长存的杰作,迟早会被上涨的潮水摧毁。
“种下恶因,必有恶果,我刚才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不是危言耸听,还是交给时间来验证吧。”
……
第二天上午,乔安收到麦迪逊校长寄来的一封措辞考究的长信,为学生的冲动向他道歉。
校长先生还在信中劝说乔安主动澄清真相,公开签署“效忠书”,自证清白,与保皇党人划清界限,从而平息激进派学生们的怒火。
看过校长先生的来信,乔安暗自苦笑,就在办公桌前坐下,提笔疾书。
他并没有如麦迪逊校长期望的那样写什么“效忠书”,而是写了一份辞呈,投进校长信箱,而后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卷铺盖走人。
当天下午,罗尔斯大师度假回来,从艾伦、托马斯和爱德华那里了解到这两天发生的变故,又惊又怒,急匆匆地闯进实验室,一把扯住乔安的胳膊,打算带他去找校长先生理论。
乔安赶紧安抚老师消气,坦言自己已经提交辞呈,天黑之前就要离开莱顿学院,既然已经决定辞职走人,又何必令校长先生难堪。
罗尔斯大师得知他要离开莱顿学院,比听说学生闹事、捣毁乔安的办公室更震惊,继而难过得眼圈泛红。
闷闷不乐地沉默许久,罗尔斯大师没有试图劝说乔安收回辞呈,自己也开始收拾东西,打包行李。
乔安觉察到老师情绪不对劲,连忙问他这是要干什么。
“如果你非走不可,孩子,那我也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了,要走就一起走,咱们一起去找校长先生辞职!”
“瞧您年纪一大把了,怎么还说这种孩子气的傻话!”
乔安既好笑又感动,赶紧劝说罗尔斯大师打消怄气的念头。
“如果您也离开莱顿学院,托马斯、爱德华和艾伦可怎么办?那三个可怜的家伙,不就成了‘没娘的孩子’?就算是为了学生着想,您也不能这么冲动。”
“那照这么说的话,你小子为啥非走不可?”罗尔斯大师气鼓鼓地反问。
“我的情况跟您不一样,一来在莱顿学院没有固定教职,想走就走没有牵挂,二来就算没有昨天那场变故,我也已经决定离开莱顿学院,返回米德加德处理一些私人事务。”乔安解释道。
“噢!对了!米德加德大学,今年夏天的年会!”
罗尔斯大师想起乔安受邀出席今年夏天预定在米德加德大学举办的年会,还要协助他的导师莫里亚蒂教授准备一篇关于“天花防疫”的演说稿,作为年会上的压轴大戏,的确不适合继续留在莱顿学院浪费才华与精力。
离别将至,罗尔斯大师心情复杂,既舍不得自己这辈子最得意的学生,又为学生年纪轻轻就已经取得远超自己的成就与荣誉深感自豪。
这时传来敲门声,校工送来一只沉甸甸的邮包。
邮包上贴出的收信地址是“莱顿学院-罗伯特·罗尔斯实验室”,收件人一栏写着“维达博士”,乔安先施法侦查了一下,确认里面装的不是什么有毒或者易炸的危险物品,就拆开包裹,取出五册崭新的《奥法探索》样刊。
这份夏季刊,比他上次收到的春季刊厚了大约三分之一,刊登的论文数量都是12篇,多出来的篇幅主要被他那篇《尼福尔海姆的生态、社会与宗教概论》给占了,学术评分高达92分!
乔安把其中一册样刊端端正正摆在已然清空的办公桌上,算是一份临别礼物,聊以感谢罗尔斯大师与母校的栽培。
(本卷完)
……
·史料杰斐逊的“御用水军”詹姆斯·卡伦德(《杰斐逊传》【美】约瑟夫·j.埃利斯)
有些话亚当斯并未公开说出来,但他一定是这样想的,那就是这些指控对杰斐逊来说无疑是罪有应得,自食其果。
因为此事最早是源自一个曾经为共和党卖力、到处散布丑闻的人,此人名叫詹姆斯·卡伦德,之前曾在杰斐逊的支持和授意下抹黑对手,当然也包括亚当斯在内,用的是同样不顾真相、厚颜无耻的方式。
卡伦德曾在1797年将汉密尔顿的婚外情丑闻披露于世,第二年,他在一本叫作《我们的前景》(the prospect before us)的小册子中污蔑亚当斯是“来自布伦特里(braintree)的堕落、**的暴君”。
杰斐逊对《我们的前景》表示赞赏,并提供经济支持。
但卡伦德的唯一保持不变的天分就是背叛,当杰斐逊拒绝用里士满邮政局局长的职位作为对他工作的奖赏时,卡伦德立刻背叛了杰斐逊。
根据一名联邦党人的说法,但未必真实,卡伦德曾在总统官邸外徘徊了几天,希望得到总统的私人接见。
当他看到杰斐逊出现在二楼的窗户旁时,他扯着嗓子叫喊道:“先生,你知道,是我到处撒谎,才让你坐上总统宝座的,我也会说出实话,把你拉下来,休想堵住我的嘴。”
杰斐逊痛斥了卡伦德,说他是“一个满嘴谎言的共和主义的叛徒”。
杰斐逊还让时任弗吉尼亚州州长的门罗发表声明,否认杰斐逊与卡伦德交往过,或者为他提供过资金支持,与他之前诋毁亚当斯的行为没有半点关系。
不过卡伦德曾留下了杰斐逊的信件,他立即将其作为罪证交给了联邦党的报纸。
杰斐逊在给卡伦德的信中提及了《我们的前景》:“谢谢你附上的校样,这些肯定能产生最好的效果。”
在与卡伦德打交道时所表现出来的口是心非和表里不一,完全符合杰斐逊的性格。
这是“弗伦诺诽谤”和“梅泽闹剧”的再次重现,杰斐逊曾否认自己在幕后参与了那些政治欺骗,当真相揭露时却令人震惊。
现在,他写给卡伦德的言辞欠周全的信件被公之于众,他的谎言被揭穿,这的确是糟糕的结果。
第1章 父女相见
夏日午后,闷热的天气令人昏昏欲睡,就连庄园池塘中的鱼儿都有些吃不消,集群躲在阳伞般撑开的宽大荷叶下乘凉,只有池畔梧桐树上的知了们依旧活力十足,没完没了的吵闹。
年轻的法师坐在池畔树荫下,偶尔吹来一阵风,池塘泛起涟漪,透过茂密枝叶洒落在书页上的细碎光斑也随之轻轻摇曳。
乔安收回视线,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抬头望向花园对面那栋蓝顶白墙的三层大屋。
今天早上,他陪同瓦萨夫妇还有瑞贝卡来到这座位于米德加德城郊外的庄园,拜访在庄园中养病隐居的丹特利奇·卡斯蒂斯爵士。
时隔一年重返米德加德,隐修庄园的一草一木都与乔安记忆中的样子无甚差别,唯一的改变或许只有庄园的主人。
乔安记得去年秋天来做客的时候,卡斯蒂斯爵士还能拄着拐杖在庭院里散步,如今却虚弱到连站立都无法维持的地步,每天的大部分时间只能躺在病榻上,离开止咳药就无法安睡,偶尔想出来透透气,只能依靠轮椅和管家海姆达尔的照顾。
离别18年后,玛莎和瑞贝卡终于再次见到父亲。乔安可以想象,当卡斯蒂斯姐妹第一眼看到轮椅上那位风烛残年的垂迈老人之时,尽管早有思想准备,还是会感到震惊甚至疑惑。
一位年仅50岁的贵族军官,她们心目中那位意气风发的战争英雄,按理说不该衰老虚弱到这般模样。
不久前,乔安还在大屋客厅中,觉察到父女见面时那种激动、辛酸混合尴尬的复杂气氛,连他这个局外人都很难受,不得不硬起头皮没话找话,活跃气氛。
好在他的心思没有白费,卡斯蒂斯姐妹从一开始握着父亲的手默默流泪,到后来勉强平静下来,低声细语地向父亲讲述分别这些年来故乡的变化,特别是母亲临终前的叮咛,嘱托姐妹俩一定要设法找到父亲,时隔多年,她们终于实现了母亲的遗愿,再次与父亲团聚。
乔安看得出来,卡斯蒂斯爵士对女儿们的感情很复杂,除了亲情,更多的是愧疚。
作为一位父亲,他显然是不称职的,没有任何借口能替自己辩护,也做好了被女儿们严厉谴责的准备。
乔安早就猜到性格温柔宽容的玛莎不至于当面抱怨父亲,但是临来前他很担心性格更为强硬刚烈的瑞贝卡会忍不住指责爵爷抛妻弃女,冷血无情。
然而出乎意料,瑞贝卡并没有真如她一再宣称的那样痛斥父亲,替郁郁而终的母亲“出口恶气”,或许父女重逢的一刹那,血脉亲情压倒了怨愤,也可能是瑞贝卡看到父亲病入膏肓的可怜模样,不忍心对他过于苛责。
父女三人,再加上乔安和瓦萨上校,聊了两个钟头。
在此期间,乔安总觉得有点不自在。
瓦萨上校是爵爷的女婿,算是卡斯蒂斯家的人,自己非亲非故的,留在这里算是怎么回事啊?
这些话他当然不敢当面说出口,且不说爵爷一直把他当成亲儿子栽培,瓦萨、玛莎和瑞贝卡也把他看做自己的家人,乔安委实不该见外。
聊了一阵家常,海姆达尔伺候爵爷服药过后,问他要不要小睡片刻。
难得亲人团聚,卡斯蒂斯爵士心情不错,显得比平时更有精神,摇头表示不需要休息,接下来还有正事要讲。
“玛莎,乔治,瑞贝卡,谢谢你们大老远的赶来探望我。”
目光落在女儿和女婿的脸上,卡斯蒂斯爵士的神态格外严肃。
“我的时间不多了,有些话索性当面对你们直说,这次请你们来见面,主要是为了交代遗嘱。”
“父亲……”玛莎禁不住眼圈泛红,试图安慰父亲振作起来,好好养病,别想那些不吉利的事情。
卡斯蒂斯爵士看出长女的心思,握着玛莎的手,苦笑着摇了摇头。
“自己的身体是什么状况,还能活多久,我心里有数,人生在世终有一死,迟早得坦然面对最后的归宿,况且对我这样忍受了大半辈子病魔折磨的糟老头而言,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孩子们,我很欣慰的看到你们都蒙受吾主感召,成为因果女王忠诚的追随者,乔治是吾主的圣武士,玛莎和瑞贝卡是牧师,这很好。”
乔安挠了挠头,心想你们一家都是帝茉丝的圣职者,就连海姆达尔大师也是因果女王的信徒……不知你们有没有发现,这里有个人的画风不对劲?
卡斯蒂斯爵士似乎没有觉察到他的尴尬处境,继续对女儿和女婿说:“这些年来,我一直肩负着‘选民’的使命,然而衰弱的身体已经越来越承担不起这项重任。”
“去年春天,吾主降下启示,嘱托我在余生中挑选一位后继者,接替我成为因果女王的新任选民。”
“符合资格的候选人,共有三个,其中包括乔治和瑞贝卡,还有一位是迦南王国的太子妃,玛利亚·锡安殿下。”
“去年夏天,迦南王子夫妇来米德加德考察,期间玛利亚殿下响应神启,在歌罗法王子陪同下来探望我,我就把挑选选民的事情告诉了他们夫妇俩。”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爵爷的讲述,海姆达尔抢在众人做出反应之前快步走到床头,轻拍爵爷后背,注入一道气劲,帮他理顺呼吸。
“爵爷,玛利亚殿下是否已经通过您的选拔?”
乔安知道瓦萨上校和卡斯蒂斯姐妹都想问这个问题,但是不好意思开口,自己这个局外人不妨替他们提出来。
“成为吾主的选民,固然能够获得强大的力量与无上的殊荣,同时也要付出对等的代价……”
卡斯蒂斯爵士每说一句话都很艰难,胸腔中传来仿佛拉风箱的嘶嘶声响,好一会儿呼吸才回复平稳。
“这个代价,非常沉重,再加上一些政治上的顾忌,歌罗法和玛利亚夫妇慎重考虑过后,最终放弃了候选资格。”
第2章 沉重的遗产
“究竟是什么代价,沉重到令玛利亚殿下不惜放弃强大神力的选民资格?”
乔安不禁深感惊诧。
瑞贝卡和瓦萨夫妇的脸上,也流露出同样的疑惑。
卡斯蒂斯爵士接过海姆达尔递来的手帕,吐出一口带血的粘痰,苦笑着回答:“从我身上接下这副重担的同时,也得承担一个诅咒,今生永绝后嗣。”
客厅中顿时鸦雀无声。
绝嗣?!
这个诅咒实在是太沉重了,难怪歌罗法和玛利亚夫妇接受不了。
如果玛利亚不能生育后代,迦南王室将面临绝嗣的威胁,无论她与歌罗法多么恩爱,王室都不能容忍她继续顶着“太子妃”这个头衔,拒绝接受选民资格显然是更明智的选择。
那么瓦萨夫妇和瑞贝卡呢?
瓦萨夫妇还没有生儿育女,瑞贝卡更是尚未婚配,能接受绝嗣的代价吗?
设身处地想想看,乔安深感这是一个无比艰难的抉择。
“很抱歉,孩子们,这些代价本该由我来承担,可我真的撑不下去了,不得不委屈你们接下这副重担。”
望着面前这些风华正茂、尚未生儿育女的年轻人,望着自己的骨肉至亲,卡斯蒂斯爵士眼中禁不住流露出愧疚的泪光。
乔治·瓦萨冷峻的脸庞浮现一抹悸动,扭头望向爱妻。
三年前,乔治·瓦萨曾率领亚尔夫海姆兵团支援北方同胞抵抗斐真侵略者,当时也是在乔安的引荐下拜访岳父大人,这次陪同妻子和小姨子来探亲,却没想到自己还要面临命运的考验。
他当然知道选民的资格有多么宝贵,无论是出于自己的前途考虑,抑或只是基于虔诚的信仰,他都应该勇敢的接下这副重担,然而玛莎能接受这样的代价吗?结婚这些年来,她可是朝思暮想着巴望怀孕生子呢!
剥夺一个女人成为母亲的权利,无论出于什么理由都是非常残忍的决定。
玛莎掩面啜泣,泪水止不住的涌出眼眶,不愿直视丈夫的目光,否则她真的会忍不住摇头拒绝,乞求丈夫放弃成为女神选民的机会。
瑞贝卡脸色苍白,牙齿咬破嘴唇却毫无觉察。
呆呆出神许久过后,她突然扭头望向乔安,眼中流露出征询的神色。
乔安顿觉头皮发麻,这下真的坐不住了,连忙站起身来。
“爵爷!我不是帝茉丝女神的圣职者,不适合继续留在这里……请允许我回避一下。”
……
坐在树荫下,乔安心绪纷乱,无法专注看书,索性站起身来,环绕池塘散步。
掏出怀表看了一眼,从自己离开客厅算起,已经过去整整一个钟头,也不知卡斯蒂斯家最终做出了什么决定,由谁来继承“因果女王”的选民资格。
如果是瑞贝卡的话……自己该祝贺她还是安慰她呢?
乔安越想越头疼。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乔安回头望去,远远看到白衣少女穿越花丛,正朝自己这边走过来。
“瑞贝卡!”乔安下意识喊出少女的名字,向她挥了挥手,“你……还好吗?”
“你好啊,‘逃兵’先生!”瑞贝卡白了他一眼,“其实你真正想问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宝宝还好吧?”
啊?!这……这么直接的吗?
乔安点头不妥,摇头似乎也不合适。
瑞贝卡在他身旁坐下,疲惫地叹了口气。
“跟你直说吧,我放弃了竞争选民资格。”
乔安下意识地松了口气,低声打听:“可以告诉我放弃的理由吗?”
“不甘心放弃生儿育女的能力是理由之一,这个牺牲的确很大,但是对我而言,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因素。”
“更主要的因素是什么?”乔安纳闷地问。
“这就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了。”
瑞贝卡望着池塘中泛起的圈圈涟漪,眼中多出几分落寞。
“乔安,你也知道,我们帝茉丝教会是新大陆事实上的第一大宗教,拥有最广泛的信众,遍布社会各个阶层,影响力甚至还要超过殖民地名义上的官方信仰——培罗教会。”
“的确是这样。”乔安点头赞同。
“成为吾主的选民,地位相当于整个新大陆帝茉丝教会的领袖,这不仅意味着选民自身将获得神恩庇护,获得强大的力量,在宗教乃至政治层面也将获得巨大的影响力,对于一个有志于投身政治活动的人而言,获得成千上万铁杆信众的拥护,价值无可估量。”
“说的对啊!”乔安禁不住连连点头,“成为帝茉丝的选民,可以帮你实现政治抱负,为什么要退出竞争呢?”
“因为我不得不面对现实。”
瑞贝卡面露苦笑。
“铁一般冷酷的现实,就是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女性很难在权力的舞台上有所作为。”
“假如我成为因果女王的选民,就只能把自己装扮成教友们心目中纯洁无瑕的‘圣女’,余生专注从事宗教活动,成为教会的精神偶像,但是不太可能公开参与政治活动,更不敢公开追逐政治权力,否则就会背离教友们对‘圣女’的期待——这种期待,说白了就是对女性参与政治的传统偏见。”
乔安点了下头,不得不承认瑞贝卡所言有理。
福音书和宗教传说中的“圣女”与“圣母”,可不就是瑞贝卡描述的那种形象?
历史上曾有一位勇敢的少女,获得神启之后号召民众起来抵抗入侵祖国的异族军队,甚至在战场上体现出卓越的军事指挥才能。
如果她是男人,未尝不能凭借自身的领袖才能和宗教号召力建立王朝霸业,然而身为女性,她只能通过拥护王室来发挥政治影响力,最终不幸被叛徒出卖,惨遭火刑,死后封圣,而这已经是她能得到的最好的结局了。
“乔安,我们来回忆一下历史上那些封圣的女性,且不说参与政治活动,就连恋爱结婚和家庭生活这类对普通女性来说理所当然的权利,她们都不配享有,圣女的潜台词是‘贞洁’,嫁人生子的圣女就不再是圣女,我们的多数教友在这个问题上恐怕还不够开明。”
第3章 命运发卡
瑞贝卡坐在池塘边的长椅上,悬空的双脚轻轻摇晃,裙摆在平静无波的水面映出摇曳的倒影。
“我是一个圣职者不假,但是我可不想自己的私生活全被宗教活动占据,一举一动都被公众放在放大镜下严苛考察,活成一个毫无自由的泥塑偶像。”
“同样是选民,只要把性别调换一下,你就会发现处境完全不同。”
“这方面最成功的先例当属神圣亚珊帝国的开国君主,当初不就是蒙受培罗恩宠的选民?凭借这一身份号召信徒起来推翻奥术帝国的残暴统治,并且在革命成功后建立起了新的帝国。”
“其实不光神圣亚珊帝国的开国君主亚历山大一世皇帝陛下是太阳神的选民,就连当初跟随他一起反抗奥术帝国的几位盟友也都有选民身份,后来成为了迦南、海蓝、斐真和保士华各国的君主,共同开创了延续至今的‘圣光纪元’,培罗教会也由此成为瓦雷斯世界的普世宗教。”乔安补充道。
“所有这些发迹于教会,最终成为开国君王的先贤,有一个是女性吗?”瑞贝卡问。
乔安坦率地摇头。
没有,一个也没有。
“传统就是这样,你可以不喜欢,但是不能不尊重它的力量。”
“我们活在一个急剧变革的时代,‘启蒙思想’和‘共和主义’正在重塑这一代年轻人的思想面貌,但是影响力仅限于知识分子阶层,而数量十倍于知识分子的普罗大众还生活在传统当中,他们勉强可以接受一位按照封建法继承王位的女王,但绝不可能接受一位信仰共和主义的女性政治家,更不必说女性国会议员甚至女性国家元首。”
乔安惊讶地望着瑞贝卡。
“你可是一位贵族小姐!”
“那又怎样?”瑞贝卡反问。
“贵族小姐信仰共和主义,你的理想和你的利益相矛盾,你不觉得别扭吗?”
今天之前,瑞贝卡从未公开说明过自己的政治光谱,乔安一直觉得她是偏中立的“保皇党人”。
“看吧,就连像你这样的进步青年都觉得我这种人天生就应该是个保皇党,普通民众又怎么可能认同我的理念?”
“贵族小姐崇尚共和主义,支持废除君主制和贵族特权,革命革到了自己的头上,这是不是有病?别人不当面骂我精神分裂就算客气的了。”
瑞贝卡摊手叹气。
乔安哑然无语。
他一直觉得自己在社会上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既同情原住民和黑奴,又无法完全舍弃殖民者的本位思想。
每每发觉自己是与社会大众格格不入的“局外人”,有时候又觉得自己是一个与时代潮流脱节的“多余的人”,一直在努力追寻生命的意义,然而越是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就越怀疑生命很可能毫无意义,自己的求索最终只能落得个空虚,为此深感焦虑,内心苦闷,魂灵饱受煎熬。
此刻听到瑞贝卡袒露心声,乔安才发现自己的处境并不特殊。
在这个急剧变革的时代,思想上的左右矛盾,精神上的无所适从,恰恰是时代浪潮在年轻人心中激起的回响。很多传统的道德与价值都要重新定义,在此过程中每一个认真生活的人都要面对魂灵的拷问,在长夜漫漫的旅途中寻找属于自己的前进方向。
共同的精神困境,拉近了两个年轻人的距离,乔安主动握住瑞贝卡的手,试图向她传递一些温暖和鼓励。
“无论如何,至少还有我能理解你。”
“谢谢,难得你也能说出一句让人感动到想流泪的话。”
少女揉了揉发酸的鼻子,红着眼睛冲他扮了个鬼脸。
“我退出竞争以后,父亲的事业就只能由乔治来继承。”
“他本身就是吾主的圣武士,亚尔夫海姆殖民地最杰出的青年将领之一,如今再加上选民的光环,往后无论在军中晋升,还是投身政界,都将平步青云,前途一片光明。”
“上校先生是一位真正的绅士,他配得上命运女神的眷顾。”乔安真心诚意的说。
“只是苦了玛莎,她这人没什么野心,只想做一位贤妻良母,照顾好自己的家庭……为了父亲与丈夫的事业,现在不得不做出牺牲。”瑞贝卡禁不住哽咽。
乔安也感到心头酸楚。
在他结识的女性当中,玛莎似乎是最缺少个性的一位,完全符合大众对“名门闺秀”与“传统妇女”的认知,容貌和才华也远不如妹妹瑞贝卡出众,然而伟大往往蕴藏在平凡当中,只不过很少有人能够觉察到这些平凡而伟大的女性默默付出的牺牲。
假如将来乔治·瓦萨能够做出一番事业,最应该感谢的人,就是他的妻子玛莎夫人。
“好了,不说这些令人难过的事情,给你看一件好东西。”
瑞贝卡摸了摸口袋,取出一只银色发卡。
“这是父亲送给我的礼物,本来他是想送给母亲的,求得母亲原谅。”
“可惜因为身体一直不好,再加上他对母亲负疚太深,不敢回家当面向她道歉,就这么一直拖延下来,直到母亲去世也没能把这件精心准备的礼物送出手,最后就交给了我。”
瑞贝卡叹了口气,把玩着秘银发卡喃喃自语:“父亲和姐姐都说我长得很像年轻时的母亲,或许他是把我当成了母亲的化身,希望我替母亲原谅他。”
乔安望着瑞贝卡手中那支寄托卡斯蒂斯爵士复杂情感的发卡,那扑面而来的强大神力,使他感到目眩神迷。
“这发卡是……神器?”乔安低声问。
瑞贝卡将发卡小心的别在头发上,然后郑重的点了下头。
“这就是传说中的‘命运发卡’巴雷塔,吾主因果女王亲手制作的神器,只有吾主的女性信徒才能发挥其魔力。”
乔安怀着满腔好奇,抬手轻抚瑞贝卡的发卡,顺带施法鉴定了一下。
……
“命运发卡”巴雷塔(帝茉丝神器)
等级:高等神器
限定条件:女性专用(帝茉丝信徒)
功效:佩戴者恒定“防死结界”与“心灵屏障”;感知属性+12神圣加值。
……
第4章 好友重聚(加更求月票)
乔安是在6月20日回到米德加德,之后就陪同卡斯蒂斯一家住在隐修庄园。
转眼过去一个星期,他从莱顿学院辞职的消息已经传遍米德加德大学。
莫里亚蒂教授和富兰克林院长先后给他写信,打听他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年纪轻轻的与其赋闲在家,不如回学校找份差事先干着。
既然乔安情愿在莱顿学院那样的二流大学屈就,在罗尔斯实验室当助理研究员,领一份微薄的薪水,米德加德大学完全可以给他提供类似的岗位,薪水比他在莱顿学院翻两倍不成问题。
在导师的来信中,乔安得知莫里亚蒂教授最近又搞起了老本行,设计出了一套全新的实验思路,打算改良“天花痘苗”,使之变得更安全,更可靠。
就目前来讲,莫里亚蒂教授是整个瓦雷斯世界传染病防疫领域的学术“领头羊”,“天花疫苗”更是为他赢得了世界性的声誉。
乔安完全赞同导师继续深挖这个课题,成果和荣誉还是次要的,更现实的动力在于全世界数以亿计的潜在天花病毒感染者,就等着这项成果保平安呢!
对于学术成果,历来存在两种价值取向。
其一是看重“学以致用”,其二则更看重课题本身的理论价值和创意。
现实中并不存在全然没有实用价值的研究方向,也不存在有用却毫无创新的科研课题,无非侧重点不尽相同。
乔安自己从事的研究项目,大多是偏重理论而难以落地的类型,与老百姓的日常生活相距甚远,唯二偏重实用的两项成果,“水晶钢”和“天花疫苗”,还都不是由他本人主导的项目。
但这并不意味着乔安崇尚理论而轻视应用,他在实用领域没有太多建树,纯粹是因为个人趣味和术业有专攻。
事实上,乔安一直觉得那些真正能够给千家万户带来实际好处,能够推动人类社会朝文明进步的方向迈进的科研成果,才配得上伟大的荣誉,发明这类伟大成果的学者必将名垂不朽。
从这个角度来讲,奥法学术界所有在世的学者当中,最接近“不朽”的那个人,就是乔安的导师莫里亚蒂教授。
去年去河谷镇考察的时候,天花患者隔离营地的凄惨景象,特别是那座从早到晚冒出滚滚浓烟的焚尸塔,给乔安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象。
他自己没有能力帮助新大陆的原住民摆脱天花病毒的折磨与威胁,但是他的导师有这种能力,而且正在顶着巨大的舆论压力,朝这个伟大的方向努力。
所以当导师在来信中邀请他协助研发新型天花疫苗的时候,凭良心讲,乔安真的一点儿都不在意能拿多少薪水,“助理研究员”这个职位会不会太寒酸,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义不容辞!
其实除了出于公义,乔安多少还是有那么一些私心的。
首先,导师的研究成果必定轰动学术圈,自己作为参与者,与有荣焉。
此外,乔安不能骗自己忽视一个事实——当今在新大陆西部地区疯狂蔓延的“新型天花病毒”,就是他的导师搞出来的!
莫里亚蒂教授当初拿了军方提供的基金,用原住民做实验体,借助“死亡圣杯”筛选出针对原著民感染的新型天花病毒,此事至今尚未曝光,却是横在乔安心中的一根刺。
这件事他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还曾参与过人造病毒的前期工作,如果将来这起丑闻被披露出来,莫里亚蒂教授固然难辞其咎,他本人即便算不上“从犯”,至少亲亲相隐的包庇谴责是洗不脱的。
乔安不知道导师对这一隐患作何感想,反正他是难以心安,深感负疚。
乔安不光要竭尽所能协助导师研发天花疫苗,将来搞出更为安全可靠的新型疫苗,他还打算自己出钱大批量生产,无偿提供给原住民注射,也算是替自己和导师赎罪了。
他把自己的想法写在信里,寄给莫里亚蒂教授,约定下周一就回学校。
这封信刚寄出去没多久,乔安又收到奥黛丽的来信。
奥黛丽、霍尔顿和海拉尔,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乔安已经返回米德加德,还把卡斯蒂斯家的小姐拐回来了,强烈要求乔安带着瑞贝卡来聚会。
与三位好友分别快一整年了,乔安当然想跟他们聚一聚,然而公主殿下在信中不经意间流露的酸溜溜的笔触,使他禁不住提心吊胆。
当初康蒂与瑞贝卡初次见面的时候,乔安也曾有过类似的不安,好在康蒂和瑞贝卡相处融洽,使他虚惊一场。
这次瑞贝卡与奥黛丽见面……再加上一个海拉尔,乔安感受到了双倍的压力。
乔安找不出理由回绝奥黛丽的邀请,就怀着忐忑把这件事告诉了瑞贝卡,问她想不想结识一下自己在米德加德大学的好友们。
“噢~久仰大名的奥黛丽殿下和海拉尔小姐,她们都是你的红颜知己?”瑞贝卡似笑非笑地问。
“还有霍尔顿,奥黛丽的弟弟,也是我的好朋友。”乔安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好啊,明天一早你就带我去参观米德加德大学,顺带认识一下……你的女朋友们。”瑞贝卡故意加重语调。
“喂!别无视霍尔顿啊!他是男的!”乔安大声强调,感觉自己好狼狈……
“嘻嘻嘻~~”
瑞贝卡捂嘴偷乐,笑得像只小狐狸。
既然瑞贝卡也想认识一下海拉尔和锡安姐弟,乔安只得硬起头皮带她传送到米德加德大学门口,先领着她在校园里逛了一圈,而后给奥黛丽发信,约定在学校食堂碰面。
十分钟后,乔安领着瑞贝卡走进食堂,迎面看见海拉尔和锡安姐弟。
好友久别重逢,乔安连忙迎了上去,为他们介绍自己身旁的瑞贝卡。
最初他还有点忐忑,好在海拉尔和奥黛丽并没有冷落瑞贝卡,姑娘们围绕彼此的身材、容貌和穿着打扮等话题,“彩虹屁”不要钱似的一串串丢出来。
乔安在旁边听她们商业互吹,禁不住感到一阵阵肉麻。
第5章 教授先生的奶牛场
还有不到两个月,奥黛丽、霍尔顿和海拉尔就要毕业了,最近都在忙着凑学分,折腾毕业论文。
奥黛丽和海拉尔的论文没什么技术含量,很容易应付过关,霍尔顿的就比较“硬核”了。
从去年他就开始准备写一篇关于伽尔提岛考古发现的论文,寒假期间还再次前往伽尔提岛实地考察了一番,搜集整理了大量文物资料。
在餐桌边聊天的时候,乔安想起伽尔提岛末代女王古德隆恩吟唱的那支倾诉她一生悲惨遭遇的诗篇,进而联想到伽尔提岛的古代文明其实源自于尼福尔海姆。
去年冬天,乔安在极地旅行期间,顺带帮古德隆恩完成夙愿,将她的遗骨带回家乡举行火葬,还从盖娜和希尔德口中了解到古德隆恩生前的事迹,以及她所出身的那个北方王朝的兴衰史。
这些资料都与霍尔顿正在撰写的考古论文密切相关,乔安就把在极地了解到的情况详细讲述了一遍,还把《尼福尔海姆的生态、社会与宗教概论》的原稿借给霍尔顿作为参考,以便他对伽尔提岛上那个失落的古文明进行溯源研究。
毕业将至,朋友们很自然地聊起各自的前途。
乔安目前还没有什么长期计划,打算先去莫里亚蒂教授的实验室当助手,完成“天花疫苗”的相关研究工作之后再考虑别的事。
海拉尔打算毕业后就返回伽尔提岛,协助父亲经营领地。此外自由港也有她的事业,再加上海湾商行的生意,将来肯定会比在学校混日子更忙碌。
奥黛丽和霍尔顿姐弟俩,很羡慕乔安和海拉尔可以投身于自己感兴趣的事业,他们可没有这样的自由,毕业后就得返回迦南,将来从事什么工作,还得听候王室的安排。
瑞贝卡发自内心同情锡安姐弟的处境,事实上她也有相似的苦恼。
她想从政,然而大环境不接受女人干这行,到头来要么回到教会的怀抱,成为职业教士,要么只能回去经营自家庄园,当个压榨奴隶的女地主,想一想就觉得挺没劲的。
“毕业季”放大了青春期的迷茫,原本朝夕相处的好友,走出校园天各一方,想到将来难得再聚首,大家的心情都有些低落。
吃过午饭,乔安和朋友们又聊了一阵儿,海拉尔和锡安姐弟就告辞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乔安打算带瑞贝卡去导师的实验室逛逛,就给朵儿发了一则魔法短讯,特地叮嘱她打扮得别太“性感”。
乔安敲响实验室房门,不多时朵儿就跑来开门,笑盈盈的向乔安和瑞贝卡鞠躬,邀请他们进屋喝茶。
乔安暗自松了口气。
朵儿今天穿了一套裹得比较严实的女仆装,艳丽而又不失端庄。
乔安回想四年前的那个夏天,自己初次登门拜访导师的那天,也是朵儿给他开门,当时她身上穿的那套女仆装,可比眼下这一套“清凉”得多。
朵儿招待乔安和瑞贝卡落座,扭身跑进厨房准备茶点。
瑞贝卡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立刻扯了扯乔安的衣袖,压低嗓音,兴奋地赞叹。
“如果你不事先提醒我,打死我都不信这位活色生香的俏佳人,其实是一尊人造的魔像!”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乔安坐在沙发上,顺势“战术后仰”,“朵儿这种‘高等愉悦魔像’,我自己动手也能做出类似的,比如仿照你的身材和容貌,从头到脚每一寸肌肤都一模一样,说话的嗓音和神态举止也毫无差别,保准连你姐姐都分辨不出来,怎么样,你想不想要一个以假乱真的魔像替身?”
“才不要!真的不比假的更好吗?”瑞贝卡脸庞泛起红晕,狠狠瞪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动什么鬼心思,趁早打消这种下流念头!”
诶?制造魔像,正经手艺,怎么就“下流”了?!
乔安装x不成反挨训,委屈地摸着脑袋,满脸莫名其妙。(?._.`)
伴随轻快的脚步声,朵儿捧着茶点回到客厅。
瑞贝卡立刻给乔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再扯那些下流话题——尽管乔安至今仍没搞懂究竟“下流”在何处。
“维达博士,瑞贝卡小姐,你们来得真不巧,两个钟头前主人才出门,要不要我给他发封信,请他尽早回来?”朵儿体贴地问。
乔安摇了摇头,随口向她打听:“导师是不是又跑到证券交易所去了?”
朵儿笑着摇头。
乔安吞下一块小蛋糕,捧起茶杯,悻悻地嘀咕:“没去交易所,那准是又跑到脱衣舞俱乐部浪去了。”
瑞贝卡敏锐地竖起耳朵,望向乔安的眼神里交织着警惕与好奇。
“主人最近忙得很,应该抽不出空闲光顾娱乐场所。”朵儿忍着笑意替莫里亚蒂教授辩护,“其实他去了温泉镇。”
“温泉镇的娱乐场所可不少啊。”
乔安很自然地想起当初陪同导师度假时住过的“欢乐宫”大酒店,吃喝嫖赌的需求,都可以在那座“销金窟”中获得极致的满足。
“导师是去温泉镇度假,还是访友?”
朵儿摇头一笑:“我猜主人是去挤奶了。”
“挤奶?”
乔安差点儿把口中的茶水喷出来。
“挤奶”这个词本来挺正常的,然而一旦与莫里亚蒂教授联系起来,咋就突然变得那么“黄”了呢?
“维达博士,您没听主人说起过吗?两个月前,他从温泉镇首富大卫·考夫曼手里买下一座牧场外加一大群黑奴,还养了上百头奶牛呢。”朵儿解释道。
这是怎么个意思?
乔安越发摸不着头脑。
“导师放着好好的大学教授不当,改行当起了牧场主?”
“这我就不清楚了,或许是出于科研工作的需要吧?”朵儿不太确定,“要不您带卡斯蒂斯小姐去一趟牧场,当面向主人打听一下?”
乔安正有此意,便向朵儿打听莫里亚蒂教授买下的那座牧场的具体地址,挽着瑞贝卡的手,施法直接传送过去。
第6章 教授先生的奶牛场(Ⅱ)
清溪绕山潺潺流淌,水草丰美的草甸上,一群奶牛正在悠闲地吃草,旁边还有两只带着项圈的牧羊犬,享受夏日阳光的抚慰闭目假寐,时而摇晃一下尾巴,表示自己并未偷懒。
溪畔平坦的原野上,环绕着一圈木栅栏,畜栏中圈起十多头奶牛,屁股上都用白色涂料标出了数字记号,一群肤色黝黑、扎着围裙的妇人,正在埋头给母牛挤奶。
特罗菲姆·莫里亚蒂教授头戴草帽,也像挤奶女工一样扎着围裙,叼着烟斗巡视畜拦,时而凑近观察奶牛的**,而后在实验日志本上记下一笔。
这时,畜栏附近的草地上升起传送光柱,两条身影挽着手浮现出来。
莫里亚蒂教授第一时间觉察到魔力波动,扭头望向传送地点,眼中的警惕随之变成笑意,摘下草帽朝携手传送过来的那双年轻男女挥了挥。
“导师,下午好!”
乔安向教授先生挥了挥手,快步走近畜栏,上下打量导师的装扮,既费解又好笑。
“傻小子,发什么呆?还不给我介绍一下你的新女友?”莫里亚蒂教授握着烟斗,一脸坏笑。
果不其然,瑞贝卡对“新女友”这个词很敏感,扭头盯住乔安,一言不发。
乔安被导师摆了一道却又有苦说不出,只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径自向他介绍瑞贝卡。
“卡斯蒂斯小姐,欢迎参观我的养牛场。”教授先生煞有介事地向伯爵小姐鞠躬致敬,而后望向他的学生,“你来得正好,我这里正缺人手呢。”
“刚来就让我干活,您可真不客气啊!”乔安悻悻地挽起袖子,“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吧。”
“喏,看到那头母牛了吗?”教授先生拿烟斗指向临近的那头哞哞叫唤、焦躁不安的奶牛,“你去找一只干净木桶,给她挤奶。”
“啊?这……”乔安挠了挠头,“这个工种我没干过,真的不在行啊!”
他听说涨奶的母牛往往脾气暴躁,挤奶又是一门技术活,自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万一伺候不好奶牛,把她给惹毛了,保不准就要挨顿踹。
“我会我会!这个我会!”瑞贝卡举手雀跃,“我家庄园里也有奶牛场,我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去看女仆挤牛奶,偶尔也会亲手试试,还挺好玩的!”
莫里亚蒂教授哈哈大笑,摇头道:“我只是跟乔安开个玩笑,不至于真让堂堂的天才博士干这种粗活,更何况是您这样的贵族小姐。”
瑞贝卡恍然醒悟,似乎还有点儿失望。
“导师,您为什么突然对奶牛产生了兴趣?”
乔安才不信教授先生会无缘无故的当起了牧场主,既辛苦又挣不了大钱,有这个精力还不如去证券交易所做投机生意呢。
“当然是出于研究需要。”莫里亚蒂教授指向畜栏对面的联排木屋,“我在牧场里建立起了天花疫苗研究所,虽然环境和设备都比较简陋,不过应该有的东西都有,接下来我们就要在这里工作,你的宿舍我也安排好了,就在牧羊犬的狗舍旁边,蟑螂老鼠什么的你自己处理一下。”
“哇……条件这么艰苦的吗?”乔安抹了把冷汗。
“放心,导师什么时候亏待过你?抽空我就带你去‘欢乐宫’放松一下,听说下周有个著名的兽娘脱衣舞团来表演,到时候我带你去开开眼界。”莫里亚蒂教授搂着学生的肩膀说。
瑞贝卡抖动灵敏的小耳朵,重重咳嗽两声,问道:“什么舞团?”
“芭蕾!芭蕾舞团!纯洁的艺术表演!”莫里亚蒂教授干笑着遮掩。
“导师,我没有艺术细胞,欣赏不来那种演出,就不奉陪了啊!”乔安提前申明。
有女士在场,教授先生不便开黄腔,就带着乔安和瑞贝卡走到那头躁动的奶牛跟前,示意他们仔细观察奶牛躁动不安的根源。
乔安上上下下仔细端详奶牛,很快就发现**上生有许多指甲盖大小的疱疹,或许这就是她显得特别难受的缘故。
“这种疱疹……”乔安蹲在母牛腹部出神观察,“似乎是病毒感染的症状。”
“这个我会!牛痘!是牛痘啊!”瑞贝卡站在乔安身后,摇晃他的肩膀叫嚷。
“你怎么知道?”乔安诧异的转回头。
“我们牧师也要学习医术的嘛!”瑞贝卡笑的很得意,“你还记得吧,我在莱顿城开过诊所。”
“我还以为你只给人治病,莫不是也客串兽医?”
“不管是人生病,还是牲口生病,我都能治!况且我家就有牧场,牛痘这种在奶牛身上常见的症状,我还是比较了解的,虽然不致命,却会使感染的奶牛很痛苦,甚至会污染牛奶,还是尽早移除疱疹为好。”
莫里亚蒂教授冲精通兽医手艺的伯爵小姐赞许的点了下头,转身鄙视他的学生。
“你瞧你,还是个博士呢,读了一肚子书有什么用啊!”
“我是听说过‘牛痘’,可我毕竟没养过牛,哪懂这个啊……”乔安委屈地辩解。
“教授先生,需要我帮您的奶牛治疗一下吗?”瑞贝卡挽起袖子,跃跃欲试,“只要施展一个低阶神术,就能彻底消灭牛痘病毒。”
“千万别!”莫里亚蒂教授连忙摆手阻止,“这可是我特地培育的实验体,你施法把牛痘移除,我这两个礼拜不就白忙活了!”
乔安闻言心头一动,连忙问导师:“牛痘病毒……与您正在研究的天花疫苗有关?”
莫里亚蒂教授郑重的点了下头。
“牛痘和天花,前者主要在牛群之间传染,后者只会感染人类,您怎么会想到把这两种不相干的疾病联系在一起的?”
乔安对导师天马行空的思路越发感到好奇。
“这不是我自己的灵感,而是别人提醒我这样做的。”莫里亚蒂教授抽了一口烟斗,“今年春天,国际公共卫生调查团在维穆尔河谷的原住民社区考察天花疫情,过后发表了一份调查报告,其中提到我那篇……莫名失窃并且流落到阿萨族人手中的天花预防论文。”
说到这里,莫里亚蒂教授没好气地瞪了乔安一眼。
第7章 牛痘
乔安顿觉耳根发烫,尴尬地避开导师的视线。
莫里亚蒂教授冲他笑了笑,接着说:“报告公开以后,人们都把我当成对抗天花病毒的大救星,搞得我压力很大,不得不在这个领域继续研究,可惜迟迟没有突破。”
“正犯愁的时候,一位特别的读者给我写信,说是看过调查团的报告以后,联想起家乡养牛场的挤奶女工,手上经常染上一种类似天花但病症轻微的脓疱,当地称之为‘牛痘’,而患过牛痘的女工一般不会感染天花。”
“这位热心读者,觉得他观察到的现象或许对我的工作有所启发,特地给我寄来这封信,建议我深入研究一下‘牛痘’与‘天花’两种病毒之间的相关性,说不定这里面大有文章可作。”
“一个外行来信说了一桩乡野传闻,您就信以为真?”瑞贝卡不由好笑。
莫里亚蒂教授耸了耸肩,一脸郑重地说:“我也不知道那个人算不算是病毒防疫领域的外行,但是此人能够不计前嫌,在百忙之中抽空给我写信,对我来说可谓受宠若惊,不能不重视。”
乔安听出导师的言外之意,好奇地打听:“那人是谁,很出名吗?”
莫里亚蒂教授深深抽了一口烟斗,而后缓缓吐出一串烟圈。
“那个人的名气是不小,他名叫罗兰·寇拉斯。”
乔安和瑞贝卡相顾愕然。
远东摄政罗兰·寇拉斯,毫无疑问是这个时代最广为人知的公众人物,就连新大陆也不乏他的崇拜者。
特别是在1625年的夏天,远东人在罗兰殿下的领导下,如同奇迹般在战场上接连以少胜多击败帝国平叛大军,眼瞅着就要反攻帝国本土,他的名声更是如日中天。
这样一位举世瞩目的风云人物,居然主动给大洋对岸的莫里亚蒂教授发来一封亲笔信,且不说信中的内容,这件事本身就具有重大的象征意义。
莫里亚蒂教授在远东建国之前就与罗兰殿下有过短暂的接触,当时双方还处于敌对阵营,罗兰殿下这封来信除了表明不计前嫌,还体现出对天花疫苗研发进展的高度关注,教授先生当然得严肃对待他在信中提出的建议。
“罗兰殿下是另一位命运女神的选民,他所崇拜的辛德拉与吾主帝茉丝是孪生姊妹,两位女神的教义虽然不尽相同,但是双方信徒之间的关系还算友好,彼此以兄弟姐妹相称。”
瑞贝卡从神学角度出发,对罗兰殿下的来信做出大胆的揣测。
“教授先生,我怀疑罗兰殿下从辛德拉女神那里获得了某种启示,给您写这封信也是遵循神意的指引。”
莫里亚蒂教授叼着烟斗打了个手势,示意女牧师继续阐述她的看法。
“奶牛与天花患者,牛痘与天花,这些意象乍看起来没有逻辑上的关联,但是作为神启的隐喻就很明显了,教授先生的工作就是把这些抽象的关联建立起来,从中找出治疗天花的关键。”
乔安听得满头雾水。
瑞贝卡这番话,分明是“倒因为果”,别管远东摄政的建议合不合逻辑,先把对方的建议设定为一个绝对正确的前提,然后再去寻找符合这一前提的现象和证据。
这就好比先朝墙上射一支箭,然后围绕箭矢画靶子,宣称自己一箭射中了靶心——这合理吗?
莫里亚蒂教授没有第一时间反驳瑞贝卡的思维方式,接连抽了几口烟才思索着开口。
“换句话说,牛痘当中必然隐含着治疗天花的秘密,如果最后找不出来,只能说明我太蠢,没能理解罗兰殿下的暗示,或者说是命运女神的启示?”
瑞贝卡郑重点头。
“这样一来不就成了立场先行,倒因为果……不太好吧?”乔安忍不住吐槽。
结果毫无悬念遭到牧师小姐的白眼。
“我是‘因果女王’的牧师,没有人比我更懂因果律!”
乔安耸肩摊手,识趣地放弃与“神棍小姐”争辩。
无论如何,在这个存在神力与奇迹的世界里,圣职者的观点还是应该尊重的。
科研实验就是一个不断试错的过程,除了按部就班的逻辑推理,偶尔也需要天马行空的灵光一闪,太过拘泥于理性逻辑,反而会使思想变得机械僵化,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偏见?
既然乔安认可自发产生的“灵感”,就无法否认别人也有可能获得“神启”。
事实证明,这种开放性的态度很有必要。
参观养牛场过后,乔安先把瑞贝卡送回隐修庄园,晚饭都顾不得吃就传送回来,协助导师做病毒抗体实验。
接下来一连两周,乔安寸步不离牧场,每天从早忙到晚。
瑞贝卡对乔安和莫里亚蒂教授的工作很感兴趣,经常跑来牧场帮忙,她的神术和医学知识对这项研究很有益处,还能使感染天花过后生命垂危的奴隶实验体恢复健康,无形中帮乔安减轻了参与人体实验的负罪感。
莫里亚蒂教授不在意实验体的死活,但是瑞贝卡能把快要病死的奴隶救活,就等于帮他节省了实验成本,他当然求之不得。
瑞贝卡总是搞突击检查,乔安最终还是没能抽身陪同导师去“欢乐宫”夜总会欣赏“兽娘脱衣舞团”的精彩演出,每天忙完工作,唯一的消遣就是带着牧羊犬在草甸上散步,活像个牛倌。
师生二人的辛苦没有白费,一系列的实验结果足以证明,使奶牛感染牛痘的病毒与使人感染天花的病毒非常相似,而将牛痘提取物经过减毒处理后接种到健康的人类身上的确可以起到预防天花的奇效,而且比起接种“人痘”更为安全可靠!
转眼到了七月初,新型天花疫苗的实验告一段落,莫里亚蒂教授给乔安安排的下一阶段工作重心是整理实验数据,写出论文初稿,而他本人的工作重心则转移到了温泉浴场和夜总会。
“这也是工作需要嘛,我亲爱的学生!大家都是为了科研事业献身,工种不分高低贵贱,无非在不同的战场上各自努力奋斗,祝你好运!”
第8章 北方来客(加更求月票)
我信了你的邪啊!
糟老头子坏得很!
乔安抱起足有一尺厚的实验数据,忿忿的目送导师换上一套新礼服,打扮的像只花枝招展的公孔雀,叼着烟斗去赴宴。
将需要整理的资料塞进储物袋,乔安伸了个懒腰,正打算牵着狗子们出去逛逛,在夕阳下的草原上奔跑,挥洒青春汗水,面前忽然掀起魔力波动,一团红色光球浮现出来。
乔安握住光球读取信息,无奈地耸了耸肩,转身向两只牧羊犬挥手道别。
“短讯术”是瑞贝卡发来的,邀请他去隐修庄园参加周末沙龙。
除了卡斯蒂斯一家,今晚还有一位刚从约顿海姆赶来的客人——卡斯蒂斯爵士的老朋友,同时也是“自由之子协会”最活跃的领袖,约瑟夫·亚当斯先生。
瑞贝卡不太喜欢亚当斯这个人,更不认同他那些煽动暴民的做法,但是总不至于对父亲的朋友失礼,万一聊天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当面跟亚当斯先生发生争执,只有乔安能及时安抚她冷静下来,免得令大家难堪。
亚当斯是莱顿港“倾茶事件”的幕后策划人之一,乔安对此颇不以为然。
尽管在政见上有分歧,但他对亚当斯先生的才华和胆识还是很佩服的,听说最近约顿海姆不太平,频繁爆发抵制加税和管控贸易的民众抗议事件。
这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多半还是“自由之子协会”在幕后煽风点火。
乔安在“云网”上看到不少对约顿海姆境况的爆料文章,网上传言未必可信,正巧借这次周末聚会的机会向亚当斯先生打听一下约顿海姆乱象频出的根源,而他更关心的是北方动荡的局势,会否影响到米德加德殖民地。
……
如果只用一个词来描述约瑟夫·亚当斯先生1625年上半年的境况,最贴切的莫过于“上蹿下跳”。
今年春天,亚当斯在亚尔夫海姆领导了抗税运动和“倾茶事件”,事后逃到约顿海姆避风头。
怎料流年不利,回到新阿瓦隆还没待满一个月,又因牵扯到走私和抗税等罪名遭到约顿海姆警方通缉,好在他手眼通天,提前收到消息,连夜逃回米德加德避难,顺路来探访一下老友卡斯蒂斯爵士。
……
1624年春天开始,米德嘉德殖民地掀起的原住民暴动风潮,使斐真当局深受震动,在危机感的促使下,决定实行一些安抚约顿海姆原住民的政策。
斐真议会害怕移民迁入新领地会挑起一系列与阿萨族、华纳族乃至巨人族的战争,认为应该先让倔强的原住民安顿下来,以後再逐渐把土地开放给移民。
1624年10月,斐真议会出台了一部法案,宣布约顿大冰川以西至华纳海姆以东的土地,全部保留给原住民使用,企图以这道法令阻止东西海岸的斐真移民向辽阔的中部地区扩张。
斐真议会试图重新规划殖民地,但是约顿海姆人根本不希望有任何改变,除非从母国那里获得更多的自由。
斐真的政治家们,想对新大陆殖民地实行新的制度,加强控制,就得想办法应付已学会自治、厌烦外来干涉的殖民者。
正如亚珊帝国颁布的《1622年敕令》无法阻止米德嘉德的殖民者向西扩张,斐真王国于1624年颁布的《限制移民法令》同样与殖民地的利益发生了尖锐冲突。
由于受到殖民地居民的强烈抵制,再加上“自由之子”控制下的报刊媒体煽风点火,约顿海姆人的独立倾向已经显而易见。
温斯洛普总督觉察到治下民众的心态变化,警告母国政府不要轻举妄动。
斐真议会接受了总督的告诫,虽然没有撤销《限制移民法令》,但是也没有认真推行这项法令,结果就这么不了了之。
然而在众多约顿海姆殖民者的眼中,法令本身就是一个危险的讯号,意味着母国当权者已经把他们在需要时占有更多土地的权利完全置之度外了。
……
1622年发生在新大陆的那场战争,斐真南下作战遇阻,吞并米德嘉德魔晶矿区的企图未能得逞,还致使斐真政府欠下高达上亿金镑的财政赤字。
更要命的是,仗打完了,军费支出却降不下来。
近千名各级军官不想离职,他们都是职业军人,不打仗就意味着失业。
这些人跟上层政要关系密切,很多是贵族子弟,总不能强迫他们退役。
既然要保留这些军官的职位,总不能让他们当“光杆儿司令”,只好维持大批常备军。
斐真本土是个小小的岛国,主要靠海军维护国防,根本用不着那么多常备陆军,纳税人花钱养海军就够了,养着这帮没卵用的陆军大爷有啥用?
议会对保留这支常备陆军非常不满,就把他们送到殖民地去,反正殖民地比本土大得多,总要有人维持秩序。
于是,从1624年起,斐真议会决定派遣两万名官兵常驻新阿瓦隆,军饷、住宿、装备、训练再加上其它後勤补给费用,每年至少要花费500万金镑。
驻扎殖民地部队的上述开支,应该由谁来支付?
当然得由纳税人来承担这笔费用。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向谁征税?
斐真本土的税已经征到头了,再增加任何税收都有引发革命的危险。
国王和议员们很自然的认为军队驻扎的殖民地应该支付这笔费用,毕竟驻军的职责是捍卫殖民地人民的安全,殖民地分担一部分军费,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退一步说,又不是让殖民地支付所有的军费,只是一部分与他们密切相关的费用而已,这不算过分吧?
然而斐真议会中的绅士们哪里知道,殖民地居民根本就不吃他们这一套。
增派驻军的消息刚一传出来,立刻遭到约顿海姆民众反对,他们也有名正言顺的理由:
当初有驻军在的时候,不也没能完全吞下“太古深渊”的魔晶矿区,南下远征米德嘉德还吃了败仗,要你们这些丢人现眼的废柴何用?!
我们有民兵自卫队就足够了,不需要母国自作多情,派兵保护!
第9章 约顿海姆的动荡
约顿海姆人反感宗主国派驻的常备军,还有一个更关乎切身利益的理由。
这么多当兵的常年驻扎约顿海姆殖民地,吃喝拉撒得花多少钱啊?
斐真当局试图让殖民地居民来分担驻军的开销,那可就打错算盘了,当地人是绝对不肯答应的!
新大陆东海岸的三块殖民地,从亚尔夫海姆到米德加德再到约顿海姆,虽然隶属于不同的宗主国,有着不同的文化和风俗,但是在抗拒国税这件事上,几乎所有殖民者都处于同一阵营!
反正老子就是不纳税!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可惜,整个斐真本土的执政阶层,从国王到首相、内阁大臣再到参众两院的议员,没几个人亲自来新大陆考察过,对约顿海姆殖民地的风土人情几乎一无所知,也不屑于了解,忽视殖民地民众的强烈呼声,以高高在上的傲慢姿态为四百多万约顿海姆人立法。
1625年1月,斐真议会通过《糖税法案》,规定凡约顿海姆进口的糖类和甜酒必须缴纳每加仑(约合3.785升)1个银镑的关税。
平心而论,这个税率并不高。
议会就是怕引起殖民地民众反抗才把税率压得很低,而且收上来的税金不回流母国,完全用于殖民地的驻军开销。
“糖税”虽然不高,却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立刻激起约顿海姆人的强烈反感。
1622年的矿脉战争,约顿海姆人没有占到便宜,反而被米德嘉德人暴揍了一顿,此后约顿海姆殖民地的经济就一直不太景气,大家日子过得紧巴巴,本来就不痛快,现在母国又要加重税负,约顿海姆人能不恼火吗?
更让殖民地民众感到不安的是斐真政府为有效地执行这项法令所采取的蛮横措施,及其象征的趋势:今天议会可以对殖民地开征糖税,明天就可以开征其它税种。
此例一开,后患无穷!
“自由之子协会”控制下的殖民地报刊,乘机发表一篇篇措辞激烈的宣传文章,号召全体约顿海姆殖民者勇敢的站出来抵制“糖税”,用实际行动向母国政府说“不”!阻止斐真议会得寸进尺,横征暴敛!
殖民地民众具体要怎么抵制糖税呢?
拒绝购买食糖、甜品和朗姆酒吗?
包括亚当斯在内,抗税运动的领导者们心里都清楚,用这种降低自身生活质量的方式进行抗议,好比杀敌八百自损一千,无法长久维系,更好的办法是……走私。
不久前曾经在亚尔夫海姆上演的故事,如今把舞台换到约顿海姆,巡回上演,幕后导演还是“自由之子协会”及其金主——新大陆的走私商人集团。
故事的剧本也是毫无新意,无非换了一批被煽动起来的群众演员。
约顿海姆人民通过购买走私进来的食糖和甜酒达到抗税的目的,自身生活质量也基本不受影响。
与此同时,煽动抗税的“自由之子”及其从事走私和销赃行业的金主们则乘机扩大市场份额,借助政治宣传鼓动民众更倾向于购买走私商品,从而赚到更多的利润。
殖民地民众通过抗税申明政见,获得了精神上的满足,走私集团通过煽动抗税赚到更多真金白银,获得了物质上的收益,在此期间唯一受到损害的是斐真王国的财政收入和统治根基。
当今世界,实行君主立宪和议会制的斐真王国时常被知识分子们当做先进政体的典型大加褒扬,然而事实证明“立宪”和“议会”并不能与“宽容”和“审慎”画上等号。
同样是在1625年的春天,新大陆南北两大殖民地,亚尔夫海姆和约顿海姆,相继爆发了抵抗母国加税的社会运动。
被嘲讽为“泥足巨人”的帝国当局一度试图更换亚尔夫海姆殖民地总督,解散殖民地议会,采用高压手段对付抗税风潮,结果反而激起更强烈的反抗,最终不得不放弃加税,狼狈收场。
包括乔安在内的殖民地年轻一代知识分子,早就看穿帝国官僚阶层迟钝、短视、色厉内荏的本质,对其处理殖民地抗税运动的拙劣手段也不觉得意外。
那么自诩文明进步,倡导民权与自由,常被人们拿来反衬帝国皇权腐朽堕落的斐真执政当局,面对同样发生在海外殖民地的抗税风潮,有没有拿出更高明的举措?
很遗憾,斐真当局给出了一份令人失望的答卷。
不同于君主**的神圣亚珊帝国,斐真王国的行政权掌握在议会手中,上院议员都是世袭贵族,下院议员则由选举产生,代表各自选区的利益。
但是,殖民地不属于“选区”,斐真议会里没有殖民地出身、代表殖民者利益的议员,所以也就不难理解,为何斐真议会处理殖民地抗税运动的手段甚至还要比帝国内阁更为蛮横霸道!
面对群情激奋的约顿海姆人,斐真上下两院的议员老爷们,第一感觉是自己的尊严受到了冒犯,继而投票决定加大力度,严格执行《糖税法案》,并且对殖民地施以最严厉的武装缉私政策!
这份旨在严打走私销赃的法案,勒令约顿海姆警方和海关人员严加追查参与走私的个人与机构,游弋在枫叶湾的斐真军舰也奉命查禁走私货船,持有空白拘票的缉私警察,有权搜查任何他们认为可能有嫌犯藏身的房舍。
一时间,整个约顿海姆殖民地闹得鸡飞狗跳!
严打走私销赃的场面看似吓人,其实“自由之子”们见得多了,早就在南方殖民地积累出丰富的反缉私经验。
约顿海姆的走私集团,通过亚当斯领导下的“自由之子”北方分会,与米德嘉德地区的总会联合起来,进行跨国走私和销赃。
走私船只要逃进米德嘉德海域,斐真海关的缉私船唯恐引发国际冲突,只能无可奈何地打道回府。
约顿海姆殖民政府通缉的走私贩子,包括约瑟夫·亚当斯这个幕后策划者,有一百种办法轻松逃亡到米德嘉德避风头。
约顿海姆当局曾与米德嘉德殖民地政府交涉,试图合作抓捕通缉犯,却迟迟没有什么进展,忙活了大半年也没收上来多少糖税,纯属瞎折腾。
第10章 帝国的危机
隐修庄园客厅中,乔安听亚当斯先生详细讲述了约顿海姆殖民地的乱象,很自然地产生一个疑问,这场闹剧到底要如何收场?
任何对时政稍有了解的人都看得出来,只要约顿海姆与米德加德还分属于两个不同的宗主国,跨境缉私就会遇到重重障碍,几乎不可能有效打击跨境走私集团。
这样的局面一直持续下去,约顿海姆殖民地迟早会脱离母国的控制,斐真政府能够接受这一结果吗?
答案恐怕是否定的。
斐真议会执政党(秩序党)绝不能在自己的任期内蒙受这样的耻辱,否则将会给在野党(公正党)提供一个强有力的把柄,败选下台还是轻的,保不准“秩序党”就此一蹶不振,再也无法获得上台执政的机会。
无论是出于捍卫斐真这个“殖民帝国”的尊严,还是出于党派利益,乔安猜想斐真当局还是会尝试加强对约顿海姆殖民地的约束。
为了遏制殖民地的分裂倾向,只能硬起头皮加大力度镇压抗税民众,缉拿走私贩子。
如果实在办不到,下一步就要把“黑锅”甩到米德加德人头上,控诉米德加德人勾结走私集团,阻挠缉私行动。
如果事态真的演变到那种地步,乔安觉得斐真当局为了转移压力,不排除打着缉私的旗号,再次对米德加德发动侵略战争。
乔安由衷希望这一切不会真的发生。
当晚的聚会上,瑞贝卡显得很文静,没有如乔安担心的那样当面批评亚当斯先生的政见和社会活动。
约顿海姆毕竟是另一个国家的属地,乔安对这个曾经侵略过米德加德的北方邻居谈不上什么好感,也没兴趣深入了解约顿海姆人与宗主国的恩怨。
晚餐结束后,他就告辞卡斯蒂斯一家和亚当斯先生,传送回温泉镇奶牛场那栋简陋的研究所,埋头整理实验数据,列出论文提纲。
莫里亚蒂教授还在犹豫要不要公开发表接种“牛痘”预防天花的研究成果,在导师做出决定之前,乔安必须做好公开发表论文的准备。
这种划时代的重量级成果,只有《奥法探索》才配得上刊载。
现在是七月初,距离《奥法探索》秋季刊发行只剩一个月,乔安必须在此之前完成论文初稿并且交由导师审阅修订,时间相当紧迫,不得不加班加点。
自从戴上“维生戒指”,乔安已经习惯熬夜工作,直到天色破晓,牧场隔壁的鸡舍传来雄鸡啼鸣,他才伸了个懒腰,打算上床睡个回笼觉。
临睡前,乔安习惯性的闭目冥想,链接“云网”,看看今天有什么新消息,结果被头版头条刊登的新闻吓了一跳,顿时睡意全无!
就在昨天上午,帝国远征军总司令弗朗茨·恩格尔率部撤出奥列维要塞,经由乌利诺山口,撤往科米行省。
其后不久,远东大军进驻奥列维要塞,不费一兵一卒就占领了帝国位于远东的最后一处军事据点,寇拉斯政府已经在事实上控制了远东全境。
奥列维要塞失守,意味着亚珊帝国于1625年春天发起的东征平叛作战,时隔不到半年就遭遇了彻头彻尾的惨败,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帝**方是否还有能力收回辽阔的东部领土,而是能否阻挡寇拉斯军乘胜追击,反攻帝国本土!
短暂的震惊过后,乔安心头泛起喜忧参半的复杂情绪。
远东大军在战场上取得的辉煌胜利,捍卫了寇拉斯政府的统治根基。
现在可以下断言,寇拉斯政府不再是人们眼中那个摇摇欲坠的草台班子,一个朝气蓬勃的国家已经诞生。
战场上的胜利与民心所向,为这个叛乱起家的政权注入了牢不可破的合法性,经历了战争的洗礼,寇拉斯政府浴火重生,变得更为强大,被除却亚珊帝国之外的国际社会所接纳,与各国建立对等的外交关系,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战场上的主动权转移到远东人手中,寇拉斯政权已经摆脱垮台的风险,那么乔安花费半数身家购入的远东国债也就不再有违约贬值的风险,还能借着远东独立战争捷报频传的东风小赚一笔,事后来看这笔投资相当划算!
赚了钱,乔安当然有理由开心。
然而一想到帝国吃了这场败仗的后果,尤其是远东人的胜利给帝国殖民地的“分离派”人士带来的巨大精神激励,促使他们更加积极的投身于殖民地独立运动,乔安就高兴不起来了。
身为亚珊帝国海外殖民地的属民,他对大洋对面那个遥远陌生的母国,归属感虽然很淡,却也无法彻底切断。
在帝国与远东的这场战争中,乔安的立场总是更倾向于同情弱者。
当初帝国远征军进驻远东的时候,看起来士气如虹,镇压叛乱收复失地不在话下。
当时乔安很反感帝国政府的傲慢与暴虐,再加上受到亚尔夫海姆抗税风潮的影响,他希望远东人民顶住压力,在战场上给不可一世的帝国远征军一些教训。
正是基于上述心态,他才冒着血本无归的风险购入远东政府发行的战争债券。
如今远东人在战场上占了上风,亚珊帝国却面临着自建国以来最严重的危机,海外殖民地独立运动愈演愈烈,就连本土的安全也难以确保,内忧外患,岌岌可危。
一想到这个有着1600多年光辉历史的古老帝国已然日薄西山,正在滑向分崩瓦解的深渊,乔安不免对母国的未来感到担忧——虽然他自己也说不上这是一种朴素的爱国情感,抑或只是对失败方的怜悯。
当初乔安同情远东人的时候,可以购买远东国债来践行自己的立场,现在转而同情战场上的另一方,可他又能为大洋彼岸的母国同胞做什么呢?
很遗憾,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祈祷远东大军见好就收,不要反攻帝国本土。
切断云网链接,乔安冥想了半个钟头,总算抛开纷乱的思绪,沉入梦乡。
第11章 14级法师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乔安习惯性的开启“内视术”,查看自身状态,欣慰地发现这半年来的辛苦修行没有白费,法师职业提升到了14级,6环和7环法术位各增加了一个!
当天下午,乔安抽空回了一趟米德加德大学,先去富兰克林老头的办公室喝了杯茶,然后拿着院长先生的亲笔批示跑到图书馆,出示给管理员看。
“维达博士,我再确认一下,您是要查阅馆藏的7环法术?”管理员毕恭毕敬地问。
乔安坦率地点了下头。
“请跟我来。”
管理员带着乔安登上图书馆顶层,一间不对学生开放的书库,而后取来一支微微泛黄的古旧羊皮卷,请乔安查看。
乔安接过卷轴浏览了一遍,发现这是一份目录,包括数十个7环法术的名称与功能简介,绝大部分法术他已经学习过,或者掌握了更好的版本。
从头看到尾,乔安只从目录中找到三个感兴趣的7环法术,就让管理员把对应的卷轴拿来给他看。
管理员施法开启保险柜的结界,花了好一会儿才找齐乔安想要的三支卷轴。
“21个学分?”乔安准备付款。
管理员笑着摆了摆手。
“维达博士,您这个级别的大学者抄录高阶法术卷轴,就不需要学分了。”
这倒是个意外的惊喜,乔安收起学分卡,半开玩笑地对他说:“要是普通学生抄录法术卷轴也不花钱就更好了。”
“这个嘛……”年迈的图书馆管理员推了推眼镜框,一本正经地说,“等将来您成为咱们学院的新院长,希望您还能记得今天对我说的这些话,相信校董会一定会重视您提出的改革方案,奥法专业的学生们也会因此受益。”
乔安知道这位老先生是在跟自己开玩笑,还是禁不住臊得耳根发烫。
“别说院长,我连讲师都未必能胜任,您这玩笑开的太大了。”
“维达博士,我还真不是开玩笑。”管理员一脸认真地说,“从您五年前第一次来到图书馆,我就对您印象深刻。”
“当时您还只是一位刚考取奥法研究生的5级法师,借阅的卷轴也不过是3环法术,谁又能料想到,短短五年过后您就已经晋升为14级**师,成为当今奥法学术界最受瞩目的天才学者,米德加德大学的骄傲。”
“我承认自己在奥术研究方面有那么一点儿才能,但这与领导才能不同,我可没有能力管理一个学生和教师加起来超过千人的大学院啊!”
乔安摇头苦笑,这点儿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您才18岁,您的同龄人绝大多数连大学都还没有毕业呢!除了皇帝陛下,没有谁天生就能当领导,行政管理岗位上的业务能力,可以慢慢锻炼嘛。”
图书馆管理员笑了笑,接着就把话题转到一则小道消息上。
“维达博士,不知您听说没有,富兰克林先生主持完今年九月的奥法年会,就要正式宣布退休了。”
“这我还真不知道,不过院长先生的确是已经到了退休疗养的年纪。”
“不出意外的话,富兰克林先生将向校董会推荐您的导师——特罗菲姆·莫里亚蒂教授——接替奥法学院的院长一职。”管理员压低嗓音透露。
乔安愣了一下,半信半疑地问:“我导师接替富兰克林院长……恐怕会有很多人不服气吧?”
“仅就现在来看,莫里亚蒂教授的成就和资历的确是不太够格,教学怠惰的风评也是一个短板,好在西部地区正在爆发的天花疫情帮了他的大忙。”
“如果莫里亚蒂教授能在年会召开之前公开发表那篇广受世人瞩目的天花防疫论文,再加上年会主讲人的光环,其它教授就算对他心怀嫉妒,也不好公开反对他接替富兰克林先生的职位。”
管理员推了推眼镜,接着说:“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大家私下里都是这么议论的,应该**不离十了吧。”
乔安点了点头,心情复杂。
他承认管理员的分析很有道理,只要导师把接种牛痘预防天花的论文发出来,九月的年会上再风光一把,造造声势,富兰克林老头荣退以后,下任院长还就真的非莫里亚蒂教授莫属。
但是对于导师而言,这真的是一桩好事吗?
真要是当了院长,往后他就得把很大一部分精力花在行政管理上,还能有多少时间用于科研?
再则出任院长以后,作为全院师生的表率,教授先生不得不以身作则,往后就不能再公然翘班去搞金融投机……还有他那些吃喝嫖赌抽的小嗜好,也不得不收敛一下。
乔安深知导师是一个崇尚享乐的人,被迫为人师表,将使他的生活减少很多乐趣。
但是,乔安也不会据此认定自己的导师无法胜任院长职务。
莫里亚蒂教授是那种潜力巨大但是懒得上进的天才,必须得有人像富兰克林老头那样,不停用鞭子抽他屁股,逼他干活,才能最大限度发挥潜力。
如果富兰克林老头在退休之前,强按着莫里亚蒂教授的脑袋,连踢带踹的把他驱赶到院长的位置上,保不准真能从他身上压榨出领导才能,造福全院师生。
乔安就怕将来莫里亚蒂教授退休的时候,效仿富兰克林老头的做法,也对他的学生玩一手“赶鸭子上架”,强迫自己锻炼什么见鬼的“行政管理能力”。
一念至此,乔安忽然醒悟图书馆管理员刚才对自己说那番话的真正用意,不由头冒冷汗,赶紧结束这个话题,默默躲到阅览室去抄卷轴。
乔安挑选的三支卷轴,记载的法术分别是“灵视”,“相位门”,还有“即刻召唤”。
预言学派7环法术“灵视”,其实就是施法仪式更简洁,收集情报更完备的“通晓传奇”。
施法过后只要短短三秒,就能获悉某地曾经发生的各种重大事件和相关传闻,配合4号卢恩符文ansuz加以优化,还能定向筛选信息,只搜索施法者感兴趣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