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透透气
看来还是自己高估了这个所谓学会的含金量了。下次若是还有这样的聚会他可没兴趣再来参加了。
他随手一挥，拒绝了一个正欲迎上来为自己斟酒的清秀侍女，转而起身向着外面走去，走了一半，忽然回头望向那个侍女：“有鱼竿吗？”
“鱼竿？”
那侍女愣住了，面露疑惑，似是不理解这个问题的含义，或是干脆怀疑自己听错了。
“对，那种钓鱼的鱼竿。”杜白点点头，用手比划了一下，的确是一副认真的神情。
在这座有花魁的奢靡画舫上，美女，美酒应有尽有，享之不尽，此时竟然有人只想着钓鱼？！
侍女百思不得其解，看向他的眼神就如同看一个怪人。
当然最终他还是如愿拿到了鱼竿，尽管质量不是很好，只是用来打发时间已经足矣。
一步迈出船舫之外，顿时一股凉意袭来，吹散了原本在房间里郁结不散的那股闷热的靡靡气息，似是呼吸也顺畅了许多，一阵神清气爽。
“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
杜白口中轻吟着半首诗词，远离了人声的浮躁与喧嚣，走至船边。
银白色的月色轻盈如同银沙一般落下，洒在江面上染上了一层皎洁的雪白，水面时而因为风吹而荡漾起缕缕波纹，银白之间交相辉映，愈显几分纯净的美好。
这时候的画舫已经驶离了岸边，在江面上缓缓飘荡，站在船边向岸边望去，可以看见稀稀落落的人影在微红的灯火间行走着，也能看见熟悉的棋台，两旁有几个老头如同往常一般正皱紧花白的眉头苦苦对弈着。
围观者依旧热闹，也有不少有闲情雅致的似是看到了这艘画舫正驻足远眺，但这个距离怕也是看不清楚的。反正今夜是不会有他们所期待的花魁表演了。
静静凝神望了片刻，他便打算开始着手钓鱼。
说实话，这艘画舫本就不是用来钓鱼的，所以也没有很好的钓鱼的位置，两旁都有防止客人掉下去的围栏，不过这也难不倒杜白，倚着围栏，随意地甩下鱼线开始钓鱼。
反正只是图一个意境，总也不可能真的能钓上鱼来。
也只有在这种安静的时刻，他能凝聚心神，开始思考一些重要的事情。
包括鬼城里需要他处理的事情，包括苏家的事情，也包括那十三姑背后所谓“仙人”的真相……
只是片刻之后就在他安静思考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的细细脚步声，很快便听到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好奇的询问声：“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钓鱼呢？”
杜白微微睁开眼睛，侧过头望去，见到方才还在房间里众星捧月一般的花魁月凝姑娘此时却是不知何时走到了舱外，正好奇地望着自己。
他有些遗憾自己安静思考的时间又被打断，嘴边却也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反问了一句：“你又为何要出来？”
月凝微微偏头，浅浅笑道：“我是觉得里面太闷了，所以想出来透透气。”
“我也一样。”
杜白毫不掩饰自己敷衍的态度。
闻言月凝一怔，似是没想到会有人这么冷淡地对待自己，而且和以往遇见的那些故意施展欲擒故纵手段的那些人不同，眼前这人似乎是真的对她没有任何的兴趣，这不禁让她稍稍正视了他一眼。
“你很有趣。”她又走上前两步，同样倚靠在围栏上，动作有些随意，不似方才船舱里那般的柔美。
“你很讨厌我吗？”她的眼神里透着几分委屈与疑惑。
讨厌？
杜白淡淡扫了她一眼。
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个美人，一举一动间皆是勾魂夺魄般的魅力，寻常男子根本无法对她这么亲近的态度而保持冷静，花魁是绝对的名副其实。
可惜在他的眼中，这一切却是太过于刻意了。
见识过桃花妖那种仿佛是与生俱来的魅惑，此刻这位花魁那略显几分刻意出来的言行举止里透露出来的那份魅力，对于他而言实在是缺少吸引力。
对，他能感觉得出来，她在刻意地展现自己的魅力，从一些语调声音，从一些微不可查的细微动作，甚至从眼神的变化之中，她都毫不吝啬地展示着自己最美丽的一面。
或者说职业习惯？
与桃花妖那种刻意收敛却还是从无意之中流露出来的魅惑相比，她就如同一个浓妆艳抹刻意摇曳腰肢的女子，已经丧失了对比性。
“不讨厌。”
脑中闪过许多念头，杜白微微摇头。
或者说他并不会讨厌一个基本素不相识，甚至只见过一面的人，当然也称不上喜欢。
“那为何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呢？妾身长得如此不堪入目吗？”
少女不经意间似是又贴近了一步，面上带着几分惹人怜爱的委屈，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却也藏着几分羞涩，仿佛眼前的人她已经钦慕许久，相信任何一个男人在见到她这般羞怯模样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动心。
只可惜这几乎百试百灵的一招在杜白面前却是落了空。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转而望向平静的水面，并不留恋她故意展现出来的那些许美色，随意指了指旁边用来装饰的花束，缓缓道：“月凝姑娘，你看那些花朵们，它们不是为了给人欣赏更不是为了我才会盛放，无论是为万人追捧的牡丹，亦或是纯洁盛放的百合，各有各自的美。难道我每见一朵就要据为己有吗？”
少女轻咬樱唇，目光闪烁，忽而掩嘴轻笑一声：“不知这番有些奇怪的话是哪位大才说的？”
杜白微微摇头：“我自己想的。”
“公子果然好生有趣呢。”少女的笑声如同清脆的银铃一般，良久渐止，却是轻轻叹了一声，“若是人人都如公子一般，那月凝岂不是丢了饭碗……”
旋即，她似是想起了什么，稍稍探头望向鱼竿垂下的方向，轻轻撩了撩耳边的发丝，好奇问道：“公子很喜欢钓鱼吗？”
“只是透气罢了，这般夜晚，湖面冰冷，鱼儿恐怕是不会上钩的。”
第一百零八章 作弊
“那我们不如来打个赌，就赌能不能钓上鱼来。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个不过分的条件如何？”少女微微偏头，眼里藏着几分狡黠。
“为什么？”他倒是有些好奇。
“月凝第一次被男人讨厌了，心里很失落，需要安慰。”少女俏皮一笑。
“可以。”
杜白点点头。
毕竟的确是不可能钓上鱼来的。
只是片刻之后他便察觉到几分异样。
随着手中的鱼竿微微抖动，他眼里闪过几分诧异，转头望向正望着他的少女。
“钓上来了？”她明知故问道。
他收起鱼钩，果然一条巴掌大小的傻鱼此时正死死咬着鱼饵，怎么也不肯松开。
只是杜白反而更确定了一件事。
这位月凝姑娘，元阳城的花魁，便是那潜伏于此的妖。
而她刚才用了妖法使那鱼上了钩。
“你输了！”少女笑得很开心。
他却是微微摇头，毫不客气直接说道：“你作弊了。”
笑容一怔，她的眼神里流露几分难掩的慌乱，下意识退了两步。
“你为何要流连于这人世间呢？”杜白望向面色微微泛白的她，目光就像是看待一个不成器的孩子，“你不怕有高人发现你的踪迹，来斩妖除魔吗？”
“公子莫要说笑了……”
月凝有些勉强地笑着。
“若我是妖怪，刚才那两位大师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杜白微微摇头，方才那两个草包，顶多只会弄两手幻术骗人罢了，遇上真正的妖怪根本没用。
随后运转体内的正气，顿时一股温暖的气息从其身上逸散出来，若是对常人来说当然是如浴春风颇为舒服，然而她却是瞳孔猛地一缩，匆匆向后踉跄了两步，拉开了些许的距离……
“正气！”
她望着气息再次收敛起来的杜白，心中犹有些后怕。
早有听闻正气对于妖魔鬼怪堪比剧毒，以前或许还不以为然，只是初次一见，这才明白其严重性。
方才仅仅是接触到些许气息都感觉皮肤如同被烈日灼烧一般，若是再靠近一些，恐怕要魂飞魄散不可！
见到她害怕的神情，杜白才沉声继续道：“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告诉你，人族对于妖怪的偏见太深，你若是贪恋这声色与奉承，继续流连于这里，终有一日会遭难。”
“你为何不杀掉我？”月凝见他的确似是没有恶意，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旋即又有些好奇，“你不怕我害人吗？”
“妖怪也分善恶，恶妖我自然会手刃，但善妖无害于其他人，我为何要杀？”杜白轻笑一声。
“妖也分善恶……”月凝轻声重复了一遍，眼前微微一亮，犹豫了一下，向他行了一礼，“谢过公子提醒。只是月凝还不能走，这里……妾身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
她转身望向身后那艘画舫，泛着柔光的眼眸里掩着几分怀念与伤感。
杜白也没有强求，总也不可能把她打晕了丢进山里去。而且听来，她也有自己留下来的理由。
思虑了一下，他忽而叹道：“你且好自为之，那边两个和尚与倒是也便罢了，那十三姑且小心为妙，莫要靠近。”
少女微微一怔，随后面带感激地行礼谢道：“多谢公子。”
两人本就没有什么关系，更何况一人一妖本就是天生仇敌，对方没有主动对付自己还好意提醒，这也算是一份恩德了。
她没有再流连于甲板上，毕竟若是久留了也会惹人怀疑。
缓缓迈步在进入舱内之时，她下意识地回头望去，见那公子仍旧闭目垂钓，相貌俊俏，气质也是与那些富家子弟颇有不同，心中一动，忍不住便唤住一旁一位侍女询问了一声对方的身份。
在她想来，对方或许是什么书香世家的公子，亦或是行走江湖风流不羁的侠士，无论是才情还是心性均是冠绝同龄人，如此才会如此年纪便身怀正气。
只是得到的回答却是让她有些惊讶。
“赘婿？”
她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从侍女口中得到的答案，心里无意间起了几分波澜。
待回到房间内，假意与一众人说笑时，却也是心不在焉，遐想连篇。
她时而悄悄望向外面那道特殊的背影，红唇微微抿起，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能让他甘愿入赘的女子，会是怎样的出色呢？”
杜白始终没有回去，继续在船边垂钓直到此次聚会落下了帷幕，期间盛云庭好奇出来看了两眼，却也被他赶了回去，理由是打扰他钓鱼了。
只是这次果然没有了妖法的帮助，他再也没有钓上来鱼。
他当然不会觉得是自己的技术差，只是理所当然地认为是那些鱼都睡觉去了。
在这里等候了许久，直到宴会结束，终究也没有骚乱的发生，那十三姑不知是不是有所忌惮还是无法确定妖怪的身份，始终没有动手。
这倒也好，省的杜白还要费些功夫。
而在回去的路上，苏芷柔却是紧紧地盯着他，摆出一副要审问的模样来：“我都看见了，你之前独自和那个花魁在船外说些悄悄话，你是不是对她图谋不轨？”
杜白顿时有些好笑。这小丫头果然和自己所预料的那般一样，性子可太急了一些。
“没有！”他理直气壮地否认了，顺便抓起先前钓上来的那条鱼展示在她的面前，“你看，我可是在专心地钓鱼，打算回去给你和你姐姐炖鱼汤喝吧……”
“真的没有？”苏芷柔显然有些不信，小脸上露出几分狐疑。
毕竟那月凝的美丽连她看了都有几分怦然心动，她很怀疑男人能不能在那女人面前站稳脚跟。
她暗自打定主意，若是这个杜白真敢有什么不好的念头，她就要替姐姐先揍一顿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好在最后总是被杜白给糊弄了过去，不过她下了车也不忘骂盛云庭两句，大概是在怪他将地点选在那种不好的地方，惹得远在盛府的盛云庭连连打了两个喷嚏，稀里糊涂暗暗猜测会不会是先前放生的动物在想念自己，心里暗自兴奋……。
第一百零九章 上路
此刻偏远的山野深处，庆阳城也已经陷入了夜色之中。
烛火微微摇曳，县令周世泽坐在书桌前，时而紧皱眉头时而缓缓舒展开来，提笔在纸页上写着字，一副入神思虑的模样。
听到窗外时而刮过的风声，妻子轻轻走到窗边关上窗户，又望了一眼还在沉思于案藉之中的相公，微笑中带着几分无奈，悄然为其披上一层布衣以免着凉后，她便独自先回床上歇息了。
近些日子自从吃过了相公不知从何处得来的那枚神奇的药丸之后，她的身体便已经好转了许多，往常根本无法长久下地走路，现在便是出去照顾花坛里的花草，浇水除虫也不觉得半分劳累。
这自然是让夫妻二人均是喜不自禁，只是无意间，她却发现丈夫平日里的举动却稍稍有些奇怪。
比如近日来，经常会伏案于深夜也不愿歇息，不知是在撰写着些什么。她曾有心想看，却被他遮掩着无法看个究竟，心里自是愈发好奇。只是向来尊重丈夫的她也没有去强求什么，她相信如果有一天出现了合适的机会，他会主动给她看的。
待周围的声音尽皆平息，只余得窗外时而传来夏夜的昆虫们的鸣叫声，显得此时愈发寂静。
周世泽良久才缓缓放下笔来，回首时才发现妻子已经在床上熟睡多时，不禁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若非此事涉及到莫测的鬼神，也被告知绝不能将此事泄露给其他无关人等，他其实也不愿隐瞒妻子。
他悠悠一叹，心中思虑再三。
终归托那鬼王的赐予，妻子的身体已经好转了太多，两人也因此不至于阴阳两隔……他也应当要全力以赴，完成对那鬼王的承诺才行。
忽的，灯火微微闪烁，与此同时外面的虫鸣声也似是同时消失一般，整个世界都彻底安静了下来。
周世泽心中一动，旋即便听闻屋外传来三声敲门声，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恭敬的女声。
“周大人，时辰已到，请及时随我等上路，以免耽误了上课的时候。”
他急忙起身，却倏然发觉身形一轻，似是脱离了什么桎梏一般，恍惚间低头望去，才发现自己的魂魄已经离体，而此刻自己的身体正安详地趴伏在桌面上熟睡。
他心中一定，迈步向着门外走去。
门外此时已经有一顶轿子守候多时了，两旁立着四只低眉顺目的一米高大的老鼠精，似是抬轿的轿夫，而最前方则立着两位宫装打扮的秀美女子，手中各提着一盏燃着烛火的灯笼，正含笑望着他。
他一时也看不出她们是什么妖怪，只觉得容颜颇为美艳，也不敢多看。
一行怪异的妖物立在庭院之中，周围不知何时弥漫起了淡淡的薄雾，烟气缭绕，使人看不清远处，愈发显得鬼气森森。
场面如此诡异惊奇，周世泽也是颇为惊异，这般场面寻常人恐怕是一生也难以看见一次，若是胆子稍小一些，恐怕会被吓得晕厥过去。
饶是此时他知晓这些鬼物对他并没有任何的恶意，甚至还有求于他，心中依旧有些惧意。
不过如先前那般有了一次的经验，他倒也不至于吓得走不动路。
强自镇定，周世泽缓缓坐上了轿子。待他坐稳之后，便感觉轿子开始缓缓飞腾而起，向着鬼城的方向飞去。
这次他稍稍有些好奇地掀开了一些门帘，一眼便看见自己此时竟是正在高空中飞行，脚下那城镇此刻看来竟都小了许多，隐约可以看见打更人如同蚂蚁一般在细小的街巷里游走，也能看见稀稀落落的尚未熄灭的灯火里人影闪烁……
他耐住心中的惊骇，转而望向前方。
那四只老鼠精正托举着轿子，脚下踩着一团如棉花一般的云朵，真如仙人腾云驾雾一般，颇为神异。而那两位宫装女子则是提着灯笼飞在最前方引路，她们的脚下同样也有一团白色的云雾若隐若现。
似是察觉到视线，其中一位女子回过头来与他对视一眼，嫣然一笑。
他面色一红，松开手放下帘子，随即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再多看。
良久之后，轿子开始缓缓下落，不多时，便见帘子被一位女子掀起，恭敬道：“周大人，已经到鬼城了，您可以下来了。”
周世泽微微点头，下了轿子之后发觉自己已经到了一座高大的房屋之前，足有五层楼高，寻常并不多见。
只是想到这里是鬼怪遍布的城市，如此也就不足为怪了。
“便是在这里上课？”他问了一句。
“是的。”那宫装女子含笑道，一边指引他从一扇门进入房屋内。
只是在进去的时候，他能看见远处房屋的另一侧似是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虽然排着的并不是人而是一只只奇形怪状的鬼怪。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那里是学生们进入课堂的地方。”宫装女子细心解释道。
“哦？”
闻言，周世泽觉得有几分奇特，毕竟这与他从民间故事里所了解到的鬼怪完全不同，还有这么多喜爱学习的妖怪？竟是排了这么长的队伍！
“在下有一事想问，你们妖物既不需要考取科举，又为何还有如此多的妖物来主动学习呢？”
宫装女子轻笑一声：“大人有所不知，王曾发布了一条命令，凡是城里的居民未满百年修为的小妖小鬼都必须要认得字，这课是应当要上的。而一些职位上，会读会写更是最基本的要求。所以，许多超过百年修为的鬼怪们为了能求得这些职位，自然纷纷来学习了。”
另外虽说其他的学科都是收费项目，只有这学习人族的知识的科目是免费的，自然人也是多了些许。
“原来如此！”
周世泽微微点头，望向那一条长龙的队伍也多了几分感慨。
“鬼物尚且如此好学，我们人族自己却是不求上进，自甘堕落，何其悲哉……”
他联想起自己治下那个小县城里的一幕幕荒诞景象，人人好逸恶劳，不愿学习，与眼前这鬼怪好学的景象形成如此鲜明的对比，多么的讽刺！
“只可惜，自己无能为力啊！”
他长叹一口气，心中似是笼上一层淡淡的忧愁。
第一百一十章 课堂
此处的课堂摆设与他印象之中寻常的学堂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规模显然是要大了许多不止。其间阶梯型的座位依次往下足以容纳上千位的学生，以椭圆形环绕着处在最前方的教师讲台。
这种设计既可以保证每位学生都可以清楚看见讲台上老师的讲解，也不会显得太过拥挤，颇为精巧。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恢弘这般精妙的教室，周世泽不禁一愣，旋即一股震撼感涌上心头。
他暗自记下，或许以后有机会可以运用在教导人族学生的课堂之中，定有大用！
这时，他回过头看见身后一块巨大的黑幕不禁一愣，疑惑问道：“这是什么？”
宫装女子解答道：“这里施展了法术，大人您请看……”
她手指指向讲台上一张看似平凡的白纸，随后似是随意般的写下一道字符，随后便见身后那黑幕微微一亮，便见一模一样的字符出现在其上！
“妙！”周世泽一怔，旋即惊喜。
做过老师的他自然明白这道术法的用处！
这样所有的学生都能看清他写的字了，原本他或许还需要担心学堂的面积扩大后会不会导致学生们的学习不到位，但此刻显然便打消了他的这番疑虑。
也因此，他愈发觉得这个全新的学堂非常适合给学生们上课，说是量身打造也不为过！
“若是人族也有这般神奇的法术，那学子们何至于那般辛苦……”他不禁感慨万千。
片刻之后，也就是正式开始上课的时候了。
周世泽既然已经有了教导幼童读书的经历，此刻自然也不会有生疏，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将知识讲解得较为浅显易懂，尽管在座的并不是人，而是一个个奇形怪状的鬼物。
但这并不影响他一个好为人师的作风。
说起来，这群妖环伺，鬼气森森的环境里，常人恐怕连声音都会颤抖，心生惧意，甚至被阴气入体而神智受损，日后大病一场也是有可能的。但是周世泽倒是不用有这个担忧。
之前魇龙王赐予他的那枚玉牌随时随地都在帮助他驱散入侵体内的阴气，保证他神智的清明，体质也是愈发健康，这倒也算是一个顺便的酬劳了。
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是第一次上课，大部分鬼物还处于一脸懵的状态，看着这上面一个个方块字简直比道士们的符咒还要玄奥难懂，听着这位人族的老师讲课恍若是秃头和尚们念着那些经文，一度昏昏欲睡……
周世泽虽然在台上讲课，但因为课堂教室的特殊设计，他也能一眼便将台下的众妖群像看得一清二楚，尤其是那几个已经打起瞌睡的小妖怪们，不禁暗自摇头。
不过除此之外，还是有不少虚心好学的鬼怪的。
比如说一只鱼头人身的妖怪，状似鲤鱼的脑袋笔直向上颇为奇特，不过两侧的眼睛倒是很灵活，一目十行也不在话下，在别人还在学认字的时候，他已经能熟练读一段句子了。
周世泽颇为惊异，一问才知是他曾经还未化形之时便常在河边听一位渔夫读书，有了些许的基础。
此外还有一只外形不过是十岁的小女孩的鬼魂，看起来乖巧可爱，识字也是极快，据她自己所说她曾是一大户人家的女儿，幼时便学了些字词，只是因一场恶疾夺去了性命。在被和尚道士追赶逃亡许久后，被鬼城收留其中。
周世泽怜惜她的命途坎坷，格外照顾她些许。
最后留给他颇深印象的则是一只面相颇为凶恶的妖怪。
大约是豺狼成的妖精，两鬓还有未褪去的杂毛，眼神凶厉，嘴里獠牙颇为骇人，比起前两位一看就是那种专门害人的凶煞妖怪，斩妖除魔挑它八成是不会出错的。
只是偏生这只妖怪却是剩下的那两成之一。
它虽生的凶恶，却出乎意料地钟爱学习，长着獠牙的大嘴虽然说话还有些漏风，但还是孜孜不倦地念着刚学会的句读，一副很有兴趣的模样。
说实话，这家伙的悟性并不高，甚至有些愚笨，别人要学两三遍的知识，他要学五六遍才粗通些许。
不过这番勤奋好学的精神却是很让周世泽感动，特意在课程结束之后多指导了他一些。
“多谢老师多谢老师！”
豺狼妖爪子里捧着一本书，喜不自禁拜了三拜。
“无妨。若是学生能学有所成，那我也算是无憾了。”周世泽微微颔首，无论这学生是人还是妖都不影响他的教授。
“对了，老师，小妖在今天的课上还有一些不懂的知识，现在时候不早，也不好耽搁老师你的回程。只是不知老师你身住何处，我想登门拜访讨教一番……”
见豺狼妖学着人间书生那般文绉绉的模样，拱起两只还未完全化形的爪子讨好般请教道，周世泽沉吟了一下，答道：“我身住庆阳城，距离此处不知多远，你若是能找到，可上门来请教，我定当一一解答。”
他倒是不担心会不会泄漏自己的位置而引来妖怪的歹意，毕竟先前那鬼王曾承诺过，只要自己还是这鬼城的老师，任何鬼城的妖怪都要尊自己为师，不得怠慢分毫。
“庆阳城？”那豺狼妖闻言微微一怔，旋即大喜，不禁手舞足蹈，“原来是庆阳城啊！果然真巧，小妖正住庆阳城，择日定当上门拜访！”
“哦？”
周世泽有些诧异，没料到这豺狼妖竟是这么巧就在庆阳城。不过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只是点点头应下。
心中却是想着，若是当真有哪天这豺狼妖打算上门来拜访，那定要小心一些，切勿吓着自己的娘子……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的时候，周世泽醒来已经回到了自己庆阳城的身体里，仿佛昨夜的一切都是幻境一般，只是他自己知道这并不是梦。
“相公，你昨夜怎的又趴在桌上睡了？”
妻子已经早早起来了，正为他端来烧好的热水准备洗漱，眼神略有几分嗔怪。
第一百一十一章 庙祝
最近身体状况好转了之后，她已经不至于只是看看花种种草便过于劳累，已经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来照顾相公。
毕竟相公整日在外劳累奔波，回来了又是整夜伏案作业，她看得有些心疼，只能在这方面尽量体贴一些。
“昨夜工作得太晚，一时没注意便睡了过去。”
周世泽没有细说，只是简单寻了个借口道。
末了他脑中却是回想起之前那只豺狼妖所说的话，补了一句话：“娘子，近日若是有一只豺狼出现在家门附近，不必惊慌，或可以给它些吃食。它可能是来找我的。”
“豺狼？”
妻子一脸迷惑不解，“一只豺狼为何要来找相公你呢？”
“这……”周世泽一时哑然，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实说，只是笑道，“梦里有所预见，或会成真……”
“相公怎也把梦里的事情当真了……”妻子笑着，并没有将他的话太过放在心上。
不过似是他多虑了，连续三日，那豺狼妖并没有上门来拜访，也不知是有事情耽搁了，还是找不到他。
料想找应该是找得到的，毕竟他是这座县城的县令。那应该就是有事情耽搁而没有来。
周世泽如此想道，觉得可以在下次上课的时候询问一番。毕竟一个如此好学的学生还是很值得教导的。
而暂且将鬼城之事放下后，他平日时对于县城里案卷记载的研究也是逐渐更进一步。
关于那“山神吃人”的事情他从一些旁敲侧击之中也愈发了解，但也陷入了更多的谜团之中。
这一传说最早是从那山神庙里的庙祝口中传出来的。
无论是天灾**，往往就会有庙祝站出来主动宣扬，是有人惹得山神发怒了，必须要献祭才能平息怒火……
而此外，更是需要大量的金钱供奉混杂于其中，有不小的利益纠葛，更甚者，还有性命之忧。
只是虽然庙祝这般近乎荒唐的说辞，真正见过那所谓山神面貌的人却是寥寥无几的。更多的都只是存在于村民的口口相传之中，在街头巷尾有时也能听到有关于山神的童谣，这之中有些将它描述成一个非常凶暴残酷的上位者，有些却是截然相反，说那山神是善神，救苦救难为万民敬仰。
而在这些年来，前者逐渐占据了多数。根据其描述，虽然那山神掌管着这座山城的命运，却非常残暴，稍有不如意，便会派下山洪和地震乃至干旱来惩罚百姓，谁也不敢怠慢于他。
即便是被庙祝选中要作为祭品的人家，也只能暗自垂泪并把人给奉上，根本不敢违逆，生怕惹来山神的怒火而祸及家人。
据说，前两年有妄图违逆山神旨意的人家，过了几日便被发现全家都没了踪迹，尸体被挂在几里开外的悬崖边的树上，貌相惨不忍睹……
也因此，在这座山城里这山神神庙的庙祝比起他一个县令似是更有权威许多，说出的话便是圣旨一般，谁也不敢违逆分毫！
只是虽是传言里说的有头有眼，颇为真实，可周世泽在翻阅了古籍之后，却心头疑虑更深。
据他所知，十余年前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山神吃人的传闻，百姓的信奉也更多类似于普通寺庙的进贡一般，顶多香火稍稍好一些。
这个骇人听闻的传闻似乎是那位新的庙祝上任之后才传出来的。
因此，他心中有了些许的猜测。
他今日也冒着些风险，以香火供奉的缘由前去了一趟那山神庙。这大约是他自当时上任时祭拜之后第二次主动踏进山神庙的门槛。
只是这里外表看似平平无奇，内里却别有几分奢华，看来平日里村民们上供的钱财并不在少数。
这也便罢了，更关键的是，那庙祝看起来膀大腰圆，面相凶悍，完全没有寻常寺庙的庙祝那般清高淡薄，仙风道骨。
若是不去看他身上那身庙祝的衣裳，寻常人恐怕还会认为他是一个凶匪更甚于一个庙祝。
“这不是县令大人么，怎的今日有空来此看望？”
那庙祝乐呵呵地望着正在上香的周世泽，拍了拍长袍也遮掩不住的肥肉肚子，眼底却是微微闪烁不定，似是忌惮着什么。
周世泽扫视他一眼，手上继续插上香烛，淡淡道：“我此次来并不是以县令的身份，而是以一个信徒的身份。我素来听闻山神灵验，近日恰巧遇上一些困惑，自身思虑难得结果，便想来朝拜一番，兴许可以获得山神大人的解惑也不一定。”
“若是真的那自然是再好不过。若是心诚，山神大人定然会赐予你答案。”庙祝捋了捋胡须，点头道，转而望向那山神的神像，那是一尊面上长着獠牙的神兽一般的神像，脚下踩着一团木质的云朵，似是正在腾云驾雾，驱使雷电云雾，法力通天，惹人敬畏。
只是不知是否是风雨洗礼而年岁久远的缘故，一些地方掉了些漆，露出底下隐约被虫蛀过的细小孔洞，与如此富丽堂皇的神庙颇有些格格不入。
周世泽暗自想道：“这庙祝生得如此富态，衣着也比寻常人家更加华丽，怎会没有余钱来修缮神像呢？这倒是有些奇怪……”
暗中观察一番之后，虽无太大的收获，但心中也隐隐有了印证了先前的些许猜测。依照惯例，他在功德箱内塞入几钱银子，随后施施然离开。
只是他虽离开，却并没有发现身后那庙祝此时正凝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里闪过几分隐藏得很好的阴翳。
“此人……有些不妙啊！”他指尖轻捻，随即微微皱起眉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
转而，他扭头望向身后一个青年，低声吩咐道：“你去通知神婆，让她来我此处一趟，就说是有要事商议！”
神婆是每一次祭典时负责作法的主要人物，算是这位庙祝的搭档。地位近似于巫婆一类，她这个职位也是由这位庙祝首先提出来的，理由便是其曾侍奉山神大人，可以更好地指引乡民们。
上架感言
正式通知，本书将于明天、也就是星期五中午12点上架，作者在此跪求首订！
（以下是些嗦的废话，诸位可以选择性跳过）
咳咳，按照起点的惯例呢，上架之前总是要有一个上架感言的，具体也没有个格式标准，那我就随便说一说，大家随便看一看就好了。
本书于2019年5月20日上传，将于2019年7月19日上架，刚好两个月的时间，已发布的章节也有一百多章，字数达到了二十多万字，而且没有一天断更！这对于我这种严重的拖延症患者，懒惰型选手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也或许是因为难得的勤奋，本书目前的成绩汇报如下，收藏11647，粉丝38位，推荐票5479张，比起其它频道的同字数的书可能不太起眼，但在灵异这个冷门频道里已经算是非常不错的了。
事实上我本来的预计之中，本书太慢热大概要到三十万字才会有点成绩，但也不会有现在这么好。这里要感谢一下我的责编子良大帅哥，感谢他为我安排的推荐都很好，基本灵异好书的推荐都走了一遍，有了曝光率才有读者点进来，也感谢各位支持我的书友，有你们的支持我才能坚持到现在。
其实本来我还很期待会不会能上三江的，不过因为最近某些不可描述的原因，所以咱们只能放弃啦，能被放出来继续更新已经是万幸了……
而本书写到现在，存在的问题的确是不少的，各位书友提的意见我也陆续有看到，包括古代生活常识性问题，包括主角实力的问题，包括佛与道之间的正反关系，也有一些作者因为疏忽或想当然而写下的一些错漏。这些我都会尽量在以后的文章中注意一下，争取能写得更有意思一些！
不求能够做到最好，但求能尽量做到我力所能及的完善。
然后是关于首订的问题。
众所周知，订阅关系到作者的收入问题，尤其是首订（即上架第一章24小时内的总订阅）更是关系到编辑判断这本书有没有前途，值不值得推荐的关键。如果看到这里还觉得本书算尚能入眼且有能力看正版的话，希望能支持一个首订，感谢！
如果是学生党没有能力也没关系，来到起点正版app为本书投一张推荐票，也算是尽心了！
作者在这里说明一下，按照常规收订比20:1来算，明天580首订算是达到及格线。当然不管达没达到，明天保底四更，在这之上每多100，加一更！
希望各位书友能给我一个累断手的机会！
最后，感谢一下各位粉丝（以起点粉丝值排序）：
何家七大佬、湘水农家、天帝天意、东厂大督主、书友20190625073132832 、姚有野、地暗天混、一人白头择一城终老、夜谈凡尘、 o夜丶未央灬、 zuroshe 、有琴の思忘、 q我梦、不问倾世、书友20190627120947408 、书友20190420170209831 、蕉影竹声、帅气啵霸、顶日同月、流年长短皆逝去、雨打烂啪蕉、1314恒古、虎霸狼行、洛正云、黎明圣人、我个智障、想找个宅女朋友、书友20170110130341948 、时空裂缝t 、痴迷修仙南、玄桀大圣、书友160610155223243 、夜雨思春、紫气东来木、无奈水长东、束缚的合、angry黑骑士、刀割心。
第一百一十二章 嫌疑（求首订！！！）
是夜，月光昏黄不见几分光亮，屋外隐隐约约传来更夫有些懒散的喊声，混杂在低吟的虫鸣声中不甚清楚。
听说上一位更夫似是之前遇上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像是可怕鬼物，被吓得大病了一场再也不敢夜间出来，甚至连说话也直哆嗦，这接替的新更夫则是稍显散漫了许多，但也无可奈何。
烛火下，周世泽此刻依旧伏案于桌前，细细的阅览过自己近日整理出来的典籍线索，脑中渐渐已然有了一个大概的推测。
“那所谓的庙祝，恐怕大有嫌疑！”
他用笔墨将几个可疑的时间点用线串联了起来，发现前一任庙祝不知什么原因失踪之后，便由如今这位庙祝上了任，大肆鼓励金钱供奉之外，还鼓吹各种仪式与献祭，颇有邪道怪异之风。
而那“山神吃人”的事情便是最早由此人所说。
固然这座小县城本就荒蛮不堪，可也是此人的出现导致城中的人们愈发愚昧无知，自甘堕落。
如此恶性循环下去，恐怕这座县城都将因此而彻底灭亡不可！
周世泽心中微微一凛，愈发觉得事情的棘手以及亟待解决。
作为此地的父母官，责任感让他必须要将此等罪人除灭，可如今自己手无寸铁，治下也无任何的精兵悍将，甚至连一个捕快也没有，想要将那个在此地作威作福害人已久的庙祝给捉起来甚至斩首又谈何容易！
想到那些百姓的愚昧程度，以及“山神吃人“的狠辣恶毒，周世泽心中愈发紧迫。
“我欲要解决此地百姓的事情切万不可被那庙祝知道，想要找帮手也怕是不能在本地寻找。那人在此地盘踞已久，我一个外来人，也拿不准谁是他的亲信，倒不如向外处求援罢……”
他心中迅速下了决断，取出信纸，斟酌了一番字句后便开始缓缓提笔写下。
他打算向上司知府大人求援帮助，将此地的情况如实禀告上去，告知危害已深，让其秘密派遣兵马过来以协助自己捉拿那庙祝！
良久之后，书信已然书写完毕。
他放下笔，拿起写好的信纸细细看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暂且放置于一旁等待笔墨风干，随后便转身向书柜走去，打算再翻看一些之前的典籍再去休息。
只是还未走两步，却忽觉头脑略略发昏，一股强烈的倦意开始涌上心头。
“奇怪……”
他踉跄了两步，扶着额头，心中有些奇怪。
平日里他也没少熬夜，怎的今日竟……
还没细想，他便脚步一软，整个身子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眼皮越来越沉重，心中只留下的最后一个念头却是：“不妙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稍稍恢复了些许的知觉，除了浑身似是被人用力捆绑而酸痛无力之外，耳畔隐约传来一道熟悉的男人似是大喊大叫般的声音。
“……这狗官对山神不敬，竟是欲要勾结外面的昏庸无道的朝廷来毁掉我们的山神庙！……‘
“……真是罪不容恕，我在山神庙做庙祝也有十余年之久……自是知晓山神的脾气。恐怕没等这封信走出咱们城，山神就要发怒降下灾祸，到时候恐怕咱们整个城镇都要毁于一旦了！……”
“……既然诸位都明白此事的严重性，那么接下来，就不必我多说了吧！……”
“多说什么？究竟怎么回事？”
周世泽迷迷糊糊间听闻这么一番隐隐约约的话语，心中满是疑虑。
忽而一碗彻骨的冷水浇到他的面上，他浑身一个激灵，整个人顿时清醒了过来！
只是这一睁开眼，眼前的一幕却是让他顿时震惊。
只见这里大约是一处密林深处，夜幕空旷寂静。而此刻的自己竟然是被绑在一根柱子上，动弹不得，而脚下也摆着一堆的干燥的柴火，一副即将要点燃的模样。
往前面，站着的是那正冷笑的望着自己的庙祝，他的手里提着一个正在熊熊燃烧的火把以及一个空了的水碗，脚底下周世泽没来得及寄出去的信纸已经被水打湿。
他的身侧则站着一个蓬乱黑发遮面的老女人，身上穿着这个城镇古老风俗的衣服，红白相间，其上纹有象征着邪祟与神明的古怪图案，略显破旧也透出几分诡异之感，目光同样凶狠毒辣。此刻她的手里攥着一个模样怪异的草人以及几根细长的铁针，就像是恶毒的诅咒一般，欲要置人于死地。
正是神婆。
台子的四周则是围着大约几十个或男或女，或老或少的人群，一副胆怯害怕的模样远远望着这边，似是生怕给自己惹上灾祸，但隐约之间，也能看见他们的眸子里几分崇拜与疯狂之色。
这些都是彻底被迷惑了的狂信徒！
“你们……你们不要胡来！”
周世泽不是傻子，此刻的情况一眼便看得清清楚楚，更是明白了自己的危险至极的处境！
他不禁瞳孔微缩，沙哑着嗓音试图劝阻这些已经疯狂了的人们：“我是朝廷命官！如果我死在这里，你们也不会有好的结果！”
他是万万没有料到，竟然会被这庙祝提前发现了自己正在调查以及试图求援的事情，竟是直接引来如此灾祸！
“哼，朝廷命官！死在我手上的狗官也有四五个了，也不差你一个！”
那庙祝冷笑一声，大手一挥道：“难不成你这狗官还能大过我们伟大的山神吗？有山神庇护着我们，就算是千军万马也根本伤不到我们！”
“你胡说！”周世泽气极反笑，反驳道，“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山神吃人的事情，都只是你伙同劫匪故意伪造出来的假象！就是为了让所有的百姓屈服于你的淫威之下，何等无耻之徒！”
“你这狗官还想蛊惑人心不成？！”
那庙祝面上闪过一丝慌乱，旋即便被凶狠狡诈给取代，更是厉声道：“山神就在这里，就在这山里看着我们每一个人，谁也逃不过它的眼睛！你现在狡辩的每一句话都被他听在耳里！等会儿，山神便会亲眼看着你这个妄图诽谤山神的恶徒化作灰烬而亡！”
第一百一十三章 异变（求订阅！！）
“来人，将山神抬上来！”
一声令下，很快树林的阴影深处，几个光着膀子的壮汉便用绳子将那原本放在庙中的神像给搬了出来，放在空地上。
凄冷的月色与火把的火焰交相辉映之下，满口獠牙神色凶煞的神像在此刻显得越发狰狞恐怖，那一双墨色的瞳孔似是活过来了一般，炯炯有神，嗜血残暴，令人不禁胆寒生怯，瑟瑟发抖。
庙祝满意地微微点头，随后对身旁那女人说道：“神婆，起法吧，尽早将这狗官烧死，也好早一些让山神能平息怒火！”
神婆点点头，阴冷的视线投向周世泽，随后开始手舞足蹈并念念有词，犹如跳大神一般举止动作颇为邪异。
周围人此刻皆是不敢出声，静静观望，场上只能听见神婆抖动时身上衣服传来的铃铛“叮铃”作响声，与周围不知何时开始吹过的阴风似是连成一片，愈发诡异森然。
“嘛么耶啧得、愈哈邪由跟……”
神婆闭上双眼，围绕着捆绑着周世泽的柱子不断跳圈，口中吐出的那一个个字符拗口难懂，让听到的人如同感觉细小的虫子钻入了耳朵里，一阵酸麻奇痒，异常难受痛苦。
与此同时，这一片漆黑的树林里不知何时陡然间凭空出现了数十道绿油油的鬼火，正在半空中漂浮着，就仿佛是一个个鬼魂正在恶狠狠地注视着这一场充满邪恶的献祭！
周围围观的人此时都已经感受到了神婆的邪异，心中骇然的同时慌忙下跪祈祷，生怕被认为自己对山神的信仰并不虔诚而惹上灾祸。
一时间，土地上磕头声，祈祷声不绝于耳，邪异气氛愈发浓厚，在黑暗之中不断弥漫开来。
“可恶！”
周世泽闻到似是愈来愈接近的那股淡淡血腥的腐烂气息，心中也是愈发不安与绝望，他已经隐隐有了预感，或许自己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了。
死在这些愚昧无知的信徒的手中！
只是可恨自己无法挽救这座已经病入膏肓的城市，也可惜妻子的病症明明已经好转，自己却没有机会再陪她走下去，看未来的风景……
眼看那面色凶恶的庙祝提着手里的火把冷笑着逐渐靠近，他有些无奈地闭上了眼睛，不愿看到最糟糕的一幕。
只是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耳畔却是忽然听到一声略带几分诧异的惊疑声，似是不敢确定一般。
“有些耳熟？”周世泽微微一愣，记得这声音像是在哪里听到过。
而此刻，那庙祝的火把上的火苗已经即将碰触到那柴火之上，几乎已经可以预见下一秒便被点燃，而这个可能会坏自己好事的蠢县令就要葬身于火海之中！
就如同之前他所用同样手法杀死的那几个官员一样。
他不禁冷笑一声，谁让这些蠢货非要与自己过不去，只要懂得明哲保身，乖乖不要惹事，那自己也不是不可以留他们一命。
可偏生，他们却要为了所谓的狗屁民意而惹出些事端来！
什么百姓，什么民意，能有我赚来的银子有用吗？要知道就连这群山民们日夜膜拜的山神也得乖乖为我挣钱，真是一群愚不可及的家伙！
他冷哼一声，将火把继续放下去。
他的脑海之中已经在预演着，等下一个县令过来，自己要更紧密地监视他才行，免得又暗中搞一些小花样，差点给自己带来麻烦……
只是就在这时，他却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这柴火怎么点不着？”
他又用火把靠近了几分，用力戳了一戳，就差把火塞进那柴火堆里了，可诡异的是，那柴火却是分文不动，仿佛这火是假的一般！
庙祝不禁瞪大了眼睛，一副疑惑的模样。
“难不成是刚才浇的冷水打湿了柴火？可我方才分明有注意方向的啊……”
“真是晦气！”
他暗骂一声，正打算让手下人快些准备新的柴火来，却是忽然耳边听到似是豺狼的嚎叫声！
此声音似是带着强烈的怒气，直直窜入他的大脑之中，惊吓得他浑身一个哆嗦，手里的火把“咚”得一声摔在地上，渐渐升腾起一股腐叶燃烧的烟气。
“什么……什么鬼东西！”
他面色惨白，左右回顾一番，只是手里没了火把，远处只见得一片漆黑阴冷，根本看不清太远的地方。
此刻阴风阵阵，远远的那些纵横交错的枝桠犹如邪恶的厉鬼一般挥舞手臂，微微摇曳，令人肝胆颤悚。
“快看！山神神像！是山神显灵了！”
就在这时，他耳边突然听闻周围那些愚昧的村民们传来的大呼小叫，惊恐万分的声音，不禁一震，急忙回头望去，旋即瞳孔猛地一缩，似是看见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只见那本该是木头做的山神像此时竟是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开始缓缓活动了起来，那一双凶煞的眼眸缓缓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已经被吓得瘫软在地上的老神婆，最后停留在浑身发颤的庙祝身上。
“嗷！”
神像发出一声大吼，似是一道道强烈的波纹传播开来，地上树叶似是狂风刮过一般倒飞而出，周围树枝剧烈摇晃，随即无数的飞鸟惊慌逃窜欲要离开这里，树丛顶端遍布鸟鸣及翅膀扑腾的声音。
“山……山神？！”
庙祝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竟然真的会看见真的山神，此刻声音都在颤抖着！
不是因为激动与兴奋，而是害怕，深入骨髓的害怕！
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而像他一样几乎可以用恶贯满盈来形容的家伙，对于神明毫无疑问是最害怕的了。
被绑在柱子上的周世泽也已经愣住了，呆呆地望着那复活了一般的神像。
他也绝没有想到，这山神竟然是真的存在的！他一直以为是那庙祝为了鱼肉百姓而故意编造出来的这一个山神的形象。
“山神啊！是真的山神啊！”
周围的民众纷纷跪地膜拜，眼里满是敬畏与狂热，就算是磕头磕得满头是血也丝毫不敢停下。
“山神大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惩治（求订阅！！）
到底是庙祝，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毫不犹豫“噗通”一声跪下来，立刻拜了三拜喊道：“山神大人您终于醒过来了！莫不是因为被那狗官的行为给激怒，所以欲要亲手来杀死他？小人明白的，立刻就安排！”
“而且大人您若是还不满意，小人也可以立刻安排美妙的处子来侍奉您，保证让您满意啊！”
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这山神十余年的庙祝，不说功劳也有苦劳，与那个仅仅见了几次面的县令比起来，定然是更倾向于自己的吧！
他紧扣着头颅，根本不敢抬起，心中如此自我安慰道。
“山神大人！”
“山神大人！”
周围的群众也觉得定然是山神被那县令的行为给惹怒才复活过来给予惩戒，此刻连连磕头以示敬畏，生怕引起山神大人的迁怒。
“愚蠢！”
只是万万没想到，那山神却是突然口吐人言，声音宏伟响亮，犹如真神在世言之凿凿，“尔等凡人为何整日不勤加耕作，努力学习，却要期望于那毫无用处的邪道术法给你们带来更好的生活？真是愚昧不堪！”
“不好！”
庙祝闻言，额头顿时渗出冷汗来，已经预感到这山神来意不妙。
果不其然，接下来那山神便道：“尤其是你这庙祝，将前一位诚心侍奉我的那庙祝残忍杀害之后取而代之，借我的威名来满足你一人的私欲，辱我名声，更是罪不可恕，便是粉身碎骨抽魂夺魄也不可抵消你这十余年犯下的恶行！”
庙祝浑身一颤，已经知道自己事情败露，几乎没有挽回的余地！
只是心狠手辣的他此刻却是一咬牙关，从地上站起并举起火把朝向那刚说完话的山神神像，大吼一声：“你不是山神，你究竟是谁？定然是一介恶鬼偷偷占据山神尊贵的神像，欲要蛊惑百姓！我庙祝今日便是拼着一条命，也要与你这邪魂同归于尽！”
言罢，他便大喊大叫手舞足蹈着，高举火把对那神像的位置冲去。
在他设想来，即便那神像活了过来，可终究只是一块烂木头的身体，再怎么厉害，自己一把火也能烧得干干净净！
事后只要自己再找一些借口糊弄一下那些愚蠢的民众，今日的事也能安全揭过去！
无论如何，这已经是自己能走的最后一条活路了！
“荒谬！”
山神冷哼一声，便见它身形陡然暴涨数倍，犹如三四层楼那般高大，随即前掌抬起一掌按下，便轻而易举地灭了那团相比而言微不足道的火团，并将那庙祝死死按在脚下动弹不得。
庙祝终于察觉到事已不可违，痛哭流涕地求饶道：“饶命啊！山神大人饶命啊！”
只是还没等他下一句说出口，便看见那山神神像的一口獠牙迅速接近自己，猛地一口咬下，顿时整个身子断成了两截，鲜血飞溅，血肉模糊，骇人听闻。
“如此恶人，血肉也是酸臭不堪！”
那山神怒斥一声，吐了口中那半截喷血的身子，随后前掌一提，便见一道略显虚幻的呆滞魂魄从那死尸上飘荡而起，落入其手中。
“此人的魂魄也是罪孽深重，死并不能结束这一切。他将受尽苦难未来也无法转世投胎！”山神评道。
与此同时，那神婆见此情景顿时肝胆俱裂，慌慌张张站起来拼命地向远处逃去，然而却根本没有任何用处。在犹如一座小山般高大的山神面前其根本没有任何的反抗之力，只是惨叫一声后便顿时没了声息，一道魂魄也是落入山神的手中，没了踪迹。
“此巫婆与那庙祝同流合污，手上沾染罪孽太多，也要受尽折磨，无法超生！”
随后，山神的目光投向那周围的人群之中，眼神不善。
“山神大人饶命啊！”
“我等只是受那庙祝迷惑，根本不敢行恶啊！”
众人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心中惊惧万分，可也不敢逃离，只敢痛哭流涕跪地求饶，甚至连抬头看一下也不敢。
良久，才听得那山神悠悠叹气声：“尔等凡人虽然也有罪孽，但罪不至死，尚有挽回的余地。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从此辅佐这位周县令治理县城，一心向善，为黎明百姓带来更好的生活，也算是弥补了往日的过错，日后便是下了地狱，也不会如那二人一般忍受折磨，也有机会转世投胎重新做人！”
“是是是！”
“我等定当洗心革面，不敢再作恶了！”
“从此我就是周县令的狗，他让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啊！”
众人一阵死里逃生般的鬼哭狼嚎，不少人喜极而泣，掩面跪拜不止。
只是一番吵嚷之后，他们却许久不曾再听见山神的声音，有胆大者悄悄抬起头望去，这才发现那山神神像已然恢复成了原样，木头木脑，没有半点的灵性，方才的一切简直就像是一场可怕的梦境一般。
只是待几人看到地上那还未彻底凉透的两具尸体的时候，他们才悚然一惊，明白刚才那绝不是幻境，是山神大人真的显灵了！
几个胆大心细的已经匆匆从地上起了来，一路小跑着来到绑着周世泽的柱子前，手忙脚乱争先恐后地替他解开了绳子，还一脸谄媚地替他按摩手臂肩膀等留有红印的地方，生怕他哪里一个不满意就要怪罪自己。
“大人，大人，您要相信咱们！”
“是啊，先前都是那庙祝蛊惑的我们，且淫威太盛，我们本欲要救下您，可也不敢……”
“对对，从今往后，像山神大人说的，我们绝对听您的话，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爹的话都不听我只听你的！”
几个家伙一脸谄媚讨好的模样，让周世泽不禁无语，好气又有些好笑。
说起来，这些家伙先前都是欲要加害自己的凶手，便是自己直接给他们定罪也毫无愧疚。
只是他当然不能那么武断。既然山神也说了给他们一个机会，那自己也可以遵照其所言，让他们辅佐自己。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变化（求订阅！）
在这个野蛮的小县城里，自己一个人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只有多了这些家伙的帮助，自己才能一步步稳扎稳打走下去。
“总之，容我考虑一晚，明日时候再说。”他沉吟片刻道，随后望向地上那两具尸体，眼里满是厌恶，“你们几个将这几具尸体一同带回去，我要给父老乡亲们看看，这些恶人的真面目！”
“是是！”
几个狗腿子连连点头，哪敢说半个不字。
等周世泽赶着天亮之前回到家中的时候，看见妻子还在床上安睡，并没有什么异样，这才稍稍放下了心中隐隐的担忧。
万幸那些家伙只是绑架了自己而没有对娘子下手，不然他定饶不了那些混蛋！
这一番死里逃生，顿觉困意上涌，身体也是愈发疲惫。他也只是简单地脱衣后便上了床，一沾到枕头后便陷入了睡眠之中。
等到天已经大亮的时候，他听闻屋内隐约有些动静，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眼便看见妻子正在厨房内忙碌着，似是听到他起床的动静，探出脑袋来望了他一眼，浅笑道：“相公你昨日是不是又太辛苦了，难得地睡得晚了呢！”
“嗯。”
周世泽微微点头，眼中映出妻子那娇俏的笑颜，心中莫名多出几分感慨，走上前两步忽的将她揽在怀中，一时紧紧拥抱不舍分开。
“相公……”
妻子面色泛红，小小地挣扎了以后还是乖乖地靠在他的胸口，柔手抚过他的紧绷的肩头，轻声道：“怎么了？有什么事都可以同我说，我也可以为你分担些许。”
“没什么。”
周世泽微微摇头，眼神流露几分掩藏得很好的释然。
这些常人难以接受的事情与压力只需要他一人来承担即可，只要能与她一同相守下去，那么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嗯。”妻子也不多问，只是乖顺地点点头，旋即却是想起了一事，似是有些羞怯地说道，“相公，我们要个孩子吧……”
“嗯？”
周世泽微微一怔，低头望向她羞红的面颊。
“我问过了大夫，他说我的身体已经好转了许多，只要小心一些应该可以生育子嗣……”妻子一字一句道，头深深埋在他的怀中不愿离开，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袖，似是有些紧张，“我们年级也不小了，若是让外人知道，我嫁入周家这么多年却未曾诞下一儿半女，定会惹人耻笑，还会使周家蒙羞……”
更多的，是她自己的不安愧疚与对相公的深情依恋。
周世泽抱住她的手臂紧了一紧，微微笑低声在她耳边说道：“都依你……”
片刻之后，他告别妻子出门，只是还未走多远，他便隐约察觉到周围似是有些不太对劲。
他脚步逐渐放缓，不动声色地往四周扫视一圈，有些奇怪地发现是周围经过的路人们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同寻常带着几分敬畏与害怕，就像是看待一个非同寻常的人物一般！
他心中略一思索便想到了可能的缘由。
“难不成是昨夜山神显灵的事情已经传出去了？”
有了些猜测，他加快了几分脚步向着平时最常待的那学堂走去，还未靠近，就看见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一个个神色各异，惴惴不安。
“你们聚在这里做什么？”
周世泽喊道。
“周大人！”
听闻声音，顿时一众人似是看见了主心骨，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更有好些人立刻便跪了下去，连连对他磕了几个头，其中还有几个老人与小孩。
这让他一阵惊奇的同时，也急忙伸手扶起那几位老幼：“快快请起，何故行此大礼！”
那老汉一把鼻涕一把泪，断断续续诉说道：“周大人，我等都已经听说了昨晚的事情！那庙祝平日里便作恶多端，我等没少受他的欺压，我的乖孙女更是被……被他给捉去生生献祭了，死得冤哪！”
“万幸那山神大人显了灵，杀了那该死的庙祝与妖婆！也算是让我那可怜的孙女泉下有知，也能合上眼安心投胎去了……”
“听闻那山神大人已经指认您为在凡尘里的代言者，我等自然是要好好感谢您的！”
“唉……”
周世泽轻叹一声。如此悲惨的事情在这十余年里必然不少，若非是那山神显灵灭了那庙祝，不知往后还会有多少无辜百姓葬身于其手中！
如今，也算是得以报了大仇，心愿已了……
只是他心中也有几分疑惑，他什么时候成了山神的代言人了？莫不是昨晚那些家伙故意胡说的罢……
他正打算找那些家伙问个清楚，转头便听闻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远处大喊：“县令大人！县令大人！”
他望向来人，正是昨夜那群人中的一个。
只见那青年快步跑到他面前，喘了两口气后一脸兴奋道：“县令大人，您怎的还在这里，昨夜我们已经通宵达旦地打扫好了那县衙，正等着您过去呢！”
“县衙？”
周世泽一愣，心中微微触动。
这个词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听见了。
自从没有了下属而孤身一人之后，这个县衙也已经荒废了许久，他每每路过时打量上一眼，能看见门匾上都结上了厚厚的蛛网，门可罗雀，心中不免伤感悲怆。
如今却是突然得知了这个消息不免心感诧异……
等他在一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了久违的县衙门口时，果然是发现那大门已经焕然一新，不仅是蛛网灰尘都一扫而空，一些细节角落里掉了漆的地方也补上了颜色，原本因为无人打理而杂草藤蔓蔓延丛生的墙角也被打理得干干净净，看来的确是用了几分心思的。
“你们辛苦了！”
周世泽深吸一口气轻叹一声，对那几位正在门口恭候着自己汉子拱手道。
毕竟自己一分钱也没花过，这些人算是免费劳动力了。
“怎会辛苦！”
那几人急忙回礼道：“大人是山神指定的代言人，是代替山神来管理我们城镇的，定会给我们带来好日子！若是连这府邸都打理不好，那我们岂还有脸面去参拜山神大人！”
“至于那原先庙祝与神婆的尸首已经被我们挂到了山神庙前，要受一月的日晒雨淋，定然不会轻易放过！”
第一百一十六章 真相
周世泽闻言有所感慨。
看来这个县城的百姓固然野蛮不懂人情世故，可偏偏怪异的是对于那山神的信仰却仿佛是扎根在骨子里，丝毫不会动摇，即便是之前那十余年被那庙祝给欺压也不曾变化！
连带着，对于自己的态度也在山神大人亲自现身说法之后也是一反常态，不复先前那般刁难与厌恶，反而更近似于尊敬讨好……
“这大概也就是乡民们的淳朴了吧……”
念及此，他再次望向那几人，见皆是壮年男子，精壮有力面庞红润，便起意道：“你们可愿做县衙的衙役，辅佐我一同治理城镇，为父老乡亲们带来更好的生活？”
几人对视一眼，不敢迟疑，随即纷纷跪地拜谢：“小人愿意！”
重新步入这久违的县衙的大门，一时竟是有了恍如隔世般的触动。
周世泽再次坐到已经被整理得一尘不染的公案前，心中感慨万千。
只是如此一来，他对那山神的来意更是好奇几分，不知对方为何要这般善待自己。
“莫非真是一个善神？”
只是就在这时，面前却是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笑声：“周先生，许久不见，过得可还安好？”
周世泽茫然抬头望去，竟是瞧见一只化作人形的豺狼正在堂下站立着，似模似样地向自己做了一揖，只是一张长着獠牙的略显狰狞的脸与如此书生的动作颇有些违和。
“你……你怎的现在来了！”
周世泽又惊又喜，喜的是又看见了这位好学的学生，惊得是担忧会不会被其他人看见这妖怪恐怖的模样而被吓到。
豺狼妖一眼便看出了他的担忧，笑道：“老师不必担忧，小妖已施展障眼法，此处只有您能看见与听见小妖。”
周世泽闻言向四周望去，果然看见那些汉子根本没有察觉到此处凭空多出一道身影，依旧在自顾自地干着活，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微微点头，转而望向豺狼妖：“这便好，只是不知你此次前来，可是有什么疑问想问的吗么？”
“这些小事倒可以暂且不提，小妖只想问一句，昨夜的事情小妖做得可还妥当？”豺狼妖咧嘴一笑。
“是你？！”
周世泽一怔，旋即面色震惊难掩，“你便是那山神？”
豺狼妖也不否认，只是哈哈笑道：“老师不必惊讶，那山神不过是这些乡民们自封的而已，小妖不过是有几分道行的妖怪。五十余年前一场山洪来临的时候，不忍这数百条人命，便幻化真身救下百姓。从此他们才给小妖立下一座山神庙日夜供奉。”
“只是小妖深知仙妖不同，妄不可随意受人供奉，便一直远离隐修不愿靠近。直到昨夜感知到老师您有危险，这才不得已出手相助一番。”
“原来如此！”
周世泽听到这番解释这才恍然大悟，面对这位虽然面向凶恶却心地善良的妖怪更是肃然起敬，神情肃穆起身对其诚心一拜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在功德面前无分妖与人或仙，更遑论昨日的一番救命之恩，我周某人虽有官位在身也不敢托大，此刻便替我自己、也替那数百条人命向你拜谢！”
“哎，小妖可受不起这大礼！”豺狼妖面色一变，急忙手一伸，无形的力道托起他的手臂，“若只是昨夜的事情，您应当向我们的大王感谢才是。若非是大王暗中指点相助，小妖也不敢也没那个能力去附身于那被万民跪拜的山神神像之上装作山神。”
“原来是那大王！”
周世泽微微颔首，对这些妖鬼更是认清了几分。
那些妖魔鬼怪固然在人间传说之中是那般凶恶，可实际上却是如此的善良诚实，与之相反最可怕的却是人心，残害同族也丝毫不肯手软，令人唾弃！
他的心中不禁更是对那鬼王敬重。
一人一妖相谈许久，颇有互为知己的意味，临走之时，那豺狼妖提醒道：“虽本妖昨日已托梦于那几人，假借你是山神的代言人，但难保不会有歹毒之辈。日后若是此地再有人不服您的管教，对您不敬，可来那山神庙前向那神像诉说一般，小妖自是会听到，定亲手替你惩治一番宵小之徒！”
周世泽闻言才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禁更是感激几分，依依不舍拜别对方。
……
“王，您为何要如此关注一个凡人呢？”
无人所知的是，县衙的天空之中有两道身影正隐匿于云中，观望着下方的人间百态。
听到桃花妖的不解询问，杜白只是沉声道：“既是我鬼城的老师，岂能轻易被奸人所害。这若是传出去，我魇龙王岂不是丢了面子。”
“何况此人心性优秀，定是一个好官清官，掌权之后可以给治下带来更好的生活，也算是功德一分了。”
桃花妖闻言似懂非懂地点头，旋即又有些崇拜地望向他：“王，小桃总觉得你比那些所谓仙风道骨的人更像一个仙人！”
“仙人吗？”
杜白喃喃道，旋即轻笑一声：“仙人也有天条约束，可未必如我等般潇洒自在，何必要去羡慕他们！”
“也是，大王您法力无边，人间何处不可逍遥快活，便是仙人让位，也不一定愿意去呢！”桃花妖嘻嘻笑道。
杜白不禁哑然失笑。
这丫头似是越来越油嘴滑舌了，一番不加掩饰的吹捧倒是让他有些飘飘然了起来。
只是他心中还有一个念头：“不过仙人么，我是真不想做！”
尤其是想起那仙道陨落的可怕景象，便是那高高在上的佛祖也已然化作了一块小小的佛骨……
正所谓站得越高要承受的也就越多。他可不想体验一番那连仙佛也无法承受的大灾祸。
“回去吧。”
看着下方的县衙已然进入了正轨，他低声道。
其实他心里还有另一番用意没有与桃花妖明说。
他之所以会亲自关注，也是因为这周世泽的身份县令！
作为县令，虽然看起来在整个朝廷中属于末流，但也是真正进入了权力机关中的一员，可以一定程度上影响一片区域的人民意愿。
第一百一十七章 梦魇
而只要那些秃驴道士之类的正派人士还没有脱离人族的范畴，只要他们还在人间吃喝拉撒，就不可能逃脱这个范围，必然会受到朝廷的管控。
在县令父母官倾向于鬼城的情况下，一旦那些正道人士打算聚众来鬼城闹事，是不是自己也完全可以给县令下命令，让他派人去将这些讨人厌的家伙给关进大牢里关几天，冷静冷静！
让他们有苦说不出啊！除非打算造反和朝廷对着干了！
就算事后无罪释放，也算是挫一挫对方的锐气，省的没事找事。
这听起来是很有可行性的，杜白打算如此尝试一番，成与不成于他也没有太大的损失。
……
而等到回鬼城之后，他也没有急着回到书生身体那边，而是想起了另一件颇让他有些在意的事情。
最近有了佛骨的帮助加速了伤势的痊愈，对体内出现的一些变化有了察觉，有一些问题正打算去问一问那榉树精。
在让桃花妖自行去处理城里的事务后，而他则是再度迈入榉树精的书阁之内。
其实自从上次来了之后，他来这里的次数已经很少了，毕竟以这具身体的超凡实力，只要他想，只要几天就能把这里的知识都收为己用。
只是这次他想要问的问题，却不是这些古籍书册中所记载的那些内容能回答的。
他负手于背后，缓步踏入书阁之中，一如既往的宁静安详，只是与先前那般空旷无人的景象相比，此时这里陆陆续续多了几只小妖怪，大概是在看那些学习有关的书籍，虽是懵懵懂懂但也乐此不疲。
这是一件好事。
那几只小妖精很快便察觉到有人进来，下意识回头一看便瞧见那伟岸的身姿，顿时吓了一跳，急忙恭敬起身问候，杜白也没有要与她们多说的意思，只是微微点头后便经过她们，让她们稍稍放下心来。
只是她们的心里也存了几分疑惑与好奇，“大王原来也会来书阁里看书啊？不知大王是看得什么书……”
“肯定是我们接触不到的那种高深莫测的法术吧！”
“也或许是事关妖人两界大机密的典籍呢……”
没有在意身后几只小妖的懵懂猜测，杜白一路上到三楼，也是最接近榉树精本体的地方。
他在这片无人的房间里良久伫立，再三思虑之后，方才悠悠叹道：“你关于……本王的身份，可知道多少？”
许久不见回应，他也不在意，只是继续道：“本王自从上次受伤之后，发觉记忆有些缺损，需要与尔等印证一番。”
又是等待许久之后，方才四周响起淅淅索索的声音，随后几根树枝缠绕着几封信纸递送到他的面前。
他接过信纸，随手翻看打量了几眼，眉头却是微微皱起……
********
夕阳逐渐落下，苏府内人影绰绰，依然是一副平静祥和的景象。
杜白负手伫立于窗前，望着窗外天边火红的云朵，心中不断回忆起先前榉树精所告知的信息，一时心中思虑良多，暂且无心于锤炼正气。
“魇龙王……”
“原来是梦魇的意思么……”
他口中喃喃自语，缓缓伸出右手来对着天空静静凝视一番，只见这手掌在阳光下愈发显得几分骨感与苍白，近似虚幻。
他早已经知道了那具分身的名号叫做魇龙王，只是原以为只是众人的敬畏而如此取的而不曾深究，却不曾想过这“魇”字竟是对应着梦魇！
犹疑在波涛，怵惕梦成魇！
魇龙王便代表着那最让人恐惧的噩梦，并拥有操控这种噩梦的能力！
其实先前在魇龙王身体逐渐痊愈的时候他便已经有了几分察觉，只是当时能力尚未完全。如今有了佛骨的帮助，加之与榉树精所言之间的印证，他终于有了更深的把握！
但更为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大概是受到那分身的规则帮助，不仅是魇龙王的身体重新获得了“梦魇”的能力，连带着这具凡人的身躯竟是也能一窥梦境的奥秘！
虽然这般威力也恐怕远不如那魇龙王，但若是用好了，也算是不错的利器！。
梦境更像是一种玄乎其玄的精神意境，并不仅限于人类，凡有灵智者都有生老病死，自然也有梦境的诞生。而在拥有了这番能力之后，他便可以通过一些手段去进入那梦境之中，了解那些或许其自身也不曾了解的潜意识，甚至摧毁它！
要知道，梦境向来是一个人最没有防备，最软弱的所在，在这里他们不会隐藏自己，也不会戴上平日里的假笑面具，一切都是他们最本质的意念所幻化。
如果他能进入对方的梦境，并操控亦或是摧毁，那或许敌人就在无声无息之间便失去了生息。
“这便是魇龙王真正强大的所在！”
意识到这一点，杜白心中也不免为之震撼。
不用打生打死，轻易潜入梦中便可以勾魂夺魄，打碎意念，使人防不胜防！
尤其是另一个操控梦境的能力，更是让人遐想万分……
就在此时，杜白猛然心中一凛，身上正气缓缓流动驱散了脑内的邪念，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不对劲，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有了正气护体的自己等于有了一身极强的护身符的同时，也等于为自己的未来奠定了基调，切不可作恶害人，不然地基坍塌，轻易便是走火入魔，最终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场！”
“正气是一把双刃剑，对敌无双，对自身也是悬在脑上的利刃，将那些歪念一一消灭，毫不留情。”
一番细细思索下来，他对于自身正气也认知更深了几分，感叹之余，也察觉到体内正气更是精纯几分，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
晚饭时候，苏婉妙比往日回来得要稍稍晚了些许，且面上流露几分难掩的疲累，只是为了不让家人担忧，所以故意展露笑颜。
苏芷柔心思直爽，为人也不善深思，并没有察觉到这些细节，倒是杜白一眼便看出了几分她神色间的端倪，稍稍放在了心上。
待得饭后，苏芷柔离开后，他没有急着回房，望着苏婉妙在庭院前稍显几分落寞的身影，略一踌躇，加快了步子跟了上去。
“相公？”
苏婉妙正出神地望着月亮，忽然察觉到身后有人过来，回头一看见是他，微微一怔，旋即露出一抹浅笑。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夜话
“今夜的月色真美呢……”
杜白举头望向那一轮圆月，随口一提，本想学着那些书生才子吟两句诗，想了想也就自嘲一笑罢了。他到底不算是什么文雅人士。
不过苏婉妙自是不会理解这句话的隐含意味的，只是没有什么精神般的点点头，旋即却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常，勉强笑着说了几句轻松的玩笑话，故作出几分轻松自在的模样。
“今夜的月亮的确是很漂亮，比前几天还要好看，也可能是因为上面住着一位最漂亮嫦娥仙子，所以你们这些才子都喜欢为月亮作诗题词……”
她并不想让别人为她担心。
杜白笑笑，自然也就顺着她的话说，随口说起胡话来：“其实月亮也未必如我们所见的那般漂亮。只是距离得远了，所以看起来才清爽亮丽，若是凑近了就变得很大很大，上面坑坑洼洼的，喏，或许就连街头那家小摊卖的烧饼也比它更吸引人一些……”
他手指比划了一下，自己也笑了起来。
=“烧饼？”
大约是第一次听闻如此奇怪的联想，苏婉妙细思了一下，难以想象眼前这个小小的月亮变得很大之后会如何，但也觉得很有趣，忍俊不禁，“相公这番话说得却是有些落了俗套，不像是写出那般诗句的才子了呢。”
他也没反驳，只是眼睛转了转，忽而吟道：“十轮霜影转庭梧，此夕羁人独向隅。未必素娥无怅恨，玉蟾清冷桂花孤。“
话音落下，他轻笑一声：“诗句不难得，难的是赏月的心境。”
至于这诗句是不是抄自地球的，那显然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听闻他突如其来一首颇有意境的诗句，苏婉妙微微一怔，旋即似是在心头默念了一遍，眼前微微一亮，不禁掩嘴轻笑道：“相公倒是随性，这般诗句若是在中秋诗会里写出来，怕是那些所谓的才子们都不敢轻易动笔。若只是放在这里与婉妙说说闲话，那也太浪费了一些……”
“只是这诗，相公是在思念家乡吗？”她心中有些好奇。
说起来，她才发现自己对于这位有些神秘的相公并没有太多的了解，由始至终似乎仅仅局限于大众对于他的认知之中。
直到慢慢地接触，她才发现他身上那些不常展现出来的一面。
淡漠又随意的性子、降妖伏魔的本领以及那随口即来的佳句，每一项似乎都与原来的认知中那位迂腐且自命清高的秀才沾不上边来。
似乎每多接触一些，都会发现到他新的一面，让她愈发惊喜的同时，也愈发好奇。只是她并不讨厌这种愈来愈亲密的感觉，毕竟两人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思念家乡么？”
杜白想了想还是摇头道，“或许有一点，不过我也总在想，或许还是这里更适合我这种胸无大志的家伙生活一些……”
苏婉妙后退两步，略微放松地倚靠在栏杆上，手枕着脑袋，少了几分白日里当家人的严肃与认真，此刻望向他的眼神不免好奇。
毕竟一个有那些本事的人，却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胸无大志，这让人有些想不通。
两人如此说笑片刻，气氛也是融洽了许多，末了，苏婉妙笑着望向他：“唔……相公莫不是想要什么缺银钱了吗？就像芷柔总是这样，受了什么委屈或是想要买什么了，就会来找我说些好话……”
这大概也只是夫妻间的玩笑话，毕竟她从未克扣过给他的银钱，倒是芷柔那边，为了免得她小孩子般大手大脚地乱花才每月定额给一些很少的银子。
杜白却是目光望着月亮，轻声道：“我发现，明明是两姐妹，你们的性子却是不同。芷柔向来心直口快，有什么委屈不愿藏着掖着，定会找你诉苦。只是娘子你却更愿意自己一个人担着，不想惹他人替你担忧……”
“想来也是，娘子你如今是苏家的当家人，如果连你也遇到了困苦，也无人可以求助。不过……”
他回过头来，望向正怔怔望着自己的苏婉妙，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笑道，“至少请相信，我的肩膀可以借给你靠一靠的。”
她望了他片刻，缓缓吐出一口气，似是平日里的伪装都被一句话给揭开了一般，肩头微微耷拉下来，面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原来相公你发现了啊……”
“本来不想把这些不好的事情带回家里面的……”
解下了面具的她如同一个闹脾气的小女孩一般，罕见地嘟着小嘴，似是在懊恼自己的不争气。
“便是仙人也会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何况我们这些渺小的凡人。”杜白笑道，见她这般自然流露的小女儿情态，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什么仙啊凡啊的，我一个小女儿家家的根本不懂呀！”
苏婉妙难得的有些任性，又忍不住笑起自己的这般孩子气，将小脸埋在双臂间似是颤颤地笑了好一会儿，良久才偷偷侧过半边泛红的脸颊瞄向他，眼神里闪烁着几点亮光，喃喃道，“如果以后有机会，相公愿意告诉我吗？”
“一定。”
杜白点头，伸出小拇指对向她：“拉钩吧。”
“拉钩？”苏婉妙轻咬樱唇，重新好好坐起来，伸出小指头怯怯地勾了上去。
杜白笑道：“呐，这是我们家乡的传统。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的就是小狗！”
“好奇怪的习俗。”苏婉妙偏着脑袋，偷偷笑道。
待指尖分离，似是受到了鼓舞，她重新靠在栏杆上，只是此次的神情里少了许多那般沉重，似是什么重担在不经意间放下了一般。
“我说了可不许笑话我……”
“呐……刘家真是太讨厌了！”
她眨着大眼睛，轻声嘀咕着。
似是对自己说，也似是在对一旁的杜白诉说，语气如同小孩子闹脾气撒娇一般。
“他们仗着自己钱多势众，不仅暗中派人来捣乱，还从我已经聘来的窑厂师傅那里挖走了一大半……”
“便是剩下的，也多是些手艺不纯熟的学徒……”
“如今这剩下这些人手，可我们的工期已经可能来不及了……”
“再有半个多月，荣家瓷庄的商队就要经过这里。我们拿不出瓷器，这次计划了半年的事情就要泡汤了……”
“我们苏家……还是走不出去了么……”
絮絮叨叨的，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平日里灵巧的眼神里此刻倒映着点点星光，却尽显茫然无措。
第一百一十九章 图谋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刚刚长大的女孩子，靠着自己的一股倔强一点点走到了这一步，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万万千千的女性。然而在遇到这般几乎举步维艰的困境之时，她所想的或许只是找到值得依靠的怀抱好好哭一场……
杜白面上露出一丝思索，悄悄靠近了她两步，恰巧让她小小的身子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随后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道：“想哭的话，我会帮你望风，不会被别人发现的哦！”
“才不会哭呢！”
苏婉妙似是破涕为笑又有几分窘意，不依地轻轻拿手锤了他手臂一下，却比按摩还要轻柔，白玉般的脸庞几分绯红，“只是很失望啊……明明准备好了的事情，却被外人横插一脚，全都作了废……”
话音未落，却听得一道声音：“如果我说，或许还没结束呢？”
她一怔，疑惑地望向他，有些不敢确信。
杜白不似开玩笑，伸出一根手指来：“不如我们来打一个赌怎么样。”
“打赌？”苏婉妙喃喃着，“赌什么？”
“就赌能不能及时完成瓷器的交工。”他笑着说道，“我赌能！”
“输的人答应赢得人一个要求！唔，这个条件只要不违背自己的本心，就必须遵守。”
苏婉妙不解：“可是已经只剩半个多月的时间了……”
“时间未必不足，事在人为，你说呢？”杜白微微摇头笑道，随后伸出小拇指来，“愿意的话，来拉个勾吧！”
“……”
苏婉妙轻咬下嘴唇，心中却是想到这件事本身到了这一步便已经与失败无异了，不如就陪相公玩一玩，再坏总也坏不到哪里去了。
念及此，她嘴角翘起，微微俏皮的模样，伸出小指头轻轻一勾：“那就这么说定了。”
“让我想想，等你输了之后该做什么才好……对了，不妨就让相公你写一首……不，十首顶好的诗词！”
她倚着栏杆，鹅黄色柳裙间的小腿不经意间前后晃动，眼神似是促狭地望着他
若是让平日里商场上往来的客人见着了这副模样定然会大跌眼镜。
“如果五天之后我完不成任务，一百首诗词也可以送给你。”杜白有些好笑。
“那却是太多了。”苏婉妙微微皱了皱柳眉，似是认真考虑着，旋即又有些忍不住笑意。
两人谈了一会儿，也并没有太久。夜里风还是有些微凉的，两人总也不可能聊到半夜。
大概是也觉得到了合适的时候，两人便互道了晚安后各自回房休息。
不过今天不同于前两日那般心思的沉重，苏婉妙感觉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唇边不禁含着几分笑意，一旁侍候的丫鬟见了也不禁有些好奇：“小姐今天是遇上什么好事了吗？”
“嗯……或许吧。”
苏婉妙沉吟了一下，想起方才杜白的玩笑话与那赌约，旋即莞尔一笑，并当不得真，但心里的暖意却是不曾散去的。
她轻轻推开阁楼的窗户，望向外面一轮皎洁的圆月，轻浅呼吸：“今夜或许能睡个好觉了吧。”
前几夜总会梦到一些小时候的事情，梦到一些不好的事情，每每都会让她白日里愈发疲乏，似是恶性循环一般。
祈祷今天或许会不一样吧……
而隔了一个院子的杜白此刻却没有立刻睡下，等莹儿服侍自己洗漱完离开之后，他重新坐回到书桌前，开始思考着具体完成赌约的做法。
他刚才与苏婉妙说的那番话固然是有宽慰她的的意思，但未必是不能真的完成的，尤其是在他手中有许多常人无法想象的手段的时候。
做瓷器，说难也不难，说简单却也是不会的。在这种机器工业完全没有出现，所有活都必须要靠手工来完成的情况下，一只普通的碗碟或许制作比较容易，但要完成一件精美的瓷器却是需要花费窑厂师傅大量的心血才行。
不夸张地说，想要量产瓷器，那便是多年经验的老师傅来才有几分可能。
普通学徒的废品率太高，也太浪费时间。
杜白慢慢思虑着，转而又想起了刘家的事情。
他倒是没有想到如今刘家在失去了家主群龙无首的情况下，竟然还有闲心来与苏家较量一番，甚至处处横生枝节，着实让人有些厌烦！
而且他们要抢苏家聘来的那些窑厂师傅……
莫非也是有什么图谋？
杜白心中微微一动，已然有了几分主意。
一如先前那般，他摆好纸张随后用正气写下几道鬼族符文，施展了“山鬼转祟法”后便从苏府内飞出，向着刘家的方向飞去。
自从用过了这道术法之后，他愈发觉得颇为顺手，算是目前他最擅长的招数。
刘府的情况与之前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已经有了很大的区别，没有了那些纸醉金迷般的歌舞与艺伎，从半空之中望下去可以明显整个宅院似是都黯淡了许多，一些边边角落里还挂着丧事之后的白色灯笼，孤零零地亮着，似是在诉说这段时日来的无情变迁。
“看来那位刘家老爷的死对刘家还是有一定打击的。”
杜白暗自打量着，只是忽然间，他却注意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这偌大的宅院里，不再有那道令他格外侧目的月下读书的身影。
按理来说，身怀正气却不懂得如何隐藏的人应该就如同黑夜里的烛火般耀眼，然而此刻却是出乎了几分意料。
而且，这刘府上下，不仅那些下人们面色灰白缺少生气，空气里更是隐约流动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邪异，似是一条条肉眼不可见的黑色细线缠绕于各处纹路之间，视线微一触及便能察觉到死气蔓延，此乃不祥之兆！
怕是有鬼魅在暗中作祟！
“这刘家老爷的死看来果然有几分古怪。”
杜白眼神微微凝重，稍稍提起了几分谨慎。
“只是这刘家为富不仁，心思不端，被这鬼魅缠身倒是报应！”
他可没那么善良，去为自己的仇敌分忧解难化解危机，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身怀正气不代表就要以德报怨，那才叫迂腐。真实只是要使自己神智清明，不作恶即可。
第一百二十章 刘义闻
“倒是那同样身怀正气的少年，若是有机会或可以搭救一手。”他心中如此想着。
能靠自身锤炼出正气而不像他这样走了捷径的少年郎，无论是心性还是品德都不会差，未来可期，或可结交一番。
只是这时候他自然先将要紧事给解决了再说。
他身形如同真正的鬼魅一般飘忽，径直穿墙而过也不会有丝毫的阻隔，这些肉眼凡胎的普通人也根本没人能察觉到他的存在，非常方便的便让杜白找到了此行真正要找的目标。
目前代为掌管刘家的老三刘义闻！
刘家的族谱错综复杂，这些关系要想厘清远比血脉稀少的苏家要来得麻烦许多。
目前只需要知道大大小小的各房分支随着时间推移愈发扩散开来，有些成为偏远的远亲，无人问津，有些则是在刘府里继续享乐，期盼着什么时候能取而代之，成为新的家主。
只是往日里都是大房的刘景泰在刘家老爷子的扶持下，一人把持了大半个刘家的权力，无人可与之抗衡，自然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尽量保持低调。
如今刘景泰意外身死之后，在面临后继无人的情况下，其他各房自然也都生出了几分别样的心思。
而这刘义闻便是这其中的佼佼者，不仅动了念头，还将这念头落到了实处！拥有几分手段与心思的他很快便收拢了一批刘家其他的族人的心思，不断壮大自身势力的同时，也每天殷勤地讨好如今一病不起的刘家老爷子，嘘寒问暖端茶送水不在话下。
终于，刘老爷子眼看刘家不能一直无人管理，还是松了口，给了他一个机会。
尽管目前仅仅是暂时的。
但颇有几分雄心壮志的刘义闻不仅仅是想做一个代家主，更想做真正的家主！
因此，他现在就万分急迫地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在老爷子面前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
很显然，苏家窑厂的事情成为了他这股急切很好的突破口。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将这块大蛋糕给一口吞下，然后骄傲地告诉老爷子他能振兴刘家，他才是合格的刘家家主！
杜白无声无息地走入了刘义闻的书房之内，好整以暇地坐在他的书桌前，双手交叉于胸前，静静聆听着这位看起来心情极好乃至神采飞扬的“刘家代家主”与其仆人的交谈。
“老爷，前两天还不肯答应的那个牛师傅终于已经答应明天过来了。”那家仆恭敬道。
闻言，刘义闻嘿嘿一笑，他的嘴角留着两撇小胡子，脸颊瘦削，一看便是奸邪之相。
“我早就说过，没有人是不爱钱的。”他哼哼两声，一副自得的模样，“前两天还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明天不照样乖乖来替我干活！”
他掂了掂手里一把折扇，故作风雅：“咱这一手棍棒，一手再给根萝卜，他们也得跟狗一样乖乖过来……”
“忠心？信誉？哼哼，让他们在这元阳城混不下去的时候，就知道什么都没我们刘家的提携更重要了！”
“那是，老爷英明！”家仆连忙拍着马屁，“那苏家一介女子，怎么能与老爷你相提并论呢！”
刘义闻点点头，一副深以为是的神色，随即似是想起了什么，眼角一扫那奴仆，不忘提一句道：“那个姓牛的前两天还给我甩面子！这几天先不管他，下月故意找他点麻烦，扣他工钱！看他还敢不敢嚣张！”
“是是是！”
家仆赶紧应下。
杜白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话语，也大约明白了是又有一位老师傅被刘家给挖走了，却也不急不恼，继续等待着。
“哼哼，那苏婉妙还以为自己的手段很巧妙，能瞒过所有人！却不知道我们在府城也有人，她想对哪里动心思，稍稍动动手指我们就能一清二楚！真是可笑！”
刘义闻冷哼一声继续道：“她以为只有她自己有手段？咱们刘家势力和本钱哪点比她差了？只要一点小手段，还不是手到擒来？”
“嘿嘿，她招一个人，我就挖一个人！只要我们能截了这条路取而代之，那进府城的就是我们刘家！到时候天高海阔，刘家前途一片光明，老爷子就算是不想承认我是家主也没用了！”
眼下这番困境对于苏家来说几乎已经等同于绝境，现在想要重新去找人炼制窑厂也已经无济于事，因为根本赶不上工期。
也就是说，这次已经计划了许久的机会，近乎等同于是拱手让人了！
不得不说，刘义闻的确是阴狠狡诈，这般下三滥的手段固然上不得台面，却也使得苏家防不胜防接连败退。
若是一切顺利，或许还真有可能被他实现。
只是这一切阴谋诡计却在此刻都被杜白看在了眼中，注定化作无用功。
这主仆二人商量了许久，包括后续的窑厂计划以及用人安排，统统落入了他的耳中，毕竟谁也不会猜到，这里竟会有一个看不见的敌人！
良久，家仆恭敬地走了出去，刘义闻让其妾室进房里侍候他就寝。
好在大约是白天忙于外面太过劳累，两人也没有做什么不和谐的事情，刘义闻很快便打起了呼噜陷入了梦乡之中。
只是谁也没有发现，黑暗的房间里有一道虚幻的身影正伫立在他的床头，静静凝视。
“刚获得的梦魇能力正愁该怎么去实验呢，既然你这家伙送上门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杜白心中暗道，旋即眼中闪过一道幽暗色的光芒，眼前的世界似是陷入了一片水流涌动般的混沌模糊之中，平日里笔直的线条微微扭曲，坚硬的铁器此时却如同棉花一般充满弹性，一团一团或是暗黄或是绯红的光芒在视界之内交错游离……
这是梦境与现实的交错点。
他还是第一次真正进入到这个临界点中，颇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变化，但也没有浪费时间，随后将视线转向床上的刘义闻。
那里此刻隐约可见一道略微虚幻的光团在扭曲着，正是对方梦境的入口。
他缓缓地伸出手去，随后似是通过了一层毫无阻隔的薄膜之后，来到了一个全新的梦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