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突袭
听到自家的小弟又开始想东想西,这在抱犊崮好歹也是个小头目的大哥,却冷笑了一声,一下子靠在小木屋那张简易的躺椅上边,指了指身后往西南的方向。
“我们对付的就是初家人的产业,若是旁的人,还不值当我们下这种狠手呢。”
“你当我们兄弟几个为啥要窝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一是呢,要收集一下这初家镇以及与初家老爷有关的消息。”
“二呢,就是有机会让初家人知晓一下我们抱犊崮的厉害。”
“真以为在什么狗屁政府里当个商务总长就牛逼了?我呸!那也要看看他对上的人是谁?”
“竟然敢跟我们老大的死对头联手?在山东省境内搞什么全境剿匪运动?”
“什么全境剿匪,说的那么好听,还不是打算朝着我们自治建**下手吗?”
“还不是他们北洋政府要把我们抱犊崮的残部给彻底的剿光吗?”
“行,他田中玉要剿匪,那就要看看,他这牙口有多硬!”
“他现在人在济城督军府里,有二十旅和第五旅的驻军部队保护,哪也不瞎溜达,就等着跟前面的督军交接呢。”
“我们找不到督军的人。可是跟他明着走的很近的初家老爷,咱们抱犊崮还是够得着的。”
“杀他一个邵满囤,只不过是一个投石问路的小石头罢了。”
“若是还不识相?哼!他们初家一家也别想活了!”
听得站在对面的磨坊主,扑通一下……就坐在了地上。
腿软了。
他从没想过,只是想找自家的大哥替自己出点小头,竟能牵扯处如此大的事件。
此时的他心儿肝儿啊凑在一起乱颤,吓得他哆哆嗦嗦,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了。
这哪是他寻出来的麻烦啊。
自打他接到了早年离家的大哥的音信,将人给安排在这个山沟沟里边的时候,就将祸事的头子给带过来了啊!
此时的磨坊主……心中别提是多么的后悔了。
他家中也是有儿有女,闲房两间。
若是那磨坊干不下去,只将当中的工具寻人卖出去,再用家中的积蓄置办上两亩田,做个踏踏实实的耕田翁,也是活得下去的。
怎么就一时鬼迷心窍,舍不得这来的容易的买卖呢?
就在磨坊主恨不得自抽自己嘴巴子的时候,他们这间十分隐蔽的木屋……
乓!
竟然被人从外边大力的踹了开来。
原是二蛋远远的将木屋给指出来之后,那民团一众人等就熄了火把,悄无声息的摸到了木屋的门外。
只听见屋子里对初老爷下手的言论后,屋外的这群护卫们就抽出背后的长枪……往里边冲啊。
这初家的民团护卫队配备的武器,很有些特点。
每个人身上背着的不是最常见的大刀,而是近两米长的白蜡杆的长枪。
柳二子一脚踹开的同时,身后的乡勇就呼啦啦的涌进去,平擎着长枪,就往屋内的人身上猛扎。
扎的屋里的人……
根本反应不过来。
几个站在小头目两侧的土匪们,身上瞬间就多了几个窟窿。
“啊!!啊!嗷!”
惨叫声响起……
这些民团护卫们也不敢脱了长枪,他们这还是第一次让武器见了血呢。
他们只能咬着牙握着枪杆,牢记着训练他们的武师父说的一句话。
那就是,敌人在丧失战斗力之前,绝对不能让自己的武器离了手心。
初家人当初招揽民兵时,那征兵的条件相当的严苛。
不听话的不要,不肯吃苦的不要,不忠心的不要。
这样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善良感恩的山东汉子,经过铁血果敢的初家武师父这么一训练。
可不就成为了最听话,最无谓的战士了吗?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被扎的人身上的长枪迟迟不见被拔出,甚至有几杆枪还加大了力度,将人往下一压,直接给平按在了地上。
一股股鲜红的血流,从这几个匪人的身上喷涌而出,不过一会儿的工夫,这夯实的地面上,就被汩汩鲜血给沁了透彻。
其中的一小股慢慢悠悠的蔓延到了坐在地上的磨坊主的身边。
吓的这个根本就没有受到攻击,毫发无伤的磨坊主,嗷嗷的惨叫着……一翻白眼,竟是晕了过去。
只这一叫,竟然让那些手脚都有些抖,强忍着恐惧的民团成员们,一下子就被这位磨坊主巨怂的表现给治愈了。
他们觉得,跟这位比起来,自己的表现挺好的。
这下子,他们就生出了诸多的勇气,连压着土匪的手,都有劲儿了。
也让那些原本已经躺平了的抱犊崮的土匪们,因着这一加大力度,就开始了第二轮的惨叫。
但是,他们虽然按住了大多数的土匪,却漏了一个。
因为这提议要宰了邵满囤的小头目,他的姿势占了很大的便宜。
他是后仰在椅子上的。
……
这屋子不大。
能冲进来的护卫不过七八……
当他们你挤我我挤你的去攻击小头目的时候,只有一条枪插中了。
那条枪插的倒也算精准。
直接就给插进了小头目的肩胛骨的位置。
可是,这位常年在刀口上舔生活的响马,果然凶悍。
他在受到攻击的第一时间里,不是去畏缩逃避,而是用剩下的那条还能动的好胳膊,往脚边的位置一抄,就把自己一直备在身边的长条大砍刀给抄到了手中。
“咔嚓!”
再就着被扎进肉里的那根长枪杆儿上狠狠的一劈,这条扎的不算瓷实的长枪,当初就被他劈成了两截。
对面的小护卫,是没经过一场实战的新人。
他看见到自己的武器被砍断了,一竟只顾得瞧着长枪断头,愣神了。
而那抱犊崮的小头目,等的就是这个时间差。
机会难得!
那小头目只是一个趟地打滚,就势就从躺椅上翻了下来。
以一种弯腰,撅腚,翘脚,前挪,的诡异姿势,高速的往两面大开的前门处冲去。
第六十二章 擒获
待到他一头从**出的时候,院外边还站着十之有二的护卫呢。
那指挥着队员冲进去,尚来不及进屋的柳二子,赶忙就想将腰间的长刀给拔了出来。
因为这院落着实不大,那头目冲的离自己过近,身后的小子们手中长杆儿的武器,竟是着实不好下手。
待到他们想要更换武器的时候,在气势上,终究要比这拼死一搏的小头目要差上了许多。
‘铛啷啷!’
柳二子的刀抽出了一半,就被那小头目开了锋的利刃给格在了一旁。
在这一刀磕完之后,那速度极快的第二刀,就照着柳二子的咽喉而去。
惊的柳二子赶忙一个奋力的后仰,,后退了三步,险险的避过那擦着他脖颈而去的寒光。同时,那小头目身子一侧,肩膀一拱,撞翻一个,晃开一个,循着一道缝隙,嗖……
从包围圈内冲出去了。
这是何等的悍勇!
……
就是运气不算太好。
……
因这初家的护卫队过来的时候,就先将院门口往山涧小路的方向给堵死了。
在两三个人交叉重叠的方向里,就算诸多新护卫如何的慌乱,抱犊崮的响马也是冲不出去的。
而他唯一能够选择的方位,就是大家都认为最不容易逃跑的山峰的上坡向。
别看这后山的山头不大,但是这山却着实陡峭。
这天黑月高的,一不小心就是一个滚落山坡,摔下山崖的,着实不是一个逃跑的好去处。
可是现在,被逼迫到如此的境地,他抱犊崮的悍匪头子……也只能在这里求得一线的生机了。
到底是有一身的本事,哪怕一条胳膊提不劲儿,脚底下的功夫依然不是盖的。
这抱犊崮的头目,咬紧牙关,单手提刀,时不时的靠在一些小树枝上借力,不过两下三的工夫,竟是往坡上冲了七八米的距离……
瞧着那个意思,一会就要消失在夜幕之中了。
可是柳二子却秉承着斩草除根的想法,绝不放弃。
他对着屋内已经开始将土匪们上绳索的护卫们嘱咐了一句,带着剩下的十几个人,就往那小头目逃走的山坡上追去。
“追!他跑不远!前面就有一凹凸台,需要人攀着才能上呢。”
“他胳膊被咱们的人给伤到了,我就不信了,咱们这么多健全的人会追不上一个伤患!”
听到队长如是说,护卫们的信心就足了三分。
一个个的将长枪原又背回到了后背,拎起腰间的佩刀,就往山坡的方向追去。
这个时候,哪里还用得着隐蔽。
这不大的小山头上,明晃晃的亮起了一个又一个的火把。
映照的寻了一处地势最突出的位置往下瞧瞧情况的邵满囤……惊的瞪大了眼睛。
“这是咋了,让人给跑了?”
跟在他一旁的二蛋,赶忙就拽住了满囤哥的胳膊,将人往草丛里拽。
“满囤哥,小声点,咱们赶紧找地儿藏起来,难道你没发现吗?”
“那初家的护卫打着火把行进的方向,正往咱们这个神仙台来啊?”
被二蛋这么一拉,邵满囤一惊,他将头往外稍稍一探,却是立马就一个反手,将身后的二蛋推了出去,并焦急的大喊到:“二蛋!快跑!那土匪就在咱们台台下面!”
然后,邵满囤就直起身来,暴露了自己,并拢着嘴巴朝着那还在半山腰上的初家护卫队大声吆喝道:“抱犊崮的土匪在神仙台这里啊!”
“大家别让这个土匪跑了啊!若是让他跑了,引了大队人马回来,咱们初家镇方圆百里,必然全被他们糟蹋了啊!”
说完,邵满囤也不知从哪里生来的勇气,就从手边捡起来一块土疙瘩,瞄着那往上爬的人的面门……就掷了上去。
‘砰!’
因为从小就没打过什么架,邵满囤纵是勇气可嘉,可是这准头却是差点。
那拳头大小的土疙瘩,扔出去的时候他明明是瞄过准的,可是等到土疙瘩与小头目碰撞一起的时候,却只是击打在了对方的肩膀上,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
“哎呀!”
邵满囤懊恼的叫了一声,却引来了那个奋力自救的土匪头子的迁怒。
这个往上爬的小头目的眼中有一团火,火焰直指的方向,正是邵满囤的所在。
干!
这个小子不是他原本就想要弄死的那个什么初合盛的大店主吗?
今儿个在这遇到了,就算你运气不好。
不论你是不是想要阻了我的路,你都把小命给我留下吧。
想到这里,小头目是愤然发力,脚底一蹬,一个高蹿,竟一下就往上蹿了两三米。
在他双脚腾空,单手伸出,马上就要抓到神仙台底下的那大块凸起的时候。
他的头顶上突然冒出来了一句清脆脆的对话。
“满囤哥,俺来帮你!快,拿着,给你棍儿!”
而那个邵满囤也是欣喜的叫到:“哦!这是什么?天呢!你太棒了二蛋!谢谢二蛋!”
‘噗呲!’
与那感谢一起出现的,还有一根拳头粗细,硬似钢铁的弯头酸枝木。
那弯弯曲曲的树藤,就好像猪八戒的九齿钉耙,被邵满囤拿在手中,照着那小头目的面门上这么一戳……
身体还腾空的抱犊崮中最难缠的悍匪,就这么被一耙子……给捅下了山坡。
“嗷!”
“邵满囤~~~!我记着你了!啊啊啊……”
凄厉不甘的惨叫,在山坡上久久回荡。
让还在山坡处攀爬的初家护卫们齐刷刷的抬起了脑袋。
接下来,他们就目睹了一场,惊世骇俗的……下坡大翻滚。
那个他们追到腿都快断了却怎么都追不上的土匪,此时,却一时‘嗷!’一时‘啊!’的……咕噜噜的滚下山来。
喜的那柳二子,赶忙就那悍匪下翻的路线上追去。
瞬间就与三四个队员将其合围了起来。
待到他们一人拎着一角,将人给擒住的时候,却发现这人竟已经昏厥过去了。
“这,哈哈哈!你也有今日。”
柳二子只觉得心中一阵的畅快。
又人将这个土匪三两下的捆好,就朝着神仙台上探出来的两个小脑袋招了招手。
“满囤!人抓住嘞!没事儿了,你们赶紧下山,回家松快松快!”
“我这还要把人给初家送过去嘞。”
“那初家的老爷现在也应该受到了俺的传信了。”
“你放心,今日里功劳最大的就是你跟身旁的那个小兄弟。”
“等到初老爷问起来的时候,俺一定会如实的禀报的。”
第六十三章 添乱!
说完,柳二子就将火把擎起来,朝着山上挥挥,再朝着身后的人一挥手,就将已经困成了粽子的大土匪,叫人给抗下了山去。
到了这个时候,邵满囤还是没走,他只趴在台子上,看到初家的民团护卫们将那个高家庄的磨坊主也一并带走了后,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拍了拍身旁的空地,让刚才给他递了一根棍儿的二蛋坐了下来。
“二蛋啊,哥要谢谢你呢。你这是救了你哥一命呢。”
“倘若让那土匪爬上来,俺的这条小命,可真就不保了。”
说完,这邵满囤就抬着事后才开始颤抖的手,伸进自己的怀中,哆哆嗦嗦的掏出来了一个蓝布袋子,递到了二蛋的手中。
“喏,拿着,这是哥另外给你的。是哥的一点心意。”
“你若不拿,哥这一辈子都欠你的情呢。”
“这事儿,等到了了,那初家老爷肯定也会发给你赏钱的。”
“二蛋,你就趁着这个机会,跟初家人开口,不要他们的赏,只要给你一份合适的工干就行。”
“二蛋,你比你家里人聪明,合该出来见识见识市面,若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去种田,那你这份儿机灵劲儿才是真的浪费了呢。”
邵满囤说的相当的实在。
二蛋本就对他满囤哥有着无穷的信服,自然给钱就接着,说的话也认真的听着。
他知道,满囤哥才不会骗他呢。
因为他的满囤哥,是这乡里间最有出息的娃子呢。
跟着满囤哥身后,一定是没得错的。
二蛋乖巧的应下了,还特别仔细的把邵满囤送出了自家的村口,这才摸着黑的回到了自家的院子。
谁成想,他这刚准备翻外边的篱笆墙,回自己的屋里困觉呢。
却发现,黑暗中,他爹正蹲在院中央,一口一口的嘬着老旱烟呢。
在见到了二蛋的身影后,这一大一小的身影就对峙了一瞬。
那个佝偻在小板凳上的身影,默然的站了起来,起身就往主屋的方向走去。
临了,院子中只剩下二蛋一个人。
在他爹关门的那一瞬间,二蛋因为被抓包而紧绷起来的神经,可算是松了下来。
接着,他爹的声音就悠悠的响起……
“干啥还是跟家里说一声,只要不是去干那昧了良心的事儿,俺们是不会阻止你的。”
“行了,快回去困觉吧,再不睡,天可就大亮了。”
只一句话,听得二蛋心里一暖,他在爬上弟弟妹妹挤在一起却仍给他留了一个空的大炕的时候,就把那邵满囤给的装了钱的蓝布袋子取了出来,放在了他阿娘每日都会来扫扫抗的……炕头挂扫帚的小架子上。
然后,就又将从满囤哥那拿的芝麻烧饼取出来,一个排着一个的,依次的放在了弟弟妹妹睡着的炕头位置。
等到明儿一大早,他们醒来,睁开眼睛,第一眼就能看到这香喷喷的烧饼。
他的小弟和小妹们,一定能开心一整天呢。
钻进被窝的二蛋,睡得很快,累了一天的他,连一个短暂的梦都不曾做过。
就这样带着对未来美好的憧憬,以及对满囤哥无限的信任,无牵无挂的睡的深沉。
可是今天晚上,但凡是涉及到了这件事儿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没什么机会睡的了。
在回返的路上,柳二子压根就没让后赶上来的邵满囤再回初合盛,反倒是带着他一起,直奔着初家的别院而去。
他们回返时的路,全都走的是大路。
不过刚行至半程,就与初家别院中另一群更为精锐的护卫们汇合到了一处。
这个队伍中,在前面带路的人正是柳二子派去别院中通风报信的机灵小子。
他们依照当初的约定,前去驰援也走大路。
这样,柳二子那先行的人马,无论是成功与否,都不会因为走岔了而完美的错过。
看来,他们的计划制定的不错,待到两处人流汇聚到一处,来接应的人瞧见了民兵团手中拎着的四名悍匪了之后,大家就不再耽搁,是直往初家的别院而去。
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别院之中的一家之主,自然也不可能一觉睡到天明,再来处理。
待到大管事的寻到夫人家的管事嬷嬷,将话传到内院的时候。
那位夫人身边的亲信是半分也不敢耽搁,直接就将睡在老爷夫人主屋外间榻下的大丫鬟,给叫了起来。
一时间,屋内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床榻边上的洋蜡就被点了起来。
“你再睡会,天色尚早。”
可是屋内的烛火还是固执的燃烧着,直到初老爷出了内院,去了旁侧的议事厅内,也不曾熄灭。
过了回廊,要出内院的初开鹏,瞧瞧屋子中逐渐亮起的点点火烛,也只是轻摇头,随自己老伴去了。
待到他转到议事厅中,就发现这屋子之中,不但家中的大少爷来了,就连最小的孩子,初小三也跟着过来了。
这初老爷的脸上就带了一丝的愠怒,对着一旁的大管事的问到:“是谁把老三给带来的?”
“小孩子家家的凑什么热闹。”
“初良,送你家三少爷回房。”
谁成想,那初邵民却是一个高的蹦起来,表达了强烈的抗议。
“父亲,这事儿本就与我的手下有关,你怎么能将我支开,自己独享功劳呢?”
听得初开鹏气的肺炸,一拍旁边的案子呵斥到:“什么叫做你的功劳!”
“我这个做父亲的还能贪你的功绩吗?”
“你可知道这次抓到的是谁?这可不是普通的山匪流民,这可是整个山东绿林之中都排的上号抱犊崮啊。”
“他们家的山寨已经成了气候,非一族一家可以与之抗衡。”
“能让抱犊崮有所顾忌的,也只有手握重兵的山东督军了。”
“可现在呢?咱们初家的民兵团护卫队竟然将他们山下的据点给连根的拔起。”
“先不说这据点之中是人多人少了,只单说仅凭着一个稍微有些牌面的乡绅富商就敢对着他们抱犊崮下手了,你觉得为了道上的名声与建**的面子,他们能放过初家?”
“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
“前一阵你不是说要去读什么保定军校吗?”
“我这两天就找了我在京津两地的好友,委托他们寻了门路。”
“明天一大早,我让初良跟着你一起,再带上十个好手,直奔聊城的漕运码头。”
“那里是钱粮帮的地盘,水路的帮会与山寨的响马想来井水不犯河水。”
“依照我与钱粮帮的关系,对方必然会卖我初家一个面子。”
“护送一个三少爷北上求学,也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第六十四章 俩儿子
说完这番话,初开鹏就朝着大管事身侧的一位年约三十很是精明的小管事招了招手,吩咐道:“初良,带你们家三少爷回屋子,连夜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将人送走!”
那穿着灰蓝布褂的初良弯腰应了一下是,就走到了初邵民的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少爷,您请。”
听得初邵民那是焦急万分,梗着脖子嚷嚷到:“父亲,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走呢?”
“我势必要与家**进退啊!”
“我手下的民团,人数已经过百。就算那抱犊崮的土匪再猖狂,他也不是咱们初家镇本地人的对手啊。”
“我们联合济城的驻军,守株待兔,必然能将其一网打尽。也让横行在山东境的响马们知道,初家可不是谁都能过来捏两下的软柿子啊!”
这话说的没错,可是若去做,也不能让他一个年刚十四的小少爷来做啊。
初开鹏对于抱犊崮的担心并没有他此时表现出来的那么强烈,他只是怕自家这个最冲动好战的小子,会在他们与抱犊崮的交锋之中,产生什么奇怪的变数罢了。
所以,在他们与田督军的布局开始之前,先把这个好战冲动的不定因素给清理出去才是。
谁成想,他都拿出自家儿子最渴望的去军校来诱惑了,可见了有仗能打的初邵民却是怎么都不走了。
那么,为今之计。
初开鹏对着身后的初忠使了一个眼色。
而他最忠心的大管家则是朝着三少爷后边站着的护卫处下了命令:“把三少爷带回屋去吧,他今天晚上有的忙呢。”
“事出紧急,你们且带少爷去夫人的屋中,也让他们先道道别才是。”
说完,贴着墙边站的初家的护卫就上来了两个,一左一右的攥住了初邵民的胳膊,将他往上一夹,腾着小空的……就把人给架走了。
一时间,这不算小的厅内,就响起了初邵民激烈反抗的声音。
“我不走!我不走!我要带兵,我要打仗!”
可就算是初邵民将腿蹬的跟秋后的蚂蚱一样,他那小身子板儿依然没挣扎过两息……就被人给扛出了大门。
在他的身影马上就要没入到内院的时候,从侧面的走廊中又匆匆的走过来一队人。
应着院落中高挂的红灯笼,初邵民将领头人的面貌给看了一个清楚。
他想都没想的就高喊起来:“大哥,大哥救我!”
“咱爹要我把我送到保定去啊!大哥,这家里可就你能帮我说句话了。”
“咱们俩可是亲兄弟啊,不是你说的,大哥继承家业,赚钱养家,小弟我狂捞兵权,欺男霸女吗?”
“大哥,我都不跟你争家产了,你倒是帮我说句话啊!”
听得他那大哥,初家的大少爷初邵军一个趔趄,差点平摔在议事厅的大门口。
而站在厅内正往外瞧过去的初开鹏,却是眉头一皱,对着半扶着门沿儿的初邵军,咬着牙的说道:“你给我进来!”
“还有你!你们几个赶紧给我把小少爷拖走!这为了不离家,真是什么胡话都能咧咧。”
这是初开鹏给这兄弟俩打掩护呢。
依照他对大儿子的了解,
这话……
他还真的能说出来。
他生的这两个儿子啊,一个独,一个蠢。
大的那个光想着捞小钱,却没有挣大钱的眼光。
而小的那个呢,成天就知道舞刀弄棒,心思全没放在家中的生意上。
就这样的俩儿子,真不知道他百年之后,这初家能是个什么光景呢。
初开鹏叹了一口气,还能怎么办呢?
人是他生出来的,且忍着吧。
想到这里,站在门内的初老爷又摆出来了那张威严的脸,对着门口那吓的有些腿软的大少爷喝到:“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进厅内?”
“这事儿要速速解决,待到天亮就要将人压至济城的督军府。否则会迟则生变的!”
被父亲这么一说,初家的大少爷初邵军就强撑着一口气,爬进了议事厅的门内。
待到他们一行人到齐喽,正面的大门就被老管家给掩了起来。
诸人坐定,议事厅的侧门帘子就被人掀开,从当中鱼贯而出了七八人之众,当中还压着四个血葫芦一般的人。
一股子血气瞬间充斥着这个密封起来的议事厅。
自小就被精心伺候着的大少爷那曾见过这样的阵仗呢?
他下意识的将身子往后一仰,掏出怀中熏了玉兰香的帕子,就给遮在了口鼻之上。
“这,这什么人呢?怎么给带到院内了!”
还没了解到情况的初邵军还以为这是哪家抓到的小毛贼呢。
可转头再瞧瞧父亲,他那脸上难得严肃的表情,大少爷初邵军就觉得,事情怕是没有他想象的那般简单了。
果不其然,初开鹏这一开口就是:“用水把匪首泼醒。”
能在初开鹏的口中被称作匪的人,可不是什么毛贼二三,流寇数十的小势力。
听到这里,初家的大少爷,也顾不得这血腥的气味了,他将身子坐直,微微前倾,就打算好好瞧瞧,这底下被压着的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哗啦!’
一旁的一个汉子从侧门中出来,手中还拎着一个不大的小桶,也没什么前奏,直接就扣在了那个捆得最严实的匪类的头上。
‘噗,咳咳咳……’
冰冷的井水灌进了这土匪的五官,让他从昏迷的状态中缓缓的清醒了过来。
这抱犊崮的探子头目还真不是盖的,等到他缓缓的睁开眼睛,看清楚了四周的情况后,竟然没有一丝的恐惧,反倒是有恃无恐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想必我这是被你们初家给抓回来了?”
“之所以没当场宰了老子,那是因为你们不敢吧!”
“也是,我大哥闯下偌大的名声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今日的这种情况下,只靠着名声就能救兄弟一命嘛?”
“哈哈,怎么?有种杀了我啊,现在抓来光看着是干什么?想服软?我呸!晚了!”
第六十五章 分析
瞧着堂下的凶徒这般的叫嚣,那大少爷惊的眉毛都要扭成了疙瘩了。
他们抓过来的人竟然是抱犊崮的土匪。
瞧着这人言辞之中透露出来的消息,他在抱犊崮之中的地位还不算低?
这下可麻烦了。
谁不知道鲁南那一大片的地儿,百姓们只知道孙家的抱犊崮不知道山东的总督军啊。
他们初家,怎么就惹到了这么一个大麻烦!
想到这里,初邵军第一反应就是……转头看向了他父亲的所在。
眼神之中的意思表达的更是明确。
爹,这可咋办。
但是,见识过不少风浪,目睹过权利交接的初开鹏,可不是一个土匪能够吓唬住的。
任凭堂下的那个人再如何的挑衅,初家的老爷也只按着自己的节奏来。
“是谁经的事儿,自上前来,一一叙说。且吧前后因果给搞明白了,我们再谈后边的行事。”
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厅都安静下来了。
一旁负责押解土匪的护卫,在初老爷的话音落下之后,都无需特意去吩咐,直接取出一团布头,径直将叫嚣着的土匪的嘴给堵住了。
一下子,这世界就安静了。
这时,从一旁就走出来了一个瘦高的人,朝着上首的方向拱手施礼,就将事件的缘由娓娓道来。
你猜这汇报的人可是谁?
当然是这事件的起因之人,邵满囤了。
虽说这事儿因他而起,可是由他嘴中再说来,却是条理分明,表达清晰,竟是不见一丝一毫的胆怯。
让坐在上首的初家老爷与大少爷,盯着这少年人看了好几眼。
循着他自报的家名,就回忆起这个名为邵满囤的小伙子到底是谁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
这才不见几月,竟已经成长成了这般的模样。
当初他初来初家的时候,还有些瑟缩稚嫩,现如今竟然已经谈吐有序,应对自如。
果真有了几分买卖人的模样。
若是能好好培养,假以时日必成为初家的助力。
大家族经商理念,本就是和气生财。
多一条朋友多一条路的宗旨被贯彻的极为彻底。
初家人对于人才的态度,想来都是投资拉拢为主,恩情培养为辅。
除非是生死之仇,否则轻易不做那打压之事。
这邵满囤本就是乡里之人,从父亲那一代起就承了初家的恩情。
对于这样本就是初家同盟之人,自然要大开提携与方便之门了。
所以,在听完了邵满囤的复述之后,初老爷就赞了一句:“这事儿你做的不错。”
“依着你看,那抱犊崮的匪类,口中所述的有几分真呢?”
邵满囤知晓堂上的初家老爷这番问存了考校的意味,他自然打气十二分的精神,细细思索了一番,然后郑重的回到:“既是十分的真,亦是十分的假!”
“哦?”
这个回答可真是有趣了。
听到这里的大少爷略有茫然,而坐在上首的初老爷却是微挑了一下嘴角:“何为十分真,又何为十分假呢?”
邵满囤迎南送北了这些时日,最大的长进就是会了几分瞧人的本领。
他见到初老爷的反应之后,心下大定,略组织了一下言语,就将心中的猜测给说了出来。
“俺之所以说那十分的真,是因为这个探子点的头目从他们大哥的手中拿到的任务,的确是与他说诉说的是一致的。”
“抱犊崮十分恼火于初家的不配合,并对与新来的田督军发表了剿匪声明的所有的人员都表示出了不满。”
“所以,从本心上来说,抱犊崮的上上下下,是希望能将那份声明名单上的人赶尽杀绝的。”
“但是,现实的情况允许吗?”
“现实就是,这是不可能实现的。”
“若真要达成这一步,不是小子说啊,哪怕是一省的督军都做不到,更何况它一个小山头的土匪呢?”
“于是,这个想法就变成了一个只是说说而已的说法。”
“用来让整个抱犊崮的上下抱成一团,同仇敌忾,来抵挡即将到来的全省的大围剿。”
“因为只有兄弟们团结在一处,还有与督军对抗的可能。”
“若是从一开始就造成了敌人过于强大的印象,那么,还不等着军队来剿匪,他们抱犊崮的内部就先乱了起来。”
“容易给敌人以可乘之机,最终就跟咱们前面山头成了没三年就被济城的守备团顺手给缴了的坪山山匪一样,听到正规军来的消息,还不知道个真假呢,手底下的人就全都跑光了。”
“这就是俺说的十分真了。
因为他们真的要让抱犊崮的兄弟们认为,他们可以跟所有的人抗衡,并且积极主动的在找寻对付他们的办法。”
“至于派出去了这么多个探子?”
“收集信息是一部分原因,可说到底……还是因为怕了。”
“这抱犊崮若是对自己有信心,只需要在济城里边寻一处靠谱的消息传递处,待到大部队进发的时候,所有的消息必然是从济城的督军府送出来的。”
“但凡那里有个异动,他们就立马传消息去鲁南。”
“待到大军开拔到抱犊崮的山下的时候,那山上的营寨也集好了兵,己方养精蓄锐,来个硬碰硬,将对方打退了不久结了?”
“可是这抱犊崮现在却偏偏的设了这么多的探子点儿。在咱们这个完全算不得顺路的初家镇附近也安插了一个。”
“那么俺在路上就想了,这是为啥呢?”
“俺觉得吧,还不是因为他们怕了?
只要是这山下但凡出点风吹草动的,那抱犊崮的大当家的就要从中寻一下机会。”
“若是能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抱犊崮的身上转移到旁的地方,或者是让抱犊崮的恶名大到旁人动它的时候也要有所顾忌……那自己的山头是不是就会相对的安全许多?”
“俺想,这可能就是这些探子点儿扎下来的原因。”
“他们是真的希望这些下山的人,能在一些重要的城镇之中搞出来点事情呢。”
“到时候,省内的乡绅大亨,频繁出事儿,这当地的驻军可不就要先忙这些,等到到处都焦头烂额的时候,哪里还有什么时间来管抱犊崮那一窝子的山匪呢。”
“这大概就是抱犊崮大当家的计划吧。”
“毕竟俺的见识浅薄,也只能从这匪徒的口中推测出一些端倪。”
“这十分的真,也只是俺的瞎想罢了。”
“可为啥俺还要补充一句十分假呢,俺觉得俺对这一部分的猜测还是挺靠谱的。”
“这十分假呢,就是说,被抱犊崮派出来设置消息点儿,制造混乱的这一批人,都是被抱犊崮给放弃的人。”
“你们想啊,就堂下的这些人,至多不过四个吧?”
“就这么点儿人,能干点啥呢?连个商号都劫不下来呢。”
“可他们接到的命令又是啥呢?能破坏就破坏,让大家都知道抱犊崮的厉害。”
“现在,再瞅瞅他们的下场,这啥事都没干成呢,就被俺们几个给抓过来了。”
“他们四个被揍的跟个血葫芦一般,咱们那些民兵团的后生呢?可是一个受伤的都没有呢。”
“这孰强孰弱,可不就一眼看出来了吗。”
第六十六章 人才
听到这里的初老爷满意的点点头,存着心又询了邵满囤一句:“那这些人可是知晓那抱犊崮的山寨老巢在哪里的呢。”
“若是被抓住了,抱犊崮的孙美瑶就不怕他的这些个手下的心生怨恨,带着人反杀回自己的山寨吗?”
被问及的邵满囤却是早对这个问题有了自己的答案。
他侧头瞧着那个因为这个问题又重新振作起来的悍匪,与他灼灼的目光对视了片刻之后,就笑了。
“俺没当过响马,自然不知道他们绿林上的弯弯绕绕的。”
“可是俺咋听说,抱犊崮那边的地势极其的复杂,大小山头足有几十个之众。”
“上山下山的时候,若想入得正确的山路,须得说出对的上的暗语。”
“俺想着,他们这群下山的人,若想要回去,那肯定不是直接大摇大摆的就能上去的。”
“他们一定有统管他们,分配暗号的头头。”
“只不过,也不知道他们设的那个有事儿就传消息的探子点儿,现如今还在不在了。”
“若是俺的猜测没错的话,说不得,但凡听到一处出了纰漏,那边就会跑的没影了。”
说到这里的邵满囤又顿了一下,他看出对面的那个土匪想要反驳,就予以了补充:“其实,俺反倒是希望俺的推测是错误的。”
“若他们没被放弃,真的是来扬名的话,那么顺着他们这个藤摸过去,说不定就能抓个大葫芦瓜呢。”
“那时候再就着这条线索,直接摸上抱犊崮的老巢,将其全数抓获。”
“那么初老爷你们一直在推行的还山东境内一派清明的计划,不就能提早的成功了吗?”
说完,邵满囤就朝着初老爷的方向再次拱手:“这只是俺的一些浅显的见识,若有说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初老爷多多指点。”
当他把头再抬起来看上首二位的反应的时候,却发现初家的大少爷,到了现如今……还保持着张嘴嚼花生米的状态呢。
在发现一屋子的人视线又转到了他这边之后,这才猛嚼了两下,装作若无其事,一点都没被惊讶到。
看得一旁的初老爷,气的胡子一翘,赶忙把邵满囤的话给接了过来。
“你刚才与我说的这番推测,跟我知晓了这件事之后的一个大概的推论基本上是吻合的。”
“只不过这其中的细节,还需要审了这些土匪之后,才能得出。”
“这件事儿,已经不是我初家一家一镇的事情了,这已经上升到了关乎整个省府的民生安危的大事儿了。”
“这些人不能在我初家之中过多的耽搁,必须连夜给送到济城的督军的府邸。”
“让田督军手下的专业人士来进行审问。”
“我想,他们一定能套出更多有用的情报,对于山东境内的剿匪大事,有着至关重要的帮助呢。”
“只不过……”
说到这里的初开鹏就捏着胡子沉吟了起来:“若是我猜测的不错的话,不用几日,田督军的人就会派人来与我沟通协商了。”
“咱们在三岔路口上设置的茶棚,以及就在其后的初合盛,怕是马上就要变成旁人的情报站了。”
“那里边的活计与小二,可能也要换成田督军自己的人了。”
“这是不可避免的产业借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与那田中玉还算有几分交情。”
“在他与张督军进行交接的时候,为了山东境内的平稳,我初家也出了一份力气。”
“他们是不会为难原本在店里的初家伙计的。”
“只不过邵满囤啊。”
“你这个初合盛的店长是做不得了。”
听到这里的邵满囤心中一惊,他原本一直恭敬的看向地面的眼睑,蹭的一下,就抬了起来。
而初家老爷初开鹏却仿佛没瞧见对方眼神之中的意思,依然边思索着边说出了他最新的决定。
“既然这店长做不得了,那我就要让管事的给你另外安排一个活。”
“可若是再让你回到别院之中做个普通的小工,也实在是太屈才了。”
“但让你直接顶上我或是大少爷手中的生意,你的经验又有些不够看。”
“要不这样,初忠啊,你去将那分管外围产业人手调配的张管事的叫过来。”
“我问问咱们初家名下,还有什么合适的生意,寻一个合适的去处,就让你过去干吧。”
听到这里,邵满囤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已经涉及到小买卖人层面的邵满囤,从经营大车店的过程中,体会到了无穷的乐趣。
从筹备到正式的营业,不过短短的几个月的工夫,邵满囤从这个小小的店铺之中学到了太多太多。
他喜欢干与人打交道的工作,更喜欢看着源源不断的铜板填充钱袋的过程。
对邵满囤来说,只要能让他做买卖,不拘在哪里,他都是肯的。
时间就在邵满囤的左思右想之中度过,从大管家出去到回来,只不过用了片刻。
这个时候的议事厅内,早已经空无一人。
几个悍匪被民团护卫队的队长原又捆了一遍,直接给扛上了前往济城的马车。
他们将会被连夜送到山东督军的驻军办事处。
而这些人的死活,就与他们初家暂时没有了关系。
既然事情得到了处理,那只是被拉过来了解一下事情的大少爷就没有再待着的必要了。
只不过在离开议事厅的时候,初邵军又深深的瞧了一眼……那仍被留在厅内的邵满囤。
是个机灵的小子,等到再锻炼几年,就把他给调到自己手下的工坊去……替自己盯着工坊的生意。
这样他也能空出手来,将初合堂的阿胶,给卖到更远的地界。
也与那济城的宏济堂争一争高下。
无怪乎这大少爷都将主意打到一个小管事的身上了。
他的压力也是太大了。
原本在东阿这个地界里边,初合堂的驴皮熬胶那是独一份的产业。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过了年之后,济城宏济堂老店,竟然也在东阿镇那个地方买了一个厂子。
听下人们打听回来的消息,他们宏济堂竟然也开始打起了阿胶的主意。
第六十七章 聊城新铺
两家的工坊,正在那贯穿东阿镇子之中的小流河的左右两侧。
虽还未曾见到对面工坊的掌柜的过来,但是和那边每日里的敲敲打打,初家大少爷还是看的到的。
这宏济堂的大东家,素来有个霸道的名号。
在药材这个行当之中,谁不知道他乐镜宇是最混不吝的。
他的药材铺子开过来,那是直接用名气与手艺,挤得旁人都开不下去的啊。
心中很是担忧的初家大少爷初邵军并没有跟他爹说一下现在的情况。
他想着自己好歹已经接了家中的生意这么多年了,总不能老是让他爹跟在他后边出主意吧。
初邵军觉得,只看着对面的情况,走一步看一步。
若是他能应付来的最好,可若是真的不行了,再找找他的父亲,也不迟。
想到这里的初邵军,又瞧了一眼邵满囤。
在看到对方那还是略有稚嫩的脸庞之后,叹口气,转身就往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还不到火候啊。”
经营起了一个大车店的本事,还是远远不够的啊。
大少爷的这一番心理活动,作为一个站在厅内等着后面的命运的小子来说,是完全无法理解的。
邵满囤现在的愿望是极其简单的。
那就是他希望初家的张管事能给他再派一个与做生意有关的活计。
而当张管事的被初忠给拽到了议事厅内,听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了之后,他的脸上竟是半分沮丧也无,竟然还浮现出了一点点的喜色。
“这是好事儿啊,老爷。”
“这大车店本身就是咱们的产业,原本我还想着做上几个月之后,就把咱们家护卫团里一些机灵的小子给派过去呢。”
“也替咱们初家搜集一点消息不是?”
“现如今,若是能变成督军府的暗哨的话,那咱们的行动就有了双重的保护了。”
“想必,这田督军也不会在意的,毕竟咱们家也就收集点同行的小消息吗。”
“说不得,田督军那边的人还用得上呢。”
“至于邵满囤,我当时也给他寻了一个好的去处。”
“他这样的人才,当大车店被改成一个消息收集点了之后,再放在那里就有些浪费了。”
“我觉得把他放到聊城县城里我们开的第三家粮油铺子那最合适了。”
说完这句话,张管事的就很守规矩的退到了大管事的身后。
而初家的老爷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想起来,这个铺子在哪里。
不怪初家老爷的记性差。
因为一个人手底下的产业多起来的时候,每每下面的管事的汇报到他跟前,并会重点汇报的产业只有两种。
一,就是利润极其高的产业,这是下面的管事们的功绩,与收入与提升息息相关的事情。
二呢,就是亏的厉害,或是一直无法达到收支平衡的产业。
这其中要么是大环境不好,要么是外因干扰。
可无论是哪一样,赔本就是赔本了,给东家的亏了钱,这管事的也要负大半的责任。
所以,在汇报的时候,无论是初家的老爷还是各地的管事,注意力都放在这种产业身上了。
像是那种不温不火的,盈利不多却不会亏着的小产业,可不就……没办法在初家老爷的脑海中留下印象了吗。
现在,在张管事的提醒之下,初家老爷就想起来了那个随意在聊城设下来的粮食铺子。
那个他随手铺下的,专门为了聊城漕运码头所设的小铺子。
因这铺子是由民居后改的,那处房子的房产又挂在了初家的名下,自然没有供租的压力。
可就算是这样,在刨除了人工,日常消耗了之后,也只不过将将持平罢了。
因着周围住着许多扛包的短工,本着给钱粮帮的家属们一些优惠的心思,初家老爷,也就没想着再提提粮食的价格。
一来二去的,就经营成了一个死不了也活不成的小铺子。
一个卖粮的小伙计,一个守仓的打更人,就是那个粮油铺子的全部人手了。
现如今给他们调过去一个小掌柜的,就能把那个小店给盘活了?
初老爷觉得,够呛。
只不过再瞧向那个在听说了是个铺子的生意之后,就双眼发亮的邵满囤,他却觉得,这个小子怕是乐意过去的。
嗯,那丑话也要先说在前头的。
初老爷下了决定,摸摸一旁案上的茶碗,觉得水有些凉了,在让厅外的奉茶丫鬟们重新蓄水,同时,就给邵满囤几个人赐了一个座位。
大管事的居中,张管事与邵满囤一左一右,居于后。
位置不怎么好,距离初家的老爷还挺远。
但是这对于邵满囤来说,已经是了不起的荣耀了。
他自年前算起,到现在,来初家少说也有几十回了。
可是在议事厅里被赐一个座位,这还是头一回。
这让尚有少年心性的邵满囤很是激动,却又为了给初老爷留个沉稳的印象,他也只能憋着。
这一憋呢,脸就跟着红了起来。
让坐在对面的张管事抬眼一瞧,就掩着嘴偷笑了。
这动静自然没有瞒过就坐在上首的初开鹏。
他捻着胡子满意的瞧着手底下的老中青三代的管事的,觉得这初家的荣耀最少还能再持续个几十年。
为了笼络这个自家发掘和培养的人才,初老爷觉得,在施恩的同时,也可以适当的谈情了。
这不,待到厅外的小丫鬟们给这三位大小的管事面上新添上了茶杯,沏上了茶水,复又退下去,盖上帘子后,那初家的老爷就开了口了。
“让邵满囤去聊城的粮油铺子干掌柜的,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满囤啊,你可愿意啊?”
坐在下手的邵满囤等着就是这句问,他自然不会推脱,是一口就应了下来。
“初老爷,俺,俺愿意的。”
“哦?”初老爷朝着厅下抬了一下茶杯,那两位跟在他身边足有十年以上的老管事,就跟着初老爷一前一后的,嘬了一口杯里边的茶。
然后,他才继续说道:“那你这样,可是有些亏了。”
“今儿个初家的护卫队之所以会抓到那四名悍匪,是有你大半的功劳的。”
“我原想着,事后将你调到我的别院之中,当一名管理水榭花园的内管事的。”
“再将你的工钱翻上一倍,好歹也拿上个管事的俸禄。”
“这般安安稳稳就能挣着钱的工,多少人打破了脑袋都想寻一份呢。”
第六十八章 定下
见到下首的邵满囤抖着嘴唇要予以反驳,初老爷却没给他接茬的机会,依旧接着说了下去:“可若是将你调到聊城的铺子中呢,那就必须依照初家的旧例,发放你的工钱了。”
“要知道的,外派铺子上的管事的,薪水拿的多是抽成。”
“那工钱,可是没有踏踏实实,安安稳稳的院内管事拿的那般的高喽。”
“所以,满囤啊,你还是仔细想想,想好了再做出决定吧。”
这就是说,做内勤薪水高,但是没有抽成,做外勤呢,薪水低,但却有盈利后的额外收入。
这是因着抓住了土匪的功劳,初家人不再把邵满囤给当成一个普通的长工来待了。
而是将他提到了小管事的职位,让他在这两个选项之中,选出一条适合自己发展的道路。
明白了初老爷这些话的用意后,邵满囤是满心的感激。
他甚至都没有细想,就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规规矩矩的给初家老爷施了一个大礼。
待到礼毕之后,这才郑重其事的回到:“俺还是选去当铺子里的掌柜的。”
“初老爷,俺的初衷是没那么容易改变的呢。”
听到邵满囤此时的回答,初开鹏的眼神之中全是坚定不忘初心的欣赏。
他将手边的茶碗放下,沉吟了一阵之后,就拍板做了决定。
“好,那事情就这么定了吧。”
“即日起,你就从三岔口的初合盛大车店,调到聊城县城内的初家第三粮油铺子。”
“至于职务呢,就当那第三粮油铺子的大掌柜的吧。”
“因着那里边已经有了售粮的店员,再添人手就有些多余了。”
“你就将那日常记账的事情也给兜揽在身上,待到每月的月底,自然有初家专门的账房,上门去记账盘账。”
“至于这工钱呢,初忠,东西准备好了吗?”
听到了初开鹏的发问,一旁坐在中间位置的初忠早就站了起来,迈前一步,将一张薄薄的文书递到了初老爷的手中。
诸人的视线在此时齐刷刷的全都放在了其上。
就看着老爷将这张文书展开,将其中的一句一字一字的读了出来。
“邵满囤,丘村人士,定长工契约如下。”
“现修改其中内容如下:将原工薪日结,30铜圆/日。更改为,初家低等管事薪俸,工薪月结,底薪60铜圆/日,抽水为净盈利的十之抽一。”
“对于这个薪俸,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听着初老爷给出的薪俸的价格,邵满囤的心中还是十分的满意的。
这比他在大车店的底薪要高出了10个铜圆。
而抽成的比率却没有任何的降低。
只不过作为一个合格的买卖人,邵满囤在跟这些南来北往的买卖人打交道的时候,也学到了这最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无论做什么生意,都要讨价还价一番之后,再做出最后的决定。
于是,在初老爷问询话音落下之后,邵满囤就站在厅中央多问了一句:“敢问初老爷,那聊城的第三粮食铺子里可是包两餐的饭食?”
被问到了这么个小细节的初开鹏一愣,下意识就将目光转向了下手的张管事的所在。
看的那个专管小买卖以及铺子生意的张管事,啧了一下牙花子,起身拱手回到:“回老爷的话,咱们初家在城镇之中招用的工人,店员,掌柜的以及账房,具都是不管饭的。”
说完,张管事扭头偷看了邵满囤一眼,发现这个小子的脸上立刻就带上了为难的表情之后,就赶忙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聊城的第三粮油店的格局有些特别,它由靠着街面的民居改造而成,那房屋的后院处是自带着厨房的。”
“做库管的老姜头,就在粮食铺子的大灶上自己开火做饭。”
“平日里售货的店员,带来的饭食也是让这老姜给蒸热了再吃。”
“满囤若是过去,只需要每日添那老姜头几个铜板子,那一日两顿的饭食,自有他来处理好的。”
“更何况……”张管事索性将那边的好处全说了:“那一处粮油铺子,几间正房全都改成了售货的宽敞地。”
“可是后屋却剩下两件板房,不曾有旁的用处。”
“邵满囤若是去接手了第三粮食铺子,都不用再寻住的地方,可直接入那铺子内住。”
“也省的了寻屋租子的钱,岂不是要比在初合盛时,家和店子里两边跑来得方便。”
被张管事的这么一提醒,邵满囤才想起来,这聊城县可不同于初合盛的三岔口,距离着自己的家足有几十里地的路程呢。
他家又没有什么代脚的工具,若是要去那边上工,这住宿还真就是一个问题。
既然这第三粮油铺子里有住的地方,解决了他最大的一个困难,那么在这间铺子中干活,东家不包两餐的问题,他就不计较了。
想到这里的邵满囤往后退了一步,轻轻的一施礼,朝着初老爷回到:“东家,俺晓得了。”
“俺对这样的薪俸没有异议,就,就这么定了吧。”
听到邵满囤不再计较更多的细节,初开鹏这里对他就又满意了三分。
究其细节却不多缠利益,这是一个大气的孩子。
那么最重要的薪俸问题就算是解决了。
下面就是初老爷在业界最有名,也是最有效的攻心的过程了。
他朝着三位都站着的管事们按了按手,示意他们坐下来继续说话了之后,才又对着邵满囤开口道:“邵满囤啊。”
“公事,咱们已经说完了。”
“老爷我现在还想与你叙叙私事?”
听着这句突兀的话,邵满囤那是一脸茫然,在入了屋内后第一次抬起眼看向了初开鹏的所在。
一入眼,就是自己的东家,那张笑的和蔼可亲的脸。
没有虚伪的利用,也没有夸大的施恩,只是如同一个年长的长辈,与自家的后辈们循循交流的真诚与和善。
看得邵满囤心中一暖,回应的口气里都带着三分的亲近:“不敢,请老爷示下。”
第六十九章 更名
“哎~~”初老爷轻拍了一下靠椅的扶手,带着些许的嗔怪:“你这小子年纪不大,可这办事却未免全是规矩和客气。”
“你现在既然为我初家效力,又是我初开鹏有心提拔与栽培的人才。”
“自就不应该如同陌生人一般的,客气疏离。”
“我瞧你的年纪,与我那三儿相仿,若是依照备份来,你也应该称我一句伯父。”
说到这里的初开鹏一直仔细的瞧着邵满囤的反应,当他在邵满囤的脸上看到了诸多的震惊于感动后,才又摆摆手,阻止了邵满囤的推谦,继续说到:“我知道你是一个重规矩的孩子。”
“否则当初那样的日子,你也不会冒着身家财产全数赔偿的风险,来我初家平账了。”
“懂规矩是好事儿,可是这人呢,只需要将规矩挂在嘴边上就好。”
“至于心里,呵呵,就要按照你的本心做事儿。”
“我们抗不过规矩,所以才在明面上去顺应它,为的就是让外人瞧着,让规矩划出的的道道……我们是守着的。”
“至于在私底下,没有人见到的地方,就可以偷偷的去改,去抛,只是不要让旁人知道了。
那不明白的人,就会在旁人的面前,赞你一句,是个守规矩的人。”
“所以,邵满囤啊,你口中不能称我为伯父,但是你的心中完全可以拿我当最亲的长辈吗。”
“所以,今儿个老爷我呢,抛却了你的东家的身份,就以伯父的辈分来跟你说几个建议。”
“你可是愿意听呢?”
听到这里的邵满囤哪里可能不愿意。
他心中涌现出来的灼热温暖之感,已经从最开始的涓涓细流变成了汹涌的江海。
他对于初家老爷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让已经孤身一人,在世间独自漂泊的邵满囤……又找到了新的归属。
所以他的回答是那般的情真意切,他曾经发过誓轻易不再哭泣的眼中,也渐渐的湿润了起来。
这个懂得人性之善,并愿意去接受旁人的善意的邵满囤,伏下身来,真诚的拱手到:“请,老爷尽管与小子说。”
“无论什么,小子都会铭记于心。”
……
还是太拘谨了啊,不过不着急,正所谓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我只要保持现在的这种状态,时不时的关心一下这个有潜力的小子……
早晚有一天,他将会把初家当成一个值得亲近的大家庭,对其无比的亲近的。
想到这里的初开鹏满意的捋了一下胡子,就给出了属于长辈,十分贴心又私人的建议。
“满囤啊,待到你调到聊城粮铺去当那里的掌柜了的之后,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户籍的问题啊。”
被这么一问,邵满囤愣住了。
见到对方真的没有过这样的打算,初开鹏就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现如今呢新政府的税收政策是这样的。”
“因为百废待兴,咱们山东省归属在了北洋新政府的旗下。”
“实施民国立法时所办法的工农商总税收法。”
“而这其中,已经明确的划分了农户税收与商业税收的区别。”
“依照我的建议呢,在短时间内,你还是依然将户籍放在丘村的村籍上好。”
“因为现在对垦荒与务农的良田荒地税……收的并不算高。”
“新政府,将商税看得比以往更重,他们可没有什么与民争利的老旧的思想呢。”
“在他们的眼中,商人可是一块大肥肉,我瞧着,不过早晚,这商务方面的税收会达到十之三四,甚至更高。”
“所以,你看老爷我,在商会挂了这么多的头衔,可是我的户籍依然安在初家镇。”
“而我的三个子女,皆在济城中心的中学中学习新文化,可谁又知道,他们三个的身份,实际上都是乡绅农人呢?”
“所以,不要小瞧了你自己手头上的那两亩没什么出产的旱地,那可能就是以后安身立命,有着准备的后路呢。”
“若是手头有了钱,自可再办一些地备用。”
“我瞧着……这天下未稳,在这个世道里,缺了什么,都不能让自己缺了粮。”
“所以,老爷我的这一番话,你可是明白?”
有些懂了的邵满囤点了点头,这其中有的深意他不曾听出,但是主题思想他还是弄明白了。
……
不要改户籍,要多囤一些粮食。
……
这两样本就是穷人家的孩子,最喜欢做的事情。
故土难离,以及存钱储本,也都是邵满囤现在一直在做的事情。
见到邵满囤是真听话,初开鹏满意的点点头,又开始说第二件事。
“至于你到了聊城之后,另外一样你还是要变一变的。”
“你若是就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做一辈子的小买卖人,那么这个事情就没那么重要。”
“可是我瞧着你的志向与才能,应该是不会甘心窝在一个县城沉寂一生。”
“终有一天你会到更广阔环境之中,实现自己的理想与抱负。”
“那么现在,你那出于农家,带着父母幼年时的期许的名字,怕是有些不合用了。”
“因为在这个做生意先看你背后的实力,谈条件先瞧你身上的衣装的社会……
你在对外自我介绍的时候,那个满囤二字一开口,怕是旁人就会轻视你几分。”
“他们甚至都不需要去细查你的身份,只通过一个名字,就能明白你是如何的发家,你的跟脚曾经是何种的高度了。”
“在这种情况下,有些狗眼看人低之辈……怕是就要刁难上三分了。”
“所以,我们改名字,并不是要摒弃或是自卑于自己的出身,我初家在前朝,也只不过是一个走在乡间地头上的摇铃庸医罢了。”
“但是后来,哪怕是曾祖做到了紫禁城内御用的太医,在与我们这种小辈谈论起来的时候,也从不避讳初家真正的出身如何。”
“但这种述说本源,也只在我初家的内部说说而已。”
“一旦出了院子,面对着外人的时候,我们初家对外所言……都是御医世家的名号。”
“这不是自我否定,而是顺应潮流。”
“这道理你可明白?”
第七十章 邵年时
这些邵满囤自然是懂得。
见到这个小子点点头,初开鹏就顺了一口气,将他与邵家小子之间羁绊的初始给说了出来。
“所以,满囤这个名字你且不要用了吧。”
“我记得咱们初时相逢的日子,是在年关之时吧?”
“你的姓氏又是一个邵字。”
“只取谐音的话,我看你的官名,不若就叫做邵年时吧。”
“正如你表现出来的性格一般,有着少年人的锐利进取,有着少年人的果敢坚毅,更有着少年人不惧过往,不看身后的敢打敢拼。”
“这个名字对于你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啊。”
“至于你原本的名字,也就与你亲近的人,在私下里叫一下吧。”
“随着你的生意越做越大,接触的人越来越多,再加上总有一日会离开故土,去各处瞧瞧,闯闯,在那个时候,知道你大名的人就要比你现在名字的人要多得多的多了。”
“那时,你就把邵满囤这三个字……权当是父母起的小名来用吧。”
“这个名字毕竟饱含了你的父母对于你的殷切希望,藏在你的心里,权当做念想了。”
“怎样,我起的这个名字尚可?”
“不嫌弃老爷我的自作主张吧?”
听到这里的邵满囤,不!是邵年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初家老爷,是以一个真正的长辈的身份,给他这个小一辈的‘子侄’赐大名呢。
这不同于初忠,初良这种初家的家生子的内管家。
他们从小就是初家的仆役,在初家的院子里长大,从姓到名字都是老爷给的。
他邵年时的名字,是以一种平等的,关爱的,帮持小辈的方式……给予的。
就好像是古时候在孩子长成之后,长辈们会给他取得一个表字。
这代表了家族的祝福,也昭示着,这个孩子长大成人,步入到了更为残酷的现实世界之中啊。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将身上的袄子仔仔细细的展平,将双手擎起,至胸前平撑,然后双膝弯曲,噗通,就跪了下去。
接着邵年时的那一双手,就按在了地面之上,‘砰’一个头,就磕在了地上。
“多谢初家长辈赐名。”
“小子邵年时,很喜欢俺的……不是,是我的新名字。”
邵年时觉得,他跟旁人自称的时候,也不能再俺俺的叫着了。
每天晚上跟随着李管事习字的时候,人家都说了。
俺是这相间的土话,在生意场上与人打交道,都应该说官话。
现在他做的只是村里的小生意,用俺跟人聊天还是可以的。
可若是去到了大地方,要记得,跟人说话的时候,一定要说:我。
所以,在刚才,邵年时对初老爷表达感激之情的时候,就把他用了十六年的俺,直接也改成了我了。
虽然有些磕绊,说话时还有些别扭。
但这却是邵年时行商之路上的第一个改变了。
……
此时,在屋内这位少年直起身来,看向了那个朝他微笑的初家老爷。
此时,在屋外,报晓的公鸡飞上了房檐,对着那破土新生的朝阳,唱响了新一日的乐章。
“喔喔喔……”
天亮了。
朝阳初升,金光满撒。
一丝亮透过窗纸,照进厅内,在邵满囤与初开鹏的中间,挂起了初涉情感的纽带。
从今天起,初年时迈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即将了解到他从不曾关注过的市井民生,小镇生活。
待着三遍的鸡叫落下,初家老爷的视线也转向了窗外。
他瞧着这大亮的天,感慨于时间流逝的速度,也就此中断了他与邵年时之间的话题。
初开鹏往前走了两步,就站在了那道金黄色的阳光之中,将依然没有起身的邵年时给扶了起来,轻轻的拍了一下这个年轻人的肩膀,说了一句:“年纪大了。”
“比不得你们年轻人了。”
“晚上耽搁了这么久,一晃眼都到了这个时候了。”
“我呢要回去再补一个眠,你若是能抗住,就在我家院子里用完饭再走吧。”
“至于后续的工作,且与张管事的商量着来就行。”
“年时啊,初老爷我很看好你的。”
“若是你能在聊城再干出一番成绩来,老爷我今年过年的时候,就送你一份大礼。”
被初开鹏这一系列的动作闹得,邵年时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的放了。
他只是痴痴的瞧着初老爷朝着他轻摆了摆手,撩了袍子,自先离开了议事厅。
待到身旁的张管事再拍了一下他的后背的时候,才将他从愣神的状态之中,给拍醒。
“惊不惊喜,我还从未见老爷对谁这么好过呢。”
“啧啧啧,邵满囤,哦,不是,现在应该叫做邵年时了。”
“你可以啊,真不知道你行了什么大运,就这么入了老爷的眼了。”
“邵家的小子,我跟你说啊,你发达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莫要辜负了老爷的厚爱,要好好干啊!”
听张管事既是羡慕又是嫉妒的酸话,邵年时十分坚定的点点头回到:“肯定的!我一定会好好的干的。”
我会让初老爷以我为荣,我要将聊城的铺子打点的蒸蒸日上。
“肯定不会辜负初老爷的厚望。”
“所以,张叔,咱们什么时候,去哪里去吃早饭啊。”
听得张管事瞪大两眼:“你怎么净想着吃啊,这要是一般的人,早就高兴坏了啊。那还顾得到吃?”
可是邵年时却是回的理直气壮:“我想着吃饭那是我主动要求的吗?”
“那是初家老爷让我去吃的。”
“再说了,早点吃完了饭,就可以早点干活了啊。”
“我因着昨天晚上的事儿,这一点都不困呢。”
“待到从初家别院出去,我先回家中收拾一下行李,就直奔着聊城而去了。”
“这虽说一上来就当上了店子的掌柜的。”
“可是想要全盘掌握住那边的生意,还是需要去细细的了解的。”
“更何况,我还想要将那个铺子做大做强呢。”
“在我看来,铺子只分成能开或是不能开的。”
“既然初家第三粮油铺子在那个地方开了近三年的时间,都没曾亏损,那就一定有它存活的道理。”
“只要能维持,那就意味着有提高的可能。”
“待到我将聊城县城的情况摸清楚了,自可以大展身手,替东家赚更多的钱了。”
第七十一章 乱局
说这番话的时候,邵年时整个人都是发亮的。
看着厅内还不曾离开的大管事连连点头,看得那刚升起些许小嫉妒的张管事……嗖的一下就卸了力。
就这份儿努力赚钱的劲头,更证明了,所有的好处都是这个小子应得的。
那自己还嫉妒个什么劲儿呢?
想到这里的张管事,就拍了拍邵年时的肩膀,搂着这个小子往侧门而去:“既然是这样,来来来,让叔我带你去尝尝,初家管事们的饭食!”
话音落下,两个人就从议事厅的正门转向了通往后院的回廊,大概行了三道拱门之后,就来到了一个如同账房先生们长待着的院子一样格局的所在。
在这里,有前后左右四道小门,通往初家别院的各个方向。
下了值或是要来上值的管事们,都会以这里作为缓冲的地点,为自己来上一碗儿初家内院免费提供的饭食,然后,再以最饱满的状态去各处上职。
这邵年时是第一次来,他还不曾进得门内呢,就已经闻到了肉与蛋的香气。
就着身旁的张管事这么一推,他也就进到小院之内,这时候,他才发觉这个院子的房间竟呈现了一个最典型的方形结构。
院子两侧都是可以入座的敞开式的房间,居中的却是一个半是食盒半是桌椅的大厅。
在这里用餐的初家管事,竟有十几个人之多。
他们从中央大厅内打出饭食,再到两侧的小厅内与相熟的管事们一同用饭。
吃完应得的饭食之后,也不需要他们亲自收拾,只需要放在桌面之上,等到放饭的时间过去了,自有大院之中的仆役们来收拾。
像是这样的福利,在旁的老爷家可是没有的。
都说初家人仁义,这口碑就是在点点滴滴的细微处得以体现的。
既然是来到了一处新地方。
邵年时自然要瞧着老人怎么做。
那张管事的也不提醒,只是将自己的动作放慢了,让身后的小子自己观察。
在现在这个年月,哪里有白来的教诲与帮助。
正所谓师傅带进门,修炼在个人,能体会多少,明白多少,全看一个人自己的本事了。
而那邵年时也真不含糊。
前面的张管事拿托盘,他也去拿托盘,前面的张管事从筷子篓里拿筷子,他也去拿筷子。
邵年时将张管事在前面做的每一个动作都完美的复制了下来。
并跟着对方一直到了打饭的大厅,也不曾掉了链子。
然后,邵年时就看到了张管事走到了这几个饭桶的面前,探着脑袋扫了一圈,就朝着当中拎着勺子略有些痴肥的大厨喊到:“一套全来!”
这话音刚落,那中间的人就像是对准了什么信号一般回了一句:“得嘞!”
那手上的勺子就像是花丛之中翻飞的蝴蝶一般,刷刷刷,就在几个桶子当中,挥舞了起来。
等到这张管事的从大厅的这头走到那头之后,他那碗里就多了油条、包子和豆子粥了。
原来,这就是全套啊。
邵年时明白了。
他瞧瞧张管事盘子中的量,从善如流的跟了一句:“全套。”
引得那什么都明白的张管事,噗呲一下笑了,也引得的那打饭的大师傅,觉得这小子真是憨的有趣,不自觉的就让自己的手……抖的没那么厉害了。
一时间,初家院子之中的食饭厅是其乐融融。
……
可是这世上,有平凡的甜,自有不平凡的苦。
邵年时为何会得到如此快的提升与赏识,还不是多亏了抱犊崮的土匪们来给他送功劳。
在邵年时大吃大喝的时候,那几个倒霉的土匪,却被押解着送进了济城的督军府。
这督军府,历经三代督军,从不曾改过地方。
一是因为他们距离济城驻军守备团以及二十旅的驻地最为近便,另一方面就是因为,自打前朝的时候,这就是东山省驻军衙门的所在地。
无论是从硬件设施还是从软件设施上来看,都比再在旁处另建一个,要来的划算。
于是,这次接任的田中玉大帅,如同以往的前两届督军一般,在半个月前,进驻到了这座府邸。
前面二进的前院用来办公,后边三进的院子用来安置家眷,当中隔着一条回廊小园,只要将中间的门一封,就可以家是家,公务是公务了。
对于上边这样安排,田中玉自然是认可的。
只是若是没有前前任上的张督军的亲戚总是来他的督军府闹事,就更完美了。
无他,还是前任另外一个姓张的给他留下的烂摊子。
张怀芝卸任之后再上来的张树元,只不过在东山督军任上干了十个月不到,就将偌大的东山省,给搅合的是千疮百孔,处处危机。
先不说他将济城高知团体给闹得怨声载道,就说说他当政期间光顾着打压民间爱国团体,镇压自发爱国集会,从而忽略了他一个督军真正应该做的事儿,剿匪……
最终造成了东山境内现如今的烽烟四起,绿林响马四处流窜的局面。
最糟糕的是,因为他张树元的放任,那些响马们竟然劫到了前前任督军张怀芝的头上。
大家都是东山出身的将军,怎么就你这么不顾乡里乡亲的,往死里边折腾呢?
带兵撤出山东的张督军一看局势不妙,那是撒丫子就跑,在撤军的时候,又因为撤的太快,留下了多处逃兵,一转化,又tm的变成土匪了。
让田中玉那叫一个愁啊。
不得不扛起前任的大黑锅,给已经在北洋政府内部担任着要职的张怀芝一个交代了。
这不……
……
“砰砰砰!”
“砰砰砰!”
这个时间敢来敲他督军府大门的,肯定就是那点与土匪响马有关的破事儿。
田督军很烦,他躺在自己第八房姨太太的肚皮上,并不想起来。
屋内红纱帐带着迎春花的味道,这样的天气和时间,躺在屋子中困觉,不好吗?
可是那敲门的人并不打算放过他。
不但在持续不断的敲着他的房门,当他十分抗拒的打算充耳不闻的时候,竟然还在外边叫了起来。
第七十二章 田副官
“大帅,大帅,老爷,田副官有重要的事情要禀报,他已经在前院等了你足有小半个时辰了。”
听得田督军心中一阵的浮躁,却不得不在一旁姨太太娇嗔的推搡之下,慢吞吞的爬下床,把军装一件一件的往身上套。
一边套着一边还对那个红纱帐中的八姨太抱怨着:“我说小红,老爷我出门办公务,你是不是应该起来伺候着我梳洗一番的啊。”
可是那帐子之中被称为小红的女人,却是呲的一下笑了。
她连身子都不曾从帐子中出来,只是慵慵懒懒,漫不经心的拖长了音调,像是撒娇又像是埋怨一般的对着田督军说到:“哎呀,大帅……”
“不是妾不想伺候您啊,实在是因为小红我起不来床的呀。”
“可是,起不来也不是我想的啊,说到底啊,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可不就是大帅你吗?”
“是谁在床上龙精虎猛的,让小红啊,到现在还没得力气呢。”
“哼……”
这最后的一个字儿,那叫一个九曲十八弯。
听得那田督军,心里就像是被痒痒挠……好一顿的搔啊。
刚才因为要自己穿衣服而升腾出来的不满,就被这三言两语全给打消了。
他只记得这小红娇软的身子,和那江南水乡女子糯的如同豆腐一般的小嗓子了。
就在他转身,一撩红纱帐,打算再与那床上水做的人儿腻歪一会的时候,外边那个不解风情的管家,就又砰砰砰的开始砸起了门。
“督军,督军您起了没?用不用小的叫几个人进去伺候!”
伺候你个大冬瓜啊!
我边上一个小娇娘还不得起来呢,你就让外边的野男人进来?
气的那督军,连裤腰带都顾不得系了,那是提着裤子就往屋外面迈。
开得门来,跨出门去,连到缝儿都不给外面的人瞧见,径直的把门合严实了,才对着堵在门口的官家厉声的喝到:“催催催!催命啊!”
“不是说副官在前头等我吗?”
“还不赶快带路!”
然后再一转脸,就堆着个笑脸,对着身后紧闭的门,柔声的说到:“小红啊,老爷我去前面办公了啊。”
“你乖乖待在家里,等我回来啊。”
说完,这才将青灰色的大檐帽往脑袋上一扣,挺了挺很是有些斤数的肚子,雄赳赳的就往前院行去。
屋内的里静悄悄的,连个回应没有。
引得那三步一回望的田督军很是失望。
可是这种作态,在他一穿过前后两院的回廊的时候,却是陡然一变,消失的一干二净,反倒是换上了一个一脸肃然,一瞧就不好惹的狠厉人的模样。
在这回廊之中,田督军早已经将武装带扎好,帽子扶正,就连军服上装的扣子,都规规矩矩的扣到了最上一颗。
又因为他着实不是个瘦人,那很有福气的双下巴,就被这高领子的军装一勒,变成了三层。
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更加的凶悍了。
“副官找我什么事情?”
田督军在推开督军议事厅的时候,他身后的官家就跟了一句:“说是初家镇抓了四个抱犊崮的暗哨,没私下里审过,直接给送到大帅这来了。”
听得这个消息,田督军先是一愣,后来就全是惊喜了。
这简直是这么多天以来,督军府碰到的最好的一件儿事儿了。
怪不得他的副官会着急忙慌的遣人来寻他。
原来这般的大事儿,也只有他这个督军能做的了决定的啊。
在这个时候,田督军对于今儿早上被从温柔乡之中强制被拽出来的怨念,就全消失了。
他急火火的迈入到厅内,对着入眼的田副官,也是他宗族的内侄叫到:“人呢?在哪呢?”
“可是问出些什么?”
田督军知道,他这个侄子可是他一手训出来的。
旁的本事没有,刑讯时却自有一套。
这个长着三角眼,扫帚眉的小子,最擅长的就是将人的秘密挖掘出来。
多硬的骨头到了他的手里,都要变成老老实实的软东西。
……
果真,结果就被田督军给猜对了。
那人是初家人直接送到督军府上是不错,但是却不敢直接给塞到大帅的内院。
这济城人但凡提前打听过的,都知道,想要走通大帅府的门路,只有两条道。
一是现如今最受宠的八姨太,最喜欢在戏园子里听戏。
二一个就是现如今站在田督军身边的本家侄子,田副官,他这人最喜欢的就是待在军营的死囚牢里边,以折磨犯人和俘虏为乐。
这两个人当中,无论走通了哪一个的门路,在这济城之中不说横着走,却也能做到,顺顺利利,一路畅通了。
而这初家,因着初老爷的关系,并不曾与底下的这二位打过交道。
但是下边的管事的,在济城经营的时候,却知道自己这种不在牌面上的人可不能像是自家老爷这般直接与督军接洽。
那么,他们底下的人就需要走自己的门路,在二选一的必选题上,初家管事们自然就选择了田副官的那条路。
大家因着上层的交情,不咸不淡的处着。
却因为这一次积极主动的将响马土匪送到了田副官的手上,这一波人与田副官之间的交情,直接就从泛泛变成了密友了。
那田德亮真不含糊,直接将四个人给拖进了牢中。
也不管这四个人身上的伤势能不能扛得住,那是往死里边折腾啊。
这不,从人到了他手里,到最后奄奄一息实在是问不出什么来了,这一过程也就只过去了一个时辰。
见到自己知晓的东西够多了,这田副官才不慌不忙的来到督军府,将他得来的一些信息,告知这时候了依然还在困觉的督军。
“你是说抱犊崮在山下设的点儿不止这一个?”
被问及的田副官点点头,跟面前这个世伯说到:“是的,抱犊崮远在枣庄境界,与聊城至济城这一条线根本就不重合。”
“可是他在三岔路附近那种小村落里都设下了暗哨,不敢保这山东境内的其他地方,没有他们家的暗探。”
“就在刚才,他们当中有两个小子就扛不住用刑,各自说出了一个他们知晓的暗桩的所在。”
“一个就在抱犊崮的附近,而另外一个则是在泰安境内。”
“这两个地方看起来毫无关系,让我不得不怀疑这抱犊崮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第七十三章 形式
“孙美瑶是不是想要继承他叔父的遗志,要将省内各处搅合的天翻地覆。
让无法忍受的军民掀起反对督军的浪潮,使上层的军部最终迫于舆论的压力,把咱们田家的军权给收回了,交给奉系直系的将军,以达到打击现任的北洋政府的目的?”
这些话有些道理,可是听在田中玉的耳朵中,却觉得响马就是响马,被堵在抱犊崮三代之后,连一些基本的军事要素和计谋都给丢了。
眼界窄,还净是出些馊主意。
他这么搅乱了山东,若是被人知晓了是他抱犊崮所为的话,那引起众怒的后果,可不是他一个土匪头子能够承受的。
更何况,他们既然已经发现了这条阴谋,那就意味着,暴露在表面上的诡计,就失去了原本的效用。
反过来讲,他们可以将计就计。
以这四个土匪作为开端,如同在蚂蚁窝里边用线钓蚂蚁一样,一串就是一大群,将抱犊崮在山东境内所设下的暗桩,一个个的把它拔起。
待到这些人手被铲除了个七七八八了,再将他们利用最后一遍。
统一的拖到各大城镇的中心,将他们的罪名一项一项的罗列出来,并当着所有老百姓的面,将其处死。
到时候啊,引起众怒的就不是他田督军,而是窝在山上做美梦的孙美瑶了。
想到这里的田督军胸有成竹的摇摇头,与副官吩咐道:“这些小打小闹不足为惧,我自然有解决的办法。”
“倒是这几个人可是招了,那抱犊崮山寨到底位于哪个山头吗?”
听到这个问题,田副官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因为他问到这里的时候,那四个人竟然只说出了一个位于这附近的联络点。
说是下了山之后,口令会变,而他们寨子之中,真正领头的人,除了近身的亲兵之外,竟然没有人知晓他们到底是窝在哪个山头的。
不得不说,这抱犊崮的土匪,还真是谨慎。
这大概是防着前几日全省境内的搜刮劫掠,引来各地的打击报复吧。
既然被问及了这个问题,田副官自然也是实话实说,他将身子往大帅的所在凑了一凑,做了一个赔罪的姿态:“着实是什么有用的都不曾说出。”
“但是,卑职从他们这一安排之中却发现了一个极其大的漏洞。”
“这群人有可能是抱犊崮内部争斗过程之中被抛却出来的老人。”
“我刚才在审问他们的过程中就发现了,被派出来的这些人竟然都是在抱犊崮最早成事儿的时候,就在寨子里边干了。”
“那个为首的响马,竟然还是山寨之中一个不大不小的头目。”
“这就说明,他抱犊崮的孙家,现在就如同大帅您一样,正处于动荡的状态之中呢。”
“孙美瑶的抱犊崮基业,可是从他的叔父的手中接过来的。”
“据说还特别的仓促,要知道那孙美瑶的叔父,可是有自己的亲儿子的。”
“而这些出来的老人……呵呵。”
剩下的都不用说了,田中玉就明白了。
必然是孙美瑶叔父的嫡系,亦或是还没弄明白情况的死忠了。
那这个情报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算得上是一个好消息了。
见到田督军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这田副官再接再厉的又说了下去:“虽然这批被抛却的人现在还不知道再次进山的接头线索。”
“但是他们在纵向的联络上还真是不含糊的。”
“卑职想着,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对抱犊崮上层的命令深信不疑的。”
“一定有脑子好使的精明人物,察觉出了孙美瑶布置下来的这个计划之中的不妥。”
“那这种聪明人,也一定为自己留好了后路。”
“要么隐姓埋名,就此从抱犊崮当中脱离出来,要么就是为自己在寨子之中找寻出一个能够接应自己的内线。”
“而这个内线最好还是能在孙美瑶的面前说上几句话的,待到寨子之中的局势稳妥了下来,再让人将他们这群不会再构成威胁的人给拉回到营寨之中。”
“所以,大帅,我们只要去抓这四个匪人现在供出来的济城和聊城的暗哨,那么他们当中总有知晓怎么回山的聪明人的。”
听到这里的田中玉自然是心中大喜。
他将手往桌子上一拍,高声的叫了一句:“那还等什么,你立刻让警卫连的一连长带上兄弟们抓人。”
“赶紧将这些害群之马一网打尽了,咱们也能尽早的与这个抱犊崮决一死战了。”
“你可不知道,上面政府催促的有多急,那个张怀芝真不是个东西,他不去找我的上任,净来欺负我这个憨厚老实的人。”
“不就是一个失宠不知道多久的姨太太以及一个不知道排行多久的小庶女吗?”
“他张怀芝有多少儿女,他自己不知道吗?”
“都可以组建一个加强连了!”
说到这里的田中玉是嫉妒的。
大家都玩儿小妾,凭啥你就孩子那么的多呢?
见到自己的世伯又要在子嗣问题上伤心难过了,为了能让自己的耳朵舒服点,这田副官赶忙就将话题给继续了下来。
生儿子什么的哪里有巩固手中的权利有趣?
他们田家人不还有他这么一个能干的男娃娃吗?
反正他自小爹娘就死了。
他拿田中玉就当自个儿的亲爹一样待着的。
于是孝顺的田副官又开了口:“督军,从他们审讯的口空来看,这一次抱犊崮放出来了这么一些人,可算是伤了些筋骨了。”
“您说,他们会不会再往山寨里边补充一些新兴的血液啊。”
“我听说,前一阵他们从鲁东烟台开始劫掠流民,一直到了聊城县城才停止。”
“这当中说是扩充兵员也行,说是抓捕劳工也罢。”
“可是实打实的往山寨里边添人的。”
“您说我们有没有可能找到这些人的相应关系,一旦在抱犊崮的周围见到他们本人了之后,就上前予以联系。”
“那些被强撸上山的人,可不是都想落草为寇的。”
“若是有机会恢复成自由身,你说他们会不会戴罪立功,为咱们督军府的驻军引路搭桥?”
第七十四章 舒坦
听到这里,田中玉就摸了摸下巴,觉得这个主意甚好。
他记得前几天鲁商协会的会长初开鹏还与他凑在一起,打了一场茶围。
话里话外说的都是抱犊崮劫掠了他位于聊城郊外的庄子的人口。
当中佃农,长工,管事的,都有。
个顶个都是受雇于他们初家的自由民。
若是想要找一个联络到内部的突破口,田督军觉得,初家的这一批人,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想到这里,田中玉就在自己那张大花梨红木办公桌上翻找了起来。
在待解决事宜那摞文件之中翻找了半天,才将初家人报上来的名单给捡了出来,往田副官的手中一递,就为这件事儿,起了一个开端。
“找两个机灵的人,去抱犊崮山下的镇子,安下身来。”
“旁的不干,只盯着这镇子中上山与下山的人。”
“若是与这名单之中的描述有相符的,就想办法不动声色的与他们取得联系。”
“再探探对方的口风。”
“看看是迫不得已才入了伙,还是本就想要搏一个前程的。”
“这两种人,两种对待方式,就不用我再教你了吧。”
“若是有人愿意做里应外合的内线,你跟他说,但凡督军我将那抱犊崮给攻下来了,他们就是得了大功一件。”
“等到下得山来,无论是要金银还是一条出路,我田督军都是给得起的。”
听了这话,田副官深以为然,他接过这名单,就与田督军又碰了一次。
“那卑职就先去处理这个要紧的事儿,待到这事儿布置完了,卑职再过来与你汇报。”
说完,啪的一下……给田督军敬了一个军礼,踩着节点,就从督军那硕大的办公厅里边走了出来。
见到田副官从里边出来,那原本去内院叫醒田督军的官家,就引着两个人站在门边,噔噔,叩了两下。
得到了田督军的首肯了之后,这才把身后的两个汉子给领到了这个办公厅的侧间。
侧间里安放了一张红翅木的大床,一张同样材质的梳妆台,一把椅子,一个衣柜,以及一张可以放倒了又直起来的法兰西皮革面的躺椅。
几个人垂手安静的鱼贯而入。
在督军没有进屋前,就将手中一个足有半人高的长条箱子给搁在了躺椅的旁边,打开上边四方的盖子,将布包,镜子,等一应物件从里边拿了出来。
待到东西摆齐,为首的一个岁数不小的老头,就站在了躺椅的后边,他身后跟着的小徒弟,把师父手中的布包给接了过来。
一旁管事的招了招手,让跟在这师徒俩后边的一个十几啷当岁的小丫头,往那红木的盆子中,倒开了热水。
这热水腾腾的冒着热气。
那小徒弟却跟没事儿一样,将布包里边带着的两条崭新的毛巾,全给浸在了盆中。
然后,才将那布包全摊了开,从当中抽出一条半旧不新的牛皮条,挂在了那洋气到不行的躺椅的后靠钩子上,再身下的工具则摊平了,摆在一旁的红木的小案子上备用。
那师父对这徒弟的利索劲儿还算是满意。
只将工具之中的剃刀擎起来,噌蹭噌……
三两下,就在那根牛皮条上磨了起来。
待到这不大的长条剃刀被磨得闪闪发亮的时候,身后的小徒弟,也将剃须泡给调试好了。
一不大的塑料圆盒子,当中一圆形刷子。
刷子边一团细致白腻的肥皂泡,就挤在这个容器当间。
时间掐的正正好……
那大帅在办公桌上歪头瞧了一眼今儿个的工作提醒,再把小本本全翻过了一遍,站起身走到侧间时,这边的躺椅已经放下,一切都就绪了。
觉得受到了足够的重视的田督军,舒坦的摸了摸自己的大光头,朝着那师徒俩说到:“来老吕头,今儿个给我来个全套。”
“这用脑袋的事儿多了,那头发啥的长的也快!”
“瞧瞧,这脑后边的毛,都跟发了芽儿的草一样了。”
说完,田督军就后仰在了躺椅上,把眼睛一闭,等着他惯用的剃头匠,老吕头的伺候呢。
那老叫吕的听了这话,笑的眼睛都要找不着了。
他先将田督军的头扶一扶,再将那白毛巾从滚烫的水中拖出来,在半空之中左右手之间互相的倒腾了倒腾。
见那白气刚刚散去了第一波后,就把这毛巾,‘啪’……给呼在了田督军的大脑奔儿上。
烫的那田中玉是又刺激又舒服,跟着哼哼了两声之后,这才开口跟身旁的大管事的嘱咐起了正事儿来。
“我记得表嫂家有个孩子,叫学文的是吧,就在咱们济城中学上初等三年级。”
“好像是和初家的三少爷是同班?”
田督军问的问题,正是内官家最熟悉的领域。
他连琢磨都不用琢磨,立马就给出了田督军想要的答案。
“是的,田学文与初家的三少同在三年一班。”
“应了老爷的吩咐,田学文不过转学过去十日,就与那初家的少爷交了朋友。”
“嗯……”田督军很满意:“做的不错,让田学文好好的处着。”
“这初家可是咱们山东省内的定海神针。大帅我要是有个紧急军令,碰上个突然乱斗什么的。”
“还需要他们初家给咱们调粮送款呢。”
“一会你去送田家的几个小子去上学的时候,去特意嘱咐那个学文一声。”
“让他问问,昨个初家的人,到底是怎么发现抱犊崮的响马的。”
“是不是真就那么巧,被他们家雇的小管事的给撞破的。”
“若是真的,那这初家有些运道,咱们更要交好一番。”
“可若是假的……呵呵,那这初家必然也隐藏了一些咱们不知晓的力量和后手呢。”
“都说京津冀是个倒了个儿的江湖罐子,乱到一旦陷进去了,连拔都拔不出来。”
“让我说啊,这山东省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群人,你争我夺,为人口,为粮食,怎么也不会放过这么大的一个省份。”
“一不小心啊,大帅我就要步了前八任督军的后尘喽。”
“你见过建国到现在,没几年的工夫就换了八届督军的政府吗?”
“大帅我,可不想变成后人口中的第九任呢。”
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第七十五章 田学文
话音落下,一旁的管事的表示自己记得了。
剩下的……就是最美好的享受时光了。
扣在头上的白色毛巾被拿开,田督军整个光头上的汗毛孔都被蒸腾的张开。
一把闪亮亮的剃刀,如同早起寻蜜吃的蝴蝶,在这个吸引它的大光头上,上下的飞舞。
一点点的黑色发茬子,从头顶扑拉拉的落下,昭示着,最为忙碌的上午时光,正式的到来。
这个时间里,正是工人上工,商贩打板,学生上学的时节。
位于济城东大街上的一条小岔口处,就迎来了一天最为繁忙的阶段。
这岔路口内里,正是济城中学的所在。
因为就位于济城市中心的缘故,那居住在城区各处的学生们,一到了快要上课的点儿,就会从四面八方朝着这边赶过来。
能在这所济城中学中上课的学生,可不是像是教会学校或是师范学校里的那种普通孩子。
他们大多是济城名流家的子弟,亦或是省内巨商的后辈。
自然,来上学的时候,用两条腿走过来的人就要少上一些。
田学文与三四个田氏宗族的孩子一起,坐在一辆八成新的老福特长鼻子汽车。
这车横的很,楞是挤过一堆黄包车,人力车,朝着济城中学的大门口开去。
车子上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
那个今天早上被管家拉出来特意嘱咐了几句的田学文,现在十分的发愁。
因为田家的老管家交代他去办一件事情,那就是从初家三少爷的口中,套出有关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的消息。
田学文并不清楚抱犊崮的土匪为什么会撞到初家的手中。
他发愁的是,他当初与田家所有人撒的那个谎言。
他与初家的三少爷虽然是同班同学,但是自打他转学过去了之后,就不曾与初邵民说过一句话语。
因为他犹豫了下应该怎么认识对方,他们初家竟回了老家过年。
现如今,开学足有十日之久了,那个初家的三少爷却依然没有返校回归的迹象。
田学文真是后悔了,当初与宗族内的兄弟们起争执的时候,为什么要拿认识初邵民来做挡箭牌。
就算是为了昭现自己的价值,也不应该用这种方式啊。
搞到现在,都让田督军都有所耳闻了,还让他去探听什么消息?
那这初邵民若是今天还没有来学校的话,他下学返家之后,之前编造的谎言不都全要露馅了吗?
想到这里的田学文紧张的扯了扯书包带子,却被坐在对面的几个小子见到就咧开嘴耻笑了起来。
“牛皮精的谎话今儿个可算是要被戳穿了!”
“我们前几日不说话,等的就是今天这个机会。”
“田学文啊,你不知道还有一种置人于死地的方式名为捧杀吗?”
“我们啊,就且瞧着你今儿个怎么给族叔一个交代吧。”
听得田学文一个激灵,一股子怒火就冲到了头上:“你!你们!”
“什么你们我们的!”对面坐着的那个田家的小子,立刻就打断了田学文的废话:“我们不一样,田学文!别以为你姓田了,就真是我们田家的人了。”
“一个寡妇妈带着的孩子,还好意思跟族里正经的人家抢资源?”
“你个拖油瓶子,也好意思姓田?”
“若不是你那个妈有让男人死心塌地的本事,把你的姓给改成了田,你以为你能有资格,跟我一起住在督军府后边的那条田氏宗族的街上?”
“你那是做梦!”
“我们今儿个就等着,看着你是怎么被官家老爷责备,给赶出田家的大院的。”
说到这里,这辆黑色的福特汽车就叭叭叭的按了几下喇叭,提醒他们济城中学到了。
见到学校大门,田家这几个小子也没心思斗嘴了,坐在汽车中间的那个小子一挥手,说了句:“我们走!”就带着他身后三四个跟班呼啦啦的下了车。
只剩下田学文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车上发愣。
“田少爷,学校到了,您该下车了。”
还是司机接连的提醒,才让田学文反应过来,他慌里慌张的从车上爬出来,站在了济城中学门侧的石狮雕旁边,那脚就像是坠了铁秤砣一般,是怎么都迈不动腿了。
就在此时,一道天籁之音,拯救了他。
“初邵民,你在这干嘛呢?”
听到遥远处传来的这一声招呼,田学文的脑袋噌的一下就抬了起来。
他发现,在学校的大门口处,有一堆人得了校园门卫的认可,正往校门里边走去呢。
当中有一个熟悉的面孔,被这群人簇拥着,不,不对,是架空着……往校园里拎去。
也因为这个阵仗,引起了他们同班同学的注意。
一个平日间与初邵民有过往来的女生,在校门口好奇的叫了初邵民一声,想要对他此时的境遇,问上一句。
但是初邵民,却是对着这个竖着两条麻花辫子的姑娘苦笑了一下,摇摇头,一言不发的被人继续往学校里边拖去。
看得田学文突然就涌现出了一股子勇气。
他拔开腿,拎着包,往初邵民的所在,奔跑了过去。
“初邵民!初邵民!”
田学文吆喝的很大声,让初邵民一行人都转头向他看了过去。
这位已经做好了准备的孩子,却是破釜沉舟的大叫着:“我说,初邵民,这就是你不仗义了啊。”
“开学后晚了这么多天才来报道,见了同学也不打一声招呼!”
“我是上学期期末才刚转过来的田学文啊!
“你不记得了?我就坐在你斜后方!”
“你什么你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快点跑?”
“这上午的第一节课可是国文,那教授国文的老夫子,可是最喜欢提前半刻中到教室之中的。”
“若是有谁迟到了,那可是要打手板的呢!”
说完,这田学文就一把拉住了初邵民的胳膊,拉着他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跑去。
大概是有这么一个积极主动的同学上来招呼,架在初邵民左边的那个护卫,自动就将位置给让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