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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本章仙     我能看见本章说txt下载     我能看见本章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八十八章 苍蝇拍、刀、鞭

    “树林里传来揉叶子的声音,那是秋天的手指,大树的低语,草地的叹息……”一个少女捧着筱山纪信的《水果不测的事态》,一身白衣,坐在边上的草地,仰头看天,眯上眼,让树叶掉下来,触到自己的脸,听那声音,像天空把忧愁化雨落下,滴进她心里。

    秦丁把脸拍进树里,暗自庆幸自己的脸比较平,没有撞坏什么东西,真撞坏了,说不定能下定决心去整容,整得有章老师一半帅就心满意足。

    嘭、嘭、嘭……

    边上一个戴着遮阳帽的大妈一边撞树,一边传授经验,痛心疾首:“年轻人,撞树健身能舒经活络,促进血液循环,改善脊柱问题,可没叫你拿脸撞树啊!是用背!用背!督脉走背,用背去撞知道吗?”

    秦丁面树思过,默默擦掉鼻血,腿上一湿,他低头看,一条大黑狗跑过来撇腿撒尿,尿他一腿。

    可能是撞到树上,和树融为一体的缘故,大黑狗尿得很放肆,一点中途停止的意思都没有。

    秦丁跳开,看大黑狗边上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一脸不好惹的样子,嘴里骂骂咧咧,“瞧你干的好事!”

    秦丁很是欣慰,大黑狗虽然没拴绳,但狗主人明显是讲道理的。

    “还不滚一边去!”男人指着大黑狗骂,大黑狗没动,还抖了抖腿,尿完最后几滴。

    秦丁深呼吸,试图从撞树的阴影中拔出,她快到了,自己要赶紧学会轮滑。

    “喂,说你呢!还不给我滚!别碍到我家黑贝尿尿。”

    “嗯?”秦丁抬头。

    男人愣了一下,伸出的手指垂了下去,这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满脸血污,三角眼透着凶光,一张嘴似笑非笑,露出下排牙齿

    男人吹着口哨看天,手插裤兜走了,大黑狗尿完也摇着尾巴跟着那男人走开,边走边冲路边的行人呲牙咧嘴。

    撞树的大妈本想再指点秦丁几句,千万别像上次那大爷相信什么偏方,撞哪大哪,天天正面撞树,说要强身健膀,不再夜尿。

    结果秦丁一转过头,一脸血,血就算了,人还长得十分凶残,默默走开,拣老远的一根路灯杆去撞。

    只有那闭眼倾听天空忧愁声的文学少女还坐在草地上。

    这种场面秦丁见多了,也不奇怪。

    他去公共厕所洗脸,然后又去边上的小卖部买水,一瓶都喝完,他站着发呆,发现了一件事。

    自己可能学不会轮滑了。

    也许是撞树后的阴影,也许就是天赋问题,他现在只能站在轮滑鞋上,站住而已。

    怎么办?

    像六六那样的原地旋转学不会的话,怎么去搭讪?

    还是说,直接一口气滑过去,然后摔倒,那个女生一定会过来扶起自己,那时趁机要个什么手机号之类的,不是水到渠成吗?

    秦丁即时更改方案,在斜坡上等那女生出来。

    过了5分钟,秦丁看到坐轮椅的老头,撞路灯杆的大妈,大黑狗和那个男人,就是没看到她。

    他想尿。

    可能是刚才那瓶水喝得太快的缘故。

    厕所就在边上,可他不想去。

    万一他刚走,那女生就过来呢?

    秦丁憋住,憋出一脸尿酸,正准备和月旁的月光商量一下,是不是再撑一会儿,那女生来了。

    其实秦丁还没看到,只是听到了好几声狗叫。

    再等几秒,斜坡下的直路,越过撞路灯杆的大妈,拐角处的小树林里就走出那个女生,还有八条狗。

    秦丁揉揉眼,一二三四……确实是八条狗没错。

    以前也常看那女生遛好几条狗,但从来没看过八条的。

    好,不管了,搭讪是否成功就看这一滑了!

    秦丁站在斜坡顶端,往前踏出一步,调整好方向,剩下的交给地球引力吧。

    开始滑动,加速,风又开始呼啸。

    “爸爸!那个叔叔又要撞树啦!”小孩一脸崇拜,想到刚才叔叔撞下满树叶子的场面,抓爸爸的手更用力了。

    呼、呼、呼……

    越来越近了!

    秦丁都能看到那八条狗的狗牙,还有那女孩惊讶的表情。

    左边是树,右边是路灯,千万不要撞树、千万不要撞树!

    虽然没学会轮滑,但毕竟有过一次经验,略微调整方向还是能做到的。

    秦丁脚下用力,看着自己离那棵树越来越远,很是欣慰。

    健身这么久,对自己的身体还是有点掌控力的。

    接下来,只要选择一个合适的地点摔倒就行了。

    不要脸着地,切记,不要鼻孔出血。

    汪!

    一头大黑狗突然窜出来,冲八匹马,不,冲八条狗咬去。

    一条狗就算了,有主人在,还有七个兄弟姐妹在,狗怕狗啊!咬它!

    大黑狗和八条狗厮咬成一团。

    女生赶忙上去拉架,拉出一手狗毛,愣是没分开。

    保姆推着轮椅经过,吓了一跳,松开手跳到一边,生怕哪只狗狗兴大发,咬她一口。老头坐轮椅上很不开心,他今天就想舒舒服服在公园晒个太阳,顺便回忆一下一生中爱过的女人,结果又是凶汉,又是恶狗,还让不让他活了?

    “小真,推。”老头下命令,他不想再看狗咬狗。

    啊!!!

    秦丁被大黑狗吓一跳,本能避让,力度过大,直直朝路灯杆撞去。

    撞路灯杆的大妈尖叫,我都躲到这里撞了,你还不放过我!我知道,小伙子,你是故意的对不对?大妈年轻的时候其实确实

    秦丁又被突做娇羞状的大妈吓了一跳,再左转,手抓到一个实物,这才略微放心。

    咦?轮椅?

    老头闭着眼,风像苍蝇拍一样拍他脸上,打得他耳朵嗡嗡响。

    嗯小真第一次推这么快。

    老头享受着,日渐衰弱的老迈身躯里头一次感受到了年青的速度。

    大风苍茫,抽打着脸庞,不像苍蝇拍了,像刀子。

    “小真,可以了。”

    老头吩咐。

    大风不像刀子了,像鞭子,狠狠抽在心上,老头张眼,看着身边飞速后退的栏杆,和越来越近的水面,终于忍不住狂叫:“小真!不要推啦!”

    他绝望地闭上眼。轮椅却突然慢了下来,身子微微前倾,他看到轮椅下有个人,穿着红色的轮滑鞋。

    秦丁的身体火辣辣地疼,像吃了过夜的咖喱,从全身毛孔中排出一样。

    他没撞到路灯,却撞到了轮椅,带着老人一起飞翔,飞到水里。

    他拼命减速,脚左右摇摆,反而越来越快,还好最后一刻悟到了旋转秘技,左脚脚跟一顿,右脚一旋,转到轮椅前面摔倒,靠着人身阻尼,活生生减速。

    只是

    好痛啊。

    “小伙子你没事吧?”老头问。

    秦丁抬头,笑出下排八颗牙齿,“没”

    “啊!救命啊!”老头叫得像头待宰的猪。

第七百八十九章 八条狗

    秦丁惨叫。

    老头惊吓后,迸出一股力道,自己滚着轮椅,碾过秦丁,往前逃了。

    秦丁趴在地上半天没起来,边上围了一圈的人,指指点点,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把头埋在地上,不停流泪。

    不是因为痛,是因为没能和那女生搭上讪。

    可恶!

    他难道就一辈子这样凶下去,孤独到死吗?

    秦丁捶地,恨不得用脸砸地,干脆撞平算了。

    这时一个声音在后脑勺处响起:“你没事吧?”

    秦丁愣了一下,微微撑起,却没抬头。

    “喂,你还好吧?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

    秦丁慢慢抬头,看到那个女生的脸。

    他恍惚了一下,像是做梦。

    上班下班路上,他常看到那个女生,戴着帽子,一身运动服打扮,干净利索,青春阳光。

    回家后,趁着记忆新鲜,他马上躺下,闭着眼,一遍又一遍地想那女生的脸。

    她的脸就像金灿灿的阳光,被他的记忆包裹,变成厚厚的橙金蜂蜜涂在面包片上。

    他当然认得女生的脸,只是他从没这么近地看过,也从未在这个角度看过。

    “我没事。”秦丁想笑,还好及时止住,只是提了提嘴角,像蒙娜丽莎。

    他坐起来。

    “真没事吗?”女生一只手搭他肩膀上,边上八条狗围着秦丁打转,有的还伸舌头舔他,秦丁很享受,差点以为是女生在舔他,等回过神来,意识到是狗时,马上又无所谓了,是女生的狗在舔他,差不多。

    “真没事你的手怎么了?”秦丁看到女生的手上有道长长的血口,还在往外渗血。

    女生低头看了一下,眉头皱紧,随即松开,说:“没事,可能刚才被那只黑狗咬了一下。”

    混蛋!

    尿我,又咬她!

    下次再让我碰到那只黑狗,我要笑出十六颗牙齿,凶死它!

    秦丁怒气勃发,去找那条黑狗,女生突然抓住他的手,问:“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你好眼熟啊。”

    “是吗?我家住河滨西路,我上下班都走勤奋路。”

    “我也是啊!难怪这么眼熟。”

    秦丁陶醉了。

    从一开始到现在,女生和他就像多年未见的老友,整个对话流畅通顺,毫无阻碍,女生看到他的脸,没有喊救命,没有逃走,没有报警,一切都朝着预想的方向前进,不,比预想的更好。

    呜呜呜

    秦丁内心在哭泣,后悔该早点去找章老师,早点明白所谓的凶相只是第一印象这件事,早点和女生搭讪,说不定现在孩子都有了。

    不过,一切都还不算太晚。

    秦丁站起来,从八条舔狗的舌头中脱身,问女生:“你还是去医院包扎一下伤口吧。还要打疫苗的吧?那个狗主人跑哪去了?我去叫他过来,这个混蛋,狗咬伤人了,还想跑?”

    “呃,没事,那个疫苗我打过了,我自己去医院就行,只是它们几个能麻烦你照顾一下吗?”

    “啊?”

    秦丁看着围着他绕圈圈,摇尾巴的八条舔狗,哈嗤哈嗤地冲他喷气,其中一条头上还脱了毛,让秦丁很想向它推荐一下自己用的蒂花之秃。

    “只用一个小时,店里只有我一个人,你就在公园里遛它们几个好了。它们很乖的,就皮皮皮了点。看到气球就会追。”女生说。

    “可以,没问题。”秦丁答应下来。

    他求之不得,虽然不能陪同去医院,不过能遛狗,就要还狗,一来一去,还有很多互动机会,比他之前设想的摔一跤,搭个讪的方案不知高到哪里去。

    女生开心地说你真是个好人。

    秦丁低头,差点掉眼泪。

    这句话他这辈子都没听过。

    女生留了自己的手机号码,说自己叫徐雁,大雁的雁。

    秦丁也留了自己的号码,说自己叫秦丁,小丁当的丁。

    徐雁笑了,“真可爱。”

    秦丁脸红了,“哪里哪里。”

    徐雁搂着皮皮,猛搓狗头,说:“皮皮你真可爱,姐姐要去医院一趟,你们跟着哥哥好好玩,不要调皮,知道吗?”

    秦丁目视远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徐雁走了,把八条狗绳交到秦丁手里,八条狗绳汇聚成一条,秦丁牢牢攥着,下定决心打死都不放开。

    这哪是八条狗啊,是八匹见证爱情的骏马,简称八匹马。

    秦丁小心仔细地把绳子缠了又缠,确保不会脱落,徐雁又回来了,递给秦丁一个袋子。

    秦丁明知道不该脸红,可又脸红了。

    这么快就送礼物了?

    我的心脏啊

    秦丁仰望蓝天,听着远处草地上旋转喷淋器的水声和孩子们的嬉闹声,努力抑制自己过于激动的心情。

    果然要遇到对的人,多接触以后,什么凶不凶的,都是浮云啊。

    “怎么好意思?”

    “狗屎。”

    “嗯?”

    “这是捡狗屎的塑料袋,还有铲子。麻烦你了,秃头最近吃坏了肚子,说不准什么时候拉。真对不起啊。”

    “没事!”

    秦丁又振奋起来,大手一挥,左手接过袋子、铲子。

    区区狗屎而已,一铲子的事,交给我了!

    徐雁走了,秦丁站在八条狗中,一直看到她背影消失在树林拐角,才收回目光,看看一直原地纵跳,用爪子扒他裤子的皮皮,还有一动不动坐在地上,皱眉思考狗生的秃头。

    秦丁的目光充满慈祥和讨好的爱意,跟第一次去女朋友家看到她家调皮的外甥侄女满屋乱跑的心情是一样的。

    不管平时有多讨厌,这时候嘴上一定要夸好可爱。

    而且秦丁也喜欢狗。

    “走!我带你们转一圈。”秦丁仰头,看天边悬着的金黄色的太阳,像看到了自己的爱情,一颗饱满的蛋黄,随时都会刺破,流淌一地,满是爱意。

    皮皮第一个冲出去,汪汪地叫,二狗、三狗也跟上去,七条狗绳瞬间绷直,最后秃头挪了下屁股,像烙熟的饼要翻面似的,也跳起来跟着跑。

    这就是传说中的八狗之力吗?

    秦丁微笑,然后笑容冻结,像鸡蛋拍在油锅上,吱吱叫出一圈的蛋白抱住蛋黄。

    除了狗叫,他还听到了风的呼啸。

    一如之前他冲下斜坡,推着轮椅疾驰的声音。

    他忘了件事。

    他还穿着轮滑鞋。

    啊!停下来啊!

    “爸爸!叔叔拉狗!不!狗拉叔叔!八条狗!”小孩子极度羡慕,再看爸爸的手,好想把爸爸也换成狗,太拉风了!

第七百九十章 现在的年轻人啊

    “皮皮!皮皮!”秦丁在风中大叫。

    草地上一个小女孩正追着气球跑,突然停下来,咦,好像有人叫我?

    皮皮跑得更欢了,长长的舌头甩出来,哈嗤哈嗤。

    “秃头!秃头!”秦丁寄希望到相对稳重的秃头狗上。

    秃头没停下来,倒是草地上一个戴帽子的中年男子猛然抬头,谁!谁看穿我帽子下的光头!混蛋!我才30岁啊!能不能别在孩子面前叫我秃头?叫光头都比秃头好啊!

    八条狗带着秦丁穿越石子路,绕河一周,上了小桥,下了下桥,再绕河一周。

    公园里散步的大爷大妈们都说现在的狗真会玩啊。

    秦丁吃够了风,肚子里冷嗖嗖的,像沉了个冰疙瘩,慢慢化成水,在肚子里搅开,咣当咣当响。

    他很难受。

    他想松开狗绳。

    可是一看那八条飞奔的大狗,又想到徐雁,第一次正式见面,互相交换手机号码,徐雁就放心地把八条狗交给他,松了狗绳,狗跑丢了,上哪去找?

    更何况还是八条!

    秦丁绝对不愿放弃这次难得的机会。

    徐雁不单是和他说话、聊天这么简单,她还是第一个没被自己一脸凶相吓到的人。

    秦丁咬咬牙,手一搅,又多缠了一圈。

    为了破开自己的凶相诅咒,为了可能降临的爱情,拼了。

    秦丁半蹲着,有如驾马拉车的车夫,狗绳就是他的鞭子。

    习惯之后,其实挺好的。

    秦丁觉得撞树、狗带后,自己的轮滑技术似乎有了质的飞跃。

    一切都朝着光明的方向前进。

    而且秃头的速度慢下来了。

    秦丁想哭,看着秃头的尾巴越摇越慢,爪子蘸地上软绵绵的,还时不时回过狗头和秦丁对视一眼,那狗眼中满是体谅与安慰。

    秦丁第一次从狗眼中看出恐惧之外的东西。

    还是你好。你比皮皮好。

    秦丁的心温暖起来,像有团火苗子,跑旺了,呜呜响,见风吃风,跳大了,塞满整个心腔。

    以后那瓶蒂花之秃就给你用了!一定能让你的头皮重新茂盛的!

    秦丁默默下了个誓言,刚发完,就看着其他七条狗被秃头拖得越来越慢。

    秃头摇着尾巴,噗

    放了个屁。

    由于位置和角度的关系,秦丁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屁放出来的,却闻不到味。

    秦丁大惊,秃头又放了个屁,秦丁再闻,还是没有!

    难道狗放的屁不臭?

    秦丁思考着这一深奥的问题,突然发现狗不跑了,自己的速度也慢下来,缓缓向前滑行。

    一切都结束了。

    秦丁一身湿汗,粘紧了布料皮肤,稍一挣,就跟撕掉一身死皮似的,随时要破茧而出的重生感觉。

    疾驰感带来的肾上腺素也缓缓退去,秦丁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尿意还在,从之前的压迫感变成极其尖锐锋利的针,戳他,叫他快尿。

    边上就是公共厕所,把狗绳拴路灯杆上,自己再去上厕所就好了。

    又是一声响,秃头在拉屎。

    边上的七条狗默默走远,却被狗绳约束住,走不了太远,皮皮代表七狗注视秦丁这个临时主人,瞧!这是狗干的事?他拉,我们看?

    秦丁爱莫能助,忍一忍吧,万一松绳你们乱跑呢?

    还好,徐雁给了他工具,他有《时间捡屎》。

    秦丁站在轮滑鞋上,抖开塑料袋,拿出铲子,慢慢蹲了下去,很好,保持平衡,重心下移,太棒了!

    他成功了!

    十几分钟前,撞树、撞轮椅的他,居然这么快就掌握了轮滑的要领,他悟道了!

    轮滑速学要狗带!

    只是

    距离好像有点远,秦丁伸直了胳膊,铲子够不到狗屎。

    叫他自己滑过去,他还没掌握那么高级的技巧,蹲下来还能滑行。

    秦丁手拿着铲子,一边努力保持平衡,艰难地和秃头对上了眼。

    人眼狗眼汇聚的一刹那,之前那簇跨越物种的信息交流火花又迸出来。

    秦丁拿塑料袋的手挥了挥,向前指。

    秃头收到,善解人意的狗只要收到人类的一个眼神,就知道该怎么做。

    它往前走了几步。

    狗绳绷紧,拉着秦丁向前缓慢滑行。

    秃头你真棒!

    看着目标物越来越近,秦丁很是欣喜。

    他蹲着,说停停!

    秃头停下。

    秦丁更开心了。

    今天不止成功和徐雁搭讪,还和一条狗交上了朋友,这默契太棒了!

    秦丁还在向前滑行。

    秃头是停了,皮皮等狗也没动,静静看着秦丁滑行。

    惯性,惯性而已。

    秦丁劝自己冷静。

    他只会蹲下,不会启动,也不会停止。

    反正屎就在那,它不会跑掉,只等着自己去铲。

    秦丁终于停下来了。

    两只脚稳稳地立在狗屎两边,位置稍微有点靠前。

    那姿势好像、好像

    秦丁的手正别扭地绕到背后,要去铲自己屁股底下的东西,试了几次,很难。

    然后他觉察到不对劲。

    可能是八条狗太过拉风的缘故,之前在公园里驰骋时,就有不少人关注他。

    现在停下来了,那群人围上来,冲着他指指点点。

    细碎的议论声像恶魔的低语在他耳边响起。

    “看起来挺凶的人,怎么能在公园里做这种事啊?边上就是厕所啊。”

    “憋不住了。可能有什么病吧。要体谅一下。他还是挺有素质的,自己拉的,自己随身带铲子铲。”

    ……

    秦丁泪流满面,这比之前撞树还痛苦。

    他的脸常被误解,这他能理解,有时偶尔照镜子刷牙刷到牙龈出血,都能吓自己一跳,更别提陌生人了。

    可他从没想过自己的屁股也会被误解。

    不是我拉的!

    秦丁想站起来,跟大家解释,顺带拉过秃头,嘘嘘嘘,叫它再拉一泡,证明给大家看。

    身子一晃,重心偏移,差点往后坐倒,秦丁拼了命往前伸手,还好铲子多少起了点杠杆作用,抓回了平衡,没一屁股坐上去,要不,真说不清了。

    秦丁一头冷汗,不敢做大动作,只想快点铲好,装塑料袋里。

    边上一个小女孩拽着一个气球,突然大声说:“爸爸,他穿着裤子,怎么拉的啊?”

    秦丁开心起来,果然,还是孩子有洞察力,我说你们周围一群人都瞎了吗?这么简单的事都看不出来?

    一个戴帽子的男人说:“他脱了又穿好了,只是速度太快,你没看到而已,看,他裤脚都湿了。”

    混蛋!这什么狗屁解释!这是狗尿的!那个是狗拉的!不是我!不是我!

    “啊,气球!”小女孩的气球飞了。

    汪!

    皮皮窜出去,追着气球跑,秦丁蹲着被八狗带出去。

    铲子只铲到一半,刮在地上,在秦丁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的褐色污迹。

    众人看着狗、气球和凶人远去,唏嘘不已。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会拉。

第七百九十一章 九狗一生

    狗带带多了,也有经验。

    皮皮带着七狗追气球,仿佛七剑下天山,狗迹缥缈无定,忽左忽右,带着后面一路半蹲上大号的秦丁撞完树干,撞路灯。

    好不容易让秦丁逮到机会,死命抱住一棵树不撒手,硬生生止住八狗狂飙之势,他整个人都快不行了!

    不是因为之前的屈辱,不是因为之后的撞树,而是他憋不住了。

    跟月旁的月光商量了许久,它们不答应,说好了做临时中转仓库,三分钟后就开闸,三分后又三分,三分后又三分,都快十分钟了!老大!

    还好被狗带到了偏僻的地方,这里是公园的小树林一角,边上都是树,暂时安全。

    秦丁拉拉链,尿尿,尿的时候紧张地观察周围,还一度看着皮皮和秃头,眼中露出复仇的意味。

    要不要尿在它们身边,嫁祸给它们!

    复仇之火很快随着消减的尿意散去,诬陷一条狗,有什么意义呢?

    秦丁的视线很快被一抹鲜艳的红色吸引,啊,气球,刚才被风吹进树林里不见,这回又飘出来了。

    嗯?不好!

    汪汪汪!

    皮皮又兴奋起来,追着气球去,八条狗绳拧紧了,绞成一股,狗爪拍地的哆嗑顺着绳子传到秦丁手上,再传遍全身,抖起来。

    那天是个晴天,可去过公园的人都坚称下了一阵小雨,雨滴朦胧、诗意、温暖,还有人的尖叫和狗吠,格外有生活感。

    文学少女合起《水果不测的事态》,突觉脸上一点湿意,孩子们的笑声传来,她睁眼看去,草地上的旋转喷淋器又开始喷水,水珠溅开,和笑声搅成一团,驱走之前那场忧愁心雨。

    文学少女坐起来,看着八条狗拉着一个人远去,摸了摸脸,奇怪,还是热水?

    大妈还在撞路灯,想着之前那个凶人的怪样,忍不住笑出来。

    健身先健脑啊,现在的人啊,只想着要健康,运动前却不肯多花点时间了解一些基本常识。

    那凶人不会轮滑,硬要滑,看撞了吧。

    就跟那不听劝的撞树老头一样,说撞哪壮哪,硬要正面撞树,唉。

    八条狗像狂风一样卷过,好像还有一个人,一场雨,一刹短暂的邂逅。

    大妈怔怔地看着狗远去,人消失,雨转晴,然后继续撞路灯。

    老头坐在轮椅上,看着面前半江斜日,半江寒皱,心一酸,这公园终于安静下来,可以开始回忆一下一生中爱过的女人

    等等。

    老头回头,确认站在身后的是保姆小真,这才松口气,继续看水,让回忆生风,吹皱一江绿水,画出自己绿油油的一生……

    啊啊啊啊!

    又是那熟悉的叫声,老头再回头,看到八条狗,一个人向他冲来。

    老头慨然长叹,命里终有这一遭,躲不过,来吧

    闭眼前,他隐约看到了那人身下骑着一道彩虹。

    扑通、扑通……

    八声响,不,九声。

    老头再睁眼,看到半江斜日,半江湿狗,一个人,咕噜噜冒泡沉下去。

    ……

    徐雁从出租车上下来,一路小跑进了公园。

    去医院处理伤口,急诊的人很多,等了好久才轮上,出来时,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了。

    跟小丁当约好了一个小时,却耽误了这么久,真不好意思。

    徐雁绕着公园的江边小路走,来这里散步的人很多,有的小跑,有的快步走,边走边聊天。

    唯独经过一处时,大家都远远绕开,好像那里有一堆垃圾。

    徐雁停下来,看到了自家的狗,松了口气。

    人虽不见了,但狗还好好的,他是有急事,所以临时把狗拴在这里吗?

    一、二、三……七、八、九?

    嗯?

    九条狗背对徐雁,面对河水坐着,身上湿湿的,好像刚下水玩过。

    为什么是九条?

    徐雁怀疑自己老早打的狂犬疫苗是不是失效了,她又数了一遍,终于发现八条狗中间夹了一个人。

    那人左边是皮皮,右边是秃头。

    皮皮一只爪子搭他左肩,秃头一只爪子搭他右肩。

    两狗各匀了一只爪给他,乍看过去,好像也是条狗。

    皮皮细细叫了声,拍拍那人肩头,好像在安慰他。

    那人肩头哆嗦起来,不住拿狗爪子抹脸,好像在擦眼泪。

    徐雁绕过去,看到那人正脸,叫了声:“你怎么了?”

    那人慢慢抬头,呆呆地看着徐雁,好一会儿,猛地挣开皮皮和秃头的狗爪,抓住徐雁的手,“你总算回来了!”

    秦丁之前掉水,其实还有点小开心,掉水里,全身都湿了,就没人发现他尿裤子的事。

    然后他喝了几口水,往下沉,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死沉死沉的轮滑鞋。

    他会点狗刨,淹不死,可穿着轮滑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拼命刨,边上八条狗也激动地在他身边演示正宗狗刨该怎么刨。

    岸上的人感慨:看看别家的狗,又能狗带轮滑,又能狗带游泳,什么不会?

    在他快要沉下去的时候,八狗终于往回游,带他上岸。

    围观群众热烈鼓掌,送给才艺多多的八狗。

    之后秦丁就坐在河边,看着河水发呆,哪里都不去,反正也尿过了。

    八狗可能感觉到了秦丁低落的心情,也陪着他坐下,当然,最主要是之前一轮狂奔,跑累了。

    狗不像人,狗只靠舌头散热,耐力差了点。

    八狗一人就这样静静坐着,直到徐雁回来。

    徐雁拉秦丁起来,秦丁把狗绳递给徐雁,说要回家。

    八狗一到徐雁身边就乖乖的,慈眉善目,像天天吃斋的狗。

    秦丁问徐雁伤好点没?

    徐雁扬起手给秦丁看,说小伤,没事。倒是你,一直在抖,跟我回店里吧,我店里有吹风机,先给你吹干。

    秦丁说不用了。

    徐雁说不行,一定要,麻烦你遛狗,给你惹了这么多麻烦,我怎么好意思就这样让你回去?放心吧,那个吹风机是新买的,还没吹过狗呢。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不过秦丁看着徐雁的笑脸,心里渐渐敞亮起来。

    虽然经历了这么多波折,但是结果好像还不错?

    秦丁眼前闪现出徐雁拿着宠物专用吹风机,用狗绳拴住自己脖子,温柔地给自己吹单身狗毛的画面。

    “好吧。我去,麻烦你了。”秦丁说。

    徐雁脸红了一下,扯扯狗绳,带着八狗走在前面。

    秦丁跟在后面,还在回味刚才徐雁那记没来由的脸红,难道

    她也喜欢我?

    秦丁本来被河水浸湿的沉重身躯瞬间插上了一对小翅膀,扑楞楞地响,一鼓一鼓地,带飞了身子,脚轻飘飘地离地。

    咦?我在滑?

    秦丁低头看,自己跟着徐雁,忘了脚上还穿着轮滑鞋,不知觉间,顺畅地滑起来,再不用狗带,再不会撞树,想停就停,想走就走,想转就转!

    秦丁咧开嘴笑,在徐雁身后转圈圈,手舞足蹈,两腿开得老大,再合拢,怎么晃都摔不倒。

    爱情啊,爱情的魔力让我上进,让我狗带撞树、跳江,学会轮滑。

    秦丁还在开心地傻笑,徐雁回头,瞄了一眼,又赶快转回去,说:“那个,你下面的”

    “哦,我知道。”秦丁赶快收嘴,包住下排牙齿。

    “不是。你的拉链”

    秦丁低头,呵

    小丁当!

第七百九十二章 为什么听你的话

    哥斯拉宠物店。

    徐雁给秦丁吹干头发,吹风机的热风摸红了秦丁的脸,秦丁本能地抓紧边上的狗绳。

    这时店里来了客人,店里的狗叫起来,欢迎新伙伴。

    秦丁拿过吹风机,说自己吹,你去忙吧。

    徐雁去边上接待客人。

    秦丁慢慢地吹,只想时间走慢点,恨不得再跳进河里洗一遍。

    这时徐雁说:“小名叫什么?”

    秦丁一边吹风,一边低头撩头发,挺不好意思的:“小丁当。”

    徐雁:“要洗澡吗?”

    秦丁脸更红了,看了宠物店里的设施,有澡盆,有喷头,有宠物专用洗浴液,好像确实能洗个澡,不过这些地方连个帘子都没有,会不会不太好意思呢?

    秦丁结结巴巴:“不用了吧。”

    徐雁:“我来洗。”

    秦丁正吹到耳朵,热风扑过来,耳朵红到透明软骨的轮廓都跳出来,“不用,真不用!”

    他在路上是想过和徐雁交往后的事,不过从来没想到会这么快。

    徐雁:“会自己撒尿吗?”

    秦丁震惊了,徐雁的个性这么直接的吗?

    还是说从来没谈过恋爱的自己,不知道女生就是这样说话的?

    秦丁腼腆了一下,说:“会。”

    何止会呢,刚刚还狗带尿了一圈呢。

    等等,这好像不是值得自豪的事吧?

    徐雁:“大便正常吗?”

    秦丁愣住,脸扭曲了一下,内心挣扎,犹豫要不要把前天闹肚子的事说出来。

    不过,问这些问题是不是进展太快了?

    秦丁只觉自己的耳朵越来越热,脑袋也是一样,气球被热水充爆的感觉,这才发觉吹风机没动,盯着一点吹,忙移开来。

    徐雁说:“好的,躺桌子上,把衣服脱了吧。”

    秦丁猛地抬头,看向徐雁,这不好吧!

    虽说我很期待,不过还有客人在,就不能挑一个没人,也没狗的地方吗?

    徐雁背对着秦丁,正对一个女客人说话,女客人一边点头,一边在一张表格上写字,女客人脚边蹲着一只穿背心的金毛,正甩着舌头冲秦丁微笑,你个幻听的单身狗。

    秦丁刚跨到桌子上的一只脚放了下来,拿着吹风机默默退到一边,女客人拎着金毛跳上桌子,给金毛脱了背心,拍拍金毛,说躺下,金毛躺下,徐雁去拿仪器,给金毛做检查,经过秦丁身边,问他:“你刚才说什么不用了?”

    “呃,不用,我头发已经吹好了,不用再吹了,那个,我先走了。”秦丁很慌,生怕自己再说错什么话,又庆幸自己刚才动作慢了半拍,稍快点,徐雁看到自己躺桌子上就完了。

    “好的。再见。这次谢谢你啦,小丁当。”徐雁笑着说,眼睛细了下。

    秦丁跌跌撞撞出去,差点踩到皮皮的爪子。

    出了店门,他回头看,玻璃门内,徐雁正拿仪器照金毛耳朵,嘴角还留着笑。

    秦丁想:她听到了?

    她叫我小丁当?

    秦丁慢慢品着,每品一次,就逸出些气来,充进他的身体,越来越飘,脚都走不成直线,醉了般,东倒西歪。

    他一个人走,忍不住笑,露出下排八颗牙齿走着,对面的行人都跟见鬼似的绕开,一条大黑狗正撇腿撒尿,瞅见秦丁,也不尿了,夹着尾巴,呜咽嗷了一嗓子,贴着主人的腿走,只差把狗头插进去。

    秦丁没有收敛,笑得更开心了。

    全世界觉得他凶又怎样,只要她不觉得就好。

    第一章心理。

    秦丁坐在章本硕对面,穿着轮滑鞋。

    “所以,你就靠轮滑认识了徐雁?”章本硕问。

    “差不多吧,过程比较曲折。”秦丁不太想说细节。

    章本硕问现在感觉如何?

    秦丁说好极了。不在意第一印象后,确实放下许多包袱,像老师说的,只要熟悉后,没人会觉得他真凶。不过徐雁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章本硕问。

    秦丁想了想,说:“她第一眼看到我,就没有那种眼神。”

    秦丁回想起他刚被轮椅碾过,徐雁问他有没有事,他抬头时徐雁的眼神。

    那眼神温暖、关切、好奇,唯独没有恐惧。

    徐雁她是第一个跳过自己外在凶相,直接触及到我温柔内心的人。

    章本硕说那很好啊,可看你的脸更吓人了,又有什么问题?

    秦丁说和徐雁认识后,偶尔碰到都会打招呼,皮皮、秃头也很热情,自己还把蒂花之秃介绍给徐雁,让她在秃头头上试试。我感觉跟她是朋友了。我想更进一步,就约她去吃饭。

    章本硕知道了,微笑,问:“是苦恼怎么约她出去吧?”

    照秦丁之前的谈话内容,他不是没约过女生,只是都被当成恐吓了。

    徐雁跟那些女生不一样,可秦丁也想做好一点。

    秦丁却摇摇头,说不是。已经约成功了,徐雁答应和他出去吃饭。

    章本硕问:“那你担心什么?”

    秦丁的眼神恍惚了一下,好像被狗蹭了裤腿,垂手去摸,却空空的,“章老师,你知道的,我很凶,不,我长得很凶,从小到大我就没遇到比我凶的人,可那天我去哥斯拉约徐雁,在门口就听到徐雁大声说话,然后嘭嘭响,我进去,看到徐雁拿着一卷报纸,指着一条大黑狗,说坐下。”

    “大黑狗?”

    “就公园里咬伤她的那条大黑狗,徐雁说那个人是本地出了名的混混,嚣张习惯了,把一身坏毛病全带到狗身上,这几天那人把大黑狗寄养在这,她要好好训练一下,至少不能让这条狗以后出去随便伤人。”

    “所以你是怕大黑狗?”

    “不,我是怕她。之前她给我的印象除了温柔,还是温柔,遛狗、给狗吹毛,给我吹头发,给金毛检查耳朵,她都是轻声细语,狗狗们也很听她的话,可那天见了她训练大黑狗的样子,我才突然明白以前别人是怎么看我的,好凶啊。”

    “她很凶?怎么训练的?打狗了?”章本硕问。

    “打是有打,不过都是拿报纸打,她说用报纸声音响,力度轻,不会伤到狗,又有威慑力。重点不是打,而是她的语气跟眼神。”秦丁怔了一下,没说下去。

    章本硕用眼神鼓励秦丁说下去。

    秦丁打起精神,说他问徐雁,是不是常训狗的原因,那些狗才会那么听她的话。徐雁笑笑,没直接回答,反跟他说以前她们村里的杀猪屠夫才叫厉害呢,几十条野狗聚起来,在村口狂吠,屠夫什么刀都不用带,走过去,那群狗就夹着尾巴逃了。

    秦丁不明白徐雁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徐雁摸摸大黑狗的狗头,大黑狗腿一哆嗦,跪下来,低头让徐雁摸,顺眉顺眼的,尾巴都摇得勤快多了。

    秦丁看着大黑狗,要不是它尿过自己裤子,秦丁真认不出来这条黑狗就是之前公园里那头嚣张狗。

    他忍不住问:“所以,它为什么听你的话啊?”

    徐雁细了细眼,说:“不听话的,早杀了。”

第七百九十三章 训狗

    自从秦丁认识徐雁以来,徐雁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对人笑,对狗也笑。

    可说那句话时,徐雁脸上的笑突然没了,只有眼中的冰冷。

    秦丁打了个哆嗦,差点尿了。

    大黑狗的耳朵也一下子软下去,贴着头皮,一动不动。

    徐雁看了秦丁一会儿,扑哧笑出声,“开个玩笑,哈哈,你还真信了?”

    秦丁松了下,哈哈陪笑一会儿,大黑狗也咧着嘴吐舌头。

    听完秦丁的话,章本硕大概了解情况。

    他不准备深度剖析秦丁的心路历程,只是问他一个问题:“所以,你觉得徐雁要是真成了你女朋友,万一她真的很凶,怎么办?对吧?”

    秦丁点头。说虽然不是自己有意,但从来只有他凶人,还没人凶过他。

    大家对他都是敬而远之,实在不行就客客气气,突然碰上徐雁这种外表温柔,偶露狰狞的女人,他很慌。

    之前的粉色幻想,比如徐雁拿吹风机吹他头发,吹到后面,发现是徐雁冲他耳朵眼里吹气,变成了他躺在一张长长的实木会议桌上,四肢被绳子绑着,徐雁戴上蓝色医用塑胶手套,啪的一下声响,手套缩紧,徐雁拿出刀片,说要给他做绝育手术。

    秦丁从梦中惊醒,全身冷汗,低头就脱裤子去看,看了后才放心,原来只是个梦,哈哈,他干笑几声,觉得气氛不对劲,抬头,这才发现边上全是人,桌子的另一头是大老板,瞪圆了眼看他。

    正在开会,他睡着了。

    难怪梦里做绝育手术是在会议桌上。

    总之,这些都不重要。

    嗯,对,在开会时睡觉,睡醒了脱裤子,脱完裤子哈哈笑,这些都算不上大事。

    反正没人敢当他的面表达不满,就是大老板也一样。

    重点是,万一徐雁真的很凶,很凶呢?

    不是他这种假凶,只凶在脸上的凶。

    而是凶在心里的那种。

    秦丁希望章老师能开导他。

    可能会说上很久,不过没关系,他有时间,也有足够的耐心。

    “我就问你一句话吧。”章本硕说。

    秦丁点头。

    “让你选,要么很凶很凶的女朋友,要么没女朋友,你选哪个?”

    “那当然”秦丁脱口而出,又停下来,小声说:“当然是很凶的女朋友。”

    “所以,你明白了吧?”章本硕说。

    秦丁知道了。

    章老师就是厉害啊,切中要害,一句废话都没有。

    他这种凶脸,能碰上徐雁已经是万幸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

    别说徐雁可能很凶,就是真凶,凶到杀狗无数,他也认了!

    秦丁站起来,向门口滑去,和徐雁约会的时间快到了。

    认清了自己的心意,他要火力全开,向徐雁展示自己除了凶脸以外的一切优点。

    秦丁滑到一半,被一个人拉住,那人踉跄了一下,差点带倒秦丁,叫了一嗓子。

    秦丁微微蹲一下,就化去力道,稳稳站住。

    他有点小得意,狗带轮滑,强悍如斯。

    六六说谢谢,扶着那人胳膊摇摇晃晃站起来,“啊!救”

    秦丁叹气,比起章老师,这个六六助理太不专业了,又不是第一次见面,至于次次喊救命吗?

    “教我!”六六看到秦丁的脚,顿时转了风向,死盯着不放,眼里射出光。

    “嗯?”秦丁也低头看,看到六六踩着轮滑鞋,歪歪斜斜支在地上,时不时滑上一脚。

    “教我轮滑,你怎么学的?那么稳?”六六扶着秦丁,秦丁双手插兜站着,什么都没扶,脚上生钉似的。

    六六这几天急着学会轮滑,轮出,不,滑出曼妙身材,看到秦丁这姿态,绝对的高手,连他那一脸凶相都忘了。

    秦丁看看六六,想到那天也是受她启发,才有轮滑这个点子,秉着投桃报李的原则,秦丁把自己的狗带轮滑**说了。

    六六听了,虎躯震了又震,反复询问秦丁细节,确定了之后,问:“要撞树?要大号?要投江?”

    叩击心灵三连问,秦丁的脸色很难看,一时激动,把这些事都说出来了,还好没把尿尿的事说出来。

    “不用,重点是狗带。人带不如狗带。”

    “几条狗呢?”六六松口气。她虽然看多了重口电影,但是行为举止还是相当淑女的,撞树、投江这两件事根本就做不出来。

    秦丁仰头看天花板,脚下暗劲一搓,人直直滑出,仿佛一剑当空去,炸出湖底老龙眠,留下淡淡一句:“越多越好。”

    “越多越好?”六六喃喃道,羡慕地看秦丁滑出门口。

    秦丁滑到哥斯拉,徐雁很忙,今天不知道什么日子,店里多了很多狗,柜台上还蹲了只猫,招财猫,真猫大小,蹲着摇手,眼睛一闪一闪的。

    大黑狗对招财猫很感兴趣,一直去扑它,却只扑得柜台晃起来。

    徐雁看到了,一跺脚,叫:“黑贝!”

    大黑狗就老实了,狗头趴地上,就眼珠子转转,时不时瞅瞅徐雁。

    秦丁看徐雁忙得脚不沾地,只能在边上看着,皮皮和秃头呆一个笼子里发呆,一个打哈欠,另一个就放屁。

    秦丁这几天跟徐雁混熟了,也从她那里学了些御兽术。

    徐雁说狗狗的思维方式遵循经典条件反射理论,训练它们必须是长期、重复的,训练口令是绝对必要的。

    比如说“手”这个口令代表握手的话,就要一直用下去,不要随便更换。

    徐雁给他演示过,说手,皮皮就伸爪子,说站起就站起,说滚就真得滚出去。如臂使指,看得秦丁很是佩服。

    他今天也想试试。

    秦丁蹲下去,隔着笼子,伸出手,对皮皮说:“手。”

    皮皮打哈欠,舌头伸得老长,没动爪子,倒是秃头又放了个屁。

    秦丁不放弃,伸左手:“左手。”

    皮皮不动。

    秦丁站起来,“站起来。”

    皮皮没站,哦,忘了你关在笼子里。是我不对。

    秦丁换指令:“蹲下。”自己跟着蹲下。

    皮皮拿狗眼看他,像看个傻狗。

    边上一个小孩一直盯着秦丁看,看得秦丁怪不好意思,为了在孩子面前挣回点面子,证明自己的训狗**有效,秦丁转换策略,对着懒洋洋的二狗说:“不要动!”

    皮皮、秃头没动。

    “趴着!”

    皮皮、秃头趴着。

    “不要伸手!”

    皮皮、秃头没伸爪。

    “做只狗,别做只狼!”

    皮皮、秃头还是狗,不是狼。

    秦丁心满意足地站起,冲孩子微笑,买狗要去哥斯拉,训狗当如小丁当。万古狗道如长夜

    小孩站起来,拉着妈妈的手,走到皮皮和秃头笼子前,说:“妈妈,买这两条狗吧。”

    “这两头是寄养的,不卖,你为什么喜欢这两只狗呀?”妈妈问。

    “这两头狗会训人。叫他站就站,叫他蹲就蹲。”小孩指着秦丁说。

第七百九十四章 由始由终

    秦丁很伤心,想跟孩子说我不是狗,不,我不是人,也不是,总之,不是狗叫我蹲的,是我自己想蹲。

    妈妈看了秦丁一眼,赶紧捂住孩子的嘴抱走,秦丁没来得及解释。

    他呆呆站着,边上传来咚咚的响声,大黑狗扑不到招财猫,改撞柜台出气,反正狗头硬,不疼。

    秦丁和大黑狗对上了眼,很是无奈。

    本以为认识了徐雁,自己已经摆脱了凶脸束缚,没想到还是这样。

    这时徐雁过来,说不好意思,狗太多了,一下子忙不过来,都怪老板买的什么招财猫,招来这么多狗,黑贝!别撞啦!

    徐雁一跺脚,大黑狗顿时老实了。

    秦丁说没关系,看徐雁一头的汗,身上全是各色狗毛,很是心疼,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徐雁说没事,就是刚才有条狗做绝育,可能主人多说了一句:可惜啊,还没用呢。那条狗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怎么的,突然发狂,三四个人都按不住,它主人边按狗腿劝它冷静,就一刀,一刀截断了无因,恩爱尘情尽去。

    狗子不肯,狗腿按住了,就做核心滚腹运动,怎么都不肯就范,麻醉针都打不了。

    要是这也就算了,它主人是个配音演员,平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给自家狗拍视频配音上传到b站,狗不听话,人在边上配音,说出狗的内心活动。

    “我为你家卖过萌!我为你爸带过盐!我要见我姥姥!我要见我姥姥!”

    配音就算了,它主人一人分饰两角,问:“你姥姥是谁?我都不知道,你知道?”

    “我姥姥就是你妈!不要割啊!”

    徐雁说完,捂着头,很是痛苦,好像耳边还残留着狗子的凄厉惨叫,伴着主人的内心活动配音。

    说实话,狗好教,但碰上跳脱的狗主人才叫麻烦。

    “哦,对了,你今天还穿轮滑鞋?你有没有空?”徐雁低头看到秦丁的红鞋,眼睛一亮。

    秦丁当然说有空,能帮徐雁的忙,加深感情的事他绝不会放过,而且好像跟轮滑鞋有关。

    他很骄傲。

    这几天,除了认识徐雁外,最自豪的事就是学会了轮滑,无论什么样的路,石子路、土路、泥路、上坡下坡,都难不倒他。

    “皮皮和秃头的寄养时间到了,它们主人出差还没回来,请我们帮忙送到她妈家里,离这里不远,两站路,你能帮忙送一下吗?连笼子一起。”徐雁问。

    秦丁看看笼子里的皮皮、秃头,两条狗无聊地打哈欠,懒洋洋地回了一眼。

    秦丁转头,微笑,说:“没问题。”

    徐雁连说谢谢,又放了包狗粮进去,叮嘱秦丁转告主人家,说秃头的肠胃不好,要多补充酵素和益生菌。

    秦丁点头,说一定转告,然后提起笼子,滑出去。

    徐雁本来还有点担心,秦丁能不能安全送到,看秦丁上身纹丝不动,脚上轻搓,就平平滑出一长段,又放下心来。

    秦丁照着徐雁给出的地址滑去。

    皮皮在笼子里叫起来,汪汪,似乎是呆腻了,要秦丁放它出来。

    它还想念那日狗带吃风的极速奔跑,它还想念那天半江斜日、半江湿狗,与众狗狗刨玩水嬉戏的画面。

    放我出来!

    很快,皮皮就闻到了肉香,它安静下来。

    隔着笼子看到它们的临时主人拿了一大盘的好吃的过来。

    狗舌流泪,一嘴口水。

    临时主人!你真好!

    下次再带你嘘嘘!

    秦丁到了目的地楼下,不急着上去,先在附近找了家炸鸡店,点了两个汉堡,一杯可乐,还有薯条和鸡腿。

    拿出一根薯条蘸着酱吃,皮皮和秃头挠笼子,呜呜地叫,秃头叫得更惨。

    这几天肠胃不好,天天狗粮拌奇怪的东西,吃得快吐了!总算碰上重油重盐的人类零食,给狗吃!给狗吃!

    秦丁不理它俩,把笼子摆了个好角度,让俩狗看得更清楚点。

    吃完薯条吃汉堡,吃完汉堡喝可乐,滋滋滋,吸得管子嗖嗖响,笼子里口水泛滥,差点就要浸湿那包狗粮。

    皮皮和秃头的狗眼都湿了,可恶的人类!逗狗玩呢!

    秦丁越吃越是快意,想起那天被狗带的悲惨遭遇,罪魁祸首就是这两头狗,一个跑,一个拉,污了自己。

    这只不过是复仇的开端而已。

    秦丁恶狠狠咬下一口带肉的汉堡,咬到舌头,啊的半声,痛得哭出来。

    炸鸡店的服务员看了很是感动,看!那个客人吃汉堡吃到哭,一定是失恋了。

    边上的领班瞄了一眼,反驳:你失恋了对着狗哭?这是有喻意在的。

    服务员:什么喻意?

    领班:哭成狗。

    秦丁吃完,又坐着玩了会手机,等了半个小时,摸摸肚子,拎着笼子进卫生间。

    卫生间里传来狗叫,叫了几声就停住。

    然后门开了,秦丁带着笼子滑出去,进了狗主人家的大楼,进电梯,电梯里有一蓝一黄两个外卖小哥,正在聊天:“今天第十一单了。你送的什么?”

    “拉面、肉夹馍,这家我送了五次了,次次都是这两样,一年四季都不换的。你呢?”

    “菜、萝卜、鱼、鸡肉、切好的,还有一把葱,这家女主人从不买菜,都叫我们送的,真够懒的。咦,兄弟,你送的是”

    两个外卖小哥看向秦丁,秦丁站在最前面,背对着两人,转过头去,笑着说:“狗。”

    外卖小哥一看秦丁的脸,再看笼子里两条瞪大狗眼,拼命挠笼子,还不断往吐舌头的狗,顿时不说话了,一个个低头站着,心里想:狗肉!

    秦丁也不是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况,他叹口气,也懒得解释,又想到徐雁,心情好起来,只要徐雁不觉得他面目可憎就行。

    7楼到了,蓝衣外卖小哥先出去,“你好,你点的肉夹馍到了。”

    9楼到了,黄衣外卖小哥先出去,“你好,你点的鸡肉到了。”

    13楼到了,秦丁出去,敲门,门开了,一个中年妇女开门,秦丁说:“你好,你点的狗肉到了。”

    啊!

    中年妇女看看笼子里那两条蔫狗,一动不动,捂着狗鼻子,好像死了,再看一脸横肉,笑出下排牙齿的秦丁,尖叫一声,差点晕倒。

    秦丁赶忙解释,说不是狗肉,是哥斯拉宠物店做的外卖,呸!是哥斯拉送回寄养的宠物,请您签收。

    中年妇女看到皮皮、秃头吐舌头,才意识到是活狗,不是死狗,可是再看秦丁的脸还是那么凶,战战兢兢签了字,就要关门,秦丁拉住门,中年妇女深吸一口气,就要尖叫!

    我就知道!你对我不怀好意是不是!

    “那个,秃头肠胃不好,记得多补充酵素和益生菌。”秦丁说。

    中年妇女松口气,说她一直有吃酵素和益生菌,所以才这么苗条,第一次见面的人都夸她年轻漂亮。对了,多余的酵素她还拿来洗碗呢。谢谢提醒。

    秦丁还想说什么,嘭的一声,中年妇女把门摔上,啪啪几声连响,又在里面把门反锁了。

    秦丁没走,还站在门口,侧着耳朵听。

    过了会儿,里面传来一声尖叫和摔打的声音:“秃头!你又便便到笼子里!”

    “什么?不是你?那是皮皮喽?也不是你?”

    “还捂鼻子!笼子里就你俩,不是它就是你!自己拉的,还嫌臭!”

    秦丁微笑,手抽兜里,滑进电梯。

    由便始,由便终。

    完美复仇。

第七百九十五章 我先宰了你

    秦丁回去,徐雁一人正在打扫,店里没人。

    秦丁问客人都哪去了。

    徐雁说都走了。

    “这么快?”秦丁看了下时间,自己出去好像没多久吧。

    徐雁说强哥来了。

    秦丁问强哥是谁。

    徐雁说强哥就是黑贝的主人。

    秦丁想起来,问是不是上次公园里那个男人,很不好惹的样子。

    徐雁说不是,那只是强哥的手下,帮忙遛狗的。

    秦丁问强哥来了,人为什么走光了?

    徐雁说强哥过来,刚好看到她拿报纸教训黑贝,很生气,拿出刀来,其他人就吓跑了。

    秦丁吓了一跳,忙问你没事吧?

    徐雁说没事,还跟强哥说了一下,爱狗不是宠它就行了,还要给予相应的社会化训练,黑贝需要正确引导。

    “强哥怎么说?”秦丁问。

    “没怎么说,就说不要再让他看见我打他的狗。”徐雁说。

    “就这样?”

    “他还说,如果再看见,他就宰了我,把我丢到边上的井里。”徐雁指指宠物店外面一口井,井是老早以前村民打的,早就枯了,怕小孩翻进去,用石板盖上。

    “那还叫没怎么说?!”秦丁很生气,这算威胁了吧,可以报警了吧!

    要不是怕把警察叫过来,看到自己和徐雁在一起,会第一时间逮捕自己,他真打算报警了。

    “没事的。上次他手下过来,我就跟他提过要训练一下黑贝的事,至少要纠正它扑人、扑东西,还要乱尿尿的习惯。看来是他的手下没跟他说,有点误会。”徐雁很镇静,还跟秦丁说约会的事很对不起,下次有空再去吧,她请客,谢谢他今天送了皮皮和秃头回去。那家的女主人还特意打电话回来,说秃头的便便形态比以前健康多了,就是拉的有点多。

    秦丁点头,是的,中午在炸鸡店是吃的有点多。

    徐雁又蹲下去摸黑贝狗头,黑贝可能是刚刚见过主人,有了底气,头不耐烦地甩开,又被徐雁按住,还是老老实实低下头。

    “黑贝,乖乖的哦,不乖的话,在你主人宰了我之前,我先宰了你,知道吗?”徐雁用开玩笑的口气说,黑贝摇摇尾巴,呜呜叫,好像听懂了。

    秦丁也跟着笑,只是笑得很勉强。

    徐雁什么都好,就是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喜欢开这些玩笑。

    店里还要收拾,徐雁站起来把那个大招财猫重新摆好,又警告黑贝不要再扑柜台,这才去忙。

    秦丁站了一会儿,看帮不上什么忙,腿又酸,就先走了。

    他滑出去,穿着轮滑鞋,上了几阶台阶,就走不动了,挨到枯井边,坐在石板上,脱了轮滑鞋,换成随身携带的平底鞋。

    换鞋时,身子挪动,身下的石板也微微抖动,里面传出空空的声音,好像闷在井里的东西敲打着石板,呼唤着外面新鲜的灵魂来做替换。

    秦丁打了个冷颤,尾椎骨一凉,忍不住想象石板突然断裂,他整个人掉进井里的画面。

    是因为徐雁吗?

    总说杀啊死的,他也变得神经质起来。

    秦丁往边上的哥斯拉宠物店看去,徐雁在里面打扫,只能偶尔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倒是黑贝懒洋洋地趴在柜台边,柜台上的那个大招财猫一直摇手,双眼红光,似和秦丁对视。

    秦丁受不了那红眼,又想起章老师说的那副《蒙娜丽莎》的笑,总觉得那猫也像蒙娜丽莎一样,似笑非笑起来。

    他站起来,走了几步,还下意识地搓着地板走,迈了好几下,才找回正常走路的感觉,拎着轮滑鞋走了。

    走远了,他耳边似乎还传来井上石板空空的响动。

    秦丁回去后,躺在床上睡不着觉,还在想强哥的事。

    徐雁虽说没事,可看黑贝平时乱尿、乱扑的嚣张习惯,就能知道它主人的风格,万一强哥真对徐雁不利呢?

    秦丁虽然仗着一张凶脸,同事、邻居、领导、甚至客户都对他客客气气,可他毕竟不是真凶,碰上真正的狠人,恐怕只一眼就泄了底。

    再请出他姐,在边上叫一声:小丁,你刚出来,别杀人了。估计效果不大,可能还会起反作用。

    秦丁越想越睡不着,坐起来,打开灯,用手机搜索强哥,外加本地城市名。

    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他正要关灯睡觉,突然有了灵感,又搜索黑贝和强哥。

    这回一直翻到第三页,他看到了一个帖子,整个人一下子精神起来。

    这是本地论坛里的一个帖子,隐晦提到强哥这个人,还说他养了一条黑贝,据说强哥跟好几条命案有关系。发帖的人好像很怕留下线索让人查到他,有关强哥的事说的很含糊,倒是黑贝说的很仔细,说它喜欢乱尿,乱咬,最高记录一天出去遛,咬伤过三四个人。强哥很开心,觉得黑贝有凶性,长面子。

    没错,强哥可能有错,但黑贝绝对没错。

    秦丁看完帖子,又拿发帖人的id搜了一下,没搜出其他帖子。看了会儿手机,他还是关灯,睡下了。

    窗外的光剪过窗帘,照下来,撩着秦丁的眼,秦丁脑里烙饼似的,翻来覆去热着强哥、黑贝、徐雁几个名字,又想到那几条说得玄之又玄的命案,他突然坐起,再也睡不着,穿上衣服,一路跑到哥斯拉宠物店。

    凌晨三点钟,街上一个人都没有,静悄悄的,天上一片走歪的月亮,放出黄白冷煞的光,染遍整座城市,秦丁蹭蹭地走路,轮滑惯了,走路也习惯搓着走。那声音敲在耳朵里,响在街道上,远远地传出,好像一人就能惊醒整座城市。

    秦丁越走越轻,生怕吵醒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他的心很慌,不确切怕的到底是什么,只是有种模糊的感觉。

    那感觉来自强哥的传言,来自徐雁的死亡玩笑,来自宠物店边上那口枯井……

    所有东西搅和在一起,让他睡不着觉。半夜起来,去宠物店门口,明知看不到什么东西,也要亲眼确认一下才能心安。

    绕过公园,走到马路对面,在小区大门口边上,就是哥斯拉宠物店。

    二层的小楼,玻璃的门面,不用进去,就能看到外面的候客厅。

    这么晚,连第一天寄养,不习惯陌生环境,吵闹不休的狗狗都睡着了。

    只有偶尔的风声擦着树叶哗哗响上一会儿,马上就停了。

    徐雁打扫完了,肯定也早就回去了。

    秦丁站在门口傻傻地看了一会儿,脑中那股灼烧的慌乱终于慢慢消退。

    我最近是怎么了?

    因为和徐雁认识,开心坏了,烧坏脑子吗?

    瞎想什么啊。

    秦丁转身离去,搓了几步,又停下来。

    这时正好一阵风吹过,树叶如砂纸般蹭出一层层的响,刮在耳膜上,劈进脑子里,炸出一串的鸡皮疙瘩往脖子下跑。

    秦丁慢慢转回去,看店里候客厅,一半亮,一半暗。

    明暗的交界线上,分明躺着什么东西,一滩颜色淌在地上,洇染开来。

第七百九十六章 我处理好了

    秦丁看了好久,认出那是一个头,狗头,浸在血里,边上还有闪闪发亮的东西。

    他走近了看,发亮的东西是那只大招财猫,碎了一地,里面的零件跳的满地都是。

    秦丁轻轻推开门进去,看到黑贝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只是头下一大滩的血给出了另一个结果。

    黑贝死了。

    被招财猫砸死的。

    招财猫自己不会动,当然是有人拿起来砸。

    这么晚了,宠物店里除了徐雁不会有其他人。

    秦丁手脚冰冷,像团湿透的雨云,被黑暗噬掉了界限,边缘模糊起来,他一脚站在亮处,一脚站在暗处,像被光剪成两半,一个脑子里转着两个不相干的念头。

    徐雁真杀狗了!我就知道,我是脸凶,她是真凶!店里的狗这么听她的话,她就是她们村里的那个杀猪屠夫!

    强哥的狗死了,要知道是徐雁做的,徐雁就死定了。一定要处理掉。处理掉什么?

    第二个念头犹犹豫豫的,不敢往前伸去,秦丁的眼花了下,黑贝的脚似乎抬了下,再去看时,又没动了。

    外面突然响起三轮车的声音,一个清洁工拉着车出来,早早地开始扫马路。

    秦丁吓得缩进阴影里,还拉着黑贝往里,别把狗头露在外面。

    黑贝的爪子还有温度,不过软绵绵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等清洁工走过宠物店,秦丁的第二个念头终于走出下一步:要处理尸体,把黑贝藏起来。

    杀狗和丢狗的区别可大了。

    黑贝走丢可比徐雁杀了黑贝要好多了。

    趁现在天没亮,赶紧先把黑贝找个地方埋了。

    秦丁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公园,可是这里离公园还隔着条马路,公园人又多,挖土的痕迹没那么好还原,还要算上被晨练大爷大妈看到的可能性。

    秦丁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

    那么,就地解决。

    秦丁第一次用重量、肉质来审视黑贝,切块、剁成酱、一半冲下水道,另一半放进老汤锅里,加香料,大火滚,小火炖,肉香散到街上去

    啊啊啊

    我在想什么!现在还没到吃早饭的时候!

    秦丁舍弃了做狗狗肉酱的想法,太残忍,对自己的胃太残忍,处理过程中,万一因为太香招来客人怎么办?跟他们解释这是宠物店,不是狗肉店?

    要是被强哥发现了,自己可能比徐雁死得都惨。

    秦丁很急,那条光暗分界线慢慢后移,又把黑贝的狗头照进来,天快亮了。

    宠物店就在大马路边上,车来车往,走到桥边还有摄像头,再过一会儿,除了做肉酱,或者装麻袋,就真没其他处理办法了。

    秦丁往外看,听到清洁工挥舞大扫帚的声音,像铁做的,刮地面,一刮一声响,有节奏地传来。

    他看到门外的枯井,还有井上的石板,一个邪恶的念头跳出来。

    秦丁被人当成杀人犯很多次。

    他也一直认为自己只是面恶心善,只是外人误解。

    可是现在他动摇了。

    抛进枯井里,再弄点树叶撒进去盖住,移回石板,没人发现。

    就算发现了,也只不过是一条狗而已。

    没人会给一条不知名的死狗报案。

    只要强哥没发现就好。

    一连串的念头,像小虫儿爬上粘腻的糖葫芦串,一颗颗咬过去,不咬外面的糖衣,专盯着心咬,咬空了,风灌进来,凉透了。

    秦丁发现了徐雁不为人知的一面,但奇怪的是,他没太害怕。

    就像外人怕他的脸一样,一个人长得甜美,跟下手狠辣并不矛盾。

    徐雁一定是教训黑贝时,不小心失手打死它的。

    可强哥不一定听得进去这个理由。

    他不想徐雁死,也不想徐雁惹上强哥这个大麻烦。

    虽然有点对不起黑贝,但没办法了。

    为了徐雁,黑贝,请你无声无息地死吧,安安静静的,跟枯叶掉进井里一样。不要熟了散香,也不要烂了发臭,连那气味都锁在石板下,不要逃出一丝一毫。

    秦丁抓住黑贝的两只后脚,拖了一下,黑贝像酣睡的小狗,狗头摇摆着,两只前爪屈在身前,任凭秦丁拖着。

    只走了几步,秦丁就停下来,皱眉看身后一条长长的血迹,从柜台一直拖出来,像薯条蘸过的番茄酱。

    太明显了。

    明明只是条狗,秦丁的心却剧烈跳动,好像处理一个人一样,不由自主地代入柯南的角色,分析各种破绽和线索。

    想了一会儿,他无奈地脱下外套,裹住黑贝,黑贝比想象的要沉,秦丁的心跳像鞭子抽打,在鞭尾末梢突破音障炸响,两个手腕处也震得发麻,好像黑贝的心隔着肉震起来似的。

    他小心翼翼地抱出去,像是好不容易把婴儿哄睡的妈妈。

    秦丁用屁股顶开了玻璃门,不急着走,先长了脖子往两边看,一边马路的尽头是正在扫地的清洁工,另一边是桥,桥上有个黝黑的圆形摄象头。

    秦丁确认没人后,抱着黑贝走到枯井边,先放下来,再去搬石板。

    石板比想象的要重,他又怕突然挪动,蹭出锐响,惹来清洁工的注意,格外小心。

    全身的汗都浆了两层,石板才挪开一条缝隙,一股腐烂的气息喷出来,呛到秦丁。

    他停下,走到一边喘口气,手指还在发抖,手指上有血。

    秦丁吃了一惊,搓了搓,不痛,才知道是黑贝的血浸透了外套,又染到手指上。

    他马上又回去搬石板,直到一条狗大小,就把黑贝抱起,连着外套一起丢下去,噗,一声轻响,带着更浓的腐气喷出。

    借着微弱天光,秦丁往里瞄了瞄,有点失望,枯井比想象的要浅。

    这时清洁工的扫帚声突然断了一下,倒了垃圾,就拉着车往回走,秦丁赶忙搬回石板,然后站起准备走。

    石板里传来一声响,像是棺材里的哈欠声,秦丁愣了一下,再去听时,又没了。

    也许是黑贝的魂离开狗身的声音,像极了开香槟瓶盖时的波声。

    秦丁再不敢在井边逗留,快步走回宠物店。

    还有很多事要做。

    首先,要把地板清理了。

    秦丁去宠物店的卫生间,走进去,他听到水声,卫生间的灯好亮着,他的心一下子就揪起来。

    店里还有人?

    是谁?

    他轻手轻脚过去,往门缝里瞅。

    徐雁在拼命洗手,手上的血珠不住地往下掉。

    他松了口气,走进去。

    徐雁吓了一跳,转身看到是秦丁,才镇静下来。

    “你怎么来了?”徐雁故作镇定地问,手上的血还一直流。

    秦丁没看徐雁的脸,只盯着她的手,心情复杂。

    徐雁下手是有多重,才把自己的手也弄伤了,这上面又有多少黑贝的血?

    这样一个爱笑的姑娘为什么偏偏有这样的恶习?

    偏偏自己还喜欢这样的人。

    也许正因为徐雁能无所谓地杀狗,才不忌讳自己的凶相吧。

    秦丁说:“黑贝我处理好了。”

    徐雁愣了下,“你看到啦?”

    秦丁:“嗯。”

    徐雁笑起来,眼睛又细了下,说:“你挺厉害啊,狗狗晕倒都知道怎么治。”

    秦丁点头,厉害,当然厉害,等等

    “晕晕倒?”

第七百九十七章 别急,我来了!

    “对啊,本来准备下班了,店长又打电话过来,说要去当个什么宠物美容大赛的评委,叫我准备些资料,我就一直忙到现在,然后黑贝咬坏锁,跑出来,又扑柜台,把柜台上的招财猫撞下来,砸了一头血,刚开始我还以为它死了呢,还好检查后,发现只是晕过去,我不小心手割到碎片,就进来先处理伤口,倒是你,你怎么处理的?”徐雁问。

    “我”秦丁张大嘴,回头看候客厅,想起抱起黑贝时手心处传来的震动,他真的以为是自己的脉搏。

    “我出去看看。”徐雁往外走。

    “不!”秦丁大叫一声,徐雁吓了一跳。

    秦丁短路的脑袋终于恢复正常,开始高速运转。

    刹那间得出以下结论:

    1、绝不能坦白自己弃尸枯井的事!

    2、稳住徐雁,绝对不能让她出去。

    3、赶快出去救黑贝,也许还有救,枯井不深。

    总之,要是让徐雁知道自己杀了黑贝,一切都完了。

    为自己辩护的脸凶心善的理由也没了。

    自己和徐雁再没发展的可能。

    上次在外甥学校,老姐大喊小丁,别杀人了,大家看自己的眼神将再度重演。

    而这回自己是真杀狗了!

    别说只是条狗,那也是条命啊!

    “那个外面我帮你看着。你先把伤口处理好吧。交给我。”秦丁大声说。

    “是吗?”徐雁不太确定,倒不是秦丁这么积极,而是秦丁说话的声音太大了。

    “你加班加这么晚了,一定很累吧?让我帮你。”秦丁很诚恳,汗珠不停地掉。

    徐雁看了他一会儿,说:“好。麻烦你了。”

    秦丁跑出去,跑出一地血的候客厅,去枯井边上。

    枯井上坐着一个人,拿毛巾擦汗,然后望远,发呆。

    这人手里拿着一把大扫帚,就是刚才那个清洁工。

    她扫完了整条马路,正在休息。

    哪里不能休息,为什么偏偏要坐在井口上啊啊啊!

    秦丁差点咆哮出来。

    他只能假装出来吹风,拿出手机,踱来踱去,一边用余光看那清洁工,心里催着:快一点、快一点啊。

    这时天边已经发白,对面公园里响起了音乐声,还有人站在江边,对着河水开嗓,啊啊啊地唱。

    清洁工站起来,把扫帚横垃圾车上,准备走,秦丁暗喜,假装看手机,早早挪到井边,只等清洁工一走,就搬开石板,下去救狗。

    现在路上的车和行人渐渐多起来,再不快些,万一狗死了,这么多人看到,想瞒都瞒不住。

    “这么早啊?去锻炼啊?”

    “是啊,你听说了没?老王死了。”

    “什么?他还活着?不,他死了?”

    “昨天刚死的,我也听我朋友说的。”

    ……

    清洁工正遇上一个晨练的大妈,手持宝剑,身穿红色练功服,英姿飒爽。两人就站在枯井边聊起来。

    秦丁傻眼。

    两个女人一旦开始聊天,天知道有什么东西能分开她俩。

    秦丁只能干站着等,总不能在两个女人面前推开石板,直接跳下去,抱出一条狗吧?

    “小休的女儿可争气了,听说现在去国外工作了,赚得可多了。”

    “咦?小休的女儿不是那个去做小三,最后扶正了的那个吗?”

    “不是不是,那是阿休的女儿,这是小休的。阳光社区三幢七室的小休。”

    “哦”

    ……

    秦丁想砍人。

    每次他以为快结束了,聊无可聊的地步,两位大妈总能死地求活,柳暗花明,硬杀出一条路,开辟一个新的话题广场。

    那话题里无所不包,家庭、母子关系、老公戒烟、孙子上学、朋友八卦……

    秦丁看路上的车一辆辆开过,再也等不下去。

    这可能是他人生第一次有意识用凶脸去吓人。

    秦丁往前一步,汪、汪

    两声狗吠响起。

    大妈和清洁工呆了下,扭头去找声音来源。

    秦丁的脸白了一下,接着狂喜。

    黑贝还没死!

    他没杀狗!

    他和徐雁的关系还有救!

    “你听到狗叫吗?”

    “好像就在边上。”

    “是啊,说不定是哪里的小狗掉下水道里卡住了。”

    两个大妈四处寻找。

    汪汪!

    这回叫声更响了,就在边上。

    两个大妈转头,看到秦丁一手撑着树干,一边长着脖子对天上的残月叫唤,叫得极为深情,像一头攀山啸月的孤狼。

    清洁工赶忙推着垃圾车走开,晨练大妈挽一个剑花,凝神屏气半天,见这个一大早站在宠物店门口扶树学狗叫的变态没有进一步动作,这才放了心,又有点惋惜自己苦修二十载的辟邪剑法没能派上用场,怅然离去。

    枯井边终于没站人了。

    秦丁夸自己机灵,及时装狗叫盖过黑贝的声音,见路上暂时没人,赶快去挪石板,嗤

    挪开一半,背后突然响起徐雁的声音:“你在干吗呢?黑贝呢?”

    啊!

    秦丁吓了一跳,差点一头栽进井里,他回头,徐雁手上已经包扎好了,正看着他。

    “那个,刚才有个大妈在这里耍剑,它一看到,就跟着跑公园里去了,叫都叫不住。”秦丁一指远处那个穿红色练功服的大妈,心怦怦跳得厉害,震得井都摇起来似的。

    徐雁看过去,说:“是啊,黑贝出去都没拴狗绳,习惯了乱跑,我去叫它回来,跑丢了就糟糕了。”

    “不!”秦丁又大叫一声。

    徐雁经过上次大叫,这次反应淡定许多,不过还是停下来看秦丁。

    她总觉得今天的秦丁很奇怪,动不动就大声叫,还一头汗水,结结巴巴的样子,该不会该不会想向自己告白吧?

    “我去找它。它尿过我裤子,我身上有它的味道,它很熟。而且、而且你通宵加班,会累吧?你先回去休息吧。”秦丁一口气说出来,脸上有点发烧,他怕井里的黑贝突然叫起来。

    徐雁点点头,说好,那就交给你啦,万一找不到它,就吹这个哨子,它一听到就会跑过来。我给它做了很多强化训练,就用这个哨子做的。

    秦丁接过哨子,说好的,然后看徐雁转身离去,心慢下去,整个人也瘫在井边,手挂着,像具刚爬出井口的干尸。

    快点结束吧。

    再来几次,他的心脏都快受不了了。

    徐雁突然回头,问:“你在井边干吗?掉了什么东西吗?”

    秦丁的头痛起来,说:“手机,我手机”

    然后徐雁的视线下移,落在秦丁手上,秦丁跟着往下看自己的手,自己手上正握着手机,该死!

    “我手机闪光灯比较亮,我照一下井口,外套掉进去了,对,外套!”

    “哦。”徐雁回宠物店。

    秦丁确认徐雁回去休息后,疯狂加速,搬开石板,拿手机灯照,灯光爬出一两米,再深的就看不清楚了。

    他把头埋进去,轻轻汪汪叫了两声,除了回声外,再无响动。

    难道黑贝死了?

    秦丁的心焦灼起来,刚才明明听到黑贝在叫的,难道被井底的毒气薰死了?

    秦丁手一紧,右手针扎般痛起来,才意识到自己还握着徐雁给的哨子。

    他灵机一动,头埋得更深些,吹响哨子。

    汪!

    井底传来一声微弱的狗叫。

    黑贝还活着!

    黑贝,我来救你啦!坚持住!

    秦丁大致估算了一下距离,枯井大约只有一人半到两人高的高度,而且井缘的砖石缝层层砌砌,像是金字塔般留出足够的空间攀缘,他大着胆下去,手脚并用,屏住呼吸。

    汪汪

    似是觉察到了生人气息,黑贝叫得更急了,只是声音微弱。

    别急,别急,我来了!

    秦丁也跟着激动起来,脚一滑,啊

    掉下去,脚一湿,咔嚓一声,好像踩断了一条枯树枝。

    还好、还好。

    井底都是淤泥,只陷了一只脚,人没受伤。

    秦丁拔出腿来,打开手机闪光灯照亮。

    他脚下一只狗头,歪在一边,脖子断了。

第七百九十八章 人和

    秦丁呆了好一会儿,看泥里歪掉的狗头,耷拉的舌头,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杀狗了?

    蚂蚁都没踩死过,老妈叫他杀个螃蟹都不敢,这就踩死一条狗?

    秦丁用手拨了下黑贝的头,黑贝没有反应。

    他再摸摸黑贝的心跳,狗心没跳。

    秦丁站起来,看着黑贝的尸体发了会呆,然后拿出外套,往井上爬。

    大妈练完一套辟邪剑法回来,神清气爽,经过宠物店时,看到那口枯井,想到之前那个装狗叫的怪人,不由放慢脚步。

    枯井、狗叫、怪人……

    现在虽已天亮,但这条路上行人稀少,枯井那边更是阴阴郁郁的一圈,与世隔绝似的,影子乱晃,树叶嘶响,大妈手持宝剑,胆气顿壮,我苦练多年的辟邪剑法

    啪,一件带血的衣服甩上来,搭在井沿,井下传来细碎的声响,像是有条腹蛇用鳞片攀附,马上要跳出来。

    大妈身子发抖,两腿哆嗦,之前那口井的石板盖得好好的,什么时候没了?

    然后她看到一只血手抓住井边,一颗头慢慢升上来。

    啊!

    大妈尖叫一声,捏起辟邪剑诀,挽个剑花,撒腿就跑。

    秦丁辛苦爬出来,移回石板,去公园里找狗。

    黑狗,跟黑贝一样的狗。

    绝对不能让徐雁知道他杀了黑贝。

    绝对不行。

    黑贝是只杜宾犬,尖耳朵,大长腿,毛短,尾巴短。

    秦丁依照特征去找,只要有头相似的狗,拍张照片,说已经找到了,发给徐雁,让她先回家休息,之后的事情再说。

    这一夜他经历了太多事,好累,脑袋快要爆炸。

    杜宾、杜宾,只要杜宾就好。

    一大早来公园遛狗的人不少,有泰迪,哈士奇、柯基……就是没有杜宾。

    秦丁绕了一圈,最后都快放弃了,看到一条黑狗,眼睛一亮。

    这条黑狗不知道是什么品种,正和主人在草地上玩,很爱撒娇的样子,动不动就躺下来在草地上打滚,露出肚子,两只脚冲着天空直直举着,嗯,说的是狗主人。

    狗主人正躺在草地撒娇,看到秦丁,脸一红,站起来,双手负背,假装刚才是无意摔倒,现在正在欣赏朝阳,背上还沾了不少青草。

    倒是黑狗一脸茫然,主人刚刚撒娇撒到一半,为什么不继续啊!啊!我懂了。

    黑狗也学主人,躺在草地上,露肚子,扭来扭去,一边扭,一边冲欣赏朝阳的主人汪。

    来啊,一起撒娇啊!

    秦丁拿出手机,拍下这温馨一幕,当然只框了一角,就是那头黑狗的下半身。

    只看下半身,不看狗脸,其实还是挺像黑贝的。

    秦丁把图片发给徐雁,加了句:找到黑贝了。

    过了几分钟,徐雁回:呃黑贝是母狗。

    秦丁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半天,确定徐雁不是在骂黑贝,而只是在强调黑贝的性别时,往上翻,看到那条黑狗的照片,才恍然醒觉,该死!公的!

    要赶快找条母黑狗!

    秦丁记得黑贝抬腿尿过他一裤子,母狗还抬腿尿?

    算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秦丁回了句:看错了,我再找找。

    徐雁回复:真不用我帮忙吗?

    秦丁:不用,我好像听到它叫了,你好好休息。

    秦丁放下手机,脑子飞速运转,之前在井底吸到的瘴气都不能拖慢大脑神经元放电的速率。

    1、把公狗p成母狗。

    2、找到一头母黑狗。

    3、去其他宠物店买一头母杜宾犬。

    秦丁看到那狗撒娇够了,站起来,往远处跑,狗主人还在尴尬地欣赏朝阳。

    他灵机一动,拿出手机拍下一张照片。

    照片里,一头黑狗在草地上跳跃,只露出一个屁股。

    同样的狗,不同的角度,足够远的距离,应该能骗过徐雁吧。

    秦丁又仔细看过几遍,确认照片足够糊,看不出什么公狗母狗的细节后,才发给徐雁。

    秦丁:这回真找到了。是吗?

    徐雁:找到就好了。谢谢你啊。有你在,我放心多了。记得遛一会儿就带回店里,毕竟刚受过伤,我先回去睡一觉,拜托你啦。

    秦丁看着徐雁那段话怔了好久,先是感激,后是恐慌。

    徐雁这么相信我,我却把狗给杀了!

    怎么办?

    徐雁说她晚上再到店里来,他还有一整天的时间。

    一定要买只一模一样的黑色杜宾母狗回来啊!

    秦丁上网搜索,找了一家最近的人和犬繁殖基地,直接打电话过去问:“喂,是‘人和犬’吗?”

    “不是。”

    “嗯?不是?”

    意料之外的回答,秦丁看了一眼网页,重新确认了一遍,没错啊,又问:“你们这里卖狗吗?”

    “卖啊。”

    “那还说不是人和犬?”

    “我们这里是人和犬繁殖基地!请叫我们人和,人和!”接电话的小妹咬牙切齿,都怪老板取的奇葩名字,每次接电话都要被客人调戏一遍。

    “有杜宾吗?”

    “有。”

    “有母的吗?”

    “有。”

    “是黑色的吗?”

    “是。”

    “太棒了!我现在就过去。”

    秦丁打的,上车,“师傅,去人和犬繁殖基地。”

    “人和?明白。”

    师傅老司机,一把方向,调头,开往狗场。

    半小时后,秦丁到了狗场,路上早理好自己的钱包,预算大概一万,别说狗了,狗头人都能买下来了吧。

    秦丁找狗场老板,老板递名片,叫汪人和,秦丁极度怀疑这是个假名,不过不重要了。

    “狗呢?黑色、杜宾、母的?”秦丁直击主题。由于过分强调是母狗,汪人和多看了他几眼,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被秦丁一脸凶相打败,直接领去狗场。

    狗狗关在铁笼子里正叫得欢,秦丁一进来,马上安静下来。

    有些是志愿者寄养在这里的流浪狗,等着被人领养,以往有外人进来,第一时间就是卖萌吐舌头,用两条腿走路作个揖什么的,恨不得把平生所学一口气展示出来,就是为了一个安稳温暖的家。

    结果一看到是秦丁,狗狗们纷纷对视几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装死狗。

    狗场里散发着一种尴尬的气氛,就像老师上课要同学回答问题,同学们一个个低头不敢对视老师目光一样。

    千万别选我!

    这人肯定是要带狗回去炖狗肉哒!

第七百九十九章 狗心怅然若失

    秦丁看着汪人和掌心的狗,问:“就这条?”

    “对啊。一万一。疫苗还没打完,有证书,它爸爸是冠军狗哦。”

    “不,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大一点的?这么大。”秦丁拿手比划。

    汪人和说没有。

    秦丁看着汪人和掌心的小奶狗很头疼。

    他正要走,赶下一个犬舍,又停下来,问:“它妈在哪?”

    十分钟后,汪人和带着秦丁在一个笼子前停下,里面有头母杜宾,躺在地上。

    “好,就这条了。”秦丁看了很满意。

    “这条不卖,是种母犬,就靠它生仔呢。”汪人和说。

    “一万五卖不卖?”秦丁横出一脸凶肉,盯着汪人和,汪人和额头发汗,还在坚持,摇头:“买过来就花了三万,怎么可能。”

    秦丁的心在滴血,他知道杜宾可能会比较贵,可没想过会这么贵,可只有半天时间了,不在晚上之前买过来,强哥说不定真的要带刀上门砍人了。

    “五万。”秦丁更凶了,其实是肉痛。

    “不行,真不能卖。”汪人和摇头摇得慢些,让秦丁看到曙光。

    “十万。”

    “母爱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汪人和眼里闪光,说的是母爱,却在“金钱”上加了重音。

    “二十万!”

    “成交!”汪人和激动地握住秦丁的手,用力甩,生怕这不知从哪里跳出的傻子反悔,脸是凶了点,可心可真是善良啊!大老远地过来送钱,就为了买只黑色母杜宾!

    “太棒了!那就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了!”秦丁也很激动。

    “什么?”

    “我没二十万。”

    “没关系,十九万九千也行。打个折的事。”汪人和还陶醉在二十万大单的喜悦中。

    “十九万我也没有。”秦丁有点脸红。

    “呃,十八万也不是不可以商量”汪人和一边说一边看秦丁的眼,突然总结出一条规律,这家伙的眼神越凶,好像越没钱?

    “说吧,你到底有多少钱?”汪人和问,其实就算卖十万,他也赚翻了。

    秦丁伸出一根手指,比划着。

    汪人和松口气,十万啊,傻瓜,不早说。

    “一万。我只有一万。”秦丁解释手势。

    汪人和深吸一口气,本想叫秦丁滚的,可看在秦丁这么凶的份上,又堆起一层笑褶,说:“母爱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秦丁知道再讲下去也没用,只能走了。

    走到一半,秦丁停下来,看笼子里一条黑色杜宾犬,差点以为看到了黑贝。

    太像了。

    秦丁很生气:“你不是说只有一条吗?这条不也是杜宾吗?”

    汪人和还在痛失二十万的沮丧中,说:“这头是公的。”

    “哦。”秦丁准备走,又回头,站在那头公杜宾身前,三角眼放凶光,隔着笼子扫视公杜宾,不住往下面瞄。

    公杜宾趴在地上,两只耳朵竖得笔直,耳尖还时不时颤几下。

    要不是隔着笼子,它差点就吓尿了。

    它本能地感受到了这个凶人对它异乎寻常的兴趣,而且那兴趣似乎在非常糟糕的地方。

    “它多少钱?”

    “一万五。”

    “做绝育呢?”

    “再加两千。”

    “这么贵?”

    “呼吸麻醉的,都这个价。”

    “好,成交。”

    汪人和有合作的宠物医院,定好价钱后,秦丁说急用,汪人和就推着公杜宾去医院做手术。

    公杜宾叫虎蛋。

    推出手术室后,医生嘱咐:“一周后拆线,记住,不要舔伤口。”

    秦丁刚交完钱,心还在痛,情绪不高,说:“我不会舔它伤口的。”

    医生无话好说,正要走,秦丁突然叫起来,吓得医生拿出手术刀,挽出一个小刀花,护住下三路,差点要报出师承小刀王五,别惹我!

    秦丁指着虎蛋下面,问:“怎么?怎么还在?”

    医生看了一眼,才恢复平静,“绝育当然只切蛋啊。”

    什么!

    秦丁一直以为绝育是把油条、煎蛋都去掉,没想到只是把虎蛋变成了虎没蛋!

    这样怎么装母狗?

    秦丁皱紧眉头,盯着还在麻醉状态中的虎没蛋,狗头歪向一边,舌头耷拉着,忍不住恶向胆边生,想建议医生割干净吧。

    最后还是忍下来了。

    最主要是他没钱了。

    秦丁抱着虎没蛋离去,汪人和在他身后挥手,大叫,欢迎他下次有需要,过来做绝育。

    一个一千块的小手术,愣是多花了一千块钱,这样的客人到哪里找?

    母爱是不能用金钱衡量的,但父爱绝育手术可以啊!

    秦丁回家后,给虎没蛋拍了照片,发给徐雁,徐雁说怎么瘦了点?是不是早上跑太多了。

    秦丁惊出一身冷汗,不过,看来是过关了。

    虎没蛋从麻醉中惊醒,它做了个狗梦,梦里它和三只母狗开开心心地在大草原上奔跑,扑来扑去,好不幸福。

    然后它看到一个大鸡蛋,停下来,转着圈嗅。

    它从来没看过这么大的鸡蛋,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心理,它不想当狗了,它想孵蛋。

    它爬上去,左狗腿架右狗腿上,两只狗爪爪心朝天,闭目暝思,脚心、爪心、狗心向上,是为五心朝天。

    它静坐,不知过了多久,三只母狗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然后鸡蛋裂了,孵出两只小鸡,它睁开眼,看着两只小鸡,那是极好极好的,仿佛混沌中生出光来。

    小鸡挣挣翅膀,冲它一拜一叩,然后转身飞走,化成大草原天边的一个黑点,再也不见。

    狗心怅然,若失双蛋,伤心莫问**事,重临故地,软风草绿,残照花开,当时明月,依依母狗,何处寻!

    狗心纠结,千般愁绪入肠难解,绞痛起来。

    它醒了。

    它很痛,它看到那张凶脸。它两眼狗泪。

    汪你个人和汪!还是被你卖了!

    汪你个凶脸!还是被你领养了!

    凶脸用温柔地口气说:“虎没蛋,以后你就叫黑贝,听到了没?黑贝。”

    虎没蛋吧唧下嘴,眨眨眼。

    凶脸虽然很凶,但语气和动作都很温柔,轻轻的,怕弄痛它似的。

    凶脸搂住它的狗头,拿出手机自拍,还叫它说“西瓜甜不甜”。

    “甜!”

    “汪!”

    一人一狗微笑,一个下排牙,一个上排牙,自拍,照片成型。

    虎没蛋垂首往下看,发现自己蹲坐在地上,很是淑女,哦,不,淑狗。

    它再微笑,抬头,看看凶脸,宠物狗与人类亲近的本能发挥作用。

    狗想:这个新主人看起来好像没那么凶呢。

    狗想:以后我会尝试着跟你好好相处的。

    然后又痛了下,虎没蛋低头看。

    汪汪你个香蕉芭娜娜!狗蛋呢!

第八百章 还狗

    虎没蛋在吃狗粮,一大碗,吃都吃不完,刚吃掉一半,主人又添满了。

    主人你真棒!再加个鸡蛋!蛋壳我也要!

    虎没蛋喘口气,用舌头舔了舔鼻子,埋头,继续狂吃,鼻子插进狗粮里,把汤水吹出一个个泡泡,咕咕直响。

    “吃吧,吃吧。多吃点。”秦丁摸摸狗头,叹口气,看久了,虎没蛋越来越不像黑贝了,嘴巴大,眼睛贼,身子瘦。

    有意让它多吃一点,也不可能一天之内就长胖。

    可今天晚上就要还回去了。

    怎么办?

    除非徐雁眼瞎了才认不出来。

    而且强哥终究会过来领黑贝的。

    徐雁认不出来,强哥难道也认不出来?

    到那时,强哥怪到徐雁头上怎么办?

    秦丁本想去买件小雨衣给虎没蛋穿上,至少能装得像一点。可却一点动力都没有。

    黑贝被自己一脚踩断脖子的画面又跳回来,那卡察的响声在耳边回响,好像自己脖子断了似的。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

    秦丁吓了一跳,用力过大,把狗头按在碗里,虎没蛋会错了意:主人!我会吃快点的!看我的!

    虎没蛋一大口一大口铲下去,嚼得不嚼,直接吞了。

    是徐雁打来的,问秦丁晚上有没有空送黑贝回来,要是没空的话,她可以过来接。

    秦丁忙说不用。

    徐雁谢过秦丁后,打了个哈欠,说托秦丁的福,美美地补了一觉,晚上又可以继续干活啦。

    徐雁挂了手机,秦丁发了会呆。

    一个东西不住蹭他裤腿,他扭头,看到一只谄媚的狗头和一个舔得干干净净的碗。

    晚上,秦丁还是带虎没蛋去了。

    临行前,还特意多训练了虎没蛋几次,拿香肠教它叫黑贝。

    “黑贝!”

    虎没蛋歪头看他,嗯,真乖,奖励一个小香肠。

    “快来这里,黑贝!”

    虎没蛋又看他,不错不错,再来一根香肠。

    好,再来个高阶点的挑战。

    “某地机场花费百万训练搜救犬黑贝,200学时后,结果只学会闻香肠。”

    “汪!”虎没蛋叫一声。

    乖,给你根大的。

    秦丁开心地塞了根香肠过去,虎没蛋一口吞了,吃得有点慢,嗝

    之前那顿吃太饱了。

    跟了新主人,狗生太幸福。

    说实话,虎没蛋比原版黑贝听话多了。

    秦丁把家里的餐桌布剪了剪,做成小雨衣穿虎没蛋身上,有点长,只露个尾巴出来,不过效果很好,至少不把雨衣脱了,根本分不清公母。

    一切都忙完了,秦丁牵着虎没蛋出门。

    他走的很慢,心很慌。

    犹豫要不要干脆直接跟徐雁说真话。

    坦白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怎么说呢?

    “我以为黑贝死了,所以把它扔井里了。”

    “不过你放心,它没死,我又跳进去救它,一脚踩断它脖子。”

    啊啊啊,不行!绝对不行!

    不管怎么说,这杀狗的事,和自己的脸配起来,就是个典型变态狂,杀人前先拿狗试手。

    徐雁神经再大条,也不可能再和自己做朋友。

    秦丁在遇到章老师之前,最想做的就是揭掉自己这个凶脸标签,没想到咨询后,刚有好转,认识了徐雁,就杀了寄养在她店里的狗。

    这已经不是凶不凶的问题,而是要不要报警的问题。

    秦丁边走边想,走的很慢,到了公园,再穿过条马路,就是哥斯拉宠物店了。

    远远的,都能看到宠物店被树枝筛碎的灯光。

    晚上公园里散步的人很多。

    这时大家的脸都被夜色抹黑了,离远点,就看不清楚,也是以前秦丁最喜欢出来逛的时间。

    穿着小雨衣的虎没蛋很快吸引了一帮人的注意。

    “看,好可爱啊。还是给女朋友买只狗好,要不然她老是玩我的金刚鹦鹉。”

    “对啊,你看那小雨衣好可爱啊,跟我家的桌布一模一样,这样遛狗好有食欲啊。”

    ……

    秦丁穿过人群,渐渐有了信心。

    似乎没那么差,没人说是公狗,也许真能蒙混过关呢?

    秦丁算是个正直的人,仗着一张凶脸,这辈子很少有说谎的机会,一般他想说时,对方就吓得跑走了。

    希望这第一个谎言能够成功。

    秦丁穿过马路,带着虎没蛋在哥斯拉门口站住。

    闻到许多狗和许多猫的味道,虎没蛋显得有些躁动不安。不过只是原地扒拉爪子,没有往前窜,也没有往后逃,淑狗蹲着。

    秦丁看玻璃门内,徐雁正给一个博美犬美容,弯剪修圆博美头上的毛发,小博美吐着舌头,听着弯剪的卡察响声,舒服地眯上眼,下巴一点点,差点睡过去,全靠徐雁托住它下巴。

    边上的女人绕着桌子给自己的爱犬拍照,徐雁很仔细地修剪,完全没注意到门外的秦丁。

    秦丁看着专心工作的徐雁,沉醉在她的眉眼中,那七寸的弯剪明明是剪在博美身上,卡察察地响,却又像是直接修剪了他的心,上面凹,下面尖,剪出个完美的爱心。

    如果之前他只抱着跟徐雁交个朋友的看法,看过这一幕后,他突然下定了决心,徐雁就是他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她温柔、安定、无所畏惧,比起自己空顶了一张凶脸,实则怯懦犹豫的心,她的心要强大的多。

    秦丁看了门口不远处那口枯井一眼,深吸气,带虎没蛋进去。

    博美之后,又有好几个狗等着美容,这几个都是熟客,一边拍照,一边跟徐雁聊天,徐雁只跟秦丁打了声招呼,看了虎没蛋一眼,就继续工作,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秦丁等了会儿,一个人突然进来,玻璃门甩开,看那幅度,差点以为要裂了,咯吱一声响,所有人看去,进来那人一脸不好惹的样子走到徐雁身前,问:“黑贝呢?”

    徐雁手下的金毛睁开眼,叫了声,表示不满,没看到本汪正在理发吗?

    徐雁指了指角落。

    那人看过来,正对上秦丁的眼。

    秦丁也认出那个人,就是上次黑贝在公园里尿他一裤子时,遛它的那个男人。

    男人走过来,脚尖收敛着,束着手,想说点什么,嗓子眼有点堵,没说出来。

    秦丁很紧张,千万别认出来,千万别认出来!

    也许带回去养几天,遛几趟,养熟了就认不出来了!

    啊!不可能。再养熟,也不可能把母的养成公的啊!

    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完全派不上用场,秦丁只能用尽全身力气瞪大眼睛,控制自己微笑,不要紧张,慢慢把狗绳递过去。

    那人看秦丁伸出手,下意识地伸手进裤兜去掏东西,掏到一半,见秦丁递来狗绳,愣了下,才伸手去接。

    狗绳移交完毕,秦丁松了口气,很好,继续看他,吸引他注意力,不要让他看狗,看我,看我。

    那人果然死死盯着秦丁不放,倒退着走到门口,用屁股顶开玻璃门,走出门后,还一直退,直到退到秦丁看不到的地方,才突然转身,带狗狂奔。

    妈的!吓死老子了!

第八百零一章 刀子

    秦丁一直在原地等了半个小时,还不见那人回来,说牵错狗了,这才放下心来,瘫坐在椅子上。

    刚才可能是他平生最和善的时刻。

    那人一定是收到了自己的善意吧。

    秦丁彻底放松下来,一切都结束了。

    他看着徐雁在忙,自己走出去,站在店门口,吹了会夜风,然后盯着枯井看。

    不,还有件事没结束。

    黑贝还要处理一下。

    一直放在那里很腐烂、发臭。

    而且他始终对黑贝怀有深深的歉意。先抛进井里,再踩一脚,说不是故意的,连狗都不信。

    对不起,黑贝。

    他想等徐雁工作完,回家后,再来这里把黑贝挖出来,找个山清水秀,能看到很多公狗的地方埋了。

    店里的客人带着狗走了,客人们都夸徐雁的手艺好,给狗剃个头只用三百块,便宜又实惠,下回叫老公也过来剃。

    徐雁忙完了,收拾好店里,走出来,谢过秦丁。说要是没有他带黑贝一天,今天她都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

    秦丁说没事。

    徐雁看了秦丁一会儿,说:“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秦丁腿一软,余光瞄到枯井,指尖冰凉,徐雁知道了?

    徐雁看秦丁的脸白了下,笑出声,说:“你不是要和我约会吗?这么晚了,又没地方好去了,就陪我回家吧。我们逛逛吧。”

    秦丁脸又恢复血色,说:“好。”

    只说了一个字,却像是从井底爬出的幽魂,又像是星星掉进井里,忽上忽下,他分不清了。

    他支着两只腿,像踩高跷似的,跟徐雁肩并肩回去。

    徐雁说今天剪过的狗毛,捞过的狗耳朵,抽过的狗血,秦丁说等一下,我拿一下身份证,同志,我俩认识,真认识,朋友。

    警察同志看过秦丁的证件后,又反复向徐雁确认,你俩真认识?他叫什么名字?小丁当?秦丁,嗯,要是有任何问题,请直接拨这个电话。

    警察跨上摩托车,闪着警灯开走,临走前,还给秦丁留下一束沉重的目光。

    徐雁看着秦丁的脸,看了很久。

    秦丁很委屈,平时被盯上也就算了,这回偏偏被徐雁看到,该不会让她有什么想法吧?

    我真是守法公民来着。

    秦丁的心一沉,想到自己亲脚踩死的黑贝,又觉得自己罪孽深重,还刻意隐瞒,不由地往墙边的影子靠了靠,要融进去躲起来。

    徐雁突然笑出声,往前跑了几步,又回头叫:“你来抓我啊。”

    秦丁心一动,正要追,又停下来。

    大晚上的,玩抓人游戏,恐怕自己真要被抓进去。

    徐雁见秦丁不动,沉了眉毛,假装生气:“你追不追?”

    “追!”

    秦丁跑,徐雁逃,她快得像个兔子,笑声点亮了四面的风。

    有情侣微笑回头看他们追逐,女生捶男生,依在他怀里:“看,多浪漫啊。”

    男生微笑:“是啊卧槽!抢劫!快报警!”

    ……

    秦丁一直追到徐雁家门口,都没追上徐雁,一方面是徐雁跑的快,一方面是他舍不得追,另一方面,真追上了,抓住徐雁的手,他怕下一刻他手上多一副手铐。

    总之,到家就好了。

    徐雁喘了几口气,看拖着腿走路的秦丁很是骄傲,翘鼻子:“怎么样?天天遛狗遛出的体力,你要加强锻炼啊。”

    秦丁说是。

    徐雁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又停下来,问秦丁:“要不要进去坐坐?约好了吃饭,又帮我这么多忙,请你喝个菌菇猪心汤吧。”

    秦丁想说是,眼前却突然闪过那口枯井,说:“不用了。下次吧。”

    徐雁眼睛眨了眨,说:“好吧,再见,回去小心点,小心不要吓到别人。”

    秦丁苦笑。

    他看着徐雁进门,然后转身,竖起衣领,迎着夜风,往家里去。

    从家里拿了两个袋子,装好工具后,他又出门,往宠物店去。

    黑贝不仅沉眠在枯井下,还梗在他心里,扎根下去,带着腐臭的气息蚀过皮肤,穿透骨头,直到撞进灵魂深处,不断回响,昭示着它的存在。

    不能再这样下去,要把黑贝捞出来,好好安葬,才能稍解心结。

    走回宠物店,夜已完全深了,路上见不到人,只有宠物店内偶尔有仪器的光透出,像逃出精神病院的红眼病人窝在角落里偷窥。

    外面的路灯光照进店里,割出一条线来,里黑外亮。

    秦丁看着那条线,似要被线切出血来,涌出一地,像极了那天黑贝倒地流血的样子。

    马路尽头响起摩托车炸街的声响,还伴着年轻人的嬉笑声,那响声沿街滚来,愈发衬得枯井这边安静,死寂。

    秦丁把工具袋放到角落,推开枯井上的石板,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推了,他竟有些轻松,熟能生巧的感觉。

    枯井的腐臭味飘出,是比上次浓了些。

    他摸着砖块,抠着缝下去,这回他仔细了许多,脚试了很多次,确定不会一脚直直踩下去。

    到了井底,他打开手机闪光灯,看到黑贝静静地躺着,好像沉睡一般。

    他摸了摸,心里竟然还抱着一丝希望,黑贝还没死。

    摸上去,凉透了,还有股恶心的感觉顺指尖传上来,密密麻麻的,像被虫子咬上。

    死的不能再死了。

    秦丁关掉灯,摸索着把黑贝放进袋子里,就是那种最普通的出门旅行用的手提包,正常情况,黑贝塞进去,要多出一个狗头,有点小。

    可得益于上次自己那一脚,现在黑贝的头可以轻易折过来,刚好够放。

    秦丁忍着气味,放好后,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抓着砖块爬上来。

    爬到一半,外面的摩托声响起,越来越响,井口也亮起来,晃动着,像水面反射的光。

    秦丁停下来,一脚横出去,撑在井壁上,耐心等待摩托车过去。

    结果声音没远,光也没离开,就那样嗡嗡地响在井边。

    “嘿,刀子,你没我快。”

    “对,是没你快。”

    哄笑声传来,大概四五个人。

    刀子的声音最好认,声音清亮,尖锐,跟刀子一样。

    秦丁无语,宠物店刚好在路口,有一片开阔地,这帮夜晚出来炸街的年轻人偏偏停在这里,还要等多久?

    希望他们不会发现井口移开的石板。

    “别扔烟头!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成立公司了,就要有公司的样子,大家都是领工资的,要有职业道德!”刀子训斥起来。

    一帮人嘟囔了几句,说边上又没垃圾筒。

    刀子说扔那口井里啊!

    秦丁刚反应过来,就看着几点火光飞进井里,有一道还擦着他的头掉进井底。

    秦丁的心悬到最高点,愣愣地看着井底,那几点火光亮了几下,还是熄了。

    还好,要是烧起来,他该怎么办?

    该死,快走啊。聊什么天?回去躺下玩手机啊。

    秦丁在心里怒吼。

    然后秦丁的心一下凉透了。

    因为刀子说了一句话。

    “黑贝就在这里吧。”

第八百零二章 摔不坏

    “黑贝?”秦丁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难怪找了半天都找不到。原来寄养在这里。”

    “老板说了,要24小时监视,现在开始吗?”

    “当然现在开始。轮班吧。”刀子说。

    “轮什么班,直接问那个女人,什么都清楚了。寄养在她这的,她会不知道?”

    秦丁呆了下,差点忘了吸气。

    那个女人?徐雁?

    外面静了会儿,只有摩托车的声音在响。

    刀子说:“先监视再说吧。重点是黑贝。”

    接着几人分工好,谁守上半夜,谁守下半夜,谁去买吃的,各自散去,约好半小时后在井口见面。

    听到摩托车响声渐远,秦丁赶快翻出井口,提着袋子离开。

    有伙危险人物盯上了黑贝,或是徐雁,怎么办?

    原本只是来处理黑贝的尸体,却意外听到了一伙人的密谋。

    秦丁的脸凶归凶,可从小到大在和睦有爱的气氛中成长,最接近危险的一次事件也就是上次帮老姐去学校处理外甥的事。自己进去后,老姐在边上推波助澜,喊别杀人啦。对方孩子家长拿起数学老师桌上圆规,指着自己,说你千万别过来,要不我画个圈圈诅咒你。

    嗯,就一次而已。

    这次的人会怎样?他们找黑贝干吗?监视哥斯拉又是为什么?如果找不到黑贝,真的会问徐雁吗?怎么问?

    秦丁想得脑重脚轻,路都走歪了,走过桥上时,还抬头看了一眼头上的摄像头。

    这个摄像头只是用来拍违法停车的,离宠物店的枯井有段距离,可万一拍到了那天自己抛尸的画面,该怎么办?

    秦丁正盯着摄像头发呆,一个人突然撞过来,撞掉他手里的袋子,掉地上,嘭一声响。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那人问,弯腰帮忙去捡袋子。

    秦丁说没事、没事,蹲下去时,那人看到秦丁的脸,愣了下,又去摸袋子,说:“袋子里的东西没摔坏吧,打开看看?”

    秦丁说没事,摔不坏,摔不坏……

    他提起袋子,侧过身子,看了那人一眼,后背都湿透了。

    这人笑眯眯的,眼是眼,鼻子是鼻子,格外规整,像捏出来的泥人似的,格外俊秀,可那声音清亮尖锐,就跟刀子一样,一声声像削出来的,又薄又快。

    他是刀子!

    “真摔不坏?”刀子手里还提着一袋东西,有饮料,有面包,他面带歉意地笑,即便看清了秦丁的凶脸,还是笑得灿烂阳光,好像大半夜的出来逛街,偶遇老同学一般。

    秦丁的额头出汗了,怎么办?

    刀子的笑就跟他的凶脸一样,皮底下都藏着一层相反的东西。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引起刀子的疑心,照道理,刀子不可能知道他刚才藏在枯井里的。

    “哈,没摔坏就好,那,请你喝瓶饮料。”刀子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瓶饮料,这时马路尽头又响起炸街的摩托车响,还有年轻人的尖叫声。

    秦丁本想说不用了,可他急着离开,不想再和刀子多说话,拿了那瓶冰可乐,说完谢谢就走。

    转身时,手上一震,刀子叫了声,秦丁转身,就看到刀子手里的塑料袋和自己的旅行袋撞到一起,飞了出去,掉到马路上,塑料袋里还滚出几瓶饮料。

    这时两辆摩托车高速驶过,碾过袋子,刀子跳下去,拉开自己的旅行袋检查,一边冲秦丁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他的语气惶急不安,充满诚意,手下动作快得出奇,没等秦丁说话,已经拉开旅行袋。

    秦丁全程僵住,只记住刚才转身时刀子那眼中的余光,又狠又利,跟他的声音一样。

    刀子是故意的!

    虽然不知道哪里露出破绽,但刀子怀疑上他了。

    可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

    碾过旅行袋的摩托车手停下来,回头看刀子。

    刀子拉开旅行袋,敞开袋口,露出里面的东西。

    一把铲子,一个工具箱,一包卷好塑料袋,劳工手套。

    秦丁走到路上,拉好拉链,说:“谢谢,真压不坏。谢谢你的可乐。”

    秦丁提着旅行袋转身离开,经过那些摩托车手身边时,明显感觉到他们怀疑审视的目光,只不过是投向刀子的。

    秦丁的心跳得像拖拉机,背上扎满了刺,一道道像刺的目光。

    走到桥下时,那些刺才消去,他不敢回头,继续向前走,一直走,走到哪里他也不知道,只是他需要好好想一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他没料到刀子的事,但他出门准备了两条旅行袋,一个空的,一个放工具,抱出黑贝后,他把袋子先放到桥下河边的草丛里,再拎了工具袋去找个地方挖坑。

    没想到刚好让刀子碰上,更没想到刀子会直接撞飞他的袋子拉开看。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我长得太凶了?还是大半夜的在路上拎着袋子走就不像个好人?

    秦丁终于走到马路尽头,他回头看,那里的摩托车灯亮着,像光的触手,触手戳破了夜,里面聚着一群人,似乎在商量什么。

    不管他们找黑贝是为了什么,我绝不允许他们伤害徐雁。

    桥上,摩托车围成一圈,占了一半的路面。偶尔有车开过,看一群人聚在一起,也不敢逗留,绕道开走。

    “喂,刀子,你发什么疯?”一人打开一瓶啤酒,问刀子,很是不满。

    “对啊,刚才那人有问题?”另一人抽着烟,烟头一明一暗。

    刀子问他们从另一头开过来,有没有碰到刚才那个人,一脸凶相的那个。

    他们都说没有。

    刀子沉思。

    夜里就这一条路,那人从哪出来的?

    边上有小区没错,宠物店就挨着小区的大门口,可大半夜的,提着工具袋出门的人不是很奇怪吗?

    换个思路,假设他之前就在这条路上,我们开过来又没看到,他能藏哪?

    刀子站起来,四处张望。

    边上一人吃了面包,把包装纸扔进井口,另一个人抽完烟,把烟屁股扔井里,划出一道红线。

    大伙小声鼓掌,冲那人竖大拇指,尿得准,扔得也准!佩服!

    那人得意洋洋,从小拿石头砸老师窗户练出来的,雕虫小技

    啪!

    刀子狠狠甩了那人一巴掌,直接把他扇懵了。

    那人本想和刀子干一架,可想想反正也打不过,还是装怂吧,正想着怎么装怂装得比较帅时,刀子一个跨步,跳进枯井。

    那人张大了嘴,愣了几秒,马上骄傲起来。

    看!

    刀子怕我都怕得跳井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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