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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口红续命     心有明月光txt下载     心有明月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鹿贤山遇卫衔

    后来杜兰真回忆起刚住到宜中岛的日子,总觉得时光快的叫人猝不及防。温海蓝仍是那副冷寂的模样,却在一日复一日里显出她一颗柔软的心。

    杜兰真每日上午跟着温海蓝学阵法,下午就学法术,晚上自己一个人在思鹿馆静室里修炼,日子平和又安宁,就是偶尔有一点无聊,但很快又沉浸到修炼中去了。几个月下来,她在宜中岛上窝着,除了去请教须晨真君,一步也没踏出去过。温海蓝也不是只顾着叫她修炼的,让她修炼之余出去玩一玩。

    “我们这种名门大派的亲传弟子,何须一口气就闷在那里修炼?修仙也注重财地法侣,你时常出去玩玩,修养心性,认识些朋友,修为不会耽搁,反而于以后有益。”温海蓝说。

    杜兰真听了,却有些话不好意思开口的,她还想着二十岁之前筑基呢。不过人温师姐单灵根修为也只是二十二岁筑基的,她总觉得自己有点痴心妄想的,不好意思告诉温海蓝。

    “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温海蓝也不瞎啊,便开口问了出来。

    “哎呀。”杜兰真扭捏了一下,安慰自己心怀大志没什么好丢人的,“我还盼着,自己能二十岁前筑基呢。”她说出口来,又觉得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谁不希望二十岁前筑基?”温海蓝果然没什么反应,“听我的,一心闷头修炼不可能二十岁之前筑基,修炼讲究张弛有度,不是死工夫就行的。”

    温师姐都这样说了,杜兰真还能不捧场?况且,杜兰真也不是真的就不想出去玩了。她到底年纪还小,极尘宗又这样大、这样有趣,她怎么会不好奇呢?能够抑制自己的本能而坚持修炼,已经是她向道之心坚定之极了。

    杜兰真尚未筑基,不能飞行,也没有趁手的飞行法器,只能乘坐杂役弟子往来的渡船,借来一艘,悠悠的漂荡在海面上,输入灵气,渡船就加速向前驶去。杜兰真站在船头,感受着微风徐来,只觉自己仿佛过上了神仙一般逍遥的日子。

    她不知道去哪里,想到鲁化跟她说的鹿贤山风光秀丽,便起意去看一看。鹿贤山距离宜中岛算是最近的了,杜兰真却走走停停,几度没灵力驾驶渡船,可算是知道什么叫望山跑死马了。

    杜兰真恢复了好几次灵力,终于摸到鹿贤山脚下,将渡船停在山边,徒步上了山。

    鹿贤山上很幽静,尽是草木葱茏,不见人影来去,鲁化当时曾说人们闲来会来鹿贤山看看风景,若果真不是假话,便可见修士得闲该有多难了。

    就连杜兰真本人,不也是偶尔才得闲出门玩耍么?

    杜兰真顺着苔痕缓缓的往上爬,要是她还是未修仙的杜三丫,此时早已倦了,唯她现在修炼小有所成,才能这样自由自在,泰然爬过没有修过山道的鹿贤山。

    杜兰真出门玩,穿了件茜色曲裾,难免为枝桠勾扯,她只好提起裙摆,扶着松木,慢慢往上走,其实也不是一定要到顶,但她鲜少出来玩,一时间没有什么目的,也就无可无不可的往上走,竟在不知不觉间登了顶。

    “谁?”杜兰真推开眼前的树枝,刮过地面,带起一阵轻响,耳边便响起一声问来。她循声走去,终于在又推开重重枝桠后看见天光,正对上一双含着光彩的眼睛。

    青影落在白皙的脸庞上,漾开无限清光,提着裙摆的少女忽然看来,即使狼狈仍遮不去的美貌,落在少年眼里,仿佛有一阵和风,轻轻在他心上拂了一把,但这感觉很快褪去了,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那一瞬间,卫衔以为自己真的遇见了传言中风华无二、年纪尚小的鹿女。

    “这位师兄,在下杜兰真,打搅师兄赏景,实在对不住。”杜兰真赔礼道,她给卫衔弄得一惊,很快便反应过来对方也是前来赏景的弟子,年纪不大,修为比她稍深些,想是快要突破炼气八层了。

    “师妹你好。”卫衔回过神来,朝她笑道,“我叫卫衔。这地方也不是我开的,没有说打搅的。”

    杜兰真闻言就是一笑,走上前几步,放眼看去,满目都是碧水青天,遥遥地仿佛有个宜中岛的影子,也不知到底是不是。

    “之前仿佛没见过师妹?”卫衔与她并肩,看了她两眼。

    “难道极尘宗子弟千千万,师兄哪个都认识不成?”杜兰真也不回答,只是反问他。

    “别的不敢说,极尘宗筑基期下的亲传弟子,我是个个都认得的,包括大部分内门弟子,却并没有师妹。”卫衔颇为自豪的说道。

    “师兄的人缘这么好?”杜兰真听了有些惊诧。

    “资质好修为高背靠元婴身家富裕相貌堂堂谁不人缘好?”卫衔有点得意的笑道,“看来师妹是今年刚来本宗的了,你的师尊是须晨真君,是不是?”

    杜兰真承认他说的有道理,但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师兄说对了。”

    “哈。”卫衔轻轻笑了一声,“在下卫衔,比师妹早三年入门,现在忝为云石真君门下。“

    云石真君是极尘宗的老牌元中真君了,年纪比杜兰真的师尊须晨要大上一轮。

    “那以后有赖师兄多多关照了。”杜兰真半开玩笑的说道。

    “好说。”卫衔爽快的答道,“我看师妹修为不凡,下次若是有任务可以一起行动。”

    “任务?我听说亲传弟子筑基前不必做门内任务?”杜兰真问道。

    “老是闷在门内,不嫌无聊么?”卫衔说道,“修炼也不是一味埋头打坐,出去适当的历练也是一种途径,况且,门内也是又秘境的啊。”

    “秘境?”杜兰真觉得自己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不是要比试之后才能拿到名额吗?”

    “你说的那是林城秘境,在林城,是修真界共有的秘境,不归宗门所有。”卫衔解释道,“一般来说,宗门的亲传弟子都不会去林城秘境,倘若别派恶意猎杀就不好了。”

    “恶意猎杀?”杜兰真虽没开口,实际上带着点不以为然。倘若亲传弟子这么容易就给人打死了,那亲传弟子也没什么本事吧。

    “你别以为我说的是在秘境里被杀,我说的是在秘境外面,有的金丹都会出手。”卫衔一眼就看穿了她的不以为然。

    “金丹?”杜兰真有点惊了,“这样没规矩?”

    “规矩肯定是有的,但未必谁都守规矩,往往越是名门大派越守规矩,那些破落户的才不要脸面呐!”卫衔说道,“师妹看上去对修仙界很不了解啊。”他带着点坏笑,“,我猜,你是不是一直埋头修炼,到现在为止还第一次在宗门逛啊?”

    明明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见了他这模样,平白叫人觉得有点丢人的,杜兰真想着,脸上难免带了点恼羞成怒,卫衔看了,“哈”的一声笑了出来,“看来我是说着了。”

    “这有什么好笑的!”杜兰真还没见过这样刚见面就能笑话人的人,偏偏他这么一出没来由的叫人觉得跟他好像要好起来了一样。

    “我只是没想到。”卫衔又笑了,朝她摆摆手,“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埋头苦修不知玩乐的呆子。”

    “什么呆子!”杜兰真老大不高兴,“刻苦修炼怎么了?”

    “没没没,我就是佩服师妹耐得住寂寞,守得住清静,原来师尊让我不要分心他物我还道只是忽悠,谁想到世上真有师妹这样一心一意的,佩服佩服。”卫衔见她真有点不高兴了,连连拱手,只是他笑意不减的,一听就是打趣了。

    杜兰真虽见他递过来台阶给她下,心里还是挺不得劲的,但再纠缠下去倒是有点没脸了,默念着“得饶人处且饶人”,便一笑了之,“算了吧,我知道自家没见识,以后就多赖师兄为我解惑啦!”

    卫衔虽还笑着,其实也冷眼看杜兰真的反应。他生性跳脱不羁,心眼却是实打实的明白,虽与门内弟子多为友善,却也并不是每个都能给他看得上做朋友的。倘或杜兰真不能接受他的行为处事,两人日后也不过就是点头之交罢了。他看着杜兰真还算大方,言语也还算对胃口,便把她归类为可以进一步接触的朋友里去。“小意思。”

第十七章 第一次宗门任务

    杜兰真和卫衔约好有什么有趣的任务就一道去,其实心里觉得和人也不熟,不怎么放在心上的,谁想到,不过短短两个月,卫衔就真的来找她了。

    “杜师姐,有位师兄找您。”杜兰真雇佣的杂役弟子辛安怡轻声说道。

    “师兄?”杜兰真正捧着个阵盘研究呢,忽然听到,只觉得愕然。“他说他叫什么了吗?”

    “他说他叫卫衔。”辛安怡回答道。

    杜兰真私以为辛安怡比起狄宣来不太得力,见了她老是紧张的不得了,明明一句话就可以告诉她是谁,却非要等到她问了才说。不过她想到卫衔真的来找她了,又觉得十分惊异,犹豫了一下,收起阵盘便往外走。

    “卫师兄?”她进了堂屋,真的见着了卫衔。

    “杜师妹,你可真是叫我苦找啊。”卫衔故作叹息,“我跑到始宁峰,到处打听,也没个人知道杜兰真师妹到底是哪个,后来才知道杜师妹居然不在始宁峰上住。”

    “我跟着师姐比较方便,自然就不住在始宁峰了。”杜兰真解释道,“怪我,没说清楚。这可真是对不住卫师兄了。”

    “你和你师姐关系真好啊!”卫衔忍不住感慨道,看见杜兰真似有不解之意,“你师姐一定极疼你,否则怎么会把你接到自己的岛上住?”他想到杜兰真常埋头苦修,极度缺乏常识,也就释然了,“引师弟师妹入门的老弟子们往往只是负责教导,像你师姐这样把你带在身边的,我还没见过。”

    杜兰真吃了一惊,她虽知道温海蓝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却没想到温海蓝对她竟然这么好。原来温师姐这么喜欢她么?

    其实两人都误会了,温海蓝也没到非常喜欢师妹的地步,而是她根本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带师妹的。温海蓝从小就被须晨真君带上始宁峰,是须晨真君一点点看着长大的,故而在她心里师妹就该是这么带的。

    “原来是这样,师姐确实很喜欢我。”杜兰真觉得心里暖暖的,一瞬间卯足了劲想更努力点叫温师姐高兴。且先按下这想法,她坐到卫衔对面,“卫师兄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万一我没事,怕不是要给师妹扫地出门了?”卫衔一脸惊恐状。

    “那恐怕对不住师兄了,思鹿馆不留闲人。”杜兰真脸色一板,正襟危坐,肃容答道。

    卫衔瞠目,半晌笑得不行,“杜兰真,你原来也挺会开玩笑。”

    “有卫师兄珠玉在前,不敢落后。”杜兰真一本正经的摇摇头。

    “叫我名字就行。”卫衔笑罢,“我有个朋友见着一个挺有意思的任务,邀我同行,我想到和你约好了,就来看看你有没有兴趣。”

    “你说说看。”杜兰真说道。

    “两百年前,我极尘宗门下辖区有个叫做紫阳古城的地方,影响力很大,占据了西域与轩辕岭往来沟通的要道,繁华无比,谁知道一夜黄沙漫天,这紫阳古城便再无生者了。本也不过只寻常事耳,谁知道自那之后经过那地方的人常有见到紫阳古城的,多不复生还,侥幸不死的,也多半疯的疯废的废了。离紫阳古城极近的地方有个叫断岳门的小门派,托庇在咱们极尘宗名下的,他家掌门的小儿子丢了,请宗门出手相助。”卫衔大略讲了讲,“一个凡俗城市,纵是鬼城,你我修为也足以应付了。”

    “倒是有点意思。”杜兰真听了,略想了想,问道,“这断岳门实力难不成这么差劲,连几个炼气期修士也没有,需要极尘宗弟子出手?”

    “你道这些小门派有什么厉害吗?”卫衔哂笑道,“说是修真门派,不过比凡间武学稍高了一筹罢了,自家掌门也不过炼气九层。”

    “这样吗?”杜兰真不能相信这世上还有这样弱的修真门派,“这可真是……叫人怪惊讶的。”她思索了一会儿,“那还有谁去?”

    “我那个朋友姓祁,叫做祁易烟,是凤致真君的徒弟,修为已是炼气八层了,她接了任务。另外还有一个臧成弘的,炼气九层,是柏云露元君门下弟子。”卫衔说道,“大致就是我们四个,倘还有,也不会多于两个。”

    “我觉得不错,你手里有任务内容吗,我看看。”杜兰真这么说,已是八成应下了。

    卫衔闻言便欣然递过一枚玉简,“我就猜你会答应,早准备好了。”

    杜兰真略看了一遍,与卫衔所说不差,只是补充了些细节,“什么时候动身?”

    “自然是越早越好。”

    “那等我禀过师姐,收拾收拾就走。”杜兰真从来没有在无长辈陪伴的情况下出过远门,既有点兴奋,又有点忐忑,掐了个轻身诀就往松洛阁去。

    温海蓝听了,只是问她,“身上物资够吗?”

    “师姐,我还是第一次出门,不知道要带什么呐。”杜兰真想到卫衔说的话,觉得温师姐一定特别疼爱自己,感动之余更加有心亲近,腻在温海蓝身边撒娇。

    “出门在外,无非就是符、阵盘、法器和丹药了,师傅在筑基前向来不给弟子东西的,你第一次出去,我给你备着吧。”温海蓝很自然的摸了摸杜兰真的头,“我上次说给你个大的储物装备,一直没给你,现在你拿着吧。”她说着,取出一个棕黑色的戒指戴在杜兰真中指上。

    如温海蓝这样的金丹修士,也许缺法器缺灵石缺符,但绝不缺储物装备,盖因杀的人多了,储物装备也就多了。

    “紫光雷珠是我一个故人炼制的,威力很大,若被炸到,筑基也要重伤,我现在用不着这个了,全给你吧。”温海蓝又取出一叠玉匣,每个匣子里装着一枚紫光雷珠,全塞进戒指里。“其他的还有符丹药,我也都给你备下了。”温海蓝看着杜兰真,“我看你还没有一把趁手的武器,就先给你准备了一把剑,只是中品法器,你用起来应该还顺手。”

    杜兰真默默的把东西收下,心里感动极了,温海蓝的眼睛仍是凄凉又冷寂的,但她如今看去,想的便再也不是凄风苦雨,而是一笼弯弯的明月,照的人心头清明又温暖。

    杜兰真家底薄,没什么东西好收拾,只除了日常用的,拾了温海蓝给的东西,轻装简行的就去见卫衔了。

    “你已经收拾好了?”卫衔见她很快找来执事堂,不由得吃了一惊,“看来我猜错了,你是个极利落爽快的。”

    “我莫非看上去拖泥带水的吗?”杜兰真欣然笑纳了他的评价,“不是你说要越早越好?”

    “我可是受够了师姐师妹左一个收拾右一个整理的,东西带那么多也用不上,何必呢?”卫衔显然深受其苦。

    “各人有各人的习惯,既然朋友一场,互相包容便是。万一用上了,受益的不也有你吗?”杜兰真看的很开。

    卫衔摆摆手,不提这话,只问她,“你有飞行用的道具吗?”

    “有一个中品法器。”温海蓝都给她备下了。

    “那怕是不行。”卫衔摇摇头,“中品法器追逐或是逃命可以,长途奔袭不成。紫阳古城虽在宗门辖区内,也不是炼气修士靠法器赶得完的。”

    “那怎么办?”杜兰真一听便明白了,这任务的奖励很一般,可取之处恰在于它的地理位置,属于既离宗门够远、足以开拓眼界摆脱束缚,又能够在必要时借助宗门的力量。

    “炼气修士大都使用化鹤符赶路,这是一种二阶灵符,驱动之后会变成一只纸鹤,人坐在上面赶路。”卫衔介绍道。

    “那何处有的卖化鹤符的?我立刻去买。”杜兰真听后,感叹仙家手段不凡之余,立马有心入手。

    “这倒不必。”卫衔笑着递给她一张符,“我估摸着你头回出门,准备总有欠缺,为你备下了一份符,却不是二阶化鹤符,而是一张四阶的寒潭鹤影符,是我师兄的作品,上品灵符,能反复催发八次。”

    “我见识浅薄,不知道四阶上品灵符的价格,但这里有一份我师姐制作的阵盘,也是四阶上品的,防御性的阵法,名字早已消匿难推了。你为我准备,我也不能占你便宜,就借花献佛了。”杜兰真向来不是个小气的人,该花钱就毫不吝惜,她自忖和卫衔还没熟到这么珍贵的东西也能白拿的地步,也就愿意交换。

    卫衔也不推辞,顺手就接过来,“多谢了,正合心意。”

    两人说话间,一男一女走到他们跟前。

    “正好,他们来了。”卫衔给三人相互引荐。臧成弘年纪最长,待卫、杜便有照顾之意。祁易烟花信年华,生的俊眉修眼,顾盼神飞,举手投足便有一股英气。

    三人相互见礼,因都是元婴亲传,又有卫衔做保,三人又都不是磨叽的人,便不多话,各自乘了化鹤符,径直往紫阳古城旧址去了。

第十八章 紫阳古城旧址

    新阳城的天,常年蓝过别处的天。新阳城的阳光,也总是烈过别处的太阳。

    “这鬼地方,整日家晒死人的太阳,要不是火灵气土灵气浓些,谁高兴呆在这儿。”大汉赤膊站在半道上,伸手抹了把汗,不耐烦的说道,“不就是儿子丢了嘛,就他的儿子是儿子,别人的儿子就不是儿子了?”

    “别多说了,叫人听见,不好。”同伴劝他,“过会儿极尘宗的该来了。”

    “一起子软脚虾,要不是家里条件好,有什么了不得。”大汉酸溜溜的说道,“不过就是跟我们一个修为,怕什么!”

    “得了吧,你能跟人家比?”同伴哂笑,“人家起码也是大地方来的,资质就比咱们好,酸什么酸,能给你酸掉根灵根?”

    “大宗们出身怎么了?不照样有五灵根、废灵根的吗?”大汉不屑道,“谁知道来的是个什么货色,说不定还不如老子。”

    “资质怎么样且不提,宗门出身,到底是比咱们散修好得多啦!”同伴有些感叹的说道。

    “劳驾,请问这里可是断岳门的驻地吗?”

    两人回过头,看见茶棚里正站着四个陌生人。为首的是个青年和一个正值韶华容貌清俊的姑娘,两人二十来岁模样,神色平淡,倒是他们身后跟了两个半大的孩子,并排而立,有金童玉女状,神色里难掩好奇。

    他二人为四人年轻的外表和高深的修为所震,呆立在那里,一时没有答话。

    臧成弘复又问了一遍,“请问这里可是断岳门的驻地吗?”他说着,暗地里皱眉,其实也为这简陋的驻地而震住了。他眼前只有一个搭在黄沙上的破茶棚,站着两个赤膊的汉子,只看外表,甚至难以想象他们是修士。

    “对,是的,这里就是断岳门的驻地了,敢问前辈是否是极尘宗的高徒?”其中一个回过神来。

    “高徒不敢当,在下确实自极尘宗来。”臧成弘还从来没被人叫过前辈,眼前两人也是炼气六层的水平了,叫一声道友也就是了,他还没筑基呢!

    “掌门遣我师兄弟二人来迎接各位前辈,还请前辈跟我来。”那人回道。

    “道友不必如此,你我同是炼气,道友相称就是了。”臧成弘也不是爱摆谱的,他会做出一个领头的姿态,无非是因为他修为最高、年纪最长,师妹祁易烟又是个傲气的,不是打交道的料罢了。

    杜兰真跟在祁易烟身边,不大想得通这世上居然还有人把门派驻地设成这样简陋一个茶棚子,不觉得有损门派形象吗?人言散修艰难窘迫缺灵石,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缺法,杜兰真都不能想。

    断岳门的掌门自从爱子失踪,睡也睡不好,修炼也没心思,盼星星盼月亮的,总算把极尘宗的高徒给盼到了,一听了消息,急急忙忙就迎出门来。

    “娄掌门且放宽心,我们几个同门既然来了,定会好好弄清楚令郎的下落。”臧成弘耐着性子听完娄才捷的话,宽慰他道,“明日我们就启程去寻那紫阳古城。”

    娄才捷千恩万谢且不提,杜兰真暗中打量臧成弘的举止,只觉得处处都是学问。以他们的天赋和实力,完成任务后都未必有可能与断岳门的人有交集,也许四人结丹时这些人便因为不能筑基而化为黄土,因此没必要花大力气结交,但万事本无定数,说不得哪天就遇上了,客气些总是没错的。

    娄才捷未尝不清楚这群名门弟子的做派。他们看上去彬彬有礼,不代表他们心里就看得起你,一切都出自教养和谨慎,说不定还怕你一心缠上来结交呢。但现在爱子迷踪不定,全仰赖这四人出力,即使会叫人嫌烦,他也不得不陪着笑,再三恳求感谢。

    “杜兰真。”娄才捷给四人临时安排了住处,杜兰真还没踏进房间就给卫衔叫住了,“去外头走走?”

    杜兰真愣了一下,回头看了臧成弘一眼,见他点点头,便应下了,“好啊。”

    两人谢绝了娄才捷叫人带领的建议,一前一后出了断岳门的大门。

    新阳城建在紫阳古城故址的边上,地处沙漠,炎热无比,此时还是傍晚,头上太阳仍烈得很。街道上人来人往,有修士也有凡人,比起极尘宗旁的芙蕖城是另一种繁荣法。

    “你怎么不叫上祁师姐?”杜兰真猜卫衔此时出来怕不是为了逛街的卫衔这人一言一行都透着一股不会逛街的感觉,她想着,怕是想通过新阳城里的人了解一下紫阳古城。但于情于理,叫上更有经验且年纪更长的祁易烟都更合理些,如今他们二人出来,别人怕会觉得他们年纪小,不愿意跟他们说呢。

    “祁师姐怕是不愿意的。”卫衔有点无奈,“你且看看,祁师姐是愿意和这些凡人散修打交道的模样?”

    杜兰真一时不说话了。这几天相处下来,她一直觉得祁易烟是个英气无比、豪爽大方的大姐姐,待她也十分亲切,一路上多有照拂,加上祁易烟本身也是名师高徒,性格又不似温海蓝那样疏离克制,杜兰真对祁易烟的感觉极好,但这并不妨碍她觉察到祁易烟骄傲的性格。

    祁易烟的好,是分人的。对待臧、卫、杜这样的亲传弟子,她看得上,也愿意放出善意,可以做一个再好不过的同门师姐妹,但对待散修凡人,她全然看不上,连话也不愿意说。

    本来杜兰真只是隐隐的有感觉,也不深刻,但如今算是明白透了。非但如此,今天她所见到的简陋的驻地,也叫她大吃一惊。她是从凡人世界里出来的,也不是没见过这么寒酸的排场,但那毕竟是凡人,谁想到修真门派,也能这样寒酸?

    “那还是带上我吧。”杜兰真不知说什么好的,她总觉得像是在说祁易烟坏话一样,莫名的觉得很是对不起她,“可我也没什么经验,只能看着学了。”

    “拉上你,就是叫你看看,学点经验的。”卫衔领着杜兰真沿着街道一路走过去,沿路的商贩对两人很是热情,不断的朝他们伸出手来,手里握着自家的物饰叫人看。他们自幼长在宗门,虽见过许多好东西,却不由得被这些不值几个钱的物事吸引了注意。

    “这个怎么卖?”卫衔走过一个捏泥人的摊子前,指着架子上的泥人问道。

    “三文钱一个。”摊主一一介绍,“有彩绘的贵些,要十文钱一个。”卫衔两人俱是衣着华美,一看就像是有钱的。

    “给我捏个彩绘的,就你们这里传统的那种。”卫衔取出一串铜钱,“现捏给我。”

    摊主应了,卫衔便蹲下来看捏他,杜兰真看了,也有样学样的蹲下来。

    “听说你们这里以前还是个要道重城?”卫衔问道,“那个被掩埋的古城找着了吗?”

    “没有哪,都说是仙人作法,谁找得到它?”摊主一边捏着泥人,一边答道。

    “那就没有仙人后来找过?”

    “老早去请了仙人来看,都说不知道在哪里,已经成为鬼城了,仙人奈何不得它。”

    “仙人既能埋了它,又怎么会奈何不得它?”

    “嘿。”摊主怪笑了一声,“小公子,老头子在这新阳城待了一辈子了,小的时候也想着仙人都是无所不能的,如今一大把年纪了,才知道从前都不过是在做梦!仙人他也分三六九等,没本事的仙人,活得还不如老头子我快活!”

    叫一个凡人这样说,两人心情都有点复杂,杜兰真想到断岳门那个寒酸的驻地,一时也找不出话来反驳。

    “况且,这些仙人只管着自己快活,谁管普通人死活?叫他们一声仙人,他们谁还真配得上了!”摊主说着,猛然抬起头,眼中似含有火焰,他咧开嘴一笑,举起手中的泥人,“两位仙师,你们说呢?”那泥人给他握在手里,只露出个头来,神情仿若真人,色若金铁,面含绝望,忽也朝二人咧开嘴来,眼里竟淌出血来。

    杜兰真吓了一跳,还未有所反应,眼前的摊主忽的炸了开来,血肉浇了他们一头一脸。

    杜兰真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血腥,一时竟愣住了,直到卫衔拍了拍她的手臂方才回过神,眼前哪还有那血肉横飞的情景?一街泰然热闹,仿佛刚才不过是梦罢了。

    “幻境?”杜兰真开口,方发觉自己嗓子都是哑的。

    “应该是了。”卫衔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但比起杜兰真已是云淡风轻极了,“不知是什么来头。”他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回去问问臧师兄他们吧,他们见多识广,总能有个说法。”

    杜兰真点点头,心里还想着摊主那似有怒火的眼睛,还有那泥人绝望的眼神。

    到底是为什么,竟让他对修士有这样的怨气呢?

    两人在新阳城里晃悠了很久,却再没了之前的兴致,心不在焉的念着这件事,反复思索其中因由,直到月亮高高悬在天空方回断岳门。

第十九章 古城故梦

    “你们遇见的那个摊主,未必是人。”待卫衔把所见所闻说给臧成弘听了,他沉吟了一会儿,“要么就是修为高深的前辈施法,要么就与这消失的紫阳古城有关了。但听他的话语,后者的可能比较大。”他皱眉想了一会儿,“我们的主要任务还是找失踪的娄小郎,其余的都不重要。只是万一这紫阳古城里有什么存在对修士怨气很大,确实不利于任务。”

    杜兰真承认臧成弘说的很对,但她仍不免想到那摊主似苦痛似愤恨的眼神,“那些仙人只管着自己快活,谁管普通人死活?叫他们一声仙人,他们谁还真配得上了!”

    十丈软红里,谁也都只是凡人。

    如果忽略头顶上灿烂燃烧着的骄阳,沙漠一行还可以称得上很愉快。灿灿黄沙沉默的层层伏着,在烈日的炙烤下相映生辉,一望无际的沙海,尽显庄重。

    “以前听人说黄沙古道,无垠沙海,还觉得心向往之,到了沙漠才知道,这儿就只有黄沙古道无垠沙海!”祁易烟抹了抹额角的汗水,愤愤的抱怨道。

    “师姐说的太对了!”杜兰真一下子笑出声来。

    “我现在收回我之前的话,那些师姐外出准备花伞绝不是闲得慌!果然还是有用的啊!”卫衔有气无力的说道。

    “这里的太阳怎么会这么毒?”祁易烟抬起头,喃喃道。“到底什么时候能到啊?”她转过头看向臧成弘。

    “在前面。”臧成弘手里托着一个罗盘,闻言答道,“再走走,应该就到了。”

    “真的没有搞错吗?”祁易烟忍不住问道,“这手段准不准啊?”

    “家师所赐,怎么会不准?”臧成弘手里的罗盘是柏云露元君赐下的高级货,足可以用到金丹境界的,这四人来做任务,不是为了赚取资源修炼的,反而花出去大把大把灵石,只图个见识经验,若只是寻常修士,只得无头苍蝇般乱寻了。

    恰娄小郎留下一滴精血,以罗盘引了,四人本拟轻轻松松找到人的,谁知道用上了罗盘,他们还是在沙漠里乱晃了好几天,一时竟怀疑起罗盘来。

    “恐怕这紫阳古城有古怪。”臧成弘明白祁易烟的质疑,但除了相信罗盘,一时也想不出他法。

    虽说都是同门,杜兰真和这几人也说不上多熟,祁易烟可以质疑臧成弘,而杜兰真若是想和臧成弘打好交道就不好轻易质疑,关系总是处出来的,需要时间积累。

    四人无法,只能继续在茫茫戈壁上乱转,亏得他们家底颇丰,才能长期保持着灵气充沛的状态,又逡巡了几天。

    这日,西方的天空忽改了颜色,四人还没有所反应,黄沙便呼啸而来,铺天盖地,戈壁仿佛真的变成了起起伏伏的海面,一个浪头迎来,杜兰真只觉一股大力迎面撞来,将她连人带灵符拍在沙面上,身下的寒潭鹤影符所化的仙鹤垫在她身下,细细的骨架膈得她生疼,背上已经覆上一层黄沙,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几乎是一瞬间,杜兰真收回了灵气,寒潭鹤影符又化为一张薄薄的灵符,安静的躺在了她的戒指里。她一运灵气,身后的黄沙炸开,她身上才一轻,还不待起身,又有黄沙落下,杜兰真只来得及换个更方便些的姿势。她再次运转灵气,趁着空荡站起身,来不及高兴,就觉得身上一股巨力使她扶摇而上,飞上九霄,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随风起起落落。

    杜兰真长这么大,还从没有离开地面这么远,虽有新奇,不免为惶恐掩盖,只能随风起落,周身的灵气罩发出白色的清光,灵气不足时便取灵石补充,眼前一时漫天昏黑,一时流光溢彩。她慢慢断了思绪,神思不属。

    等到杜兰真慢慢回过神的时候,她趴在地上已经很久了。

    她慢慢直起身子,身下是青石板小路,她正趴伏在某条幽长的小巷里,四周尽是人家。

    她怎么会在这里?杜兰真回过神,站起身来,发现自己浑身干干净净,并无一点狼狈迹象,一点沙砾也没有沾惹,全不像是从沙暴里逃生的模样,倒好似出来郊游的。

    她惊疑不定,下意识的将温海蓝所赠的符捏在手里,沿着幽巷慢慢向前走,经过一户人家,房门大敞着,屋里陶罐木盆摆放得整整齐齐,唯有院中一个水盆里还盛满了水,水面上浮着皂角,水里还有似衣物的东西,一派城镇市井的气息。

    只除了一样,这屋里没有人。

    杜兰真才惊觉这儿似乎是太过安静了,交谈声、工作声、虫鸣声,都没有,这巷子里似乎除了她什么活物也没有似的,安静得叫人心里发慌。

    她走出这家屋子,又走过邻家,一个小汤匙落在地上打得粉碎,旁边的破碗里还盛着半碗粟米饭。

    杜兰真越走近巷口,心里越是忐忑,她仍是没有听见一点声响。快步走出幽巷,她一时沉默,叹了一口气,暗道一声“果然”。

    繁华的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

    杜兰真欲取出储物戒指中的飞行法器来,却发现自己竟无法调动灵力,运转调息却仿佛如常,她一身修为全系灵气上,一时竟束手无策,哪怕她是个镇定的性子,仍不免有些慌乱起来。她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会有力量而使不出来,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如果变回凡人会怎么样。看似她已与凡人不同,实则褪去一身神通,她似乎仍与凡人无异。

    然而她的心情能和普通凡人一样平静吗?她能和普通凡人一样平静的过完一生吗?

    甚至不必思考,杜兰真能够肯定的回答,她不能。见识过,体验过,享受过,她不可能回到过去无知懵懂、一成不变的凡人生活中去。何况她本来就不是什么知足常乐的性子!

    她刚刚修仙没多久,就要炼她的心吗?一时想的太远,杜兰真苦笑了一下,很快收束心神,顺着街道慢慢往前走,沉下心思索如今的处境。

    她长年在宗门内埋头苦修,很多修士之间的共识都不知道,但并不是说她没见识了,实际上,论起对于修仙界秘闻知识,她甚至甚于许多积年的散修,名门亲传,绝不是只是一个称呼。

    据杜兰真所知,她所见的这种情况要么就是误入了一处阵法或是奇地,要么就是她正处在环境之中,无论是什么情况,都不是炼气七层的她靠武力可以解决的,唯有去了解这里才能有一线生机。

    看得出来,这座城市非常繁华,商业十分发达,一路上商铺或是地摊上的商品种类繁多,还有很多杜兰真从没见过的东西,她只是凑近了看看,甚至不会伸手去碰,诚恐犯了什么忌讳,路过一个卖点小玩意的推车时,她忽然顿住脚步,细细的打量起车上的一个小部件,那是一面小鼓,鼓的侧面有一圈极具特色的花纹,她隐隐约约记得之前在新阳城里那个捏泥人的摊主手里那个泥人的衣摆上有这么一圈花纹。

    莫非……她竟是进了紫阳古城吗?

    等到杜兰真走遍大街小巷,忽然听见人声,她的第一反应竟是警惕,循声过去,听得渐渐清晰了,原是女子调笑之声,这种荒凉地方,居然会有人在调笑吗?

    “哎呀,来了个小妹妹。”杜兰真腕上一沉,一股力轻巧的把她拉了过去,她来不及惊骇,已与一群妙龄女子相对而视了,彼此照面,俱是一惊。

    “原来还是个漂亮小丫头。”拉着她的女子笑了起来,“跟我来,小姐在里面呢。”

    杜兰真不及问谁是小姐,为什么要叫她去见,就给女子拉着走过几条街,绕过两三栋屋子,进了街口的一栋大院,她也是炼气七层的人了,在这看似柔弱的女子面前竟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只能任她引着。

    进了屋便是条宽阔的石板路,两边开遍了些不知名的花,见杜兰真看了几眼,女子便笑道,“沙漠里天气干,花了好大功夫才叫这点小玩意活下来,权且看个野趣儿罢了,让妹妹见笑了。”

    走过几处回廊,女子站在屋外道,“小姐,客人到了。”

    “进来。”屋里传来一道有些沙哑的女声。

    “好妹妹,你且进去吧。”女子笑着在杜兰真身后推了一把,杜兰真只觉得自己仿佛一片纸似的,飘飘荡荡倏忽间就过了房门,定住身形时已经立在屋里了。

    “你来了。”窗边的女子转过头来,杜兰真看过去,不禁悚然,她的半张脸尽是骇人的疤痕,完好的半张脸也只是平平无奇。“你身上好像有这里的东西?”

    “什么?”杜兰真不信,她从没碰过这里一针一线呢。还不等她分辨,女子便伸出手来,杜兰真猝不及防,来不及阻止,便见这女子在她肩头轻轻一拂,摊开手,掌心里竟躺着个泥娃娃,正是新阳城里那个摊主捏的!

第二十章 晁璧

    “它,它怎么会在我身上?”杜兰真吃惊极了。

    “这个乖孩子,知道谁喜欢它呢。”女子露出点笑意来,却显得她的容貌更加可怖,杜兰真自己就是个十成十的美人胚子,身边的小姑娘大姐姐虽不如她,至少也是清秀,哪里见过女子这样可怕的,虽极力掩饰,仍不免有些惊惧露出,女子见了,笑意微敛。

    “我喜欢它?”杜兰真知道是自己露了形迹,不免失礼,便开口问道。

    “是啊,你很喜欢它。”女子笑容淡淡,轻轻抚了抚泥人,“姑娘,我也不和你绕圈子,你小小年纪,修为已如此高,想必是名门大派的高徒了,不知仙山何处?”

    杜兰真听她语气虽淡淡的,却自有一股凌厉在其中,她也不知道自家门派是否在外招仇恨,故而微有迟疑,还是说了实话,“在下是极尘宗始宁峰须晨真君门下亲传弟子杜兰真。”

    “你小小年纪就修为不凡,想必很得尊师看重了?”女子问道。

    须晨真君每月见她一回再加上收徒的一回,一共是十回,跟看重八竿子打不着,尽管如此,她还是恭恭敬敬的答道,“侥幸。”

    两人一问一答,杜兰真摸不清女子的主意,只是谨慎作答,她毕竟初出茅庐,竟不知不觉间给女子套了个底儿掉,她正答着,猛然醒悟,她本性聪慧,只是少了社会经验,此时醒悟惊觉,再一回想女子的问题,竟连女子的意图来历都推知个七七八八,她想了一下,不觉微笑,“前辈蜗居紫阳古城,对修真界所知倒是不浅。”

    女子一顿,此前一直都是女子问,杜兰真答,“往来要道,总有些见闻。”她有些迟疑,不知杜兰真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我也不和前辈说什么虚的,便直言相告,我是极尘宗的元婴亲传弟子,且出身名门世家,家里也是世代修真,直系老祖金丹已成,视我为家族的希望,平日里我跟着师姐修行,师姐也是金丹真人,且待我亲逾姐妹,师尊在我身上下有禁制,可以抵挡金丹下神识攻击。”杜兰真什么都往大里吹,说罢微微一笑,虽有夸大,却泰半都是实话,“我初出江湖,没有见识,冲撞了前辈,是我的不是,原是不知前辈在此静修的,万望前辈海涵。”

    女子冷冷的看着她,“你道我真杀不得你么?”

    “兰真跟随师尊、师姐、老祖已积年,虽没见识,也见过不少金丹元婴大能,前辈虽修为高深,却未必比得上他们。”杜兰真的声音也变得强硬了起来,“前辈身为鬼修,修行本就不易,倘若逢魔,更是难以立足,兰真不过路人,前辈何必非要为难晚辈呢?”

    “况且,前辈救助沙漠里遇险的人,本就是心怀善念,救助兰真,也是发自好意,兰真铭感五内,何必怀恩做成仇呢?”杜兰真声线一转,“修士本就是逆天而行,无论人修鬼修,都有向道之心,只要前辈送我离开,我可以发誓不泄露紫阳古城的秘密。”

    “你是吃定我不敢得罪极尘宗了?”女子冷笑。

    “当初紫阳古城一夜为黄沙所埋,想必早有修士来查看,前辈能安然至今,只可能是另有名门弟子相助了?”杜兰真道,“无论如何,只要紫阳古城还在,就是我极尘宗的辖区,前辈纵有高人相助,怕也得罪不起我。”这话她虽斩钉截铁的出口,心里仍不是特别确定,只是看见女子脸色沉沉,这才定心。倘若女子的靠山是元婴真君,根本就无需让紫阳古城偷偷摸摸的藏起来,至多也不过是金丹修为罢了。

    “倘若晚辈出去,不仅不会跟人提起紫阳古城,还会尽力为前辈掩饰一二,话已说尽,前辈尽可定夺。”杜兰真说完,果然不再出声。

    “放过你也不是不行,只是这紫阳城不归我控制。”女子说完顿了一下,看见杜兰真并不惊容,不由沉默一瞬,“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杜兰真只是微笑。这女子实力不过筑基修为,何以控制紫阳古城这样的奇地?“但前辈与紫阳古城同生同长,想必定有方法送晚辈出去。”

    “我确实有办法,但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那就要看前辈需要晚辈做什么了。”杜兰真虽然不知道女子想要什么,但绝不会超出修炼资源一类的东西。

    “你须立誓绝不将紫阳古城的事情说出去,且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我掩饰,另外,百年后,我要你再来这里。”女子说道,“届时我再告诉你我要你做什么,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必须已经结丹。”

    “百年?”一共就活了十年的杜兰真感到迷茫。

    “六大宗门的亲传高徒,百年内结丹,应该不成问题吧?”女子以为她觉得这要求苛刻了。

    “百年就百年。”杜兰真一口答应了。当今修仙界有载的最年轻金丹真人结丹时六十九岁,温海蓝结丹时七十四岁,她虽然资质不如他们,志向却大得很,倘若百年还不能结丹,她还谈什么得道飞升?“只是,前辈也要发誓绝不向别人透露我来过,并且不会伤害我。”

    “你倒是会讨价还价。”女子有些不悦。

    “不如我和前辈立契,互不伤害,互不透露消息,直到百年后我完成前辈的嘱托结束。”杜兰真好似看不见女子沉了面色一样,神情自若。

    “可。”女子缓缓点点头。

    “敢问前辈尊讳?”

    “吾名晁璧。”

    两人依约立了契,那一纸契约便自行燃烧了起来,杜兰真感觉冥冥间自己好像能感受到什么,不觉肃然,她也是第一次立契,此前只是久闻天地契书的神奇,直到亲身实践,才知道天道莫测,也难怪立契和立誓都是修士慎之又慎的东西。

    “晁前辈,我此来是为了找一个姓娄的修士的,他月前失踪了,不知您可知道他的下落吗?”杜兰真这人于他人情感觉察上有一种天生的微妙,晁璧跟她立了契,态度一缓和就给她发现了,她从小给人宠着,最擅讨好前辈长辈的,打蛇随棍上,落落大方的问道。

    “我这里没这个人。”晁璧摇头。

    “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叨扰前辈了,还请前辈送晚辈出去吧。”杜兰真觉得晁璧并不是会在这种事上说谎的。

    “你道这紫阳城是你说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晁璧忽的笑了。

    杜兰真一呆,就听得晁璧说道,“路我给你指出来了,能不能走出去就看你的本事了。”她话音一落,杜兰真只觉得山河扭转,乾坤颠倒,不觉大骇,一时间千般机敏仿佛如灰,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莫非她想毁约吗?

    倏忽间,眼前早已换了情景,她站在一条繁华街道上,周围人来人往,叫卖交谈声不绝于耳,一片兴旺气象,杜兰真环顾四周,忽然闪过一个近乎荒谬的念头,她不会是到了两百年前未毁灭的紫阳城吧?

    杜兰真顺着街道走过,越看越觉得熟悉,她之前走过无人的紫阳古城的大街小巷,此时觉得几乎一模一样,只多了些人罢了。或许,她之前看到的紫阳古城,也就是少了人的这座城?她想起经过的那些人家地上的陶器碎片,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忽然,她在一个摊前停下脚步,“给我捏一个泥人吧。”杜兰真蹲下身,直视摊主的眼睛。

    “好好好,姑娘想要什么样的泥人?”摊主精神一振,仿佛从未见过她,只是一个急着做生意的小摊主。

    “随便捏一个吧,有你们紫阳城特色的。”杜兰真也不在乎,眼睑微敛,“彩绘的那种。”她忽觉的自己又能用灵气了,却半点就此取出飞行法器遁走的意思也没有,或许是因为周围的情景太诡异,或许是晁璧的话让她警惕,又或许是她放不下那个泥人绝望而流着血泪的脸。

    摊主听了,麻利的应下,杜兰真就蹲在他面前,默默的看着他捏泥人,日头似火烧,紫阳城的一切也都热烈灿烂,这里真的会被黄沙掩埋吗?那样安静的死城,真的是这里吗?

    “你们这里太阳这么大,又这么干,之前有没有过沙暴啊?”杜兰真问道。

    “沙暴?沙漠里常有的事情,但紫阳城建在绿洲上,从来没遇到过沙暴的。”摊主捏好了泥人,慢慢的给捏泥上彩,杜兰真盯着他手里的泥人,记得他就是在上好彩后突然发难的。

    然而她猜错了。

    摊主很自然的给泥人的裙摆画上一圈花纹,欣赏的看了一眼,“姑娘,不是我自夸,这泥人真是我这么多年来最好的一个了。”

    杜兰真也不多话,正要掏钱给他,忽听到有人大声惊叫,她一惊,抬眼望去,倏忽间,竟已是漫天黄沙。

第二十一章 长生何为

    杜兰真来不及多想,一把拉住摊主的手,取出飞行法器,“嗖”的一声便去的远了,摊主未觉之时,已然同她飞过无数房屋了。

    “那是什么?”摊主目瞪口呆,伸手指向天空问她。

    “沙暴。”杜兰真一心使着飞行法器,只觉得灵气飞一般的消失,心中焦急,只随口答道。

    “你能不能回去?我还有家人。”摊主神色一变,慌张的问她,“你是仙人吗?能不能救救他们?”

    “我修为不高,带你一个就是极限了。”杜兰真听了也很为难,其实经历了一场沙暴之后,她连摊主都不想带,要不是她还记得之前摊主说的那些明显带有怨气的话,觉得自己出去的机会就在他身上,她才不会拉着摊主跑。

    摊主一时又是绝望,又是惊恐,既失望于她不愿意伸手相助,又恐惧她会抛下他,惊疑不定的看着她。杜兰真感受到他的目光,又觉得十分麻烦,更不提耳边的惊呼哭号,搅得她心烦意乱。

    她忽的驾驶着飞行法器翻了个身,避开了一道剑光,随之又是一阵阵的攻击朝她袭来,杜兰真没办法,只得反手收了飞行法器,带着摊主骤然下落,身边摊主一阵惊呼,她全然不管,抽出温海蓝赠予的法器来,朝着之前发出剑光的地方劈斩出去,“几位道友这是什么意思?”

    “借道友飞行法器一用。”

    杜兰真冷笑,“那也得看道友的本事了。”灾祸就在眼前,如今分明是生死之争,她也不多言,手掌一翻,托着一个玉匣。她打开玉匣,反手就朝拦住她的几人扔出去,自己带着摊主又乘上飞行法器,远远的遁去,只听得身后一阵巨响,一股大力自背后拍来,杜兰真还护着摊主,只觉得嗓子眼一甜,她咬着牙冲出去,摊主惊惧的看着她,“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他们没有飞行法器,逃不出去。”

    摊主不再追问,“那紫阳城,会怎么样?”

    杜兰真觉得他这一问倒有意思,“当然是被黄沙掩埋了。”

    “你们仙人也没有办法吗?”摊主脸色一白。

    “我修为太低,若是修为高的,或许有办法。”杜兰真低声说道。

    “原来你们也不过就是强大些。”摊主静默了一会儿,“枉凡人视你们有若神祗,真遇到危险,跑的比谁都快。”

    杜兰真只觉得他这话仿佛一耳光直抽在她脸上,她想到修士最爱说的话“谁也不能救你,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可这些凡人,又有谁给他们自救的机会了?“我们也是普通人。”她哑声说道。

    “现在倒说起自己是普通人了?你们看不起凡人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摊主冷笑,“你们拥有力量,怎么会是普通人?只要你想,你可以救下更多的人!”

    “你不懂!”杜兰真只是皱眉。

    “我不懂什么?是你们修士贪生怕死?”摊主咄咄逼人。

    “你们只是幻象!”杜兰真终于忍不住了,她内心里正受到极大的拷问,不耐烦的说道。

    “幻象?”摊主愣住了,旋即冷笑,“连在幻境里你都不敢舍身去救人,在现实里,难道还指望你敢吗?若是你根本不屑一顾就罢了,可你明明心怀不忍,却甘愿懦弱苟且,你莫非还觉得自己很理智吗?”

    杜兰真默然。

    摊主冷冷的说道,“把我放下去,我要和紫阳城共存亡。”他说着,就要往下跳,杜兰真一把拉住他,她抿唇,艰难的说道,“我跟你一起回去。”她毕竟还年幼,远未到心如铁石的地步。看似被逼无奈,其实何尝不是顺应本心呢?

    不过杜兰真虽然回头,心里却仍是很理智的,她人微力轻,带不了多少人,虽说打算救人,再捞上来三五个已是不要命了。

    沙暴来时,房屋行人皆被狂风卷起,漫天黄沙里,不时飞来锐器,杜兰真不把这放在眼里,但所遇多了,也不由吃力,更不妙的是,她感受到空气中灵气的流向尽指向中心,万一形成灵气爆炸,她就是再多十条命也活不下来了。

    杜兰真心里有些后悔,她不该被人一激就回头的,心性还是需要磨练,关键是,她能干什么呢?身边一女童被卷在半空,正嚎啕着,杜兰真伸手揽过,唯有叹息。

    “这位道友,且慢走!”

    杜兰真带着五个累赘,只略瞥了一眼,没有停下的意思,那人便大呼,“在下有空间玉符!”他说着,慢慢赶了上来,与杜兰真并肩而行,“在下赤霄宗时昊空,家中老祖赐下空间玉符一枚,奈何自身修为不够,需寻人一道开启,还请道友帮我。”

    杜兰真往他手上看去,果然躺着一枚品相非凡的玉符,她好歹名门子弟,有点见识,看得出那十有**就是空间玉符了。思及空间玉符上似乎没什么手脚可做,也无暇思索这时昊空的身份,急急道,“我怎么帮你?”

    “道友只需同我一起输入灵气就好。”时昊空一喜,答道。

    杜兰真回头看了身后不远处的灵气中心,竟已飞速朝她卷来,覆盖之广,转换方向已是不及,当下应了,“好。”说着,她便伸出手来,盖在时昊空的手上,催动灵气,两人相合的掌中间便慢慢散发出光彩来,杜兰真只觉得手中滚烫,灵气不断被抽走,脸色忽而一变,“你这玉符的空间门是多久的?”

    “三息。”时昊空答道。

    “待会儿你快点进去。”杜兰真说道,“我还要带这么多人呢。”

    “你还要带上他们?”时昊空脸色一变,急急道,“来不及的!”

    “来得及。”杜兰真冷冷的说道,其实她心里半点谱也没有,隐约间,她知道时昊空说的是对的。

    “你别嘴硬!”时昊空说道,“不过是几个凡人,舍了就舍了,哪有命重要?看你年纪小小修为不凡,想必也是名门大派精心培育的弟子,就在这里折了,你对得起师长吗?”

    没有亲身在场的人是不会明白这种恐惧的,生命随时可能消失,黄沙漫天,呼吸间尽是尘土的味道,天地之力如此浩瀚,人是如此的渺小。杜兰真想起了很多人,包括看似冷淡的温海蓝,高不可攀的须晨真君,她仍然摇头,“总要试一试。”时昊空不明白,她十有**在幻境里。

    两人手中的玉符不断颤抖,忽的在他们掌心里炸开了,拉开一道耀眼的白光,撕开一个黑洞洞的口子,时昊空头也不回的就往里冲,杜兰真虽叫他赶紧走,仍不免怅然,心里不是不奢望有人和自己一起救人的,她也知道这是痴心妄想,但人在做点生死攸关的决定的时候,总是希望有人能和自己一起的。

    温海蓝说大道独行,果然独行。

    一切不过只是一瞬的事情,杜兰真伸手抓住身后的人投进空间门内,身后灵气中心已越来越近,她背后凉飕飕的,强忍着惧意,拉过身后的女童,空间门忽然抖了一下,她心中一沉,如果把女童推进去,她就来不及逃生了,她和这凡人女童,竟必须只能活一个。

    为什么会这么绝望呢?为什么是她呢?

    她来不及多想,立刻就把女童推进了空间门,下一瞬,空间门又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了。她轻叹一声,脸上含了笑意,转身迎上近在咫尺的灵气中心,还未靠近,便已化为飞灰。

    ……………

    “欢迎你来到真正的紫阳城。”

    杜兰真睁开眼,眼前是繁如星辰的人影,他们飘在空中,周天尽是他们的身影,眼光所及,他们都在朝她笑。

    “你成功通过了大家的考验。”晁璧朝她笑了起来。

    杜兰真心里绝说不上快活,冷冷淡淡的不答话。

    “当初紫阳城里也有不少修士的,他们平日里作威作福,大难临头却逃得比谁都快,全不顾旁人死活。”晁璧叹了一口气,“所以大家都很反感修士,这么多年下来,也只有你最符合大家的心意。”

    “我该说是我的荣幸?”杜兰真冷冷的说道。她环顾一圈,晁璧面上有瑕,本就骇人,这一城老小,也俱都张牙舞爪,脱了人形之后,虽然在笑,未必是友善的笑容。整个城里,鬼气森森。

    “你别生气,大家不是有意戏耍你的,只是被修士害苦了罢了。”晁璧轻声喟叹,露出点担忧,似乎真的担心杜兰真生气了一般。但她生的并不好看,如此作态,只叫人心里发冷。

    “大家分不清谁是好人,谁又是大坏蛋,只好想出这么个主意,试一试你们的心了。”晁璧幽幽的说道,“像你这样的好人,我们当然非常尊敬了,至于那些自私的坏人,我们此不会放过他们呢。”

    “在我们紫阳城里是非常公平的,虽然我的修为最高,可也不能一言决断,凡事还是要商量着来的。比如你的表现,大家就都很满意呢。”晁璧轻笑,“你看,大家都很喜欢你呢。”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周天飘动的鬼影都尖声笑了起来,杜兰真不免有几分恐惧,所幸艺高人胆大,只是冷笑。

    “别怕,我说到做到,既然你已经通过了大家的考验,我这就送你出去。”晁璧笑着飘了过来,朝她伸出手来,杜兰真也不犹豫,将手搭在她掌心,明明她什么也没有握住,却觉得身子一轻,已朝晁璧靠去,四周阴森森的场景慢慢碎裂,晁璧在她耳边轻声笑道,“其实,你早就猜到了吧?”

    杜兰真仰躺在黄沙之中,面无表情的睁开眼看了看阳光刺眼的天空,又撑不住合拢了。

第二十二章 回宗门

    杜兰真醒来时只觉得身子分外沉重,她眨了眨眼,好不容易才完全睁开,满眼尽是星辰,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黄沙埋住了,万幸露出一张脸,脸上也脏兮兮尽是沙子,但她的状态却莫名好得不得了,周身灵气充沛而活跃,全然没有灵气透支的痛楚。

    杜兰真闭上眼睛,一运灵气,身上的黄沙便爆开了,她双手一撑,站起身来,懒洋洋的拍了一道驱尘符,又是清清爽爽的了。即使身处沙漠,她也不见惊慌之色,只是取出寒潭鹤影符,忽然听见“啪”的一声,她低下头,正对上泥娃娃的一双眼睛。

    杜兰真弯腰将泥人捡起来,正是摊主给她捏的那个,周身散发着淡淡的阴气,只算是个玩物,连下品法器也不够格。

    “别人出去历练得到宝贝,我就得个玩偶吗?”杜兰真有点好笑的收起了泥人,想起摆她一道的晁璧,忍不住撇撇嘴。

    她确实猜到了,却谈不上早。自从猜到是在两百年前的紫阳古城,她就觉得这是个幻境了,再看到捏泥人的摊主,就有预感破解幻境的关键在他身上,只是没想到要的不是带他出去,而是舍身相救。

    摊主怨恨修士,其他人就不怨恨了吗?再加上摊主不断怂恿,杜兰真便顺势去救人了,先是只救一个人,显示她本性不坏,再通过对话表现她自私的一面,然后高高在上的仙人被凡人一席话点醒,转身救人,最后还为了救人而舍身,多好的一出大戏啊!

    很多事情发生得实在是太巧了,冥冥中似乎有一只手在操纵着世界,不断地逼着她做出抉择,那种异样感太强烈了,杜兰真半是真心、半是试探,塑造了一个舍己为人的修士形象。

    但哪怕她也算有所猜测,真正得知真相仍是不爽极了,无论她有几分套路,在救人的时候毕竟都是真心的,却要走过一段又一段的套路,杜兰真心里不免有一种一腔真心全喂狗了的不值感。

    晁璧说紫阳古城不由她掌控,应该是真话,满城不止她一个鬼修,但晁璧却是最强的,不直接告诉杜兰真,其实也是之前在杜兰真面前没面子,索性坑杜兰真一把,如果杜兰真选错了死了,反正也不是她出手的,不算违约。

    本来杜兰真对这一城人多有同情,现在才慢慢明白过来,他们再怎么凄惨,也早已经死了,留下来的不过是一段段不甘怨恨的记忆罢了。他们固然凄惨,却并不是修士造成的,更不是过路的修士造成的,别人虽然强大些,却又凭什么为不相干的人舍弃自己的生命呢?能够舍己为人的自然是值得敬佩的英雄,不愿意也不过是人之常情。

    杜兰真想到那一城怨魂,只觉得心里发冷,他们确乎已经不是人了。看似追捧英雄,鄙弃自私的人,实际上只是在玩弄过路人,合乎心意的留下,不合心意的就弄死,何尝不是自私更甚于抛弃他们的那些修士呢?就因为他们弱小无力,强大的人就应该为他们而死吗?不愿意为他们而死的,就是该死吗?

    直到见了紫阳古城的鬼魂,杜兰真才理解什么叫做“愚氓”。永远渴望别人来搭救,又对不愿意搭救的人满是恶意,有奶就是娘,无奶便是狼,对强者摇尾乞怜,又转身对更弱者挥刀相向。

    为这种人舍身忘死,真的值得吗?

    可这世上,这种人又何其多!什么人才值得为其舍身忘死呢?

    杜兰真不明白。她只是想起白氏跟她说过的话。不管怎么样,要对得起你的良心。

    她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杜兰真想,她虽然动机不是完全纯粹,但确实是怀了一颗想救人的真心的,差强人意,勉强还是对得起的吧。

    思鹿,思鹿,真是好难呀。杜兰真叹了口气,自私自我、唯我独尊的修士何其多,偏她要选最难走的路。

    大漠里骄阳如炽,杜兰真催动寒潭鹤影符一路向南,三天之后终于不得不面对灵符报废、必须徒步的现实。说实话,她从小娇惯,没吃过什么身体上的苦楚,最多也就是扎马步罢了,但那是明知自己会因此进步所做的必要努力,和这种机械的行走不同,黄沙茫茫,很容易就给人一种茫然不知所措之感,杜兰真有时候想,她是不是永远也走不出去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想法很快就过去了,她觉得心态前所未有的平和,前路虽然无定,我心却一意向前。

    走了很久,杜兰真终于遇到了人,商队远远的看到她,似乎是警惕了起来,杜兰真神识扫了一圈,没在里面发现修士,便掐了个御风诀靠近了,商队里的人惊容还未褪去,她便开口问道,“请问新阳城在何处?”

    “回仙子,新阳城在东南方向约有百里处。”商队的人答道。

    杜兰真把各人的神情看在眼里,觉得应该不是在骗她,便点头道谢,“多谢相告。”她取出灵石要给,那人却慌慌张张的不敢收,“仙子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小人不过是指路罢了……”他说着便有些语无伦次了,仿佛收了杜兰真的灵石就要没命了一样,杜兰真想到灵石本就不是凡人能有的,便换成碎银子,他还不收,杜兰真只是笑,“你只管拿着,没人敢谋你的。”她说着,对着商队里的其他人扫视了一圈,众人只觉像被刀子割了一下似的,俱是一颤,那些小心思一下子消散了。

    杜兰真又是一笑,忽的遁远了,她之前只知道修为高深以后可以释放威压震慑别人,在紫阳古城里走了一遭后见识了鬼修的手段,便隐隐有些想法,企图给人精神上的威压震慑,她的神识本就超过同侪,一番运用也即得心应手。虽说只是小改动,但也算是对修士手段有了新的运用。

    修士的一身本事,泰半就在这些小处上,积少成多,大宗门里出来的修士有师长言传身教,底蕴自然超过散修,但归根结底还是靠个人见识领悟。就如同杜兰真目今领悟的威压的用法,绝不是独此一家,但却意味着她法术的进步,自己领悟的总比别人传授的更圆融。总而言之,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傍晚时,杜兰真终于到了新阳城,断岳门的娄掌门一脸愧疚的迎了出来,说自家的儿子原来是偷偷去了远方某地,最近刚回来,害的几位白跑了,杜兰真一回生死,心境早已不同,只是笑着问道,“那这任务?”

    “自然是几位道友完成的。”娄才捷很上道的答道。

    杜兰真笑着说道,“不知我那几位师兄师姐在何处?”倒也不是她在乎那点任务奖励,只是跑了一趟,几有性命危险,就为了娄才捷儿子离家出走,多少有点不值。

    “几位陆陆续续到了,因时间相隔有些长,分别回宗门去了,叫我转告道友尽管回宗门就是了。”

    杜兰真应下,暗暗忖度那三人是否也进了紫阳古城,就往极尘宗赶去,她身上没有寒潭鹤影符了,只好将就买了道化鹤符,价钱不一样的东西,质量果然也不一样,化鹤符所化的仙鹤呆板如纸鸟,且用过几次就报废了,所幸她钱财充裕,一下子买了好几张。

    杜兰真刚出城没多久,一道火浪便朝她扑来,她早已察觉到周围有人靠近,当下不慌不忙的驱身下灵鹤躲开,谁知道这化鹤符远没有寒潭鹤影符质量好,当初在沙暴里寒潭鹤影符所化的灵鹤都很正常,如今不过是一道火属的灵符就能逼得身下的灵鹤化为灵符,杜兰真始料未及,顿时栽下空中,好在她当机立断,飞速掐起御风诀,来人却容不得她这样安稳落地,剑锋扫过,“铛”的一声架在杜兰真取出的中品法器上,两人眨眼间就过了十数招。杜兰真压根就没练过剑法,哪里比得过对方劫道多年来的厉害,左右支绌,不一会便给人寻个隙,一剑刺在臂膀上,她自知不如人,心里觉得丢人极了,信手取出温海蓝为她准备的符,一运灵气,符便在二人之间炸开了,她仗着身上有防御性的配饰不怕,对方却只是一个普通劫道的,当下无法躲开,给她炸了个正着,杜兰真一剑挑起,来人喉间划过一道血痕,顿时没了声息。

    收了法器,杜兰真取下对方的储物袋,掐了几个火球过去,焚尽了对方的尸体,略一调息,便打开储物袋。

    来人常年打家劫舍,得来的钱财却泰半换了丹药符,全身上下没一件东西让杜兰真看得上眼,但就是这样的人居然能轻轻松松的在斗法上胜过她这个元婴亲传,万一遇上了别派的弟子又或是不认识的同门师兄弟,说不定还会奇怪这个元婴亲传怎么会这么水,一想到这里,杜兰真简直不寒而栗了。

    也怪温海蓝,除却基本法术,竟是一点斗法的本事也不叫她学,杜兰真一天到晚埋头修炼,她也不说。杜兰真心里埋怨着,又觉得自己太过分,修行本就是自己的事情,和温师姐有什么关系呢?

    说来说去,还是她自己本事不够罢了。

    杜兰真一心埋头修炼,其实也有为着二十岁前筑基的意思,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必要的事情,但她就是觉得这样有面子,所以她想试试。

    她心里无限纠结,宗门却已在眼前了。

第二十三章 故友新知

    晨光熹微,忘机峰的空地上却已聚集了许多人,难得有一次大型的炼气期宗门任务,有金丹真人带队,许多炼气期的老弟子都特意赶回来参加。对于外门的新弟子来说,他们只有羡慕的分了,但自从入门以来极少见过、每次出现都特别强大骄傲的内门弟子,甚至从未见过的亲传弟子都会参加,这也足以叫他们好奇了。

    “沛凝,你说你认识亲传弟子,是真的啊?”有人问道。

    “是真的。”冯沛凝点点头,“我之前和她是一个小榭里出来的。”

    “那你能不能和那位师姐说说,让她和我们一起走?”

    “这要看杜师姐的意思了,不是我能决定的呀。”冯沛凝笑着回答,心里却只是冷笑,她资质不错,当年得到了进入内门的资格,这几年下来算是见识了内门弟子的手段,其中勾心斗角,未必逊于外门,全不似浮生小榭的安然平和。她几年下来,只能说良莠不齐,优秀的人是真的优秀,败类也绝不少,除了一副资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况且,真正资质好的人,她也不是没见过,杜兰真就比有些自诩天才的人强得多了,也没见她趾高气扬。眼前的这几个虽说跟她和和气气,未必是什么真心朋友。

    “说不定这位杜师姐看不上我们,只愿意和冯师妹交往,也未可知呢。”有人打圆场。

    “我和杜师姐也好久没见面了,不知道人家还愿不愿意和我打交道。”冯沛凝只是笑着,几人又转开话题,说起些别的什么了。冯沛凝口里虽和人搭着话,心里却还在想刚才的话。她和杜兰真也好些年没见了,不知道杜兰真还会不会和以前一样?

    空地上的人等了约有两刻钟,内门弟子差不多到齐了,又过了一刻钟,领队的金丹真人才姗姗来迟,宣布出发,冯沛凝左右张望,并没有看见杜兰真,她有些疑惑,之前她和杜兰真通过消息,约好一起去红春洞府的。

    无论她怎么想,金丹真人也不会放在心上,宣布出发那就是一定要走,他召出宗门大型任务专用的宝船,长广难以目测,华丽非凡,华光灿灿,气派极了,众弟子怀着惊叹上了宝船,便驶出极尘宗地界,飞高飞远了。

    半路上,一道流光远远飞近了,在宝船边上停了一息,宝船上的禁制便打开了,那流光迅速的靠近,落在宝船的二楼上,众人抬头看去,一位女前辈正背对着楼下,从楼下看不见她的面容,领队的金丹真人笑脸相迎,女前辈只是点点头,对着身旁稍矮些的少女叮嘱了两句,便遁走了,领队的金丹真人笑着朝那少女说了些什么,少女点点头,等真人转身走了,也转过头来,正对上楼下人的目光。

    楼下的人看见少女的面容,俱是一惊。她约莫十三四岁,有一张极具古典美的鹅蛋脸,皮肤白皙如玉,两眉若含春山飞扬入鬓,五官宛然如画。目含秋水,似嗔亦喜,唇角微翘,冲淡了些无名的距离感,显得她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

    少女显然没想到一转头会对上这么多人的目光,她轻轻挑眉,似乎露出些惊讶的意思来,旋即微微一笑,朝众人点点头,转身走开了。

    冯沛凝惊讶极了,那少女似乎就是杜兰真,但她绝没有想到杜兰真现在竟然会这样美貌,再一想到送杜兰真来的那位女前辈少说也有金丹修为,她心里有些苦涩,不知不觉间,她和杜兰真的差距竟然这么大了。她垂下眼睑,轻轻叹了口气,那些烛火灯光下促膝相谈的日子,竟仿佛十分遥远了。

    二楼是金丹真人休憩的地方,杜兰真自然不会逗留,她顺着阶梯慢慢走下来,就看见一楼尽是人。

    “兰真。”卫衔站在不远处朝她招招手,人群里,他似乎特别显眼,周围许多人显然以他为中心。杜兰真见了他,便款步走了过去,一路上众人敬畏她元婴亲传的身份,都给她让出道来,杜兰真便微笑致意,直走到卫衔面前。

    “看来收获颇丰?”卫衔打量了她一眼,笑着问道。

    “还可以吧。”杜兰真也不多说,只是问道,“红春洞府是怎么回事?我之前出来的急,没等到说明。”

    “靠,我就是给你做说明的?”卫衔不爽,杜兰真只是笑,四五年下来,两人已经非常熟了,关系很亲近,打趣斗嘴都是常事。

    “一个月前,顺皋河的一段河床干涸,首度露出了一处阵法,经过碧落宗的人鉴定,那是上古修士红春元君的洞府,而且是她坐化前的那一处洞府。但因为内里阵法特殊,只能容纳筑基下的修士进入,一旦超过就会产生灵气爆炸,且又是上古仙人布置的阵法,贸然拆毁会破坏洞府,出于保护,只允许我们这些炼气修士进入。”卫衔懒洋洋的说道,“所以,六大宗门的弟子都给派出来了。”

    杜兰真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暗地里却传音给卫衔,“卖什么关子?赶紧交代,里面到底有什么稀奇?”如果只是元婴大修的洞府,固然贵重,却不至于要叫他们这些元婴亲传出来,一般来说,宗门都会出于保护普通弟子的心理不允许亲传弟子加入这种遗迹的争夺。况且,都是元婴亲传,要是说真的多看重那点遗产,实在难以令人相信。

    “你怎么不一直端着你那副架子?就会装腔作势。”卫衔翻了个白眼,给她传音过来,“里面有麟奂珠。”

    麟奂珠!杜兰真一下子就明白了,“确定吗?”她问道。

    “确定极了。”卫衔朝她点点头,“而且数量也不少,可能有七八枚。”

    “一起。”杜兰真严肃起来,跟他约定。

    “当然。”卫衔勾了勾唇角,“你要是还有可信的人,可以一起带上。”

    “你那里有谁?”杜兰真想了想。

    “没谁。”卫衔摇摇头,看见杜兰真有些不信的样子,解释道,“遇上这种大事,没几个信得过的。”

    说的也是。杜兰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我信得过的怎么会是你这种没个正形,又不正经,吊儿郎当的人,看上去就不可信呐。”

    “我也奇怪自己怎么会跟你这种装模作样,看上去仙气十足实际上一肚子心机的人关系好。”卫衔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再说了,你修为还没我高呢,别给我拖后腿了吧?”

    “极尘宗上下,想和我一起的人多着呢,我随便挑一个都比你修为高。”杜兰真冷笑,“搞清楚,你比我早三年修炼,胜之不武。”

    “我现在比你早三年修炼,几百年后还是比你早三年修炼,永远超你一头。”卫衔得意洋洋的说道。

    “没几年我就会赶上你的。”杜兰真看他这样子,总觉得牙痒痒,“你就等着叫我师姐吧。”

    两人眉来眼去,面上仍是一副正经样子,和和气气的说着话,周围的内门弟子插不上嘴,也不恼,都恭恭敬敬的听着,杜兰真知道他们尊敬的不是她,而是亲传弟子、宗门天才这个身份,但她也不反感,反而既适应又享受这种感觉,弱者仰慕依靠强者,这正是强者之所以愿意努力成为强者的一部分动力。

    冯沛凝远远的看着她,只觉得她既熟悉又陌生。杜兰真身边的人不是元婴亲传就是内门里最顶尖的那几个,她真的还稀罕自己这个朋友吗?冯沛凝,真的够格成为杜兰真的朋友吗?冯沛凝暗暗问自己,她是侯门出身,再清楚不过,朋友之间也是需要地位平等的,倘若有一方比较弱,两人关系不对等,也就慢慢不是朋友了。可如果放弃,却是如此的不甘心。

    不愿意相信自己不够格与人做朋友,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够优秀,不愿意甘于平凡。

    冯沛凝深吸一口气,暗暗下定决心,即使资质不如人,她也绝不会放弃,总有一天,她不会比任何人差。

    杜兰真无意间眼锋一扫,正看见冯沛凝,她迟疑了一下,对着卫衔说道,“看见一个朋友,过去说说话。”

    她朝冯沛凝走去,心里却在衡量。冯沛凝有资格和她与卫衔一起行动吗?一别四五年,她变化大不大?她还可信吗?江师叔曾跟她说要会选择自己的朋友和圈子,杜兰真思考了很久。她想,朋友应该是性格相合的人,圈子就是层次相近的人。她谨慎的寻找朋友,故而这些年来,称得上好朋友的也就只有卫衔了,冯沛凝本来也算,但两人都忙,很久没见面了,还不知道各自有什么变化。

    走近了,杜兰真含笑打量了冯沛凝一眼,她已经炼气六层了,想来平日修炼绝没有落下,但争夺麟奂珠还是很勉强了,她和卫衔本来就不是很有把握,照应不过来。她心里很理智的做出抉择,不免还是有些黯然,如果可以,她并不希望这么冷酷的对待朋友,但麟奂珠对她真的很重要。

    “沛凝,好久不见了。”她微笑起来。

    冯沛凝见她亲近如故,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但她毕竟城府不浅,只是露出笑容来,“大忙人,想见你一面也不容易啊。”

    “我住在师姐身边,自然不敢偷懒的。”杜兰真摆摆手,“好久不见,你怎么样?”

    两人有些生疏的寒暄了一番,渐渐又找回当初无话不谈的感觉了。

    “这回恐怕不能陪你了。”杜兰真有些遗憾的说道,“我和卫衔有点事情要和其他宗门的元婴亲传解决,恐怕非常危险。”她保证道,“但等红春洞府的事完了,我可以和你一起出去任务。”

    “没关系。”尽管有些失望,冯沛凝还是笑着说,“那你可得遵守诺言。”

    “一言为定。”杜兰真并不把宗门任务当一回事,反正都是出去历练,她自信自己什么样的事情都应付得来。

    两人亲亲热热的聊起天来,杜兰真发现,冯沛凝仍是那样有见识又有风度胸怀,她的观点常给人带来新的看法,尽管好几年没见面,她们的观点仍是如此契合。

    入宗门四五年了,杜兰真遇到很多人。他们的资质各不相同,容貌大相径庭,甚至修炼方向都五花八门,她遇到了很多想要讨好她、巴结她、博得她好感、想跟她做朋友的人,但很多时候,言语和行为是会暴露一个人的。

    你的思想、你的胸怀,不是一个人可以装出来的,这些东西浸淫在一点点微小的细节上,哪怕有心,也会无力。那些人或是看好她的资质,又或是看重她的家世或是美貌,想迎合她的人多了,她心里就越发的明白,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她的朋友的。

    如杜兰真这样既美貌又资质不凡的人,从来都不缺乏讨好者,她们甚至习以为常,并发自内心的认为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她们从不会自卑,也不会为别人的讨好感到惶恐,因为她们心里明白别人这样做是因为她们优秀,她们值得。

    杜兰真早已不会天真的认为一切都还能如故,随着她不断变得优秀、不断努力,她总要和一些人渐行渐远,也总会遇上新的朋友。冯沛凝未必不会受到影响,难免会对她有点讨好的情绪,这都是人潜意识里的东西,无关乎谄媚与否,只是出众者必然的待遇,只要对方有长处优点,与她性格相合,她都愿意和人做朋友。

    但世事最难便是性格相投。

    万幸,她们还能做朋友。

第二十四章 玉简传阵法

    杜兰真和冯沛凝聊了很久,直到冯沛凝相熟的几个小姑娘找过来,她也笑盈盈的看着,她并不讨厌别人有心跟她交好,但自家眼界越来越高,也确实越来越难以接近了。

    “杜师姐不如跟我们一起进红春洞府吧。”

    “这个就不了。”杜兰真轻轻摇头,“我已经和卫衔说好一起了,下次吧,下次我陪沛凝一起出去。”

    冯沛凝笑着,淡淡的看了开口的那个人一眼,“我们修为低,还是不要给兰真添麻烦了。”她早就料到这些人想借自己为跳板接近亲传弟子,但也要看她们有没有本事,只是一味讨好,指望所有人都吃这一套吗?

    忽然有人惊叫了一声,许多人都挤到甲板上去,杜兰真循声望去,只能看见人头攒动,船外是青山无限,不知道人们看见了什么这么惊讶,她和几个师姐妹站起身,也都往甲板上去。

    杜兰真走到甲板上,望着船外的景象,一时也惊住了。

    干涸的河床深逾百丈,河边的青山数重,其中一座已被挖空了,只留一副外壳,数十丈高的洞口,可容纳宝船进出。洞口设有阵法,从外面无法窥视里面的情状。

    周围尽是人,一眼望不见卫衔的影子,杜兰真忍不住皱眉,她既然和卫衔约好了,必然是要一起的,眼下人这么多,怎么找得到?

    “诸弟子依照次序排列整齐,不得喧哗。杜兰真、卫衔、令狐璇、方新觉、沙斌,且上二楼来。”金丹真人从屋里出来,对着一楼众人说道。

    杜兰真听到金丹真人报出的名字,脸上有一瞬间变得有些古怪,她很快回过神来,向冯沛凝点点头,恰她在楼梯口,便老老实实的走上去了。其实她也可以直接跃上二楼,但不免对金丹真人有些不敬,且越过其他人的头顶,又有些失礼。

    老老实实走楼梯的杜兰真成了最晚上二楼的那个,金丹真人见他们都到了,便递给他们一人一份玉简,“麟奂珠不用我介绍,这里是其他几个宗门元婴亲传的一些资料,你们拿去看看,心里有个数。”

    杜兰真对面的小姑娘和她差不多大,生的娇俏可人,正眼不瞧她一眼,脸上尽是骄矜,杜兰真接了玉简,心里也不大痛快,待金丹真人转身去主持入山的事情了,凑近卫衔传音道,“令狐璇怎么也在!”

    “都是元婴亲传的炼气期弟子,她怎么会不来找麟奂珠?”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杜兰真自家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心里不得劲。

    “你又没问。”卫衔无辜的说道,心里暗暗想着,要告诉你,你不是早就爆炸了。他有时候真不明白,杜兰真和令狐璇真个冤家似的,明明也没什么大冲突啊。

    宝船慢慢驶进山洞中,杜兰真知道卫衔是故意不告诉她的,只是瞧着他冷笑,心想不跟他计较。

    一山中空,宝船安然驶进,杜兰真已阅读了玉简里的内容,随着金丹真人下了宝船,登上平台。

    “你们极尘宗的可算是到了,就剩你们了。”刚登上平台,就有人呛声。

    金丹真人只是笑,“怎么,开始吧?”

    挤兑最后一个到场的差不多已经是六大宗门聚首的惯例了,其实大家到达时间相差不多,并不是真的生气了。

    “红春洞府里的情况大家都知道了,我们这些老家伙都进不去,也没办法帮小友们解阵了,全靠各位小友的本事了,每个宗门各派一个小友来我这儿稍稍学学,进去也好为大家解阵。”最先抵达红春洞府的有六大宗门二十多位真人,甚至还有元婴真君坐镇,六大宗门敢把弟子往这里送,也是考虑了安全问题的。

    极尘宗的金丹真人闻言看了杜兰真一眼,她师从阵道宗师须晨真君,想来于阵法上造诣见识不会低,杜兰真会意,当即从队伍中走出来,往刚才说话的真人那里去了。

    “老夫戎林,忝为几位小友解惑。”那位真人很是和蔼的笑了,“进入红春洞府之后,阵法高深莫测,不是你们谁可以单独破解的,需合力同心方能寻到生门。”

    他说完,几人会意,纷纷自报家门,赤霄宗的孔正谊、阳宗的燕泰、碧落宗的杭溪、明心谷的韦嘉言、六壬阁的曹浦和,其中唯有杜兰真和明心谷的韦嘉言是女修。

    “由于技术原因,无法完整收录红春洞府外围的阵法,勉强用秘法刻下,只能允许阅读一次,且一份玉简里内容极其庞大,神识稍弱者很有可能无法读完。”戎林说着,杜兰真忽然觉得眉心一痛,一阵晕眩,她守住心神,尽力维持清醒,十息之后,那股感觉方缓缓褪去了,她只觉得精神豁然一振,向其他人看去,俱是脸色苍白,神采各有不同,她看了一圈,知道自己怕也是毫无血色的模样。

    虽然都脸色惨白,神采却各有不同,彼此看了,高下即知。其中以杭溪最佳,韦嘉言、杜兰真次之,孔正谊、燕泰、曹浦和稍逊,但总的来说,相差不是很大。杜兰真看在眼底,心中暗暗称奇,她天生神识强于常人,自从紫阳古城归来后不知怎么的神识更强了许多,与这几人相比竟仍只是平平,六大宗门的元婴亲传,果然没一个普通的。

    “你大概没问题。”戎林朝杭溪点点头,“其他几个人就要留心了。”

    众人听了,俱是一凛,刚才戎林的考较大家都心中有数,竟然唯有杭溪一个人达得到要求,可见这玉简里内容有多大了。

    戎林手一挥,玉简便飞至六人手边,“你们就在此地读取。”他就地下了个禁制。“千万慎重!”

    杜兰真伸手接过玉简,心中有些凝重。连金丹真人都不断嘱咐“慎重”的话来,这阵法到底有多复杂?她慢慢放到额前,神识一扫,只觉得无数符号潮水一般向她涌来,在她识海里形成一个又一个看似相同实则不同的阵法,又一遍又一遍的用不同的方法解开、变换,人精神高度集中的时间是有限的,她一个个识记,一开始还游刃有余,慢慢的就有些吃力起来,勉力跟上罢了,时间一长,额前已满是汗水,身子一颤一颤,看着都叫人为她担心。

    戎林看着眼前六个人,他们年纪都不大,只能算是孩子,玉简里的信息量他再清楚不过了,以这六人的水平,没一个能完整接受的,只要他们能够撑过四分之三就不算失败。事实上,哪怕他们全部都能接收,也未必能够应对里面变幻莫测的阵法。阵法一道,归根究底不是死记硬背的事情,还是要看破解能力。

    等到孔正谊、燕泰、曹浦和三人几乎要晕过去的时候,戎林手里弹出三枚丹药,分别喂到三人口中,三人只觉精神一振,又有余力继续接受了。戎林本来就没打算全靠这几个小朋友,现在喂丹药,不过是想看看这六人的极限罢了。

    等到他给杜兰真、韦嘉言也喂下之后,颇有些稀奇的看向脸色惨白的杭溪,低声笑道,“嘿,碧落宗这是找了个小怪物啊!”他有心看杭溪的极限,暂不给他服用丹药。

    杜兰真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口中忽然一阵清凉,她精神一振,又有余力阅读玉简了,不由得大喜过望。她慢慢发现这红春洞府的阵法和之前温海蓝带她去的某个洞府里的阵法有些相像,只不过两者就仿佛是炼气期和元婴期的区别。但元婴期都是炼气期发展来的,总有迹可循,她揣着简易版的阵法就好像看了个总纲,阅读的速度更快了三分。本来她发现规律却无力为之,有了丹药相助便不一样了。但丹药也不是万能的。

    人体何其神秘,常有乾坤大世界,人体小世界的说法,人总有极限,突破极限确实能有进益,但凡事都有过犹不及,严重透支不仅不会使人精进,反而会有损伤,像神识这种微妙的东西,严重者甚至会痴傻。丹药能为她续航,却不能提高她的极限。杜兰真就像是一力往终点跑的人,丹药能放慢她的速度,却不能使终点推后。

    这时戎林发现杭溪终于撑不住了,怀着无限惊叹的弹出丹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修至金丹的人,谁没有一两项长处?戎林最出色的就是神识了,可他仍不免为杭溪的神识之强感到震惊,弹出丹药的那一瞬间,他甚至都有些松了一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杜兰真的身体又开始一颤一颤的了,大滴大滴的汗珠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不断往下落,戎林叹息一声,又弹出一颗丹药,却是打算接住脱力的杜兰真了。

    丹药入口,杜兰真拿着玉简的手却没有放下,戎林忍不住皱眉,这丫头在干什么?她不知道神识严重透支的下场吗?为了一点意气,就搭上自己的未来,这笔买卖划不来。他想出手拦下,又有些犹豫,万一她快读完了呢?元婴亲传绝不是傻子,想来也有自己的依仗。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杜兰真简直像是水洗了一样,身形摇摇欲坠,戎林终于决定拦下,就在他要出手之际,杜兰真手中的玉简忽的化为飞灰。

第二十五章 破阵

    杜兰真身形一晃,足下几乎站不稳,就要倒下,旁边伸出一只手来,搭在她肩上,扶住了她。杜兰真转头看去,是明心谷的那个女修韦嘉言。她勉强点头笑笑,只觉神情恍惚,头痛欲裂,又恶心得想吐,一句话也说不出。她勉强取出丹药服下,才稍稍好了一些。

    “修真一途,图的就是来日方长,为一时意气逞强任性,是为不智。”戎林严肃的扫视了六人一圈,重点看了看杜兰真。

    六人神情一肃,俱是恭敬的答道,“谨受教。”

    杜兰真自知戎林这话泰半是说给她听的,态度更是恭顺,她自思方才做法,也不免有些悔意,当时倔意上来,心中不甘,竟全然不顾安危。但事已做下,悔之无益,只默默记下。

    “六宗的阵道前辈云集此处,为你们研究出了一条可行的路线。”戎林有意让杜兰真得个教训,并不等她恢复,开口便讲起来,杜兰真心中确实后悔极了,但她也并不慌张,一边尽力集中精神记下戎林的话,右手一翻,取出张符来,灵气催动,发出莹莹的光彩。

    戎林看去,只见杜兰真面色恭顺,手一翻,竟是掏出张留影留声符来,心下算是服了,口中仍道着要点,只是说的不那么快了。须知留影留声符本身极其稀有昂贵,远不是单纯留影或是留声的符可比的,杜兰真舍得下本钱,戎林也不会一意刁难,何况,他还要给其他五人说。

    待戎林说完了,便叫他们去了,杜兰真已知道杭溪和韦嘉言同她一样读完了玉简,只是没有她那么狼狈,至于曹、燕、孔三人,却是没有读完的。可见杭、韦二人不仅神识强大,于阵法上的天赋也非常之强。她只是想了这些便觉得头晕目眩,自知自己累得很了,勉力走回极尘宗的位置。

    “何至于这样逞强?”禁制虽下,外人却能看得见里面的情形,杜兰真刚一回来,金丹真人便斥责她,“万一伤了可不是小事!”

    杜兰真惨白着脸,倒显得风姿楚楚,可怜兮兮的,金丹真人也没有多说,卫衔伸手搭住她的胳膊,杜兰真顺势就靠了过去,外人看来,她虽搭在卫衔手上,仍是腰杆挺直,气度从容的模样,卫衔却知道她身上泰半都压在自己手上了,可见是累极了。他也不说她,只是托着,她简直轻飘飘的,浑身上下没二两肉。

    卫衔没责备她逞强,杜兰真心里很是安慰。她和卫衔不仅是性情相投,更是对彼此的性格无比了解,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卫衔猜都猜的到,同样,卫衔会做出什么事来,她也可以预见。本质上,他们都很骄傲,只是杜兰真披上了与世无争、佛系的外衣,卫衔则以漫不经心掩盖。

    元婴亲传,天之骄子,又有哪个不骄傲呢?

    “我这次累得很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缓过气来。”杜兰真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上古阵法,果然不同寻常,哪怕是预先把解法告诉我让我记下,我都觉得吃力。这还只是一部分。”她叹了一口气,“我到底不是阵道天才。”她偏头看向碧落宗的方向,“那个杭溪,神识强大、阵法天赋又高,我不及他。还有明心谷的韦嘉言,也比我强。”好在,她也不是垫底的。

    “子时才进,你要不要恢复一下?”卫衔问她。

    “好。”杜兰真点点头,卫衔在重要的时候还是很正经认真的。她盘腿坐下,取出阵盘来,卫衔便给她护法。

    等到杜兰真睁开眼,她精神已恢复了很多,不再脸色苍白了。除了她之外,几个元婴亲传都不擅长阵法,故而她取出留影留声符,只是自己看了起来。

    子时一到,数位金丹真人一同运功,平台上忽而华光万丈,直冲霄汉,为山体上的阵法所掩盖,灵气氤氲,杜兰真扬声道,“极尘宗弟子且跟紧我一同入阵!”

    话音刚落,华光一闪,众人便消失在了平台上。来自六宗的金丹收了力,面面相对,他们已尽人事,接下来的事情,全看这些炼气期弟子的本事了。

    四围尽是灰蒙蒙的,暗彩流动,六大宗门的弟子谁也不敢离开队伍,明明都是竞争对手,此时也只能互相依靠。

    杜兰真不说话,只是在脑中将红春洞府中阵法的信息又过了一遍。因为红春元君是上古修士,所用阵法今已难考,更不知名字来历,只能依靠已有的记载一点点破解,杜兰真六人拿到的就是一群对阵法有研究的金丹修士研究之后同心协力得到的辅导资料,知识点全在手里,就看会不会用。

    阵法虽已不明,但遵循的规律却是古今相同的,经过许多真人甚至真君的研究,基本可以确定在“三式”的范围内,又因为六壬阁的修士于大六壬上浸淫多年,也可以判定排除,故而,如不出意外,破解之术就在奇门、太乙之一了。

    想到这里,杜兰真忽觉“难怪”。这两年温海蓝不停的给她讲上古阵法符号,须晨真君给她辅导的时候也重点在古阵法破解拆分之上,就连外出历练也是温海蓝给她安排好了地点,去的尽是些上古遗迹。想来那个时候宗门已经找到红春洞府,金丹真人们正在破解阵法,只是因为技术仍不够,最终只能让炼气弟子进入。须晨真君作为阵道宗师,肯定早已得知消息,给她提前准备。

    “如果几位没有意见,不如让我先来试试?”曹浦和问道。

    “请。”几人都拿不定主意,客客气气的请他先行,曹浦和也就不再客气,一马当先,领着六壬阁的弟子前行,其余几个宗门的弟子只是紧紧盯着他的行动,见他小心翼翼,每一步都走得极慢,七拐八绕下,一大群的六壬阁弟子便消失在了众人眼里。

    这是过去了还是走错了?众人俱是蹙眉,在进入阵法之前,六宗弟子都不会分开,毕竟各自拿到的内容不同,不守望相助根本不可能闯过阵法。

    “既然曹道友很肯定,我们赤霄宗也不妨一试。”专业事还是专业人来,各宗的亲传弟子互相商量了,最后还是由擅长阵法的弟子说话。孔正谊率先表明了态度,也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赤霄宗是六宗之首,虽与阳宗争得厉害,但它一日是六宗之首,一日便有这个底气。

    “怎么样?”卫衔问杜兰真。

    “我没有得到相似的传承,且看曹浦和倒是很有把握的模样,姑且一试何妨?”

    “万一走错了你负责?”令狐璇撇了撇嘴。

    “尚未破阵,何来走错?”杜兰真不冷不热的说道,“令狐仙子但凡有什么高见,也可以提出来,若是没有,就听我的。”

    “你别把大家带跑了就是,极尘宗丢不起这个人。”令狐璇挑眉。

    “不劳挂心。”杜兰真冷淡的说道。

    几个男孩子听得两人话里刀枪剑戟,面面相觑,十分懵逼。

    等到赤霄宗阳宗的弟子都入了阵,杜兰真一马当先往阵中去了,她已记下曹浦和的走势,依法炮制,果然柳暗花明,又是一番景象。杜兰真看也不看令狐璇,心中却大扬眉吐气了一番。

    “既然各位前辈交予我们的都不是完整的阵法,我们理当守望相助,不如大家集思广益,一同破阵?”孔正谊挑头,几人都应下了,当下同进同出,一旦遇上自己会的阵法便出声领头,偶有一两个阵法有两人或是三人都觉得自己会解,拿出的路径却各不相同,六宗弟子便挨个试探,但阵法一道往往不到尽头不知是死路,六人只觉得莫大压力,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有时众人停在一个阵法前吵得昏天黑地,谁都是天之骄子,谁也不服谁的,杜兰真觉得在阵法里逡巡了三五个时辰,更甚于她三五年苦修。

    阵法研究常有需要数日的,身后的普通弟子却未必等得,这时就需要其余的元婴亲传管束了,杜兰真六人一面是自觉学艺不精,一边又背负着领路重任,脾气都暴躁了起来。

    “我大约有数了。”待他们走了十几个时辰之后,杭溪忽然开口,“我们一直在绕圈子,但也让我确定了是奇门遁甲。”

    到底是奇门还是太乙,六人走了这十几个时辰心里都有猜测,但到底是哪个,却都不敢肯定的说出来,此时杭溪如此笃定,怎不叫人吃惊?

    杭溪话不多,但也不是冷冷冰冰的模样,提到阵法却显出十分自信来,他挨个指出众人经过的阵法,“此为开、休、景三门,可见我们走的并不尽对,却也不算太差。”

    开门、休门、生门为吉门,杜门、景门中平,众人细思,发现他的话十分有道理,杜兰真也觉得是奇门,但却不认为他们走过的是开、休、景“我倒觉得,我们只走过了开门和杜门。”她说着,也依次指出他们走过的阵法,杭溪指出的是其中一部分,她指出的又是另一部分,彼此又有重合,众人听了杭溪的觉得有理,再听了杜兰真的话,也觉得有道理,一时摇摆不定。

    “不然。”杭溪毫不犹豫的说道,“倘若二六、二七两阵属杜门,杜门小凶,六乙到巽,玉兔乘风,吉,三奇应克,吉门被克吉不就,凶门被克凶不起,岂非失当?”

    他说的简单,杜兰真却想了半晌,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她不说话,韦嘉言便开口质疑,“休门居坎宫,属水,金生丽水,坎水当得乾金而生,倘一九、三七属惊门,岂非更恰?”

    “六丙到兑,凤凰折翅,凶,吉门克宫吉不就,凶门克宫事更凶,岂非更恰?”杭溪仍是不假思索的说道。

    “你说的确实有理,但此处是红春元君洞府,万一有友人前来,抑或是他人误入,岂非九死无生了吗?元君行阵,未必如此狠辣。”韦嘉言也不去想他所说的,只是扬声问道。

    杭溪一愣,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他思索了一会儿,答道,“若是如此,则当重新推演了。”他说完,沉吟了一下,“应是开、景、生三门。”他指指点点,初一开始尚有停顿,说到后来,却越说越快,几乎是一气呵成,“若不然,则是开、景、伤三门。”他不止说一种推测,又提出了另一种可能,饶是以韦、杜这样自诩在阵道上有几分天资的人也惊讶极了,一时竟有既生瑜何生亮的喟叹之意。

    “我倒觉得是太乙也未尝不能呢?”曹浦和笑着,也指点一二。

    “不然。”孔正谊对答,“数有奇偶,宫有阴阳,太乙在阴宫得偶数,为不和数,此处不符。”

    “主大将属金,为金神,为太白之精,受金之正气,主兵戈战争,旺于秋三月。此时正为秋季,不是正合吗?”燕泰问道。

    “非也,若与始击、客大小将关,更遇凶星、凶门,主大将必死。红春元君许无赶尽杀绝之意,也绝不会做出这样失败的阵法。”杜兰真接口道。

    其实曹浦和并非真的以为此处遵循太乙,燕泰也不是真的有疑,只是杭溪连挫二女,风头太盛,不免损了其他五宗锐气,故而几人联手,你一言我一语,配合默契,根本不给杭溪开口的机会,将方才他一人独斗二女,力压五人的气势瓦解得一干二净。

    杭溪未必看不出一二,只是他也没机会挽回,只能默不作声。

    “既然如此,大家心中有数,想来走势已有数了?”孔正谊笑道。

    众人俱是一笑,自信之色昭然,相视之后,先后走了出去。

第二十六章 入阵

    众人走过不过盏茶时间,眼前豁然是一片新天地。

    “各位,不如就在此处分开如何?”孔正谊说道。

    众人正有此意,普通弟子早已等得不耐烦了,闻言俱是精神一振,倘若有人拒绝,怕是要引起众怒。

    “分开可以,但我们元婴亲传理当坐镇,等到普通弟子散开了再走,也免得谁暗藏祸心。”燕泰扫了众人一眼,说道。

    “也好。”几人俱应下了,安排普通弟子分开行动。其实他们甚至都不一定认识这些普通弟子,但既然这些人听他们的,他们就有责任为他们的安全负责。

    “我看戎真人给的玉简里还有很多没有遇见的,甚至远甚于我们遇到的这些阵法,我有一个猜测……”杜兰真传音给卫衔,“也许那是内围的核心阵法。”她心下有些不安,“里面包含了变阵破阵的方法。我担心……”

    她蹙眉,“我担心内围的阵法是有法门控制修改的,也许,我们在争夺麟奂珠的时候还要斗阵。”

    卫衔太了解她了,“你担心斗不过那个杭溪?”

    杜兰真缓缓点头,杭溪的阵道天赋实在强悍,她虽然自傲,却也有自知之明。“也许,我们辛辛苦苦一场,甚至要为他做嫁衣。”

    “别急,你看得到的事情,其他几个人也看得到,他的日子绝不会好过。”卫衔安慰她。

    “不一样的。”杜兰真摇摇头,卫衔不主修阵法,他无法明白阵道的可怕,正因为杜兰真阵道已然入门,又直面了外围的阵法,她才无比深刻的感受到玄奥阵法的可怕之处,这是元婴层次的对抗,不是这个修为的他们可以对抗的,一旦杭溪获得了阵法的临时控制权,他们需要担心的就不是得不到麟奂珠,而是能不能保住命的问题了。

    “见招拆招吧。”卫衔笑道,“可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吧?”

    “天赋不代表一切,我日后未必就比他差!”杜兰真虽也这么觉得,口上却绝不能输的。

    “你日后……是多少日后?”卫衔笑话她,“当心吹破了牛皮。”

    “不劳费心了!”杜兰真瞪了他一眼,自知这个日后遥遥无期,不好多纠缠。

    等普通弟子陆陆续续走了,几个亲传弟子互相看了看,令狐璇和杜兰真是绝不会同路的,两人也不看对方,各自与同伴去了。

    “也不知道麟奂珠在哪里,不如先去找核心阵法。”杜兰真自有主意。

    “就算给你找着了,你能斗得过人家?”卫衔挑眉。

    “那也要占据先手。”杜兰真知道他是故意气她,冷静的说道,“找不到麟奂珠何妨,只要控制了核心阵法,抢来就是了。”说是抢,未必不会杀人夺宝,两人虽不提,心里却已经做好了准备。

    杜兰真看上去一副清清淡淡,与世无争的样子,平日里态度温和,好像什么也不争,但那是因为她所拥有的已经够了,别人争抢的不是她在乎的东西。一旦真的遇到她极度在乎的东西,她绝不吝于用一切手段争取。

    “那就靠你了,我负责给姑娘打下手。”卫衔拍拍手。

    杜兰真笑着睨了他一眼,“你可等着吧。”

    两人说着便动身了,他们并不急着去找寻宝贝,故而显得有些慢悠悠,杜兰真虽说着要找核心阵法,却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能往中间去探,她忽然问道,“我一直不明白这些洞府还能留下什么好东西?值得这么多人去抢?”

    “虽然不多,总还有些,破船也还有三斤钉呐!”卫衔说道,“况且,上古的仙人,随便留下点心得感悟,足够人受益不尽的了。”

    杜兰真挑眉,“这话可不像你啊。”

    “怎么?”卫衔回望她。

    她有点倨傲的勾起唇角,笑着说道,“上古的就样样好?我却不信这个邪。陈麻子烂谷子的东西,安能胜过无数英豪?”

    卫衔有点愣神,就听得杜兰真掷地有声,“当今世界,似乎越是古越是好,什么上古功法,上古传承,什么都要上古的,仿佛当代的东西就不如以前的了,我却偏不相信,倘真是这样,岂不是一代注定不如一代?还修什么仙,得什么道?”

    “我要修道,就要走一条亲手开辟的道,绝不盲从谁!”她毫不犹豫的放下豪言。

    鲜少有人质疑,修士间似乎公认上古的东西就是符合道的,偶尔有谁说起当代也不错,那也不是主流的声音。

    卫衔给她一番言论惊住了,半晌回过神来,古里古怪的看了她一会儿,“你很有志向。”但这志向能有多远呢?遇到上古传承她真的能忍住不动心吗?卫衔没有问,有的问题即使是朋友也不该问。

    他不信,杜兰真看出来了,她真的是这么想的,但有的东西,不需要辩解,时间会说明一切。

    又或许,她现在这样坚定的相信,多年后却忘却初心?杜兰真不敢保证。

    “我仔细想了想之前我们走过的阵法,觉得杭溪说的未必可信。”杜兰真说道,“他虽然提出了可能的情况,但未必没有其他情况了,以他的天赋,偷偷挖个坑也很有可能。”

    “看来你有概念了?”卫衔问她。

    两人路过几个正在对峙的修士,只看了一眼,发现没有极尘宗的弟子,便又事不关己的走开了。杜兰真有点为难的说道,“还没有。”她说着,脸色带了点愁意,“我隐隐约约有个想法,又还没推演出来。”

    “那你快点想?”卫衔耸耸肩。

    “那我停下来想想。”杜兰真立住了,在半空中写写画画,卫衔百无聊赖,便四下看来看去,忽的掣手,便握住了一把飞来的枝条,他偏头看去,几个炼气七层八层的修士朝他跑来,目标显然是他手里的枝条。卫衔认得这枝条,俗称龙首藤,看年份得有好几百年了,确实很珍贵了,没百来灵石拿不下来,但对于每月份例就有两百灵石的卫衔来说,这并不是值得歪缠的东西。

    “原来是极尘宗的师兄师姐。”几人离的近了,看清了卫衔的面容,又看到他身边的杜兰真,知道他们是亲传弟子,没有动手,凡是有些犹豫的问道,“这龙首藤……”叫他们放弃,似乎又实在不甘心。

    “你们取这龙首藤,怎么倒是飞出来了?”卫衔甩了甩龙首藤。

    “其实,这龙首藤也不是我们几个发现的。”那几个修士见他似乎有还的可能,当下把事情经过说了,原是不远处有几伙人发现了一簇龙首藤,分配不均,打了起来,有人去采下一棵,结果被击飞了,恰落到卫衔的手上。

    “大家都是修真路上人,修行不易。”卫衔把玩着龙首藤,慢悠悠的说道,几人一听,心下一沉,以为他要昧下龙首藤,他又悠悠的开口,“咱们因为一株龙首藤结识,也是有缘分。我也不贪你们的,只把这花留下就是了。”他指着龙首藤梢上的一朵浅黄的复瓣花,“倒也有两分野趣,我讨来给师妹玩罢。”

    几人听了,几乎不敢相信他居然这么大方就将到手的龙首藤送还了,谁还不是到手的东西就是自己的了?亲传弟子,果然阔绰极了。“师兄喜欢,尽管拿去就是。”

    卫衔一笑,把那花掐了下来,其实这花也不是多好看,更值不了几块灵石,但卫衔不想给人留下一个他手上的东西很好拿走的印象。他反手将那龙首藤扔了出去,几人接了,道了谢便自觉的离开了。

    那朵花在卫衔手里转了转,他把玩了一会儿便没了兴趣,有点无聊的到处看来看去,忽然来了兴致,伸手在杜兰真鬓边一拂,那花便开在杜兰真的乌发上了。

    “我算出来了。”杜兰真忽的开口道,“这是一种可能。”她一五一十的说给卫衔听,从八门到九宫,从九星到八神,凡是她能推算出来的,都尽说给卫衔听了,一边说还一边比划。

    直到说罢,她抬起头,却看见卫衔茫然的脸。

    “算了。”杜兰真想到卫衔并不懂阵法,说了他也不明白,“你只要听我的就好了。只是,我可以推算出来,别人也可以。”杜兰真本来在阵法上还是挺自信的,但见识过杭溪甚至是韦嘉言的本事,她总不免担忧。

    “死马当活马医吧。”卫衔摆摆手,“除了相信你的水平,我们也没别的办法了。”

    “如果按照这样算,我们大概是要这么走。”杜兰真白了他一眼,指出了一条路来。

第二十七章 联手

    两人走到半路,忽的乾坤颠倒,已是换了一番天地。

    杜兰真立时取了法器出来,却发现攻击并没有如预料那般落下,周围一片青葱。“竟然是传送阵?”她轻声感叹,“这可真是大手笔。”当今之世传送阵何其珍贵,红春元君却在自个儿洞府里设了一个。走到这儿,她也差不多可以肯定自己走对了。

    “除了推论出来的,可能还有些误入的,未必就是弱手,一定小心。”卫衔叮嘱她,两人掣着法器,并肩向前走。

    说实话,红春洞府有些不像是一个洞府了,它太大了,移步换景,倒像是一座艺术品,每一个细节都可堪琢磨,哪怕是极尘宗也不及它的精致。杜兰真仔细的看过每一处风景,那些物是人非的感慨略萦心上,很快又淡去了。

    忽然间树影摇动,杜兰真提剑迎上,与人照面一见,“韦嘉言?”

    韦嘉言也不答话,手里的罗盘滴溜溜的转动,发出数道光影,似一张网般朝杜兰真盖来。杜兰真不敢大意,细细看去,只觉得似一道极其复杂的符,再一思索,原来是一道阵法。

    杜兰真迎上那阵法,反手挑开震巽二宫,那阵法蓦地一变,似丝线换了摆法,竟改成了一道四象阵,韦嘉言不动声色的拨了拨罗盘上的思南,四象阵又是一改,竟作七曜状,款款朝杜兰真飞来。杜兰真手中法器都收了,掣了道阵旗,用力一挥,改阵依北斗,徐徐浮在两人之间,慢慢的转着,发出柔和的光彩。

    “你还不错。”韦嘉言收了罗盘,挑眉说道。

    “不如你。”杜兰真也收了阵旗,淡淡的摇摇头,她已经猜到韦嘉言的想干什么了。

    “你说他们谁会赢?”韦嘉言也不在意,笑着指向不远处缠斗在一起的两人。韦嘉言忽然对杜兰真动手,她的同伴自然拦下了卫衔。杜兰真望过去,和卫衔交手的那个人已经炼气九层了,她认得这个人,叫做翟涵意,是明心谷这一辈最出色的弟子。

    卫衔也很出色,但他还是炼气八层。

    杜兰真转过头看了韦嘉言一眼,后者也笑着看着她,这是一个很骄纵的人,看来她在明心谷很受宠爱,否则,养不出这样的性子。韦嘉言想压她一头,斗阵的时候她已经成功了,两人心里很清楚,现在韦嘉言还希望进一步压住她的气势,两人也心知肚明。韦嘉言这样做并不是和杜兰真不对付,恰恰相反,她是认可杜兰真的实力,并没有敌意,而杜兰真也明白,这一点随着两人之间不温不火纯粹斗阵的冲突也一望可知。

    韦嘉言根本不是想和她为敌,她想和杜兰真合作。但合作也是有条件的,她需要杜兰真服软。

    按理说,杜兰真斗阵比不过韦嘉言,卫衔斗法也比不过翟涵意,低头才是最好的,反正这也是修士之间的常事了。

    “你觉得翟涵意会赢?”杜兰真勾了勾唇角。

    “显然。”这是明摆着的事情,韦嘉言虽然不知道杜兰真嘴硬这一下到底干什么,但她仍斩钉截铁的说道。两人对视着,谁也不愿意先移开目光。女孩子之间的争斗,往往无声无息,她们擅长用眼神交流,看出对方的底气。

    “我倒觉得卫衔会赢。”杜兰真慢条斯理的说道。

    韦嘉言蹙眉,炼气八层和九层的差别已经毕现,杜兰真难道是那种死鸭子嘴硬输不起的人?她心里微动,如果是这样,她也就没什么值得一较高下的了,让她一下也无妨。

    “你不信?”杜兰真看出她根本不信,饶有兴致的问她。

    “我不信。”韦嘉言毫不犹豫的说道,即使卫衔有什么底牌,大家都是亲传弟子,翟涵意哪里就会比不上他?

    “那我就叫你相信。”杜兰真冷冷的扔下一句话,忽的风一样的飞身而出,提剑朝翟涵意刺去,韦嘉言脸色一变,身形一动,朝她追去,杜兰真先发而至,剑锋顺着卫衔的剑势伸出,伸到翟涵意身前时两人的剑锋已合在一道,撞在他的刀刃上,顺势一挑,翟涵意只觉得一股大力顺着刀刃传来,将他猛地掀开。

    杜兰真助卫衔击退了翟涵意,反手对着赶来的韦嘉言就是一剑,迫的她来不及用罗盘,只能无奈的避开,这时卫衔已提剑朝翟涵意挥去,翟涵意仓促接招,一时不复之前的主动。杜兰真不待韦嘉言回招,长剑舞动,银光闪烁之间,逼得她不得不挪位置,直到站在她师兄身边。

    莫名其妙、猝不及防就被人压着打,杜兰真和卫衔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他们两个人不像翟涵意和韦嘉言是初次合击,两人早已有默契,卫衔走的就是剑修的路子,杜兰真只需要跟着他的节奏走,遇上翟涵意的刀就两人合击,遇上韦嘉言的罗盘杜兰真就三两剑挑开阵法。

    韦嘉言的罗盘来历不凡是真的,但再好的法宝也要使的人强才能发挥效果,杜兰真变阵稍逊一筹,论起打架来却谁也不服,直追着韦嘉言,她刚画一个阵法就立刻破去,逼得她一身本事全无用处。

    一剑挑灭韦嘉言画出的阵法,杜兰真顺势向前,剑锋与卫衔相合,狠狠的朝翟涵意撞去,翟涵意挥刀挡住,不由退了一步,两人的剑势又是一转,再次撞向翟涵意,接连三次,一次比一次力沉,翟涵意万万没想到这两个人默契到这个程度,身不由己的向后飞去,手中的刀都脱了手。

    杜兰真剑尖一转,迎上韦嘉言画出的阵法,她面色冷淡,暗中使足了灵气,一口气将那灵气汇聚化成的阵法劈成两半,幽幽的在空中散了。她伸手平推,剑刃转瞬便架在了韦嘉言的肩上。

    “你觉得呢?”杜兰真出了一口气,不复之前的恼怒,又温温柔柔的了。

    这会儿韦嘉言的脸色便绝说不上好看了,杜兰真欣赏了一会儿,柔声说道,“一时的输赢,有什么大不了,一起拿到麟奂珠才是真有本事,你说对不对?”

    韦嘉言冷笑,“这时你倒是谈合作了。”

    这是不忿她前脚一脸平和,后脚就暴起出手了。杜兰真说的很客气,“我也没办法呀,你们忽然就对我们动手了,我反应不过来,直到现在才想明白你的意思。”

    “那你现在还没反应过来?”韦嘉言低头看了看肩上的青锋,寒声说道。

    “那要看我理解的对不对呀。”杜兰真笑着说道。

    韦嘉言脸上绷得紧紧的,眼里好像要飞出两把剑把杜兰真那张清艳秀美的脸划花,杜兰真目光毫不躲闪,就那么回看过去。

    “韦师妹。”翟涵意开口叫了她一声。

    “没错,我们想和你们合作。”韦嘉言抿了抿唇,开口道。

    “原来是这样。”杜兰真微微一笑,收起法器,心里仍警惕着韦嘉言暴起,但韦嘉言没有。她只是脸色很差的瞪了杜兰真一眼,转身走到翟涵意身边去了。

    “之前多有失礼,还望两位见谅。”翟涵意收回了刀,朝杜兰真和卫衔点点头,“我们只是想看看二位的本事,毕竟不是谁都有资格取麟奂珠的。”

    他说的客气,杜兰真和卫衔却都不会因此忽略他师兄妹意图暴力压倒两人,从而获得合作的主导权的行为,卫衔似笑非笑的说道,“翟道友、韦道友的诚意,我们确实见到了。”

    “一切都是为了麟奂珠嘛。”翟涵意一笑,“我想,两位应该都可以理解的。失礼之处,是翟某的不是。”他说着,朝两人就是一揖。

    他这样赔礼,两人也不好再计较下去,杜兰真说道,“翟道友何必如此多礼,我们师兄妹也不是小气的。两位的本事,我私下里和师兄也多称羡,能和两位联手,求之不得。”

    “你倒是会说话。”韦嘉言扬眉看过去,神色淡淡的,显仍有所芥蒂。

    “韦道友于阵法一道上的本事实在叫我佩服,我曾以为自己的阵法技艺于同辈之中已鲜有敌手,到了红春洞府才知道自己坐井观天了。”杜兰真诚恳的说道,“但我从小脾气倔,不爱低头,迫不得已只能动动刀了。”

    “我算什么本事。”韦嘉言慢慢气顺了,淡淡的敛睑说道,“那个杭溪才是真高手。”

    “杭溪此人在阵法上的天赋,是我仅见,如果夺取麟奂珠,他绝对是一大敌!”韦嘉言郑重的说道,“故而我来找你,是想和你联手对付他。”

    “求之不得。”杜兰真笑道。韦嘉言此人,娇蛮骄纵不下她的宿敌令狐璇,可见从小受到师长的珍视,天赋绝佳,但她的修为略弱于杜兰真,且一番接触下来,倒是个挺容易相处的。反倒是杭溪这个人,他的阵法能力天赋太强了,叫人忌惮又害怕,生不出合作的心。

第二十八章 宝殿观阵

    “麟奂珠是大能羽化后清气凝聚而成,一般出现就是五到八枚,足够我们四个人分。”韦嘉言说道,“对于炼气修士来说,它有极佳的奠基作用,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加快修炼速度,提高筑基水准,一个人一生只能吸收一枚。”她顿了一下,“所以,杭溪很可能也有帮手。”

    “我看碧落宗弟子的模样,分明是唯他马首是瞻,说不定我们会遇到好些人。”杜兰真说道,“我觉得,如果他胃口不大,分他一定的麟奂珠也未尝不可。”

    “你莫不是怕了?”韦嘉言用她那双似含光华的丹凤眼斜睨着她。

    “和则两利。”杜兰真认真的想了想自己到底是不是怕了,觉得自己只能说是“忌惮”杭溪的本事。

    “我倒要看看这个杭溪有什么本事。”韦嘉言不由挑眉,“虽说他暂时小胜一筹,但我修习阵法多年,斗阵时未必就输给他!”

    杜兰真看她斗志昂扬的模样,一时竟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为什么同样自幼学阵法,她就没有这样积极进取的心呢?

    也许因为她并没有把阵法当作自己的主修方向,而只是一种技能,技不如人就另取他法,而韦嘉言则是把阵法当作自己毕生研究的方向,看到有人特别是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人居然能胜过自己就欲一争高下。换个角度想,如果有谁在杜兰真现在这个年纪就已经筑基了,杜兰真也会有和他杠上的想法。

    但听了韦嘉言的话,杜兰真的好胜心也忍不住燃起来了,不管怎么说,她也是非常用心的学习阵法,凭什么就要甘心比别人差?

    “况且,那个杭溪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看了就叫人不爽,我非得把他打趴下不可!”韦嘉言冷笑道,“我五岁学阵法,还从来没人敢在我面前这样嚣张!不给他点颜色看看,我算什么阵道天才?”

    “韦师妹。”翟涵意不大听得下去,“重要的是麟奂珠。”

    “这个韦嘉言挺自大的嘛,凭什么别人就不能比她强了?”卫衔传音过来,“我还没敢说老子剑法卓绝天下无敌呢!”

    “因为你本来就不是。”杜兰真听他前半句还觉得有理,听到后半句忍不住吐槽,“多大脸?”

    “呵。”卫衔轻飘飘的笑了一声,“未来的。”

    “多说无益,不如我们来交流一下对阵法的了解?”杜兰真不再搭理他,笑着朝韦嘉言说道,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起来,翟涵意和卫衔听得一头雾水,只看着韦嘉言的脸色越来越佳,看杜兰真的眼神也有了欣赏,卫衔有点无聊的摸摸下巴,心想小丫头片子还有点本事嘛。

    “所以麟奂珠很有可能在这两个地方。”韦嘉言指着九宫八卦图上的两个方位,“只要挨个去寻,不愁找不到。”

    四人里两个小姑娘一致的时候根本不用考虑其他两个人的意见,韦嘉言握着罗盘就出发了,杜兰真倒没有强出头的兴趣,韦嘉言喜欢打头她就跟着好了,说来奇怪,明明韦嘉言和令狐璇有点像,为什么杜兰真就是对她讨厌不起来呢?

    韦嘉言和杜兰真推算出来的方位有两处,然而不必她们挨个去试了,离她们最近的那个方位是一座小楼,韦嘉言的罗盘上指针滴溜溜的转个不停,竟是难分方位,杜兰真心中一动,还不及开口,韦嘉言就惊呼,“是洞天福地?”

    看来韦嘉言手里这个罗盘不仅仅是高级货这么简单啊!杜兰真多看了好几眼,寻常的罗盘根本不可能在洞天外探测到洞天内的方位,而韦嘉言手里的这个却轻轻松松就感应到了。

    这年头,大家手里都贼有钱啊!韦嘉言手里有这么个宝贝罗盘,卫衔的宝剑早就有师尊备下,一筑基就可用,就连讨厌的令狐璇也是一把高级货。杜兰真想到自己贫乏的手段,真是心酸啊。

    “进去吧。”韦嘉言手里托着罗盘,底气足得很,根本没有担心危险的模样,其他三个人虽不像她那样冲动,但年少有为,谁也不是没自信的人,紧跟着她踏进了小楼。

    六大宗门底蕴足,都是设有洞天所在的,杜兰真四人不止一次的进出洞天,山河转瞬改容本是极其令人瞠目的事情,见识的多了,四人眼睛也不带多眨一下。

    看清眼前人的时候,杜兰真不由握紧了手中的法器。

    “你们果然是来了。”杭溪一点儿不意外的说道,“一个不少,看来你们也都算是精通阵法了。”

    怪不得韦嘉言看这人不顺眼,看他这都什么口气!杜兰真虽面不改色,心里却觉得杭溪这人一个劲的装逼,叫人不爽极了。

    此刻众人都立在一极其高大的宝殿中,殿中心浮着一团迷雾,灵气翻动着,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麟奂珠还未形成。”杭溪说道,“按照前辈们的推算,麟奂珠形成的时间就在最近,也许就是现在,也许是半年后,贸然出手很有可能打断麟奂珠的形成。不如暂且罢手,等到麟奂珠完全形成了再争夺?”

    殿里不止站了杭溪一个人,还有包括碧落宗在内的四个宗门的弟子,都不算多,各和极尘宗、明心谷进来的人差不多。只要杜兰真几人不答应,下一刻就是众人的围攻。

    都是为了麟奂珠而来,谁也不是为了打架的,杜兰真四人自然应下了。

    寻了一个角落坐下,韦嘉言和杜兰真便开始留心地面上深蓝色的线条,这些线条七拐八弯,构成了一副混乱的图,但所用线条俱是直线,没有任何一条是弯曲的,这也很符合当代阵法构图规律。

    所有人都很有默契的站在角落里,不挡住线条,谁也说不准这些线条是不是就是绘制在大厅里的阵法。杜兰真细细的看了一会儿,一时摸不着头脑。她抬起头,注意起他人的站位来。

    孔正谊、燕泰和曹浦和显然是联手了,仔细数来,他们那里有七个人,但这三人都没有看完玉简,可见论起阵法来不如她,如果斗阵未必能赢。即使这里不需要斗阵,单凭斗法,他们也都是第一次联手,未必就稳操胜券了。

    至于杭溪,他身边跟着三个碧落宗的弟子,显然以他为中心。

    “我研究一下这个阵法,你注意其他人的举动。”杜兰真传音给卫衔,卫衔朝她轻轻点点头。杜兰真立在那里看那线条,即使毫无头绪,也似乎和它耗上了,体内的灵气不知不觉间疯狂的运转了起来,杜兰真想得痴了,脑中阵图不住拆解,迷蒙中竟似进入了一个绚烂无比的世界,周围的人、大殿甚至麟奂珠,似乎都远去了……

    “兰真。”杜兰真忽觉得肩上一重,她仿佛从梦中挣脱了出来,从极混沌到极清,只在刹那间,眼前再无光华,只余凡人俗世。

    “你没事吧?”卫衔一双剑眉难得蹙了起来,担忧的看着她。

    “我魔怔了?”杜兰真回过神来,淡淡的问道。

    卫衔盯着她,缓缓的点点头。

    “没走火入魔。”杜兰真明白他的担心,但她和其他人的想法大不相同,故而只是检查了一下自身,心平气和的朝他笑了笑。

    “你差点就废了!”卫衔瞪着她,简直不能理解她到底为什么这么淡然自若。

    “运气还不错。”杜兰真认同道。

    “杜兰真,你疯了吧?这么一个小破阵法,你值得这样拼命?”卫衔几乎抓狂,“万一当场走火入魔了,你立马就完了,你知道吗?”

    苦等多时实在清苦,大厅里的人都在看他们,两人却一点不放在心上。

    “看不出来,你还挺关心我。”杜兰真一点没有体谅卫衔苦心的意思,心情轻松得很,唇角微扬,还有心思打趣卫衔。

    “我是怕你在这儿玩完了,我就拿不到麟奂珠了!”卫衔没好气的说道。

    “那你现在放一百个心吧。”杜兰真一笑,眼波流转,扫过大厅里其他人,她本来就长得极秀美动人,被她看过来,众人只觉得心神似乎都为她所摄,不由屏息。

    杜兰真把所有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她一个小姑娘,未必不得意自己的美貌,但她内心里希望依仗的并非姿容,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悠悠的想着阵法。和她表现出来的已经心中有数不同,她想这阵法想到魔怔,仍是未有丝毫头绪。但说到收获,她也不是完全血本无归。

    魔怔分为一时的魔怔和长久的魔怔,后者又叫疯魔,往往看上去冷静正常,实则心里已经疯魔。而前者多半是突然而来,表现十分明显。有的人魔怔之后发狂杀人,有的人就只是陷入自我世界里难以醒来。

    杜兰真刚才的表现就是陷入内心世界,一开始好像只是在思考,后来灵气运转越来越快,卫衔会发现杜兰真的不对劲,大抵就是因为杜兰真身边灵气疯狂聚集。

    一般来说,修士身边都是会有灵气聚集循环的,但一个人灵气运转的速率是有规律的,一旦突然加速,表面上来看是修炼速度加快,实际上这时灵气已经不由人控制了,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经络中狂奔疾驰,很容易就毁坏经脉丹田,甚至走火入魔。

    杜兰真冷静的查看自身经络,并无损伤,反而是修为因此精进了不少,与卫衔又接近了一步。对于修士谈之色变的魔怔,她的反应冷淡平静的过分了。

    “你看出来了?”韦嘉言给她传音。

    “有一点概念了。”杜兰真模棱两可的说道。

    “我也是。”韦嘉言没看出杜兰真在虚张声势,犹豫了一下,“我只看出有水行的符号,肯定和水有关。”

    这个杜兰真也看出来了,有几个角落的符号酷似她见过的水行的阵法或是符。这个猜测叫杜兰真心情有点微妙。她是金土灵根,在水行阵法里没有加成,但眼前这么多人里肯定有人是水灵根主导。

    “见招拆招吧。”杜兰真安慰韦嘉言,“到时随机应变就是。”

    也只能这样了。

    “我看了有多久了?”杜兰真悄悄问卫衔。

    “三个月了。”卫衔没好气的答道。

    三个月!怪不得她修为涨了不少!看大厅里众人等的都有些不耐烦了。杜兰真干脆坐到卫衔身边,也不琢磨阵法了,只等着麟奂珠形成。

    又过了几天,仍是百无聊赖时,大厅正中的迷雾忽然剧烈的颤抖了起来,众人俱是精神一振,猛然起身。

    只见那迷雾剧烈的翻滚着,过了半晌,忽的收紧了,蓦然散去,六枚发着清光的麟奂珠飘浮在空中,无言的邀请着众人!

第二十九章 宝殿斗阵

    “嗖”的一声,孔正谊身边的一个女修手里一条白绫飞出,就要卷了麟奂珠,韦嘉言冷冷的哼了一声,素手抬起,在发梢拂了一下,抽出发带来,青丝落下,那发带随她手腕轻轻摇动,一瞬间也长成一条丝巾,直追白绫勾住,轻轻柔柔的缠住了,似是被两人带动了,那六颗麟奂珠顺势散开,地上的线条刹那间大放光华,整个大殿里的灵气忽然紊乱了起来。

    杜兰真眼角一直看着杭溪,见他跨出一步立即抽出法器挥出,杭溪被她惊了一下,及时挡住了,杜兰真对阵法没什么数,那么她就不允许在场有人心中有数,不管杭溪到底有没有搞懂,反正不让他得逞。

    杭溪为此大伤脑筋,顶着她的攻击仍是步履艰难的往前走,忽的灵光闪过,杜兰真猛地一侧身,一道灵光劈过她身边,杜兰真心下一沉,来不及多想,身形一转,又是一道灵光,她多年苦练的身手在这一刻忽然派上用处了,杜兰真自踏上仙途还从未如此狼狈,她在阵中不断转身,灵光流连在她身边,她一身酡颜的缎衣,仿若一只穿花蝴蝶翩然而舞,看着潇洒,其实连裙摆也给灵光割坏了。

    杭溪显然已经对阵法有了解了,这样下去她只会一步步被算计。杜兰真握紧法器,两道灵光同时闪过,她眼睛一亮,挥剑而上,灵气大震,灵光晃了晃,已改换了形状,杜兰真矮身从灵光下滑走,此时一枚麟奂珠正从她耳侧慢悠悠的飞过,杜兰真想也不想的伸出手来,麟奂珠忽然一下子飞得远了,原是不知谁用灵气推开了。

    杜兰真的首要目的是夺得麟奂珠,不是跟人纠缠,她飞身而出,向麟奂珠追去,身旁燕泰忽然横插一杠,杜兰真对麟奂珠志在必得,容不得谁争夺,剑光劈头而下,燕泰的身形一顿,一挥手,杜兰真只觉得眼前一花,十几张符劈面而来,她心中一凛,燕泰现在在她前面,如果躲避或者防御就会被他抢先,继续前行却是找死,心念一动,她瞬息间也一挥手甩开一大把符,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后逃开,身后“轰”的一声炸开,等杜兰真回身之时,燕泰已被炸得远远的了。燕泰不知道杜兰真又扔了一把符,身后防御不住,猝不及防之下,竟被炸得远了。

    杜兰真也不顾许多,掠身向麟奂珠而去,她伸手就要触到,正待收入囊中,灵光一闪,她不得不缩手,“啪”,麟奂珠应声而碎。杜兰真平素风轻云淡的,此时却几乎暴怒,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无法想起自己的目的是什么,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杭溪不让她拿到麟奂珠,她也不叫杭溪得到!

    她深吸了一口气,很快意识到这不过是她的一段妄念,她的攻击手段贫乏,而杭溪却已经了解了阵法,她所谓的不管不顾也不叫他得到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真想得到麟奂珠,她就必须理解阵法。

    但这又何其难!多少人一生无法领悟阵道,有的事情不是她想就可以办到。

    杭溪几乎掌握了全局,他挥手之间,灵光闪动,一眼看去,仿佛所有人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曹浦和避之不及,为灵光劈在肩头,霎时鲜血淋漓,之前众人斗法煞是好看,却是没人受伤的,他的鲜血,首度告示着这场争夺的凶险。

    众人还未多想,四围已是灵光无限,脚下的线条忽然似有灵,流光暗动,不复笔直呆板模样。细细看去,只觉不由自主地深陷其中,众人不敢多看,杜兰真却下死力看了好几眼,眼前隐隐山川暗涌,她脑中灵光一现,手里已是握住了阵旗,朝南方用力挥了三下,一时间眼前山河改容,杜兰真忽觉自己站在万里江山之中,眼前再不是什么线条,而是一条条奔涌的江河。

    她下意识的朝杭溪看去,后者也在看着她,原来这才是杭溪眼中的世界?这一刻,她超越了棋子,首度站在棋盘外看这方寸。

    杭溪拂袖,卷地狂风忽起,杜兰真复指正南三下,离宫大振,木行俯首。杭溪负手指点数处,势为之改,杜兰真认出他指点的方向,推开阴阳,将他手段一一化解,一时之间,两人竟成僵局。

    两人一来一往,江河往来颠倒,众人眼中却只是灵光频频,初一开始,两人都游刃有余,时间长久了,杜兰真终是动了,她向外踏出一步,之后不免支绌,退开一步又一步,反观杭溪却淡然自若模样,立在一处始终未动。

    他们似乎全然投入在斗阵之中,麟奂珠在空中飞来飞去,但谁若是想捡漏,那实在打错主意了,一旦有人想去取,灵光首先往他身上招呼。

    杜兰真看似和杭溪有来有往,实则已经陷入困境,慢慢的连外人也能看出,她心中暗暗叫苦,却不能放弃斗阵,那无异于是任人宰割。

    仔细想来,杭溪似乎并没有一味攻击她,只是慢慢的逼她后退,杜兰真将所有事回忆起来,忽的警铃大作,顿住脚步,生生顶住狂涛巨浪,绝不再后退半步,杭溪不紧不慢的挥手,一定要她后退。

    杜兰真根本支持不了多久,但她非得坚持不可。倘若她再后退就会站在死门上,到时必败无疑。

    但,坚持不往后她也必败无疑。

    江河滚滚,化作滔天巨浪,泛滥难抗,向她打来,她再无办法,只有催动灵气硬抗,水光迎向她,却在她头顶滞了滞,化作水雾散开了,杜兰真精神一振,双手平推,身后死门方向向西移开半寸,整个阵法为之一变。

    杭溪眉头微皱,他本来占据了开门,韦嘉言忽然插手,杜兰真已意识到八门站位,一旦得以喘息,立即就改了阵法,他不得不移动方位。

    杜兰真此时什么都明白了。

    红春洞府的阵法完全遵照奇门遁甲的规律,兼重天时、地利、人和、神助、格局,天时对应九星,地利对应九宫,人和对应八门,神助对应八神,格局组合即奇门遁甲中天、地、人、神、星、门、奇、仪组合结构,以十干克应,八门克应,星、门、奇、仪组合为代表。

    三式流落,传承稀少,严格遵循三式布阵的已是少数,但眼前却有这么一个!

    她看见韦嘉言挥手阻住开休生三门,便指上连珠,连点三凶星,青光连连。

    杭溪不慌不忙,双手挥动,六仪数改,韦嘉言脸色一变,也是十指连动,杜兰真和韦嘉言还是头一次联手斗阵,不敢贸然插手,只能看出杭溪打算改动六仪达到克宫的目的,难以预知这两人相斗的最终走向。

    杜兰真仔细的观察走势,偶尔出手相助,两女携手,竟只是与杭溪斗了个不相上下。

    杭溪双手在身前抱圆,杜兰真终是看透他的意图,已来不及阻止,心下一狠,也是一手向外荡开,山河随两人手势倒转,两人同时吐出一口血来,面如金纸。

    杭溪调动六仪之数,杜兰真干脆移换八门方向,一时间,杭溪站在了兑宫,杜兰真则站在乾宫,此时六丙到兑,名为”凤凰折翅“,凶;六丙到乾,名为“天成天权”,凶。杜兰真本可以躲开的,但这样不免就给了杭溪反击的机会,她此时恼杭溪甚于所有人,也忌惮杭溪甚于所有人,宁愿选择双输的局面,因为杭溪输不起。

    韦嘉言抓住时机,招手之间,四枚麟奂珠已然入手,杜兰真冷眼看她,韦嘉言却毫无所觉,很痛快的把两颗麟奂珠塞到她手里,杜兰真微微松了一口气,神情缓和了些。

    “各位,剩余的那枚麟奂珠,我们并无兴趣,各位可自便。”一人只能吸收一枚麟奂珠,他们四人不可能带走多余的那一枚,一旦出了阵法就会被夺去。杭溪在被重伤的那一刻已经给人击出阵外了,他的阵法能力确实高于杜兰真,但斗法的本事却绝比不上她,同样是克宫被击,杜兰真仍力持镇定,杭溪却已无还手之力。

    卫衔很快走到她身边,杜兰真把麟奂珠塞给他,两人也不多话,迅速离开阵中,连热闹也不打算看,匆匆忙忙就离开了宝殿洞天。

    “这回还全亏了你啊!”卫衔感叹道,“堂堂男子汉,竟成了吃软饭的!”

    “不耽误您的男子气概,麟奂珠还我吧。”杜兰真没好气的说道。

    “可别啊,就指着杜仙子您接济小的了!请杜仙子别担心我,尽管罩着我吧!”卫衔笑嘻嘻的说道。

    “找个地方吸收麟奂珠,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杜兰真不理他。

    两人麟奂珠既已得手,心境全然不同,哪怕杜兰真修身养性,一想到麟奂珠给她带来的好处仍是激动不已,有了麟奂珠,她二十岁修成筑基的可能更大了一步。

    半年后,红春洞府天幕忽的开了一道裂缝,看到的人心知是归期已至,纷纷驾着飞行法器往裂缝飞去,杜兰真和卫衔一前一后出了红春洞府。

    裂缝由六宗金丹修士携手开启,延续了整整三刻钟方合拢,杜兰真扫过平台上的人,独不见杭溪。

    “他呀,谁也不知道去哪了。”韦嘉言撇撇嘴,“当时大家都在争麟奂珠,等争斗结束了,谁也找不到他人了。”

    不会吧?杜兰真听了,想到一种可能,不由看向韦嘉言,后者一脸不痛快,“谁知道!”

    “如果老夫所料不差,杭溪是在接受红春元君的传承。”戎林真人听了他们的叙述,分析道,“红春元君在已知资料里没有记载,但根据你们所说应该是位阵道宗师了,杭溪所获得的很有可能就是阵道传承。”

    机缘也,时运也,杭溪那样的天资,先有碧落宗倾力栽培,再有上古传承,谁也不知道他日后得有多可怕!

    饶是杜兰真这样不追求上古传承的,仍是不免为他的好运所惊。

    机缘总是别人,谁也嫉妒不来,众人各自感叹一番,唯有碧落宗的金丹真人留下一个等杭溪,其余各宗弟子皆回宗门去了。

第三十章 与友人行

    “答应了吗?”元自实回到庵中,妻子迎上前来问他。

    元自实不语,慢慢摇摇头。

    “这可怎么办啊!”妻子绝望的说道,“他怎么能不认账呢!”她又是怨又是哀,“当初就不该帮他,这没良心的东西!”

    “别说了!”元自实打断她,其实他心里也痛恨极了。

    两人都沉默了,庵中弥漫着一股沉重的气氛。

    “咚咚咚。”柴门忽被敲响,两人一惊,心中燃起希望,妻子飞奔至门口,一把拉开柴门,触目是两个陌生的戴着面纱的女郎。妻子一愣,难掩失望,但还是勉强问道,“两位有什么事?”

    “这是我的两位小友,请她们进来吧。”

    妻子回头,恰让开一半空挡,来人顺势来去,屋里走出一老翁,鹤发童颜,似有不凡。

    “原来是轩辕翁的故知。”妻子让开门让两女进来,心下暗暗疑惑,只看这两人的气度装束,全然不似会单独出行的,更不像是长居寒室的轩辕翁的故知,她只是细细的看两眼,隐隐的就觉得心惊,不知是何家的千金。

    “两位惠临,可谓蓬荜生辉,还请至后院一叙。”轩辕翁笑呵呵的请两人往后院去,其中一个女郎出声应下,两人便跟着轩辕翁移步。行动处,衣翩翩兮若惊鸿,身矫矫兮若游龙,恰似神仙中人。

    元自实夫妻两个俱不通文墨,难以诗文描述,但浑不妨碍他们受到震动。

    “这是谁家的千金,实在好大气派。”元氏喃喃。

    “两位道友请了。”轩辕翁引两人至后院,“贫道复姓轩辕,贱名早已弃不复用,敢问二位如何称呼?”

    面前的两个姑娘先后摘下面纱,两人俱是桃李年华,其中一个姑娘面容清丽,气度不凡,但两人并立,她的风华已全然为身旁的另一个姑娘掩盖了。

    那姑娘亭亭的立在破庵里,杂花枯枝、破瓦灰墙似都为她的美貌照亮了。昏光里更见她肤光如雪,唇若点樱、眉如墨画,说不尽的秀美动人。这样一个女郎只需往那一站,旁人便看不见别人了。

    轩辕翁目光在她身上逗留了一会儿,“两位好姿仪。”他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了。

    “我姓冯,冯沛凝,这位是我师姐,杜兰真。”那个容貌慑人的女郎神色淡淡的没有说话,另一个姑娘笑着,“轩辕道友,我们经由李道友的介绍来寻你,听说道友精擅上古刻骨族文字,有事相求。”

    轩辕翁不动声色道,“哦?”

    “是这样的,我们师姐妹寻得一块古简,奈何不懂刻骨族文字,始终不解其意,多方打听,侥幸得识道友,希望道友能教我们这门文字。”冯沛凝道,“至于报酬,还请道友开。”

    轩辕翁沉默了一会儿,“若贫道没有猜错,两位想来都是名门大派出身吧?”

    “不错。”冯沛凝点点头。

    “贫道可以教两位这门文字,别无所求,只希望能得到一枚筑基丹,得以筑基。”轩辕翁面色沉凝。

    “道长可知筑基丹之贵耶?”冯沛凝既不答应,也不否决,只是不动声色的问道。

    “倘若贫道不知,何至于数十年一场大梦?”轩辕翁苦笑道。

    “虽然我们师姐妹两人也算是得门中长辈喜爱,到底仍未筑基,这筑基丹也是拿不出来啊!”冯沛凝摇摇头,“说实话,虽有,只够自顾。”

    “那恕贫道无能为力了。”轩辕翁语气坚定。

    冯沛凝微微蹙眉,实在没想到轩辕翁这样坚决,这古简的价值并不确定,谁知够不够抵得上筑基丹,况且她说的也的确是真话,作为内门弟子,冯沛凝只有一枚筑基丹的份额。多的便要自己去赚了。

    “道友很了解刻骨族?”杜兰真问道。

    “论起对刻骨族的了解,贫道虽不敢说第一人,但超过贫道的绝不超过一手之数。”轩辕翁见她首度开口,不由郑重起来,他已看出这两个女郎中以杜兰真修为地位更高,他是否能得到筑基丹多半着落在杜兰真身上,故而极力自夸。

    “筑基丹,我可以拿的出来,但要看道友能教给我们多少东西了。”杜兰真说道,“我可以向道友保证,只要你教给我们的东西让我满意,我就把筑基丹给你。”她说着,手一翻,握住一个玉瓶,“筑基丹在此。”

    见了杜兰真手里的玉瓶,轩辕翁素向波澜不惊的脸也浮现了几分激动,连呼吸也粗重起来,他盯着杜兰真手中的玉瓶,“贫道需要验证这就是筑基丹。”

    “不可以。”出乎意料的,杜兰真拒绝了,“你在此修行多年,想必自有布置,我不愿意冒险。”

    “倘若道友戏耍贫道,贫道岂非竹篮打水一场空?”轩辕翁面色沉了下来。

    “给你看你也不能分辨真伪。”杜兰真毫不退让,神色淡淡。轩辕翁一生所求不过筑基,何尝见过筑基丹呢?

    “贫道看不出道友的诚意。”轩辕翁摇摇头。

    “我看道友修为已是炼气圆满,可惜年事已高,元气亏损,想必寿元无多?”冯沛凝问道。

    “道友所言不差。”轩辕翁淡淡的说道。

    “可见道友愿不惜一切代价谋此机会了?”冯沛凝抚掌一笑,“筑基丹先给你,道友只需发心魔誓将所知全部告知我师姐妹即可。”

    “道友未免强人所难了!”轩辕翁冷笑。

    “强人所难的是轩辕道友。”冯沛凝冷冷的说道,“道友要筑基丹,我们愿意给;道友要先确定筑基丹真假,我们也同意了,可道友胸中到底有多少料我们师姐妹还不清楚呢。”

    “那道友也可自发心魔誓,保证给我的是真的筑基丹。”轩辕翁毕竟活了一大把年纪,全然没有为冯沛凝这番话吓住。

    “看来我们没把话说清楚。”冯沛凝慢慢摇头,说道,“我们想解读古简,并不是非要道友帮忙不可,道长愿意守着自己的学问,且请便,预祝道友早日遇到其他愿意付出筑基丹的冤大头。”言罢,两人齐齐起身就要离开。

    自红春洞府夺得麟奂珠之后已有五年了,杜兰真日夜修炼不停,如今已是炼气九层修为。以她的年纪,十**岁有此修为,哪怕是单灵根的卫衔比之也稍有不及,放在何处都足以自傲,然而杜兰真心里仍是沉沉,距离二十岁不过一二年光景,她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炼气大圆满。二十岁前筑基的目标,似乎越发遥远了。

    此番她依约与已是炼气七层的冯沛凝一同外出历练,也是温海蓝希望她散散心,不要执迷于此的缘故。两人之前偶得了一份古简,多方查证,原是以上古刻骨族文字记载的,千古多少年,如刻骨族这样曾经称霸一方的势力何其多,多半已为历史掩埋,少有人知了。她们也是寻遍能人,这才得知这么一个隐居俗世的轩辕翁。

    轩辕翁胃口大,杜兰真会应下,也是因为她已决意不以筑基丹筑基的缘故,虽然平素元婴亲传的待遇高过内门弟子,但在筑基丹上,俱是一视同仁,所以她也不过只有一枚筑基丹罢了。能拿出来,不是杜兰真冤大头,而是她手里还有另一份刻骨族的图谱。

    “好吧。”轩辕翁妥协了,“贫道同意了。”

    冯沛凝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他,轩辕翁苦笑,“贫道以心魔起誓,倘若冯沛凝、杜兰真二位道友予贫道真的筑基丹,贫道便将关于刻骨族所知的全部告知二位道友。”

    杜兰真听了,觉得可以了,也不犹豫,将玉瓶抛出,轩辕翁珍之又珍的接过玉瓶,打开一道缝,又立即合上,生怕多漏了一丝灵气。他感受到瓶内的灵气,终于放下心来,“多谢二位道友,如此,还请二位道友坐下,听贫道一一说来。”

    两女复又坐下,轩辕翁便将其所知一五一十的说来。

    刻骨族是上古称霸一方的一个邪修势力,以抽骨为用著称,他们族人常用的法器、阵法都是以各种骨头为原材料制成的,所取材料往往百无禁忌,有的是兽骨,有的甚至是人骨。相传他们有一门法术可以完整的取出骨头,既不损害骨头本身,也绝不会残留血肉,并且可以以骨头制出品质极佳的法器和阵法。

    杜兰真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刻骨族竟然会是个邪修势力,她是从一位筑基期的师姐手里得到刻骨族的图谱的,其中对于阵法的一些观点概念令她拍案叫绝,又恰巧和冯沛凝一起得到了古简,这才升起寻找刻骨族遗迹传承的念头,没想到刻骨族居然是邪修。

    像是极尘宗这样的名门大派对邪修是既反感又不屑,杜兰真不免为其所影响,且对邪修的做法并不怎么看得上,一时有些犹豫,但筑基丹都给出去了,就此放弃实在不甘心,故而仍是听了下去。

    轩辕翁为他们一一讲解刻骨族的符号、文字,想到就说出来,都是修真者,记忆比之凡人强上不少,两人记下也无障碍。如此一教一学,不过一二时辰,已无可教的了。

    “贫道胸中所学,俱已相授。”轩辕翁坦言。

    冯沛凝与杜兰真商量后,暂且在庵中住下,修整一二,破解了古简再离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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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明月光介绍:
有人视她为明月光,敬之、慕之、逐之。唯有杜兰真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舍去一副皮囊、抽去一身修为,她只能剩下一颗难以逍遥、永不知足的心。女主天才流,杀伐果断,又美又强苏爽升级流大长文有暧昧,无男主心有明月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心有明月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心有明月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