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一章 真要卖?
只不过买归买,但是有没有钱则是另外一回事。
“咱们好像没钱……”卫珠神色凝重地说了这句话,也让诸位师兄弟再次一愣。
然后众人不约而同地又将视线转移到了一旁看热闹的老金身上。
“嗯?”
老金眼睛一瞪,万万没想到这些道士看起来人模人样,结果转头又开始打他的钱主意了?!
“我的钱绝不可能会交出来!就算你们打死我也一样!”
他可是最视财如命的,尤其是在他大约弄明白了,眼前这几个道士似乎并不是真的土匪,反而还挺好说话的。
而这几人也的确不可能会去抢他的钱,眼下也只能尽快去凑钱,争取在那大奖被抽到之前买下!
老金这时候也为了自己的钱着想,主动给他们出主意:“几位道长若是想要钱的话,在这鬼城里办法的确是有许多的。”
“不过眼下急用钱的情况下,最合适的办法应该便是去典当了……”
“典当?”
大师兄有些疑惑,从怀中掏出一枚金锭:“这些钱不够吗?”
“哎哎哎,道长这便想错了,这些凡间的钱在这儿可是不能用的。”老金赶紧解释道,并且忍着肉疼拿出来了一枚鬼城专用的铜钱。
“这才是这里的钱!”
“还有这种事?”卫珠主动接过来看了一眼,刚一入手立刻便是眼神一变。
这铜钱上面赫然有着一种强大存在的气息,强大到让他几近窒息,让他不由得心头一紧。
而这种气息便是最好的防伪证据。
就算别人想模仿,也仿不出来的。
他们想要得到乌霜木精,还真必须要先融入这里,换到钱才行……
不过问题又来了……
“咱们能典当什么?”
眼看那些符咒正被许多的妖怪争抢着,已经拖不了了,大师兄索性一声令下:“快!咱们抓紧时间!”
在老金的带领下,几人匆匆来到了那售币坊,东拼西凑试图攒钱。
“这……”
那负责掌眼的白发老叟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桌子上摆着的一把上好的桃木剑,一时竟是说不上话来。
“你们确定要卖?”他眼神古怪地看着面前几个一看就是人族的家伙。
不对,更准确地来说似乎是道士。
可是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是眼前这奇怪的景象。
几个道士,竟然把自己降妖伏魔的桃木剑等器具卖给一个老鬼?!
这究竟是他没睡醒还是这几个道士睡糊涂了?
“当然要卖!”
卫珠有些肉疼地咬牙切齿说道。
这把剑他可是很爱惜的,这会儿卖出去自是十分舍不得,只是眼下情况紧急。
一把上品的桃木剑和乌霜木精相比哪个重要他还是有数的。
“这个嘛……”老鬼仔细打量了一眼,不过也不敢伸手去碰,然后想了想,排出了十枚大钱给他。
“就这么点?”卫珠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
“那是自然,你若是觉得低,大可以去街上摆摊售卖,只是什么时候能卖出去,又能卖多少钱,老朽我可就不知道了!”
老鬼却是一脸自信的模样,似是在说你爱卖不卖。
形势逼人,卫珠也只能屈从了,忍痛接过了那几枚铜钱。
不过这么点显然是不够用的,几个师兄弟赶紧凑一凑。
有的拿出八卦阵,有的拿出铜镜,身上那布兜就好像百宝袋一样,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还有好几张符咒,原本都是用来降妖除魔的,当时带来之时也是存着保命的念头。
却万万没想到这会儿全都“资敌”了……
等众人神色呆滞地从这店铺里走出来之后,身上的钱财总算是多了一些,然而代价却是身上稍微值钱的物件全都留在了身后。
卫珠回头瞥见那老鬼一副乐呵呵的伪善模样,就忍不住“呸”了一声,小声骂了一句:“奸商!”
大师兄脸色也有些不正常的苍白,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才意识到自己的护身符刚才也被卖了,更觉心痛,身子差点都踉跄了两步。
好半晌才稳定下心神,幽幽一叹:“快回去吧,可别耽误了……”
好在这里的东西都只是属于典当一类,一定期限内若是有钱,也可以去赎回来。
当然,赎回来的价钱就不一定和卖出去一样了。
等几人一起回到了那店铺内的时候,还好狐妖姑娘手上的符咒还没卖完,瞧见他们之后还主动招揽了一声,抛了个媚眼:“几个少侠,要不要也来试试手气?”
“买!”抱着全师门上下所有人的期望,大师兄深吸一口气,上前拍出所有的钱!
换回了一叠的符纸。
等他们拿到手之后,却是互相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动手。
“万一……没中呢?”
那不是完蛋了?
但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们身上的钱全部加一起,也买不了一个完整的乌霜木精,也只能借着这种办法取巧。
只是就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最后由大师兄做主,大家轮流来抽签。
老金其实也是手痒难耐,很想过来插一手帮忙,只可惜却被谢绝了。
“此事毕竟事关我们师门大事,不好让别人插手。”大师兄义正言辞道。
而这厚厚一叠,就算一张张来也是耗费了好一些时间。
甚至到最后,其他妖怪都已经不买了,好奇地看着这几个奇怪的斗篷人围坐成一圈排排坐,想知道他们究竟能不能抽中。
而这一叠里面的确也出了好几个奖,但都不太重要,也并没看见特等奖的身影。
卫珠眼看手里最后的几张,都有些灰心丧气了,无精打采地开启了剩下的几张符咒。
直到忽然一道夺目的金光从其手掌中窜出!
他一时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愣在了当场,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符咒上缓缓飞出来的“特等奖”三个大字!
“我……我中奖了?”
狐妖姑娘的反应倒是极快,眼前顿时一亮,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金色大字给吸引过去,不动声色地把手心里藏着的几张精心准备的符纸放回到了柜台下面。
然后笑意盈盈地走了出来到卫珠的身边。
“恭喜这位公子荣获特等奖!奖品是乌霜木精一份!”
“就……这么简单?”
当卫珠捧着那一个小小的玉盒的时候,还有些发愣,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地就获得了这宝贝!
“还请诸位下次有机会,多多来光临我们的店铺哟!”狐妖姑娘顺利完成了任务,自然也是心情不错,对他们眨了眨眼,笑眯眯地说道。
当然有没有下次就是另说了,不过现在对于这几位道士来说的确是喜出望外的。
意外获得了乌霜木精的喜悦暂时冲散了他们对于这个鬼市的忌惮与担忧,一个个脸上都挂着欣喜的笑容,就连一向不爱笑的大师兄都罕见地流露出一丝轻快的笑意。
至少此次回去可以完美地交差了啊!
卫珠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笑容一僵,想到了一件糟糕的事情。
“我们的法宝等物件都还抵押在那售币坊呢!”
他们难道要就这么除了乌霜木精外两手空空地回去?
他们可是万万舍不得的。
更别说他们这些靠降妖除魔吃饭的道士们,把自己吃饭的东西放在鬼怪那边像是什么样子?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给笑话。
“大师兄,咱们还得想想办法把咱们的东西给拿回来……”他小声向大师兄提醒道。
大师兄一愣,也是想起了这件重要的事情,蹙眉沉思。
“这倒是个问题。”
偷抢之类的手段显然是不行的,他们自己实力不足,反而容易引起麻烦,
那似乎也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
赚钱!
然而想要赚钱又是谈何容易?
他们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也罢,时候也已经不早了,咱们先行回去从长计议,以免客栈里留守的小师弟太担心我们……”大师兄长叹一声,如此说道。
等他们几人离开鬼市之后,没人注意到那柜台里的狐妖姑娘眼珠子咕噜一转,赶忙挥手驱散开面前一众的鬼怪们,转身去向上头禀报此次的战果了。
很快,从桃花妖那里得到了计划成功的杜白微微一笑,事情的发展完全在他的计划之内。
只是桃花妖还有些不解:“大王,那乌霜木精在我们鬼城虽也不算什么珍贵的物件,但对于凡人来说也是稀少的宝贝。正常来说他们也该花费好些功夫去搜寻。我们这般暗中相送,他们会不会占了便宜就走,不再来了?”
杜白缓缓摇头,轻笑一声道:“你对人性太不了解了。这些人就算是修仙之人,但终归只是小辈,心性不强,尝到了甜头之后,很难拒绝这种诱惑。”
“你便等着看罢,他们一定会再来的……”
对症下药是良策。对待凡人的诱惑不外乎金钱与名利,对待道士和和尚,则要换一个思路。
正巧,鬼城两者皆有,不管他们想要什么,这里都能满足。
甚至以杜白这些时日以来的了解,就算是仙人,只要有足够的筹码,一样能蛊惑。
谁能逃得过这种诱惑?
桃花妖若有所思,轻轻点头。
第七百一十二章 同一个道友?(四千字 )
等几个道士回到了客栈时,已是接近清晨时分。
深夜时出发,却是批霞而归,还能听见鸡鸣犬吠声,身周那些鬼怪们也已经逐渐消失,熟悉的人气反而愈来愈多,恍惚中有种隔世的错觉。
一直等在客栈里面的小师弟整夜未眠,心惊胆战地期盼诸位师兄们可以完好归来,又觉得这个要求太过艰难,想到可能出现的最糟的情况,不禁愈发害怕。
害怕如果只剩下了自己该怎么办,那些鬼怪们会不会来把他也斩草除根。也害怕自己应该和师父怎么交代……
如此胡思乱想了一宿,忽而听见外面隐约传来的动静,吓得差点想要捏动手里的神行符跑路,忽而察觉到那话语声似乎有些耳熟,不由得先是一怔,然后面色顿时一喜!
“师兄!你们终于回来了!”
他赶紧出门去迎接,果然是看见了几位师兄都完好无缺地回来了,而且好像都没有受过伤,这可真是让他喜出望外了。
唯一有一点奇怪的是,几位师兄的神色都有些奇怪,情绪都有些低落……
他心中顿时一惊,猜测莫非是受了什么表面上看不出来的伤,比如蛊毒什么的?
只是当他小心翼翼地询问的时候却发现是他自己想多了,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此行……颇为顺利。”大师兄缓缓说道,目光却有些游离,似是在想着某些事情,“而且我们还找到了乌霜木精,完成了师父的任务。”
“竟然这么顺利!师兄你们辛苦了!”
小师弟更是兴奋,然而还没等他高兴一会儿,却诡异地发现几位师兄都神色呆滞,皮笑肉不笑,笑起来比哭还难看,显得十分不符合常理。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结结巴巴问道:“怎么你们好像都不高兴……对了,那个鬼市里面怎么样了?你们这么顺利地回来,应该并非十分危险的吧……”
一旁的卫珠却是意味深长地说道:“很危险,小师弟你修为不够还是不要了解太多的比较好。”
这句话不管从哪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如此。
可怕的妖怪,以及不知不觉中就让他们身无分文可怕招数……
“那咱们会不会打草惊蛇了?不如咱们先行撤退,等师父他们过来之后,再一举进攻剿灭它们!”
小师弟虽然忧心忡忡,但还是很有一番谋略。
然而这个计划却被诸位师兄异口同声地否决了。
“且慢,我们还是先待在这里吧。”
“不错,那鬼市说起来倒也不至于可怕到让我们退避三舍的地步……”
“的确,我们道家子弟,明知有鬼怪在前,却临阵脱逃的话,岂不是叫人笑话?”
“的确如此,我们应该继续留在这里观察敌情,也好在师父到来之前尽可能地掌握情报,给师父老人家减少麻烦……”
“对对对……”
诸位师兄你一言我一语,十分默契地都同意要留下来,一个个十分正义凌然,谁也没提要走这件事。
就连以往最小心谨慎的大师兄此次都一言不发,只在他们提议留下来时默默地点了点头,神色却一言难尽,似乎有难言的苦衷。
“你们怎么好像怪怪的……”小师弟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们,总觉得是不是自己忽视了什么细节,好像他们有什么秘密瞒着自己一样。
“哪有!师弟你想多了。”卫珠赶紧打了个哈哈,免得被小师弟给察觉出来了不对劲,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不知道我们这一晚经历了多么可怕的事情,会有这种情况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说着,他就给小师弟讲了一些在鬼市里面的可怕见闻,比如什么好几百年的老妖怪遍地跑,各种恐怖的鬼怪群魔乱舞……
可是把小师弟给唬得不轻,暂时也就没有纠结于这些事情了。
卫珠很满意小师弟容易忽悠的性子,随后安慰了他一句:“行了,你这一晚应该也一直在担心我们没睡好,不如早些休息!”
小师弟被这一说,才感觉倦意上涌,打了个哈欠,回房睡觉去了。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几位师兄在他离开之后,默契的对视了一眼,然后拉上了老金一起去另外的房间召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
老金对此还是保持着一个一脸懵逼的状态,对这几位道长硬拉他入伙的行为表示十分的抗议!
“我也只是一个凡人而已,昨晚一晚都被逼着和你们一起游览鬼市,这会儿都快睁不开眼了,各位好汉,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老金指了指自己重重的黑眼圈,声泪雨下。
直到大师兄默默无言地掏出一锭分量不轻的金子放在了桌上,顿时房间里就安静了下来。
老金眼疾手快地接过那金子,放在嘴边咬了咬,一看竟是分量十足的真金,立刻便是改了颜色,笑眯眯十分热情的说道:“诸位道长,完全不用把我老金当外人,尽管使唤便是!”
“不困了?”
“困?我老金三天三夜不闭眼也没有任何问题!诸位道长别开玩笑了。”他十分自豪地拍了拍胸口,顺便悄悄地把那金子藏进怀里头,一点也不觉得硌得慌,反而觉得非常舒服。
“那就好。接下来咱们仔细讨论一下怎么赚钱的事……”卫珠接上话茬,神色严肃地说道。
能不能赶在师父来之前,把自己的东西给赎回来,这就是重中之重!
……
几天之后。
杜白控制着的魇龙王身体再度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过来,可以感觉到体内某种神秘的力量正在不断地复苏着。
这应该便是那佛珠所带来的影响,里面所蕴含的一些信息足以让他品味许久。
当然,那是一个颇为漫长的过程,他现在倒是更在意眼下的关于正道人士的事情。
他召来桃花妖,询问了一句关于那几个道士们的境况,看看一切是否如自己所预料的那般发展。
当然真要说担心也不至于。
在他想来,即便那几个道士真就清心寡欲不受诱惑而离开,也无所谓,大可重新寻找目标。
只是得到了桃花妖的回答之后,他眼里满是古怪之意。
“你是说……他们非但没有赚到钱,反而越欠越多了?”
越赚越亏?
这几个道士莫非比自己所想的还要更天真单纯?!
他原本的意思也只是想通过一些小手段来诱惑他们多来往于鬼市,增加正道人士对于鬼城的正面认识。
谁知道他们竟然把自己给坑了进去……
桃花妖也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回忆了一下这段时间暗中派人观察他们的经过,也不免觉得好笑,轻声答道。
“大王,您有所不知,那几位道士起初的确是想着赚钱来将他们的东西都给赎回去。只是若是要赚钱,难免会需要与我们鬼城更多地往来,更深入到诸多生意中去……”
“也因此更难免的,会接触到一些他们抵抗不了的诱惑……”
桃花妖这么一说,杜白倒是有些明白了,大约就是这么个道理。
杜白从现代模仿了一些吸引人的手段,那些道士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见多了也就被吸引了进去。
结果一通下来,赚到的钱还没花出去的多,反而倒欠了一屁股的债,简直是欲哭无泪了。
不过杜白毕竟也不会一直将目光放在他们的身上,而是问道:“据你之前所说,他们已经通知了其师门长辈,现在可有消息?”
桃花妖点点头:“回禀大王,据我们暗中派人跟踪调查,其师门的长辈应该过几日便会到来此地。届时……”
她微微蹙眉,面露几分难色。
虽然以他们的修为来说,在人间界或许称得上一位高人前辈,但在她的眼中根本不足为惧。可关键是究竟要以何种方式来对付他们?
桃花妖有些为难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这种来意不善的家伙自是敌人,大可随手解决。但是这个办法现在并不可行,有悖于大王的意思。
可若是真要让这些家伙进来鬼市那也不太妥当。
那些老顽固们可不是现在的年轻人那么好糊弄了,他们道心顽固,绝非寻常弟子可以比拟,鬼城里的一些新鲜事物也无法诱惑到他们。
这种情况下,让他们随意进出反而可能会使得鬼市的秩序混乱,不利于管理。
好在杜白也是理解她的难处,没有将这些事情也全权交托给她处理,而是神秘地微微一笑:“不必担心,等他们过来之后,就由我亲自去招待便是。”
修道之人么,道心坚定是他们的优点的确不错,可某种时候,也是他们的缺点……
若是发现自己最敬仰的“仙神”都在为鬼市背书,那还能有胆子说出一个“不”字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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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位道士暂住的客栈内。
天色已经接近深夜,天上一轮弯弯的明月高高悬挂,天气比起之前几日灰蒙蒙的时候要好了许多。
也正是适合深夜出行的好时机。
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师弟隐约听见房外似是有什么“淅淅索索”的衣物摩擦的动静,就好像是有人正在悄悄披上衣物出走。
他本也没有在意,正想翻个身继续大睡。谁知忽而感觉下腹部一阵胀痛,强烈的尿意传来,暂且打断了他的睡意。
也只好先起身披上一件,刚下床却忽而反应过来似乎有些不对劲,和自己睡一间房的那位师兄的床上不知何时好像没了人影?
“师兄也去茅房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打了个哈欠,倒也没有往别处想去。
人有三急,修道之人也不例外。
只是就在他打开门之后,门外隔壁房门口的古怪的四个黑影却让他当场愣住,起初的略微迷惑之后,双目逐渐睁大,满是惊愕地看着他们那僵住的背影。
“这……师兄?”
只见这几位师兄不约而同地都穿着一件黑袍遮掩着身形,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似是正打算下楼去,结果一个不小心被自己给逮了个正着!
“你们怎么都这幅打扮?”
回过神来之后,小师弟用满是狐疑的眼神打量着他们,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么晚了还这幅打扮,难道是要集体出去做贼吗?!
就算是做贼也用不着几个师兄一起出动吧?凭着他们手中的法术,什么金银财宝不能手到擒来?
“啊……我们哈哈……对了小师弟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出来做什么?”
卫珠心里暗道一声不妙,竟是被小师弟给发现了,但是面上还保持着师兄的威严。
“我有些内急……”小师弟老实地回答了,“那师兄你们呢?”
卫珠偷偷瞥见其房内今天没有助眠的宁神香,才意识到是自己忘记了,不禁有些头疼。
事到如今也只能打个哈哈:“其实……是我刚巧在这里认识了一位见识很广阔的道友,只是他不喜白天出门,所以现在想要去和他聊一聊,谈谈心。”
“道友?”小师弟转而又望向另一位师兄,“那师兄你呢?”
“唔……实不相瞒,我也认识了一个道友,在这如此皎洁的月光下谈心论道,岂不也是一桩美事?说不定更有助于自己的心性提升!”那师兄义正言辞道。
明明是随口胡扯,结果说得振振有词,差点连他们自己都信了。
“也是道友?你们认识的,都是同一个道友?”小师弟更加迷惑了。
“没错没错,我们师兄弟四个都是去和那位道友论道的,小师弟你道行不够,还是别掺和了,快回去睡觉吧……”
卫珠赶紧附和了一句,并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了一句。
“这……”
小师弟虽然还觉得有些奇怪,不过这时候看大师兄也沉着一张脸不说话,似是有什么心事一样,也就将信将疑地答应了下来。
然而就在卫珠几人以为蒙混过关而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谁料忽而一道天空之中炸响的雷霆之声传来,震得整座客栈都是微微一颤,几位师兄弟也被吓得面色苍白,眼神惊恐!
然而诡异的是,听到这巨大声响的似乎只有他们几人而已!
第七百一十三章 天机不可泄露(四千字)
其他的那些客人都还在呼呼大睡,那些伙计们也在收拾打烊,有条不紊,一切如常,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甚至连抬眼看一下的动作也不曾有。
这本身已经足够奇怪,但让这几位师兄弟惊吓的并非如此简单,而是这道雷声他们可是十分耳熟的……
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向着客栈的大门望去,只见一道苍老的身影缓缓出现。
这位老道身着一袭黄色八卦道袍,头上端正地束着道冠,虽是白发苍苍,面上皱纹许多,但谁也不敢小瞧了他。
其瘦削的身体里隐含着极为强大的气势,压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师父!”
几位道士却是不约而同地恭敬跪下,不敢有丝毫的不敬。
毕竟这位便是传授道法于他们的师父——灵修子!
据说已经有一百五十年以上的年纪,却还能正常地活动,虽然近日以来已经不常走动江湖,但是人间正道中还是时长流传着他的名号,谁都要尊敬称呼一声前辈。
最重要的是,其道法高深莫测,虽然还及不上天师的名号,但也是极为强大的存在了。
此次得知了鬼市之后,便是由其亲自赶来。
几个年轻道士们见师父终于赶来之后,心中却依旧没能安定下来,反而有些担忧。
以往时候,师父是他们最大的主心骨,无论多强大的鬼怪都无法敌过师父。
然而此次,他们越是深入了解这鬼市的背后的存在,就越是发觉到那巨大的恐怖!
就算是师父,恐怕也无法抗衡……
不过这些显然是后话了,现在更重要的是,师父虽是来的轻飘飘,但是每一步却好像是踏在了他们的心头上。
那每一下的脚步声都是如此的沉重,让他们的头不断地往下低的同时,额头更是流出了许多的冷汗,却也连擦一下的力气也不剩了。
师父的严厉的目光正紧紧盯着他们,就好像是在看待几个犯了大错的孩子。
此时灵修子的进来也同样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就连小二也没有上前招待。
他便如此自如地走上了二楼到跪着的他们的面前,凝视了一会儿后,皱紧眉头,缓缓开口用沧桑的声音说道:“你们可知错?”
“师父,我们知错了!”
卫珠他们虽然敢糊弄小师弟,但是面对师父是决绝不敢的,甚至都不敢说谎,立刻就是承认错误。
他们被师父教养多年,自是知道师父的脾性。
犯了错不可怕,可怕的是知错不改,而且还说谎!
“知错便好。”灵修子缓缓点头,并未过分苛责。
倒是小师弟一直低着头,听了之后忍不住时而看看师父,时而看看几位师兄,一时有些两眼发懵,有些不太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心里则是在暗自琢磨着。
“师兄他们不是替师父找到了乌霜木精,应该是大功一件呀!怎么好像还犯了错似的?”
而灵修子望了一眼客栈下面逐渐冷清下来的景象,缓缓道:“在外面也不怕被别人看了笑话,进房间里细说。”
几个弟子闻言赶忙送师父进屋,然后等师父坐在床上之后,他们再乖乖地跪在地上,听候吩咐。
灵修子的深邃的目光缓缓扫过他们的身上,神色有些格外的凝重:“那鬼市莫非是有什么古怪?才能将你们全都给迷惑住,甚至不惜欺瞒同门师弟?!”
卫珠身子一颤,抬眼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然后很快又缩了回来,小声道:“原来师父您已经知道了啊……”
“哼!你们浑身鬼气森森,好似是个从黄泉路上逃回来的厉鬼,根本不像是个修道之人,我灵修子若是连这都看不出来,岂不是白瞎了这双眼睛?”
师父话语里隐含着怒气,满是对于几位自己尽心培养出来的弟子却自甘堕落混入鬼道之中而怒其不争的愤懑。
“这……”卫珠等人顿时哑口无言,低头打量了一眼自己,才恍然发现原来是这段时间自己出入鬼市太频繁,以至于连自己身上的气质改变了都不知道,更是有些后悔。
灵修子逐渐平缓心中的怒气,沉声问道:“你们虽是在来信中提到了那鬼市是个极为危险的所在却不详细。你们经过这段时日的经历应该已经有所了解,详细说来,莫要有所隐瞒!”
几个师兄弟下意识对视一眼,自是不敢再有所隐瞒,赶忙将这段时日的经过全部给讲了出来。
尤其是在说到自己等人本想去赚钱,结果反倒是越欠越多这件事深感羞愧,不敢抬头看师父的脸色。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阴沉的可怕了。
就在他们说完之后,便听到师父重重拍了一下床板,满是怒意的声音响起:
“可恶!”
“你们资历不深,自是认不出来那所谓的鬼市分明便是蛊惑人心的手段!创办之人必然有极大的图谋!而给你们的那乌霜木精固然看似不错,却很可能只是一个引诱你们越陷越深的陷阱而已!”
灵修子目光凝重,震声说道:“若是置之不理,日后定然会形成一个巨大的隐患,届时如你们这般,人鬼不分,生死紊乱,天道亦不复存在!”
“既是如此,不如便由我亲自出手将那鬼市给剿灭,以绝后患!”
只是此话一出,场面却是瞬间安静了下来,诸位弟子面面相觑,一副有话却不敢说的模样。
半晌,才有胆大的卫珠小声提醒了一句:“师父,那里太过危险,您可能……或许……还是再叫几个帮手会比较妥当一些。”
“荒唐!这天下我哪里去不得?”灵修子却不信,反而觉得是几个弟子小瞧了他。
直到……
当灵修子逼着几个弟子带他走上了当初他们所走过的那条通向鬼市的道路之后,才意识到似乎他们所言非虚……
“你们怎么不早说?”
灵修子感觉自己简直就好像是走在狼群里面的小绵羊,浑身的灵压都已经紧绷至极限,呼吸都有些不太顺畅,目光时而扫过周围路过的那些鬼怪们,瞳孔紧缩。
虽然他对自己的修为十分的自信,但是奈何周围那些路过的根本就不是普通的鬼怪啊!
看看前面的那一只,三百年的修为!
看看后面那一只,好家伙,四百年的修为!
而像是这样的家伙显然还不在少数,就算那些只有百年修为的小妖怪也是比比皆是,一只两只或许他还能轻松应付,但如今相比之下他自己的修为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卫珠有些无辜地说道:“师父,我们可是早就提醒过您的,是您执意……”
灵修子眼睛一瞪:“那是我老糊涂了,你们不知道拦着?”
“啊?”他们顿时齐齐一噎。
不过走到这里,灵修子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继续走了。
凭借他的道行,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那鬼市的真正危险根本不是表面上这些鬼怪那么简单。
里面深处还有更可怕的力量在潜伏着,那绝非是他可以抗衡的存在。如今他过去,简直和送死无异。
甚至他所知的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比拟!
灵修子紧紧地盯着那鬼市上空的一团黑云,缓缓一叹。
“恐怕当真是需要我联系那些道友们,聚集天下英杰一起才能剿灭此地了……”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行离开……”
他心意已变,打算先带着这几个弟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只是话音刚落,却忽而听到身后传来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这位道长,都来到这里了,不进去坐坐吗?”
“谁?”
灵修子一惊,他刚才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等他赶忙回身望去时,竟是看见一个相貌平凡的中年男子正立在自己等人身后不远处,微微笑着望着他们。
虽然看似对方身上和气势都没有任何起眼的地方,但是那一双如墨般的眼眸里却仿佛是蕴含着无上大道一般,深邃幽暗如同星空,让对视之时心中不由自主生出自我的渺小与畏惧感。
“绝非凡人!”这是他心中的第一个念头。
虽然不知对方究竟是什么身份,但是在他看来,既然出现在了这里还邀请他们进去看看,那么定然是鬼市一方的人……
决不能放松警惕!
“你又是谁?”灵修子慎重问道。
目光紧紧盯着对方,却又似乎感觉不到实质,更觉心惊。
“我……我只是那鬼市主人的朋友而已。”那中年男子轻笑一声。
“朋友?”灵修子目光一凝,“你也是妖魔?”
此人修为深不可测,若是真打起来,恐怕自己毫无胜算!
“妖魔?我可不是什么妖魔。”旋即却听其否认道,“只是觉得或许你值得我一见,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
灵修子却并不打算听他的话,眼下也不确定对方是否是在拖延时间,与其继续磨磨蹭蹭,不如来个了断!
他刚想说话,随后却见那男子轻轻一挥手,眼前的场景却是瞬间巨变,似是腾云驾雾一般,让他整个人不由得一震!
正准备运起法术,谁知下一秒便已经如同落脚在实地,没有了刚才飘忽的错觉。
“这是?”灵修子惊愕地四周望去,却是发现自己此时竟正站在一片云端之上,脚下依稀可见那鬼市的全貌,还能分辨到一个个人影攒动的景象。
对他来说腾云驾雾并不稀奇,他自己也会。奇怪的是对方为何要将他给带到这里来。
“请坐吧,这里的一桌宴席便是我为你所准备的。”
然而这时候,那男子的声音再次从背后响起,当他回头看去时,却发现对方竟然已经在这云上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看起来十分美味。
“不知你们可有什么忌口,所以每样都准备了一些,便随意罢……”男子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盘腿坐在地上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酒香似是有形一般缓缓飘出,伴随着天空中一轮比起地面看显得更大许多的弯月银白色光芒洒下,形如一层银纱,朦胧且散漫,更显香醇,惹人肚里酒虫躁动。
但是灵修子怎么可能会去喝这种来路不明的酒,反而愈发警惕。
他手掌一震,凭空出现了一把银白色的长剑,虽然看似寻常,但是那似是切开了落下的月光的剑锋足以可见其锋利。
谁知那男子却是哈哈大笑:“吃饭喝酒,你又何必拿出武器来打打杀杀呢?”
只见其伸手随意一招,他手中的剑便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飘飘然地落在了云端的另一头,牢牢地斜插在那里,不再动弹。
灵修子眉头深皱,不仅是因为觉察到自己的实力远不如对方,更是因为察觉到对方屡次的出手都没有丝毫的鬼气,反而有种淡淡的仙气,随性而为。
“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真如此好奇我是谁?”那男子慢慢放下手中的酒,抬眼望着他,似是随口一问。
灵修子郑重点点头。越是观察,他越是觉得眼前此人非同寻常。
“也罢……”
灵修子忽而听到其一阵长叹,随后眼前的景象忽而如同镜花水月一般地缓缓旋转起来,一幕幕令人惊奇的景象逐渐出现在他的眼前——
仙气缭绕的亭台楼阁,空中盘旋飞舞的仙鹤,清澈的灵泉缓缓流动,还有腾云往来的仙子仙童们……
和他典籍中所记载的仙界的景象几乎一模一样!
而那位方才所见还平平无奇的男子正衣着华贵地坐在仙座之上,神情淡然,好似周围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一般。
只是并未给他详细观察的机会,眼前的一切又是如同幻想一般破裂开来,回到了方才的云端之上。
此时那位男子还是笑眯眯地看着他:“如何,现在明白了吗?”
“仙……仙……”灵修子瞪大了双眼,满是敬畏地看着对方,心中更是震撼无比!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本是来除妖魔的,结果竟然见到了一位人间已经上千年没有消息的仙人?!
只是没等他说完,那男子便是轻笑一声打断了他:“嘘,此乃天机不可泄露,你心里明白便好。”
但话是这么说,其身上所释放出来的那一丝丝仙气虽然并不十分强烈,却是货真价实,连带着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灵动了几分!
若说先前的可能是幻境,那这仙气是绝对做不得假的!
灵修子急忙跪下,欲要磕头:“在下明白……”
但就在他要磕下去的时候,却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拦住了他。
“磕头便不必了,我特意现身,可不是来受你的参拜的。”那“仙人”如此说道,随即伸手指向云端之下,那一片鬼市里面的繁荣景象。
此时正是半夜时分,也是鬼市最热闹的时候,数以万计的鬼怪就在这里来来往往。
虽然鬼市已经扩大了数倍,但还是可以看得出,依旧有很大的潜力可以挖掘。
“你在那里,可看到了什么?”破有深意地问道。
第七百一十四章 镖师(六千字)
“什么?”灵修子一愣,顺着其手指往下望去,在看见那些鬼怪之后不由得沉思了一下,方才试着回答,“有很多的鬼怪妖魔?”
却见那男人摇了摇头:“不,你只看到了表面,但是他们其实也只是一些希望可以拥有安定生活的普通人而已。正如凡人有善有恶,鬼怪之中也有不愿争斗的类型,这个鬼市,便是留给他们的桃源之地。”
“可是……”灵修子再次皱着眉头,觉得有些不妥,“可是他们本就是妖魔鬼怪,并非人族的同类,又岂能真正地和平共处?”
“哈哈,不试试又怎么知道?”那男子笑了笑,指着他道,“其实此地便是我出手的一次尝试而已。”
“这鬼市原来是您的手笔?”灵修子忽而恍然,觉得自己大约是猜到了某个真相。
这鬼市的范围如此之大,所牵涉的妖魔更是数不胜数,再微小的力量汇聚起来也是极为恐怖,更何况这里?
恐怕也只有真正的仙佛才有足够的力量来掌控全局,不至于引起祸乱来!
由此,他心中也不免更是震撼。
这鬼市乃是仙人的布局,那么恐怕所谋图的要比起自己所想的还要更大一些!
男子点点头:“不错,正巧此地的一位鬼王魇龙王与我志气相投,我便假借他的手,创造了这一个地方。起初只有鬼怪的往来,到如今慢慢放开对于凡人的限制。”
“而结果很不错,至少目前来看没有出现任何的问题,也没有出现什么争斗。反而,倒是有几段偶然的良缘诞生于此,也算得上一段佳话。”
灵修子没有说话,只是凝神静静听着。
“不过至今为止还有些缺陷。”男子话音一顿,目光从地上的鬼市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还缺少你们正道人士的相助。”
“只有你们也能接受我的想法,那么才有真正成功的机会。”
“至少,也不能反对。”
“你意下如何呢?”
灵修子想了很久,终于苦笑一声:“既然您都如此说了,我们又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呢?”
倒不如说,既是仙人的意思,那么几乎就已经可以确定成功,因为不存在反对的人。
事到如今,倒不如赶紧支持来得妥当一些。
尽管他目前还无法认同这位仙人口中的人与妖共存的可能性,但他只能选择相信!
相信以仙人的实力足以安排好一切!
他的话一出口,便感觉到那“仙人”颇为欣赏地看了他一眼,浑身无形的压力也好似陡然一轻。
“不错,既然你能有这种觉悟,我也不必再多说什么了。”
“不过还是那句话,若是有机会,你不妨也多了解一下这鬼市。应该算是一个颇为又有趣的地方。”
话音刚刚落下,灵修子正欲回答,眼前的一切竟是再次变得模糊起来,就好像是大梦初醒一般,一切开始缓缓地破碎开来。
当他猛然再次回复清醒的时候,竟是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原地,旁边还站着自己的几个弟子们,而那“仙人”原本站立的地方,此时却已经不见了身影。
此时,旁边卫珠疑惑地问道:“师父,您怎么突然愣住了?我们还走不走了?”
灵修子一怔,方才意识到刚才可能只是那位仙人故意只给他一人看到的场景,心中感慨其手段高深之余,也重新转过身望向那鬼市的方向。
“鬼市啊……”
他低声喃喃着,脑海中回忆起先前“仙人”曾与自己所说的那番话,甚是感慨。
他决定相信一次!
“先不走!我们去那鬼市瞧一瞧。”灵修子言罢,抬腿朝着那鬼市的方向走去,只是此次却不再如先前那般小心谨慎,反而抬头挺胸,底气十足。
毕竟就连仙人都要特意来见自己一面,不就相当于仙人在支持着他吗?那这里的鬼怪再多再可怕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而他一走,只留下身后那五个弟子一脸茫然,一时还没回过神来。
“师父怎么突然变了主意?”
不过这个问题暂且留到以后再讨论,先得赶紧跟上师父才行。
“你们既然已经来过了这里,便由你们带路,为师要好好看看这个地方。”灵修子一脸严肃地说道。
他现在索性连伪装也不做了,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了这里。
等入场排队时候,一身道长法师的打扮更是惹得了无数的鬼怪瞩目,也有不少的议论纷纷。
这简直和这鬼市的阴恻恻的氛围格格不入,更别提那些本就对于正道人士十分敏感的妖魔了。
不过好在,的确没有任何人选择动手,顶多是奇怪地打量几眼,觉得十分匪夷所思。
……
而没人知道的是,那云端之上,撤去了原本那中年男子模样伪装的杜白重新展现了魇龙王的高大身形,目光注视着下面的几个道士,嘴角微微一翘。
计划虽然有些偏折,不过倒也和自己所预料的差不多。
而无数朵粉色的桃花瓣随这冬夜的寒风飞舞逐渐在身后不远处汇聚起来,一阵光芒闪过,出现了桃花妖地娇媚的身形。
她一双美眸里满是崇拜地望着杜白的背影,恭敬地说道:
“大王果然好手段!这一手将那老道士给唬得分不着东南西北,险些连属下都被骗了过去……如此一来,那老道定然不敢再有任何反对。而有这一个突破口,想必接下来就顺利许多了!”
杜白笑了笑,轻轻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他当然不会直说,自己刚才给灵修子展现出来的其实都是真实的场景,就算是法海这样的真佛转世过来也一样会被迷惑,无法幸免!
因为那本就是他依照先前在赤羽大仙梦境中所看见的有关于一部分仙界的场景给照搬过来的,自是和真的一模一样!
至于“无意中”所泄露的仙气,那自是更不用多说……
他这般想着,低头看着那灵修子在几个徒弟的带领下游览着鬼市的全貌,心中也不免稍稍松了口气。
演这么一出好戏,可比真正大打一场还要劳累许多。
“好在,一切都圆满完成了。”
正道人士有这位灵修子的相助,应该不会再格外针对鬼城。即便还有老顽固,自己也可以再来这么一出敲打敲打。
免得有人以为自己的“仙人之力”也是假的。
不过在此之前么……
他缓缓抬起头,深邃幽远的目光望向遥远的东方。
“我也该去解决一下许久前所留下来的那些小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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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静的一片树林里,参天大树比比皆是,落叶铺满的地面上时而裸露出崎岖的树根,又好像连接成了一体,好似是一张密密麻麻的布在土壤之下的渔网,弯弯曲曲,逐渐蔓延向幽深的树林深处。
天空之中一轮骄阳撒下温暖的阳光,一道道光束顺着树叶的缝隙落下,虽是冬日,却也在这片空间里的空气也显得颇有些夏日闷热的感觉。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远处隐隐约约逐渐传来了沉重的脚步踩踏在干枯的落叶上的脆响声,以及车轮在山路中滚动的声响。
在这片格外静谧的山林之中显得格外刺耳。
更是忽而惊起了一群飞鸟,叽叽喳喳地展翅飞往远处,一阵扑腾声散去后,空中缓缓落下些许的杂色的羽毛,浮在地面落叶之上。
直到一双厚重的踩踏在了上面,当再次抬起之后,只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脚印与些许的碎片。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以及滚滚的车轮。
那由两匹马拉着的沉重的货车上盖着白色的麻布,但是明显也能看见下面一个个厚重的用油布密封起来的木箱。
层层保护,显然里面所存放的事物价值不小。
马车的四周则是依次护卫着一个个穿着简练,气息豪放的男子,横眉怒目,腰间更是别着刀剑,手掌随时都握在刀柄之上警惕着这四周,显然都是功夫不浅的练家子。
而他们的服装背后还绣着一个颇为显眼的秦字,应该都是同门师兄弟。
“大哥,还有多远?”
一道男子的声音响起。
抬头望去,可见正坐在车顶之上的一位汉子忽而一跃而下,手中提着一个水壶,只是里面似乎已经被喝了个干净,即便壶口朝下也没有几滴水洒出来。
此人比较罕见的顶着一个大光头,嘴边却是留着两撇小胡子,颇有些奇妙的组合。
“二弟,别急。”
走在最前方的一位相比之下气息更显温和一些的中年男子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到。
“我看这地图,大约咱们这山路才走了一半不到,还有好些路要走,若是你现在便心急了,那岂不是白给别人偷袭的机会?”
“我们秦家镖局,行走江湖除了一身武艺之外,更重要的是小心仔细,莫要心浮气躁!”
大哥的目光说着扫过周围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幽暗的树丛之间,时刻不曾放松警惕。
有过经验的他越是走到这种崎岖的山路之上,越是不敢放松。他很清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土匪山贼从那些阴暗的角落里跑出来。
到时候,别说押送的货物了,便是小命怕是也难保!
那光头的二弟有些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光溜溜的脑袋,叹了口气。
“大哥,道理我都懂,只是这鬼天气实在是怪得很,明明这冬天还没过去呢,这儿怎么就这么热了呢?一时口干舌燥难忍,害得我带的水都喝完了。不如……嘿嘿,大哥你让我喝点酒吧?”
他说着,两眼泛光地望着大哥。
然而那位大哥却是坚决地否定了,呵斥一声:“想都不要想!二弟,你可知道我们押镖的规矩?万一押镖途中喝酒误事了怎么办?我们镖局可丢不起这脸。至于水……”
他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了水壶丢给他,淡淡道:“我的水壶里还有一半有余,你拿去喝吧。”
“那……大哥你怎么办?”
光头二弟抓着手里的水壶,回头看了看自己镖局的那些师弟们,他们身上的水也都已经所剩无几了,更别说帮到他们。
估摸着若是这鬼天气再持续一会儿,他们就真要面临无水可喝的窘境了。
“不必担心。”
大哥展开手中的地图低头看去:“我看这地图上写着,沿着这条路往前应该会有一个叫做水原村的小村子,虽然不算繁华,但应该已经足够我们补充物资了。到时候我们在那里歇息一日,二弟你也可以喝两口酒解解馋。”
毕竟别说别人了,押送这一趟镖长途跋涉下来,他自己也有些怀念酒的味道了。
“可以喝酒?嘿嘿!那可真是太棒了!”
二弟显得颇为兴奋,连带着车队的那些师弟们也都精神一振,感觉原本疲惫的手脚也重新有劲儿了。
“大家加把劲,赶紧过去那村子落脚歇息!到时候我请你们喝酒!”二弟振臂一呼,顿时周围几人连声欢呼,还传来阵阵大笑声,原本有些压抑的氛围顿时变得欢快了几分。
似是连树林阴郁的环境都被驱散了些许。
只是就在他们抓紧时间赶路的时候,忽然注意到远处出现的一道奇怪的身影。
只见那男子一副寻常中年男子的打扮,衣着打扮也不像是什么富贵人家,倒更像是一个读过书的穷秀才。
要说奇怪的地方就是此人正盘腿坐在路边,闭目养神,就好像是在等着什么一样。
直到看见了他们的身影出现,才奇怪地露出了一抹笑意,缓缓起身对他们抱拳行了一礼。
“诸位好汉,你们可是要前往那水原村?”
“嗯?”
几位镖师对视一眼,均能看出对方眼中的警惕。
这荒郊野外人迹罕至的地方,突然冒出一个普通人问路?
此事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古怪的意味。
对于这些行走江湖已久的镖师们来说,自是更加小心。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这里等着我们?”那光头的二弟首先站出了一步,质疑道。
“我只是一个碰巧路过的普通人而已。”却听那人微笑着答道,“至于故意等着你们更是没有的,只是恰好遇到而已。”
“不过正巧在下也想去水原村,不如我们一起前去,也好有个照应?”
“一起?你自己长着腿,也没受什么伤,怎么不自己过去?”那二弟望着他,觉得奇怪。
“只是因为在下找不到去水原村的路而已。”那人轻叹一声,面色上有些遗憾。
那秦家镖局的大哥和二弟对视了一眼,心中有些猜测。
“难道是此人迷路了?”
但也说不通。毕竟这座山的大路只有这一条,只要不故意往深山里走去,那闭着眼睛也能走出去,怎么可能会迷路?
想到这里,二弟小心附耳到大哥身边,低声道:“大哥,小心有诈!”
大哥微微点头,面色上虽然不动声色,但心里却提高了警觉心。
押镖的半路上突然有个人求助,想要一起走?
里面八成是不对劲的!
说不定此人便是山贼的内应,他们可能已经在前面前往水原村的路上设置好了陷阱,就等着待会儿里应外合,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种事情他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是也曾听几位镖局的老前辈提起过,自是不会轻易相信。
而事实上,虽然这些镖师们东想西想,有着各种阴谋诡计的猜测,但是那个男子所言的确是千真万确的。
他的确是无法找到通往水原村的路了。
或者说,是通往“真正”的水原村的路。
他便是千里迢迢,从鬼城来到了这里的杜白,虽然幻化而成了普通的凡人,在外人看来也没有丝毫的破绽。
但是毕竟身体还是魇龙王的身体,即便外表模仿得再像,但始终没有活人独有的生气。
杜白猜测,很可能就是因为如此,才会无法如同之前本尊来到这里时一样,走入“真正的水原村”。
这个问题说麻烦挺麻烦,但要说简单,也是真的简单。
只要找到有人“带他”进入这水原村即可。
正巧,就遇上了这么一队押镖的车马,他便打算混入其中,自己一时倒是没有和他们一样想的那么多。
而他也没想到,因为他的原因,这一行人还改变了主意。
“抱歉,我们并不打算去那水原村,我们打算绕路直接在天黑之前通过这座山!”
那位大哥如此答道。
说话时,他还不动声色地与同门的师弟们比了个眼色,做了些暗示。
他们做押镖的,当然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们接下去的路线,否则谁知道会遇上什么危险。
此事真假参半,就看眼前之人怎么想了。
反正自己等人是不会选择与其同行的。
相比之下,损失一次喝酒休息的机会,总比丢了性命要好得多。
二弟方才虽然有些不太高兴,但这时候自然也是识大局,没有多说,听从大哥的吩咐。
杜白闻言不禁一怔,有些奇怪方才还隐约听见他们的话说是要去水原村,怎么现在又改变主意了。
不过若是他们本就不想去,那他也不会选择勉强。
毕竟那地方可不是什么善地,还有一尊“邪神”隐藏着,说不定就会遇上什么危险,他也不好逼着这些人随自己一同冒险。
不过就在这时,他心中一动似有所觉,抬起头望向天空,眉目一凝,随即轻叹一声。
“可惜来不及了呀……”
“什么来不及了?”那几位镖师一头雾水,有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快要下暴雨了,你们现在若是不去那水原村避雨,你们车上的这些货物恐怕就要遇到麻烦了吧……”
杜白重新低下头,看向他们身后那辆马车,意有所指。
那些箱子用油布小心翼翼地遮掩起来,显然不是随意而为的。
虽然自己没兴趣去探查里面究竟是什么,但是
“下雨?!”
那光头二弟一惊,但抬起头看见一片晴朗的天空后,不由得心中一松,旋即指着对方笑骂道:“你这浑人,怎么满嘴胡话!这么好的天气,怎么可能会下雨呢?”
其他人也是满脸奇怪地看着他,就好像是看着一个疯子一样。
难道现在的山贼都这么没脑子,撒这种一眼就能看穿的谎言吗?
然而在他们的怪异眼神注视下,杜白不慌不忙,重新席地坐了下来,淡淡道:“你们若是不信,大可自行离开。我便在这里等着。希望不会再见到你们罢……”
最后一句话倒也是真心实意。
这种麻烦事别人若是不想招惹,他也不会强求。
那几个镖师面面相觑,愈发觉得古怪,不打算在这里久留,便是互相低语了一会儿后,换了个前进的方向,找了个小路走去。
这条小路虽然会绕一些远路,但只要没有下雨耽误时间,以他们的脚程那么应该可以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下山。
到时候再寻一个农家休息一下也还来得及。
顶多只是没有原本想的那么舒畅便是。
然而……
计划赶不上变化。
当他们驾着车沿那条小路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忽而天空之中传来一道晴天霹雳,让他们不由得浑身一震。
众人惊疑不定地抬头望去,竟是看见先前还是一片晴朗的天空之中不知何时已然聚集起了一层层黑压压的乌云,大有风雨欲来之势,压得四周的树枝都弯了腰,落叶纷纷。
“竟然……真的下雨了?!”
那大哥与二弟对视一眼,皆能看出对方眼中的震惊之色。
事情似乎还真的和那个怪人所说的一样发展。
“那大哥,咱们该怎么办?”
二弟看了看前方距离下山还有很长一段绵延的山路要走,不禁皱起眉头。
若是继续往前,估计要不了多久暴雨就会来袭。
到时候他们淋了雨也就罢了,以他们的体质还不至于生病发烧,可那些押送的货物若是淋了雨,那可就糟了!
大哥也是有些为难,左右看了看,沉思了好一会儿,方才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走!回去!”
“若是真下了大雨,料想就算有山贼,他们也无法顶着这么大个雨来袭击咱们。更何况,那个怪人可以预言到下雨,总觉得应当并非是什么山贼,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此次咱们小心行事!”
得到了吩咐,众人重新调转了马匹,拉着沉重的货车沿着来时的车辙退了回去。
而此时,天上的黑云愈来愈浓烈,沉闷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看来……还真将会是一场大暴雨了啊!”
第七百一十五章 不同的进入方式(四千字)
等他们回去的时候,果不其然,那个古怪的男子还十分淡然地坐在了那里,早已预料到了他们的回来。
杜白方才一直闭目凝神,察觉到他们的气息接近之后方才缓缓睁开眼睛,看见这一行熟悉的身影后微微一笑:“果然回来了。”
他从先前就已经感觉到了,这些活人的靠近很可能已经吸引到了那位盘踞在水原村的邪神的注意。
包括这天气的燥热,这忽然降下的暴雨,全都是为了将他们引向水原村的种种阴谋而已。
对于一个可能拥有仙人力量的存在来说,这并非是什么难事。
甚至事到如今想来,过去自己和婉妙一起路过此地的时候,所突然遭遇的那场风雨,或许也是那邪神的计策而已。
若非是当时自己展现出的异常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自己的身上,恐怕苏家一行人都很难活着走出水原村。
那位大哥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虽然仍觉得奇怪,但此时也不免有些敬重,当其是一位不显山露水的奇人。
迟疑了一下后,说道:“这位先生果然神机妙算,已经要下雨了,这山路怕是已经赶不了了,我们决定前往那水原村暂时先避一避,不妨我们一同前去?”
杜白重新起身,点点头道:“也好。你们行走江湖,小心些也好。”
他刚才静下来回忆一下,也算是想明白了,不再奇怪他们的所为。
只是有些遗憾,这些人果然还是没能躲过那邪神的觊觎。
这几位镖师既然接受了他,那么态度也就没有先前那么冷淡,反而主动招待他一起。
而在一起前去那水原村的路上,杜白也是大致了解了他们一行人的情况。
那位比较沉稳的大哥名叫秦正伟,那个光头却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名叫秦洪龙,虽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都是从小就被秦家镖局所收养的孩子。
又因为武学天赋不错,武艺高强,所以长大以后便挑起了大梁,成为了正式的镖师,专门押送各种天南地北的镖。
此次也不例外,据说所押送的是某个布商的布匹以及染料,乃是诸多王公贵族们的喜爱之物,价值极其昂贵!但万万不可沾一点水,否则便是前功尽弃。
不然这么远的路,何至于非要骑马上山长途跋涉,走水路岂不是更快许多?
而他们自然也是对杜白的经历感到有些好奇的。
他们走南闯北,见识过的经历也比寻常人丰富得多,一些奇人异事也有所耳闻,此次亲眼所见,还是难免有些惊讶。
杜白当然不会和他们说实话,只是随口编造了一段身世。
诸如自己原本是一个穷酸秀才,屡次科举不中,便有些心灰意冷地投奔道观做了道士,结果数年略有小成之后,师父却说自己尘缘未了,所以派自己出来游历人间之类的……
因为杜白本身之前就接触过好些的有道行的道士,所以在模仿一些神态动作上都十分相似,这些江湖人士竟也一时分辨不出来。
更遑论杜白还随手给他们展示了一些最简单的障眼法,比如隔空取物,比如枯木逢春之类的小把戏,的确是把他们给唬得一愣一愣的,更是对他所说的话深信不疑,甚是敬佩。
而说到最后,那几位镖师还有一个疑惑。
“那敢问先生,你既然有如此的本事,先前又为何……”
他们欲言又止,所指的显然便是第一次见面时说的那些话了。
杜白微微一笑,却并未过多地解释,让这些凡人知道太多鬼神的事情也不太好,倒不如卖个关子。
“此事涉及天机,不可过多泄露。不过你们接下来去水原村了以后,不要随意地玩耍嬉戏,凡事都需小心,若是有什么问题,照我所说的做便是。”
听闻这番话,这几人已经都是老江湖了,虽然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也觉察到有些不太对劲,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正在几人说着的时候,远处一个依山傍水的小小的村落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最显眼的显然就是这条几乎灌溉了整个村子的湍涌的大河,颇为宽广壮阔,范围很远。但可能是因为风雨即将到来而沉闷的缘故,所以河水表面有些不同寻常的平静。
杜白遥遥望着眼前的既是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一幕,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终于又来到了这里……”
眼前这个小村子十分眼熟,赫然便是和自己先前与苏家一起误闯入这里时候一模一样!
尽管自己所知道的是这座村子早已毁于某一个夜晚时候的暴雨,无人生还,然而当再一次来到这里时,所看见的还是它完好无损时候的模样。
甚至还有缕缕炊烟升起,犬吠声,人语声,一切都是如此的逼真和自然,就好像是真的一样。
然而……
假的终究是真不了的。
即便只是远远地看着,杜白也能感觉到此地所弥漫着浓浓的怨气与冰寒入骨的湿气。
那怨气好似是数百上千人饱受折磨而死之后所弥留下的产物,而那湿气,就好像是一场大水泛滥后还未来得及散去时,所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的淡淡的腥臊之气。
先前自己来时实力有限,没能察觉到这一切。直到现在以魇龙王的身份降临此地时,所能感觉到的皆是真实的一切。
当然,另外那一行镖师们则依旧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顶多是觉得这村子过于冷清缺少人气而有些疑惑罢了。
只是当他们真正靠近之后,看到地上随处可见的纸钱与坑坑洼洼的水洼,远处村头哭哭啼啼走过一行白色丧服的送葬队伍,还有那些村子里死死盯着他们,面色有些不自然苍白的村民们,则是让他们莫名有些毛骨悚然,后背脊发凉!
“这些村民们并不欢迎我们!”
从对方的那死水一样的抗拒的眼神里面,镖师一行人很容易变察觉到了这些信息。
更是有些青壮小伙直接拦在了村子门口,手持着棍棒,不想让他们进入。
这些意外的情况都让镖师们有些不安。
但是天空中已经逐渐开始飘洒的微微细雨,更是让他们神色一变,分外紧张!
比起这些村民们的敌意,还是自己押送的货物要更加重要一些。
那位大哥秦正伟上前几步抱拳对那几个年轻村人们喊道:“各位,我等也只是跑江湖混口饭吃,此次远道而来,无意冒犯!只是这天要下雨,我们这么多人还带着货物,总得寻个地方避雨才行吧!”
“还请各位能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去避避雨!”
他尽量是说了许多好话,然而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没什么效果,比如那几个年轻小伙子依旧是怒目而视,夹带着此地些许方言的话音中毫不遮掩的愤怒。
“你们这些外面来的人休想再进来了!之前就是因为你们所以河神才会发怒,我们死了那么多人……难道你们还要继续害死我们吗?!”
他们一个个都大声怒吼,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刺激。
然而这些话语落在镖师们的耳中就显得十分莫名其妙。
“河神?”
他们隐约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但眼看天上的雨水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他们总也不可能临时再换个地方。
只是就在几人打算努力劝说,甚至想着拿出钱来买路的时候,忽然身后的那位先生却是出声道:“既然各位这么不欢迎我们,那么不妨我们便离开另寻出路吧!”
“这……”那秦正伟顿时一脸愕然地转头望向他,正想出声,忽然想起了先前路上对方对自己等人的叮嘱,决定暂且先不反驳。
但二弟秦洪龙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虽然没有当面质疑,但还是小声地问向大哥。
“大哥,万一咱们真进不去,那这些货可怎么办?”
“不用担心。”秦正伟目光落在杜白身上,不动声色地答道,“这位先生的目的地也是这水原村,不可能会不想进去。如今或许是别有一番打算,我们静观其变。”
“如若其真要离开,到那时我们大可再分开,买通进入这村子里。”
杜白并未在意他们的念头,只是静静看着那些村里人的表现。
想要看看,假如自己等人真打算离开了,那邪神是否会真眼睁睁看着到手的鸭子飞走?
如若真不在意,那方才又为何要大动干戈,将他们给引到这里来?
回想起来,先前与苏家一起经过这里的时候,也一样被拦在了外面,不得已而选择花钱买路。
但这一次,他还真想看看换一种选择会是如何。
而当他此话一出,很明显可以看到那几个村里人均是一愣,似乎没有料到他们竟然还真这么听话,打算离开了。
不过倒是没有立刻改变念头,等回过神来后依旧嫌恶地瞪着他们:“那你们便快快离开!休要在此多做停留!说不定河神大人便又要发怒了!”
“真不打算留下我们?”
杜白心里有些疑惑。
只是就在如今局势僵持的时候,忽然那位熟悉的微微发胖的村长带着一众人匆匆赶来了,一来便是大声训斥着那几个拦住路的年轻村人。
“你们这些家伙怎么这么不懂事!别人这么远道而来浑身疲乏,只不过是想要在咱们村子里避雨而已!何必非得拦着?快快!把你们手上的东西都放下,千万不要吓到了别人!”
那几个年轻人虽然依旧有些不甘心,可是村长的威严毕竟放在这里,可容不得他们违背,自然只能暂时放弃了手上的架势,给镖局让开了一条通往村子里的路。
“果然啊……”杜白嘴角一勾,心中对这位控制着整个村子的邪神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不管自己等人会不会花钱买路,最终这位老村长都会出现给他们解围。
所为的便是将他们给引入村子里。
虽然与他所预料的有些许的出入,但相差仿佛,都证明了那位邪神从一开始就一直注视着这里。
“只是不知道这家伙现在不出手是因为有所忌惮,还是需要做别的准备?”
杜白想了想,或许两者都有。
毕竟自己身份特殊,虽然气息完全隐藏了起来,但是对方只要真的获得了某位仙神之力的话,应当也多少能看出来一些自己身上的端倪。
当然,对方之前一定要等到夜晚时候再出手,定然也有其原因所在,说不定就在准备什么邪恶的阵法用于献祭血肉之类的。
当然他所考虑的这些事情对于这秦家镖局的人来说自然是不知道的,所以他们更是一脸惊奇地看着他,犹如看待一位神人一般敬重。
“这位先生果然是神机妙算,竟然以退为进,料到了那位老村长会主动放我们过去……”
秦正伟啧啧称奇,在他看来,定然是杜白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切,所以才有如此的自信。
不过话是这么说,但是有钱开路和没钱等着村长主动让路,这两者的待遇差距上还是颇为明显的。
比如之前苏家就有好酒好菜招待着,虽然味道着实稀烂,但也算是他们的一份心意。
然而此时,那些村人们虽然碍于村长的颜面让他们进来,却也没有给什么好脸色,更别提送上酒席招待了。
一些饭食方面,还是镖局的人主动去找村长买了部分回来,但也大多都是干粮,而且似乎已经储存了很久,不仅皱巴巴的,而且味道生涩难以下咽,着实是让他们觉着不快。
更让他们难以接受的是,就连本以为可以畅饮一番的酒,此时都充满了泥水一般的腥臊之气,喝下去不仅不觉得舒服,反而惹得反胃,险些吐了出来。
“砰!”
桌前,二弟秦洪龙愤愤地将手中的碗砸在了地上,碗里的酒水顿时洒落一地,随后转头望向一旁同样紧皱眉头的秦正伟。
“大哥,我觉着定然是这村子里的人故意给我们使绊子,故意恶心我们呢!不然就这些食物和酒水,便是去喂猪都嫌弃!”
“咱们跑江湖做买卖的,什么亏没吃过?可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故意作贱咱们的!我可忍不了这口气!”
他眉眼一竖,咬牙切齿,接着便是脾气火爆地打算提上刀剑,去找那村长理论理论!
周围同行的那几个师弟们也同样愤慨,纷纷响应,打算一起前去,让这些刁民们知道他们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
只是还没等他们走出去,杜白却是主动伸手拦下了他们。
“且慢,你们不必如此愤慨,你们看那里。”
他微微笑道,伸手指向窗外的一个水井,那里正有几个神色呆滞的村民打着水,动作有种与常人迥异的僵硬感,一顿一顿,好似是什么行尸走肉一般古怪。
但这几位镖师却并没有往奇怪的地方想去,只当是这些村民身体弱小提不动水桶而已。
他们看了一会儿有些疑惑:“那里怎么了?不过就是一个寻常的水井而已。”
和他们去找村长评理有什么关系?
第七百一十六章 太邪门了(五千字)
杜白笑笑,并未直接回答,只是示意身旁一人去那井里打一桶水回来。
那弟子虽然疑惑,不过还是照做了。
剩余的人便在窗边好奇地看着。
想瞧瞧杜白在暗示些什么。
只见那弟子冒着天空中逐渐飘落的毛毛细雨,快步走到那水井边拿起水桶小心翼翼地放了下去打水。
这打水的时间颇有些漫长,不知是水井太深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好半晌之后,才见那弟子逐渐提起了水桶放到井边。
旋即,众人便是注意到那弟子似乎无意间低头看了一眼水桶里面的水,顿时面色大变,好似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差点手一抖,将水桶给重新丢下井里去!
好在那弟子想到了自己的任务,忍住了冲动,面色有些奇怪地提着那水桶快速跑了回来,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好像手里的不是木桶而是提着一具尸体一样。
等他回来之后,那几位镖师立刻便围了上去,好奇想要看看这水桶里面究竟是什么,才会使其出现这种变化。
只是这仅仅看了一眼,许多人便是顿时一阵恶心,捂住了嘴差点吐了出来,赶紧移开目光跑到一边,即便如此,那水桶里所散发出来的阵阵恶臭还是萦绕在鼻间,久久不曾散去。
杜白虽然早有所预料,不过稍稍瞥了一眼之后,还是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只见那水桶里面的水十分浑浊,表面好似是翻滚着恶臭的泥浆一般,更混杂着许多的诸如腐烂的杂草以及落叶。
更令人恶心的是,里面还隐约可见一块块似是被剥落下来的血肉,蠕动着一条条细小的蛆虫!
假如试着晃动水桶一下,那么水面上逐渐就会浮现出一层白白的粉末状的事物,密密麻麻,让人心悸。
由此可想而知,飘散开来的臭味该是何等的令人反胃。
而这,还仅仅只是这位弟子随手打上来的一桶水而已!
想到这点之后,众人望向那水井的眼神也有些不同了,颇有些异色。
更令他们惊奇的是,那些村民们就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水井里面的异样,依旧时而就有人过来打水,甚至有人舀上来之后便当场喝了一口,那享受的样子好像喝的不是这种腐烂的水,而是什么琼浆玉露一般。
见此情景,原先还打算去找村长理论理论的秦洪龙已是哑口无言,脸色有些苍白的重新坐了下来。
“这村子里的人太奇怪了……”
“难怪做出来的食物和酒水都那么难吃,原来都是一些失去味觉的疯子?还说着什么河神之类的话……”
在他们看来,这就像是一群疯子的自娱自乐,根本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想到这里,他们不由得一惊。
甚至开始怀疑起来自己等人进入这个处处透着诡异之处的地方究竟是对还是错。
最后,秦正伟想起了一个关键人物,忙转头望向杜白:“先生,你特意前来此处,莫非是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个地方的古怪?”
杜白轻轻点头:“我的确是已经有所耳闻。你们外地人初来此地或许不太清楚,但实际上这里,几十年前便有一个可怕的习俗流传着……”
他将一些过去打听得到的关于水原村的传说大致简单地给他们复述了一遍,当说到那河神杀人的时候,许多人不由得浑身一颤,面色有些畏惧。
便是秦正伟兄弟二人,面色也有些凝重。
“不瞒先生,我们之前走南闯北,也曾经历过许许多多怪异之事,也见识过许多的鬼魅狐妖,听过一些奇闻异事。”
“但大多都是乡野传说,真假难辨,更别说这种借河神的名义行血祭之事……可像如此古怪之事,却是闻所未闻的。”
“倒像是江湖之中的魔教人士所为。他们一向行事歹毒,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可在这附近,倒是没有听说过有魔教余孽的存在。”
“不知依先生的看法,是否真的有所谓的鬼神在此作祟?”
他们颇为谨慎地询问道,同时目光时而望向四周的缝隙,似是担心会不会有人偷听他们的谈话。
杜白也知晓他们心中的顾虑,只是道:“鬼神之说由心起。你们若是信,那它便有,若是不信,那它也不过是一场骗局而已。”
顿了顿,他继续道:“不过你们也不必过于担心,只要照着我的吩咐做,就基本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只是他虽然这样说了,那几人还是很难真的完全放下心来。
尤其是现在外面逐渐变得雷电交加,暴雨倾盆。若是不出意外,众人应当还是要在这小村子里待上一夜,直到明早风停雨歇之后,方才能够重新赶路。
也就是说,还得在这个古怪的小村子里再待上一夜……
再看看那些村人们的不同寻常的苍白的脸以及僵硬无神的面色,还有那散发着诡异恶臭的井水,想想都觉得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他们不是没有和死人一起过过夜,但是有时候,往往活人会比死人要更加恐怖……
万幸的是,除了表面所发生的这些怪事之外,那些村民们并没有来打扰他们,甚至都没有选择靠近,就好像他们才是惹人厌恶与忌惮的存在。
顶多只是隔着窗户可以看见外面时而走过一个个戴着斗笠的村民,行色匆匆,也没有朝着他们这边望进来一眼。
如此直到夜幕降临之后,一直都是相安无事,双方互相也不搭理。
除了那位老村长颇为热心地派人过来询问了一下是否有什么需要可以帮忙之外,基本再无别的杂事。
这倒是让这些镖师们稍稍放下心来,至少不不像是刚进来时候那么紧张。
秦正伟也是想着:“或许真的只是我们想多了,这村子里虽然古怪,但也没有到会要人命的地步。”
而且这漫漫长夜,他们显然也不可能一直睁大眼睛守着,毕竟明天还要继续赶路,颇为耗费精力。
尤其是在看见杜白也已经闭上眼睛,呼吸平缓,似是已经睡去,所以他便也放心地吩咐下去,众人轮流看守货物,至于没有轮到的其他人就可以先行去休息,养足精神。
而就在这间镖局所暂住地房屋也重新变得安静下来之后,这笼罩着这座小村落的黑暗似乎也彻底沉寂了下来。
除了偶尔天边划过的电闪雷鸣以及暴雨洗刷着地面的声音,再无其他的声响。
一切都安静得好似是一座坟墓一般,阴森而又诡异。
而事实上,在他们眼中已经熟睡的杜白其实所留下的只是一个假象而已,真正的他早已经飞到了半空之中,隐匿着自己的身形,观察着下面村子的各处动静。
包括记忆之中那熟悉的一幕幕,以及暴雨之下各方的反应。
目前来看,一切都和自己过去所猜测的相差仿佛。
这里的村民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早已经死去,还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过去的事情。
他们或许还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可以重新弥补之前被道士所破坏掉的那一场祭祀,借此来平息河神的怒火,让这个小村子回到曾经的宁静。
这一点从他们所关押的那个被用来当作祭品的可怜的少女就可以看出来。
这场残忍的祭祀被他们当做是最后的救赎。
然而从一开始,这就已经注定失败了。
河神甚至是在利用他们这最后的一丝执念,来制作一个巨大的陷阱,引诱外人进入。
杜白望着下面那芸芸众生相,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该说这些人可悲还是可恨呢?愚昧无知到了这个地步,或许已经无可救药了吧……”
他们或许心底里还有最后的一份良知,但是随着死亡的降临,一切都化为了乌有。
不过现在的问题并不在于这些化作伥鬼的村民身上,而是真正幕后主使的那邪神所在何处。
但是答案已经很快就要揭晓了。
因为随着深夜的到来,天上的暴雨终于已经达到了当时那一晚的顶峰程度,就好似是有人在云端上倒下水来一般,整个世界都好似是和海底颠倒,地面之上已经积起了深深一层积水,几乎已经要淹过了门槛。
而这个时候,一如之前那次一样,村子里忽然开始变得热闹了起来。
从原本的一片死寂,到现在此起彼伏惊呼声以及焦急的脚步声。
那是一众的村民正在前往河堤边,想要赶在高涨的河水冲破岸堤之前,尽快加固一下堤坝。
以免整个村子都被洪水给冲毁。
杜白遥望着远方河岸,心中一动,隐匿的身形重新回到了那房间之中。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已然引起了镖局众人们的注意,毕竟声响这么大,他们一群习武之人就算想装作听不见都不行。
而等他们醒来之后,稍稍一打听,便知道了河堤很快要撑不住的事情,顿时大惊失色!
即便他们武功再高,面对这洪水的天灾,依旧是不够看的。
但就算他们有心想要撤离,可自己马车上拉着的货物该要怎么办?
看看这大暴雨,根本没有任何要停息的迹象,恐怕要不了多久,这批押送的货物就要全部报废了!
“是命重要还是货重要?”
这个令人难以抉择的难题便已经摆在了秦家众人的面前。
“大哥,不然咱们就先不要这批货了!还是命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二弟秦洪龙如此焦急地说道。
“等等……”秦正伟面色极为难看,时而看看诸位兄弟们,时而看一看外面的暴雨倾盆,终于沉思良久之后,叹道,“也罢,兄弟们还是先撤吧……”
便是再值钱的货也比不上兄弟们的一条命!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方才一直没有说话的杜白却是出声打断了他们的讨论。
“且慢,你们不必着急,我自有办法。”
“先生你有办法?”
众人不由得惊奇地问道。
“不错,我大约能猜到,这雨应该下不了多久就会停了,你们不用担心。”
杜白这般宽慰着这些人,他们也有些将信将疑,毕竟这可是与身家性命有关系的。
但是想到之前其种种神奇的表现,加上如今艰难的处境,他们也只能选择再相信一次……
而杜白在和他们说完之后,并没有继续留在这房间里,而是直接走出了屋外,无视了那大雨,伸手拦下了那些还没来得及赶去河边的村民们。
“你们为何这么焦急地要赶去河边?”杜白故意如此问道。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去加固堤坝啊!”那几个村民瞪着眼睛望向他,“你快些让开!不然等洪水冲破堤坝可就危险了!”
“哦?可是雨很快就要停了啊,你们已经不用去了。”杜白笑了笑,指了指天上。
“你疯了吗?怎么可能……”
几个村民用一种看待傻子般的眼神看着他,只是当他们抬起头望去时,却忽然惊愕地看见刚刚还倾泻而下的大雨,忽然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只有地上深深的淹过了小腿的积水可以证明刚刚应该的确是有过一场大暴雨。
甚至随着一道微风拂过,空中那原本郁积起来的黑压压的云朵都逐渐飘散了去,露出了背后那一轮弯弯的月亮。
这样一副颇为清净优美的月明星稀的场景,平日里或许颇为常见,如今却诡异地发生在了这最不应该发生的地方……
这几个原本还满是愤怒的村民们的眼神瞬间呆滞了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已经变得晴朗的天空,嘴唇微微张合,却竟是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会……”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这世间可不仅仅只有这个所谓的“河神”有兴风作浪的能力。
既然对方都能用法力强行制造这样的风雨,那么拥有龙珠的杜白自然可以更简单地抹平这一切。
他倒是想要看看,连这风雨都已经被自己给强行停止了,这邪神还有什么借口?
接着,他便笑着道:“既然雨都已经停了,那么你们便都回去好好睡觉吧。这才大半夜,何必这么辛苦呢?”
只是意外的是,这几个村民却好像并不打算听他的话,反而神色呆愣地抬头望向天空,好像那里有什么极为吸引他们的东西。
与此同时,他们口中念念有词:“不好了……下大雨了……河堤要撑不住了……”
他们僵硬地转头望向杜白,一双眼睛里已经完全失去了原本的神采,只剩下一片空洞。
杜白一怔,旋即便是反应过来,皱起眉头。
如果说原本这些村民们还算是有一丝的自我意志,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因为有杜白插手干扰,所以他们的神志很可能已经完全被那邪神给紊乱……
也就是说,他们此时所看到的很可能是邪神想让他们看见的东西,而非是现实。
杜白没有再白费力气去阻拦他们,而就在他放下手之后,这些村民们便已是摇摇晃晃地朝着那河岸边走去,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在看见了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之后,那镖师一行人更是心惊胆战,觉得这地方恐怕真有鬼神在作祟。
此时随着杜白真的“预言了”雨停之后,已然成为了他们的救命稻草,那秦家兄弟赶忙询问他的意见,到底要不要趁现在逃走。
“现在雨也停了,只是地面上积水依旧严重,你们大可在这里暂时休息一段时间,等到积水散去之后再行离开。”杜白答道。
“可是……这地方如此怪异,那些村民更是如同疯子一般,万一他们回来,我们会不会有危险?”
秦家众人现在可也不敢托大了,这地方处处透着诡异,武艺高强也并非万能。
杜白则是笑道:“不用担心,他们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什么意思?”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不太明白。
杜白则只是道:“你们稍后自己出去看看便知道了,我在此地还有要事处理,你们稍后可自行离去,不必担心。”
“等等……”
众人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只是正欲劝阻,却是看见杜白只是往前走出大门之后,其身影便已经消失不见,如同鬼魅一般,让他们心中一悸。
但更让他们震惊的是,当他们从房间里走出去了之后,赫然发现村子里的景象已经大变了模样!
借着月光依稀可见,原本记忆中完好的房屋已经只剩下一片被洪水给冲刷过后的断壁残垣,地上全是雨水浸泡之后的泥泞……
从角落里已经逐渐长出的青苔以及蛛网来看,这里应该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人居住了。
如今哪里还有半个活人?
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废墟而已!
“这是……”
他们皆是面面相觑,一时震惊得连嘴都合不拢。
眼前所发生的事情俨然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根本无法理解……
再回头看去时,发现就连先前自己等人暂住的屋子都已经只剩一片废墟,让他们几乎要以为昨晚只是一场怪异的梦而已……
“闹……闹鬼了!”
他们被吓得不轻,就算是平日里胆子最大的二弟秦洪龙此时也是吓得脸色煞白,赶忙求神拜佛。
哪怕平日里不信这一套,可现在却是不得不信了。
“大哥,咱们赶紧走吧!这地方太邪门了!”
他颤颤巍巍地对大哥说道。
“走!咱们赶紧走!”
秦正伟深吸一口气,但声音还是忍不住有些颤抖。
虽然此时天色还未亮起,但他们可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一心想着尽快离开这个邪门的地方。
一行人赶忙逃也似的离开这个地方,迅速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至于之后他们从别处打听得知,这水原村早在大半年前就已经毁于一场洪灾,从而吓得更是险些连夜路都不敢走了的事情,那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而就在他们离开了之后,杜白则是重新显现了身形,目光缓缓扫过周围那废弃的村庄,嘴角一勾,喃喃道。
“你以为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能跑得了吗?”
第七百一十七章 虚假的真相(五千字)
这个河神会做出这种弃车保帅的举动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内,或者说在见识到了他可以轻易改变对方天气的能力之后还无动于衷才是真的奇怪。
所以那“邪神”才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这一次行动,将杜白和那镖局的人一起放回到了正常的世界之中,妄图借此躲避杜白的进一步侦查。
然而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杜白缓缓伸出手去,闭目感受了一下周遭的气息,随后虚空一握,似是抓住了什么无形的东西,然后轻轻撕裂开来。
那道缝隙之中隐约透出朦胧的淡色的光芒,一个十分相似却又迥异的小世界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而在这个世界里,这个村庄还是保持着完好无损的状态,洪水还未来临,村民还未死去。
也就是先前镖师等人所看到的情景,是“邪神”所缔造出来的假象。
当然,这也只是暂时的。
随着杜白的强行闯入,这个小世界似乎是预料到了危机,瞬息之间电闪雷鸣,好似是在乌黑的天空之中撕裂开了一道道的缝隙。
地上的村民们依旧保持着原先那呆滞的状态,就好似是失了魂一般。
但就在杜白走入的那一刻,他们忽然双目猩红地朝着他望来,就像是饿急眼了的野狼,突然发现了一只美味可口的猎物一样疯狂。
但这些家伙就算来得再多也没有什么用。
杜白仅仅是一挥手,便让他们全部退散。连让他多喘口气的精力都不需要。
而他的目光则是始终聚焦在那河岸边,也就是那原本摆放祭坛的位置。
那里原本是需要将一个个的处子丢下河中供奉河神的地方,也是那“诡异气息”最是浓烈的位置。
若是不出意外,应该便是那里了。
杜白迅速飞了过去,悬浮在河面上半空之中,低头打量着这条河。
河面依旧暴涨,刚刚下过的大雨在这里留下了痕迹。
而且虽然周围没有任何的风,然而水面之上却是自动掀起了一阵阵的奇怪的波浪与旋涡,就好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河底搅动着一般……
杜白静静看了一会儿,也不见底下有什么动静。
他也不打算继续等着看其自欺欺人的表演了,索性喊道:“是你自己出来,还是等我将你给抓出来?”
但话音落下许久之后,依旧没有要出来的迹象。
杜白眼神一凝,正欲要出手的时候,忽然河岸边传来了奇怪的动静。
他转头望去,只见许多村里的村民们这时候都聚集了过来,其中还包括自己印象颇深的那位老村长。
这些人正小心翼翼地靠拢了过来,却对空中的杜白视若不见,随后由那位老村长带头齐齐在河岸边跪下,口中念念有词着。
“感谢河神大恩大德……”
这一幕倒是杜白之前所不曾见过的,一时觉得有些奇怪。待他靠近之后仔细听着他们所说的话,方才得到了答案。
原来他之前停止了暴雨的动作还是有些作用的。
按理来说,这个小村子应该是会在岸堤被冲垮之后覆灭。然而在这个小世界里面,村民们是第一次因为暴雨的停止而活过了那个晚上!
虽然这些村民们其实早已经死去,但是显然已经不再按照原本的剧本发展了。
但他们其实自己是没有意识到的,还全当是河神开恩,放过了他们,所以才会怀着感恩的心情来参拜,也就是朝着他们活下来后的剧情发展了……
但这其中的意义……
杜白一时有些摸不准这河神的想法,所以暂时决定先按兵不动,看看这些村民们接下来的举动。
只见这些人先是神神叨叨地念叨了一阵后,然后其余人继续跪着,老村长则是慢悠悠地站起来,转头对着旁边两个青壮小伙吩咐道:“你们二人速速去将祭品给带过来,不得有所耽搁……”
那二人眼神有些许的犹豫,但是在村长的催促以及周围那些村民们麻木且呆滞的目光注视下,他们也只能咬咬牙,起身朝着村子里的某个库房跑去。
“祭品?”
杜白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觉得有些蹊跷。
此处已经是河神的领地了,这些都是他的伥鬼,怎么还需要祭品?
更重要的是,按照他所了解到的信息,此处的祭品恐怕不是寻常所见的东西,而是人!
果不其然,一会之后只见那两个年轻小伙带着一个双手被反捆在身后,双目蒙着黑色布条的少女快步走了过来。
待送到了老村长的面前之后,少女面上的黑布才被解了开来,她那一双颇显灵动的眸子此时却是格外的悲戚,目光缓缓扫过面前的村长以及那些熟悉的村民们。
那些往日里十分熟悉的村人们或许也是心怀愧疚,所以当与其对视之时,纷纷不自然地移开去了视线,不忍正面相对。
这里的村民们平时都低头不见抬头见,好似是亲人一般,如今却要为了献祭而白白送这位姑娘去死,谁又能真的铁石心肠呢?
老村长的眼神也有些悲伤之意,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小芸,你昨晚没有趁乱逃跑,果然心中还是舍不得我们村子。你放心,过几日我们定会找人为你定做碑文,留给后人敬仰,不会忘记你的牺牲……”
这位叫做小芸的姑娘却是不在意这些名声,她只是微微低下头,看不清面上的神色,轻声问道:“村长,阿罗呢?”
阿罗便是其记挂的情郎,也是村长的儿子。
老村长一怔,轻轻摇头:“他已经被我关在家里了,估计会睡上一整天。昨晚上河神发怒,暴雨连绵,这祭祀真的不能再拖了……”
小芸缓缓抬起头,面色有些苍白,眼圈却是微微泛红,语气里有些哽咽:“只要……只要阿罗和大家都能活下来,平平安安的,那我就算是死也无所谓了……”
如此,这祭品的事情似乎便是定了下来。
由老村长带领下,小芸姑娘以及身后两位负责护送的青年缓缓走上了那个略显简陋的祭坛。
从上目光眺望下去,脚底下便是汹涌的河水,随着不知何处传来的风浪一波又一波地拍打着岸边,连带着这个祭坛都有些微微晃动,不稳的感觉。
由村长说完了一些祈求河神保佑之类的祭词之后,他转头望向小芸,长叹一声道:“接下来便是最关键的步骤了。你要自己跳下去还是由我们来?”
“我……我自己跳!”
小芸看起来身体颇为柔弱,但是意外却很刚强,她低头望见脚下那翻涌的河水,紧紧闭上了眼睛,随后纵身一跃,跳入了那河水之中!
随着一阵浪花飞溅,很快其身形便已经不见了踪影,就好像是被河底下的巨兽给吞吃掉了一般……
河岸边,瞬间只剩下了一片的死寂,所有人皆是虔诚地跪拜着,或许有人有些不舍,却也不敢在这里表现出来。
而这一幕也完完整整地落在了一旁观察的杜白眼中,但他从始至终都没有选择去干扰什么。
因为他能感觉得到,无论是那些麻木的村民,还是舍身赴死的小芸姑娘,其实全都是一些死人而已!
他们早就已经死在了当时的洪灾里面,现在所表现出来的只是他们根据自身残留的执念做出的举动罢了。
救或不救,没有任何区别。
他所疑惑的是,这河神难道是故意在自己面前展示一遍献祭的流程?
果然,此时那河底里忽然出现了异样!
只见河水忽然以祭坛为中心,朝着两边分隔了开去,只留下了中间一道散发着金光的身影缓缓漂浮而起。
其身形样貌大部分都被那夺目的金光给遮掩住,只隐约可以看见其后背比起常人多了一对手臂,看起来好似是天上的仙人一般,威风凛凛!
杜白紧紧地盯着对方,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可是认得的,就是这家伙当时将自己给逼得颇为狼狈!
当时自己实力还没有现在这么强,就连魇龙王身体的力量都还无法完全适应,甚至闹到最后,不得不以拼着重伤的代价来拿出与其决一死战的架势,这才将其给吓退。
他可从来都没有忘记过这种憋屈的感觉,所以才会在可以得到机会出来之后,立刻便来到了这里,解决这一出恩怨。
而此时,那“河神”出来之后,那些村民们更是目瞪口呆,似是被吓得不轻,赶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甚至连抬头看一眼的胆子都没有。
“河神大人!”
“真的是河神大人!”
如果说以前还有一点存疑的话,那么眼前这一幕就已经证实了。
老村长则是壮着胆子,颤颤巍巍,颇有些不安地请示道:“河神大人!莫非是我们还有什么惹你不高兴的地方?”
不过那河神飞到半空之中,目光缓缓扫过下方的诸多村民,却是说道:“不,你们的献祭我很满意。”
他这般说着,一只手伸出,随后在其背后便是出现了刚刚跳下去的那小芸姑娘的身影,只见其打扮已然不见了原先那村姑的模样,而是颇为华贵,浑身的绫罗绸缎以及珍珠首饰。
简直好似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光彩夺目得让他们不敢直视。
“你们看,这就是献祭于本神的那些女子的处境,她们来到了我这里之后,活得好似是仙人一般逍遥自在,再也不用如你们这般凡人一样整日忧愁,你们何必如此害怕?”
他似是笑了笑:“倒不如说,你们还要羡慕她才是。”
声音宏亮玄妙,听来既有男子的低沉又有女子的尖细,颇为古怪,但是却给人十分威严的感觉,好似是真的仙人降世一般。
“大人说得是!”
这些村民们眼里顿时流露几分艳羡的神色,好似是真的被说动了,也希望可以像是小芸一样永生不死,无忧无虑……
只是这些话骗骗别人或许还行,但是这般有些刻意地展现在杜白的面前,就有些班门弄斧了。
他看着眼前这一幕歌功颂德的“感人情景”,忽而冷冷一笑:“这就是你想给我看的东西?我本以为你如缩头乌龟一般藏着不出来,是在憋着什么阴谋诡计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话音一落,瞬间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了下来。
那些原本跪在地上的村民忽然身子一僵,齐刷刷地扭头望向他,眼神里只剩下空洞。
风声水声全都消失不见,安静得让人有些心悸。
而那位河神也是缓缓转身望向他,虽然无法看清其面上的神色,却能感觉到对方审视的目光,好似是在查看他的底细。
然而,若是能被对方看穿的话也就不是魇龙王了。
“你是何人?”
果然,对方开口问道,声音虽然看似云淡风轻,却隐约能听出一些忌惮的意味。
这还是其第一次碰到自己根本无法看破底细的对手。
是人是妖,是强是弱?一切都无从得知。
在其眼中,眼前此人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中年男子,无论是样貌还是气质都平平无奇,根本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放在平时,这种凡人顶多也不过是自己的一个开胃小菜而已。
然而……
现在眼前此人分明就凌空而立,身上给他的压迫感强的让他都不由得忌惮。
这真的是凡人?!
他差点都要以为自己的感知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
能出现这种情况的只有一种可能——对方的实力远强于自己!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而且对方显然是来者不善,若是不小心处置,还真有可能会出现不小的麻烦。
这也是他再三选择避让不出手的原因之一。
如果换作是之前杜白的本尊出现,那么恐怕早就已经下黑手了。
杜白此时也大约已经猜到了他的所想,淡淡答道:“我,我只是一个兴趣使然的路人而已。你在这里犯下的种种罪行,真以为没人知道了吗?”
话音一顿,他将目光放在那些村民们身上,流露几分惋惜之色:“你莫非当真以为,用这种小伎俩就可以蒙骗过去了?”
他运转法力,伸手指向那些村民,以及那河神身后光鲜亮丽的少女的身影。
这一指好似是撕裂开了什么遮羞布一般,原本亮堂的场景忽而变得晦暗了一些,空气中也开始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异的腐臭气息。
而原本跪在那里的诸多村民们,此时浑身的血肉开始不断地剥落了下来,就好像是在水里泡胀了许久之后的尸体一般,腐烂恶心。
甚至一些部位更裸露出来了森森的白骨,细小的蛆虫在其中慢慢蠕动,简直触目惊心。
就连那可怜的少女也不例外。身上的衣物早已经腐朽破裂,血肉也好似是被什么诡异的东西给吸干了一样,只剩下了一副干瘪的皮包骨头……
哪里还有原本那美丽的模样?
这河神分明只是满嘴谎言而已!
而在眼见最后一丝遮掩也被戳穿,那河神显然也是被激怒了,身上的气势由原本的温和如神明逐渐转变得黑暗且阴沉。
“阁下是一心想要与我作对吗?”
杜白却是轻声笑道:“你现在才明白?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你。我们的仇怨已经结下许久了啊,能让你活到现在,已经是大恩大德了……”
“仇怨?”河神有些发愣,没有反应过来。
他怎么根本没有见过对方的印象?按理说这么强大的存在,自己怎么也不可能会去主动招惹,更别提还结下这生死仇怨……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看来你已经不记得了。不过这不重要,你只需要把你的小命交出来便是。”
话音还未落下,杜白便已经身形一闪,生生一拳朝着他的脑袋砸了过去!
什么法术神通,都不如这种拳拳到肉的攻击最为泄愤!
那河神气势一凝,身上金光大放,其背后更是缓缓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虚幻的身影,虽然没有脑袋,但是看那衣着打扮,好似是一个儒生的模样。
而那虚影立刻便是伸出手来,同样握拳直直迎接上杜白的攻击!
“轰!”
顿时剧烈的轰鸣声在相接之处爆裂开来,比起天上的雷鸣还要震响几分,脚下那本是湍急的河水更是生生被炸断开去,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空洞,良久才有河水汇入……
而杜白的身影在这个冲击下迅速退回了数步,有些惊讶地看着那道虚影。
这东西看起来好像很脆弱,但是真正打上去之后才发现竟是比起钢铁还要坚硬许多!
自己这一次的攻势竟然也只是让其光芒稍稍黯淡了一些,而没有被完全击溃。
河神自觉是占了上风,却奇怪地并没有乘胜追击,反而出声劝阻道:“若是有误会,我们不必真的打生打死,两败俱伤,倒不如就此退去,免得损伤到自身的道行!”
只是话还没说完,他便听到对面的杜白轻叹了一口气。
正疑惑间,却是听到杜白似是有些遗憾地说道:“果然我现在这副样子根本无法发挥全部的实力啊,那就索性火力全开吧……”
“什么意思?”
河神愣了一愣,还当他是在故弄玄虚。
但是紧接着,察觉到整片空间的气息的剧烈震动之后,他的面色不由得猛地一变,难以置信地望向杜白的方向。
第七百一十八章 搜寻(六千字)
在他惊惧的眼神注视下,这个外表平凡的中年男子先是简单地舒展了一下身子,然后浑身发出了“咔嚓咔嚓”的清脆的关节响动声。
然后便是看见其身形逐渐扩大,原本的皮肤表面上如扩张到了极限一般,逐渐出现了一条条皲裂的纹理,惊悚至极。
首先是手脚,然后是头颅,整个身子就好像是被生生撕裂开了一般,从裂纹里面暴露出来的竟是黑金色金属光泽的盔甲……
当那表面人皮的遮掩被完全撕裂开了之后,所真正展现在其面前的便是一个高大的恐怖的身形!
虽然因为一层阴影笼罩所以无法看到其相貌如何,但那盔甲之下所露出来的部分皮肤上赫然覆盖着层层的龙鳞,某种难以言喻的强大的气势虽然并未刻意释放,却依旧能感觉到那发自内心里的恐惧!
就好像他所面临的是一个真正的天敌,从血脉中便压制着他,让他原本高涨的气焰一再被打压,甚至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不是人?”
河神眼神瞬间变得凝重万分,真正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目光紧紧盯着他。
更重要的是,此人的真实面目不仅出乎意料的可怕,而且那气息也让他隐约感觉有些熟悉。
就好像曾经在哪里遇见过一样……
“等等,你是之前那个奇怪的书生背后的人?!”
终于,他反应了过来面色惊异!
他可没有忘记当时苏家的那一行人。
毕竟杜白身具正气,而且身上还有别的某种气息,简直就好像是一件美味的菜肴一样在吸引着他,为此不惜放弃了那些苏家的其他人,使出手段来逼迫其回来……
但可惜的是,最终还是失败了。
他至今依旧清晰地记得,当时那个书生身上所爆发出来的那可怕的气势,绝对不弱于任何一个鬼王!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有所忌惮,没有贸然出手。
谁知道,时隔大半年之后,对方竟然还主动找上门来报仇了?
让他脸色更糟糕的是,眼前这一尊鬼王的实力比起之前所感受到的还要恐怖许多,远超自己的想象!
就算是自己有身后的虚影保护,但依旧……
“现在才想起来?可惜已经晚了。”
杜白根本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等完全将魇龙王真正的力量展现出来之后,立刻便是运转力量凌空一拳朝着对方打去!
那一拳虽然没有实质,力量却庞大到似乎将空气的气息全部凝聚到了一起,甚至连光线都被暂时地扭曲,形成一处处脆弱的空洞,携带着无比的威势轰击向前方。
那河神面色惊惧,慌忙控制身后的虚影护住自己,浑身法力运转到了极致,散发着强烈的金光,试图生生抗下这一招!
然而这依旧是无济于事。
当那一拳真正落在那道虚影上的瞬间,仅仅只是僵持了一个眨眼的功夫,旋即便传出如同玻璃遭到打击碎裂一般的脆响声。
只见那虚影从手臂的位置开始一寸寸地蔓延开了如同蛛网一般的裂纹,直到遍布全身。
随后等到了一个极限之后,或许是一道小小的浪花亦或是一阵微风,就好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它终于是支撑不住,整个庞大的身躯轰然炸裂倒下,化作了无数的碎片朝着四周飞散开去。
而受其影响最大的自然便是那河神,整个人身上的光辉都瞬间黯淡了下去!如果说原本好似是天上的星辰,那么此时就好似是微弱到即将熄灭的火光,甚至无法遮掩住其原本的模样。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杜白才第一次真正看清了其容貌,只是在看到第一眼的时候,他不由得一怔。
只见那光芒之下的面容并非是想象中的某位英气勃发的仙人模样,反而遍布着某种怪异的灰褐色的线条,五官也是略显突出与常人不同……
没有耳朵,下颌突出,嘴的上方没有鼻子,只有两个空洞……
如此怪异的模样,杜白先是一愣,旋即便是联想到了某个十分相似的动物——乌龟。
如果准确来说的话,对方的形象就好像是一只大号的乌龟成精后化成了人形,只是外形上来看还保持了一部分原本的模样。
而其背后的多出来的那双手,实际上也只是龟壳的演变而已,看起来就好像是护盾一般保护着其后背。
更重要的是,其身上妖气不退,仙气微弱,根本不是想象中那样的仙气飘飘,分明还只是一只道行高一点的妖精而已。
杜白一愣之后,大笑了两声:“你算是哪门子的河神?不过是一只王八成了精,还真将自己当成神仙了?”
不过他虽然口中嘲讽,心中还是保持着谨慎。
唯一奇怪的是,这乌龟先前所使出来的法术是怎么回事?
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的鬼怪。
那“河神”此时被戳穿了真面目之后,面色极为难看,身上的气势不断地凝聚着,却已经知道双方实力差距,只能选择暂退一步:“我先前或许有些过错,我可向你道歉!”
“你我本就不是什么生死仇敌,何必非要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杜白却是摇了摇头:“不,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你。更何况,我现在对你背后的真相更感兴趣了。”
他身形一闪,下一瞬便已经出现在了那河神面前不远处。
那河神面色一惊,瞳孔一缩,接着便是听见杜白好奇问道:“老实说罢,你身上的仙人之力是从哪里来的?”
“唔……我猜猜,你意外找到了某个仙人死去之后的遗物,然后忍不住诱惑吃了下去?”
按照杜白以往的经验,这些妖怪大多都是这么个想法。
谁能忍受得住得道飞升的诱惑呢?一旦成仙,无论是实力还是地位都会瞬间不同。
但只可惜,它们不会知道这种生吞下去以强行获得的力量只会给自己带来灾祸。
更重要的是,眼前这只乌龟的气息有些奇怪。
如同白蛇那样,至少身上的实力暴涨,也多少有了点佛气。可这乌龟实力虽然很强,但气息还是妖魔……
甚至因为杀人过多,罪孽深重,所以在失去了表面那层仙气的遮掩之后,那浓厚的诡异与邪恶的气息已经肆无忌惮的释放了出来。
让人刚一接触就充满了反感与抵触,好似是看见了地狱之中的恶鬼一般!
现在回想起来,之前自己第一次在水原村里面所感受到的那恐怖的气息恐怕就是这只乌龟本体的模样了。
那是尚且还未熟悉这个世界隐秘的自己第一次真正接触“仙神”的存在,还真是被震撼到了。
然而就在他说完了这一番话之后,那乌龟却好似是被彻底激怒了一般,怒吼一声驳斥道:“休要胡言!仙神之威又岂是你能够诽谤的?我又怎可能敢去吞吃仙人之物?”
“哦?这倒是有趣。”杜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隐约发觉事情似乎并不像是自己所想的那样,不过也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那也无妨,若是你不肯老实交代,那么我就把你给解决掉,自己去调查一下便是。”
乌龟面色一变,转身化作一道流光便欲要钻回河水里面,然而杜白只是一伸手,瞬间周遭的空间便已经凝固,一道道白光开始从四周汇聚起来,好似是一道狭窄的囚笼一般将它给困在其中,动弹不得。
“想逃?”
杜白缓缓收回手来,那道流光便是强行被捉了回来,并且逐渐幻化回了方才人形的模样。
这乌龟还在一脸惊惧地试图挣扎,身上的气势不断地爆发,然而这一切都只是白费功夫,就连一丝一毫也没能撼动。
当它被拉回来之后,杜白仔细地打量了它一眼,笑了笑:“还是不愿意交代吗?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那乌龟意识到自己实力差距太大根本不是对手之后,眼神逐渐变得决绝了起来,咬牙切齿道:“就算是我死了,你也休想染指!”
话音落下,杜白便察觉到其体内的气息忽然变得剧烈震荡了起来,就好像是什么巨大的危险正在酝酿着!
他不由得一惊,立刻便是朝着身后暴退而去,而就在他退开之后,那乌龟的身体便是猛然炸裂了开来!
“轰!”
整个空间瞬间爆发了剧烈的震动,强烈的气流以其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翻滚而去!
正下方的河水就好似是被掀翻了过来,巨大的浪涛不断地掀起,拍打在岸堤之上。而岸边那些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的村民们更是瞬间便被掀翻过去,支离破碎。
而且还伴随有强烈的高温,不是火焰却更甚火焰的灼烧感也随之而来,伴随着好像水烧开一般的“嘶嘶”声,大量的水雾在河面上升腾而起,朦朦胧胧,岸边的沙砾更是出现了晶化的现象,惊人至极。
即便是杜白已经迅速远离,依旧能感觉到一股灼热的风迎面呼呼吹来,刮过他的身上,带来某种不舒服的焦臭味道。
他随手一挥,掀起一阵大风,将眼前的浓厚的水雾全数吹散,原先那河神所在的位置如今赫然已经只剩下一些残渣碎片。
但大多也只是其原本的一些衣物,看起来材质颇为精致,所以并未完全损毁。
只是那只装作河神的乌龟就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只剩下一些焦臭的血肉残渣碎片飘在河面上面。
“还真就自爆了?”
他皱了皱眉头,感觉此事还真的出乎了自己的预料。
自己都还没真的下死手呢,就因为说了要调查其秘密,它就如此激动,不惜以自爆来隐藏……
这有些说不过去。
除非……
“它的秘密里面有绝对不能泄露出去的消息。即便是这个消息需要用它的性命来守护,也在所不惜……”
杜白心中一动,目光扫过周围这个世界平静的场景,最后落在那河面上,眼里有些疑惑。
按理来说这小世界的主人如果已经死去的话,那么这个世界就应该会自动消亡掉才对,他之前所经历过得情况届时如此,没有例外。
除非……
这个装河神的乌龟并非是这小世界真正的主人!
真正的主人还隐藏在这个小世界的某个地方!
“若是如此的话,那么或许一些事情也就说得通了。”
杜白轻轻点头,若有所思。
如果这只乌龟其实只是一个被摆出来的傀儡,自是万万不敢泄露其主人的消息的,情急之下自爆而亡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不过,那真正的主人又在哪里?
为何就算自己打上门来了,甚至逼得这乌龟自爆而死,对方都没有任何出手的迹象?
“难不成,这所谓的主人比王八还要胆小?!”
杜白隐约觉得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最后他选择将目光锁定在了脚下这条河流上面。
从始至终,这条河的嫌疑最大,若是不出意外,应该便是在这里面了。
他俯身而下,朝着那河水底部飞去,尝试寻找到一些线索。
只是河水太过湍急,夹杂着许多的泥沙以及脏污,显得十分浑浊,河底里更是如此,一眼望去可见度极低,伸手不见五指。
真难以想象之前那只乌龟是怎么在这里生活这么久的……
杜白有些嫌弃,索性便是伸手一排,强行使用法力讲河水整个给从中间开始隔离开一长段距离,裸露出来一长段的河底。
而这一看,也格外的让人触目惊心。
只见除了那些水草之外,更多的则是人的尸骨!
没错,密密麻麻,粗一数便有数十具!
皆是随意地被丢弃在河底,白骨森森,有的可能是因为年岁久远,或是一部分被埋藏在泥沙底部,有的则是已经被水流给腐蚀了许多,只留下一些可悲的残渣……
这些应该便是以前那些被献祭的少女们的尸骨,亦或是像是村民一样遭遇了不幸的可怜人。
杜白轻叹一声,目光旋即移开,望向河床上其他地方,观察着每一处细节,期望可以发现什么线索。
然而过了许久,他依旧没能找到什么痕迹。
泥沙除了方才被轰炸之后留下的些许凹痕之外,几乎都没有什么异状。
即便是杜白不信邪,强行字面意义上的掘地三尺,依旧没有发现!
良久,他站在这片被他给挖得坑坑洼洼的河床上,狐疑地打量着周围:“难不成那河神真就这么老实,乖乖地睡在这脏乱不堪的河底?”
他是不太相信的,反而觉得定然有哪里的线索自己没有注意到。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假如真有什么仙佛遗迹的话,会不会和那仙文有所关联?
正如先前在临安时候,法海开启赤羽大仙的小世界的时候,同样也是用到了仙文。假如说这里真有那位真正的主人,那么或许也有这种可能。
想到这里,他立刻便是开始着手绘制仙文。
经过这段时间的演练,他对于较为简单的仙文已经有了一些熟练的掌握,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比如此时就可以用到某个专门用来配合其他仙文的辅助型符号,这时候就可以利用一下,来感应周围是否有其他仙文的存在。
他的指尖直接在空中划过,将自身龙珠内所储存的仙气凝聚在指尖之上,虚空中便留下了一条散发着淡淡光芒的笔画。
他现在还无法和赤羽大仙那样熟练地掌握,更不可能手掌一捏就制作出来,自然也只能老老实实地一步步进行描绘。
而就在他写下第一笔之后,周遭的一道道原本散逸的灵气似是感应到了什么,都开始朝着这边快速汇聚而来,不断地朝着笔触之上凝聚着。
其吸引的幅度之大,比起鬼文还要大数倍,不知是不是错觉,甚至连阳光都黯淡了一些,天色变得有些阴沉。
而这仙文更是剧烈地抽取着他体内的力量,若非是龙珠内存着的愿力颇为充足,不然还真会有些麻烦。
好在,在杜白认认真真的描绘之中,这个简单的仙文总算是绘制完成了。
而就在完工的那一瞬间,一道夺目的光芒从其上爆发开来,如同扫描仪一般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就好像是在主动搜寻着什么。
杜白目光紧紧跟随着,等待着最后的反馈。
如果连这个办法都没有用,那么他还真有些没辙了,或许只能死守,或者将这里给破坏得干干净净。
反正这里也只是小世界,而非是真正的现实,就算毁灭了也不心疼。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异状突生!
只见传播向某个方向的光芒忽然在河床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停住了,就好像是遇到了什么障碍物一般。
随即,便是看见了一道略显虚幻的一人高的大门逐渐在那里浮现出来,表面上还有一个个充满了玄妙气息的符文微微闪烁,好似是在呼应着什么。
“仙文!”
果然就在这里!
杜白松了口气,看来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他快速飞了过去,仔细打量了一下这扇门。
只见其外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看起来简直就好像是普普通通的农家小屋的木门一样,但是上面若隐若现的仙文却在时刻提醒着其不俗之处。
若是别的凡人试图闯入这里,那么恐怕第一时间仅仅这些仙文便足以让他们的神智受到剧烈的冲击,从此变得痴痴傻傻也说不定。
而这还是仙文没有主动防御,仅仅是表达出其内含的意义,便已是如此。
其中个别几个复杂的仙文,即便是杜白现在看来也觉得有些隐隐头脑发胀,不好过多直视。
或许只有等他日后将仙文全部摸透之后,才会真正可以无所忌惮地观察。
他深吸一口气,在自己的身上覆盖着一层愿力,随后才缓缓伸手去按在了那门上。
触感略微有些奇怪,不像是按压在表面看起来的硬质木板上,倒更像是有些绵软的事物。
但好在并没有别的禁制或陷阱,等他微微用力之后,门便已经轻轻朝着内里轻轻打开,而这门里面,所展现的却是与这河床截然不同的场景。
或者说,清净得让杜白有些意外。
门框上首先是一个薄薄的气泡一样的隔膜,将外界的水以及脏污拦截在外,而内里则是一个真正的农家小院子。
是的,最常见不过的农家院落。
一圈竹篱笆围成一个小小的菜园子,放着一个用来浇水的大水缸,院子里面还种着一些蔬菜,看起来应该是有人经常护理,又因为此地不可能有虫子出现,所以长势颇为不错,郁郁葱葱,充满了灵气。
而在这菜园子旁边就是一个小小的木屋。
透过那窗户隐约可见里面打扮得也十分简洁,还有装着书的书架陈列在墙边,主人应该是十分喜欢看书的人,将书籍给摆放得整整齐齐,爱惜得很。
只是直觉告诉他,这间木屋的主人应该不是那个大乌龟。
那家伙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读书的文化人。
他倒是联想起了先前那乌龟所召唤出来的那道护体的儒生虚影,那书生的温文尔雅的气质是绝对做不得假的。
若是那人的话……
杜白想了想,尝试迈步走入了这扇门内。
他并没有从中感觉到危险。
跨过这扇门之后,空气也瞬间变得清新了许多,少了原本河床上那腐臭的味道,反而弥漫着泥土的清香。
唯独有些奇怪的是,气温比起外界的冬日还要冷许多,好似是寒风凛冽的严冬一般,而且这里的风好似是要从浑身的各个缝隙里钻进去,渗透到骨髓里面,让人灵魂都感到彻骨的寒冷!
除此之外,他也注意到这里的天是一片阴暗的,空中好似是笼罩一层厚厚的乌云,不见任何一丝阳光。
照亮这农家小院的则是一根根挂在屋檐下的白色的灯笼,散发的微微光芒为这里提供仅有的光亮。
但至少也可以分辨外物。
更道路所蔓延去的更远的远方,则是一片幽深的深邃,无法远眺,他心中疑虑,暂时没有前去查看。
他现在更多的注意力是放在眼前这木屋之上。
而他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什么别的反应,更没有想象中的那位木屋的“主人”出来迎接。
“不在家?还是……”
他若有所思的目光缓缓扫过周围那木屋的一些细节,心中已然有了一些猜测。
并未在外继续停留,他继续朝着木屋走去。
推开了那扇似乎已经尘封了一段时日的房门后,房屋内依旧是十分整洁,甚至到了一尘不染的地步,还是杜白的到来给这里添加了些许的人气。
他简单地扫了一眼,快速略过那些并无出彩之处的家具,最终落在了那靠在墙边的床铺之上,目光一凝……
只见那床上赫然躺着一个相貌颇为年轻的书生,相貌清秀,气质温和,双目微微闭合,就好像刚刚睡去不久一样。
而其穿着打扮,显然是和之前在外面所看见的那儒生的模样一样!
“就是他?!”
杜白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迟疑了一下,方才再次朝着他走了过去。
此人虽然外貌依旧完好,甚至面色红润,好似只是在梦中,但是杜白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得到,他已经死了。
没有任何的生气与温度。
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而已。
第七百一十九章 真正的河神
杜白走到那床铺旁边,可以观察到这里都似乎是被人给精心打理过的,无论是被褥还是衣物都叠放得整整齐齐。
而这位书生便如此安静地躺在床上,双手交叠置于腹部,平静且安详,根本没有像是外面那只大乌龟一样的浑身邪气。
说这两人完全不是一路人也完全不过分。
很难想象,那只大乌龟竟然会为了他而费尽心思想要将这扇门给隐藏起来,甚至到了最后时刻,不惜自爆来将这个秘密给彻底埋葬于地下,不让外人进去打扰!
事实上,对方所打的主意的确是十分正确的,换了其他任何一个凡人过来,都很难发现其中的秘密,更何况还需要懂得使用仙文,这一点已经足以排除绝大部分人了。
然而千算万算没有料到的是,还是没能防住杜白的手段。
杜白想了想,低头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这具尸体,只是就在这时,他却忽然察觉到一些不对劲。
眼前这人虽然已经死去,但是这具身体内却诡异地还流动着一丝丝活人的生气……
也正是这些生气才让这具身体始终没有腐烂,甚至依旧维持着生前的模样,千年不朽。
“但是……这些生气又是从何处而来?”
死人的体内还能出现生气……
杜白瞬间便是联想到了之前那大乌龟向村民们索要女子作为祭品的事情,面色不禁微微一变,望向这个书生的眼神有些凝重!
“莫非……是大乌龟抽取那些凡人的生气来维持这具尸体的鲜活?!”
杜白似是想到了什么,重新环顾了四周,感受了一下那不知从何处不断传来的阴寒之气。
“此处阴气格外之重,比起凡间要强得多,也不知是什么地方可以聚集起这么庞大的阴气,比起自己的宫殿还要更胜一筹……”
“也是因为这些阴气,所以才更好地保存着这具身体,让其处在阴气与阳气交接之地,既不至于被阴气完全侵染,又不至于被阳气给腐烂……”
以杜白不算专业的眼光来看,这里的设计还是十分精妙的,最大限度地保存着这具身体的完整性,就好像……
好像是在期待着他有朝一日能够重新活过来一样。
“做到这种地步……”杜白心中不免感叹,不知道这大乌龟和这书生究竟是什么关系,竟然就连死后也不离不弃,一直精心照料。
然而这具尸体应该终究只是留下来的一个念想,毕竟已经没有魂魄的残留,就算活过来也只会是没有魂魄的僵尸,而非是活人。
杜白想了想,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这位书生的额头。
触感与常人的皮肤没有什么差异,除了要稍稍冰凉一些。
但真正让他确定了心中的猜测的是,对方体内的秘密。
“这位——应该才是真正的河神吧……”
他从指间散发出一道法力顺着其额头渗入进去,蔓延至其全身,根据不断传回的些许反馈,总算有了一些结果。
这位书生的体质很明显与别的凡人不同,反而更加接近于他之前所见到过的那些神佛的体质。
但是这位书生生前的实力应该并不强,而且可以说是有些偏弱,所以就算是全盛时期,也未必会比魇龙王要强多少。
但是不管怎么说,仙人还是仙人,就算他已经死了,可是这血肉骨头应当是不会变的。
只是如今这位河神体内的仙气却已经所剩无几,甚至十分稀薄,也就比起那只大乌龟身上的要强上一些。
那位大乌龟应该也是因为一直在照顾着这具身体,所以才会被沾染上仙气。
这也是他刚才第一眼没有认出来的主要原因。
杜白已经大约可以猜到了,其体内仙气的消散或许与此处的布置有关。
就在他细思的时候,忽而指间法力传回来了一丝异动,让他心中一动,闭上眼睛,旋即如同雾里看花一般,眼前出现了一道逐渐从模糊变清晰的画面。
那画面的正中依旧是这座熟悉的小木屋,只是周围却是阳光明媚,气候温和,显然不是在这个阴气聚拢之地,而是在寻常的凡间。
此时,那木屋的大门打开,走出来一个相貌清秀的少年,看其五官,分明与方才那书生极为相似,只是更年轻许多。
他先是看了看水缸和菜园子,然后“嘿咻”一声挑起对比其身体稍显笨重的水桶,一步一个脚印颇为吃力地朝着远处的河边走去。
“娘,我先去打水,待会回来再烧水给您煎药!”
他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原来这屋子里还有一位卧在病榻上的老妇人,靠在床头轻轻咳嗽着,面色有些苍白。
不一会儿,那少年便已经挑着水回来了,灌满了水缸又浇了院子,然后便是辛苦地给娘亲煎药……
一阵忙碌之后,已经大约时至午时,少年方才得了空,搬出一个小木板凳来坐在门口,拿出一本略显破旧的书本在阳光下看着,低声朗读,也是担心会吵到屋子里刚刚睡下的娘亲。
杜白的目光跟随着少年的背影,微微点头。
这位少年虽然出身贫困,不过为人孝顺,更是认真学习,德行应是不错,是自己颇为欣赏的类型。
而这个画面也是一闪而过,等再次出现时天色已经是黑夜,应该是已经过去了几天。
此时那河岸边灯火连绵,一根接一根的火把插在岸边或是树上,将这里照耀得颇为明亮。
河面上波光粼粼,被岸边照耀得一片火红,偶有风浪翻腾却也不大。
这个好季节,有许多的村里人们正在或是高兴或是懊恼地大声喊叫着,此起彼伏颇为热闹,犹如过节日的集市一般。
杜白看了一眼,猜测应该是什么本地的捕鱼的活动。
只见这些村人们个个手持着渔网,时而在河里扑腾着时而钻入水底,就是为了能够亲手抓住一条“鱼霸王”,夺得头彩!
一些随手捞到的小鱼小虾们则是被岸边煮火烧汤的女子们熬汤用了,不多时就能盛出一碗香醇可口的鱼汤,鲜美至极,大饱口福。
一些孩子们水性也是极好,如同水猴子一般在水里来回游动,嬉戏打闹,有些也会在水底摸一些贝壳鱼虾之类的,若是能有大鱼,那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而那位少年也是在这些孩子之中。
他生性比较沉稳,自然不会和那些孩子一样衣服一脱便跳下河去畅游,顶多只是坐在岸边,时而看看他们玩闹,感受着这热闹的景致,时而借着火光看看书,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第七百二十章 大乌龟
不过小孩子往往喜欢一起玩闹,不多时就有两个刚从水里钻出来的孩子浑身湿漉漉地跑到他的面前,有些好奇地问询道:
“山哥哥!你怎么不一起来玩啊!在水里摸鱼可多有意思呀!”
这位少年笑着将手中的书往后缩了一些,免得被他们身上的水给打湿,一边说道:“不必了,我还是更喜欢安静地看书。”
话音未落,便有另外的一个小女孩兴冲冲地跑了过来,板着一张小脸蛋,叉腰教训着那两个小家伙:“你们可不要打扰山哥哥!我娘说山哥哥可聪明了,以后是要考状元的人!”
那两个孩子自是不敢反驳,缩了缩脖子,对视一眼,转身便又回到河边去嬉戏打闹了。
看得出来,这位名叫山的少年在村子里的风评也是不错,深受村里人的喜爱,也因此才能在孩子群里树立如此不弱于那些大人们的威信。
随着小女孩也乖乖地跑走之后,少年这边又再次恢复了平静,也终于可以再次沉浸到书海之中,口中低声念念有词,似是正在背诵着上面的一些内容。
像是这样晚上也能学习的时候在平时可是十分少见的,他自是要好好把握。
只是不知过了多久,河边再次传来了那些孩子们的惊呼声,将看书入神了的他给惊醒,忙抬起头朝着那边望去。
因为天色有些暗,所以一时无法看得十分清楚,只看见一群人影聚拢在那河岸边,吵吵闹闹,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少年心中一惊,担心是不是有孩子落水了,慌忙先将手中的书放到一边,起身朝着那边跑去。
不过等他过去之后才发下事情似乎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好大的王八!”
“我也是第一次见!”
“你小心点,这么大的王八万一咬着你了,可是很痛的!”
“不怕不怕!看我抓住它!”
惊呼声此起彼伏,还有几个调皮的小家伙正在蹦跶着,时不时溅起水花来。
而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只见浅滩位置竟是有一只足有木盆大小的龟,不断地拨弄着河水与泥沙,试图离开,显得有些惊慌焦急的样子。
然而那些小孩子们哪能让这么少见的东西离开,一个个兴高采烈地用大石头将它给堵着头和尾,就是不让它找到缝隙逃出去。
少年看见孩子们没事,便也松了口气,旋即好奇地打量着那大乌龟。
他也从未见过这么大的乌龟。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他却忽然注意到那乌龟的眼睛里流露出来了一丝人性化的恐惧,让他不由得心中一颤。
“万物有灵……”
他心中忽然冒出来了这么一句话。
“我们把它抓去给我娘炖汤吧!这么大的王八,味道肯定很好!”这时,一个小孩儿忽然如此提议道。
“好啊好啊!我也想吃这大王八!”另外年纪更小一些的孩子们更是鼓掌庆祝,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人群中只有少年一人静静地看着那乌龟,看见那双人性化的眼睛里满是绝望与害怕,似乎真的听懂了孩子们所说的话,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一般。
眼看着这几个孩子打算将它一起抬起来送去父母那边,他忽而有些于心不忍,出声劝阻道:“等等,这只王八可否送给我?我觉得它与我颇有缘!作为报酬,我可以接下来一个月每天给你们讲一个不一样的有趣的故事!”
他看的书颇多,而且举一反三,脑子里有许多别人不知道的知识,给这些连大字都未必认得几个孩子们讲故事自然是简简单单的事情。
他自觉,若是这些本只是打发时间的故事真能救下这只颇为聪明的乌龟,倒也算是有价值了。
那些孩子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纠结着到底是王八汤的诱惑更大还是那些故事的诱惑更大。
终于过了一会儿后,他们大约是觉得还是能享受一个月的故事更有趣,所以便依依不舍地将那只大乌龟交给了少年。
“山哥哥,那你是要把它给带回去给你娘熬汤补身体吗?”之前那个小女孩好奇地问道。
“不……”少年愣了一下,微微笑道,“不,我想把它养着……”
这话的确不假。
他一人将这只大乌龟给辛苦地抬回了家,除了给它冲刷了一下身上的泥沙外,也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只乌龟的情况,竟是发现它身上已经有多处伤口,就连背上的龟壳边角处都出现了些许的裂纹!
显然都是在刚才被那些孩子用石头砸晕不让它乱跑时候的结果。
少年不由得轻叹一声,本打算待会儿趁着无人的时候就将它给放走的,谁知道竟是这么个情况。
看来也只能让它在家里先养伤,然后再寻找机会将它给放生了。
“你能听懂我的话吗?”
忽然少年想起了先前的那一幕,本也只是好玩地试一试,谁知道接下来竟然真的看见了这乌龟轻轻点了点头。
少年顿时一脸惊奇:“竟然还真能够听懂!莫非你是精怪?”
但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若真是那些懂法术的山野精怪,何至于此?
还被几个半大的小孩子给戏弄着……
他暗自摇了摇头。
不过尽管如此,能听得懂人话这一点就说明其十分聪慧了,看其长得如此巨大,定然是活了不知多久,据说活得久了都有可能会成精,这句话倒也不算假。
少年如此想着,便轻轻抚了抚它的头,道:“也好,既然你能听懂我的话,这段时间你便躲在我的家中,莫要随意出去,否则村里人或许会将你给捉去吃掉。等你伤好之后,便可以回到河中自由自在了。”
“到时候,可不要再如此大意,被那些小孩子们给抓住了。”
那乌龟果真是点了点头,十分听话的模样。
这之后,这只稀奇的大乌龟便是在他的家中暂住了下来。
期间也有不少村里人好奇地过来看看这只乌龟,啧啧称奇,也有商人试图出钱买下这么少见的东西,但都被少年给拒绝了。
直到约莫一月之后,乌龟的伤势已经痊愈,少年将其给放回了河中。
但故事并未到此结束。
在那之后,少年清晨时候经常可以在自家门口门口看到几条鲜活的还活蹦乱跳的大鱼。
他心知是那乌龟的报恩,便也心安理得地收下。这些大鱼给他们母子二人熬汤还有多,他便拿去售卖,逐渐地家境也不再像是原本那么困难,母亲也能有钱去请城里的郎中看病。
有时候除了大鱼之外,还有一些河底里不知是谁落下的财物,比如珍珠以及银钱等等,这些值钱的东西更是大大缓解了他的压力,他也对那乌龟心怀感激。
杜白看到这里,觉得这大概便是善有善报的体现了。
而画面之中还在继续变化。
一转眼,大约是过去了十余年之久,曾经那个少年已经变成了一个稳重的读书人,科举据说是考中了举人,更进一步的进士却是连续落榜了数次,一时锐气被打磨了许多,索性回到了这老屋之中静静读书,不再焦躁。
母亲在数年之前便已经病逝,孤身一人的他倒也洒脱,每天除了读书之外,便是坐在河边垂钓。家中有举人姥爷每月可领取的粮食,吃食皆是无忧。
而那只大乌龟依旧时不时会出现与他见面,送上一些这段时日以来所捡到的宝物。
双方的关系经过这些年的相处已经逐渐从救命恩人到关系紧密的朋友,甚至可以算是亲人。
乌龟这些年的体积也更进一步地扩大,它现在已经好一段时日没有完全浮起了。
偶尔是在垂钓之时探出一个脑袋来,隐约从水面下的庞大的黑影判断体积必然是不会小的。
若说当初只有一个水盆,那么现在说是一个大水缸也丝毫不为过。
有时候,这书生还会洒脱地盘腿坐在乌龟的背上,浮在水面上垂钓,周遭村民们见了皆是惊为奇人,敬畏有加。
只是这般生活虽然舒服,书生也不曾忘记准备科举。
但事与愿违,他在接下来的十年里面用功读书,甚至连妻子都没有迎娶,将那些说媒的人皆是拒之门外。然而直到他额头上出现了几缕白发,眼角出现了岁月的磨痕之后,依旧是落榜了数次,望不见任何出头的机会。
望见别人那意气风发,骑着高头大马游街的模样,他不由得长叹一声,似是突然明悟了,大笑数声,摇摇头回到老家木屋中,不再过问世事。
而他逐渐所感兴趣的却是修道。
他给自己取了一个道号“山隐修士”,研读道教典籍,学习修炼之法。当然法力很难修炼出来,更多的依旧是在修身养性而已。
在抛却了外界那些麻烦事之后,他倒也的确是看上去更年轻了许多。
若是就如此安稳的过下去,对于他而言倒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保持着一个好心态,在青山绿水中生活,长命百岁或许也不是什么问题。
但是转折便发生在某一天的清晨。
木屋门前。
那只大乌龟如同往常一般地送来了鱼虾之后,并没有像先前一样立刻离开,而是小心翼翼地将一颗拇指大小的玉珠给从嘴里给拿了出来,放在地上给他看。
“这个要给我吗?”
书生有些好奇地弯腰捡起那玉珠,觉得触感温润,给人颇为舒适的感觉,若是拿去卖钱的话应该也能值不少。
只是在看到那乌龟的示意之后,他更觉惊愕。
“你是让我将它吃下去?!”
第七百二十一章 尽职尽责
就在书生打量着手中那玉珠的时候,杜白也是好奇地看着它。
从上面明显可以感觉得到一丝不同寻常的仙气。
“这莫非是曾经真正的河神所留下来的遗物?”
杜白一怔,忽然想到了这一点。
他原本还以为那书生就是最初的河神,现在看来还只是第二任,也就是和之前在临安所遇见的那位陆判一样,继承了河神的仙位,成为了新的河神。
也难怪会实力偏弱,而且体内的仙气也格外的薄弱。
“而且这份力量应该也不是毫无代价的。如今在床上所看见的那具尸体便已经说明了一切。”
杜白如此想着,目光转而望向那书生的面容。
此时的对方比起方才所见得要沧桑许多,看来那仙力还有恢复青春的作用。但是终究还是逃不过仙凡的规律。
想要获得力量,消耗的便是寿命。
然而,此时这位书生和乌龟都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在乌龟看来,这是一个极为罕见的好东西,对它具有极强的吸引力,甚至恍惚间有一种只要吃下去就能蜕变的直觉。
但是依旧惦念着书生的它生生忍住了这种冲动,并且坚持着将其送来给书生。
这种感情的确是弥足珍贵的,它是一心想要为了书生好,将那些珍贵的东西都送给他。然而它却没有料到这东西更像是美味的慢性毒药……
此时,那书生也听了乌龟的话,将那玉珠在河水里简单地清洗了一下之后,便毫不犹豫地一口吞下。
说来也奇怪,这珠子看起来体积不小,但是当吞下之后竟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股的暖流顺着其全身发散而去。
接着便是一道耀眼的金光以及毫无遮掩的庞大的仙威降临!
“轰!”
好似是忽然降下了巨大的风暴,瞬间以其身体为中心,四周百米之内皆是整个大地都微微一震,瞬间烟尘弥漫,河水倒流!
杜白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这凡人蜕变成仙人的场景,也是特意仔细观察了一下这震撼的场景。
不得不说,单单是视觉上看起来就已经十分惊人,更别说这四周看不见的逐渐蔓延开去的威势,更是让四周的鸟兽皆惊,却也不敢逃窜,纷纷如同有灵一般齐齐转头望向这边,眼含敬畏。
而村里人们似乎也是有所感应,惊愕地看着那金光所爆发的方向,恍若仙迹一般。
更是有那浩瀚的威势,如同一座大山一般,空气都有些凝滞,让人心中颤动。
“是神仙!”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得到了其他人的认同,纷纷跪地膜拜,祈求仙人护佑。
而这个时候,处在最中心的书生则时正紧闭双眼,细细体悟着体内所发生的变化。
那乌龟也是老实地趴在他的面前,眼中没有将珠子转手交给别人的后悔,反而有些淡淡的欣慰。
良久之后,书生方才缓缓睁开了双眼,瞳孔之中散发着淡淡的金光,身上的衣物无风飘动,风姿潇洒,恍若谪仙,令人惊叹。
“哈哈哈!原来这便是仙人!”
他仰头大笑,面上既有喜悦,也有一种莫名的淡淡的遗憾。
高兴于自己竟然也能够成为传说中的仙人,遗憾的是这份力量来得太过突然太过莫名其妙,简直就好像是在做梦一般,没有任何的真实感。
“你是从哪里找到这颗珠子的?”
书生低头看向趴在面前的乌龟,疑惑问道。
此时他大约已经可以听懂乌龟的话,停顿了一会儿后便是微微点头。
“原来如此,是在河底的一个洞**找到的?真是奇怪,究竟是谁留下了这等可以成仙的宝物呢?”
即便是以他的见识,也根本无法理解其中的奥秘,毕竟他根本没有接触过除此之外的任何超凡的力量。
最后他便也只是将此事当做了自己的机缘,上天恩赐于自己这些年的辛苦劳累而已。
在谢过了乌龟之后,他便是正式上任这条河的河神了。
而至少在杜白的眼光看来,这位书生倒也的确是尽职尽责的,认真地履行着这河神任务。
比如当暴雨连绵的季节,便减少河水的流量,当雨水较少的时候,便是主动从其他地方或是地下引出水源来,让大地不至于干旱,让村民们不至于受灾。
除此之外,他还减少了河面上的船只的遇灾的风险,至少在其任职河神的十余年里面,鲜少会有船只翻船。
就连孩子游泳的时候,他也关心照顾,没有任何一个孩子在自己的河域内溺死。
这位如此尽职尽责的河神的确是让岸边这个小村子逐渐繁荣昌盛了起来,商船来往频繁,百姓安居乐业,一时变得十分热闹。
书生看见这一幕自然是心中欣慰的。
尽管没有人知道是他所做,但是能看见百姓们的笑容便已是最大的安慰。
而在这段时间里,乌龟受到他的照拂,也成功突破了妖精的界限,真正的化为了人形,也因此得以长伴于其左右,做他的左右手帮助料理村中的事情。
村中在见识到了几次神迹之后,也逐渐意识到了有一位河神在护佑,便是在几位老人的牵头之下,按照他们的想象,给这位河神竖了一座神像放在祠堂里面。
虽然香火并不算旺盛,但是这也算是对书生的一番肯定。
如此已经过去了十年。
转变大概是开始于书生终于开始意识到自己恐怕命不久矣的时刻。
这种变化是十分奇妙的,他自己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仙力已经不如先前那般充沛,并且有各种各样的难以忍受的痛苦逐渐浮现。
更糟糕的是精神上的折磨。
耳边就好似是有无数个地狱中的鬼魂在哭嚎尖叫着,一阵阵难以理解的呓语如同钢针一样痛苦地搅拌着他的大脑,眼前更是时而会出现一些幻觉,仿佛是看见了自己种种可怕的死状!
当这种现象出现之后,书生便已经没有足够的精力去继续履行河神的职责了。
他整日意志消沉,坐在自己的木屋里打坐修行,外界的喧闹好似是毒药一般,让他避之不及,这段时日以来,也只有乌龟时常伴在他的左右,期望他能够有所好转。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没有任何的改变!
反倒是村子里面,这段时间内在书生没有插手之后,忽而多出来的一些船只沉没以及孩子溺亡的事情,引起了许多人的惊恐与不安。
第七百二十二章 背弃
“河神呢?河神在哪里?”有人惊呼着。
“为什么河神没有救下我的孩子?!”
一位母亲紧紧抱着自己的溺亡的孩子,跪在地上痛哭失声。
周围的村民们亦是神色悲痛,有些惊慌又有些不安。
在书生担任河神的这十余年里面,他们已经逐渐习惯了如此平静又安逸的生活,商船往来,风调雨顺,什么都不用担心,也没有任何的危险。
那河水好似是特意照顾他么一般,处处体贴。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觉得或许便是有一位河神在暗中相助,帮助他们村子生活得更好。
然而,从这一天开始,自从往日那温驯如家犬般的河水忽然吞噬了数人的性命之后,一切都开始发生了改变。
书生毕竟已经临近生命的最后,已经没有足够的精力去顾及全部的细碎的小事。而乌龟本身也只是一个妖怪,即便是跟随在书生身边侍候,学到了许多知识,可依旧能力有限,无法做到面面俱到。
有时候书生被身体的病痛缠上之时,痛苦难忍,一次便会煎熬一天一夜,更是没有精力去管河水里面的事情。
也因此,这之后河中的事故逐渐频发了起来。
其中的缘由固然有书生没有管理的因素,但也是因为这些村民们已经习惯了有河神照顾的日子,平时都不会太过在意危险,经常做一些出格的举动,如此一来,自然便是骤然间事故频发。
一种恐慌的情绪逐渐开始在村子里蔓延了开来,更是有奇怪的流言蜚语流传着。
“河神已经抛弃我们了!”
“河神已经不会再管我们了,他会就这样让我们自生自灭!”
突然降下来的天灾**,更是加剧了这种变化在他们心中滋生。
更糟糕的是,频繁出现的船只事故也导致了商船们逐渐来往的减少,过往的行商也因此更少在此逗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生意逐渐变得冷清。
这样持续了好些日子,随着恐惧与不安在心头逐渐发芽且壮大,似是有一团乌云笼罩在他们的头上。
突然失去不用操心的好生活的他们,心里的那些负面的情绪逐渐开始凝聚起来,逐渐发生了本质性的变化,变得暴躁与狂怒。
并且逐渐地,将目光放到了祠堂里的那座河神的神像上。
而这个时候,河中的书生已经真正接近临终之时,他虽然相貌依旧保持着年轻时候的模样,然而无论是神态还是精神都已经接近衰竭,便是看书也觉得十分疲惫。
以至于整日大多都是在床上度过,合眼的时间比起睁眼的功夫还要多。
如此情况之下,他也只能将一些事务交托于乌龟去管理,包括尽量控制河域,避免伤人等等。
乌龟自也是听话的,按照他的吩咐专门上岸查看。
然而这一看,却是难以置信地看见那些村民们竟然正在打砸着河神的神像!
当它浮上河岸边的时候,恰好可以看见那河神神像的一半的身子断裂了开来,掉在地上滚了一滚。
看着那残缺的身躯,它莫名有一种荒诞且悲凉的感觉。
要说起来,原本这河神的神像便不算得到重视,当初请人做时也根本算不得精美,平日里也鲜少会有人去参拜这位“衣食父母”。
但终究,这也算是村人们对于河神的一种敬畏,书生对此也是深感欣慰,觉得自己的一番付出也算得到了凡人们的认可。
然而此时的书生恐怕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就是因为这段时日以来的意外,便会导致了自己过去十年的辛劳尽皆化作乌有……
此时,还有人正一边打砸着,一边愤怒地叫嚣着:“这河神根本不肯帮助我们!我们又何必要供奉着它?!”
“没错,我的孩子就是因为他而死,这种无用的神仙又有什么用处?”当时痛失孩子的母亲也是在人群之中。
一副痛恨的神情,好像做了这些事情就能让自己的孩子回来一般。
这场骚乱还在不断持续着,神像被砸碎之后,更是有人堆起木头将其一把火给点燃,熊熊浓烟不断地升腾而起。
但他们是痛快了,河中的乌龟则是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它并没有立刻出手去惩戒他们,因为它还记得书生对自己的吩咐。
所以它只是静静地看着,直到火苗燃烧殆尽,人群逐渐散去之后,它才重新潜回水底,转而回到了那木屋之中。
书生此时还躺在床上,隐约感觉到了它的靠近,努力微微睁开眼睛,有些沙哑地问道:“外面如何了?”
乌龟没有告诉实情,只是道:“一切都好。”
它心中沉重,自是能感觉到书生已经即将去世,不愿再让这些烦心事使其困苦与难过。
“那便好。你也不必担心,待我仙逝之后,你便自行离去罢……”
书生闻言似是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头,释怀地笑了笑,简单地嘱咐了一句后,终于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随着他的气息的逐渐消散,乌龟心头一沉,意识到这位自己的主人已经就此离世。
但是它怎么可能会就此放弃?
为了这一日,它已经谋划了许久了。
包括一些仙文以及阵法知识,它都从书生那里学到了一些,以及它从一些结识到的妖怪的朋友中学到的那些神秘信息,现在便是派上用场的时候。
杜白一直站在旁边,全程观察着这只乌龟先是在河底用某种法术打开了一个通道,然后使用巨大的力气生生将这木屋连带着院子一起连根拔起,送入到那通道之中。
而那通道之内一片漆黑,仅有一丝微弱的黄光弥留在天空之上,隐约可见这里应该是一片荒野之地,脚下土壤阴湿松软,踩上去有种没有实质的错觉。
更糟糕的是,周围阴气森森,凄厉的鬼哭声不知从四面八方不断传来,显得诡异至极。
但这也正是乌龟所要追寻的。
它将这屋子置于此处,并且仔仔细细,一点一滴地重新铸造着结界。
但当涉及到仙文的时候,就必须要动用仙力。它将手掌按在书生的胸口上,随后用力一握,成功将那颗已经重新变成无主之物的玉珠给取了出来。
但它依旧没有选择吞吃下去,而仅仅是使用里面所仅存的一部分仙力,尝试绘制着仙文。
但作为新手,又不像是杜白一样有真正的大仙手把手教导,眼下这些仙文的复杂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它的能力。
为此,这一绘制便是百年!
第七百二十三章 结果
而在这百年时间内,这条神秘的通道内也同样并不平静。
时而似是有极度不祥的气息靠近,但是当那些外来者察觉到了这里的仙气以及乌龟特意释放出来的威慑力之后,大约也是发现这里的主人并不好惹,便自觉绕路而行。
不愿生起无谓的冲突。
而等到所有都修筑完成,直到变成杜白初见时候的模样之后,乌龟方才收手,此时随着结界的生成,周围的那些诡异的气息和尖叫声都已经减少了许多。
至少属于可以忍耐的程度。
而它也重新爬进了屋内,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书生的尸体,将那颗珠子重新送回到了他的体内。
但这仅仅只能暂时保存书生的身体不会腐朽而已,乌龟自己也能感觉到书生体内血气已经几乎消耗殆尽,长久下去可能会被此地的阴气所感染,变成无神智的僵尸。
为此,它思考良久,想到了曾经书生对自己所说的话,又想起了之前那些村民们的忘恩负义的暴行,眼神逐渐变得阴狠。
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实施一个通过凡人们的献祭来获得血气的计划。
也就是之前杜白所看见的那一幕幕。
它重新走出了那扇门,时隔百年回到了那条河中。
这么长的时间,村里的人们即便是最年长的老者,也早已去世,早已经没有人还记得曾经这个水原村里还有过一位河神的存在。
至于那砸碎的神像,更是已经无人知晓了。
而乌龟的到来,第一时间便是向此处的百姓们宣告了自己的存在,并且要求他们按时献上祭品,用以维持血气。
但在杜白的眼中看来,起初的确仅仅只是因为如此。
但是随着时间的过去,长时间的杀戮以及浸染于血气与怨气之中,它的心神皆是已经遭到了腐蚀,完全不像是当初一样正常。
甚至已经开始出现了一丝丝的邪气,诡异莫名。
“或许也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这乌龟才是真正的陷入了魔障之中,最终甚至强行杀死了所有的村民,将那些村民们全部化作伥鬼,残害路人。”
杜白看着那乌龟逐渐变得疯狂的模样,不由得轻叹一声。
他已经大致了解了具体的经过,固然这乌龟救主心切,但这过程中所犯下的罪行却是绝对无法宽恕的。
如今自爆而亡,或许也算是另一种合适的归宿吧。
眼见已经了解了事情的经过,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他便伸手一挥,眼前的一切瞬间便是化作了一团烟雾,逐渐消散。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入梦。魇龙王本尊的能力自然是比起自己凡人身体施展起来更加强大,所以仅仅是这么触碰便已经足以探查到对方的记忆信息。
甚至也不仅仅局限于其生前的事情,还包括一部分死后的记忆……
重新回归到现实来,杜白看着面前这具书生的尸体。
“现如今已经不会再有乌龟去给他收集血气,长此以往下去,恐怕结果就是彻底被这里的阴气所侵蚀,倒不如留下最后一个体面的结果……”
他转身走出了这间木屋,随后随着心念一动,身后开始逐渐燃起了幽蓝色的火焰,并且迅速便覆盖上了房屋之上。
眨眼间的功夫,整个木屋便已经被火焰所覆盖,蓝色的火苗伴随着阵阵的灰烟窜得极高,却诡异地没有什么热浪袭来,反而似是身周的温度统统被吸走了一般,比起先前更加阴冷刺骨。
而这燃烧的速度也是极快,不消一会儿的功夫,原本还颇有乡村气息的木屋及院落便都已经化作了一滩灰烬,而那位书生的尸骨也已经混杂在了其中。
杜白伸手一招,这些灰烬便全数汇聚到其手中,打算待会儿回去现实之后再送回原本的位置。
不过在这灰烬之中,还有另一件事物引起了他的注意——之前所看见过的那颗玉珠。
这东西可是真正的仙人遗物,不是方才那种普通的火焰所可以烧毁的,甚至根本无法在这上面留下任何的印子。
此时这珠子也一齐飞到了他的手中,稍稍一感应,便能感觉得到里面空空如也的样子。
与当初自己刚得到龙珠时候差不多。
都是前主人没有合理地运用,导致所有的仙力都被消耗殆尽了。
不过好在杜白本也不在意这些东西。
“河神这个名头听起来不错,但又如何比得上龙王爷呢?”
功能性上来看,也并非是自己现在的刚需,用作收藏和研究仙佛之力倒也还算是不错。
他手掌一翻,将其收入囊中,并未太过在意。
随后,他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微微皱起眉头。
此时在那木屋被自己给摧毁之后,这里的一切便就变成了最初时候的模样,黑暗的远处隐约可以听见某种厉鬼痛苦啼哭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这里应该不是那个小世界内部的构造,更像是通过那个小世界而制作了一个特殊的通道,连接着这个未知的世界……”
杜白观察着四周,心中如此猜测着。
但是不知为何,他对此处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好似是在哪里曾经见过。
“或许并非是我,而是曾经某个仙神的印象?”
他若有所思,但是随着外界小世界开始逐渐崩溃,没有足够的时间,他也只能暂且先行从这里离开,等待下次另寻机会。
不过多留了一个心眼的他,也不忘在此处留下一个印记,方便以后自己寻找。
“轰隆……”
此时,通道外面。
这个已经持续了数百年的小世界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末日。天空之中如同镜子碎裂开一般,出现了细细密密的裂纹,那黑压压的云层更是压到了仿佛触手可及的地步,时而一道道银白色的闪电撕破迷雾,将世界染得一片惨白。
至于那些村民们不知何时已经重新恢复了原样,他们对于此时天气的变化没有任何的察觉,依旧维持着去世之前的种种行为。
无论是言语还是神态都一模一样,就好像是一段程序陷入了死循环一般。
杜白扫了一眼他们,并未留恋,直接离开了这片小世界。
随着小世界的毁灭,他们应该也会得到最终的解放,重获新生。
这对于这些凡人而言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第七百二十四章 天命难逃
当他走出了这片世界之后,所处的位置依旧是之前自己所进去的村子中间,而身后被他给强行撕裂开来的缝隙终于开始缓缓愈合。
但是哪怕仅仅从那些仅存的缝隙朝里望去,也可以看见内部已经支离破碎,处处遍布着一些深邃的黑暗。
那应该是便是空间的裂隙了。
杜白静静看着,直到这道缝隙完全地合拢,那个小世界也彻底消失。
如此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也是结束了他来此的一些事情的第一件。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最后一件事。
他循着之前在记忆之中所看见的方向,朝着河岸边的方向前进。
这里的一切虽然都和百年之前的场景有了极大的变化,甚至原本一片荒地的地方都已经变成了茂密的树丛。
但是杜白分辨出来了大致的方向,找到了曾经那位书生所居住的木屋的位置。
当时木屋被连根拔起,原地留下了一处大坑,如今此地虽然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依旧有些许的凹痕,上面已经长满了杂草。
虽然冬日时候已经枯黄,但是随着春天的临近,或许再要不来多久就会重新再次生根发芽,生生不息。
“这或许也是一种传承吧……”
杜白轻叹一声,伸手挥去,土地上便是自动出现了一座小小的坟墓,他将之前所收起来的灰烬尽数埋入其中,也象征着对方尘归尘土归土,百年之后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安眠。
“你为河神十余年,尽心尽力,帮助了无数的百姓,功劳不浅。若是还有天界的存在,你或许也能更进一步。虽然后续那乌龟犯下了大错,但这些错误也不该怪罪于你的身上。”
“若是你能有来世的话,希望可以有个更平静一些的生活吧……”
他轻声自语着,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给这座小小的坟墓听。
他身形闪过,化作一道青烟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了一片平静的场景,微风轻轻拂过枝叶,几片枯黄的叶片缓缓飘落而下,落在那土堆之上。
或许除了他之外,也不会再有人记得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故事。
……
在离开了那彻底安静下来的水原村之后,杜白想了想,没有回去鬼城,而是朝着永徐村,也就是苏家老宅所在的方向飞去。
已经快有大半年没有回来过了,他心里对此处还是有些怀念的,毕竟当初这里也算是自己第一次和婉妙的感情起了些涟漪的地方。
现在想起来,还是嘴角微微带笑。
不过他此次过来倒并不是专程要去那永徐村,而是想去兰若寺找聂小倩询问一些事情。
这也是他此次特意从鬼城而来的一个目的之一。
不过有些意外的是,当他飞过永徐村的上空时候,下意识感知扫过苏家老宅的时候,却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让他不由得一怔,原本快速飞过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
眉头微微皱起,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朝着那宅院飞去。
当靠近之后,在他的感知内那异样的气息便是越来越明显,直到他真正看见了苏老太爷的身体情况之后,才得以真正地确定了下来。
只见此时的老太爷正躺在太师椅上晒着冬日里暖洋洋的太阳,半眯着眼睛,颇为舒适,似是正在酣睡,发出轻轻的鼾声。
其身旁正有几个侍从在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就连走动的声音也是极小,生怕吵醒了这位主人。
而这样一副看似十分安宁美好的画面,在杜白的眼中却有些不妙。
倒不是什么邪祟之气,若是那样对于他来说还算是比较好解决的事情。
可真正的麻烦是,对方身上的生气已经显得十分微弱,反倒是让人不安的苍老的死气在其身上缭绕不散。
杜白瞬间便是明白,老太爷已经寿命不久了!
毕竟这位老人家已经在世上活了有七十余年,这般岁数在这个普遍寿命只有五十的时代已经算是长寿之人了。
而这其中当然也有老太爷早早地便将手中的一切家事统统放下,交给了年轻人们来打理,从而可以放下许多心事,在这种青山绿水之地休养生息的缘故。
但即便如此,终究还是难逃天命注定。
人有生老病死,即便是杜白也无法改变这一事实。
不过毕竟苏老太爷是婉妙的至亲之人,也是自己的长辈,那么或许也可以用一下某种取巧的方式,不至于让其就这么消失……
他径直朝着苏老太爷走去,而无论是身边所经过的丫鬟还是老人家身边的侍从,全都是视若不见,仿佛视线内根本没有他的存在,就连面色都没有丝毫的改变。
而杜白顺利地来到了苏老太爷身边之后,轻轻伸手点了一下他的额头,一道能量顺着自己的指间汇入对方的脑中。
……
“苏老太爷……”
“老太爷?”
苏老太爷在睡梦之中隐隐约约听到似乎有人正在呼唤自己,半梦半醒之间,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
心中还以为是哪一个不懂事的下人,为了不小心打碎了某个花瓶之类的小事来打扰自己的午睡。
他已经没有什么兴趣来教训下人树立家风了,这些都交给年轻人去处理。他现在只希望的是可以安享或许是人生中的最后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以来,他总感觉到自己身上似乎越来越沉重,越来越疲乏,每天睡着的时间比起醒着的时候都要多。
他自己隐约也能感觉到一些不太寻常,结合一下自己的年老的岁数,大约便已经能猜到不久之后便大限将至。
说实话,他并没有太过于恐惧或是别的什么负面情绪。
因为年前时候那一场大病降临之际,他甚至以为自己或许已经撑不过那时候,心里有些不安,所以才会特意派人去叫回孙女,将苏家的一切都交托于她,也以过来人的身份叮嘱她不要将生意看得比家事更加重要。
他直到弥留之际,方才意识到便是金山银山,也未必比得过一家人团圆欢聚更能让生活有滋有味。
如今,当时已经撑过来了,他心事也已经基本了结,浑身无所牵挂,自是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若真说遗憾,或许便是还没能抱上外孙罢……
而此时,那呼唤声依旧没有停止。
那声音听起来有些陌生,似是从未听到过,更是具有某种威严,让人忍不住便是想要听从对方的话语。
苏老太爷朦胧中睁开双眼,却是惊愕的发现眼前竟是白茫茫的一片,哪里还是自己宅院那花园的模样!
就好像自己正身处在云端一般。
“苏老太爷,你终于醒了,在下可是等了好些时候呢。”
“什么?……”
苏老太爷有些惊奇地转头望去,却是看见不远处一个素未谋面的中年男子正微笑地坐在一张石桌之前看着他,似是在看待一位老朋友一般和善。
第七百二十五章 遗憾
苏老太爷起初的惊愕之后,很快便是冷静了下来。
他毕竟也是久经风霜的老人,在商场之中经历了许多的大风大浪,即便是心中感到万分的震惊,但是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不至于让别人看穿了自己的内心。
他仔细地打量着周围的风起云涌,明明能看见云朵如雪花般飞舞,似是有大风吹过,然而他却只感觉到一阵微风吹拂过自己的衣角。
又是低头看了看脚下,是一片片白茫茫的虚妄,随意往前一步都仿佛要坠入无底的深渊一般,令人不由得心惊胆战。
但除此之外最古怪的是,苏老太爷刚想试着迈步走去,却习惯性地下意识一个踉跄。
他有些惊愕地摊开双手打量了几眼自己的身体,目光惊奇。
他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是重新活过来了一般,不再是如先前那般的腐朽如半只腿已经迈进了棺材,身体也没有之前那么僵硬酸痛,就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几十岁!
他心中惊疑不定,虽然还没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却也欣喜万分,体会着这种十分难得的重获新生的机会。
而很快,他便是将目光放在了看似是此地主人的那位陌生男子身上。
对方那种淡然却好似是睥睨天下的傲然气质,让见多了许多形形色色的人的苏老爷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更别提自己还在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对方给带到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地方,手段更是鬼神莫测……
“你是何人?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他谨慎地问道。
杜白看着面前小心翼翼的老人家,回想起当初自己初见他时对方那老谋深算的样子,此时心中难免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这也算是人之常情,他只是淡淡一笑,说道:“在下不过是刚巧从这里经过,为了些许事情而暂留片刻的路人而已。至于这里是哪里,更是不值一提。”
“或是山巅,或是湖面,或是人间,关键的不过是你怎么想而已。”
杜白现学现用,从活佛那里学到的一些手段顺便使了出来。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周围的白雾不断地涌动,似乎真的是游览了天下各处,恍若仙境一般。
虽然杜白初次出手模仿得还不是很到位,不过用来展示一下自己的高深莫测的手段也已经是足够了。果不其然,即便是苏老太爷的城府,此时看见这般震撼的景象,也不由得睁圆了双眼,一副震惊至极的模样,失了原本的冷静。
对于这种没有见过仙鬼法术的凡人来说,这已经堪称是仙家手段了。
杜白对于这番景象很满意,随后伸手指了指自己对面:“苏老爷,站着总是累的,不妨便坐下来好好聊一聊如何?”
老太爷缓缓吸了一口气,神色郑重,走到了石桌前坐下。
目光简单地扫了一眼,可以发现桌面上刻着一副棋盘,黑白双子分别而立,赫然是一副十分精妙的残局!
以苏老太爷的数十年棋艺,竟然一时也看不出什么破解之法,反而越看越是觉得下棋的双方的棋艺精湛,远超他的想象。恐怕便是他这数十年的功力也根本比不上对方的皮毛,一时心中不免有了一种望洋兴叹的敬佩感,连带着,看向对面那男子的眼神也是愈发敬重。
他自是认为眼前这一副棋是对方所下的了。
当然实际上以杜白的臭棋篓子自是不可能下这种棋,这些不过是从之前活佛与先皇对弈的棋盘上照抄了一份,原本也只是想用来显示自己的高深莫测,如今看来效果似乎是出奇的好。
而正是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反而让苏老太爷从先前那些法术的震撼之中回过神来,旋即不由得长长一叹,悠悠说道:“人生百年,除了亲人之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这些事情。年轻时候一心放在生意上,反倒没有机会体味这些乐趣。”
语气中并不至于懊恼与悔恨,只是有种淡淡的遗憾。
对于自己没能走遍大江南北,看遍风景,没有与这般厉害的棋手过过招,学到更厉害的棋艺等等,这些事情虽然并不如何重要,但细细密密积累起来,却也是一种莫大的憾事。
杜白轻轻点头,他也能理解对方的心情,斟酌了一下,便是问道:“苏老太爷,你既然有如此多的憾事,可曾害怕过或许就在不久之后的大限将至?”
此时苏老太爷也多少有些放开,不至于如开始那般拘谨,闻言便是爽朗一笑:“凡人何其多也,便是朝堂之上的陛下,也同样也不过百年,又有谁真能长久地活下去呢?”
他自己看来是看得颇为开的,言语颇为豪迈,眉眼间不像是有什么勉强的样子,若真要说,也只是些许的遗憾罢了。
“只要这一生中没有留下什么悔恨之事,便已是足够了,其他又何必去强求……”
只是接下来杜白的一句话却是打断了他——
“那苏老太爷,假若你可以再在这世间存在个百年甚至更久呢?”
“那我自当是不再留下憾事……”
老太爷下意识地便是回答道,然而很快他便是反应过来,话音一顿,有些惊愕地抬头看着他,第一反应还以为他是在说笑。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面,人生百年已是长寿了,再长怎么可能呢?
只是当他想起方才的那神奇的一幕时,却有些不敢确定了。
对方的身份十分神秘且神通广大,绝非凡人。
万一真有什么神异的手段……
苏老太爷顿时神色一正,结合之前的一些话语,已经隐约猜到了杜白的来意,心中一震,立刻便是起身欲要拜下!
“还请先生赐教!”
杜白可受不起这大礼,连忙轻轻抬手,凭空阻止他跪下,让其重新坐好后方才淡淡笑着道:“此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但若是老太爷您有意,我可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便是死后也不用去地府投胎转世,而是留在凡间做鬼官。”
“鬼官?”苏老太爷面露疑惑,有些不解。
“顾名思义,便是管理群鬼的官员罢了。”杜白轻轻拍手,身旁便是出现了一道如同海市蜃楼般的幻象,里面所展现的便是鬼城的一角。
但即便如此,对于凡人而言也是极为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