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感叹
听到这里的初家老爷也有些恍然:“你若是不提我都快要忘记了,你竟是与我的二女儿还是同学呢。”
“呵呵,邵年时你真是了不得了,都能让我记不得你与我的女儿是同龄人,着实是你的本事呢。”
初家老爷这话说的无心,可是听在邵年时的耳朵之中却变成了有意了。
因为这句话,这位少年老成的年轻人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的性格是否对自己是有利的了。
此时的邵年时还在想着,要不自己还是装的稚嫩一些?
总比被初家老爷给他当成了初雪的长辈,为以后自己策划的追求之路多了许多的阻碍啊。
只可惜,还没等他细想,对面的初家老爷就结束了这个与大局无关的话题,既然邵年时与王栓子都将自己的建议听了进去,那么剩下的时间就要好好的就着这一阶段有关于山东的经济民生,商事军事来好好的谈论一番。
也不知道是过了半刻还是更久,却见守在门外的初忠敲敲门走了进来,对着他们这一屋子的人比了一个阻止的手势了之后,就看到一大波的有关于政府的接待人员开始挨个房间敲门了。
“看来,这次晚宴已经正式结束了,可算是能让我这把老骨头松快松快了。”
“我刚才叮嘱你们的事情你们也抓点紧,咱们今天的谈话也就此结束吧。”
听到这里的邵年时与王栓子忙一起随着初家老爷起了身,依然是一左一右的等到初家的人退场了之后,这才一前一后的打算从这个大一些的休息厅之中走出。
可谁成想,前面的退场还算是顺利,两个人在大门口处准备分开的时候,却见到这省宴会厅对面马路上齐刷刷的停了一排的军用吉普。
它们前后夹着一辆最新款的黑色斯蒂庞克,这款为美军提供军用发动机的厂家生产出来的轿车,都带着一股子莫名的冷硬气派。
长长的大鼻子,配上两个硕大的银白色的前车灯,被映衬的过于短小的后排座,却被布置的十分的豪华与舒适。
就在那个米黄色的真皮沙发座的正中央,坐着的就是邵年时与王栓子的死敌,张宗昌。
他正捋着自己特意留出来的两撇小胡子,神色莫名的打量着一同从宴会厅走出的,他同村的老乡也是现在的敌人。
坐在他旁边的袁书娥对于张宗昌在宴会散去了之后依然不肯走的行为表示出了极大的疑惑。
这位只穿着了一件貂绒的披肩,为了风度底下还穿着露出小腿的旗袍的美貌妇人,被张宗昌特意打开的车窗给吹了一个透心凉。
她对此已经抗议过几回了,却未曾从自己的丈夫那里得到反馈。
等到张宗昌见到了邵年时的出现终于有了一些反应了之后,袁书娥的注意力就全被车外的那个高瘦的年轻人给吸引了过去。
“喂,你瞧什么呢?认识的人?”
“这年轻人不会是哪家大家的公子吧?瞧着竟带着一股子书生的气息。”
“不像,若真是济城书香门第的出身,今日宴会一定会如同那些旧派人士一样,穿着长袍出现在宴会厅里的。”
“那就肯定是留过洋的,必然在国外学到了真本事的人。”
“若只是家中有钱外出镀镀金的,可没他身上这种沐浴书香的味道。”
这袁书娥对于邵年时的评价实在是够高了。
张宗昌毕竟与其在一起了好几年,他很是清楚自己这位夫人骨子中是多么的清高的。
作为一直被对方笑称为农民泥腿子的张宗昌对于袁书娥的这番评价很不开心。
他有些恨恨,却只能故作轻蔑的回应到:“呵,没想到夫人还有看走眼的时候。”
“这人不过是我那老家丘村中走出来的农家小子罢了。”
“用父母留下来的全部身家投到了初家镇初开鹏的门下。”
“这几年也不知道得了什么机遇,变得人模狗样了起来,摇身一变竟然还成了高等中学的学生。”
“就我离开村子的时候,他还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愚夫呢,这一转脸就能装成一个文化人了,反正搁在我这里,我可是不相信的。”
张宗昌觉得他如此说了,依照他夫人的脾性怕是立马就对邵年时的过往充满了鄙夷,谁成想事情却完全的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这位时不时就瞧着他不顺眼,还给他扣过绿帽子的夫人竟然对于邵年时这种在困境之中仍然不忘记学习以及提高自己的做法表达了极高的赞许。
“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年轻人啊,生活如此的艰辛,却依然不忘记学习文化。”
“这可真不像是某些人,自认为能将百十个字儿给认清楚了,也就变成了大才子了。”
说完还意味深长的瞄了一眼坐在她身旁的张宗昌,然后带着些怒气的对这位不解风情,大冬天还抽风的丈夫抱怨到:“所以,你在外面等了那么久,就为了等这个年轻人?”
“现在人你也见到了,能不能拜托你将窗户给关上?”
“若是知道的是这位年轻人曾经与你有过过节,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张督军荤素不忌,男女不拒的,对人家有什么想法呢。”
“怎么?现在姐姐妹妹的玩腻歪了,想要尝尝男人的鲜了?”
“我告诉你啊张宗昌,你将我家小妹娶回家中已经让我沦为了东三省的笑柄了。”
“若是你在山东还想要做些什么出格的,到时候可别怪我再给你头上扣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喝,你这般不给我脸面,就别寻思着还让人给你留脸。”
“我可不想着你这兵当到哪一处去,这名声和脸面就丢到哪一处去。”
说完,袁书娥就愤愤的拍了一下司机的车座,对着前方高喝了一声:“开车,回督军府!”
那司机平日里虽说拉着的多是张督军,但是只要是跟在张宗昌身边的老人们都知道,这家里若说有比张宗昌更大的,那一定是袁书娥了。
所以,此时的司机一点都没犹豫的,那是一脚油门就将车稳稳当当的开了出去。
他滴滴按下的两声喇叭,也让前面开路的吉普高速的往前方开路去了。
大概是这一串儿车队表现的过于怪异,邵年时与王栓子齐刷刷的都往张宗昌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那斯蒂庞克后座上的张家夫妇,两个人在经过时视线全都是放在邵年时的身上的。
这位年轻又成功的商人,此时正因为济城的寒冷而将一件双排扣的灰色格子大衣往身上裹去。
他那款黑色的与他的礼帽以及鞋子同色系的围脖,因为济城的风微微的刮起,在后背闪烁着的宴会灯光的映照下,莫名的就多了一层金黄色的光晕。
从他们这个角度望过去,这般得体的打扮却无法吸引住他们的眼球。
因为这些有关于精致的衣着,也只不过是邵年时那一双长得尤为精神又有神的眼睛的衬托罢了。
当他向着对方望过去的时候,仿佛能从他的眼神之中看到璀璨的星空。
那双眼睛是那般的清澈却不失锐利,让邵年时的只有六七分的容貌一下子就升腾到了**分可以称之为英俊的范畴之中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见到邵年时全貌的袁书娥也不禁的赞叹了一句:“真是一派桀骜的少年郎啊。”
也就是这一句,让张宗昌对于邵年时的关注瞬间就被拉了回来。
他有些警惕的瞅瞅身旁的女人的表情,又看了看身后已经模糊了的小小的身影,心底里一直跟自己建设到:这只是随口一句感叹,随口一句感叹,竟是连邵年时当年对他做出的过分的事儿都不想计较了。
只想着不要再见到这个浑身都充满了勃勃之气的青年人才好。
邵年时不知道一场有关于他的谈话正在宴会厅的门口发生了。
他只是将自己身上可以用于保暖的衣物裹得再紧一些,顺便再感叹一下济城这说变就变的天气。
作为一个消息灵通的黄包车夫,黄小二早早就从车行的管事的口中知道了,在省厅举行的迎接新督军的晚宴。
他跟旁的车夫不同,他不认为所有有资格参加此次宴会的人员,都会有自己的专车亦或是自己包月的车夫的。
所以,在这个寒冷又深沉的夜晚,他义无反顾的趴在了距离省外务宴客厅外不远处的胡同口那。
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企图在这个深夜之中拉上一位难得大方需要他这样的车夫来解救的客人。
只不过,黄小二的前半场着实有些不走运。
一辆接着一辆崭新的汽车,架子全都是精钢做的还带着漂亮的绸缎后斗的专用包车从他的身边擦过,却没有一位客人,是用腿走过来的。
这让为了等待一个机会的黄小二陷入到了十分窘迫的境地。
因为他为了等待这个机会,竟是一晚上都没有在他那下街区域内跑活了。
而少了这半天的收入,他们家已经陷入到穷困边缘的生活怕是要更加悲惨一些。
想到他躺在床上的老母亲,以及药店的大夫给他配的五十个大子儿一碗维持老母亲生命的中药……
黄小二就在这个胡同里边哽咽了起来。
就在他马上就要陷入到了绝望的时候,突然就看到了那个正站在王团长的军车边上摆手说是要自己走走,顺便去前面街边的老马家吃一碗牛肉面的邵年时。
这位穿的很精神的贵人,是不是不想乘坐他的朋友的车呢?
大概是一家人的命都被黄小二寄希望于今晚。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勇气,竟是拉着他那辆破旧的黄包车径直的朝着邵年时的身边跑去。
“客人,客人……需要坐车吗?”
黄小二说这番话的时候是打着哆嗦的,他身上只用稻草填满,看似厚实的御寒的衣物在今晚有些邪性的大风之中被吹了一个全透。
这让他本来就不算伶俐的口齿愈发的结巴了起来。
然后,他就见到,他上前询问的那个年轻的贵人并不曾说话,反倒是背对着他的那个坐在很气派的汽车中的那名军爷十分不耐烦的朝着他挥着手:“去去去,一个拉破车的在这里裹什么乱!”
“我兄弟能是坐你这种车的人吗?”
只这一句话,就让黄小二的心变得比他的身体更加的冰凉,他哆嗦了两下嘴唇,甚至说不出更多恳求的话语,就这样傻愣愣的瞧着对面的人,仿佛这个世界与他再也没有了关系。
“王哥,别这么说,这天这么冷,我自己走到那边的街角也是挺费劲的,坐你的车还不够折腾的,你也不跟我顺路,我瞧着这时候能出来这么一趟能走胡同的黄包车也是挺不错的。”
“何该着我今天晚上有口福,这碗牛肉面我是吃定了。”
“所以王哥,你先回吧,你这连夜往家赶,路上也小心点。”
“咱嫂子可是快生了吧?等到你办酒席的时候,我送咱们侄儿一份儿大礼,咱们到时候再聊可好?”
见到邵年时竟是铁了心为了口吃的去吹这一路的冷风,王栓子也不劝了,他只是摇摇头跟前面的司机吩咐了一声,他们这一行就连夜往抱犊崮的方向赶去。
依着王栓子对于自家媳妇的心思,跟着他的兄弟们是都知道的。
大概是他们家的嫂子的临盆期就在这几天,而显得有些焦心吧。
见到王栓子就这么走了,邵年时也是出了一口气。
旁人心中有事儿,什么时候不能聚?就不要偏在这个时候给人裹乱了。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转过身来对着那个因为他的回答又再一次的活了过来,脸上那惊喜怎么都藏不住的黄小二说到:“车夫,咱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一句话将黄小二从巨大的惊喜之中拉了回来,让他赶忙将肩膀上搭着的破毛巾往自己那四处漏风的后车斗处抽打两下,半是搀半是扶的就将邵年时给迎上了车。
“好的,客人,您是要去老马家牛肉面馆吧?”
“好嘞,您坐稳,咱们现在就过去。”
第三百零二章 面馆
说完,这黄小二就将车平平的扶起,活动了一下因为寒冷而有些僵硬的肩膀之后,就将车子平稳的拉动了起来。
然后,在这寂静的跑路过程之中就琢磨着怎么开口与这位贵人的身上寻求一个难得的机会。
那么这个机会是什么呢?
那就是对于所有黄包车夫们来说,十分难得的专车车夫的机会。
在黄包车车夫这个行当之中,其实也存在着十分分明的等级制度的。
就好比有车的独立车夫与需要租赁车行的无车车夫之间,就有着天然的鸿沟。
因为前者做的是无本的买卖,与那些车行的车夫相比,他们是有产阶级。
拉多拉少都赚到自己的腰包当中,除了给市政厅每个月缴纳一定的养路费用之外,其余的都是他们的净收入了。
而隶属于车行的黄包车夫呢?
不但要交市政的钱,还要负担车行的租车的费用。
若是老板以及管理车辆的管事的有心刁难的话,他们这些车夫竟是连车都租不上的。
被人攥住了经济命脉的滋味着实不算好受。
而一穷二白的车夫们想要摆脱这一现况的话,唯一的一条途径就是凭自己的本事找到一位身家丰厚,又经常用车的熟客,愿意替每个月付出一定的费用,在他这里购买一种车辆包月的服务。
这样的服务车行是大力提倡的,不但对于能找到包车服务的车夫实行最少的抽利的奖励,而且租赁给他们使用的黄包车,也是车行之中最新的款式。
高额的收入,跑完了熟人的活计了之后空出来的大量时间还可以跑私活,以及极为低廉的税收,让能拿到包车服务的车夫们就成为了众位车夫们最为羡慕的人员了。
而黄小二之所以会在如此寒冷的大风天之中傻傻的等在这个宴会厅的门口,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十分卑微的机会罢了。
所以,眼瞅着自己距离客人要去的地方越来越近了,这黄小二也顾不上去斟酌自己的措辞,是开口就询了起来。
“客人,不知道您需不需要一个长期的车夫……”
语气里全是卑微的渴求,让本就是穷苦出身的邵年时的心跟着颤了一下。
此时的风很大,但是他还是尽量的开了口:“你是有什么难处吗?”
为了上学,邵年时可是花了150块钱买了一辆崭新的‘钻石’牌英产的自行车。
为了这种时髦的出行方式,他可是特意到市政厅去为车辆上了牌子,且交了一年两块钱的行驶税的。
现在让他再包一辆黄包车,好像冬日里来了,还是坐能够挡风且温暖的黄包车会更加的舒服吧?
“我们到了地方再说!”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就将身上的围巾往脸上一罩,尽量让自己在寒风之中能暖和一些,并未给出黄小二他想要的答案,往黄包车那个四处漏风的后斗中一缩,不让自己与这寒风再次的接触了。
而这黄小二虽未曾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但是他的心中却是莫名的踏实了起来。
毕竟坐在后方的年轻的贵人,并不曾一口拒绝自己。
说不得自己再努力的求求对方,就能让事情往好的方面转向了呢?
于是黄小二脚底下更加卖力了几分,车子的车速因为他的欢欣而加快了不少,却又因为他的小心并未曾多出任何的颠簸。
最起码邵年时在抵达到了这条街道上唯一的一点灯光的所在的时候,是没有感觉出多大的颠簸的。
他对于黄小二后半段的尽心尽力看来是十分的满意,待到他从后车斗处迈下腿来的时候,只朝着那个不大的门脸房的所在指了指:“进去说话,我请你吃碗面条,你放心,这不是你的车钱。”
说完邵年时笑笑,将肩膀上的神色的羊毛围巾一解,低头就将那半长的棉花帘子给掀了开来。
“马老板,两碗牛肉面,都多加一个钱的肉。”
“好嘞!邵老板这都快过年了,还忙到这么晚啊?怎么?又带朋友来捧场了?”
“那我给你们这桌多加一叠卤豆干吧,是送的。”
说这话的老板口音怪怪的,发音短而促,一听就不是山东本地人。
黄小二只站在门口犹豫了一瞬,想要为家人挣出一个前程的心就让他鼓足了勇气跟上了邵年时的脚步。
待到他将这个厚棉帘子一撩,适应了眼前白雾一般的热气了之后,就瞧见今天他拉上的那位贵人,正坐在这家不大的小面馆的角落之中,用一双洗刷的有些掉漆的筷子与桌面上那碟黑漆漆的豆干搏斗呢。
“嗯,快来,做到我对面。去前面那双筷子,来尝尝老马家特有的小菜。”
“这些东西在山东可真不太常见,毕竟老马,我记得马老板是从甘省那边过来讨生活的吧?”
自己一个人在用白布简单的遮挡了一下的后厨之中忙活的马老板听到了邵年时的寒暄,赶忙从那个既是点菜窗口也是送餐窗口的窗户格子内将脑袋探了出来。
他在正烧着热水的大锅旁边笑道:“可不是咋地,我们家的牛肉面可是地道的西北味道呢。”
说完,他就将头缩了回去,在案板上将面团甩的啪啪作响,只这么反复了几次了之后,就拉出来了平日里他们需要用刀切用特别精贵的机械才能压出来的细细的面条。
就这手功夫,看得从未曾来过面馆吃面条的黄小二惊呆了。
他长大了嘴巴瞧着马老板将他们的两碗面都拉完了之后,才彻底的回过神来。
他这一转头,就瞧见了邵年时有些好笑的目光:“怎么?你不是有话对我说吗?”
“现在只是一碗面条就将你刚才的想法给激没了?”
“哦哦!”是啊,他下面想要说的事情才是大事儿啊,正在黄小二红着脸思索着应该怎么开口才能增加自己成功的几率的时候,邵年时竟然先于他继续的说了下去:“你觉得我需要坐一个四面漏风的黄包车每天早晨上下学校或是去自己的厂子,亦或是坐着你这架破烂的车子去跟我将来的合作伙伴去谈生意吗?”
听到这里的黄小二心中咯噔一下,但是当他抬起头来去瞧瞧面前这位年轻的先生的眼睛的时候,却发现他的眼神之中却不带着任何对于他们这种下等人的鄙夷与不屑,他只是在简简单单的阐述一个事实,并等待着他为自己辩护亦或是寻求一种可以解决的办法。
他的眼神之中存在着一种不明意味的审视。
给黄小二一种感觉,他感觉若是他能圆满的回答出对面这位先生的问题的话,这位贵人说不定真的就会雇佣他成为他的专属的车夫。
所以,黄小二真的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给拿了出来,他手中攥着筷子,却不敢对着邵年时面前的任何一个盘子伸过去,但是就是这样一个胆小的人,却是说出了一般人都说不出口的相当胆大的话语。
“先生,贵人,我是说,您一瞧就是一位成功的商人,当然不可能乘坐着我拉着的那种破车去谈生意的。”
“不知道您知不知道,本市最大的快途洋车行内刚进了一批天津洋车生产厂出产的富贵牌双人乘洋车。”
“它的售价十分的合理,只需两百块钱亦或是八十块大洋就可以将其买下了。”
“我若是拉着这样的洋车送先生去办事儿的话,作为雇主的您肯定也是十分的有面子的。”
“而这笔钱只不过是先生暂且借给我的……不,是投资给我的一笔生意罢了。”
“您借给我两百块钱,我每年将还给您五十块钱的本金以及利息。”
“而这个偿还的期限为五年。”
“也就是说,您投资了一笔两百块钱的小买卖,在五年后将会获得五十块的纯利润。”
“若是您觉得现在的新币不当钱的话,我们也可以用大洋来计算。”
“您付出八十块大洋,而我每年将还给先生您25块大洋,依然是五年的期限不变。”
“这笔买卖,我打听过了,要比先生扔在钱庄之中发霉要划算的多了。”
听到这里的邵年时没说话,他只是似笑非笑的瞧着面前这位结结巴巴的黄包车夫还能做什么样的美梦。
大概是瞧见面前的这位年轻人并没有呵斥自己的胡言乱语,胆子大了许多的黄小二又接着说到:“不但如此,我还会将先生您包月的费用再降下一成,依照现在长包车夫的工资来算,一个月十八块钱的包车费用,我可以只收您十六块。”
“先生,贵人,您是做大生意的,这笔生意若是谈成了,您里外里会省下不少的银钱的。”
说完,黄小二就像是用完了所有的勇气一般,将脖子往身上那件破棉袄的领子中一缩,就将自己团成了鹌鹑的模样。
反正不管对面的人会有何种的反应,他都做好了,马上就要挨打的准备了。
谁成想,对面那个年轻人却是笑了。
他像是想起来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用一只手搓着自己的下巴对着自己说到:“我以为我的发家史可以算的上是白手起家的典范了。”
“可是谁成想,在济城一个小小的黄包车夫的身上我瞧见了什么?”
“空手套白狼的最高的典范啊。”
黄小二被邵年时这么一笑,自己也有些懵了。
什么叫做空手套白狼?他只是,他只是太想要一辆属于自己的黄包车罢了。
就在邵年时的这个笑给了他不少的希望的时候,谁成想对面的人在笑完了之后,一下子就让他的心落到了地狱之中。
“我是不会投资你的这笔小生意的。”
“因为我从来不做不掌控在我自己手中的投资。”
“那辆车真正的使用者是你,你在使用那辆车的时候会产生一定的收益,而这些收益的大小取决于你而不是我。”
“这就是不稳定的所在。”
“五年,时间太长了,要知道五年的时间可能会发生许多事情,碰到许多的人,甚至会因为一些其他因素的改变而影响到一个人的性格以及行为特点。”
“也许现在的你是勤劳的能吃苦的,但是在后来的时间内,哪怕一年后的你都不会像是你现在这般了。”
“你有可能会酗酒,也有可能会赌博,最为严重的说不定还会直接失去自己的生命。”
“那么那个时候的我还能拿回我的投资吗?”
“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拿回来一辆八成或者是全损的黄包车罢了。”
“可是我一个生意人要这样的黄包车又有什么用呢?”
“当我见识到了包月车夫的不靠谱了之后,说不定我就再也不想要车行的包月服务了呢。”
“再或者说一下,你我现在一点都不了解吧?”
“若是我发现你的性格并不讨喜,不想用你的车了呢?”
“可是我却已经投资了你几十块大洋了,也许这笔钱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
“但是当我并不想用你作为我的车夫的时候,实际上我的这笔投资就已经失败了啊。”
“你还真是具有最底层人民的小机智啊,你想用这笔不大不小的钱将你的工作与我这样的上层人物给捆绑在一起呢。”
“啧啧,真是狡猾。”
邵年时的这番话,每说上一句,黄小二的脖子就往内里缩上一分。
说到最后,他都要为自己的卑鄙与无耻感到无所适从了,可是偏偏,却不知道要如何为自己分辨。
因为从最开始,他只是想尝试让这位好心的先生帮他一把,到了后来见着对方竟然会请他去面馆之中说话,才起了是不是这真是一个善良的人的心思。
但是现在,他知道自己是想错了。
就自己心中的那点小想法,怕是早已经被对方给看出来了吧?
一时间,黄小二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了,他怕多说多错,说不定下一刻他就要被赶出去,再一次的流落街头了。
而正是在这个当口,面条已经下好了,且浇上了汤汁并铺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牛肉片,就这么被马老板给端上了桌子。
呼……
第三百零三章 去初家
一股子热腾腾的气息阻挡住了邵年时看向他的视线,这让黄小二松了一口气,也让邵年时那紧逼的目光瞬间就转移到了他面前那一海碗的牛肉面上。
红红的辣椒油在大海碗内汤汁儿的晃动之下散了开来,与白白的萝卜片与绿绿的葱花碎混合到了一处,形成了有关于面条最美好的图片。
“现吃面条!若是等久了,就不劲道了。”
“你也不用太害怕,既然这是一笔生意,那只有谈成和谈不成的区分。”
“不会涉及到其他的事儿的,毕竟我可是一个文明的商人。”
说完这话,邵年时就将属于黄小二的那一碗面推到了对方的面前,然后用筷子将自己面前的那一碗给搅合开了,吸溜吸溜的大口的吃了起来。
大概是见邵年时吃的香甜,一个人又回到了后厨窗口的马老板还特意的往他们这一桌喊了一嗓子:“邵先生!我们这边过年仍是营业的。”
“初三,初三早上您过来,就能吃上一口面了。”
邵年时应了一声好,十分满足的就将早已经吃空了面的面碗给放在了方桌之上。
此时的黄小二碗中早已经空空如也,因着一晚上没吃饭的缘故,他吃的就像是一个饿了多年的乞丐。
黄小二发誓,他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面条。
毕竟这是少见的白面做的,上面还有一两,不最少二两煮的相当软烂的牛肉片。
像是这般的美食,现在的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大概是这样的面条安抚住了他那饥肠辘辘的胃部,顺带着也让他那忐忑不已的心灵也跟着平和了下来。
哪怕现在的他只不过才吃了一个四成饱,却已经有了些气力与勇气,将他试图解释的话给说完了。
“不是的,先生,我并没有那么想的……”
“我不是一个不劳而获的人,我只是,我只是太想要一辆属于自己的新车罢了。”
听到这里的邵年时终于将自己碗中的面汤给喝了一个干净,他瞧瞧对面那个在他喝汤的过程之中还在不停的瞅着他的碗底儿的男人,朝着马老板的所在挥了挥手:“嘿!马老板,给这位老哥再来上一碗一样的牛肉面,我想他一定十分喜爱你们家的面条,以及……他的确是没有吃饱。”
那马老板一听这话,有些圆圆的脸上就浮现出了特别大的笑意。
他最喜欢听的话不是旁的,就是有人夸奖他们家的面条特别的好吃。
就在马老板返回到案板前忙活着下一碗面条的时候,对面的邵年时却是用风衣口袋之中手帕将嘴角的油渍擦干净,然后给出了他能够给予黄小二的决定。
“说真的,今天若不是碰到你,说不定这个冬天我就会凑合过去的。”
“等到年关过了之后,我才会去包车行当中选择一个穿的既体面身体又强壮的车夫做我的包月车夫。”
“你知道的,做我们这一行的,还是喜欢有契约的东西的。”
“但是既然今天晚上你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让我看到了你身上某些其他车夫所不具有的闪光点的话,我觉得雇佣一位你这么渴求成功的车夫仿佛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就从刚才你拉着我跑的那一段路上来看,你的身体是强壮的,哪怕是饿着肚子,也能够以极快的速度将我拉到目的地。”
“而现在我们面对面的坐着,你的大胆以及厚脸皮的表达,也让我明白了,也许雇佣你这样的一个车夫,说不得还能拥有一些其他的用处。”
“你要知道,我们这样的人,最喜欢的莫过于一个人能顶两个人用的。”
“若是你不像是最开始那样跟我谈判时那么的贪心的话,现在,你可以向我提出,就在你拉我之前,躲在小胡同中心中想着的最好的条件吧。”
“我想,你在没碰到我之前已经做好了今晚最差的打算了吧?”
“你就将这个最差的打算跟我说一下,我想,这就是我想要的车夫了。”
黄小二都惊呆了,对面的这位极为体面的先生怎么就像是城隍庙里边的灶王爷一样的,还能听到旁人心里的声音吗?
他是怎么知道我其实最初的打算并没有这么的膨胀的?
但是此时的黄小二不敢说,也不敢问,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只要他心中的底线符合对面这位贵人的雇佣标准的话,那么他从今往后就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包月的车夫了。
哪怕他还是拉着自己手上这辆即将被淘汰的旧车。
所以,黄小二十分谨慎的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我,我希望能成为先生的包月车夫。”
“每个月能从先生这里拿到二十块钱亦或者是八块大洋的薪水。”
“其中两块钱是用来在车行之中租赁一架八成新以上的黄包车的,而剩下的十八块钱,才是我真正能够拿到手中的,现如今包车车夫所能拿到的中等偏上的雇佣薪俸。”
“我的条件说完了,我不要求假期,也不要求额外的小费,先生,求你,我很能干还忠心。”
邵年时挥了挥手,将黄小二接下来更多的有关于哀求的话语给打断了。
他用十分认真的眼神瞧着对面的黄小二问对方到:“车行?你所在的车行?”
“哦!哦!我在新星租赁行上班。”
“好的,明天一早,八点,车行开门的时候,你在门口等我,我会通过你所在的车行签署一份有关于雇佣你的包车协议的。”
“如果没有其他的问题,等你把这碗面条吃完了,就送我去西街288号吧。”
“那就是我现在的居所,也是你今后工作的起点了。”
“好!好的先生!”
黄小二激动的声音都大了几分。
他屁股在座位扭来扭去,终于还是将羞于说出口的话给说了出来:“那个,老板,能把面条给我带回家吗?”
“我……我想……”反正对面的邵先生都说我是脸皮厚的无耻之徒了,那么再厚一些也是没有什么分别的吧?于是黄小二就真的说出了口:“我想给病在床上的老子娘带回去尝尝……”
她那么大的岁数了,还未曾尝过白面是什么滋味呢?
这一句话让后厨的马老板的手顿了顿,让他打算往大海碗里装的笊篱转了一个弯儿就扣到了一旁褐色的粗瓦罐之中。
这是平常人们需要带回家时会用到的罐子。
在平民杂居的挑担子的货郎的货柜上是一个大子儿一个的便宜货。
这个粗笨的瓦罐的口处,被马老板用凿子戳通了两个小孔。
客人要带走一碗面条的时候,他只需要用粗一些的麻绳往两边一扭,就能做成一个天然的把手,方便客人们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就这么的带走。
现在,马老板就照着原样给黄小二盛了这样的一碗,因着面条下的时候是按照一人份儿做的,马老板也无法给黄小二多添些实头,他只能将瓦罐剩下来的位置中多舀了一些炖煮在牛肉汤汁儿中的白萝卜,好歹也有些油水,入口了之后也甚是果腹。
待到黄小二见到了这个扣了个麻布封口的罐子了之后,那整颗心都是热乎乎的。
他偷偷的瞧了一眼邵年时,见到他的这位未来的东家十分痛快的将这笔面钱给付完了之后,才算是彻底的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就变的欢快了起来。
直到他依照着邵年时给出的地址将人送到了家门口往家跑回去时,才感受到自己的身上早已经出了一身的大汗。
也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真的被未来美好的生活给炙烧的,反正,只觉得酣畅淋漓了。
瞧着那个马上就要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的背影,邵年时只是摇摇头笑了。
他将自己家的院门掩上,待到第二天的阳光透过了他家的窗户时,才恍然的起来。
好险,若不是被院门口一声又一声的先生给叫醒了,今天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的他怕是真的要起的迟了。
而在这个时候就等在他家门外的人,邵年时甚至都不用去想都知道,也只有那个着急与他签订合同,顺便在自己这个雇主面前刷一下好感的黄小二才才是。
果不其然,当邵年时用暖壶中剩下的热水净了面,换上了一身棉内衬绸外罩的长袍,挂上另外一条米色垂腰围脖,扣上一顶翻边儿软呢文明帽,拎着自己外出时总是带着的大藤箱子出得院门的时候,就看到蹲在他家大门一侧的黄小二就笑嘻嘻的迎上来,将他手中的行李接到手上,十分自然的将他的人给扶上了后座,将藤箱子放到后斗空置出来的一侧后,询了一句,就往他所在的车行跑了过去。
说实话,邵年时从未见过比黄小二上工的车行还小的租赁行了。
这个手底下只有二十辆黄包车的小车行,在听到了他的来意之后,就将车行之中最新的那辆车放到了黄小二的手中。
毕竟他为自己的车行寻找到了一个为数不多的长租客户。
而这位客户还是现如今鼎鼎大名的济城新贵,雪花牌面粉厂的厂长邵年时先生。
合同签订的过程十分的顺利,等到他们走出来的时候,黄小二车夫却已经是鸟枪换炮,在昨天晚上嘲笑他的愚蠢的车夫们那羡慕嫉妒的眼神之中,将一辆足有九成新的德兴牌黄包车给拉了出来,将他需要去往下一个地点的主人,扶上了车,绝尘而去。
“邵先生,咱们现在去哪里?”
“租界区,初家公馆。”
黄小二一愣,接着就将胸脯给挺了起来,他的声音带着点颤,有点大的回到:“好嘞!”
然后,这位哪怕是跑到了租界区的边缘处都会被那里的洋人警察给赶走的黄小二,第一次畅通无阻的经过了这条特别明显的分界线,拉着邵年时直奔着初家公馆的所在而去。
这让邵年时十分的稀奇:“怎么?这不是你第一次来租界区吗?”
黄小二却是十分的自豪:“是第一次,不过我曾经幻想着若是有一天我买了一辆新车,我就能够进这内里拉活了。”
“为了这一天做准备,我每次路过这附近的时候,都会绕着这个区域跑几圈。”
“我听别人说了,初家的公馆就是那个拥有着三层小配楼的所在。”
“所以邵先生,您放心,我一定会把你送到地方的。”
自己雇佣的车夫竟然比想象中的还要勤奋和机灵。
对于此,邵年时是相当的满意的。
这就好像他去百货商店买了一款经济实惠的打折货物,等到拿回家的时候却发现,这竟然还是一个十分大牌的限量款商品。
而它之所以会到自己手中的原因,也只不过是外包装被磨损的很没有形象罢了。
对于务实的邵年时来说,外表是最不重要的东西了。
所以当他十分顺利的通过了初家公馆的大门了之后,就无视了前门门房大爷诧异的目光,让黄小二随着对方往后院的所在去了。
因为他不清楚自己今天是不是还能有自己的时间去安排自己的事情,让自己的车夫等在后院的车马区域内,总是一个没错的安排的。
果不其然,待到邵年时来到初家的大厅的时候,他就知道,今天他可以给自己放一个大假了。
因为再过两天就是除夕夜的缘故,初老爷要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忙碌,作为还在外面收账的大少爷更是无法兼顾招待他的使命了。
幸运的是被闲置下来的邵年时就有了大把的时间,可以坐在正在公馆大厅之中泡着奶茶,看着一本有关于西方文学书籍介绍的《西洋文学》杂志的初雪的身边,尝尝她亲手烘焙出来的英吉利最流行的曲奇饼干了。
而这种在济城名媛之中流行着的曲奇饼干,正是出自租界区入口处新开的一家西点店。
那家西点店从开业起,所用的有关于烘焙的面粉,具都是从邵年时的面粉加工厂中出品的。
作为创造了不同品种精细口粮的厂长,只一口,就尝出了属于自家的味道。
为此他真心诚意的赞美了一下初雪同学做出来的小饼干,然后收获到了这位已经算是熟识的女同学的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第三百零四章 志愿
“真好吃!”
“谢谢。”
“所以,你的功课完成的怎么样了?我听主管的先生说,你有打算与我和臧克加一起参加明年的毕业试与大学的升学考试?”
“是的,”说到这里的初雪对她与邵年时的谈话更专注了几分:“所以,邵年时,你打算考那所学校呢?”
“山东大学。”邵年时没有任何的犹豫,基于他事业的所在,让他无法选择除了济城之外的任何学校。
初雪在听到了邵年时的这个选择了之后,只是犹豫了一下,就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我父亲希望我能读一个本省的大学,比如说山东师范学院就挺不错。”
“其实若是没有其他的选择的话,我本来希望是能去国外去瞧瞧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却是觉得,其实国外的生活好像并不太适应我。”
说这话的时候,初雪十分隐晦的偷瞄了邵年时一眼,然后在对方抬起头来的时候迅速的将视线转到了其他的地方,并用手中一直捏着的曲奇饼干作为她略有些慌张的掩盖,转而将话题说到了她为什么不打算出国的另外一个方面了。
“因为我前一段有了这种想法,并且跟父亲表达了想要出国学习的意愿了之后,我的父亲并没有直接反对,也没有表示出明显的支持。”
“他只是为我提供了一个如果我出国留学了之后,会面临着什么的真实的场景。”
“你知道吗?”初雪抬起头来,看着邵年时的眼睛,跟对方叙述的时候,竟然带上了十分难得的委屈。
这对于邵年时来说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在他的心中初雪代表着大家闺秀的风范,以及永远恬静而温柔的脾性。
邵年时从未见过初雪这有些脆弱的神情,在此时,邵年时突然觉得,面前的人仿佛更加的动人,比之前的那么多次的见面更显出了独属于女性的魅力。
而初雪此时的表述,在他的脑海之中就如同一团浆糊一般变得乱糟糟的,他听不太清楚对方想要表达的含义了,他只顾得瞧着对面佳人的一颦一笑,迷失在她那无意识坦露出来的泪花当中。
对于邵年时此时的异样,专注于诉苦的初雪初时是没有察觉的,她将这几天她在初家公馆之中的经历一股脑的灌输给了自己身旁已经算的上十分熟稔甚至可以算是好友的邵年时。
“你知道吗?我的父亲在家中给我制造了一个模拟的空间,就好像现在的我已经到了国外一样。”
“首先,我要乘坐好几天的马车去往我们现在的新政府的所在北平,在那里拿到一张出国留学的证明,以及对其他国家的过境签证。”
“然后,我还要从北平再坐上马车去往满洲里,在满洲里与俄国的边境处躲避开那些白俄的流浪部队,东北的胡子土匪之后,顺利的抵达到俄国的境内。”
“再由俄国境内的火车直达德意志的柏林城,再从柏林坐车抵达到比利时,然后我才能坐上此行最后一段旅程所用到的邮轮,抵达到我心心念念着的英国。”
“当然了,我还有一条更近一些的线路可以选择,那就是从青城乘船抵达现如今马上就要由南方政府重新掌控的上海,想办法花高价买上一张开往英国的远洋客轮的船票。”
“基于我父亲在南方的人脉以及我们初家的财力,若是运气好的话,我说不定会得到一张一等舱的船票,然后在茫茫的大海之中行驶上五十多个日夜,之后顺利的抵达我马上就要去留学的伦敦。”
“好吧,在此过程之中我可能还要遭受一下以前从未曾经历过的人种歧视?”
“毕竟我所要乘坐的客轮上中国人的数量一定不会太多的。”
“哪怕我们初家再怎么有钱,根本不对黄种人开放的头等舱也不会卖票给我们的。”
说到这里的初雪更加沮丧了起来。
她将手中捏着的小曲奇随意的扔回到了盘子中,而另外一只手上端着的更合她的胃口的英式奶茶也失去了它原本的美味。
“其实这些光是听听真的没觉出什么来。”
“可是你知道吗?”
“就从我打算出国那一日起,我的行李就被仆人们从从原本居住的房间中给搬到了用来待客的西配楼。”
“因为父亲说了,那边空荡荡的,除了实用的家具之外,并没有任何过度装饰与适合我习性的东西。”
“用来模拟我在国外所要居住的学生公寓,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说到这里的初雪轻轻的叹了一声,将脸转向邵年时的正前方,这才将话继续说了下去:“我原以为这已经是我要面临的最大的困难了。”
“可谁成想,住在那边了之后,竟是要做那么多我以前从未曾做过的工作。”
“我的房间,嗯,大概只有原先的卧室的一半,起居与出行只能由一名女仆来处理。”
“若这些已经很不方便的话,那么现在的我就连想要吃上一顿舒心一些的饭食的话,也必须要自己想办法。”
“因为自从父亲在家中替我模拟出国后我将会面临的场景时,我的饭桌上就再也没有出现除了西餐之外的任何食物。”
“你知道我已经吃了几天的炸鱼与炸土豆了吗?”
“还有那些煮的黏糊糊的不知道是加了番茄酱还是其他什么调料的豆子……”
“天呢,他们竟然配在米饭的旁边当成一道单独的配菜,甚至在其中加上一碗水就能当做是一道汤品了。”
“我没想到那个在书籍之中美好的充满了贵族气息的伦敦,那里的人们竟然吃着这种食物,呼吸着那种肮脏的工厂区内才会有的硫磺味的空气。”
“而这些都是这些天我的父亲让我亲身感受到的……”
“到现在为止,我想我已经打消了我要出国走走的念头了。”
“我甚至在想,就算是我想要去领略一下国外的风土人情以及他们强大又丰富的科技与文化的话,也不是现在。”
“最起码现在的我还没做好独立生活的准备。”
大概是邵年时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让初雪感到羞耻了,她觉得自己必须要为自己辩解一番才好,于是她努力的让自己端坐着,就如同以前一般的温婉,但是邵年时却能从对方稍稍袒露出来的一点点的窘迫之中,感受到了对方突然冒出来的那一点点属于少女的……可爱。
“真的,并不是因为我是一个大小姐,亦或者是我不能吃苦的缘故……”
“我只是,我只是……”
邵年时笑了:“你只是太喜欢美食罢了,在你看来,没有美味的食物的人生,就如同不拥有色彩的世界一般,会让人的生活失去太多的精彩。”
“哪怕是用另外一种精彩来弥补,都堵不上味蕾缺失的漏洞的。”
“对!就是这样。”初雪突然就跟着笑了起来,她觉得难怪自己上了这么多年的中学,在异性之中能够称得上朋友的人,大概也只有邵年时这一位了。
并不是她对于男女大妨有什么特殊的坚持。
这仅仅是对于知己的评判标准不同罢了。
初雪不喜欢夸夸其谈的男人,更不喜欢幼稚到只想着在女性面前彰显自己并不存在的优点的男孩。
她只是想要交一个读书时能有共同的感悟,听歌时能有同样的共情,欢快时对方的嘴角也是上扬的,悲伤的时候,作为一个男性哪怕不能表现的过于明显,也依然会垂下眼眉,对遭遇不幸的人或者事感同身受。
而她认识的同龄人之中,仿佛只有邵年时做到了这一点。
初雪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的交际圈过于狭窄还是因为同龄的男同学们过于幼稚。
总之,能够与她毫无障碍的进行交流与沟通的男同学,也只剩下面前坐着的这一位了。
可是,自己的同桌对于邵年时的兴趣仿佛比自己还要大的多。
想到这里的初雪就有些不自在,她偷偷的瞧了邵年时一眼,用平日中惯有的温柔的口气询了对方一句:“所以我决定留在国内读书了。”
“你觉得我是去北平去读书,还是留在省内的好呢?”
邵年时听到这句问话先是顿了一下,然后他商人的利己主义精神在此时就发挥到了极致。
为了避免自己话语之中的偏向性太过于明显,邵年时装作认真的思考了这个问题了之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认为你还是留在省内读大学的好。”
“而咱们山东省内能够拿得出手的大学也只有那么几座,所以可以供你选择的专业也并不多。”
“比如说若是你想要学医的话,只能去青岛医学院去试试,哦,就是那个德国人集资办理的大德胶澳督署医院在青岛特别高等专门学堂内申请的医学专科。”
“到底是洋人花钱支持的专科,那是青岛特别高等专门学堂停办了,他们这一个专业也能凭借着雄厚的资金替自己开辟一所单独的大学。”
“那里边的师资力量以及实验器材都是从德国运送过来的。”
“真正想要学医的,却连个留学日本的钱都拿不出来的家庭,一般都会将其送到咱们山东的青城。”
“所以,若是你想要学医科的话,去青岛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听到这里的初雪摇摇头:“不了,我对于自己的动手能力不太有信心……”
大概是为了证实自己的话语的说服力,初雪下了很大的决心,将自己襦裙一侧挂着的小口袋给解了下来。
这是喜欢穿传统服饰的老派女子们都喜欢悬挂着的荷包。
像是这种小物件,多数都是由这些女子们自己绣制而成的。
现在,这款口袋,是的,它也只能称之为口袋了,就这么铺在用来喝茶的小茶几上,灰扑扑的露着一个可笑的线头,带着歪歪扭扭的针脚,袒露在了邵年时的眼前。
“这是……咳……”邵年时用喝口红茶来掩盖他的尴尬。
不是他吹牛,三年前自己缝补破衣服的手艺都要比这个荷包的制作者强上百倍。
就是这么一个荷包,不,口袋,却挂在带着价值三百块大洋的白玉手镯,捏着价值十八块钱一方的真丝绢帕的小姐的手中,那么制作人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挺好,最起码它很结实不是?”
邵年时只是简单的想要掩饰一下初雪的尴尬,谁成想他只不过是无心的这一语,却让初雪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邵年时竟然不在乎一个姑娘的绣活。
她以为他跟她的父亲一样,都喜欢心灵手巧的姑娘啊。
做什么都习惯做的妥帖的初雪,并不排斥针线活的。
但是从小到大,她发现自己真的不是干手工的料。
于是,这门老派小姐们必备的记忆,就被她荒疏了下来。
待到随着她的年龄的增长,婚事即将被提上日程的时候,这个被她遗忘在角落之中的技艺,莫名的就被大家又给翻找了出来。
虽然父亲已经明确的对外面的人说了,就算是说亲,也要将她留到大学毕业了再说。
可是初雪知道,结婚不等于订婚,像是她们这种人家,若是碰到了合适的联姻对象的话,家中就会早早的替他们定下来。
一方面是应和了现在的婚姻常态,另外一方面,就是为家族的发展寻求一个可以携手或是辅助的伙伴罢了。
所以,从一开始就很反感这一套的初雪,在看到那些上了门来的以前从未曾见过的夫人们对于她的样貌脾性以及所掌握的技艺的询问的时候。
她对于刺绣活就愈发的反感了几分。
在初雪看来,她想要找的丈夫,是能够与她就现如今的世态民生谈论一番的睿智者,而不是只盯着她的贤惠大度,容貌身材估量她身后的家庭价值的庸俗者。
现在,她的挚友,自己在济城中学一起上学的同学,父亲口中最有前途和能力的邵年时,对于她这种拙劣的手工表现的竟是毫不在意,光是这种态度,就让初雪升起无数的好感了。
第三百零五章 表白
没有人知道,在初雪那张温婉的脸蛋下,在她柔和大度的性格之中,还隐藏着不输于这两条的叛逆。
当父亲与大哥隐隐的透露出该给她相看合适的人家的意思的时候,实际上,她也开始了属于自己的甄选。
作为一个从小就清楚自己的定位,以及初家的姑娘就要活得比别人更加的舒适与肆意的想法的女郎。
初雪觉得,让自己的家人凭借着一些不怎么重要的硬件条件而甄选她的丈夫的话,还不如用自己的标准去选择一个并不怎么讨厌的人生伴侣。
至于说以后的婚姻生活会不会像是其他女人一般那么的悲惨,亦或是像是自己母亲一样的幸福?
其实初雪并不是多么的期待的。
她只想将自己的人生过好,在此基础上,寻一个不那么讨厌,能够随时说上两句,并且在观念上不会产生过大的分歧的男人就好。
而当她将自己的标准融合到父亲的选婿的标准之中的了之后,却发现,她在第一时间里想到的并不是那些出现在各大诗会上的才子,各大聚会中的公子,而是那个坐在她的身后,时不时的用钢笔尾巴轻轻的戳戳她的后背,问一些他搞不懂的物理或是化学题的邵同学。
很好。
初雪想到。
她大概能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这是一种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好感的萌发期。
因为在她想到这个人的音容笑貌的时候,她竟是抿着嘴笑了。
她不讨厌这个笑起来特别峥嵘的成熟的男生。
不,亦或是那个穿起西装,打着领结时要比别人多了几分嶙峋锋锐的可以撑起一片天的真正的男人。
大概就是因为这份担当与成熟,才能与自己说到一起,想到一起的吧。
初雪不知道,当她这么想的时候,邵年时这近两年的努力才算是看到了一丝的成果。
是的,因为在意所以注意。
对于初雪的关注,以及邵年时将自己无处不在的消息网络用来搜集初雪的信息的假公济私,才让他十分顺畅的融入到了初雪的朋友圈,她喜欢的话题以及事物当中。
所有初雪察觉到的舒心与无距之感,那可都是邵年时为其所做的努力。
只不过这种努力是那样的润物无声,是那样的引人欢喜,到了最后,让这位济城最清楚明白的闺秀,也为这个努力的青年人稍稍的打开了心房。
现在的他们就这么瞧着那个粗糙的口袋,你看一眼,我瞧一眼,然后莫名的就一起笑了。
“行了,行了,咱们继续说在山东读大学的选择吧。”
“剩下的两个自然是山东大学与济城师范大学了。”
“依照我对你的了解,教书育人你好想并不是太感兴趣。”
“若是你读大学的话,让我猜猜,你会选择的专业,应该是文史类的,我猜的没错吧?”
听到这里的初雪将小桌上的口袋已经别回到了腰侧,她跟着点点头,回邵年时到:“我会选择读汉语言专业。”
“我希望毕业之后去报社做编辑,亦或者是从事与文学有关的工作。”
“当然了这份工作最好是与文字打交道,而不是与人打交道。”
“所以,你不用和我的父亲一样,担心我回去当一个到处疯跑的记者的。”
“当然了,我并不是说女性不能当记者亦或者是记者这个职业不太好……这只是……”
邵年时笑着将初雪的话茬给接了下来:“这只是,我很难想象我们初家的大小姐拎着裙子追在一个或者一群男人身后疯跑的景象。”
“我想,平常的运动课永远都拿不到a的初学同学,是真的不适合记者这个职位的。”
这话说的初雪脸上一阵发烫,为了挽尊她就跟了邵年时一句:“其实,我只是不擅长跑步罢了。”
“我的网球打的就挺不错的……”
说完,初雪的眼睛就往客厅的后窗处瞧了过去,透过这落地的大玻璃窗看过去,正好能见到后院当中专门开辟出来的为家中小姐少爷们所开辟出来的球场。
只不过这种天气实在是不适合打网球这种露天进行的运动。
但是若是去网球场后面的玻璃花房之中走走的话,也不失为一种很好的运动了。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就将自己打算摘下来的软呢帽子又扣到了头上,起身对着初雪微微一弯腰,行了一个十分绅士的请的礼仪:“那,不知道这位小姐,可否等我一段时间?”
“让我回客房将行李整理好了,我们去后院之中的花房走走,在那里,我再来说一下去北平读书的优与弊,如何?”
见到邵年时竟是如此的调皮,初雪的嘴角也跟着莫名的挑起。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再也不复邵年时刚进来时的忧郁。
她就这样大大方方的拎起自己裙摆的两端,做了一个十分标准的西式的下屈的礼仪:“好的,邵先生。”
“感谢您的邀请,那么,一会花房见?”
“花房见。”
邵年时摆摆手,将脚边的藤箱拎起来,转过身快步的就往管家早就为他安排好的客房走去。
至于初雪,则是朝着站在她沙发后不远的大丫鬟的所在招招手,吩咐对方到:“你去将我那件白色的外套拿来……不,还是桃红的那件吧。”
那件在冬日有些暗淡的花房之中,会更加的显眼。
对于自家小姐的吩咐,忠心的大丫鬟当然是尽职的做到最好。
当初雪打算穿过后门的石头子儿铺设的小路,来到那个珐琅彩玻璃做顶的美丽的花房的时候,这位大丫鬟不但将风衣的腰带替自家的小姐扣好了,更是将一定毛茸茸的白狐狸毛所制成的帽子斜着扣在了自家小姐的头上。
为了避免漂亮的发辫被这顶圆形的毛皮帽子给压坏了。
手十分灵巧的大丫鬟还十分贴心的将初雪两条垂到肩膀上的盘发给摆放在了她的胸前。
这样,再在外面裹上一件既挡风又华丽的朱红色的大裘的时候,就不会将小姐内里所有的配饰都给弄乱了。
就这样,裹得暖暖的初雪,就与匆匆赶过来的邵年时再一次的汇合了。
他们瞧着花房之中只有一小半还在盛开着的花卉,谈论着有关于北平城内那所大学的利弊。
“其一,北平很乱,军阀混战,黑帮横行,码头林立,以及各种党派各种思想与主义,都想要在那个大城市之中寻找一片可以生存的土壤。”
“这就让我们这些现阶段应该多学一些知识的学生,失去了进学的真正的意义。”
“我不反对人要有信仰以及加入到一种主义当中。”
“我只是觉得,作为学生不要轻易的去信仰以及只凭一腔热血就加入到一种主义中去。”
“若是我,真要去做这件事情的话,那么我一定会选取与其类似的或是相对的主义去一并了解。”
“也只有将你有可能选择的党派也好,信仰也罢,观念等等都给了解清楚了,你才会知道,这种主义或者是这种信仰是不是真的适合你或者说适合咱们这个国家。”
“在足够了解的情况下你再选择是否加入,那你才能真正的说,我是为了信仰以及毕生的信念加入到这个党派之中,并愿意为其发展奉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但是也正是因为北平充斥了诸多这种精神范畴的开放,才是我不见你选择那里的原因。”
“我并不是瞧不起你的觉悟亦或者是自我判断的能力,我只是认为,在你有基本的自我保护的能力了之后,我们再选择性的与这些党派们进行一触及分的适度的接触。”
“在条件允许的环境之中,认真的对待自己的选择。”
“我认为,用不上十年,甚至是更短的时间,一些党派将会成为我们这片土地上的真正的管理者,成为那些军阀也无法抗衡的大政府的真正的统治者。”
“也只有在那种环境之中,我们所做出的选择才会是公平公正的。”
“因为,这无关于信仰,只不过在那种环境之中,会让人们少了许多的背叛罢了。”
“最起码不会因为自己的思想不成熟而产生的背叛。”
“不会因为家庭或者是外界的干扰而选择了错误的党派,当遇到事情的时候,我们起码不会被称之为背叛者亦或者是……汉奸罢了。”
“是的,汉奸……别怪我会提出这样苛刻的字眼,汉奸这个词汇并不只是形容那些在乡村之中给洋鬼子们带路,带着他们烧杀抢劫的脸廉耻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可怜人。”
“汉奸的危害永远是自上而下的,地位越高的,背叛起来所带来的影响就更大。”
“我不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够登上中国的近代史,以一种近乎于耻辱的状态被记载在上面。”
“也许只是一个名字,却会让邵这个姓氏永久蒙羞。”
“所以,这就是我不建议你现在去北平的第一个原因。”
“在那边,老爷的势力并没省内那般的周到,我也无法像是现在这般时时刻刻的跟在你的身边。”
“若是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被热血的同学连累,被那些所谓的大义给绑架裹挟着一同前进……”
“在遇到了现如今野蛮的当权者的时候,我怕我来不及去阻止发生在你身边的悲剧。”
“是的,初雪,我怕你受伤害,更怕的是因此会失去你。”
说完了这番话,邵年时突然就觉得卸下了千斤的重担。
这些压在他的心中因为时机未到久久未曾说出口的话语,在这一刻,在他幻想着的可能会出现的场景之中,终于被他全数的说了出来。
包括那场难以宣之于口的有关于一见钟情以及初恋的那点小事儿。
“邵年时?”
“嗯?”
“如果我理解的没有错误的话?你这是在担心我,并且想要保护我,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你其实,你其实……”
初雪抬起眼睛瞧着面前的年轻人,却因为对方眼睛中有关于爱慕与希冀的光太过于闪亮,而彻底的失去了继续说下去的言语。
“是的。”邵年时将身上的大衣整理的一板一眼,用自己最为真挚的情感去表述了他对于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孩的爱意。
“我从济城郊外,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注意,不,应该说心仪与你了。”
“只是那个时候的我并不敢肖想初家的女儿。”
“我只是希望自己未来的妻子能像是初老爷家的千金一般,是温柔而守礼的。”
“只是,随着我们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多,我追随着你的脚步越来越快,我与你的距离越来越近了之后,我最开始的那种卑微的,渺小的退而求其次的想法,就渐渐的膨胀成为了……”
“我喜欢的是那个女孩而不是旁的什么人。”
“我想要娶回家作为妻子疼爱的是初家的初雪而不是我脑海之中给自己幻想出的其他人。”
“我想,我不是想,我是真的喜欢着你。”
“并且在为着我的梦想,我构筑出来的有可能属于你我的未来,拼命的努力着。”
“你知道吗?”邵年时说到这里笑了,他的个头很高,却在这个时候有心迎合初雪比他矮了一个多头的身高而微微的往下弯着,他的笑容十分的单纯,还带着独属于心想事成的甜蜜:“我原本的梦想是十分的简单的。”
“我的父亲对我说,让我在乡下制办几十亩的地,住着他们给我盖起来的砖瓦房,娶一个贤惠又……能生养的女子……简单又幸福的度过我这一生。”
“就是作为普通人最大的幸福了。”
“而在没有碰到你之前,我甚至马上就要实现我父亲给我留下的梦想了。”
“只是当城郊的那辆马车的帘子被掀起来的时候,只一眼,就把我的梦全数的给改变了。”
“它变的更加的困难与遥不可及,却是那么的旖旎与甜蜜。”
“所以,初雪,我不想造成你的困扰。”
“我只是想要从你这里得到一个信号,一句话,或者是一个表情就可以。”
“这样,我就会知道,我今后的梦想之中是不是还可以加上你的存在。”
第三百零六章 成?
“当然了,你放心,这绝对不会对你造成任何的困扰,你就将他当成……咱们班上那些写情书却被拒绝的同学一样。”
“待到第二天上学的时候,一切就恢复到了最初的状态,你还是我最好的女性同学,也仅仅是女同学而已。”
我可不是一个没品的会不停的骚扰女性的垃圾。
邵年时在心中嘀咕着,顺便还给自己加油打气。
而他这番十分明白的话语说出来了之后,他与初雪之间就陷入到了真正的寂静无声的氛围当中。
不知道为什么,对面站着的这位姑娘竟然在……思考??
邵年时疑惑的脑袋都往一侧偏移了过去,他有限的对于恋爱方面的经验告知他,听到表白的女性能做出来的反应不是只有两种吗?
一种是拒绝,一种是接受啊。
可是现在,初雪的这种表现,是代表着她也不确定自己的感情吗?
莫名的,邵年时的心中就升腾起了一股巨大的带着欣喜的有关于希望的情感。
既然初雪在很认真的思考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这是不是说明,对方不讨厌他,甚至开始考虑两个人在一起的可能性了?
咱们暂且不管对方这冷静的表现反应出来的对于自己的感情并不如何的浓烈,但是只看这种表象就说明了,他们俩最终走到一起还是有很大的可能的。
哦!天呢!
邵年时的呼吸都跟着急促了起来,他看着低头沉思的初雪,呼吸都跟着放缓了起来,唯恐因为自己急促的心跳所造成的过于激动的表现,吓跑了此时的初雪,让他本来很有希望的晋升之途,被自己的莽撞给封堵住了。
“所以,几年前我们过年回济城的时候,你站在大柳树的树下朝着我们瞧过来的时候,看的并不是我的表姐,而是我?”
“唉?”邵年时茫然的点点头。
“所以,你每次跟我的同桌彭程程拌嘴的时候总是我往我这里瞄上一眼,为的是引起我的注意而不是彭程程?”
“啊!”邵年时又赶紧跟着点点头。
“噗,那,那我明白了。”
“所以,邵年时,我愿意跟你以男女朋友的身份进行交往,并在此过程之中了解彼此。”
“若是你跟我发现,我们就算是转换了身份之后依然如同现在这般合得来的话,那你需要面对面去谈判的对象就不会是我了,而会变成我的父亲,你最敬爱也是有些怕怕的初家老爷的。”
“所以,邵先生,你想清楚了吗?就算是如此也愿意与我在一起?”
天!天!
“是!是的!我愿意!”邵年时拼命的点着头,一步迈上前,追问了一句:“所以说,初雪小姐,你接受了我的追求,并愿意与我交往嘛?”
“是的!”初雪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朝着邵年时露出了一个大方却不失娇羞的微笑,她的脸蛋被花房之中升腾的暖气蒸腾的红扑扑的,眼角还带着些许羞臊所带来的粉,但是她的态度却是十分的认真,给出了邵年时一个十分肯定的答案:“我愿意成为你的女朋友。”
“尝试着,一起前进和努力的那种。”
“哦!万岁!太棒了!哈哈哈!我是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男人了。”
“真的,初雪,谢谢你!天!你让我的美梦成为了现实,哈哈哈!我真是太开心了。”
说到激动之处,邵年时情难自已,他也顾不得唐突了,往前一步,就站在了距离初雪很近很近的位置。
他低下头来,带着几分的小心翼翼,像是对待世间只此一件的稀世珍宝一般,询初雪到:“我是在是太开心了,所以,我能够抱抱你嘛?”
“只是很有礼貌的,有关于外交礼仪的那种拥抱。”
“我不确定我是不是在做梦,如果此时的我去掐我自己的大腿亦或者给自己一巴掌的话那实在是太傻了。”
“我只想着,拥抱你一下,感受到你的体温,就会明白这不是那个总是出现在我睡梦之中的美梦了。”
对于邵年时的小心翼翼初雪感到有些好笑,更多的却是暖心。
在崇尚奔放热烈的现代派的爱情的现在,像是邵年时这种珍之又重的对待女性的作为,实在是太过于稀少了。
所以,被珍重的对待她,愿意与他行一个短暂的西方拥抱礼。
也许,其实她也是想要去感受一番,对面的那个男人,现在算是她的男朋友的年轻人,最为真实的体温吧。
所以,初雪轻轻的点了点头。
她能够看到对面那个离着她很近的男人瞳孔因为她的这一行为莫名的就收缩了一下。
哦,他很紧张。
他张开的双臂是微微颤抖的,他的身材瞧着十分的消瘦,但是当他的臂膀环抱住了她,将她拥在怀中的时候,她却感受到了这个男人胸膛的宽厚。
体格竟然是健壮的嘛?
真是让人安心啊。
与她的大哥马上就要产生的大肚腩相比,她果然还是喜欢这样的身材啊。
此时的初雪竟然十分的庆幸,她选的男朋友的身材跟她的父亲以及她的哥哥都不一样。
她甚至莫名的想到,若是她与邵年时有一个儿子的话,他们的儿子也会是高大而英俊的。
停!你在想些什么?现在的你就像是那些不知道廉耻是何物的交际花一样,见到稍微优秀一些的男人就拔不动腿了。
初雪的心中一直在唾弃着那种她压根就不明白的情感,但是的她的双手还是十分自然的环住了邵年时宽阔的胸膛,在抱到了他的后背了之后,就一触而分,打算快速而简洁的结束这个礼仪性的拥抱了。
可是就在这一对刚刚转换了一下相互关系的男女即将要分离的时候,从花房的大门口处却传来了一声激动的,带着点声嘶力竭的吼声:“你们两个!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邵年时一转头……啊,初邵民,自己的大舅哥啊。
他的脸怎么肿了,不但将五官诡异的挤在一起,还时不时的抖动抽搐着,像是被一群蜜蜂刚刚盯完了的表现?
他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呢?
明明以前见到他的时候,恨不得笑的像是个弥罗佛的。
哦!哦!
邵年时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将自己的两条胳膊收了回来,还在裤缝的两边十分小心的擦了擦手心。
因为过于紧张,他的双手都出汗了。
因为佳人在怀的紧张让他都忘记了,自己怀里抱着的是初邵民的妹妹,初家最宝贝的也是唯一的女孩子啊。
难怪初邵民会有如此的反应,他那快要看不到的小眼睛里闪烁着的都是凶狠的只有对待仇寇时才会有的光芒。
“初……少爷……”
“哥?!你怎么在这里?”
已经推开了花房大门的初邵民一把就拉住初雪的手腕将其带到了自己的身后,呈现出一种保护的姿态了之后,才用一种极为严厉的口气对邵年时说到:“你,给我回大厅去。”
“父亲的车马上就要在后院停好了!”
“难道你还想让他看到刚才的那番情景吗?”
“你放心我是不会为你的这个……小混蛋隐瞒的。”
“我们现在就去父亲的小书房里,将刚才的事情讲清楚。”
“邵年时,你好啊,我等着你的交代。”
说完竟是径直将初雪给拉出了花房之外,头也不回的朝着公馆的主楼而去。
剩下邵年时一个人在花房之中眨眨眼睛,只能独自一个人去迎接接下来的疾风骤雨了。
这一路上,从花房往初家的主宅方向走过去,至多也不过是百来十米的石子路。
可就这么百十来步的路,愣是被邵年时走出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劲头。
他心里哆嗦啊,不知道那个手段比他高出几倍的初家老爷在知道了这件事儿了之后会怎么对付他。
他心里想了几种方案,可是当他将手放在公馆后面的大门上的时候,却是一瞬就将其全部忘记了。
“年时来了?”
“坐!”
谁成想端坐在沙发正中央的初老爷此时却是笑脸盈盈,指着他对面空荡荡的沙发对着自己招呼着,仿佛在刚才,自家大儿子的告状声并不存在。
可是邵年时的身上却是瞬间就冒出来了一层白毛汗。
因为此时,初雪坐在初老爷的右手边,初家大少爷坐在了初老爷的左手边,而他自己却要走到那个空荡荡的大沙发的面前,坐下,面对三个人的审视。
也不知道接下来,他将会面对些什么。
“坐吧……听邵民说,你跟我的女儿谈恋爱了?”
“可以啊,年时,小伙子的隐蔽工作做得挺好的,竟然能瞒过我的耳目,将我们一家人都蒙在鼓里,我不得不表扬你一下了。”
“可是你既然都这么成功了?怎么就忘记继续隐藏了呢?是认为终于来到了初家的公馆了,正所谓的灯下黑,不会有人注意到你们两个了吗?”
“年时啊,还是不成熟啊。年轻人,莫要太松懈了!”
“不是的,初先生,我跟初小姐,呃,是初雪在今天才刚将关系给确立下来的……”
“我并没有期满初老爷的意思……”
邵年时被初老爷说的有些面色发红,为了避免更深的误会,他觉得有必要将事情给解释清楚。
谁成想他这边还没说完呢,就又被对面的初老爷给强势的插了话:“哦?你们竟然是今天才确认的关系的嘛?”
“男女朋友的关系?”
“在此之前,在学校一起上下学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面,你们竟然连关系都不曾确定下来吗?”
“那在你今天来到初家之前你们的关系又是什么呢?”
“仅仅只是同学?”
在初老爷的逼问之下,邵年时与初雪十分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之后就一起点了一下头。
“哦!天呢!”
谁成想邵年时的这个解释没有让初家老爷踏实起来,反倒是让他的语气更加的夸张了几分:“也就是说,你刚才与我的女儿确认了男女关系,就已经跟她拥抱到了一起了?”
“那我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你若是与我的女儿相处的时间再长一些,你是不是……”
“不!不是!”
不管初老爷跟下来想要说些什么,邵年时觉得都不能让对方继续说下去了。
就在他紧张兮兮的试图解释着自己的只是十分守礼的给对方一个礼节性的拥抱,以避免初老爷将其误会成为了一个登徒子的时候……
坐在他对面,满脸都写满了严肃的初开鹏却是哈哈哈的捧腹大笑起来。
这一通笑的,让坐在他对面与身边的三个小辈都茫然不知所措。
他们看着自己的父亲或是最为敬爱的男人,用一种近乎于失态的痛快的方式大笑着。
直笑道初老爷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然后,这位从来都是老成持重的男人才端坐起了自己的身姿,用近乎于一种郑重又温和的态度跟邵年时说到:“我很开心你能喜欢上我的女儿。”
“这说明你很有眼光。”
“我相信,只要是稍微有些能耐或者是有识人之姿的男人,都会喜欢上我初开鹏的女儿的。”
“而你,这位新晋的我的女儿的男朋友……我很满意。”
“但是,年时啊,我仅仅也只是满意罢了。”
“你若是想要再升级一步的话,怕是要经受不少的考验呢。”
“有来自于我的,来自于我的家庭的,来自于这个社会的各种你想象不到的考验。”
“就算是这样,你依然打算与我的女儿交往嘛?勇敢的年轻人?”
被初老爷这种迅速的翻转与翻脸给搞得糊里糊涂的邵年时愣了一下,紧接着就被巨大的狂喜砸的继续迷糊了起来。
“您,您是说,您同意我与您的女儿交往了?”
“这,谢谢,初老爷我一定会对初雪好的,很好很好的那种。”
“你知道,我就是太激动了,我没想过你会同意我跟初小姐走在一起……”
“我以为,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初开鹏笑了:“你以为我会寻找一个身份更尊贵,家底儿更厚实一些的女婿,将我的女儿嫁出去的吗?”
“
第三百零七章 无耻啊
“不,你错了。我初开鹏选女婿或者选媳妇,从来不看他的身份背景的。”
“我只看这里……”初老爷点点自己的眼眶:“只看我眼睛中真实看到的东西。”
“年时啊,我们认识多久了?三年多?亦或者更长一些?”
“你今年多大了?十八还是十九,是的,过完年就到十九了。”
“就是几年前那个年关,你出现在我的眼前的时候,你是什么样子的?”
“你再看看现在,你依然出现在了我的眼前,那么你现在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变化太大了,而这只不过是刚刚过去了几年。”
“你与我初家的活契才刚刚终止了一小阵,你就走到了如今的这个地步。”
“我可以说,我的儿子不如你。”
初老爷抬抬手阻止了试图为自己辩解一下的初邵民的开口,反倒是用一种极为欣赏的目光将邵年时上下的打量了一番了之后,接着笑了。
“不过没关系,我的儿子拥有着天然的优势,他拥有着初家,我,为他铺垫出来的偌大的产业与人脉。”
“我知道我的儿子的性格,他可以守成,却是进取开拓不足。”
“我原以为依照我小儿那种敢打敢拼的精神,我拿出家族之中一些新兴的产业划归到他的名下,在以后,就算是我走了之后,一个在济城固守,一个在外围打拼,我初家依然会是这山东省内最大的商人。”
“我初家的地位依然能够得以保存。”
“但是很不幸的是,这个拥有着极为进取精神的小儿子,他志不在此。”
“并且通过某个人的帮助,还逃往了南方。”
听到这里的邵年时十分乖觉的低下了脑袋,完全忽视了初老爷口中的那个帮手的问题。
“不过,没关系啊。”
“真是有福之人不用愁,我觉得我初开鹏就是那个很有福气的人。”
“上天将我的小儿子引到了另外一条道路上,而他应该走的道路,立马就有一个比他更合适的人给顶替上来了。”
“哈哈哈!邵年时啊,人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更何况你的父母也早已经去世了。”
“若是你与初雪有缘能走到最后,走到一起,那你就是我们初家真正的孩子,是自己人,是密不可分的一家人。”
“那么我将初家的未来分到你手中一份,仿佛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了。”
“所以,这是一笔最划算的买卖了。”
“我的女儿哪怕是嫁人了,她却依然可以经常的出现在我的身边。”
“而我的女婿虽然是一个外姓人,但是他却是我最信任也是最亲密的亲人。”
“这样多好,我得到了一个年轻的商业奇才的全心全意为初家的未来服务与开拓。”
“我甚至还不用过多的去担心,会迎接到他的背叛。”
“所以,我为什么要不同意?若不是我的女儿年纪还小,我都要高声的喊一声,我愿意了!!”
“但是!”
就在邵年时准备一个高蹦起来并对初老爷说谢谢的时候,初开鹏的一个大喘气儿就让他又坐了回去。
“但是,你们两个人的交往,必须要在明面上的,要大大方方的,你明白吧?”
“君子发乎情止于礼,这句话你是明白的吧。”
“我不希望,最起码是在婚前,我不希望你们两个人有太过于亲密的行为。”
“像是刚才的抱抱,那已经是我的底线了。”
“作为一个父亲,我必须要保护自己的女儿。”
“所以,你明白了吗?邵年时?”
听到这里邵年时知道,这大概是初老爷对于他的唯一的要求了。
他有些激动,仿佛像是做梦,但是却十分坚定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认认真真的给初老爷鞠了一躬,就朝着初雪的所在招了招手。
坐在邵年时斜对面的初雪犹豫了一瞬,就站起,朝着他走了过来,她与他并排的站在一处,听着邵年时对着她的父亲,说着自己的承诺。
“初老爷,不,初伯伯……我一定会听从你的教诲,就像是眼前的那许多次的建议一般,我都会听进心中,记在脑中的。”
“我喜欢初雪,是喜欢她这个人,而不单单是旁的什么。”
“我对其珍之又重,小心的呵护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做伤害或者是不负责任的事情呢?”
“初伯伯,你是最了解我的,我邵年时做出的承诺,还不曾有未兑现的呢。”
“所以,您放心的让我与初雪交往吧,我一定会保证她的安全的。”
说完,邵年时就转头瞧向了那个莫名有些感动的姑娘,他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名为小欢喜的感情。
邵年时觉得,初雪是喜欢这样的他的。
没有高高在上的大男子主义作祟,只有真心实意的将其摆在同等地位上的诚心以待。
这大概才是新时代女性最需要的情感,而她们所追求的所谓的现代派的爱情,其实,就是他与初雪的这种吧。
想到这里邵年时笑了,受其感染,初雪也笑了。
一家人笑的十分的开怀,反倒是衬的唯一没笑的初邵民气鼓鼓的像是一只蛤蟆。
因为现在气氛正好,没有人去关注他闹的情绪。
待到初老爷与邵年时谈完了有关于生意上的一些小事情并离开了这个隐蔽性很好的小书房的时候,邵年时才将初家大少爷打算离开的脚步叫停,将其给叫到了一遍,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大哥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嘛?你说出来,我尽量改正。”
“别叫我大哥!!”初邵民从不知道一贯严肃的邵年时有一天也能将他给弄的崩溃不已。
“为什么不呢?”邵年时更奇怪了:“你以前可是口口声声的让我叫你初大哥的,还跟我说叫你大少爷实在是太生分了。”
“说是我既然能跟初邵军做好朋友,那么我们两个人也可以成为好兄弟的。”
“你现在怎么……”
明明可以名正言顺的拉近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了,你反倒是嫌弃起来呢?
这话把初邵民给噎了一个半死,为了维护自己在妹妹心目中的形象,初邵民努力的扯动自己的嘴角对一旁好奇的瞅着他的妹妹笑道:“雪雪啊,你先回屋去吧。”
“我这里有几句话想要单独嘱咐邵年时。是有关于男人之间的私密的话语,你一个姑娘家的在这里听不太好。”
听到这里的初雪,依然是他们家那个温柔体贴的小妹妹,她笑着对自己的大哥说了一声:“好!”轻轻的提起裙角,就往自己居住的小赔楼的客房中走去。
她要带上自己的管事嬷嬷以及大丫鬟去那栋楼中收拾自己的东西。
既然没有了出国的打算了,那么她现如今的艰苦的生活也没有必要再进行下去了。
多亏这一段的经历,让她明白了许多的道理。
人果真是一个适应能力极其强大的物种,现如今的她可是学会了许多以前不曾掌握的技能呢。
但是与处处都要自己动手的生活相比,她还是喜欢被人照顾着的生活的。
初雪十分乖顺的离开了这个小书房,只剩下两个人的环境,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初邵民勉强平复下自己的情绪,用一种近乎于讽刺的口吻去阐述了自己不看好的理由。
“你觉得我是在故意的刁难你吗?还是你以为我是一个重度的兄控?”
“不,这些都不是真正的理由,我很爱我的家人,当然这里边也包括了我的妹妹。”
“作为初家的一部分,我也知道,因为性别的不同,我是无法将自己的妹妹永远的留在家中的,她早晚都要出嫁的。”
“但是,她的丈夫应该选一个什么样子的?”
“我的脑海中,或者是可行的名单之中从来没有过你的名字,哪怕,我的父亲以及我都十分的欣赏你的才能,你异于常人的想象力,以及极为敏锐的投资眼光。”
“但是,想要做初雪的丈夫,仅仅只有这些却是不够的啊。”
邵年时不明白,对于他不明白的事情,他永远都是先听着,试图将这些给搞明白了。
“首先,不可否认的你是我认识的年轻人当中最有才干的一位,你的脑子甚至是为了经商而生的。”
“可是越锋锐的年轻人,对于自尊以及自身口碑的维护就越是在意。”
“你有没有想过,现在,你初入济城的上层社会,所有人都对你充满了好奇,大多人对于你都是十分的欣赏的。”
“但是你一旦成为了我初家的女婿,你之前的一切的努力,仿佛都找到了正确的答案了一样。”
“那些人不再会正式你取得的成功,而是会将你的作为与功劳全都归功于我们初家对于你的帮助与支持上。”
“哪怕你做的事情与初家毫无关系,他们也会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这其中是不是还有旁的他们不知道的事情的。”
“总之,你将会冠上小白脸,吃软饭,许许多多本不应该属于你的名头。”
“哪怕是这样?你都会不在意吗?”
“那个时候的你,再望向你身边的初雪的时候,心中到底会作何感想呢?”
“我甚至都可以想象的到,当爱意被磋磨不在了之后,你对于初雪剩下的也只有恨了。”
“这一切的一切,并不是你不够优秀,而是你的起点过低,你现在所居于的阶级与地位完全与我们家无法匹配所造成的。”
“哪怕你比全济城的年轻人都优秀,但是,你在他们的眼中也知不过是一家面粉厂的厂长罢了。”
“这就是我不看好你们在一起的第二个理由。”
“你无法给我的妹妹提供与其匹配的地位以及声誉。”
“首先,我的妹妹很漂亮,她不是那种明艳的张扬的一眼瞧过去就很刺眼的艳俗的女人。”
“她是一个温婉的,理智的,甚至可以说是睿智的姑娘。”
“而你知道,优秀的女人的身边永远不缺追求者的。”
“就像是你喜欢初雪那般,我敢说若是我们初家放出风去想要为初雪寻找一个未来的伴侣的话,不用到明天,我们家的门槛就会被人给踩平了。”
“而这些追求者……呵呵,你觉得当他们知道初雪找寻到自己的爱侣,并且愿意跟他尝试一下继续走下去的可能的时候,这群人会做些什么吗?”
“风度好一些的会紧紧的盯紧你,当他们发现你的弱点或者一点点的不足的时候,他们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将其宣扬出去。”
“而那些风度不够,甚至脑子都不太好使的男人呢?他们会用粗暴的,卑鄙的,无耻的手段,去证明你的不行与无能。”
“邵年时,你有信心或者说你有足够的能力去应付这一切吗?”
“就像是我说的,你现在的地位不够,你应付那些人那些事会十分的吃力。”
“到了最后,你依然会要用到我们初家,依靠我们的帮助。”
“然后呢?你的自尊会允许吗?”
说到这里的初邵民仿佛都看到了自己妹妹默默流泪的场景了。
谁成想等到初邵民说完了这番话了之后,将视线转向了邵年时的所在,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一句不振并且陷入到了思考的男人的时候,却只看到了一双亮闪闪的眼睛。
这双眼睛之中带着一点点的兴奋,一点点的讨好,甚至还有一点点的无耻?
而这双眼睛的主人,竟然还做了一个像主祷告的手势,用一种极其幼稚的方式像他询问到:“大哥,真的吗大哥?”
“我可以依靠初家了?那可真是太好了啊!”
说到这里的邵年时就兴奋了起来。
他一把拉住了初邵民那有些肥大的长袍袖口,跟对方说着他早就想做却因为资金的问题苦苦等待的事情。
“大哥,你觉得我从咱爹那里贷一笔无利息的款项如何?”
“你也知道,我的面粉厂现在正有开分厂的想法。”
“毕竟山东省内的生意我已经做的基本饱和了。”
“也是时候借用一下咱们初家的人脉往外扩张了。”
第三百零八章 岳母
“海外的份额你不用担心,这一方面我已经积攒了不少的人脉。”
“我主要是想要走东北与西北两条路线上的途径区域。”
“那一部分的城市虽然没有多少消耗高的大城市,但是积少成多的全部铺开的时候,还是会有不少的富裕人家捧场的。”
“我原本还犹豫,找咱爹借钱会不会被人说嘴呢,现在可好啊,总算是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了。”
“我甚至连当初想好的给咱们初家的高额的利润与回报都不用付了。”
“哈哈,谁让我是初家的准女婿呢?总要给自己人一些优待是不是?”
“你放心,大哥,这兴建厂房的事情一定是赚的,我肯定不能少了自己人的好处。”
“我的新厂子,给咱们初家两成的股子,这下甚至都不需要五家股东来分权了。”
“只需要我与初家以及青城守备军头领三家人来分其利润就行了。”
“谢谢大哥,大哥你简直就是我的引路明灯,毕竟,若是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我本就是因为初家的提携而发家的。这并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这做人不能忘本,以及抹平自己的出身。”
“人家怎么说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在其中取得真正的利益,那才是最重要的啊。”
说完邵年时就嘿嘿的笑了,然后他还得寸进尺的朝着初邵民伸出了一只要钱的手。
“大舅哥,新厂子一年回本,三年十万块大洋,你这生意是投还是不投?”
这无耻的劲儿,看得初邵民是目瞪口呆,差一点就将他手里一直转着的扳指给撸飞了。
他努力的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然后没好气的用手指头指着邵年时那张乐得不行的脸:“你你你……”
邵年时依然却是那副表情:给钱,给钱……
让初邵民恨恨的朝着邵年时摊开的空荡荡的掌心中一拍,转身就要离开这个让他气个半死的妹夫了。
“做梦!你把你的投资方案给我拿来,没有协议,就想着空口白牙的从我这里拿钱?”
“你那是白日做梦!”
说完,初邵民就快速的离开了自己老爹的小书房,在临出门的时候,还将书房的大门摔的特别的响亮。
“砰!”
可是等到这初邵民走到自家公馆的大门的时候,却是脚下一顿,身子一转就往自己办公的所在也是初家公馆诸多管事的与账房先生盘点产业的所在行去。
一会,这邵年时怕是真就要拿着协议来找自己了。
哼,借钱?他当然会借了。
想当初他邵年时的雪花面粉厂经营的多么红火,给初家平添了一成十分赚钱的股子,他又不是个傻得,谁会将赚钱的事儿往外推啊。
虽说他不看好邵年时与初雪的未来,但是他可是初家的大少爷啊,当然要以初家的未来为重的。
反正到时候难过,倒霉,和痛苦的也只会是邵年时。
他作为一个大舅哥瞎掺和什么?
啊,呸,什么大舅哥,他作为一个外人,只需要静静的瞧着这两个年轻人的结局就行了。
成了,就像是他爹说的,自己多了一个很好用的助力,而这个助力还不会跟他分家产。
不成?呵呵,依照着邵年时与他们家的情分,到时候说不得自己还能利用对方的愧疚,拼命的压榨他身上的价值呢。
真好!这恋爱谈的,谈吧,好好谈吧。
说到了赚钱,初邵民就将自己心里的那点不得劲全给放了下来,转头就开始忙活自己手头的工作了。
至于那个终于被放过的邵年时,也总算可以松上一口气,被特意等在门口的一名手脚麻利的小厮带着,往给他安排的房间走去。
初家的公馆是现如今济城租界区内中不中洋不洋的建筑结构中的典范。
它从正门的立柱开始,就是十分标准的西洋式样的构成。
无论是双面可关合的大门,还是通过大门的栅栏往内望去一眼可见的前花园,都是仿造着欧洲人的审美来构造的。
可是待到初家自己人真正住进去了,有幸被邀请进这座主公馆后边的后院的时候,就会发现,除了那个纯玻璃制作的花房之外,其他的副楼,配楼以及后花园的构造,全都是按照中式的庭院构造来建筑的。
这就给了邵年时一个极大的割裂之感。
前一刻他还跟初家的大少爷在真皮沙发,玻璃茶几,高脚杯与银台蜡烛的环境之中舌枪唇剑呢,下一刻他却是吱嘎嘎的踩着朱红色的纯木质楼梯,转着圈的往以东十分中式的小阁楼的楼上走去。
这是初家公馆用来招待客人的副楼,一共有两层的高度。
一层不设置任何的房间,只有两间供给这栋楼的仆役居住的小休息间,在这里客人们不但能找到替他们二十四小时服务的仆役,还能要求一些更为具体而精细的服务。
比如说热水,多余要的茶点,以及不管是白天还是深夜的跑腿的服务。
至于这一层剩下的巨大而空旷的大厅,则是被初家给改成了休闲厅。
在这里有十分传统的中式的茶座,同样的,在对面的区域还有着高脚的酒椅,以及同样高耸的酒柜吧台。
一台可以放黑胶的留声机放在偏西式的酒吧区域之内,而另外一台可以收听到北方目前所开通的所有的电台的收音机,则被摆放在了更偏向于中式的茶座之中。
邵年时瞧着稀罕,心想着等到他将行李放好了定要过来看看,遂收回目光,径直的来到了领路小厮推开的那扇门前。
“竟然这般的宽敞啊。”
邵年时有些吃惊。
初家的客房,比之他以前在聊城买的那处小院落中的卧房还要大些。
这门推开就是一处小厅,当中由一处硕大的落地屏风隔开,屏风的后面可以看到,那是一张原木制成的单人床。
床体做的很大,仿照的是简约型的西式木板床,只有床头,四边无脚踏的那种。
大床的旁边有一小小的床头柜,床头柜的旁边就是两扇及腰高的玻璃窗户。
在床的这一边,是带着镜子的落地柜,柜子两边现在呈现的是打开的状态,内里有一挂衣服的横杆,横杆处挂着一拍与床头柜同色系的衣服架子,这柜子的底下空间很大,邵年时用眼睛估算了一下,就算是他最长的那一款风衣挂进去,也能空余出半寸的高度。
这大衣柜的另外一道门内,则是如同抽屉一般的一层一层的柜子。
上面三层窄一些,当中铺设了袜子,布面拖鞋以及毛巾。
底下的三层则是更宽厚些,比之邵年时手中拎着的藤箱子还要厚,大概是方形的模样,可以放一些可折叠的衣物,纵是行李拿的多一些,也不至于无处整理。
至于这卧室区域里,贴近屏风的那一端,还有一三角结构的脸盆架子,依然是同样的色系,那当中摆放着的脸盆竟然是现在还十分稀罕的搪瓷脸盆,当中印着的不是常见的艳俗的牡丹花开,而只在小角落之中印了一方初家的方印,两条小小的锦鲤围绕在左右,若是将清水灌注进这脸盆了之后,那栩栩如生的小鱼竟像是活过来一般,随着水面一荡一荡的。
而搪瓷盆子的底下,依然是中空结构的架子。
架子上有香胰子,头油,洗发膏子一切与清洁有关的东西。
用的都是扬州的谢馥春,北平的御泥坊,哪怕像是邵年时这种不怎么保养的男人,都听说过它们的鼎鼎大名。
见到这些,邵年时突然就不想回家了。
他觉得自己那个单身男人居住的小院,跟这里的客房一比,自己那处就像是四面漏风的狗窝。
初家的待客之道,的确是周全的很。
邵年时的目光只是朝着小客厅内那个善良的暖水壶瞧过去,跟在他身后已经接过了邵年时的帽子与大衣的小厮,就赶紧将这些东西在衣架上挂好,取出一倒扣在托盘上的杯子,就打算为邵年时倒上一杯热水。
“邵先生,您是要茶还是咖啡?”
小客厅内放的小案几上有一个木头做的长条格子。
当中一个铁皮的小桶,一个带着外文包装的咖啡罐,就连方糖的盒子与代奶脂的伴侣都有多余外的准备。
邵年时啧啧称奇,却是给自己要了一杯最舒坦的饮品:“白开水就好,倒完了之后,这里就没什么事儿了。”
“哦,对了,我的大衣的左边口袋中有小费,你尽可以拿去。”
谁成想那服务的小厮却是笑着拒绝了:“来到初家的副楼,为客人服务就是我的工作,本就是本职工作,自然是不需要小费的。”
“邵先生,热水已经倒好了,饮用的时候请小心,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退下了?”
邵年时很是欣赏的挑挑眉毛,说了一声:好的,就让人先下去了。
自己的大舅哥果真没有说错,寻到初雪作为女朋友,就等同于进入到了初家人的生活之中,也只有进入到了初家的生活里时,才会明白,初这个姓氏对于一个渴望成功的年轻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而也只有进入到了内里,才能见识到真正的属于初家人的底蕴。
这种东西无需特意的去炫耀财富,只是从这些很小的细节当中就能看得出来了。
他可真是占了大便宜了。
但是同样的,他的大舅哥也把他看的太轻了。
他邵年时最擅长的是开拓与创新,他即将要做的事业,可是与初家没有任何的重合的。
如果说对做粮食与药材生意的初家来说,他还有一些与民生相关的衍生品的话,那多数也都在吃的方面。
而他接下来要做的事业却是跟人的穿着息息相关的。
当中的高额的利润与等同于粮食一般的大众消耗,会让他的财富积累到一定的高度,从而突破现在的桎梏,让他堂堂正正的站在中国最顶尖的那批商人群体的中间,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到了那个时候,只是还靠着家族蒙荫的那些少爷小姐们,甚至都没有了与他公平对话的机会。
他将会站在他们的父辈身旁,成为他们仰望并遥不可及的存在。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只觉得十分的振奋,他将双臂高举过自己的头顶,就站在那个等身高的大衣柜的镜前,朝着镜子中的自己低喊了几句:“邵年时,努力!邵年时,奋起!!”
他正喊着呢,却听到身后‘噗呲’一声,传来了一位姑娘憋不住的笑声。
“啊?”邵年时傻傻的转头,就见到初雪侧着头笑呢,她身后跟着的大丫鬟,努力的将头低着,死命的盯着自己的鞋尖儿,她的丫鬟培训守则中可是明确说明了,绝对不能对外来的客人表现出丝毫的不敬。
不能笑,不能笑,小姐笑得,她可是笑不得的。
我的天呢,咱们小姐到底给初家找了一个什么姑爷啊。
瞧着将温温柔柔实则冷冷清清的小姐给笑得,简直都合不拢嘴了。
突见初雪出现,还见到了自己这般模样,邵年时果不愧自说自话的脸皮厚,他迅速的调节好了自己的面部表情了之后,反倒是有些诧异的问初雪到:“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现在这个时间,开中午饭是不是有些早?
而初雪却是有些无奈的摊摊手,对邵年时说到:“你且说你这是什么运气吧。”
“你今日刚到,我母亲就从外婆家回来了。”
“与她一同到的还有我外家的表姐,听说我们今年不回乡过年了之后,非要跟着我的阿娘一起回来。”
“说是待不惯乡下那种地方,说是要回来与我作伴。”
“那刘家的宗族祭祖的时候也无需女子进入,外家见到我表姐无事,也就让她随我的母亲一道回来了。”
“所以,她们现在就在公馆的前厅那边收拾呢,我想着……你现在的身份变了,是不是也应该……出去打声招呼。”
原来是岳母回来了,邵年时立马肃然以对,他瞧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短发并无凌乱,长袍依然笔挺。
第三百零九章 真好
复就摘下架子上的帽子与大衣,一边往身上套着一边对初雪说到:“那可莫要让伯母久等了,理应过去打声招呼的。”
两个人一边往楼下走去,短短的一段路程,初雪就将自己母亲的喜好与邵年时说了几分。
“我的阿娘,她……嗨,等到你见到她了之后,自然也就明白了。”
“你既然能与我那小弟投缘的话,那自然也可以与我的阿娘投缘的。”
“你也无需过多的做些什么,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好了。”
邵年时听的有些不太明白,不过没关系,待到见到人了之后,他自然就会明白的。
这新交往的男女朋友,还来不及多说几句话,就一齐进到了初家的大厅。
半刻种前邵年时离开的时候,这里还干干净净的,可是现如今却是被诸多的行李与运货的箱子给堆得满满当当。
一正在解开身上裹着的貂绒大衣的贵妇人,低头与负责安排下人的管事的说些什么,而穿着一身大红色的洋装,还带着天鹅绒小洋帽子的刘明珍则是坐在沙发上,饶有兴味的吃着初雪当初遗留在托盘中的点心。
“啊!表妹!小雪雪,来这里坐!”
无聊的刘明珍左顾右盼,待到初雪带着邵年时刚一进门就被她给发现了。
而之所以刘明珍会表现的如此的开心,盖是因为她也瞧见了就走在初雪身后的邵年时。
她在老家之所以央着姑姑要一同回来的原因,大半都是因为她听说了,初家今年过年要招待不少的外来的客人。
但是刘明珍没想到,这客人的名单之中竟然有邵年时的一席之地,这简直就是意外惊喜了。
她依然还记得几年前的有关于那个少年人的惊鸿一瞥。以及就在一年多以前发生在初家公馆的晚宴上的事情。
说来也真是奇怪。
随着时间渐渐的推移,刘明珍对于邵年时的印象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渐渐的模糊,反倒是时间过去了越长,他在她的脑海之中所留下的印象却是越深了。
这大概就是一个女人对于一个男人的记忆的偏差吧。
因为邵年时的入学计划,让原本对其心生好感的刘明珍失去了她的目标。
一位因为学习优异总是出现在济城中学的高等部的大楼之中,而另外一个,则是因为不想着继续进学而失去了能够自由的出入校园的权利。
对于总是早出晚归的邵年时来说,基本上是碰不上睡到三竿日上的刘明珍的。
而待到放学的时候,也正是这位姑娘玩儿的最畅快的傍晚。
毕竟在济城的夜晚,对于某些上层的特权人士们来说,才是真正好玩的时间。
无数个宣传着迷蒙浪漫色彩的文会,无数个充斥了流行而旖旎的舞曲的晚宴,无数个西式的,只有洋人们才会光顾的俱乐部,都让在这个时候最精神的刘明珍忘记了自己曾在心底中想要实现的某些想法。
而邵年时除了学校之外,也只会出现在他远在郊外几十里地处的工厂之中。
那当中有轰隆隆运转的机器,以及一瞧就充斥着廉价味道的工人。
作为一家的小姐,她才不会干出这种追着男人到荒郊野地的勾当的。
若是她真的如此的做了,刘明珍知道,第二天,不甚至只需要到了晚上,她就会成为自己圈子当中最大的笑话。
一个家境富裕的小姐,刘氏商行家的最小的女人,竟然追在一个小厂长的身后。
表现的就像是一个从师专刚毕业出来的普通人家出身一心想要往上爬的拜金女人一样,实在是太跌名媛的身价了。
所以,哪怕刘明珍在某一瞬会想起这个令人深刻的青年人的时候,她也是无多余的动作的。
她觉得前几日邵年时出现在了迎接新督军到来的晚会上,就是一个很不错的信号。
在她们这些二代的富家子弟都没有资格参与的盛大的宴会之中出现了邵年时的身影,这意味着,对方不但能够堂堂正正的出现在他们的圈子里面,还比他们更快一步,挤进了本应该由他们父辈出现的层次之中。
这也意味着,若是此时的刘明珍对邵年时发出一些信号,做出一些有关于追逐的举动的时候,她所在的那个圈子当中,哪怕是最心高气傲的省会议事厅总长的女儿,也不会嘲笑她接下来的行为了。
所以,刘明珍才会这么迫不及待的出现在初家公馆的内部。
她唯恐当邵年时从济城中学毕业之后,正式的出现在济城属于他们的社交圈子之时,会被那些假惺惺的,风骚的小婊子们给毫无顾忌的缠上。
她必须要确定自己的身份,占据到一个有力的地位,宣示自己的主权,从而让邵年时这颗未曾被人发现的珠宝,牢牢的攥在自己的手中。
让所有人羡慕,被所有人嫉妒,这才是她刘明珍真正的打算。
所以,此时的刘明珍是分外的热情。
可是当她奋力的朝着初雪与邵年时的所在招手的时候,那位又高了一些,身材也不太显得单薄的青年,却是拉着初雪施施然的走到了正弯腰整理脚底下一箱子锦缎的姑姑的面前。
“夫人,您好,又见面了,我想,初伯父与大哥还未曾跟您说吧?”
邵年时做这些的时候,他是拉着初雪一同去的。
等等,他拉着初雪的手!他竟然敢拉着初雪的手!
刘明珍的眼睛瞬间就瞪得大大的,就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场景一般。
他怎么敢拉着初家最宝贝的小姐的手!!!
除非!除非!见鬼!见鬼!
当刘明珍感受到了这其中的真相的时候,就听到邵年时那略有些紧张的,确认的声音。
“是的,伯母,我跟初雪刚才确定了恋爱的关系。”
“因为彼此相处的不错,打算将关系进一步,若是成为男女朋友了之后再相处,若是还没有任何的问题的话……”
“我想,当条件成熟的时候,我是说,我能够与初雪更加相配的时候,我会亲自来府上提亲的。”
“当然了,这只是我现阶段正在努力的目标罢了。”
“我想,只要是我朝着这个目标不懈的努力,终有一天我会将其实现的。”
“所以……刚才我取得了初伯父的同意,现在特意来您的面前想要跟您说一声……”
邵年时紧张的有些磕巴,却没发现被他拉在身后的初雪,脸上泛起了一种十分奇怪的表情。
那个站在他们面前,抬起头来认真的听着邵年时的讲述,一瞧着就是特别温柔敦厚,全家最美丽和贵气的妇人,在此时,脸上的表情却是越来越喜悦了起来。
然后,这位在外人面前永远都是端方大气但是话很少的妇人,在此时却是急吼吼的将邵年时的表述给打断了,反倒是用一种近乎于激动的,一点都不像是初家夫人的表现,将邵年时给当场整的晕晕乎乎。
“哦!天呢,我的小雪雪恋爱了吗?”
“哦,天呢,天呢!”
“来,孩子,让我瞧瞧,能让我的小雪雪开口同意的男孩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哦,个头好高,身体也很结实!”说这番话的时候,初家夫人,刘瑞玉趁邵年时不备,一把就将这个瘦高的青年人给搂在了怀中,就像是长辈们对着很喜欢的小辈人一般,啪啪啪的拍着邵年时的后背:“瞧瞧,这个结实的小伙子,果真是我的女儿,就连喜好都是那般的相同。”
说完,在邵年时的一脸的懵逼的状态中,刘瑞玉又极快的松开了自己的怀抱,用一种近乎于夸张的表情,将邵年时的上下给打量了三遍,然后一偏头朝着就站在邵年时的身后,扶着自己的额头一脸尴尬的表情的初雪说到:“是个结实的小伙子呢,听妈妈的话,选他没错的。”
“瞧瞧他长得多精神,而且,绝对不是一个外强中干的货色,你若是选了他,那么你的婚后生活一定会非常,非常的……幸福的。”
说完,初夫人刘瑞玉就朝着初雪眨了眨眼睛,将身子站直了,就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自己也绝对没说过啥话的模样,一手一只,将初雪和邵年时拉到了她身后的沙发上,一左一右的给按在了上边。
“好啦!”初夫人很开心,自己的女儿找到女朋友的事情,是她今年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自从初雪的婚事被初家老爷提上了日程了之后,初夫人可真是操碎了心。
依照他们初家现如今的地位,在确定了一个范围之后,可以由着初雪自己的喜好来挑选的。
毕竟初家孩子们的婚事会有多方的考量,但是在保证一定的基础条件的同时,也有很大的自由度的。
最起码初雪十分抗拒的结婚对象,他们是绝对不会嫁女儿的。
而当时的初夫人跟初雪提到这方面的问题的时候,自己女儿表现的也……太过于冷静了。
被初老爷当成一个男孩子来教养的初雪,说起男女之间的交往,就像是养条狗或者是养头猪一般的波澜不惊。
她甚至连小女孩应该有的羞涩,以及叛逆的姑娘们应该有的恼怒都不曾有。
反倒是十分的冷静的去询问了许多的问题,看起来不像是挑选今后一起生活的伴侣,反倒是像是在挑选一起合作的商业伙伴一样。
这可是让初家夫人操碎了心,所以当她对着初雪表述何所谓男女之情,以及她与初老爷之间的爱情的时候,初雪当时的回答可是让她吓坏了。
现在,事情突然就有了一个重大的突破,她的姑娘她太了解了。
那个永远温柔实则疏离的姑娘,现如今竟然能表现出那一点点的羞涩之情,这已经是一个巨大的突破了。
过于内敛的性格让初雪的脾气总是被掩盖在过于柔顺与迁就的外衣之下。
但是就是在现在,初夫人刘瑞玉却是在女儿的眼中看到了与情谊有关的情绪。
这就好,这就好!
这说明了,自己的女儿并不是为了家庭的原因才找来的这个男朋友。
而就坐在她身边的这位小伙子,也的确有某些方面很让自己的女儿欣赏。
这就足够了,足够让她送上祝福,作为母亲的最开心的也是最诚挚的祝福。
“哎呀,真好!”
想到这里的刘瑞玉一点都不吝啬于自己对于热情的表达。
她一会儿大力的拥抱一下自己的女儿,一会又打算再一次的拥抱一下身旁还只能算是陌生人的邵年时。
大概是初夫人的这种巨大的转变让邵年时真的是惊呆了。
他有些惊疑的将视线转向了初雪的所在,用目标表达出了自己的疑惑。
而看明白了邵年时眼神中的含义的初雪,却是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家那过于激动的阿娘,对着邵年时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吧,我刚才对你说的那一番话,就是想要让你做点心理准备。”
“旁人都知道,初夫人是贵妇当中的典范,是老派守旧家族当中最青睐的那种可以做宗妇的优秀的媳妇与夫人。”
“但是除了我们家自己人……并没有人见到我阿娘的真正的脾性。”
“你以为我小弟的性格是像了谁了?”
“你以为是我父亲年轻时候的性格吗?”
“不,”初雪笑笑,竟然有些得意的将身子挺得笔直:“父亲说了,家中三个孩子,性子最像他的反倒是我这个姑娘。”
“是的,我家小弟的性格实际上是我阿娘性格的翻版。”
“他们两个人……呃,都有些过分的活泛了。”
“若不是碰上我的父亲,说不定我的阿娘会是现在济城贵妇之中的另外一种传奇了。”
“你知道阿娘没出嫁之前最喜欢做什么嘛?”
“穿着男人的衣衫,将长长的头发编成一条大大的辫子,扣上一顶全罩的帽子,出门在外的时候,全当成男人装扮。”
“而身体并不怎么康健的外公,也由得我阿娘将家中的生意给撑起来。”
“而我的父亲母亲,就是在东北抢人参鹿茸这种土特产的时候,在东北最大的药材批行当中认识的。”
“然后,你现在也看到了,刘家少了一个能干的行走,而初家多了一个温婉的夫人。”
“阿娘大概是太开心了吧,这也说明了,她对你的第一感官不错,已经将你当成了自己人。”
“所以,在自己人的面前就无需去隐藏自己的真性情,若是在家中还要端着作假,那么我的母亲也实在是太可怜了。”
被初雪这么一说,邵年时一下子就通畅了起来,他的疑问得到了解答,瞬间就喜欢上了,这个十分可爱的夫人。
第三百一十章 矛盾
而初雪最后那一句话,实在是说到了自己的心中,看来,他在这个家中得到的认可要比反对多。
邵年时有些兴奋,他正想与初夫人再多说些什么的时候,大厅之中突然发出了一声十分刺耳的摩擦之音,大家齐刷刷的转过头去,却见居于最中央位置的刘明珍,此时已经站了起来,是她将面前的茶几往前推过去的时候,所发出来的声音。
邵年时有些不解,坐在他身边的两个人也是同样。
但是等到刘明珍头也不回的往楼上跑去的时候,坐在初夫人另外一边的初雪却是叹了一口气,对着他们说了一句:“我上去瞧瞧是怎么回事儿。”
说完,就追随着她表姐的脚步一同去了公馆的楼上。
而邵年时正探头瞧着到底怎么回事的时候,却被一点都不担心的刘瑞玉给拉了回来。
作为一个未来的准女婿,现如今初雪的男朋友,她可是有许多问题想要问邵年时的。
毕竟以前自己的丈夫在说起这个男孩子的时候,自己可是从未曾给放在心上的。
只是这个年轻人太过于让人吃惊,他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完成了旁人可能需要一辈子才能走上的高度。
于是,邵年时的思绪又被初夫人给拉了回去,那个被他担心着的初雪,也随着刘明珍奔跑的角度一并的来到了主公馆的三层,也就是她们两个人的卧房的所在。
是的,由于刘明珍与初雪的关系还算是融洽,这个初雪外家的姑娘,时不时的就会跑到初家的公馆之中借宿。
尤其是她参加了一些玩的有些晚的宴会的时候,这个地方就成为了她欺瞒家里人的幌子。
虽说她的姑姑后来得知的话是一定会告诉刘明珍的父亲的。
但是对于先玩了再说的刘明珍来说,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去处了。
而在这里,没有碎碎念的姆妈,还有会发给她零花钱的大方的姑父,随时都能见到济城最流行,不,是中国最流行的食物,用品的初家,简直就是刘明珍最向往的天堂了。
也正是因为她很多时候都是在初家借宿的,故而在初家公馆的三层,本来全都是为初雪一个人所准备的主卧室当中,还特意的为刘明珍留了一间。
因为给初家姑娘准备的西配楼,是不对外开放的,所以,每当刘明珍来的时候,初雪就会陪着她在主楼住上一晚。
这对于一个亲戚家的孩子来说,已经是极大的照顾了。
可是这种照顾对于刘明珍来说,在此时却是带着莫大的讽刺。
她看着在这一层最内一间的卧房,想着居中的属于初雪的那间位置最佳的所在,不由的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
又是这样,从小到大,自己永远都要居于初雪的下面。
只因为她是初家的孩子,而她自己却被父母叮嘱着要打好关系,以后说不得要多靠着对方的存在。
这种感觉在她小的时候,还没有多么的明显。
可是随着这些年初家的生意越做越大,自己姑父在省内的影响力越来越高,她所感受到的差别也愈发的明显了。
就好像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永远要等到初雪挑完了之后,才能轮到她上前去选择。
就好像是现在,她早早就看上的年轻人,自己还没想好应该怎么去接近对方,初雪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她求而未得的人,却是成为了初雪的追求者,而她的表妹,只需要安安静静的待在原地就好了,自然有无数的青年才俊愿意主动的朝着他走去。
这不公平……刘明珍抹了一把眼泪,再一抬头的时候,就看到了初雪正安安静静的站在门外,看着她此时的失态。
“表姐,你为什么会哭了?”
“难道说……”初雪像是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起,口气有些不太确定:“你还真的很喜欢邵年时啊?我原以为你是小时候的说笑罢了。”
“毕竟,你们好像只见过几面吧?”
“我还以为你这是在跟我说笑呢?”
初雪的淡定让刘明珍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笑话。
因为她嘻嘻哈哈,疯疯癫癫,用老人家的话甚至是丝毫不知道矜持为何物的姑娘,所以她出来的话,都被人当成了一个笑话是吗?
那她这一辈子活的也是真是太可笑了。
而现在,初雪就站在她的面前,她那双聪明的眼睛就这样盯着自己,仿佛能通过自己的眼睛,不,仅仅是自己外在的表现,就能够看到自己的内心一般。
这……这映衬着有些自作多情的自己,是那么的可笑……与可悲。
不知道为什么,自觉地没有多少自尊心的刘明珍,突然就想让自己硬气一回了。
然后,她迅速的擦掉了自己眼角处流淌下来的泪水,用一种近乎于悍勇的姿态抬头朝着初雪回望了过去。
“是!可笑吗?”
“一个我第一眼竟是有些瞧不上的穷小子,只因为他拥有了钱跟地位,以及在一种旁人都不敢出面的情况下替我说了一次话,我就喜欢上了他?”
“是不是特别的可笑?”
“是啊,我就是这么现实的人。若是你的男朋友还是原本的那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还是初家底层的一个小管事的多好。”
“这样我就不会将我的目标定在他的身上,让我自己变成了一个笑话。”
“那个时候,真正的笑话就会变成你,旁人都会说,哦,千金大小姐跟小管事之间的爱情,是……多么的愚蠢啊!”
“可是,他怎么就成功了?他怎么就能那么的成功呢?”
“他哪怕是成为了你的男朋友之后再变的如此的成功也好啊,而不是现在,是他在成功了之后,再成为你的男朋友。”
“虽然邵年时身后的那点产业在你们初家的眼中的确是不算什么。”
“但是在济城大多数的人,就想是我们这种人家的人,都会认为他是一个很不错的小伙子了。”
“那些开着老旧的商铺的人,身家甚至都没有你的男朋友的一半多。”
“哦,面粉大王,济城的面粉大王,只有上等人才能吃到的雪花牌的面粉的生产者……是我的表妹,初家唯一的女儿。”
“瞧啊,初家人果真是会做生意呢,他们的眼光真是独到。”
说到这里的刘明珍突然就站了起来,她的身材与初雪的有些相仿,最起码在个头上并不比初雪矮上多少。
她就这样穿着自己足有四分高的最流行的白色高跟鞋,为了让自己的气势看起来更强盛一些,她还特意的踮了一点脚尖。
仿佛这样就能让她的说法占理,就能让正义的一方属于自己罢了。
可是初雪呢?她已经明明白白的听到了自己对于她的男朋友的觊觎了,而自己的控诉以及发泄,更是她这么多年对于自己表妹的嫉妒与愤恨给全部的说了出来。
可是听到了这番话的初雪,为什么会是这种表情?
这是一种如释重负的,仿佛可算是等到了今天的特别畅快的表情……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而就在刘明珍用她那并不算聪明的脑袋努力的思考的时候,站在门外的初雪却是笑着,迈进她所在的卧房,并且让跟在她身后的大丫鬟将这扇门从外面给关了起来。
让这个房间之中,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的存在。
“很好,表姐,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了。”
初雪的笑容真是奇怪啊,仿佛是抛却掉了一个大麻烦一般的变得越来越开怀了呢。
“你什么意思?”刘明珍在看到了这个笑容了之后,刚刚才升腾起来的那股子恶气竟是一下子就消了个一干二净。
她终于发现了以前的那些略显荒谬的感觉并不是她的错觉。
她的的确确是有些怕这位总是温柔对待她的初家的表妹的。
以前她那些哄着,捧着,顺着,仿佛并不仅仅是家里边的吩咐。
这仅仅只是从一个女人的直觉出发罢了。
是的,刘明珍隐约觉得,她马上就要知道自己这位表妹的真性情了。
瞧,因为一个男朋友的出现,竟然将她的外壳给凿出来一个小小的缝隙,让真正的初雪坦露了出来。
“是的啊,表姐的感觉一点错都没有的呢。”
“就像是表姐不喜欢我一样,其实我也一点也不曾喜欢过表姐呢。”
“刘姐姐刚才所说的那番话,是想要我心生愧疚吗?”
“从而产生了,好像是我抢了你的男朋友一般的负罪感?”
“可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啊?”
“我的男朋友,邵年时,若不是因为你是我的表姐,他甚至连你的名字都不会特意去记住的呢。”
“而也是因为站在我的身边,你才有机会认识邵年时的,不是嘛?”
“所以,别把你跟济城上流圈子中那些所谓的名媛交往时候的勾心斗角带到我的面前。”
“我从小就要比自己的兄弟们还要聪明上几分,这不是你早就知道的事情吗?”
说到这里的初雪顿了一瞬,却让刘明珍想到了小时候,在初家大院之中有关于她们这群兄弟姐妹玩耍时候的事情。
那个时候的初雪只有十岁?亦或者是十一岁?
却是用比她大了近十岁的哥哥更快的速度,解出了一个又一个大人都需要思考一番的灯谜。
从那个时候,自己的脑海中就大概有了敬畏这种感情了吧。
对着一个同龄人,还是自己名义上的妹妹,刘明珍从未曾想过那种情感之中到底包含了一些什么其他的情绪。
总之,这已经成为了她提示自己的一个准则,那就是,要好好的哄着初雪,千万不要让她感到不高兴了。
可是现在……
刘明珍瞧着这个笑的开心的表妹,突然就生出了后悔的情绪,而坐在她身侧沙发上的初雪也没有让自己的表姐坐下的想法,反倒是自顾自的又说了起来:“姐姐是不是觉得特别的委屈,从小到大都要围绕在我的身边,陪着我玩儿啊?”
“可是姐姐有没有想过,其实两家人将我们两个人凑在一起,实际上是想让我照顾你,不,或者说是想要我这个好姑娘的典范来影响你的吗?”
“这可惜,我一个要变得更加优秀就已经很费时间了……我不是先生,更不是为人父母的长辈,光凭借着榜样的力量,是无法将表姐带着一起优秀的。”
“所以,我刚才听表姐说了什么?不想再跟在我身后当我的跟班以及映衬者了?”
“那,实在是太好了,真的,表姐,为了在母亲的面前表现出我还算喜欢外家的某一个人,这种戏,实在是太难演下去了。”
“我曾经也发愁过,我的生活之中什么时候才能拒绝你的出现,现在好了,有一个现成的理由,你觉得觊觎自己的妹夫,想要抢温柔又善良的表妹的男朋友的罪名,可不可以将你从我的生活之中彻底的赶出去呢?”
“我想,这个时候的母亲,怕是也不会再为你说一句话了吧?”
“而我那个总是附着在初家身上吸血的大舅舅,总不能在出了这个事情了之后,再厚颜无处的附着在初家的产业上一边骂着我们的吝啬,一边却要占着我们初家的便宜了吧?”
“哪怕是亲戚,也要做到……明算账的啊。”
“表姐,你要知道,并不是长得最像是母亲的孩子,就会特别偏向于自己的外家一些。”
“无论我是一个不拥有继承权的女儿也好,还是一个流着你们刘家血液的亲戚也罢,我姓初,我是我的父亲,初家的当家人最疼爱的女儿。”
“我理应为自己的家族谋求更多的福利,而不是瞧着我的父亲因为亲眷的拖累,而一次次的妥协。”
“所以,你想要脱离初家的桎梏对我来说是一个十分不错的选择。”
“恭喜你,表姐,你终于勇敢的踏出了反抗的第一步,从你看不上却不得不死命的扒着的初家脱离了!”
“你将会是刘家的勇士,真正意义上的勇士。”
“所以!清茶!进来!”
应着初雪的一声高呼,站在门外替小姐守门的大丫鬟就应声而来:“小姐?”
第三百一十一章 去青城
“去帮我的表姐收拾一下她的行装,就在刚才我们进行了一场十分愉快又友好的谈话。”
“她充分的认识到了过年的时候不跟自己的家人待在一起的错误,正打算将自己的行李都打包好了,送往初家镇的刘家老宅的所在。”
“所以,清茶,去,吩咐人将这些事情都办好,莫要被人说我们初家怠慢了最为亲近的客人才是。”
说完这番话,初雪就将自己的襦裙的裙摆给轻轻的拎了起来,缓缓的从沙发上站起来,就要朝着房门外的方向走去。
在这个时候的刘明珍却是目瞪口呆的瞪着这位终于撕下了伪装的表妹,她从不曾想过,从小就迁就她,并且对她温柔以待的表妹,其内心最为真实的想法,竟然是,竟然这么讨厌她的吗?
那自己曾经想象过的因为自己的恶意而让对方伤心不已的场景,在现如今的这个情况下是多么的可笑啊。
自己岂不是称了初雪的意?终于可以让她摆脱自己这个大麻烦了?
不,等等,等等,还有一件最为重要的事情,初雪刚才说什么?
通过一句话,阐述一件事儿,让初家摆脱掉刘家这个正一步步的面临着衰败的亲戚家?
不好!!
此时的初雪早已经走出了房间,顺着楼梯转向了楼下,让探出头去想要阻止她继续走下去的刘明珍只看到了一个令她崩溃又无助的裙角。
因为就在此时,她探过头去看到的大厅之中,原本在后面的办公地点中忙碌的她的姑父以及表哥在听说了自己姑姑回来了之后,就全都从工作之中暂时脱身,来到了大厅,来迎接她跟姑姑的到来了。
“夫人……”
“母亲!母亲您回来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没来及阻止的姑娘,她的表妹初雪,笑盈盈的将脚迈下了最后一阶台阶。
“父亲,母亲,大哥……”
初雪的表情上没有任何的委屈,但是她的眼神却是不自觉的朝着就坐在自己阿娘身旁的邵年时的所在望去。
不知道为什么,在见到了这个坏小子的一瞬间,初雪突然就有些委屈了。
所以他接下来的话,说的是那样的真心实意:“母亲,您必须要将我的表姐送回到老家。”
“哦,亲爱的,这是为什么呢?”
初家两位男性不曾开口,只有初夫人刘瑞玉十分的奇怪。
接下来,站在楼上的刘明珍就这样明明白白的看着楼下的初雪,以一种近乎于坦荡的姿态,将事情的始末不偏不倚的给叙述了出来。
“因为避免尴尬,我没想到,我的男朋友优秀到了让表姐也十分喜欢的地步。”
“邵年时,对于此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呢?”
被突然问及的邵年时懵了,他努力的从以往的记忆当中去翻找着有关于初雪的这个表姐的资料。
然后他那个聪明的大脑之中,有关于刘明珍的记忆实在是太过于模糊了。
而这点可怜的记忆被他说出来了之后,全家人都十分奇怪刘明珍是如何,又是为何会喜欢上邵年时的。
这种事情邵年时自然是不可能说谎的。
那么,剩下的,变得有些奇怪的人反倒是刘明珍了。
作为一个无辜的人不应该被苛责。
那么想要终止这个矛盾的源头,让他们一家人清清静静的过好这个新年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惹出祸事来的刘明珍给送到她自己的家中。
天知道,大厅之中大家在一片安静的环境中所做出来的这个决定给刘明珍带来了多大的打击。
因为她知道,从今往后,她在初家,以往所享受过的特权将不复存在。
从今天开始,她就要像是外面那些跟初雪没什么交情的姑娘们一样了,若是想要与初雪套套近乎,也要特意差人给初家递上名帖了。
站在二层的刘明珍此时是那么的绝望,她真后悔自己这个永远都收不住的脾气,以及一碰到男人就不清醒的脑子。
而当她将愚蠢的事情都做完了之后,才想起来,做了蠢事儿之后,她即将面临的后果。
现在的她必须要想办法去弥补。
只可惜,只学会了吃喝玩乐的她,脑子中却是一盘的浆糊。
她想不出来自己接下啦要如何的应对,只是有些木然的让自己走下去,想要跟大家再解释一下。
只是,一切都晚了,仿佛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触发点一样,让初老爷对于自己的姻亲,刘家的愚蠢的行为忍受到了极限的一个可以宣泄的节点。
而这个节点一旦被人触碰开来,就别再想着初老爷要将这泄洪的闸口再给关闭起来。
所以,当刘明珍结结巴巴的想要为自己刚才的言语做出弥补的时候,坐在大厅居中位置的初老爷只挂着与初雪一样和善的笑容,对着刘明珍说了同样的话语:“初忠,将明珍小姐送回家去。”
“小孩子实在是太任性了,谁家过年不跟自己的父母一起度过呢?”
“毕竟她总是姓刘的不是?”
“夫人,你不能太过于溺爱明珍了,想想你的大哥,现在找不到明珍,应该是多么的着急啊。”
眨眨眼睛的初夫人皱着眉头,以往她总喜欢护着的小姑娘,在今天看来竟是一点都不可爱了。
是,她很爱她的侄女,但是与自己的女儿相比,那种喜爱也只不过是范于表面罢了。
于是,当自己的丈夫做出了这个建议之后,她并不曾出口阻拦。
毕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不去找自己的哥哥讨要一个说法,只是将人送回家去,就已经是十分的宽和仁善了。
刘明珍看着场中的场景,嘴唇微微的哆嗦了两下。
她的脸颊,她的全身,再也不复自己最为骄傲的,那抹名为明艳的红色了。
她就像是霜打过的茄子一般,垂着头,被初家的管事的塞上赶往初家镇的马车,看着身后的初家公馆距离她远离越远,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瞧不到它的踪迹。
坐在马车上的刘明珍捂着脸哭了起来,她的心中带着怨气,并诅咒将其送走的初雪,在过这个年的时候,也没有多好的心情。
只可惜,刘明珍大概是想错了,在将自己最讨厌的人送走了之后,初雪不但没有任何的沮丧,反倒是十分开心的与家人们汇聚到了一处,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做着准备。
而这个并没有在主宅中度过,全家加上邵年时也只有五口人能够上座的除夕晚宴,就在一片祥和融洽的气氛中度过了。
通过这么几天的相处,除了初邵民这位当大哥还有些别扭之外,其他的人很快就接受了邵年时的存在。
现在,酒足饭饱的邵年时正跟初家老爷坐在客厅的一个小角落中,听着城内传过来的断断续续的鞭炮声,说着邵年时大年初五就要开启的新的旅途。
“怎么想起来办纺织了?”
“不会是王栓子那个妻管严故意为难你的吧?”
“若是你不想做这一块的话,”说这话的时候初老爷还小心的往自己夫人的所在瞧了一眼,发现他的那位活泼的夫人正拎着一条漂亮的珍珠项链往初雪的身上比量着的时候,就压低了声音跟对面的邵年时说道:“你完全可以尝试着做南北皮货与土特方面的生意。”
“你也知道,初家的药材与医药铺子的生意都是一个整体的。”
“但是我从没说过,刘家杂货商行当中有关于名贵药材的收购与携带到内路销售,那是得到了初家的允许,并将其切割出来的利益。”
“若是你有扩大手中的财富与产业的打算的话,完全可以尝试着收购一下刘家手下的产业。”
“那些产业的前景可不只是现在它所呈现出来的那么的疲软。”
“这些本来能够营业的行当,愣是被我那个愚蠢的大舅哥给经营成了现在这副模样,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以前因着亲戚之间的情分,我从来不去过多的关注刘家手下的财富的。”
“但是这几年,就因为我的手下留情,那些白花花的银子,那些本应该赚钱的东西,却被没有设么情分的其他的商人给抢走了。”
“你若是想要再进一步,不如从刘家那方面入手。”
“与其便宜了外人,不如便宜一下自己的亲家。”
“好歹你跟刘家可是隔了一层的关系,就算是动手,我这个只不过是你的伯父的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便宜自家人,总比落在那些外人的手中要好。”
“毕竟我的夫人也姓刘,就权当我们替他们保管一下好了。”
对于初老爷的这番话,邵年时是十分的赞同的。
但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刘家对外的形象与给人的印象还是十分的强悍的。
他们也必须要像是英家一样,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理由亦或是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外因,否则,单单是要挖刘家的边角料,可是满足不了邵年时对于刘家的需求的。
刘家对外最有名的产业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与东北与西北的土特的交易。
这条路赚不赚钱都是不必要的,但是其中所涉及到的人脉,却是邵年时渴望接手的。
现在不急,让他应了王栓子的请求,去青城走上一趟,看看是不是正如他的岳父张督军所说的那般,是个极会赚钱的商人。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就端着杯子,与初老爷露出了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
如同计划一般,待到过完了初五,他就乘坐济城往青城发去的火车,如同约定好的那般,与青城纺织新锐陈介夫碰面了。
坐在火车上的邵年时拿到的是远在天津城的张怀芝特意名人送过来的一等火车票。
位于火车头后方的第三节车厢的所在。
挂在烧煤的车头后面的,是一节空置下来的给餐车的主厨与乘务员所准备的工作与休息的车厢,然后就是只有一等座以上的客人们才能够来到的餐车,至于后面的两节车厢卖得都是有些特殊的一等座,再接下来的近十节被拖拽着的车皮,是一等以下的供给普通大众的稍微平价一些的车票。
二等座会拥有干净一些的座位,购买站票的乘客不允许进入到他们所在的车厢。
车头以及车尾会提供热水,一个小小的但是是独立的厕所,只供给他们这些购票的人来使用。
但是从他们这些二等票之后,就变成了一个拥挤,闷热,肮脏的铁皮罐子。
那面对面只能坐三个人的排坐上,能够挤上四个,五个,甚至更多的人。
双排座的走廊上也站满了人。
因为乘务员无法穿过这层层的顾客去他们过道处的洗手池以及厕所去灌注干净的清水。
当车厢之中的乘客想要在这个接近于二十多个钟头的旅途之中想要打一杯热水来喝的时候,却发现这个铁皮做成的方形盒子,只能发出吱吱呀呀的又空又燥的声音。
至于那个所有人的排泄物都堆积的厕所?
哪怕是尿意澎湃的人都能多忍一会就是一会,十分的不愿意去面对那个恐怖的空间了。
所以,此时的邵年时对于远在几百公里之外的张怀芝的安排是十分的满意。
无论如何,自己的合作者不是一个吝啬的人,总比他抠抠搜搜要好得多。
最起码他能享受到这次服务周到的旅途,在空荡荡的车厢当中,喝一杯乘务员送过来的清茶,将唱片机调到他最喜欢的梅大家几年前编排的新曲《思凡》这一张,让邵年时利用这枯燥的旅途时光,结结实实的听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戏。
说实话,这些年邵年时很忙,光是工作与学习就让他忙的忘记了周围一切的娱乐。
小的时候是条件不好,接触不到这些上层人士们喜欢的休闲方式。
等到自己能耐了,却是因为要弥补自己的不足,反倒是更接触不到与玩乐有关的东西了。
现如今,邵年时听着那胶片机中为梅大家,谭大家特意收录的戏曲合集,邵年时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人为了捧角儿,而搞得魂不守舍,倾家荡产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印染
这种宛转悠扬,绕梁三日的曲音,竟然是男性反串所唱。
那这所需要的戏曲功底,以及经年累月的练习,简直就不是邵年时能够想象的了。
也难怪最是喜欢风雅的臧克加,哪怕是一心追求自己心爱的诗文,但是在闲暇的时候说起戏院里的角儿们的时候,那也会兴奋的唾沫横飞,恨不得与邵年时分享自己心中的喜爱与仰慕之情。
的确是非常的了不得,值得邵年时为此肃而起敬。
对于拥有着一技之长,并将其做到业内最佳的人,无论这个人是做什么的,他是什么出身,干的是不是下九流的行当,邵年时觉得都应该予以对方最大的尊重。
因为无论是哪一行当,排在头名的,所付出的永远都比最底层的要多得多得多。
尤其是他们这些无根之萍,无根之木,他们所拥有的,能立足的根本,就是这一身的本领了。
邵年时觉得,出于对这些大家的尊敬,若是有机会的话,他是一定会去这些角儿所在的园子当中去听上一场的,买上一张两块钱的戏票,或者是一张五块钱的头排坐,为当天挑大梁的主角买上一捧戏院售卖的花,好歹也没算是白嫖了。
舒舒服服的邵年时,就这样嘎嘎悠悠的来到了青城。
这个他小时候待过几年,并且度过了最美好也是最危险的时光的城市,经过了这么多年,却没有多少的改变。
火车站的候车厅内还是充斥着骂骂咧咧的黑皮的巡警,勒索着在这里游荡着,兜售着馒头与烧饼的小商小贩,一堆穿着破棉袄,扣着狗皮帽的脚夫,蹲在火车站门口的街边,等待着上来雇佣他们的客人,被擦得锃亮的黄包车就在火车站那不大的小广场上拥挤着往走出来的人群的方向赶去。
瞧着一位想要雇车的客人,就要眼明手快的将对方抢到自己的车上,若是晚上一步,就会被身旁的总是抢生意的敌对的车行的车夫给捷足先登。
这个火车站,就如同好几年前一般,还是那么的混乱不堪,却是如此的生机勃勃。
“邵先生,邵先生,在这里!”
邵年时刚才在出站口处看的有些发愣呢,却听到接站的人群之中传来了一阵对于他的的名字的呼喊之音。
邵年时抬头一瞧,就发现人群之中有一块纸壳子制成的牌子,上边写着三个大大的汉字‘邵年时’而那个举牌子的人则是陷入在人群之中只能见到他的双手。
这让邵年时一瞧,立马就忘记了那短暂的回忆,迈开大长腿三两步的就绕到了人群的外围,有些好奇的朝着内里瞧着,他觉得青城仿佛并没有他认识的人呢。
这位负责接站的人到底是如何认出他来的呢?
于是他站在那个人的后方回应了一声:“我在这里,你是来接我的吗?”
被身后突然冒出来的声音下了一眺的小子一转身就看到了他身后的人,然后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笑容,对着邵年时说到:“是的,陈老板今天早上就派我过来火车站等您呢。”
“我也不认识您到底是什么模样,自从听说济城的火车到站了之后,我见到人出来就在这里喊着呢。”
说这话的时候,这小兄弟的嗓子是有些沙哑,这让邵年时十分敬佩这位年轻人的毅力,同时也为陈厂长的靠谱表示了些许的赞同。
见到邵年时的微笑,这小子也跟着乐呵了几分,他将板子放下,十分主动的帮邵年时将他手中更大的那个行李箱拎了过来,引着邵年时就往火车站外相对僻静的一角走了过去。
那里有一辆十分气派的黑色的小汽车,对方将邵年时的行李放在了后备箱中,就把人给让进了车内。
敢情这位年轻人还是一个全才,司机与接站的,都并做一个人来用了。
这下子邵年时对于陈厂长的人才多用也有了些许的感觉,他突然就十分期待与这样的一个人物来进行一次面谈了。
只可惜,现如今的青城路况要比想象中的糟糕上一些。
城里的道路还算是平城,可是等到他们往南郊的工厂区域内开过去的时候,这种小汽车纵是拥有着最豪华的座椅,也将邵年时给颠了一个七荤八素。
车速因此也无法提高多少,足足开了一个多钟头之后,才抵达了邵年时此行的目的地,陈介夫挑头,张怀芝入股的中国染料厂。
可是在邵年时眼中看来,这还只是一个筹备并不算完全的工地罢了。
毕竟已经健全的厂房,光是从外观来看的话,竟是连邵年时的面粉厂的规模都不如。
秉承着资料要收集完全,人才也算是一种商业价值的原则,邵年时并不曾对现况有任何的失望。
他施施然的下了车,在这位司机兼职接待人员的引领下,就往工厂的深处走去。
‘叮叮当当……’
远处正有不少工人在荒地上实施施工,说着邵年时似懂非懂的胶东口音。
莫名的,竟还让他有些亲切,让刚升起的担忧,暂时就被压制了下去。
毕竟是勤劳肯干的山东老乡,咱们还是面谈了之后再说吧。
就在邵年时转过头来的时候,却发现这个外挂了中国染料厂的内里厂房,却是轰隆隆的开了机器。
茫茫白雾从一条长长的染料槽中升腾而出。
在这长条染料槽的槽口处,站着三四个光着膀子的工人,一边用手往下试探底下的水温,一边拎起旁边的大桶往这槽染料当中倾倒着不知名的化工原料。
光是这么瞧着,竟是干的热火朝天。
只不过邵年时并不懂这里边的门道,秉承着外行人不管内行事儿的原则,他的目光立马就收了回来,等待着前面的小司机将他往厂长办公室领去。
谁成想,这机灵的年轻人见到这处工人了之后,竟是脚下一拐,带着邵年时就来到了槽边儿。
指着唯一一个光着脚踩在燃料槽侧方打着赤膊,一身古铜色皮肤的工人大声的喊道:“邵先生,那边就是我们的厂长,陈介夫陈厂长啊。”
然后,就很是开心的对着那槽边上的男人回喊了起来:“表舅!表舅!邵先生我给接回来了。”
只这一声,冲破了机械轰鸣的声音,让那个正居高临下观察着染料融合程度的男人,嗖的一转头,就望向了邵年时的方向。
然后,邵年时就看到了一位淳朴的如同农民兄弟的中年糙汉,对着他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只这一个笑容,就让邵年时多了许多莫名的好感。
实在是这位思想新派,行动新派,梦想朝前的陈厂长的样貌,与他想象的太不相同了。
他就像是不曾脱胎换骨前的邵年时,哪怕是来到了大城市之中,也不曾脱去他本质里,骨子中的东西。
而那位开心的笑着的中年人,在第一眼看到了邵年时,做到了与对方四目相接了之后,也瞬间的喜欢上了这个同样淳朴的小子。
都说这邵年时是济城年轻商人当中的一个传奇,未曾碰面的陈介夫,实际上早已经将其想象成了那些只知道夸夸其谈,穿着花格子衬衫的油头粉面了。
谁能想到,这位年轻的有些过分的合作者,竟是带着同类的味道。
外表起来是如此的忠厚,内在却是如此的精明。
“邵先生!失敬!”
陈介夫手脚麻利的从染料槽上爬了下来,哪怕是朝着邵年时走去,也不忘记对身边的助手叮嘱后续的流程。
“七八分钟之后,往里边倾倒最后一次正红色的原料,八分之一的料桶的量,搅拌均匀之后,就可以撤火放样布了。”
“待到挂色充分了之后,你们晾挂三个时辰,完全风干之后,咱们再来检验这匹布的色泽。”
“明白了吗?”
站在槽边上一直替厂长打下手的工人们齐刷刷的回应到:“明白!”
然后人各自散开,依照陈介夫的要去去办后续的事情。
而这位光着膀子的男人,一边往邵年时的所在走去,一边就将一灰色的麻布衣服往身上套去,顺带手的还将一条黑色的腰带往中间一扎,配着农人们最喜欢的黑色棉鞋篓子,怎么瞧都像是一个地道的老农民了。
“哈哈!”邵年时不知道为啥就是想笑,他被陈介夫引到了一间堪称简陋的休息室了之后,这位手脚麻利的厂长因为内外的温差已经将一件半新不旧的老棉袄给套在了外面。
见着邵年时随意找到一张板凳就坐下了,他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给对方的小茶杯当中捏了几根茶叶棍,就为自己喝对方续上了一杯热水。
“喝点茶,这厂里边,车间要比办公室热闹,那温度也是高了几度。”
“你也莫要嫌弃这地方简陋,一切都是暂时的。”
“瞧见外面已经搭好骨架的厂房没有,那才是俺们印染厂的主体。”
“现在的厂房啥也不干,就研究新染料的配合,我前几天从日本请了几个技术工人过来,将他们国外的染料配方教授给咱们的工人。”
“等到咱们将他们的本事学会了,就让这几个日本人赶紧滚蛋,俺可不兴再养个外国翻译,多花多余外的钱财。”
邵年时对陈介夫的这种卸磨杀驴的行为表示了极大的认可,他跟着点点头回应到:“此话在理,陈厂长果真自信。”
听到邵年时这话,陈介夫心想着他可算是碰到了知己了,就连跟着的笑声都大了几分,什么铺垫都没有的,就开始与邵年时说起了他对于这个集纺织,印染为一体的综合性的印染厂的展望。
“你看那片地上我打算进十条流水线,全从外国进口的。”
“就我现在联系的洋买办,就不下五个国家。”
“这让我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的报价实在是有些虚高了。”
“我厂子里请了一个留学归来的大学生,学的就是机械纺织这个专业的。”
“他曾经在国外的厂子里做过调查,加上运费,他们的溢价也超过了百分之五十。”
“这是趴在我们中国人的身上吸我们的血汗钱呢。”
“我觉得我们应该琢磨出一个主意,让他们自己先斗起来,把这笔溢价往下压制一下。”
“不说百分之十或者是二十吧,我觉得百分之三十还是可行的。”
那这百分之三十的溢价其实都已经是赚的盆满锅满了的。
一条半自动化的生产线,基础的采购价格在4000-5000大洋左右。
而它的成本可能也只有2800-3500元的大洋。
若是能将其中的利润进行对半的压缩,就意味着他们这十套生产线路的采购款,将会节省出6000-7500块的大洋。
这等同于一个全新的厂房的厂体结构,亦或者是两套新的生产线的采购价格了。
所以,在这个时候,邵年时与陈介夫,不介意扩大一下对外的宣传与影响力。
而他们在讨论这个场子的基建问题的基础上,也对今后的经营方向与方针,进行了更深层次的探讨。
作为一个技术行家的陈介夫,也很自傲自己的经营手段的。
但是在与邵年时碰过了之后,才发现这个年轻的小子,有着比他更为大胆,以及更加深厚的野望。
在他们承建的这个印染厂的基础之上,邵年时只针对销售手段发言。
原本只打算做初步接触的邵年时,在见到了陈介夫本人了之后,就改变了原本的打算,打算在青城待到新学年开学之后,不,如果事情有需要的话,他可能还要跟学校多请几个月的假才行了。
也多亏了学分制的升学方式,让邵年时避免了因为缺课而带来的麻烦。
他只要在考试的时候能够顺利的取得c+以上的成绩,就足可以修到毕业升学所需要的学分了。
这才是让他继续留在青城的底气。
毕竟对于纺织这一行业来说,他也只能算是一个外行人罢了。
他需要足够的时间,去研究青城,乃至于中国的纺织行当的市场。
从小范围小规模下手,测试一下青城大华纺织厂以及中国染料厂的核心竞争里的强弱。
第三百一十三章 青城,你好
试图抓住中国纺织业产品的脉络,最终为他新产业的称霸,铺平一些应有的道路。
而这些都需要时间,以及他潜心下来的研究。
所以,当邵年时确认了与陈介夫的合作了之后,就表达了他打算在青城常驻一段时间的愿望。
对于邵年时的这个决定,陈介夫可是举着双手双脚赞成的。
因为这个合作伙伴的到来,让他的纺织印染厂子,得到了一笔高达五千块大洋的入股,以及手腕相当高超的伙伴的加入。
今天对于陈介夫来说是值得庆祝的一天。
他十分慷慨的拍着这间并不算大的休息室对邵年时说到:“你也别住酒店那种贵到要死的地方了。”
“现在厂子还没正式开工,你呢就先住在工厂吧。”
“这里晚上有一队老乡团的人在这里巡逻执勤,若讲究安全,可是比市里面还要安全几分的。”
“咋样,我时不时的就在这里住一阵,那边的房间都是现成的。”
也不是吃不了苦的邵年时当然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他对于自己的生存条件并没有多么高的要求,只要是能吃上一口饱饭,住在哪里都是无所谓的。
见到这位合作伙伴竟然如此的踏实,陈介夫也是十分的开心。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着这个过分好说话的新的合作者说到:“俺家那一口子,现如今正在老家坐月子嘞,没有啥人能伺候咱们俩,只能就手的对付一下了。”
“也多亏邵小弟不计较,这趟若是别的老板,怕是还以为我没有合作的心思呢。”
至于邵年时则是毫不在意的摇摇头,对着陈介夫说到:“我能与陈老板合作才是意外之喜呢。”
“真要计较细枝末节,那才不是成心做生意的料的。”
“所以今后请多关照?”
邵年时主动的伸出手来递到陈介夫的手中,而陈介夫则是一把回握住了自己这位未来的合作伙伴,用同样激动的声音回应到:“请多关照。”
两位同样来自于小村落,却凭借着一身的本事完成了资本积累的精明人,从这一刻起确立了牢不可破的合作关系,从此走上了一人主内,一人主外的相当和谐的成功之路。
而在他们成功之前,势必要付出相当大的努力的。
就好像是现在,邵年时需要在硬邦邦的木头床上困了一晚上的觉之后,就踏上了他对于青城纺织行业市场的考察之路。
而他在此之前,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给初家公馆以及学校的院方去上几封信件。
对于交到初老爷以及校长手中的信件,则是礼貌以及客套居多的。
但是他发往初家公馆由初雪本人接收的信件的内容,却是要温和柔情了许多。
初雪:
敬悉。
吾已抵青,甚是想念。
手书一封,以表情谊。
工厂磋商之事,甚为顺利,但一切尤新,万事待兴,吾需协陈生一同处理诸多事宜,故而不能即刻返济。
特书信一封,告知与汝,万望保重,切莫牵挂。
初判青城事宜需月余尚能处理得当,回返之日,必派人前往通知。
唯有一事遗憾,乃不能陪伴汝之左右,思念至深,无处可诉,唯有一笔,一纸,得以寄托,希望汝可知道,我之爱意。
海天在望,不尽依依。离别情怀,今犹耿耿。
万望一切保重。
等吾回归。
言不尽思,再祈珍重。
邵年时
书于民国十四年二月二十九日
写完这封信,邵年时小心翼翼的将其封存完好,又将一他在火车站出站口处小商贩兜售的有些粗糙的圆形贝壳贴到了信封的封口之处,这才踏踏实实的往木板床上一靠,应着困意直接进入了梦想。
而第二天一早,他甚至要比他隔壁的舍友起的还要早上几分。
用自带的清炎牙膏刷牙漱口,骑上本属于陈介夫的自行车,就往青城的市中区赶去。
早晨的青城分外的美丽,大概是因为靠着海的缘故,就连这里的寒风都带着点湿润的感觉。
等邵年时真骑着车子上了路,才明白了这一路上为啥会如此的颠簸。
因这南郊的荒地,竟是砂石结构的土路,故而车子这般重的运载工具,行驶在这上面的时候,才会颠簸的厉害。
不过不要紧,旁边有贴着地表长了一层枯草的草地。
自行车滚在其上,要比走这条土路顺畅的多。
故而邵年时骑过去的时候,竟是比那小汽车开的还要快。
大抵用了五十多分钟,也就赶到了刚刚开始热闹起来的青城市区。
到了这市区里边,邵年时并不着急去找那销售布料的渠道,毕竟这是一个城市刚刚苏醒的时日,那些掌控着城市的民生经济的铺面,并不到开铺的时候。
此时的青城市,正为了一日的生机而忙碌着。
老百姓们在自己居住的院落之中,洗脸梳头,倾倒马桶,张罗着儿女起床,亦或者为即将上工的工作与开张的买卖做着积极的准备。
但是在此之前,他们必须要完成一件重要的事情。
这件事情就是,将自己喂饱,确保身体拥有足够的气力,去完成一上午的或是繁重或是轻松的工作与生活。
所以,这个时候,是属于青城早点小铺与街边摊贩们的时光。
要想了解一个城市,那必须要从当地的美食开始吧。
找一家好吃的铺子,对于曾经在青城生活过一段时光的邵年时来说,一点都不是难事儿。
他骑着二八大横梁车子绕着基本上都是斜街的青城道路左右转了两个路口,就找到了足可以让他满足的一个小铺。
这间铺子开在了青城一条小商业街与居民院落的接茬之处,因在排头的缘故,这家铺面的规模认真算起来,真是小的可以。
内里能摆下的桌子至多两桌,可是在早晨这种占了道路也不会碰到巡警找茬的好时候的时候,它的门口处却是摆出来了七八张露天而坐的座椅。
等到邵年时赶过去的时候,此处已经坐了一个满满当当。
在见到了这种盛况的时候,邵年时的面上却是一喜,嘴里低声的说了一句:“找到了!竟然还在。”
这是他跟随着父母逃离青城时,他曾经在这里吃过东西的老店。
一晃**年过去了,竟然还如同邵年时离开一般的,没有多少的改变。
空气中飘荡的酸酸辣辣的气息,是如此的让人怀念。
勾引的邵年时赶忙下了车子,将其停靠在一张刚刚空出来的板凳的边上,对着已经将大口锅搬到铺子口处的老板的所在,高声的喊了一句:“老板,来一碗酸辣鱼丸,再来一份大锅饼喽!”
那老板此时正拿着一个大勺子,对着一锅煮的咕嘟嘟冒泡泡的酸辣汤汁儿下手呢,听到了邵年时的要求,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好嘞!”
“老婆子,从锅里盛一份锅饼喽。”
“好嘞!”
应着这声,一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的婆子就从铺子中走了出来,对着邵年时回到:“客人啊,你是要一分饼还是要半分饼啊。”
就是应着这个提问,邵年时才想起来,做一份胶州大锅饼所花的工夫可是费了老鼻子的气力了。
故而一张大饼出锅,一个就有五斤的重量。
其中的一分,就足有七八两之重,半分也足有三四两的分量。
想着自己的好胃口,邵年时当然是要一分饼啊。
毕竟这也不过是半斤的口粮,一个壮小伙子轻轻松松啃一张饼的胃口,这一分饼也着实算不上多了。
“老板娘,来一分饼!”
“好嘞!”
这老板娘为啥这么高兴,别瞧着这锅饼是杂面做的值不了几个大钱,但是架不住制作胶州大锅饼的程序十分的瓷实,能将这个饼子做的比一般的饼子还要垫肚子,故而大家在要买这大锅饼吃的时候,下意识的就会减轻一下自己的份数,仿佛这样就能剩下一些银钱一般。
要叫这老板娘说啊,都是穷闹的霍霍,毕竟这份数减少了,那分量自然也跟着下来了啊。
坐在她的摊子上吃饭的人,能图的也只有一个心理安慰了。
到临了,吃不饱肚子的是她的客人们,而赚不到钱的则是她自己了。
到底是要像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这样才是真的对得起自己的身体,小伙子吃上半斤饼子,再加上他们家最出名的酸辣鱼丸,哪怕是到了晌午,肚子也不会饿的咕咕叫呢。
想到这里的老板娘在盛饼子的时候,就照着芝麻粒多一些的三角饼下了手,一并往酸辣汤里边添加鱼丸的时候,还多扔了一颗。
这让负责看守着锅子,防止这种粘稠的酸辣汤粘锅糊掉从而影响口感的老板还特意的瞅了一眼自己的老婆。
在瞧见那新来的客人干干净净的模样,心里就咕嘟嘟的泛起了酸。
他就知道,青城的大曼都是一个德行,但凡是见到长得的清秀的小伙,就会多一分特殊的对待。
出于报复,这老板在出锅的时候,就多替邵年时的鱼丸汤里添了一把胡椒粉。
应着这个冲劲儿瞧着邵年时阿嚏阿嚏的接连打了三个喷嚏之后,这面上才好看了几分。
“你这个老头子!”
老板娘觉得有些好笑,却见那年轻人在打完喷嚏之后,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对!就是这冲劲儿,才是这酸辣鱼丸最美妙的地方。
青城的鱼丸,跟出于内陆的济城鱼丸完全不同。
因为靠着海的缘故,每日都有归航的渔民将自己一晚上的收入拿到岸边的码头上兜售。
当然了,又大又新鲜的好货,都被码头上的鱼鲜商务公司给收购了。
次一等的大鱼,则是被倒腾海货的二道贩子给低价收走。
能让他们摆在船边上,被青城市民随意挑选的货色,一般都不是什么能够上得了台面的鱼生了。
而这样的鱼生却有一个极为大的好处,那就是便宜,比外面买的任何一种肉类都要便宜的多。
也正是因为这份儿便宜,才让手打鱼丸有了往外售卖的市场。
毕竟邵年时手中捧着的这碗酸辣鱼丸汤只这么一碗,当中有六个(定量五个)乒乓球大小的蓬松滑嫩的鱼肉丸子的汤水,就能卖到6-8个大子儿,而制作它们的成本至多也不过1-2个罢了。
所以,邵年时将一颗乳白色一煮就变得异常蓬松的肉丸用牙齿咬开了之后,就觉得自己能在青城多待一阵时间,实在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了。
这美食就要好好的品尝,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顿饭,愣是让邵年时吃了许久。
送走了三四波过来的吃饭的客人了之后,他才慢条斯理的摸了摸有些微微凸起的小肚子,将十五个大子儿的银钱给老板娘结了。
然后他推着自己的自行车,就往青城最繁华的商业街道骑去。
瞧着头顶上的太阳,以及自己怀表指向的九点的刻度,邵年时就知道现在的青城中心区域的商业街已经到了打板开市的时候了。
此时的邵年时脚底下蹬的飞快,不多时,就抵达了他想要去的街道。
在商业街的街口处,有一处市场管理局贵重车辆存放处,他以每小时一个大子儿的收费标准,给管理局五个大子儿的存车费以及多余外的小费,从对方的手中拿到了一张可以存放三小时自行车的存票,这才放下心来,晃晃悠悠的从街道的一头往街道的街尾逛去。
要说这青城市果不愧为山东经济第一城的称号,在现如今的商贸界中,还有着不输于大上海的美名。
自从这1897年德国占了胶州湾整个区域了之后,这里的发展就不是山东内陆的几个城市能够相比的了。
只不过,这北方政府好不容易在三年前将青城,烟城的自主权给拿到了手中,一转眼,就因为张大帅的偏日的行为,让胶州转手就落在了日本人的手中。
不说别的,只这短短的三年,日本人就利用国土距离较为近便的便利,将己方的商人源源不断的运输到更为广袤的胶东半岛上来。
第三百一十四章 布
这也只过去了三年,竟是在青城周围盖起来了足足六家规模不输于陈介夫准备筹办的那般大小的纺织厂。
因着这六家纺织厂分属于日本国内的六家不同的财团,这才能让青城市面上的布料,不至于被一家把控住了,从而疯狂的往上提价,让青城人过上穿不上衣服的生活。
同样的,因为这六家日本纺织厂的快速的扩张,让原本占据了大部分市场份额的德国人生产的布匹以及少量的从青岛的小作坊,小厂子自产的布匹,现在的日子有些不太好过。
在价格战争中,他们因为成本的问题,正在节节败退,从市场上最初出现了日本布的所占份额超过百分之八十五,一路跌到了现在的市场份额只剩下了百分之四十的悲惨之地。
就邵年时这一路走下来,得出了一个结论,若是德国人与本地的小手工业主再想不出遏制日本商人的办法的话,怕是不出一年,他们的份额还要再跟着掉下一半。
到了那个时候,还没完全撕破脸,甚至还在谋求着双方合作的德国受到的影响相对会少上许多,而那些依凭着廉价在夹缝之中苦苦求生的小工厂主们,怕是要被逼的倒闭卖厂了。
无他,日本人的生产工艺实在是太过于狡猾了。
哪怕是邵年时这种不懂得怎么去纺织出布匹的外行人都能瞧出其中的关键。
别瞧着邵年时只是初步的调查一下青城的纺织市场,但是他每经过一家店铺,都会将这家铺子中不同的牌子,以及各个品牌之中最好的布料以及最次的布料的样品给买上一部分。
作为还在用刻度尺,剪子进行交易的布行,客人的要求,哪怕是买一尺,他们也是给人裁的。
毕竟那些摆放在外面的样品,都是一匹一匹,甚至是更大规模的大卷货品。
这位客人需要二米二来做个短褂子,说不定那位客人就需要三米三来做件大褂了。
再加上邵年时样样数数的都来上一尺,几十种对外裁剪的料子加在一起,也是一笔不小的生意了。
而这其中,邵年时还特意的询问了一下布庄内的老板,最好卖的布料到底是哪几种。
在确认了基本上都是日产货的同时,他就用手上去捻了一捻。
这一比较,邵年时的心中就有了数了。
自产的土布,德国厂产的布与日本厂产的布,只需要这么一捻,立马就能被分的清清楚楚。在这三种大类型的布料当中,土布是最厚实的一种。
它摸起来沉甸甸的不说,经纬两织还特别的细密。
只是有一点不好,就是略显毛躁一些。
大概是没有现代纺织机器对于棉线的反复的抻拉的处理,以及后期的打磨,挂浆的几道工序的原因,若是用这种土机器以及土染料的布料制作衣服的话,贴身穿的时候,是有些不合适的。
而在前期的浆洗的过程之中,很大程度上都伴随着掉色的问题。
当然了,这对于图便宜的乡民们来说,这都完全不是问题。
因为它们足够的结实。
哪怕是最金贵的土布,穿在一般的农人的身上,不下地,不爬山的好好爱护着,三四年的,除非是虫蛀鼠咬,否则啊,是一点都不带坏的。
这是外国人的洋布无法比拟的优势。
但是中国的土布,在青城这个越来越先进化,对于新理念与新思想接受越来越高的新兴先进的城市之中,却变成了它们的劣势。
因为足够结实,让它们上了身的城市居民两三年都穿不坏。
但是当初买它们回家时候制成的衣物却变得不合流行,或是变得老土了起来。
还有许多土布无论是花色还是布料本身的质地,都是不适合用来做一些特别洋气的款式的衣服的。
就算是图便宜买回了家,那些手艺精湛的老师傅们,也依然是对着这种布料举着眼镜,摇着脑袋的告知对方,这是做不了啥好款式的布的。
这一下子就让土布的地位尴尬了起来。
再配合上它那可怜巴巴的极低的产量,因为手工劳作的时长过长,要价也无法压低的鸡肋一般的价格,就让它们成为了这三大分类当中,最没有竞争力的布种之一了。
现在在青城,除了周边的远郊县的乡土人还会购买这种实在一些的土布之外,家里稍微能过得下去的本地居民,一般都不太会选购这样的布料的。
毕竟,还有一种价格跟土布差不多,但是基本上不掉色,质量也是十分过硬的德国布在前面顶着呢。
作为三大分类当中最为昂贵的一种布料,德国布无论是从哪一方面,邵年时都挑不出对方的毛病。
厚实的手感,极为严谨的针织手法,细密的经纬线的排布,以及还算是时尚与具有异国情调的花色,都让它在布匹市场上占据着极大的分量。
可是随着前一阵日德两国因为胶州半岛的租界区的归属的摩擦问题,极大的影响了青城以及附近城镇的经济。
大家的日子没有刚开始德占区时那么的好过了,所以原本还能凑合过下去的小市民们,下意识的就想到要省钱。
作为其中价格最为昂贵的德国布,就变成了他们在需要裁置新衣衫时被排除出去的选择。
大家都知道这个质量实在是很好的,但是一想到这个价格,心中就不由的抖上一抖了。
作为衣食住行当中排在第一位,同样位列快速消费品大军的前几位的衣料买卖,其多半的利润赚取,都是在高速的销售与不断的生产的过程之中进行的。
而纺织行业,最为忌讳的就是积压了。
就好像是服装的流行一天一个模样一般,布匹的印染手段以及纺织手法,也是在不停的改变的过程之中的。
若是一批次出产的布料,只需要三到五天就能被市场完全的消化的话,回笼的资金完全可以应付接踵而来的新流行,而他们也可以腾出手来,毫无压力的生产新的产品。
但是若是在市场上销售的十分缓慢,迎接到了一波新的流行,甚至是连季节都过去的话,那这剩下的布料,可真算是真的砸在手中了。
哪怕是转运到并没有那么时髦的内陆城市,也需要贴上本来不需要的运送与人工的成本。
赔上一大笔的额外消耗了不说,还要祈祷能跟得上潮流的竞争者的新布料不要一前一后的跟他们的积压品选择在同一时期打入内地市场。
一旦这种事儿发生了一次,从此以后就要比自己的竞争厂子最少落后一个季度。
钱是越赚越少,就连新产品,也要跟不上计划了。
德国的德星牌的洋布,就是因为对于日本布匹的冲击不够重视下才吃了大亏。
待到他们的厂长发现莫名的发生了库存积压的问题了之后,再想要调整的时候,就有些来不及了。
等到他们重视起来,并重振旗鼓的时候,却发现日本布只用了这一个小季度,就在胶东半岛上站稳了脚跟并抢占了大半的市场。
那么他们是凭什么呢?
便宜,以及一个季度能更换两种甚至更多的花色的新潮劲头。
就好比日本布卖的最好的是平价的16支纱,针脚粗疏,普普通通的质量,却也是当中最受欢迎的布种而无其他。
这一件布出厂的成本价大概在149.55块大洋左右,贩卖到布料市场上的批发价大概是200块的样子。
这就让厂家得到了出厂的近50块大洋的利润。
然后在布庄接收了之后,再根据自己的情况进行有效的价格浮动。
这一件布的标准尺幅为一百米,当然了,在中国的度量衡当中,也就是越等于三百尺的样子。
这流通到了市场上的价格一般会在批发的基础上再加上50块钱的利。
也就意味着,一尺布的价格大概在八角五的价格。
而成人若是想要做一件半长的中山装,最少也需要五尺的长度。
这里外里就需要付出四五块大洋用于布料之上。
你说若是你是一位掌握着家庭经济命脉的主妇,在进了布庄之后,要为一家三口添置一身新衣,你是会选择一尺八角五的布料还是会选择一尺一元钱的布料呢?
毕竟单瞧着单价好像没多少的差距,真要是动辄就要来上一丈两丈的布料的时候,这里外就要差出一两块大洋的金额了。
与日本布的便宜的成本相对比,德国布一件可能就需要200块的成本价实在是没有什么价格优势。
那么问题又来了,同样在中国兴建的厂房与招收的工人,为什么日本的纺织品就会如此的廉价呢?
难道是纺织工艺更加的先进,对于工人的操作与人数要求的更低一些嘛?
若是此时陈介夫就站在邵年时的身边的话,这位懂行的人一定会说,不!完全是因为日本人比之德国人更会偷工减料罢了。
他们的机器与德国纺织机器的原理基本相同,且并不比德国的先进几分。
但是,他们日本的纺织厂为了杀进中国,特意在倒数第二道工序上,做出了一个十分狡猾的调整。
那就是布匹的抻拉。
他们将机器的抻拉扭矩调节到了最大的程度。
当一匹布挂上了浆之后,还需要通过人力或者是机械之力,将布料朝着两头扯动,一方面是为了让布料在晾干之后不会产生褶皱,另外一方面则是扩张布料的延展度,让原本只有100米长的布料通过展平不会产生抽抽,缩水,折叠等减少长度的问题。
这本来是对布料很有好处的一道工序,却在日本纺织厂有些变了味道的机器运作下,把布料的延展性给拉到了最大的极限。
那么这一到工序会造成什么后果呢?
原本只有100米的布被外力拉到了105米,这会让布料更薄,更脆,一些通过高温烫花或者高压按压出来的暗纹,会成为最先承受不住外力的部分,当穿着这些布料的人们拿回去浆洗一两次,或者是放在箱子底压上一个季度之后,你再拿出来的时候,就会发现这些位置早已经碎成了齑粉。
不是露出一个硕大的洞洞,就是针织纱从当中断裂开来,一抽到底,变成了无法复原,甚至都打不上补丁的烂布。
简直就是坑钱的最为直观的样品了。
可是就算是这样,普通的老百姓不清楚其中的道道,那些干纺织的内行人会不知道吗?
卖布料的商贩与老板们也并不全是见钱眼开的奸商,他们为何就不提醒一下自己的主顾,让他们选择更结实耐用的布料呢?
究其根本,还是因为价格。
这些老百姓们明知道日本的布料很差,但是他们之所以会制作新衣服,为的就是出去参加一些体面的事情所用。
对于这种不是天天穿,只能穿一两个季度,甚至是为了面子还不能总是穿的一成不变的场面服装,他们不图便宜,他们又能图些什么呢?
再加上购买花布,洋布的人,更多的是追求款式与时髦的上班人士。
日本的洋布紧跟在时代最前沿的花色变换,也成为了他们购买的最大理由之一了。
不是他们不提醒,而是对方的需求恰巧被日本洋布商人给抓住罢了。
日本的印染技术在全世界的范畴内都居于领先的地位。
再加上同属于东亚文化的圈子,那边的审美与印花工艺,很好的迎合了青城居民的口味。
再加上他们时不时的就调制出一种很是与众不同的色泽,配上或是可爱或是艳丽的不停的改变的花色,就成为市场上最受欢迎的布料了。
也因为它总是在不停的产出新花色,哪怕多数花色都有些雷同,但是也给普通的市民们一种错觉,一种日本布总是走在时尚的最前端,根据流行在不断的调整的错觉。
让能买得起布的人,自然而然的将买日本布变成了一种洋气上身的反应。
搞到最后,就变成了粗粗拉拉的用于上工的衣服不需要买太好的,结实的土布就能凑合,而今夏或是今冬相当最时髦的崽儿的时候,还是买块日本布来量体裁衣吧。
第三百一十五章 日厂
“有些难办了啊?”
已经从青城最大的百货市场走出来的邵年时嘀咕了一句,将早已经积攒成了一大卷的样品捆在了自己自行车的后座上,嘎油嘎油的往日本昭和,日耀分属于六家不同的财团的纺织厂的方向骑去。
毕竟在市场布料样品初步采集完毕了之后,就要去了解一下自己的对手的生产环境了吧。
作为最初的打算,邵年时是打算去德国那家纺织厂先去看看的,但是当他在青城的码头与因为面粉而有着紧密合作的德国买办做了短暂的交流之后,邵年时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因为从这位福雷德克先生的口中得知,他的德国老乡,在最近竟然有打算售卖掉自己在青城的产业,打算归国为自己祖国的发展尽一份应有的力量。
这位最早在青城开纺织厂的厂长,实际上是带着掠夺东方财富的任务漂洋过海的来到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的。
但是现在,因为两个国家有了初步的合作意向的缘故,故而在大局上,国家需要他牺牲一部分属于个人的利益,来完成联盟国之间友情的维系的工作。
而这个一心拜服于元首的个人魅力之下的金发碧眼的德意志人民,在接到了命令了之后,竟然还真就无怨无悔的为了大局,准备抛售自己在青城的产业了。
这让血统稍微没有那么纯正的福雷德克十分的不解,但是他多次劝阻无果之后,也就放弃了与这位朋友沟通的打算了。
所以,邵年时在与这位已经能够流利的说着汉语的外国朋友做了一个简短的沟通之后,他就直接朝着日本工厂相对密集的区域进发了。
要说这日本人建立的工厂的方位,就能看出这几个集团在利益的面前并不存在多少的友谊。
其中有三家呈现出毫无规律的零星分布的,也多亏另外的三家占据了青城西北的方位,好歹让邵年时少跑了不少的冤枉路了。
只是与邵年时原本想象的场景有些不同,这三家其实距离并不算远的工厂的厂区周围,不但没有任何人烟兴旺的景象,反倒是到处都透露处一股子压抑与悲观的死气。
一队队一瞧就不像是工人的护卫队,时不时的在工厂的周围出现,他们腰间别着利器,背后插着哨棍,瞧着不像是保护工厂安全的安保,反倒像是封锁监狱的狱警。
而邵年时现在过去的时间,正好是一日的中午之时。
若是搁在一般人的身上,大家此时应该感到饥饿,并用午餐的时间了。
可是现在,偌大的厂区竟是连一个工人都不曾走出来,邵年时可是观察过了,工厂区域的对面,盖了不少低矮廉价的小棚院的,瞧着那里边冒出来的光屁股的小孩子,在水管旁边涮洗衣服的老妇人,以及几个刚从后面半开垦的菜地上劳作归来的几个妇女,这些肯定都是在对面厂区工作的工人的家眷的,为什么这么久了也不见得有工人归家去填饱自己的肚子呢?
就在邵年时觉得很是奇怪的时候,却发现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一家日耀纺织厂的大门被一个走路外八字,留着仁丹胡的矮个子男人给推了开来。
他手中拿着一张硕大的白纸,一桶黏黏糊糊的浆糊,浆糊桶上的盖子是虚掩的,一把用来刷墙的小刷子从那缝隙之中探出来,昭显着自己的存在。
待到这矮个子来到了大门外一侧的院墙边的时候,就将手中卷成一个筒子的纸张给展了开来,刷刷两下抹上浆糊,啪,一下子就将这带着大字儿的纸张给贴在了院墙之上。
邵年时瞧着这小矮子贴完了之后也不曾离开,就觉得有些奇怪,正想着蹬着车子过去瞧瞧那上边到底都写了些什么的时候,却发现这矮个男子做完了这一系列的动作之后,他身后所在的工棚区域,却因为对方的这一行为而沸腾了起来。
“又要招工了啊!快去叫人啊。”
“真的要叫家里的阿大过去嘛?我家那口子在他们那里上工,快要累死的了。”
“不去这里上工你能去哪里的啊?累死总比一家人饿死,找不到工要强的多吧?”
大家的议论许多,带着各地的方言,让邵年时听得有些糊涂,但是好歹他是抓住了一点话题本身的主题思想的。
于是,他原本准备蹬车子过去的行为就发生了改变,他慢慢吞吞的往对面的工厂所在踱步,果不其然,就跟后来的那些被家人们通知的半大的小伙子们给赶上了脚步。
“哎!你们这是去干嘛?是要去应聘工人的吗?”
几个腿脚灵便又机灵的不愿意搭理这个陌生的一瞧就是个少爷模样的人。
他们只是用眼梢瞄了一眼邵年时,就不屑的撇撇嘴,脚下不停,朝着那个矮个子男人的方向跑去。
只有在人群之中跑的最慢的一个小子有些善意,他跟前面的那些瘦干的孩子们有些不同,竟难得的带着几分血气,脸蛋上甚至还留存着一圈婴儿肥。
只他一开口说话,邵年时就明白对方为啥会如此的和善了。
“大,大哥哥,那,那是日本工厂要招,招招……”
“招工人?”
“对!招工人!”
原是个口齿不算灵便的,大概是以往没有人愿意跟他多说几句,现在可算是有年轻人愿意跟他搭话了,可不是就昭显出他的热情了嘛。
对面的是个小结巴,不过没关系,只要能达到邵年时搜集情报的目的就可以了,他所要付出的不过是耐心罢了。
于是,一位故意放慢了速度,一位知道自己被招进工厂的希望并不算大,两个人十分默契的转到路边,将道路给人让开了之后,就把这日本纺织厂招工的事儿给邵年时说了一个清楚。
原来,别瞧着这西北郊区有三家纺织厂这么大的规模,但是在这里找工作的工人们的生活却着实不怎么美好。
他们多数人是在纺织厂兴建起来的初期被人从码头,火车站,以及青城的劳务市场之中被骗过来的工人。
这些从山东各地,甚至是全国各地过来青城寻找机会与生路的工人们,并不知道,自己入的厂子到底是怎样的虎狼之窝。
最开始的一两个月,这些日本纺织厂内上工的工人们还好,能够按时拿到应得的工资。
虽然这些日本的经营者们给出的工资要比市场价格低上一两块钱的,但是架不住他们招工的数量多不说,还是在不容易找活的惨淡期。
所以工人们对于自己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都是心存感激的。
作为踏实上工赚钱养家的汉子们,若不是出些大事儿,他们轻易不会辞职与离开的。
可是待到他们做熟了自己的工作,自己的家人也因为自己的缘故从市里搬迁到厂区对面的工棚所在的时候,工厂的政策突然就发生了一个巨大的改变。
为了防止人员流失,每个月,工人们只发厂子当初承诺的百分之八十的工资。
至于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则是作为押金,抵押在工厂之中,待到你干满了三年之后,才将这些抵押的工资,发还到工人的手中。
若是想闹?可以,立马就光屁股走人。
不但那两成的抵押金拿不回来,这个月的工资也别想着拿到手中了。
对此,工人以及各自的家属们竟也只能接受。
因为若是为了不满与骨气而退出的话,那么他们这个月就要面临身无分文的窘境了。
百分之八十的工钱,勒紧了裤腰带总是能活的。
然后,也正是因为为了生活的妥协,深陷日本纺织厂内的工人们,就迎来了那些无耻的日本人们一次接着一次的压榨。
在工资被扣押的阶段过后,是工作时长的无限制的延长。
大家早起就要去上工,工作到晚上**点钟都是厂子对于他们的仁慈了。
若是有十天连续迟到的记录,亦或者请了三日以上的病假,那么恭喜你,你将自动被工厂辞退,没有遣散费用,也没有押金退还的那种。
若这些还不算什么的话,中国工人不能与日本职员同走一个大门,为此专为中国工人挖了一条地下隧道这件事儿就已经将工人的脸面往地面上踩去了。
可是为了生存,为了一家几口人能够吃上一顿饱饭,这些人哪怕上工的时候要从侧门一处如同地窖一般的通道中下到地表一下九层台阶,然后穿过院墙再走九阶台阶走上地表,俗称穿越一趟十八层地府,他们都努力的忍了下来了。
毕竟,随着越来越多的本地的小工厂的倒闭,德国纺织厂因为业绩不好纷纷辞退自家工人的情况恶化,在青城还在持续招纺织工人的企业,也只有这几家日本人开的纺织厂了。
这也是为什么日本的纺织厂都如此的严苛了,待到他们一放出招工的通知了之后,这些仿佛早已经失去了精气神的人们,就像是焕发出了仅存的生机一般,一股脑的朝着工厂的侧门处涌去。
因为这代表着一份希望,一个家庭存活下来的关键,若是一家人当中能有一个人在工厂之中找到工作,那么一个月十五块大洋的工钱,就足够一家五口人好好的活下去了。
若是一个家庭之中,能存在两个工人,那么他们不但能吃饱穿暖,还能供给一个孩子识字,亦或者一个壮劳力娶上媳妇。
这些钱,在现在的邵年时的眼中,甚至都买不上一套得体的衣服穿,但是在那些奔跑在荒地里的工人的眼中,却是能够活命的巨款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
邵年时一下子就不好奇了。
因为他从这些渴望活下去的身影当中,找到了,呵呵,他可以随意挖墙脚的机会。
现在的大华纺织厂以及中国印染厂还在建厂筹备的阶段之中。
等到他们正式的面向社会招工的时候,就是日本纺织企业用工荒芜期的到来。
毕竟无论他还是陈介夫,都能算得上有些良心的企业家与商人了。
他们在最大程度的追求利益扩大化的同时,也是十分关注人才的持续发展的。
想要让一个工厂稳定的开工,光是依靠高压政策是没有用得。
邵年时相信,他们大华只要将消息放出去,这里边的熟练工不说半数,最少有三成会投入到他的麾下。
而日本厂的经营模式他也通过这一侧面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了。
在国情越来越不明朗的现在,日本经营人在中国实行的那一套方法,用在民营企业的身上,却是不合适的。
于是,这位感念对面的小结巴善心的大华的股东邵年时,就跟蹲在他身侧的小小子说到:“若是我能给你找一份工作,每个月能拿到16个大洋,还是不用扣押金的那种。”
“你跟你的家人,愿意搬离现在居住的工棚,跟我去我的厂子里上工吗?”
这小结巴听了这话,一下子就愣住了。
把他给激动的,竟是一瞬就不磕巴了:“真的?你可不要骗我!”
“去,我当然去!我们家都会去的!”
反正他们家就是用破破烂烂的木头板子以及废弃的建筑材料拼凑起来的破棚子罢了。
因着家里父亲上这个破工给累出了肺痨,他们家已经不会比现在更惨了。
与其在这里等待着一个看不到前路的机会,还不如奋力一搏,将希望放在这个莫名的冒出来,但是一瞧就不像是普通人的大哥哥的身上。
毕竟他是唯一一个有耐心听完自己说话,并从根本上不曾嘲笑过自己的毛病的人。
见到这小结巴竟然答应的如此的痛快,就喜欢跟痛快人打交道的邵年时就拍了一下这小子的肩膀:“既然如此,就把家里人带上。”
“喏,我跟你说个地址,你能记的住吗?”
“算了,我一边说一边写,就算你不认字,带着这张字条,也能找到我给你的厂址。”
“记清楚了,大门口是中国印染厂,往里走的工地就是今后你要上工的厂址所在了。”
“而它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大华纺织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