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疑问
“就好比厚朴、肉桂刮去粗皮,党参、桔梗去芦头,石苇、枇杷叶刷去绒毛。
然后将药材用水处理后使其软化,将其切成片、丝、块、段等规格。
如茯苓宜切薄片,陈皮宜切丝,白茅根宜切段,葛根宜切块。”说完邵年时就像是跟孙先生开蒙,庄先生做学问一样,用求表扬和指导的神情盯着院中的师傅,等待着这位在医药行当中足够做许多人的老师的老师傅给他的讲解予以评定。
谁成想,这位听了邵年时的解答的老人,并不曾有任何的敷衍。
他从邵年时走过的那一堆药材前经过,细细的瞧了一遍了之后,才朝着邵年时轻轻的点了点头,说了一句:“你这个娃娃还是做了功课的。”
“只凭着一个做买卖的人来说,这就足够了。”
“可是你若是想要将药材生意做大做精了,那你还要再下工夫呢……”
谁成想邵年时却在此时欢悦的笑了,他特别真挚的回到:“师傅放心,只要我邵年时一日做着药材行当,我就会学上一天,决不懈怠。”
“主家交给我的重任,我若是不放在心上,也担不起济城四铺,胶东十八作坊的总经理的名头不是?”
“而师傅您也放宽了心。”
“初老爷让我给您带话。”
“我此次空降于此,跟初济堂之中的其他生意不起任何的冲突。”
“铺子当初是怎么做的,现如今还是怎么做。”
“而大少爷依然是你们总的领导者,我呢,只需要盯着阿胶的生意就是了。”
说的师傅一愣,跟着就轻松了几分,可算是放下了心来。
这药材生意最忌讳的就是外行领导内行。
这突兀出现的年轻人,既然只是负责那阿胶的售卖的,那他们这些老人家不但不能给这小子脸色,反倒是要多多支持才是。
对于铺子的方子,看诊,抓药以及对客不指手画脚,那就是一位知情识趣的好经理了。
可见这位年轻的经理人,头脑是多么的清晰,定位是多么的明确呢。
既是如此,还搞得不冷不热,诸多试探又有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的师傅脸上就开始带了笑,他直起身来,将手中最后捻着的中药根茎往麻袋之中一抛,带着手底下的小徒弟们,就开始为邵年时的到来鼓起了掌。
“邵经理果真是年轻有为,才华出众。”
“竟是将所有的粗炮药物都说了个明白清楚。”
“初老爷的决定从不曾出过错误,让我们欢迎一下,初济堂的大家庭之中又多了一名新的成员吧!”
说完,这师傅就啪啪啪的带起了头,搞得那些原本要看着师傅脸色行事的小徒弟们也跟着咧开了嘴。
他们不知道这位新来的经理到底是负责什么的。
但是瞧着却是一个面容温和,举止有度的年轻人。
年轻人对于他们这种同龄的学徒,自然也不会有过多的苛刻,总比当初那个被调离的黑姓的老管事的,成天皱个眉头,但凡有个生意不顺的时候,就来找他们炮制组的麻烦。
那是瞧着师傅不好惹,用挑他们的错处来给自己找存在感呢。
这样的人瞧着跟个厉害人一样,谁成想到底还是个纸老虎。
只那来势汹汹的宏济堂对了一个回合,就让人打了一个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据前面那个药柜旁边售卖成品药剂的窗口的小豆子所说,今年初合堂的驴皮阿胶,可是比往年少卖了五成。
现在的天眼瞅着就要转热了。
这积压在柜上的阿胶若是再卖不出去,怕是就要扔到那过期作废的废料当中,给拉到城外焚烧掩埋了。
让总是跟药材打交道的小学徒们都跟着心疼了。
这可不是路边随处可见的蒲公英子,荠菜芯儿那种普通的药草,这可是用真材实料的驴皮废了工匠们多少的工夫反复熬制出来的阿胶啊!
这若是卖不出去,都对不起东阿盛产的大黑驴。
现如今那个没什么本事的管事的可算是被调走了,初家老爷派过来了一位新任的经理。
听说是个起于微末,只用了大半年就强势崛起的年轻人。
现在人也见着了,年轻也是真的年轻,但只这几个照面,他们这些小徒弟,小学徒的就觉得,嘿呀,人好像蛮不错的呢。
待到他们听到了这位经理跟自家师傅交代的事情了之后,那印象则是更好了几分。
原本怎么来的他不掺和。
他呀,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干到对面的宏济堂呢。
要说这宏济堂,嘿,可真是气人呢。
就没见过比他们家更不讲究的生意人了。
那是偷摸的从阿胶的发源地开始挖坑,把几家老作坊给掌控在了手中,然后转过头来就对付济城势力最大的初济堂。
用的名堂是什么呢?
说他乐镜宇就是看不过垄断。
哎呦我的个妈呀。
他乐镜宇竟然替东阿的小作坊主要寻求个公道了。
这不是医药行当中最大的笑话吗?
他乐镜宇现在虽说只是北平宏济堂当中的一个合股人,可那也是别人口中鼎鼎有名的乐家的人吧。
谁不知道在京津冀,不,应该说是北方最大的药材交互市场之中,干这个行当的扛把子到底是谁啊?
是他们乐家。
若是乐家的人没来,这每年一到了初冬就开始的药材买卖就开不了市了。
要讲到强权与凌霸,他们乐家才是这个……
可是现在他们家这个乐家的老七,为了杀进一个山东的药行市场,真可谓是下了大工夫了。
为了让自己站在大义的那一面,竟然把自己定位在了一位反抗者的身份之上了。
那么他反抗的理由是什么呢?
因为他要报恩。
报的谁家的恩情呢,那个在他又饿又渴的时候,给了他一口饭吃的小作坊主的恩情。
但是事情的真相到底又是怎么样的呢?
这大概只有乐镜宇本人以及为了跟这位乐家的七爷斗一斗的邵年时才知道了。
就因为初家对于起家的药材生意特别的在意的缘故。
邵年时不单单是在药本身做了许多的功课,在这位乐家七爷的身上,也做了不少的功课。
第一百九十八章 早有预谋
比如说,整个济南府的人都特别好奇的,这位爷是怎么出现在山东的。
而到了山东的乐七爷,又是怎么沦落到了东阿的阿胶铺子当中的。
到了这个时候,邵年时还真要感谢他在聊城为了拿下史进钱老板而费的功夫了。
正所谓鼠有鼠道,蛇有蛇道,因着这位史老板的雄心壮志,他在与邵年时打算了入驻济城了之后,就先将这边的黑路,灰路给走了一趟。
因着史老板的关系,邵年时就让手下的几个小兄弟跟那济城府内负责打探消息的两道门,稍稍做了一趟初期的接触。
为了体现自己的诚意,故而就先拿乐七爷在东阿的这点小消息,做了一点点的试探。
是的,邵年时让人给丐帮与偷门的人各自递了一份代表着互通有无的小荷包,而作为双方友好合作的第一笔生意,就是这乐七爷是怎么混进山东这也算是自给自足的大药场之中的。
然后,邵年时就把这事儿暂时的撂下了,专心致志的开始死磕医药典籍了。
谁成想,等到他的小弟兄们将信息反馈回来的时候,这邵年时就惊呆了。
从他让人递话,捎钱到现如今他收到消息,拢共也才过去了两天。
而从济城的丐帮以及偷门传过来的消息,竟然也是侧重完全不同的两条。
邵年时甚至只需要瞧瞧这其中写的内容,他就知道,哪一条消息是从丐帮递过来的,而哪一条又是从偷门搜集过来的。
因为从丐帮这边传递过来的消息,基本上全是外围的细节。
并不曾涉及核心的理念与想法。
但是你只需要从这一份情报当中,就能推测出不少的事情。
你比入这厚厚的一摞草纸当中的其中一份儿……是这么说的。
乐家七爷从北平城北大门出城,出城时跟随了宏济堂北下的车队……
待到行至山东地界之后,就与车队分开,单独自驾一辆车马,往济城府的方向行去。
在东阿与济城分岔路上,乐镜宇与马车中人分别,自己只背一小包袱,独自入了东阿镇的小路上隐蔽行走。
至于那辆与乐镜宇分开的车马,到了济城之后,就在西北侧平民居住区内购置了一户有模有样的二进小院。
根据在那周围要饭的小帮众所述,这应该就是提前去济城落脚的乐七爷的家眷了。
当中有丫鬟,婆子,管事仆役,平日间口中没什么称谓,行事十分的低调。
若不是从东阿回返后的乐七爷,将这一家原样搬到了济城城东的乡绅商人多居住的区域的话,就连在这里混口饭吃的丐帮的兄弟,差一点就将他们给当成普通的寻亲访友来的人家了。
至于乐七爷进了东阿之后的行为,下一张纸上也有寥寥数语予以反馈。
在东郊附近又一破败的土地庙,那乐七爷在进入到东阿之时,还在那破庙之中进行过短暂的停留。
他乐七爷都已经抵达了东阿镇了,还在一个破庙当中停留个啥呢?
是把他那件做工过于精良的冬衣给换下来,找了一件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自家仆役们才会穿的两件套的短打老棉袄,给穿在了身上。
就说他有可能怕露财,穿的朴素一点是为了安全着想。
可是你在临出破庙的时候,又是在地上打滚蹭泥巴,又是往头上丢稻草的,你到底是要干啥子。
把就在破庙后面睡觉负责看家的小乞丐给吓得啊,抱着那泥塑的土地公愣是没敢出来。
你把人家铺了好久,晒的虱子跳蚤都跑没的稻草垛子都给丢散了你知道不?
因着这事儿给那庙里的乞丐印象太深。
这济城的丐帮总舵的人往下这么一问,盘踞在东阿的大阿大,也就是那七八个人的大哥就把这事儿跟前面兄弟们所述的情况串联起来了。
再根据那记忆犹新的小乞丐的指认,这乐七爷压根就没盛传的他落魄了之后得了东阿作坊主的帮助才发了家的传奇,这是一件早有预谋的,就想要打进东阿阿胶作坊市场的自导自演的戏剧。
看来,这位乐七爷来到山东,并不是像是外界所传的那般,因为乐家分家,争抢生意所致。
而是一场经过精心策划,有预谋的对外扩张。
那么,在这个传遍了山东的传奇当中收留乐镜宇的老作坊主在其中又起到了什么作用呢?
难道说是北平乐家早早就在山东安插的钉子吗?
邵年时觉得不是。
毕竟初家在山东境内的经营,明眼人都瞧的出来并没有什么错漏的。
若是早就起了一些心思的话,依照初家对于东阿这个地方的把控,不应该瞧不出来其中的不和谐的。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那就是乐镜宇也是偶然得知了在东阿境内,个体为生的的小作坊生意快要维持不下去的现况了。
说乐镜宇是个路见不平为底层人士呐喊的剑客?
邵年时轻笑了一下,连他这位起于底层的人都不相信有这样的人存在,你说这商场上的人谁信。
那剩下的也只有一条了。
乐镜宇从这契机之中看到了杀进山东的契机罢了。
再回想以往,北平,天津,以及再往北的三省,涵盖蒙区之地,那地方的胶有八成可是由乐家的宏济堂给销出去的。
这药铺的生意做大了,都有自己炮制的作坊与工厂。
邵年时翻了翻就摆在他手边的另外一摞资料,就将乐家几处摆在明面上的阿胶作坊的资料给拿了出来。
乐家安置的熬胶所在,乃是另外一处盛产驴子的地方。
保定。
只瞧着这个地名,邵年时就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原来这就是乐家不得不东进山东的原因了。
说到底,还是被现如今的这个乱世给闹得。
就如同偌大的河北平原,因为一场地方与中央的大战,而搅合的风动云飘,风浪骤起。
连保定陆军学院这种有底蕴,有银钱,有人脉的军事院校,眨眼间就是一把火的事儿就跟着覆灭了。
那些只不过安置在保定府周边的产业,工厂,作坊,又怎么可能幸免于难。
第一百九十九章 第一步
原来,这就是乐家硬碰硬的原因。
这种贸贸然直面刚的状态,哪里是一个和气生财的生意人愿意见到的?
实在是不刚,不争,不抢……就不行!
产胶的作坊被毁了,供驴的渠道也没了。
偌大的北方盘子,一下子就供不过来了。
哪怕是动用了老库当中的存活,这也支应不多长时间了。
乐家在北方的经营如同初家在山东的经营一般,那也是一代代的潜移默化,润物无声的成果。
现如今,若是他们敢显露出一点点的颓势,那些在他们的老字号上打主意的各方势力就会一拥而上,将乐家拆分个干干净净。
他们又不像是初家,虽然也是医药起家,但是打从前朝初现颓势的时候,就从中急流勇退,退回老家,专心的经营自己的势力与产业了。
瞧着乐家现在这样,好像是在达官贵人面前还有几分颜面,那也只占了一个良医老字号的便宜罢了。
他们家的人,经商只会做药,从军的一个没有。
比之现在,工商军政四个一起抓的初家氏族之人,到底只不过声势浩大,面子工程罢了。
所以,到了如今,他们也只能以药应对,以秘方横抢了。
好歹扛过了这阵动荡,说不得,初家转了商政之后,看在以前的老交情上,就不跟他们计较了?
再深一些的推测,邵年时也做不出来了。
他觉得自己若是现在的乐家人,也会险中求活的。
只不过现在的立场不同,就如同初家不会同情那些小作坊主,乐家不会同情他们初家一般,他坐在初家的船上,屁股也不会因为对手另有隐情而歪上一歪的。
猜测了一个对方为什么会来的理由,剩下的就要了解一下,对方如何去操作,并怎么就发展成了现在这个规模的。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就将九门之中的偷门之人递过来的资料拿了出来。
当中有些琐碎的有关于乐镜宇在东阿以及济城的行踪与动作。
从乐镜宇出现在东阿镇的第一份资料当中,邵年时就瞧出来了一些很有意思的现象。
乐镜宇这位土生土长的北平人,在进入到了东阿之后,竟然是轻车熟路的就来到了这家张姓的小作坊主的家中。
以一个熬胶人的身份,顺利的就进入到了这个口口传承,手把手传艺的家庭作坊之中,做那密不外传的熬胶的工作。
这乐镜宇莫不是这张老头的私生子?
看到这里的邵年时笑了。
他哗啦啦的又开始往回扒拉资料,想要瞧瞧自己是不是错漏了什么。
待到邵年时又扒拉初家大少爷让业内人搜集的那堆资料的时候,就在一处特别不起眼的进出货物的记录之中,看到了东阿张氏的记录。
这记录十分的简短。
只写了,从张氏作坊中进冬板黑驴皮十张。
后边还坠了一个大大的精字。
看着这记录的出处,竟然是冬初才开的药材互市。
能被乐家人单独记上一笔的黑驴皮,必然是驴中之精品。
那这张家的人怎么可能绕的过初家,自产这十张好皮子呢?
邵年时这时放下了乐家交易的零碎资料,又将这张老头家的情况与产业瞧了一个仔细。
待他瞧到了,张家这种马上就要倒掉的作坊,竟然是从养驴子后才发家时,邵年时是真的笑了。
原来这所谓的家庭作坊不是张老头不想着做大,而是他从一位卖驴子的养殖场的老板打算做一下深加工的时候,就触礁沉底的失败案例。
他以为见多了旁人熬胶,自己就也能掌握好火候,那自家若是开了作坊,就不用累死累活的只赚那几张驴皮的钱了。
至于这小作坊,要说跟乐镜宇还真是有缘。
因为那十张上等的黑驴皮,才换来了张家的起始资金。
只不过,冒冒失失的张家人尝试失败后就变成了骑虎难下。
情急之中,一直在找寻着最合适的切入点的乐家人只朝着他们抛出了一个并不粗壮的橄榄枝儿,他们可不是得赶紧接住吗?
这一下也就想的明白了。
乐镜宇有技术有手段,张家人……有驴。
只看到这里的邵年时,那被逗乐的笑,却渐渐的收了回来。
不好办了,连供货源这边都准备好了啊。
那他现如今也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了。
那就是正面刚了。
放下了资料的邵年时真正的叹了一口气。
他以前接手的铺子,有另辟蹊径的,有保守中创新的,都是可以图图徐之的小生意。
这还是他第一次接到的实打实的硬碰硬的活计。
既然接下来了,那就好好的干吧。
正所谓商场如战场,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这一条,他已经持续不断的在进行之中了。
也是时候按照他的计划去走这第二步:大军未动,粮草先行了。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就朝着外面的院场张望了起来。
他今日与师傅进行了初步的接触,打过了招呼了之后,这大半天都不曾再出去跟对方碰面。
现如今瞅着这个天,应该是铺子当中人相对少一些淡季了。
那些在初济堂之中忙活了一天的小伙计和学徒们,都陆陆续续的从前厅回返,到后院之中端着饭碗等待着初家厨娘的投喂呢。
这时候跟师傅问问他想知道的消息,应该就不打搅对方了吧。
想到这里邵年时就从师傅分给他的那间不算小的屋子当中出来了。
依照着师傅所言,这是原本的那个大掌柜的在初济堂办公的地点。
这屋子是内外分两层的套间。
最大的办公间就靠着后院药场的一侧,宽敞,亮堂,打开红木双扇窗户,一股子药香,久久环绕,轻易不散。
对于这个办公的所在邵年时是十分的满意的。
倒不是因为地方大,位置又好,而是他办公的位置,正是师傅为代表的老师父住所的对面。
就像是现在,他想找师傅商量点事儿,只要穿过下午新鲜炮制出炉的药材,去对面敲敲门即可。
“噔噔噔……”
门应声而开,师傅一愣问到:“邵经理有事儿?”
第二百章 小小子
邵年时笑笑,拱手道:“我想让手下的小兄弟去把咱们济城府外售的胶的品牌都买回来一份,瞧瞧各家的胶都是怎么样的。”
“因着刚来济城,这方面的资料大少爷还没来得及给我提供,就算是提供了,药这种东西总归还是要自己瞧见了,化开了,见了药效,尝了口感才知道。”
对邵年时这一说法,师傅却是十分的认同的。
细细一想,这邵经理缺的不是人手,而是对于这济城药材行当熟悉的过程。
现如今新来的经理通过这个方式向他师傅递过来友谊的橄榄枝,放低了身架,展现出了一种友好合作的状态,那他作为初家供奉多年的老师傅,也不能丢了药材行当大师傅的姿态才是。
此时他当然愿意配合邵年时这小小的要求,将这件不算大的小事儿给办成了。
想到这里的师傅就朝着身后正在精选药材的那一拨小徒弟的方向喊了一句:“当归!来,听着邵经理的吩咐,先去替经理办件事儿!”
应着这声,一个年级约莫十三四的小子就从一条硕大的麻袋包的后边钻了出来。
这小孩子面皮带着些焕发的枣红,脸上却挂着相当讨喜的笑容,见到师傅吩咐自己干活也没有半分被打搅的怒意,反倒是嘻嘻笑着跑到师傅的身边,脆生生的应了一句:“好的师父!”
转头就看向了邵经理的所在,等着这位刚调任过来的大经理的命令。
这邵年时一下子就被这小子的喜庆劲儿给感染了,那嘴角也忍不住上挑到:“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去后门处跟我手下带过来的一个小六子的让你汇合,拿着这袋子银钱,将济城所有制胶,卖胶的铺子里卖的最好的那款胶都买回来一份儿。”
“数量莫要太多了,只需要一点点就成。”
“我只是想要知道,这济城熬胶的人家,都是些什么水准的。”
听到这里当归点点头,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的多问了一句:“咱们铺子对面的宏济堂家的阿胶也要买吗?”
问的邵年时一愣,转而笑了起来:“当然要买,他们家卖多少种胶,咱们就买多少种胶呢。”
听到这里的当归相当严肃的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从邵年时的手中将钱接过来,转过头去,噔噔噔,就往药铺的后门跑去。
瞧着这小子离开的背影,邵年时朝着师傅拱手道别,仍不忘夸赞一句,师傅着实是一个会带徒弟的人儿。
夸赞的师傅那叫一个高兴,略显得意的就将邵年时的恭维给应了下来。
至于那名为当归的小子,着实也是机灵。
他跑到后院接近门房那一溜小排房的门口,朝着内里的房间轻轻的喊了一句:“哪位是小六子哥哥啊?”
“是邵经理让我来找小六子哥哥出门办事儿的。”
“哎!来了!”
应着一声招呼因,就有一身材高大,皮面焦黑的小子从最外头的房间走了出来。
与他一起出来的还有三四个人,瞧着打扮模样,竟然还有几分莫名的相似。
站在门口的当归只一眼,就发现了这种极其微妙的相似之处。
那就是他们的肤色要比普通人都要黑一些糙一些。
同样的大手大脚板,一瞧着就特别的沉稳敦实。
这时候若是邵年时就在这当归的身边,一定会笑着解答到:“那是自然,他们都是聊城船工家的孩子。”
想当初跟着邵年时从丘家村以及附近村落走出来的孩子,都被邵年时在聊城安排了稳定的工作。
而来到济南同样需要大量人手的他,则选用了想要从聊城走出去,瞧瞧省城繁华的有志气的小子。
而这些愿意跟着他从头闯荡的小子,多住在聊城码头附近,这些从码头出来的人,又以替人扛包跑船的子弟居多。
家里人听到了邵年时需要人的信儿之后,不想着让自家的大小子再受他们父辈的苦累,为了让家里的人也能有个不同的选择与前程,他们想都没想,就将人送到邵年时的手中了。
而这些人比之乡里出来的小子沉默了许多,但是却是更能吃苦。
他们当中说话有些分量的,就是这位年纪最大的小六子了。
只瞧着个头与年龄,就比这当归要大上不少。
可听到是邵经理让这位小兄弟带他出去办事儿了之后,他对于这位年纪不大的小伙计,态度就放的挺低。
“不知道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站在众人前方的小六子就朝着当归行了一个抱拳礼。
唬的这打小就在药铺里长大的当归眨巴眨巴眼睛,就用手蹭了蹭自己的裤边:“我,我叫当归。”
“你,你嘞……”
“哈哈!”小六子只一句话就觉得这个小兄弟是个不难相处的,他跟着又是一拱手十分直爽的回到:“我叫邢六!”
“你叫我小六子哥就行。”
“咱们以后都在一起干活了,用不着那么生疏。”
“对了,邵老大,不是,邵经理可是说了让咱们赶紧去办这事儿的?”
“那就麻烦当归兄弟,给我指个路了。”
“等到我将济城的地头混熟了,也就不再多麻烦兄弟了。”
这话说的有些客气,搞得略有些腼腆的当归挠挠脸,有些腼腆。
他在小六子哈哈哈大笑之中就被人搂住了肩膀,两个人竟像是处的不错的朋友一般,就从药铺的后门走了出去。
让那些被留在了院子中,跟小六子一起出来的那几个同住的人心中就是一阵的羡慕。
这六子哥果然能耐,不过一日就被派上了活计。
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被邵经理想起来,安排个工做着,这心里才能踏实不是?
只是他们不知道,邵年时派出去的这个活着实还是一个累活。
毕竟这济城是个省城,不可能只有他宏济堂一家卖胶的铺子。
只说挂了不同牌子的医馆,在省城之内就有七八家之多。
隶属于不同字号经营着不同医治范围的药铺,竟比聊城那零星三四家的多数了数倍。
他们这一趟的跑腿活,那可是从济城的城西一溜跑到了城东,再绕上半个小圈又从城北跑到了顶头的城南。
”
第二百零一章 二怪
到了最后,天已经抹黑,月已经挂上,集市大街零星的夜市铺子都落板儿做了半晌的生意了。
这两个跑的腿都快断了的小伙计,这才挪到了他们初合堂的对面,宏济堂的边上。
“哎呦,哎呦,走不动了!当归摸索着自己干瘪的肚子,从当中传来了一阵咕噜噜的叫声。
他朝着身边从跑了一半就开始半搀半扶帮着他一起走的六子哥说到:“哥,咱们找地儿谢谢,吃了饭再去宏济堂成不成?”
谁成想这一路上什么都听他的六子哥在此时却是摇了摇头。
“不,咱们可以找地儿歇歇,吃口东西再回铺子。”
“只是这宏济堂却是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去了。”
说的当归一愣,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为啥?”
只见那六子往宏济堂药铺的正门口一指,这当归立马就瞧明白了。
原是这宏济堂与初合堂的经营风格与范围实在是差的太多。
同样是入了夜,因着初合堂还有夜诊的缘故,铺子当中依然是灯火通明,还有一坐诊留守的大夫,在看着铺子。
而对面的宏济堂的风格则是截然相反了。
因为这新开的铺子,只是将响彻北方的乐家老字号的中成药以及乐镜宇来到了山东搞出来的乐氏阿胶摆在铺子当中售卖。
那些耗费的经历多,容易惹上麻烦,还赚不到什么大钱的看诊,开方子,抓药,熬药这等大药房都做的事情,他们宏济堂却是丁点不沾的。
但就是因为这乐镜宇,将铺子装的精致高端,往来的客户又多是大户的人家。
这到他铺子里边买药的人,不是开着豪华的小汽车吧,最次那也是做着人力车而来的。
这也造成了,当归和小六子这样人的,在这个黑不溜秋的夜晚之中,过去单单的买阿胶,就有些过于显眼了。
琢磨着小六哥说的对,当归也不坚持。
他只是又按了一下肚子问到:“那咱们不去抓药,吃些饭食总是可以的吧?”
这个倒是可以有。
别瞧着邢六长得壮硕,但是他也能吃啊。
瞧着这大个子点点头,当归就开心了起来,他只在这最热闹的街上用眼睛扫了一圈,那眼神嗖的一下就亮了。
无他,让他看到了他平日里最喜欢吃的食物了。
可是看到了之后,当归却陷入到了纠结之中。
奇的邢六戳了戳前面的孩子催促到:“吃些啥,你是本地人你带路吧。”
我一个从聊城县城过来的小子,连东南西北都是现认的,本地人自然要在这个时候发话啊。
得了邢六的催促,当归就将自己的犹豫给说了出来。
“我瞧着泉城二怪了,只是这两家摊子,一家在街头一家在街尾,我不知道要吃哪一家啊。”
泉城二怪?
邢六完全不知道啊。
他搔搔头又问:“泉城二怪是个啥,你不说出来,俺怎么判断哪个好吃嘞?”
也是,让个不熟悉的人做选择就不用自己选择了嘛!
当归当下大喜,赶紧跟邢六解释了一下。
“泉城二怪,一个茶汤一个甜沫儿,都是小米面作为主要食材做出来的,只是味道大不形同嘞。”
“一咸一甜,皆是香口果腹的好东西。”
“邢六哥,你说咱们去吃啥?”
这邢六只是听完了名字,那是想也不想的就说了一句:“去吃甜沫儿!”
美的当归‘哎!’了一声,带着邢六就往街头的方向走了过去。
待到他们二人到了小铺子面前,就看到了这个吃客着实不少的摊子的全貌。
老板一人,收拾碗筷的又一人,瞧着应该是夫妻二人,岁数着实不小了,可身子骨应该是硬朗的。
无论是在那热腾腾的大锅边上忙活的老者,还是在收拾碗筷,擦桌子收钱的老夫人,虽然穿在身上的衣衫上补丁的数量不少,可是从鞋袜到领口,皆是洗的干干净净,不泛油光。
这邢六瞧着就心生好感,而一旁的当归更是轻车熟路,他随便找了一处旁人刚离开的小桌子前坐下,对着正在大口锅前忙活着的大爷脆脆的唤了一声:“王大爷!给我和我六哥哥一人来上一碗甜沫儿子。”
“要满满的,大份儿哦!”
听了当归的要求,那正拎着一硕大的圆勺子在锅中不停的搅合着的大爷抬起头来,笑出了满脸的褶子:“中!等着哈,这就给你们整!”
说完,这大爷就用圆勺敲敲大锅的锅沿儿让收拾完碗筷的老婆子接手,他自己来到一旁小小的一口炒锅的面前,从一旁的小笸箩里抓了一把黄色的碎末,就丢到了小锅之中翻炒了起来。
这一举动瞧得邢六好奇极了。
咋叫个甜沫儿,怎么还用下炒锅的?
因着这个他问了一句,一旁的当归却像是阴谋得逞一般的笑了。
“嘿嘿,六哥,谁跟你说叫甜沫儿的它就是甜的呢。”
“王大爷家的甜沫儿济城一绝呢。”
“他现在在用素油炒葱姜碎呢,这葱是章丘的大白葱,那姜是莱芜的小黄姜。”
“只要用油混在一处,这么一爆……”
‘刺啦!’
就像是应和着当归的解说一般,那锅中的油花花蹦出来得到同时,一股子葱姜爆锅的香气就弥漫了开来。
引得那夜晚下工的工人们,吸吸吸的吸着鼻孔,因为这香气拔不动腿,齐刷刷的往王大爷的摊位走了过来。
“然后呢,等到这沫沫煸出香气,就要加满满一碗的汤嘞。”
“这汤可是老汤,一天一根的大骨头熬出来的,便宜还有油星。”
将这汤水搅合开来,下面才是重头戏呢。
说到这个当口,就看到王大爷将手往腰间围着的围裙上擦了擦,就着装食材的那个木头柜子里边掏出来了两个细布的口袋。
口袋之中带着两个袖珍的小碗。
由着王大爷一个袋子之中舀了半碗,一个袋子舀了一半的一半,将这两种在煤油灯底下晃得同样金灿灿的黄金面倒到了减小了火的锅中,就用一把袖珍一些圆勺子,在小锅里边奋力的搅合了起来。
看到这里的当归又解说了起来。
第二百零二章 二怪
“黄的发白的那是小米面,这是甜沫儿的主料,黄的发金的是玉米面,这是甜沫儿的辅料,为的就是增加一点玉米的回甘,却不得的搭配呢。”
“瞧着这水慢慢的熬热,那糊糊也会越来越稠,待到两种面面在勺子上拉开了黏儿,这粥就算是好了大半了。”
咋地,这还没做完?
听着已经很好吃了,光是这粥,就能垫饱肚子呢。
大概是瞧出来邢六的心急,当归赶紧摇摇头:“没呢,没呢,这哪里算好呢?”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那王大爷却是将这小锅从灶台上一下起了下来,咣当,就给端在了那个大锅的旁边。
“添么儿?”
地道的济城话,听着就跟甜沫儿这个名的发音一模一样。
本意是添不添加点东西?
等到众人说顺口了,也就变成了最终的甜沫儿了,潜移默化之下,就成为了泉城二怪之一的名字。
听到王大爷的询问,当归赶紧替小六哥跟他自己一起回了。
“王爷爷,要得!要得!一个都不能少!”
这王大爷听了当归的小音儿,又是一阵的乐,他口中喊了一句:“中!”
就将这小锅当中的料扣进了大锅之中。
大锅里有两碗高汤,入了小半勺济城当地的白胡椒碎,半汤匙胡椒粉,半汤匙的花生碎,一汤匙的盐巴。
料在汤内,糊入料中。
拿着这大锅大勺一搅合,那是味道入了糊糊,糊糊增了味道。
等这粥水面上起了一层咕嘟嘟的沫沫,那可是就能马上出锅了。
在起锅前的片刻,丢上一把刚冒了绿的油菜,一把早就泡好煮成八分的龙口粉丝,就着这热汤的一激,这最终版本的甜沫儿也就出来了。
对,这甜沫儿是咸粥,特别鲜美的那种。
口感丰富,鲜咸可口,还果腹易消化。
乃是济城人下了工之后,最喜欢的晚间宵夜的一种了。
累了一天的身躯,跟散了架再也组合不起来一样。
可是等到来到这甜沫儿的摊上,往嘴里嘬上一口这般咸香的粥之后,那多少的疲惫都能给驱散喽。
暖呵呵的热汤粥,在这早春花开的季节里,不会让人觉得太燥,应季又廉价的小青菜,将人身上最后的一点儿火气都去了一个干干净净。
难怪有不少人在经过这条集市大街的时候,会特意驻足一阵儿,哪怕是半蹲着,靠着墙边儿上站着,也要在归家之前来上一碗儿。
又因为这甜沫儿瞧着好像食材丰富,细细一瞧,却是一个农人家中必备下来的所有的食料,每一样还都不是啥贵重玩意儿。
故而在结账的时候,也不像是前头的小酒馆那般,只点了一个荤的入了酒,就要十几二十个的板子,将这一天的收获都填进去了大半。
你只需要摸出来五个,大碗的七个,也就将一顿暖暖的饭食给解决喽。
最起码,当归跟邢六是吃的相当的满意的。
因为他们两个是给邵年时邵经理出来跑腿的,这邵大哥也压根不是个苛责的人。
下午出门的时候,一人就给了二十个板子的跑腿费。
扣除下午在城中进了肚子的几碗儿大碗茶的茶钱,就算是来上一碗甜沫儿的宵夜,他们也能自留下十个。
就因为此,他们吃的是毫无负担。
待到二人从摊子上站起来时,脸上那餍足的笑容,让人瞧着就想乐呵。
瞧着天色不早了,正在刮着锅底的王大爷还追问了一句:“后生娃娃,俺们家的饭食可是中?”
邢六对着这大爷比出来了一个大拇指,就收获了老夫妻两个人敦厚又满足的笑容。
只是待到邢六跟着当归往自家铺子的方向走去时,就多问了一句:“大爷可是天天来的?”
当归却是摇摇头:“不成的,一周也就来个三天。”
“他们家得到小米面儿,苞谷面都是自家磨的。”
“老人家没那么大的精力,将所有的事儿都在一天干完呢。”
说着当归就回头瞧了瞧他打小就爱来的铺子。
回想着当初,卖粥的大爷还是一个相当矍铄的中年人呢。
只是这几年的光景,让人和事物老的都快,唯一不变的大概就是……
当归瞧着王大爷将那口早已经卖空了的大锅倒扣过来,将他刚才用大勺子刮出来的锅底全都扣在了一个干净的大瓷碗儿当中。
因着这口大锅当中熬制了许许多多人要的甜沫儿,故而当只剩下最后一口的时候,这锅底也变得特别的粘稠。
别瞧着那糊糊的样子并不美好,可它就像是某些人一样,特别的负有内涵。
所有的食材都混和在了一处,东西煮的绵软且更加的入味。
这样的东西夫妻俩拿出来卖,在家中却不一定会自己做来吃的。
瞧着王大爷将这一碗厚墩墩,晃的颤颤的米糊端到他的老妻的面前,瞧着自家的妻子一如既往的秀气的转着边儿的将这口粥喝了一层转而又递回到了自己的手中……
大爷就笑了,如同几十年前的那个毛头小伙子,单纯而有些羞赧,感动而有些无措的,将这份儿心意给放在了心中。
‘啪!’
这条街上的唯一的一家甜沫儿的摊位上的煤油灯灭了。
当归的眼神收了回来,有些恋恋不舍。
他不知道为啥会羡慕那个他其实已经认识了好几年的老夫妻,大概是这样的情感在他的学徒生涯之中并不算常见吧。
而就在当归小儿做成熟的当口,却在院儿的隔间走廊处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身影。
那人模模糊糊,却是十分的熟悉,一股子混杂在一起,能飘出百米的中药味,一下子就让当归认出了来人是谁。
“师父?”
应着声的师傅转过头来,瞧见当归安全回家后脸上就带上了几分的笑模样,可是瞧见当归露出了喜笑颜开的大表情之后,却是立马让自己的脸变的如同以往那般不近人情了起来。
“回来了?”
老师父的架子又端了起来,口中是不轻不重的埋怨:“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邵经理可是在院子里等了很久了。”
第二百零三章 查胶
说着朝着当归和邢六挥挥手,自己反倒是先一步的往舍居的小屋走了过去。
推门进屋的时候还硬邦邦的扔下一句:“早点跟邵经理汇报,完事儿了赶紧上床睡觉。”
“明天还要跟我背医书,跟你的师兄弟们上手熬药根儿呢。”
“我可不会因为你今天出门办事儿了,就放松对你功课的检查。”
“若是学的不好,我可是要罚你的!”
说完,还好像十分嫌弃一般的朝着当归挥了挥手,自己咣当一声就将只分给大师傅住的独间门给关了起来。
这砰的一下关门的声让当归和邢六跟着一颤,在小六子哥嘟嘟囔囔的说着你师父怎么这么严厉的时候,小学徒当归却是满满的笑了。
他也是有人疼的呢。
只不过有些人习惯了将疼放在明面,有些人将疼放在心里。
开了心的当归,领着六子哥交任务的时候,那回答起来就利落了许多。
“这份胶我们在东郊的小尚医馆里边买的,那家的胶是坐诊的大夫自己熬的,量不大,供给零星病人养身所用。”
“这是济城药行通商那边进得北胶,不是乐家的宏济堂的出产……”
“这是以往济城占了二成的妙仁堂的胶,他们家价格便宜,在普通人家当中很有市场。”
样样分的清楚,产地,价格,服用方法,针对人群,也说的相当分明。
这让邵年时忍不住多瞧了两眼这个叫做当归的小孩子,难怪师傅会派这么一个半大的小子带着自己手底下的人去办这么一件儿事情呢。
敢情这人虽然岁数不大,但是办起事儿来却着实让人放心。
放了心的邵年时就给两位忙了一下午的小孩子放了假。
嘱咐他们好好休息的同时,瞧着两个人各自回了宿舍,自己才回返到了自己的屋。
回去后的邵年时将案几上所有的资料暂时放在了一旁的木头箱子当中,将桌子上的煤油灯的转扭儿往最大的那个方向调了几下,在玻璃灯罩底下将各家的胶一家一家的拿了出来。
在灯光的映照之下,就按着师傅给他教授的看胶的方法一点点的研究了起来。
一份儿胶的好坏,可以用好几种方法来查看。
要么说阿胶是最不容易糊弄的药材就在这里。
一般的人抓住了其中的特点,都能辨认出个七七八八,更别说那些常年跟胶打交道的老师父了,只是用鼻子一闻,手掌一掂量,就能判断出个七八。
只可惜,邵年时没这个本事,他只能一点点的细瞧。
要说这阿胶好不好,首先就是要瞧它的形状。
好的成胶,为了便于出售,多数都会按照市场上的规格被切成一片又一片巴掌大的长条形状来售卖。
厚薄不过半寸,长不过半尺。
端的是轻薄不压分量。
熬的能过品的胶,那是要胶块形平整,边角齐整,表面为棕黑色或乌黑色,有光泽,边缘呈半透明的状态。
在灯光一照之下,灼灼如果冻,透的清亮。
邵年时只凭借第一条的观其形,就把这手中的七八种的胶给分出了三个档次。
这济城府内卖伪胶的药铺竟然有两家之多,他们家的胶,胶片大小、厚薄不一,有大小不均的孔隙,色泽较黑,表面粗糙无光泽,一瞧就不是用驴皮熬制的。
从源头上就是用了,马,骡子等杂皮滥竽充数,从第一道就被邵年时摆在了无需多瞧的范畴之内了。
至于剩下的胶,因为各家的秘方的不同,清透的程度也有不同。
但是他们整体成胶的程度都是合格的,接下来就需要第二步来继续区分了。
那就是闻其味道。
站起身来的邵年时从床对面的架子上端下来了一个圆形的瓷盘。
盘子上摆放了一圈个头不大的白瓷茶杯。
茶杯的口没有涂釉,带着原瓷的粗粝之感。
但是邵年时知晓,这是药铺后院当中能找出来的最好的一套茶具了。
因着他瞧着像是个雅人,才被院落之中的仆役收拾出来,摆放在新经理的寝室之中当做备用。
现在,这套茶具果真是有了用处。
邵年时走到架子边儿上的那刚让仆役端过来准备洗漱用的大铜壶的旁边,就把这套茶杯挨个的排了开来。
不多不少整十个。
白胖的憨的有些讨喜,粗落落的瞧着有些丑憨。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邵年时从通过了第一关测试的各家的胶袋中各捻出来了一小块,将其做好了标记,扔到了前五个茶杯之中,然后用刚出炉的热水,挨个的灌到了丢了胶样儿的茶杯当中。
然后在热水摸过胶片之后,就将剩下的五个杯子,当成了临时的杯盖儿,……逐一的将茶杯扣住了之后,就端起手边真正用来喝茶的大缸子,一错不错的盯着摆放在他小房间床边上的小座钟。
他要盯着点儿时间,依照西式的计时方法,那叫做秒针的最长的一根针沿着钟表盘子走一圈就是一分钟,走上两圈,他的初步测试的时间也就到了。
待到这两分钟一过,邵年时就将手中的东西放下,一个个的就将五个杯子的杯盖儿打了开来。
一股子阿胶的香气,就在这小杯子的区域内弥散了开来。
挺好闻的。
一点皮革的臭味都没有,满满都是一种化不开的阿胶的香气。
就算是用滚水冲过的胶,那也是胶水分离,水面上一点点油脂的花儿都见不到。
这才是好胶的标准呢。
在这一关里边,因为初步接触到了溶胶观其内的步骤,故而原本只浮于表面的观其形,某些家就被打回了原型。
到底是自己手工熬制的,虽然用料是好的,可是也没有正经的作坊工序严谨。
那位医术据说不错的药铺自己熬开给病人食用的胶里边,就有着比其他几家更多的油脂。
这其实对某些病人来说是不够健康的。
再除去一家的胶当中有些许的杂质漂浮在开水的表面,剩下的能与初合堂的胶一争长短的也只剩下济城占了两成,以及从北方进来的别家大号的胶在这次测试之中坚挺的存活了。
第二百零三章 出门
至于这最后两家的胶谁更胜一筹?
邵年时应着煤油灯的灯口,捻起其中的一片,就手这么一掰,咔嚓,这家的胶就从当中断成了两截。
再将断口的位置应着灯光左右转动一下,只是从这断口的平滑程度上,只凭借着肉眼来区分高下了。
断口处平滑有光泽,没有过多的杂质颗粒感的为上佳,与之相反的,则是次一些的胶品了。
只凭借着望闻掰这三种最直观的辨胶方法,邵年时就将买来的胶分成了三等。
而他面前的这几类胶,也是济城除了宏济堂之外的所有售胶的铺子中所有种类的胶了。
只看到这里,邵年时就不得不佩服初家药铺的本事。
因为在这两个小子没将胶买回来之前,邵年时已经率先将自家铺子里边的胶先用这种方法辨别了一下。
虽说这阿胶乃是女人滋补的圣品。
但也没说男人不能尝点不是?
于是邵年时还身体力行的往嘴里含了一点由前面炮药学徒手中打出来的阿胶粉,试图从更为细腻的方面去分辨阿胶的好坏。
然后他就被自家产的胶的品质给震撼了一下。
那阿胶粉半点旁的东西都不曾加。
按理来说,在大户人家吃胶的时候,都会参杂上一些白糖,蜂蜜,红枣什么一起熬着吃,为的就是避免有些人对于阿胶胶质口感的感触。
但是邵年时只含了初家的原胶,却被自家产的阿胶那细腻柔滑以及微微带些甜味的口感给折服了。
这胶特别的好吃啊,若是这样的胶都卖不出去了,那对面的宏济堂的胶到底好吃到什么地步啊?
邵年时有些疑惑,于是他将济城其他两家品质稍微高一些的铺子里的外胶也给放在嘴里含服了一下。
只不过了多久,呸呸呸,他就吐出来一点点为数不多的杂质。
邵年时由此判断,目前还没有一家的胶能比得过初家呢。
那么剩下的就是买一份宏济堂的胶了。
只需要拿上一片瞧瞧,他大概就能有所收获了。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就将这几种样胶给收了起来。
吹灭了烛火,一夜好眠。
待到第二天初家的初合堂下板上工,那手脚特别勤快的小六子不但将对面那家的胶给买了回来,还给邵经理带回来了一份热腾腾的济城早餐。
“坐!吃了吗?一起坐下吃,顺便将对面铺子里边的情形跟我说说?”
“好嘞,经理!”
小六子找了一个马扎,与邵年时就在门口处坐了下来,一边瞧着邵经理验胶,一边将他买回来的山马扎子馅儿的包子拎过来,端在手中大口大口的嚼了起来。
他只不过只咬了两三口,就被对面坐着的邵年时脸上那有些迷惑有奇怪的表情给吓到了,连如此鲜美的包子都忘了啃,反倒是特别担心的问了一句:“邵哥,邵哥你怎么了啊邵哥?”
当初从聊城出来的时候,雷子哥跟他们这群船工扛包仔的孩子特意的嘱咐了,一定要照顾好邵掌柜的。
在邵年时当聊城粮商的时候,就因为他一力主张的平价粮食的售卖,给他们这些在码头上苦哈哈的讨生活的兄弟们以多少的便利呢。
他们再也不用顿顿粗粮野菜加窝头了。
家中有个红白喜事儿的时候,不至于为了吃一顿细粮而搞到一家人都要勒紧裤腰带了。
现在可不就要体现他们钱粮帮的仁义吗?
若是邵哥有什么难事儿的话,他们一定要想办法替邵哥解决了才是。
瞧着邵哥脸上的这个表情,莫不是对面的那个宏济堂家的胶实在是好极了?
那可糟了!
对面的那家就是个祸害。
就在小六子想着是不是半夜去偷着放把火的时候,将宏济堂家的胶咽下去的邵年时却是长出了一口气,越发的疑惑了。
“只单单这么尝着,我觉得还没初家的胶好吃呢?”
“这济城的大户人家莫不是疯了?放着原本好好的胶不吃,非要吃个外来户的?”
说到这里的邵年时又将这胶对准了外边刚升起来的阳光,瞧着外观真就与初家的胶不分伯仲的啊。
邵年时甚至觉得,宏济堂的胶对于他来说有些甜了。
药嘛,甭管是滋补不滋补的,又不是糖,搞的那么甜干嘛?
既然不是品质的问题,邵年时在愁完了之后,却是一下子就踏实了起来。
只要不是涉及到乐家的秘方配胶品质比初家的高出一大截的问题,他真就没那么担心了。
那就说明,在品质相差不远的情况下,对方一定采用了比初合堂更为高端的销售手段了。
既然是比主意,卖营销,邵年时还真就不怕对面的那位目前还没碰过面的乐家七爷呢。
先吃饭,吃完了,他找个地儿好好的研究一下这位声势愈大的宏济堂。
想完了这事儿,邵年时就瞧见了对面的小六子的担忧,他乐了一下,从一旁的笸箩里也掏出一个油汁儿都渗透了皮儿的山马扎馅儿的包子,也大口吃了起来。
“别担心,刚才我就是有些事儿没想明白。现在想明白了,咱们先吃饭。”
得嘞!
邢六一下子就放下心来,应着邵年时的张罗又继续啃开了包子。
要说这山马扎子,可着实是个好东西。
开了春之后,在山上漫山遍野的也就冒头个一个星期。
这山菜喜油,无论是荤油还是素油,都能被这种野菜给泛的特别的香甜。
在包子馅儿当中放好了油汁儿,甚至都不用放肉,就能成为一种带着独特清菜香气的应季才有的美食。
而因着最近大量的下来的野菜,这包子的价格也不贵。
跟素包子一个价,无非是没有了买五个再送一个的优惠罢了。
因着发面的包子,个头不小,邵年时只吃了一只也就停下了。
他净了手,往天上瞧瞧,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船上一身不怎么起眼的灰色长袍,带着邢六,贴着后门院墙,绕到了初合堂的正街,集市大街的街口。
邵年时瞧着马路对面的宏济堂,没有直接进去,反倒是寻了一处更不起眼的小茶馆,一撩褡下来的门帘,整个人就钻进了这小茶馆。
第二百零四章 古怪
“来喽您啊?”
“可是喝些什么茶?”
别小瞧晨起的茶馆,作为老辈子就传下来的茶文化,能在集市大街开起来的茶馆,甭管大小,可都是从开门起就有人上门来喝茶的。
有些人呢,来茶馆中一坐就是一天。
他们快要把这里给当成自己第二个家了。
邵年时这时候进来,茶馆当中已经不止他两位客人了。
只有一层的大散座厅内,稀稀拉拉的已经坐上了两三桌。
因着这些茶客们具都是习惯了一处的茶馆,来来往往多年,基本上将出现在这茶馆中的同好们都认识了个大概。
像是邵年时这样的生面孔,一出现在这个小茶馆当中的时候,那几座的客人,不免就都多看了几眼。
这邵年时也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只是盯着茶馆墙壁上挂着的水牌瞧了些许。
只指着一壶中不溜的绿茶点了他在济城茶馆的第一单。
然后就带着小六子寻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在了孔眼粗疏的竹帘子的后边,静静地等待茶馆的小二将茶给他们沏上了。
又因着二人过于陌生,旁人的目光又过于专注。
在这个小茶馆当中拐着个篓子趁机兜售零嘴干果子的小小子就有些踌躇,一时间不知道应不应该上去做邵年时的生意。
大概是瞧见了竹帘子上映出来了一个小小人的身影,转过头来的邵年时就笑了,他朝着那个有些畏缩的瘦小孩子招招手,说了一句:“来,且瞧瞧有什么吃得?”
只这一句话,这位安安静静的小子的眼睛就亮了。
他脆脆的应了一声哎!挎着篮子就往邵年时这桌凑了过来。
不用邵年时探头过去,这小子就沿着桌边将他罩在篮子上的屉布给揭了开来。
露出里边六个不大不小的盘子,将他翻售的东西都摆在了邵年时的面前。
这当中有,盐炒的花生,糖熬的红果,烤的开了口的栗子,水分晒成了半干的果子干儿,小葱与烧猪头拍蒜拌成的小凉菜,以及一盘层层叠叠的脆的掉渣的鱼尾酥。
这些东西其实都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但是架不住这小子将每个盘子当中的食物都摆放的特别的干净整洁。
那粗糙的大黄瓷盘子被食物映衬的竟然多了几分的古拙之意。
只瞧着竟也觉出来了三分美味的感觉。
因着喝茶不是喝酒,邵年时就没要那一瞧就挺好吃的猪头肉,而是选了两个咸口的小菜,盐炒花生与加盐不加糖的鱼尾酥。
可算是让这位小子在茶楼还没上客的时候,就先开了张。
美的那小子笑的更开,特别爽利的报出了两盘小菜的价格。
“盐巴花生8个大子儿,鱼尾酥就要贵些,20个子儿客官瞧着可行?”
邵年时轻佻眉毛,并不曾在这一两个子儿上还价,因为这位挺节俭的小子,早在来济城的时候就将物价给打听清楚了。
这小孩子给的价格是个良心价了。
只那一盘四个的鱼尾酥点心,若是去四味斋这种老号点心铺子中去买,一个也需要八个大子儿的价格呢。
想到这里,邵年时就从自己的袖口袋子中掏出了一个蓝色的荷包,从当中掏出一个银角子递与那卖零嘴的小子,吩咐道:“去,与茶家吧,我这里没带零钱,让老板与你二十八个子儿吧。”
竟是特别痛快的把钱付了,在那小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特别自然的就将两盘零嘴给端到了桌上,转过头去又瞧着那宏济堂的方向了。
身后的小子儿怎么高兴不说,转过头去的邵年时还真就被他发现了一点端倪。
因为邵年时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宏济堂开始上客了。
也果真如同初家大少爷所言,来宏济堂买胶的人多数都是大户与乡绅。
邵年时是如何知道的呢?
只需瞧着那些人的打扮与举止就知晓。
要知道这宏济堂乃是济城大街上新开的铺面。
不知道乐家的七爷在北平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大气恢弘之人。
只是一个售卖成药的铺子,就装修的如同古玩与珍宝银楼一般的豪华。
它的门漆的是朱红,它的匾额镶的是金边。
内里大开的厅堂内铺的是青白混合的砖石,对外贩售的柜台足有一米六七之高不说,还全部都用的整料。
那药柜一排排,一箱箱,具都雕上了花纹。
只但看那白瓷,青瓷,琉璃瓶的小药瓶,就能瞧出内里装着的药材的价值。
若是一般的百姓,进到这样的铺子当中,别说让他神色自如的与药童询价了,怕是立马眼神惊恐,面容瑟缩的就原路退了出去了。
这年头,谁家也没个闲钱走这补品好药的路子。
只有那些真正吃得起,并且觉得有必要花的值的人家,才敢坦坦荡荡的入得宏济堂的门内。
因着如此,等到那几位穿的其实挺一般,竟也没几个着长衫的人从药铺中出来的时候,邵年时就隔着帘子多瞧了几眼。
“咦?真是奇怪呢?”
一旁的六子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他只觉得这宏济堂的生意不错,却没瞧出来哪里奇怪了。
正当六子瞧向邵年时想要一个解答的时候,他最敬佩的这位大哥,却是替他解了疑惑了。
邵年时的音调不高,足够二人听到就可,说出来的话如同潺潺细涓,特别的让人信服。
“我奇怪的是,阿胶乃是滋补的佳品,只是这滋补主要是针对女性的。”
“口感微甜,美容滋阴,是大户家的女眷最爱的补品之一。”
“咱们初合堂的前柜这几日也有大户过来买胶。”
“你瞧着那些买胶的人,可是老嬷嬷居多,男仆役较少?”
“就算是有,也多是跑腿的小子,大概也是主母当家时需要跑腿的内院的小厮罢了。”
“成熟的外男不进内院,这是老祖宗多年留下来的规矩了。”
“济城就算是再新派的家庭,我瞧着这规矩也没给自由掉了。”
“可是你瞧瞧进了宏济堂买药材的人都是些什么人?”
“虽然瞧着打扮在大户人家至多是个管事什么的,但你细细的瞧过去,他们的言谈举止,可像是在内院伺候的人?”
第二百零五章 乱局
小六子应着邵年时的提醒,就往最近一个从宏济堂当中走出来的男子的身上瞧去。
果真从这位管事模样打扮的人身上,瞧出来点邵年时所说的特征。
还真是啊。
这男人行动举止干脆利落,眼神身量清明爽快,真不像是个在后宅腻歪的。
只是这样就奇怪了,什么时候济城的老爷们一改大男子的做派,开始的变得疼老婆了?
这女人家的阿胶,由得着前院的爷们给捎了吗?
由着邵年时的提醒,小六子就与他的邵哥想到了一处。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在邵年时的督促下学会了自己去思考的小六子就从座位上缓缓的站了起来。
他弯下腰来,对着邵年时低声的应了一句:“邵哥,我这就叫上兄弟们,去将那些买胶的人跟上,瞧瞧那些人都进了谁的府邸。”
“您给我两三天的时间,我一定给你把这事儿办妥了。”
邵年时再抬起头来,眼中全是对小六子的赞许。
他轻轻一点头,半句话没说,得了首肯的小六子就一溜烟的从桌子前离开,直奔着初合堂后门的小巷而去。
待到邵年时将目光转回的时候,那边的茶博士才刚将邵年时点的绿茶给端上来。
他瞧着小六子离开的背影,又瞧着自己托盘中两个不大的盖碗儿,哎了一声,就被邵年时笑着敲敲桌子给打断了。
“留一个杯子吧,我那小兄弟干活去了。”
这小儿也不多问了,只笑呵呵的将茶杯摆在邵年时的面前,用白毛巾裹住了青花茶壶的把手,稳稳当当的给邵年时倒了一杯头茶。
应着景儿的给杯子涮烫了一下,然后就将这小半杯的茶水给平扣在了托盘之上。
待到这个时候,第二杯干干净净的茶才放在了邵年时的面前。
应着小二打了一个退后的礼,这人就托着带水的托盘退到了茶馆的后头。
“嘎支支”
应着这碗儿茶,邵年时就优哉游哉的坐在这小卡座前喝起了茶。
他只吃了一口鱼尾酥的当口,那负责与茶馆老板兑钱的小子也返了回来,将剩余的大子儿规规矩矩的摆在了邵年时的面前。
邵年时也不多谈,他只用手一扣,一抹,就将这串儿钱收到了袖口里边。
那视线一直盯着外面,直到他的视线之中又出现了一队人的身影了之后,他脸上才露出来点旁的模样。
“史老板?!”
“邵经理!”
二人遥遥拱手,史进钱给身后的兄弟们使了一个眼色,让他们退散到了周围,自己独身一人钻进了茶馆,径直做到了邵年时的对面。
他也不要茶,只先对着邵年时笑了一下。
然后四下瞧瞧,这里对外的视线通畅,对内因着四方的板子与遮蔽的帘子的缘故又还算是隐蔽,史老板接下来的话,也就自然的秃噜了出来。
“我在花鸟大街的铺子已经开了起来,因着以前就有来往的渠道,因着咱们的生意迁到济城,这上门的单子竟然比以往还多了一成。”
邵年时也不含糊,他在意的也不是这铺子刚开始时候的蝇头小利,他在意的是接下来的问题:“济城底层的龙头大佬,趟黑的帮派,可是与咱们认识有交情?”
说到这里,史进钱竟然难得的严肃了起来。
他眉头皱的跟个疙瘩一样,说出了他的担忧。
“在街面上没有几个大势力。”
“这济城毕竟在田督军和郑团长的眼皮子底下。”
“等闲的帮派是不敢做大的。”
“在街面上混迹的多数都是不成器的喽,反倒是娼门与偷门的人人数不少。”
“但是我因着要选地儿开斗兽场的缘故,特意与济城几家开赌场的老板碰了一下。”
“发现他们也只不过依附在济城几个有名望的大姓人家的身后,是个鞍前马后的小卒子罢了。”
一句话,济城治安不错,没有涉黑大佬。
“只不过……”
说话最怕转折,邵年时面色如常,等着史进钱继续往下说。
“我在济城的城东,发现了大烟馆,背后的老板,没有济城自家势力的影子。”
“我瞧着好像都不像是中国人。”
只听到这句话,邵年时这般稳重的人儿,脸都无法维持下去了。
他有些惊心,跟着就问了一句:“怎么可能,济城周围可是有近十万的驻军呢。”
对面的史进钱却是冷笑了一下:“咱们中国万万人的人口,近百万的军队,你瞧着现在的青岛,烟台,威海卫,山东最好的地界,哪一出还是咱们自己的了。”
“租界区,说的好听罢了。”
“现如今德国跟日本两个人争得已分高下。”
“原本的矮脚倭,也敢来天朝撒野了?”
“也只有那群不讲究的人,才吃相难看的,直接把手伸到咱们济城的地界。”
“你说那德国佬,不是挺厉害一个国家吗?”
“怎么就拿那小日本没辙呢?”
“还有那东北的张大帅又是怎么想的,现如今北方兵最多的就是他,锦州,大连,那可都是他的地盘,他怎么就跟日本人甜甜蜜呢?”
“若不是他撑腰,那些狗日的敢明目张胆的来咱们山东卖土?”
“这要是搁在聊城,老子一定下黑手弄死这帮狗日的。”
邵年时皱着眉头,又问了下去:“你是怎么察觉大烟馆背后之人的?”
听到这里,史进钱又往前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说到:“我们黑道你当就不碰个面,探探路了?”
“我一个外来的开赌场的小老板,过来济城讨生活,各方各面的不过来探探道?”
“我就在这群英荟萃的饭局上发现了,这地界看着低调,实际上猖狂的人到底是谁。”
“也多亏了杜老三跟咱们也分了一股的利。”
“济城虽然没有成事的青帮人,却在这里设了两个情报点。”
“据说那些烟土馆子开的隐蔽,运货的途径却是在明面上。”
“从东边走的陆路,没有半分民间镖局的掺和。”
“若不是一押货的因为扛工搬得的时候不小心,将箱子摔了一下,他上去给卷了一脚,骂了一句……”
“他们也不知道这莫名出现的福寿膏是由日本人押运的啊。”
第二百零六章 源头
听到这里,邵年时觉得这消息八成是真的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这事儿已经不是他这个地位的人能够处理的,或者说,他在不清楚济城的上层人物知不知晓这件事儿的情况下,是不能贸贸然的动作的。
所以他决定将这件事儿压在史进钱这里为止。
他们俩心照不宣,就此打住,等到他寻到了更进一步的消息了之后,再另做打算。
对邵年时的这个建议,史进钱也是十分的赞同的。
二人就着铺子怎么扩张又细谈了几句之后,这顿茶局才算是真正的结束了。
聊完了正事儿的史进钱也没想着找邵年时吃个晌午饭,他知晓,他与邵年时,只是合作无间的商业伙伴,还没到能吃上一顿毫无顾忌的饭食的交心程度。
他这人舒坦惯了,怎么随意怎么来。
在与邵年时拱手道别了之后,就带着兄弟们哗啦啦的往城东他看好的那个最适合开场子的地界而去。
至于邵年时,只将最后一口茶咽进了肚里,去茶馆后净了一下手,一迈腿,出了茶馆直奔着城门口而去。
济城内里的铺子他瞧过了,现在的他的要去瞧瞧乐镜宇发家的东阿镇,是不是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邵年时走的并不匆忙,他甚至还往初合堂总铺子的后院当中走了一下,与师傅交待了一番之后,这才去车马行租了一辆独乘的马驾,油毡子顶的,简陋却是便捷。
因去往东阿镇的路是短程的租赁,一路又都是平坦的官道。
无论是车马行还是邵年时都没有再聘用个镖师的心思。
他们趁着时间还好,没二话的就往东阿镇的所在赶了过去。
待到天微微擦黑的时候,东阿镇内亮起的点点灯光就在邵年时的眼前显露了出来。
待到到了邵年时指定的初家的熬胶作坊时,接了尾款的马车夫甚至还有时间做一番简单的修整,趁着夜色未浓,调转方向,仍往济城的方向返去。
应着天上逐渐升起的硕大的月亮,这平坦的青石板路,也没多么的难走了。
对于此邵年时是无法关注的,因为坐到了铺子当中的他就与这个作坊真正掌控着熬胶的技术,同样也是曾是初家的家生子的初姓管事的坐到了一处。
对面这人听了邵年时的自报家门,那略显愁苦的脸上就带了几分的喜色,赶紧将人给迎进了铺子当中,瞧着那群还没完活的小伙子,这才想起来他的这种行为略有些不妥了。
于是这位叫做初定的管事的有些赧赧的搔了下头,跟邵年时致到:“邵经理,你瞧,这铺子里的条件就是这样的,一开炉全上火的时候,这温度就蹭蹭的上来了。”
“别瞧着这晚上外边的天还有些凉意。”
“可你看这铺子里,跟三伏天也没什么区别了。”
“工人们年轻,火力壮,受不住的就都打了赤膊干起了活。”
“污了邵经理这般斯文人的眼,是我们的不对。”
原来竟是因为这才抱歉的吗?
邵年时为这东阿胶场的淳朴不由的笑了。
他摆摆手道:“大监工可别把我当成什么文化人,我家原本也只不过是初老爷家雇的短工罢了。”
“咱们呢,都是一样的人。”
“当初我可是给初老爷修过后花园的,若不是那时候刚过完年,又在风餐露宿的院子里,否则啊,我那形象跟咱们这群好汉子是一样的,肯定是热的打了赤膊的。”
“再说了,我又不是小娘子,看不得汉子的精壮。”
“你们该怎么干就怎么干,不用管我。”
进了这作坊不过说会话的功夫,邵年时这额头上的汗就冒了出来。
也难怪这些熬胶的小伙子们会只穿一条外裤,就在这里制胶了。
听着邵年时说了这番话,这位通管着熬胶,制胶,抽样检验的初监工心情就转好了。
挂着笑吟吟的脸,就把邵年时往作坊里一角引去。
这一角的锅口没开,前面火烧火燎的,这里却有难得凉意。
待到邵年时与初定谈到东阿这边的生意有没有受到影响的时候,这初定满肚子的苦水可算是找到了倾诉的地方。
他指着身后这口没燃着的熬胶槽,跟邵年时抱怨到:“往年这个时候,是几口槽一起开锅,熬多少就能卖出去多少。”
“可是今年,大少爷直接就将成胶产出少定了三成!”
“我跟我手下的工人们,一年也就趁着过年的时候多赚点花用了。”
“现在这般的惨淡,瞧见那些小伙子们没?就跟霜打过一般的,都蔫儿了。”
“还有!”初大监工说到这里定了一下,声音都低了三分,怕前面上工的工人们听到,他又往邵年时的所在凑了几寸:“因为要熬的成胶少了,咱们往年买驴子的驴场也受到了影响。”
“我听说,那养驴子的吕大伟,打算将剩下的黑驴皮全都卖到乐家七爷的胶场当中呢。”
“河对面的那个张老头,也不知道是壮了多大的运气,随便在路边上捡了一个落魄的汉子,怎么就偏偏是乐家的七爷呢!”
“你说我,这么一个乐善好施的大善人,怎么就没碰到像是乐七爷这样的人让我也发发善心呢?”
这话说的既有趣又心酸,邵年时在笑过了之后,却将表情给板了起来,对初定说到:“管事的,咱们这一片规模稍微大一些的驴场有哪些?”
对面的初定一愣,也跟着严肃了起来:“别看东阿胶场沿着河道两边大大小小立着的全是胶场。”
“但是这能为大胶坊提供驴子的也只有两家。”
“而这两家以往都给咱们初家提供驴子。”
“吕老板,也就是我刚才提到的吕大伟,他们家是东阿最大的养驴人家。”
“药铺每年的阿胶,有八成都产自他们家的驴皮。”
“而另外一家则是现在崛起跟咱们家打擂台的张家。”
“他们家的驴场跟吕老板的比起来那自然算是小的。”
“可是他们家的驴子,因为吃那春华山上的青草,喝那半山坡上的清泉,无论是皮还是肉,质地都是特别的好。”
“他们家的驴皮,制出来的都是好皮子。”
“有些好到都能上了药材的互市,在上边都能卖出价的那种。”
“就在前年,咱们家还从张家够好皮子用来制作初家的精品阿胶呢。”
“可是自从那乐七爷被张老爷子给捡回去了之后,他们家的驴皮就再也没往外面卖出去一张。”
“若不是张家的驴数量少,咱们初家说不定比现在还要惨一些。”
“可是若是两家再怎么僵持下去,那情况对初家来说,可是有些不妙了。”
是啊,驴皮这种东西,都是应季的消耗品。
第二百零七章 出乎意料
初家就算是老库里囤了一些精品皮,那也不够几年消耗的。
这越往后瞧,劣势越是明显。
邵年时觉得,与济城的生意稍稍受到影响相比,东阿镇的情况反倒是更为严峻一些。
他觉得自己要在这里多待上一阵,最起码把初家的大后方给稳定了之后,再给宏济堂的七爷一个迎头痛击。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就对初定说了一个让人惊讶的决定。
“初管事的,你能不能帮我约到吕老板,就是你说的吕大伟。”
“咱们初家现在这个情况,不但不能减少驴皮的购进,反倒是应该再多加一成了。”
听得这初定一惊,不由的问道:“这是为何啊?”
“邵经理…….”
你可莫要冲动啊!
可初定的话未曾说出,邵年时一句话就将他堵在了半路:“初管事的只管替我约人就成,若是初管事的不放心,那就与我一起见那吕老板。”
“只是在席面上你要一切听我的吩咐,有序有任何的问题,需要担何种的责任,尽数由我邵年时负责了。”
“初大管事的尽管放宽心,我拿到的可是初老爷的尚方宝剑,若是遇事,可以便宜行事。”
“就算是大少爷过来了,也不会怪罪到你的头上的。”
听到了邵年时如是说,这初定才松了一口气,他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对邵年时应承到:“中!”
“明日一早,我就帮邵经理约人!”
正事儿慢慢的说完,邵年时又是不太计较条件的人。
他在初管事的安排下,于工棚后边的空屋就和了一晚上,待到第二天一早,吃过了早饭,将自己收拾妥当,就再初管事的带领下,来到了东阿镇胡同内一处很深的宅院之中。
最初到了地方,邵年时还以为这是驴场老板吕大伟家的私宅。
可是见着这里跑腿的小二,将一大盘子切的薄如蝉翼的驴肉片给端到自己的面前的时候,邵年时就知道,他怕是想岔了。
这挺大的包厢里边就他跟初管事的两个人,待到上肉的小二退下去了之后,又陆陆续续的上了七八道跟驴有关的菜肴之后,这个包厢才恢复到了最初的安静之中。
搞的邵年时一头的雾水,将头转向初管事的所在,用眼神询问一下对方,这位吕老板到底是怎个意思。
就在初管事的想要跟邵年时说一下这位老板的习惯时,只见这包厢的正门却被人从外边打了开来,一个穿着黑色丝绸褂子,脚蹬同款的丝绸鞋面的精壮的汉子,一迈脚就入了包厢,自己个转过身来,将包厢的大门关上,对着在坐的二位就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邵经理?初老板?”
应着这声招呼,邵年时站起来对着对方拱手到:“吕老板?”
几个人对上了暗号,在一阵哈哈声之中就面对面的坐了下来。
而这位精干的汉子一瞧就是个痛快的人。
这座还没坐稳当呢,一开口,就把这场面谈给直奔了主题。
“邵经理今儿个约我过来,是要退驴呢,还是按照以往的规矩,原按着合同进驴?”
听得邵年时会心一笑,摇摇头回到:“都不是。”
“吕老板,我这次既不是要减少订单数量,更不是商谈咱们原有的合同的。”
“我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跟吕老板商讨一份新的合同而来。”
听到这里,吕老板顿时将眼睛瞪得如同铃铛一般大小,当场就急了起来:“怎么滴!”
“你们初家人店大欺客是咋地?”
“原本初管事的跟我说今年阿胶的生意不好,要将我驴场的进皮量减少一成。”
“我寻思着咱们虽然签订的是长期的合约,可毕竟都是合作了这么多年的伙伴了,谁还没有个困难的时候呢?”
“今年你们家被张老头那家人给挤兑的挺惨的,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瞧着你们进了货全砸在手里不是?”
“就想着自己场子大不了少宰点驴,亦或是将今年的驴皮放到冬季的互市里边给批发出去就是了。”
“总之这损失也不甚的大。”
“可是邵经理,你这到好,一开口什么都还没说呢,就是把咱们两家人的契约都要给改了啊!”
“你,你这是不是不太地道啊。”
若是将合同规定的供货量长久的减持一成,那自己岂不是又要去寻新的销路了啊。
且不说费时费力,就这其中一来一往的损失,那也是相当大的了。
你说这吕老板,能不着急上火嘛。
瞧着对面的吕老板的反应,邵年时一愣,反倒是笑的更开了。
人总说宠物类人,这吕老板养的一手的好驴,这脾气也是够驴的啊。
“您好歹听完把话说完了啊……”邵年时用手往下压了压,正好就拍在了愤而起身的吕老板的臂膀一侧,这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莫名安抚的力量。
只两下就将吕老板的身形又给稳定在了座位之上,待到吕老板的情绪没有最初那么激动了之后,邵年时这才不紧不慢的说出了他接下来想要商谈的事宜。
“吕老板,与你猜测的正好相反,我想要与吕老板重新签订的合约只在今年到明年这两年内有效。”
“不过在商谈这个合约之前,我还是要跟吕老板了解一个基本的问题的。”
“不知道吕老板的驴场每年的产出,跟驴皮有关的,有几成是供给我们初家的。”
被人突然问及了这个问题,吕大伟先是一愣,后就特别坦荡的回答了邵年时。
这在东阿本也不是什么秘密。
作为东阿最大的养驴大户,他家的驴场就在东阿镇的近郊。
当中的驴棚有多少,养着驴子的状态又是如何。
这附近但凡用得着驴身上的部件的人,都是知道个大概的。
他那个驴场除了给初家供给驴皮之外。
还给当地的驴肉生意提供了不少的肉源。
来来往往运送这些东西的客商,可是天天都出现在他吕大伟的驴场的。
里边有几头驴,是肉驴还是牲口驴,是种驴还是小驴崽。
说不定旁人给他计算的更清楚呢。
第二百零八章 目的
所以现在的吕老板一开口,就给邵年时一个准数。
“我们家为药材行当处理的驴皮,其中的八成五都供给了初家。”
“另半成往北方商行贩售,剩下的一成,被东阿河边的胶坊零星的买去。”
“这就是为啥我要寻个机会问问,你们今年是个什么打算的原因了。”
听到吕老板报出来的这个数值,邵年时就沉吟了一阵,这比他先前往东阿镇上赶过来的时候,所收到的有关于吕老板的驴场的资料要多上一成。
但是想到他后续的计划,邵年时觉得,依照初家人这么会料理药材的本事,多囤一些不会**变质,可以随时变现的中成药,其实对于初家来说已经将损失降低到最低的程度了。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就定了定心,还是将原本的计划与对面的吕老板说了。
“吕老板,你也莫要太急切。”
“今年的情况有些特殊,所以我们必须反其道而为之了。”
“初家与你们家的驴皮交易,今年还有一成没有兑现吧?”
“再加上你口中所说的要对外出的一成散货,我们初家都要了。”
“不但今年的要了,明年的,还依照今年的规矩,你把手中的货全都给我们初家吧。”
对面的吕老板只听了前半句,那急急的脾气跟着就迎了一声:“哎,好嘞!”
可是待到他话音落下的时候,邵年时后边跟着的那一句的话音也跟着落了下来。
让确认听了一耳朵的吕大伟接着就惊讶的叫了起来:“啊??你说了个啥?”
“你咋要这么多货呢?”
后边的话,吕大伟没好意思吼出来,大概的意思就是,你这个败家的经理,初家到底从什么地方把你请过来的啊。
我寻思着初家也没有个姓邵的少爷啊。
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做这般疯狂的举动。
这时候,别说是吕大伟震惊了,一旁的初定也要疯了。
他得亏跟着邵经理一起过来了,否则邵经理今儿个发疯后还这就没有人能够拦住他了。
“三思啊邵经理!”
初定这就跟着吕老板一起嚎了起来。
叫的一旁的邵年时一愣,跟着就大笑了起来。
“初管事的,吕老板,你们且听我说。”
邵年时微微抬身,将双手按在了这二位的肩膀之上,半隐半喻的就将他的打算给说了一个大概。
“初家老爷在我来济城接手之时,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他给了我邵年时一个可以赔掉的最大的数额。”
“我刚才掐指一算,吕老板多余出来的那一成驴皮对我的确是有大用。”
“而我将剩下的驴皮全数购到东阿的胶场之中,所需的银钱还不及初老爷给予我的额度的十分之一。”
这样的金额我邵年时还是赔得起的啊。
吕老板听了些有动容,但是一心为初家,忠心不二顾的初定却还是焦急到:“可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这般明摆着的坑初老爷的钱啊。”
当时他舍了自己这张老脸,愣是将今年折损的这一成胶从吕老板的手中给退了回去,他那是做了多大的功课啊。
可是现在呢,邵经理这嘴巴上没长毛的小子一过来,就将他前面所做的努力全都给破坏殆尽。
还有这么可恶的小子吗!
想到这里的初定就有些恼怒的瞪着邵年时的所在。
这让邵年时哭笑不得,碍于吕老板这个外人还在,他也无法与初定细细的分析,只得先以雷霆手段,把吕家今年的驴子全数的定下来才是。
于是,邵年时按着初定,用只有彼此才能听得到的声音与其说到:“想一想初老爷是怎么派人跟你说我的权责以及他为什么要这么安排的话吧。”
“莫要自认为好心,反倒是办了坏事。”
只这两句话,就让初定心中一凛,原本还要继续阻止的话,就又给咽了回去。
真心想要阻挠的人闭了嘴。
本就半推半就的想要跟邵年时做这一笔生意的吕老板也点了头。
只一顿全驴宴的工夫,初家与吕家的合作就又进了一步。
两个人做了一个简单的协议,定好了明日吕家就先将驴皮送来,而初家这边的胶场则在到货之后,将尾款分两次补齐。
一笔是依照以前的老规矩,依照用胶量,年结。
而另外一笔则是这额外的一成驴皮,在到货了之后,就面对面的现结。
这样一来,对于初家胶场的现金占用量就小了许多。
初定散了这场饭局之后,脸上的颜色也跟着转好了许多。
他将心中诸多的疑问全都憋住了,直到两个人返回到邵年时在东阿临时落脚的住处,这才将心中的疑问,一股脑的全都给问了出来。
“邵经理,你要这么多的皮子是为了做啥?”
邵年时坐在桌前,替气喘不停的初管事的倒了一杯茶:“是为了杜绝对面的乐七爷,在东阿所能寻得到的所有的胶源。”
“他乐镜宇为什么会来到咱们山东?”
“京津冀外加西北东北六个省份,偌大的市场,还不够他乐家吞的?”
“还不是因为,河北平原上好的产胶的场子,全都无法供给他们乐家如此大的盘子了?”
“他这是带着野心与雷霆手段直击山东呢!”
“趁着咱们初家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彻底的将山东的驴皮市场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这才是他们乐家真正的目的,而不是当初大家所想的那般,只是想要打开宏济堂阿胶的销路,争夺咱们山东顾客的生意啊。”
“他这是为了北上更大的盘子着想,顺带手的,还要把山东的阿胶市场一并的掌控在自己的手中呢。”
这!
“不是吧!”初管事的倒抽了一口冷气,在惊悚过后细细一思量,他的脸立马就变得铁青一片。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啊!
因为乐家的出现实在是太突然了。
依照初家与乐家曾经有过的不算深交的接触。
这乐家盘踞北平多年,在北方的医药行当之中,乃成翘楚领军之势。
乐家平日与其他地方的药行之间,可没有起过多大的冲突。
在行当之中的口碑着实不错。
第二百零九章 保安团
按理来说,若是乐家有难,与初家知会一声,挪一部分驴皮给乐家应应急,他想着初老爷这般的人物,是决计不会拒绝的。
可是乐家却是连个人都没来,连句话也不曾带。
反倒是像邵年时所说的,待到他乐家在济城站稳了脚跟之后,才亮明了身份,竟是有几分真刀真枪对着干的意味。
在听到了邵年时的分析了之后,初定对于此前的疑惑,一下子就有了解释,现如今这个状况实在是太糟了,他忍不住就追问了一句:“那这可如何是好?”
邵年时却是目光灼灼,神情镇定。
他将拳头微微一捏,用十分坚决的语气回到:“正所谓商场如战场,我们本与乐家也无甚交情。”
“当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也让那乐家人知道,他在北方的名号那是行当中的人敬着他们家百年传承的不易,以及代表着医药界对外的脸面罢了。”
“要知道,我们初家虽然低调,可是真论起来,与那乐家传承的年代相比,还不知道谁家的更长一些。”
“初家人也不爱做那出头的椽子,平日有乐家在前面扛着,咱们也乐得低调。”
“可是现在,对面的人欺到初家的头上了,不让那乐家的人瞧瞧咱们初家真正的本事,怕是从此以后,他真要什么都要过来插上一脚了。”
“现在只是因为乐家的变故,用阿胶入了山东的市场。”
“可若是在这里得了利益,乐家人又觉得,既然阿胶入得,那是不是其他补药也是入得?”
“补药既然都可入得了,那是不是中成药与看诊的医馆也是入得?”
“真到了那个时候,初家立家之本,祖宗传下来的基业,就算是旁的产业全毁了,也能凭借着再起势的医本资源,可真是要从根子上被对家给毁掉了啊。”
“所以,无论对方心中存的是个什么想法,我们初家必要重拳出击,将其一击而退。”
“在击退之后,也不能轻易的放松,而是要追着打,往死里打,打到乐家的人真怕了鲁地的初家,再也不敢染指其视力范围内的产业才是。”
“也只有这样,我们初家才能在这乱世之中立住了脚。”
“让那些觉得可以上来就占一些初家的人瞧瞧,咱们初家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
说到这里的邵年时就将拳头攥成了最紧实的状态,对着桌面轻缓却很有力度的锤了一下,然后继续说到:“这就是我刚才为什么要将东阿最大的产驴皮的场子今年的存活全数拿下的缘故。”
“因为我与那乐家的七爷心中所想的一样,要从源头上给予对方最致命的打击。”
“他想要断我初家的阿胶生意,那我们就运用一下本地的优势,让他乐家一张驴皮也无法在山东境内买到。”
“所以,初管事的,我在东阿接下来的动作还需要你的鼎力支持。”
“若是我有思虑的不够周全的地方,还望初管事的在我身边常常提醒啊!”
这有何难?
形势如此严峻,他初定自然责无旁贷。
应着邵年时的话,初管事的就在这里做拜服的拱手姿态,从此刻起为邵年时马首是瞻。
“请邵经理吩咐,初定我一定竭尽所能,助邵经理一臂之力!”
“好啊,好啊!”
“初管事的请坐!”
邵年时心中激动,面上却是控制得当。
他将对方虚扶了一把,一起坐下来说话。
“东阿镇上,张家驴场所在的位置,可是在镇北的那块半坡地上?”
随着初定的点头,邵年时心中的那个注意就更加明晰了几分。
他低头与初定嘱咐到:“我们暂且绕过张家,请初管事的这几日去将周围所有散户手中的驴皮购入到初家的药库之中。”
“银钱由我在账上存一个户头,你只管由会计那里将这钱依照所求支取罢了。”
“只要库房与张目相符,初管事的尽管大胆的做。”
“而我,明日里还需要再见一个人,仍需要初管事的引荐。”
“只是这一次,可是要偷偷的面谈,不用像是今日这般,大张旗鼓的与对方碰面了。”
吕老板的面见,之所以弄得全镇皆知,是为了他们初家与吕家的驴皮生意做的铺垫。
旁人只会认为他这个外来的经理人,为了面子频发昏招。
就算是胶场的生意一落千丈了,被吕大伟一激之下,还是打肿脸充胖子的,将对方手中的胶全数的购回了。
这样遮挡一下乐家的耳目,能够起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暂时将其麻痹住了,也方便邵年时接下来的计划不是?
在邵年时的注视之下,初管事跟着问到:“经理,你让我约的是谁?”
“东阿镇政府保安团的团长,郭德强。”
“人称郭大炮,有奶就是娘的郭团长啊。”
听到邵年时要见得人是他,初定的眼睛就睁得更大了。
“你,邵经理,你见他干嘛啊!”
初定这话语里有不解,疑惑,些许的嫌弃,可就是没有普通老百姓对于一方军阀的畏惧。
瞧着初管事的这种反应,邵年时就更加确认了他在来东阿时听到的传言,于是他笑道:“因为总要认认亲戚吧?”
“别瞧着咱们这位郭团长的口碑不怎么好,可是他却对一人真心实意的好。”
“因为那个人,曾经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救了他一命。”
“而这个人就是咱们东阿胶场的初姓人,初管事的你是也啊。”
说完,还略带愉挪的对着初定比出了一个佩服的大拇指,赞的那性格醇厚的初定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嗨,这哪里有外面人说的那么妖邪。”
“我只是随手为之,求得不过是一个做人的良心罢了。”
“那郭大炮,哦,郭团长原本是东阿下面村落里的人。”
“家里遭了瘟,死成了绝户。”
“小不点儿的年纪就落了草,给原本二狼山的山匪往山上带信儿,为自己讨一口能活命的日子。”
“只是那小子命不太好,有一次下山的时候,就让一条红颈子的槽蛇给咬了一口。”
“这种蛇在山上常见,本也是没啥毒性的蛇种。”
第二百一十章 面谈
“只是不知道这小子的运气不好还是咋地了,竟是走着走着就产生了中毒的迹象。”
“那时候我年纪也不大,应着师父的要求去山上瞧瞧药田的草药种的咋样了。”
“这才入了林子就瞧见了郭大炮倒在里头,我给他拿小匕首放了点血,将自己带的一葫芦降暑的绿豆水给他灌下了,就将人给救了回来。”
“这是一次。”
“还有一次,是那小子当了山寨当中的头目,带着兄弟们下了山,投了诚。”
“谁成想,差点被东阿原本的保安团的团长给阴死。”
“也是这小子命大,往镇子外边跑去的时候,正好从我老娘家的院子前经过,滚在篱笆墙外边的沟里,被我家老娘外出拔根大葱做炒蛋的时候给发现了。”
“要说我老娘可真是心善,一个孤寡老婆子愣是将一血葫芦给扛回家里。”
“好吃好喝的伺候了小半个月,若不是我回家给我娘送点补药,粮食和月钱,我还没发现我家啥时候多了一个人口呢。”
“等到后来我让他小心点儿的时候,那早就好全乎的郭大炮不但不急着走,反倒是还把我给认出来了。”
“因着我家第二次救命的恩情,他就认了我那老娘做了干娘。”
“若说这交情啊,给你引荐一下是一点事儿都没有。”
“可是邵经理啊,我还是要在这里提醒你一句。”
“我那个兄弟大炮,这个人有些不着调的。”
“你可摸找他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你可是不知道,你要是把一些事儿交到郭大炮的手中去处理的话。”
“那原本只是让杀个人的事儿,他能给你灭门了。”
“若只是烧个棚子吓吓人的事儿,他能将那一条街都给点着了。”
“他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若不是还有我跟我老娘束缚教育着他。”
“我瞧着他怕是要反了天,早晚有一日不知道会死到哪里去呢。”
听到初定担心又忧虑的劝告,邵年时就笑了。
为了让这位纯良的初管事的安心,邵年时就给对方说了一下要见这郭大炮的目的。
“初管事的,我这次想要见郭团长,一不是为了杀人,二不是为了放火。”
“我是为了占地。”
占地?
那应该没有什么危险的吧?
初定听到这里,那心就跟着落了下去。
其实早在他们的胶场受到了冲击的时候,郭大炮这个不省心的就将他请到了镇子上的酒馆,商议着要找兄弟们将张老头家的阿胶作坊给一把火烧了。
亦或是找到那乐镜宇的行踪,派个人伪装成山贼,将那小子给撕票了。
只是这方法太过于伤天害理,这对于初定这样的老实人来说,只是因为买卖上的竞争就要人命的事儿,他是干不出来的。
于是,初定不但拒绝了他这位干弟弟的提议,还压着对方发了一个誓,让他发誓绝对不会因为他的缘故而去找张老头和乐镜宇的麻烦。
只是现在,邵经理仍然需要找郭大炮帮忙。
与郭大炮相比,邵经理可是靠谱多了。
让干弟弟替邵经理办点事儿,应该没有啥大问题的。
想到这里的初定也就没了顾虑,待到傍晚的时候,就把郭大炮给约在了自己的老娘家中。
要说这初管事的还真是一个大孝子。
像是他们这样的家生子,乃是世世代代都服务于大户人家的仆役。
非得了主家的恩典,不得自由的那一类人。
虽说从小就在初家下人居住的院落与街道中长大,没吃过饥饿的苦,也没受过务农的累。
但是初管事的打小就看着自家的老娘给主家的人洗衣服,从早起就去上工,擦了黑才能下工回家的苦,他可都是记在心中的。
等到后来,他那老娘给他寻了一个识字的机会,让他跟着别院之中的一个管事的后边学习。
一步步的才奋斗到了现如今的地步。
可算是有了几分话语权,寻了一个机会,就让自己的老子娘从杂役工作之中给解放了出来。
用存下来的月钱,就在自己工作的周边买了一个小院。
老娘喜欢种种菜,养养鸡,初定也就随了对方的心愿。
最重要的是夫人心善,听了他这一片孝心了之后,主动将老娘的身契还给了自己。
还应承了,自家的两个娃娃,不用依照以往的规矩,从一出生就落得一个死契奴仆的身份。
可以说,除了初定自己不愿意脱离初家下人的身份之外,现在他们初家,可以算得上全员都是平民了。
对于初定的忠心,现如今管着东阿这一片的大少爷可是看在眼里的。
这里边当然也夹杂了初定他一点小小的私心。
因为读过书的初定,知晓外边的世界是多么的混乱。
若是他真的从初家脱离出来了,先不说初家原先的主人会不会像是以往那般的信任他,光是他们家失去了庇护之后所要面对的麻烦,大概都是应付不来的。
正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不是他初定现实。
若说少了初家这道保护伞,只他妈认下的这个干儿子,在收到了他的邀请后,能不能立刻赶过来,还是个问题呢。
这不现在,听说他要引荐从济城来的邵经理了之后,他的这位干弟弟,一出了他的保卫总署,这不就直奔着他家而来了吗?
“干妈!”
“干妈!”
说曹操曹操到。
就在初定想的投入的时候,就从院子外边传来了一声声情真意切的招呼声。
邵年时与初定对视一眼,就从正屋迈脚而出,只一眼,就认出来了来人是谁。
若说这人不是郭大炮,旁人自也不是了。
否则见谁人家的娃子,能长的跟个实心的炮弹一样?
那来人真叫一个黑,快要跟他身上穿着的黑皮一个颜色了。
嗓门又大又亮,让听说她干儿要来,早早的在后院杀了一只鸡的初家老母,拎着手中才摘了一半的大葱就往前院赶了过来。
“干娘!”
邵年时发誓,他刚才真的瞧见这位郭团长的眼睛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