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9.滋润的日子
姚齐一路跑到了黎郡郡治黎城。
来之前,他是万念俱灰的,可到了这黎城,他竟发现小日子过得还不错。
侯家收留了他,他现在住的院子,甚至比朝歌大上一些,虽说黎城的地价不能和朝歌相比,但实属阔气,雕梁画栋应有尽有,各种设施,一应俱全。
不只如此,在黎城当贵族,不用担惊受怕,刑罚也不算严,日子竟过的十分平静。
而且有钱赚。
姚齐是姚家负责圈地的,自然也负责着羊毛衣工坊。
他懂得辨认羊的好坏,知道什么样的羊,产出毛适合做毛衣。
最适合剃羊毛做毛衣的,就是羌羊。
顾名思义,是羌人放牧的羊,由野盘羊驯化来,而这野盘羊在后世一般被认为是绵羊的先祖。
在野盘羊身上有两种类型的毛,一种是粗毛,和人类头发的粗细差不多;另一种是绒毛,贴着皮肤生长。
绒毛专门用于冬季保暖,所以每年入春后,羊身上的绒毛就会脱落,新的绒毛会在入秋后重新生长出来。
所谓羌因羊起,羌人对野羊进行了驯化,形成了羌羊,羌羊所产的羊毛已不再区分粗毛、绒毛,而且,还不会脱毛,会一直保持生长。
可以说,羌羊羊毛粗细刚好,产量也高,这样的羊毛,最适合捻成毛线,织成毛衣,最适合大量生产羊毛衣。
然而放牧羌羊不是什么简单事,由于大规模养羊去年才刚刚兴起,不仅种羊少,大商境内适合的草场也不多。
可这些问题在黎郡,全都不是问题。
黎郡北邻羌人,西邻西戎,是边地,也是最容易获得羌羊种羊的地方,就连适合的草场也有不少。
而且以俄何、烧戈两人为首的羌人残部,也因为朝歌久久没有拿出对付伯邑考的方法,而在黎郡的庇护中。
见过了哪吒与韦护的能耐,只有姜文焕才能给他们带来一丝丝安全感。
因而,黎郡的贵族全都暴富。
不仅手底下有的是羌羊,还有羌人帮助放牧,这些走投无路的羌人要求极低,尤其好养活,随便给点粮食,他们便帮忙放牧。
一件件的羊毛衣无异于山海般的财富。
同样的牧场,同样甚至更少的投入,产出的羊毛衣却比北地的工坊不知多了多少。
姚齐只是将纺织羊毛衣的方法作为护身之资交于了侯延,侯家就迅速累积起了可观财富,无论是百姓还是贵族,都需要大量羊毛衣。
往来的商队只用一车车的拉走毛衣,就能带回大量的财物,便是不轻易交易的粮食,也能换来巨额数量。
姚齐十分感慨,要是在黎郡的是姚家而不是侯家,该多好啊!
.........
侯延正在院子里翘着腿,喝着小酒。
府上正在重新装饰修葺。
自家老宅已有三十年,对贵族来说,已经是年久失修。
以前,他舍不得修,修葺府邸的耗费不少,侯家虽然是大贵族,但黎地没什么产出,家大业大的,维持日常开销就差不多了。
可现在不同了,羊毛衣的盈利是在太高了。
哪怕现在规模还没有彻底展开,只在整个黎郡中售卖,也足以赚的盆满钵满,不比某些小诸侯要差。
就连侯延自己的车驾,也全都换新,一律用上等木料,金丝玉雕,少一点,都会觉得家里钱实在太多了,会花不出去。
不仅如此,还有高大的羌人在身边侍候着,只是用来放牧剪毛,还不够,还可以雇佣来当做下人。
别家贵族的下人都是普通人,我们侯家下人,可都是羌人,一说出去,逼格面子都有了。
侯延在院子里打盹儿,这日子太美好了,只要做的不太过分,一切应有尽有。
他想到了自己的奏疏,如果所料不错,纣王必然会稍作让步,施行恩威并施之策,在贵族“租赁”土地一事上,再放宽一二.....
得益者绝对是自己!单单是这羊毛生意,就足以保得侯家百年之业!
侯延也听北方的贵族朋友说了,现在北方那儿,对羊毛衣的需求巨大。
别的侯延不敢说,但说到羊毛,他们这里的羌羊最优良!
也只有羌人与西戎养的羊才有可能比得过他们,可那都是异族,谁敢去和异族贸易?
这也就是说,当前大商质量最好的毛衣,全都掌握在侯家手中,而且因为有落荒而逃的羌人残部,侯家所掌握的技术,也是最好的!
质量好,成本低,谁都知道,这是在捡钱啊!
侯延已经开始琢磨起黎郡还有那些土地适合放牧,等朝廷的政策宽松下来后,该怎么把那些土地据为己有,为此他的头发都掉了不少,但这都是值得的,钱,全是钱,肉眼可见的利益!
就在此时,一个宽胸膛,大膀子,四肢健硕,脖子粗壮的男人来到了院子里。
小眼睛,扁鼻梁,胡须稀疏,看起来很是疲惫,不过这也无法掩饰他身上壮硕的肌肉,显然武力不俗。
侯延眯眼,微微抬头,这人是原本是羌人中地位只在羌王之下的勇士,俄何。
可即便如此又如何?还不是得求自己劝说姜文焕出兵反攻羌人?
据说这俄何、烧戈两人,带着羌人残部一路东躲西逃,先是求黄飞虎出兵,又是求苏全忠出兵,两人的奏疏都上报到了朝廷,朝廷却留中不发,纣王显然不想要在这时候攻打羌人。
可惜这两人还抱着复仇的心思,哪怕在黎郡略微安定下来了,依然不断请求姜文焕出兵。
侯延眯了眯眼睛,心里不禁感慨,异族就是如此的愚笨,大商大军正在南征,哪来的兵马替羌人复仇?
就算有兵马,粮草也不够啊!
贵族田赋能在朝歌收缴,下到了这黎郡可就收不了多少咯!
姜文焕打仗可以,难道还能看清他们这些贵族联手做的假账吗?给点意思意思就行了!
黎郡粮草供应不足,就代表着没有后勤,姜文焕就算想出兵,也没办法!
侯延甚至有些得意,看那纣王不断打压贵族,又有什么用?
到最后不还得受他们这些贵族掣肘吗?
两人相谈几句,侯延便嗤之以鼻的让俄何退下,不就是来了个钦差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460.为什么不去抢呢?
按照李燧的要求,侯延和其他各家贵族一齐来拜谒。
所有人都看不上李燧,区区一个破落贵族,走了大运背答案成了科举状元,能有什么能力?
除了年轻,还是年轻,虽然有钦使之名,也定要灰溜溜离去。
侯延和郡守府中的官吏相互见礼,彼此抱拳,虽然不在意李燧,但他觉得李燧此行,定是因为纣王想要安抚上述痛陈利害的自己,特意来说几句好话师恩,因而也没有板着脸,面上显露着老江湖般的假笑。
众人进去,一一落座,李燧便徐步出来了。
李燧有些紧张,在座的全是大贵族,他只是个破落贵族,不过身上钦使与大理寺丞的身份,容不得他弱气半分。
李燧在心底给自己鼓着劲儿,落座之后,便道:“黎城地处边境,与羌、戎为邻,却没有战乱,民生安定,百姓安居乐业,必然是诸位协力的功劳。”
先礼后兵,李燧还是懂的,一开始就撕破脸,谁都不好做。
“哪有,哪有,都是姜郡守的功劳啊!不仅打退了戎狄,便是当年羌人南下的时候,也被姜郡守一人一刀吓走,如果不是姜郡守,羌人少不了像劫掠西岐一样劫掠黎城一番!”
贵族老爷们纷纷应付着,表面上一派祥和。
侯延更是笑道:“就连那些羌人残部,也是因为感念姜郡守的武艺,才来了黎城投靠,姜郡守就如同朝歌皇宫里的擎天柱一样,他擎着整个黎郡的天啊!”
李燧摇头,这群贵族就会把姜文焕放在前面,除了吹捧之词还是吹捧之词,没什么营养。
都不提正事,随意扯了些家长里短暖了气氛,李燧才道:“姜郡守便是一人一马也足以保得黎郡周全,这自是不用分说,本官来此,却不是为了姜郡守。”
李燧的意思很明显,贵族老爷们显得有些尴尬,他们完全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进入主题。
吃拿卡要不好吗?正事之前先胡吃海喝玩乐十天半个月多爽?你好我好大家好,其他事稍微配合一下,敷衍一下,也就过去了。
侯延和其他贵族老爷们对视了一眼,看出了彼此心中的不满。
不过李燧都明说了,他们自然也得回应。
侯延道:“不知钦使此来,所求何事?”
这时候,他虽然心有不满,却仍是自信,李燧来黎郡,也就是做些面子工作,然后替纣王施恩,所以他用上了“求”,毕竟是纣王施恩他们,求着他们息怒。
“侯延...”李燧顿了顿,侯延皱起眉头,这一番直呼其名让他很不爽。
李燧接着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新法已经定下贵族之罪,人证物证确凿,何来刑罚过严、有违人道一说?”
侯延被这一问给问懵了,这怎么不按套路?
上来就是一番质问?
恩威并施呢?真不怕把人逼急了?
场面一时冷到了极点。
李燧也僵在了原地,他有一点...手足无措。
然后呢?然后该怎么办?
纣王没交代啊!
哦对,有问罪这一项,可纣王说的是任由他掌控是否问罪,那么现在...应不应该问罪呢?侯延到底....有没有罪呢?
李燧脑子里一个又一个问题,但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随即应变能力,实在不足。
忽然,他看见了姚齐。
这人面孔看得有几分眼熟。
李燧一指姚齐:“你是何人?与姚全有何关系?”
躲在角落的姚齐发现钦使将目光对象了自己,心中凉了半截。
侯延也是看向了姚齐,姚齐本来是没资格出现在这里的,但他寻思李燧是来施恩的,姚齐如果在的话,能在李燧走后立即开始接下来的租赁土地、羊毛工坊事业,节约许多时间,快上一天,就多能多赚许多。
“正...正是家兄....”
姚齐诚实答道,李燧已经盯上自己,显然跑不脱。
李燧道:“你兄长喊着冤枉,在圜土中自尽了。”
“自...自尽了....”姚齐心中咯噔一下,他和兄长一起负责姚家的圈地,当时严打的时候他跑了,兄长没跑掉。
李燧有些惊喜,当日他去圜土中调查冤情,虽然没查出什么毛病,但发现了不少漏网之鱼,这姚齐就是其中之一。
想将姚齐送入圜土很简单,便是现在,也能直接拿人。
这不就有了下一步该做的事情了吗?不管黎郡贵族如何表态,先来一手杀鸡儆猴,表明朝廷的态度!
姚齐飞速思考着,他看出了李燧的想法,自己万里迢迢跑到黎城来,生活好不容易滋润起来了,不能就这么被抓啊!
“你.....”
李燧指向姚齐,正要出口,姚齐便如口若悬河道:“钦使的来意我知道了!”
李燧:“???”
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来的,纣王的诏令实在有点...模糊。
“租赁土地,确实是做错了。”
这一句话,李燧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侯延确实皱起了眉头,姚齐在这时候反水了?就为了保命?问题是你现在跪舔也没用啊!
“我们完全找错了方向,租赁土地确实能放牧更多的羊,得到更多的羊毛衣,但却还不够。”
“嗯?”
姚齐指向西北方,道:“羌羊身上的毛,最适合编制羊毛衣,哪里的羌羊最多?”
“自然是羌人手中的羌羊最多!”
“而且羌人不懂得织造羊毛衣,每年定有不少剃下来的羊毛存货,这都是织造羊毛衣的材料啊!”
“就算圈地养羊,等到那些羊长出毛,等到成规模养殖,又需要多久呢?”
“一年、两年,甚至更久,那为什么不直接从羌人手中抢呢?”
“伯邑考继任羌王,羌人必将与西岐同流合污,反我大商,实乃我心腹之患,陛下若想要天下安定,必然要对羌人出手!”
“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
“陛下令钦使前来,定是为了这等大动作啊!”
姚齐汗流浃背,他在赌。
赌一个牵制住李燧,让李燧将注意力放在他处的机会。
没有什么是比征讨羌人更大的事,只要黎郡开始征讨羌人,李燧无暇顾及,自己就有活命的机会。
而且他在黎城这些天,深知郡守姜文焕和羌人残部都想攻打伯邑考,这些人是可能支持他的。
唯一麻烦的,是朝廷兵马、粮草不足,而这些东西,黎郡的贵族可以提供。
例如侯延所在的侯家,他们有私兵,也有钱财,更是通过先前的羊毛衣贸易,赚取了不少粮草。
如果这些贵族愿意提供兵马、粮草,就只缺朝廷的调令了。
而李燧正好就是这调令,姚齐虽然不知道纣王吩咐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李燧在黎郡有着相当大的自主权。
461.肉骨头
贵族们还在思考利弊,乍听之下,攻打羌人确实是更有利一些,只是之前一直将目光放在大商境内,没有考虑到放养羌羊更多的羌人。
沉默不语的姜文焕却是眼前一亮,猛地拍案:“这个谁,说的不错!打羌人!抢他们的东西,什么羌羊羌牛,有就全都抢来!抢牛羊小功,杀死羌人大功,生擒伯邑考封赏加倍!”
姜文焕想打羌人很久了,当年羌人南下,本以为能施展一番拳脚,没想到羌人们都跑了,现在有机会,怎能放弃?
俄何、烧戈也十分异动,这就是复仇的机会!
贵族老爷们被姜文焕的动作震得哆嗦,却也同时意识到了什么。
羌人...好像很容易打啊?
看看,姜文焕猛,当年还把羌人给吓跑了,就算羌王换成了伯邑考,也没什么区别。
而且,还有俄何、烧戈等羌人残部作为带路党,连地理优势都有了。
还缺什么呢?
兵马?黎郡有兵马,加上贵族的私兵,够了,至于战斗力怎么样,根本无所谓,姜文焕带头冲锋士气一起来,管他羌人还是戎人一样打,在座所有贵族都亲眼见证过姜文焕一人干翻无、皋二戎,将戎狄打得认祖宗的一幕。
粮草?这个...以前没有,贵族们也抠,不可能拿自家的粮食去养朝廷的兵。
但现在似乎问题得到了解决,羊毛衣的利润足够抵消钱粮的花费,稳赚不亏。
至于抢了羌人得到的羌羊怎么分配,贵族们丝毫不担心。
纣王已经将羊毛衣产业交给了贵族,就不会轻易变动,而且朝廷没有能力处理数量这么多的羌羊与积年存下的羊毛,无论是放牧、制造还是运输、贩卖,都只有贵族能够办到。
想明白这些事情后,侯延咳嗽一声,换上了一副与之前不同的和蔼脸色:“听说伯邑考化姬为姜,不仅当了羌人,更是夺取了羌王之位,还欲将忠于前代羌王的羌人们赶尽杀绝....”
“李大人啊,陛下在朝歌,不知道边地的情况,今日你入了黎城,定然亲眼见过了那些可怜的羌人,敌人的敌人,便是大商的盟友,我们帮助羌人复仇,就能得到羌人的友谊啊!”
“陛下曾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看伯邑考的样子,哪有将陛下放在眼里?我们啊,希望朝廷能够攻打西羌,不只如此,还应该掠夺他们的牲畜、侵占他们的土地,永绝后患,当然,俄何、烧戈这些羌人,是我们的朋友,他们能够在土地上放牧、做工,过着和大商百姓一样的生活....”
“思来想去,我们虽然是贵族,却也知道忧国忧民,伯邑考带领下的西羌,既是我大商心腹大患,更是暴虐无道,得位不正,我大商乃天朝上国,德被四海,怎可容他人做大?”
“我等每每念及如此,便寝不安席,食不甘味,因此,我等恳请出兵讨伐,以正天下。”
李燧:“……”
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也是纣王没有说到的突发情况。
好好的问责贵族,怎么变成了问责西羌,甚至到了要出兵征讨的地步?
他一时也拿不准,只是愣愣的看着侯延等人。
这幅模样落在侯延等人眼中,则成了待价而沽。
果然,光说不行,还得做。
侯延等人没有多做思考,早一日打下西羌,就能早一日牧羊,有谁会嫌弃赚的太少呢?
想到那肥沃的草场,肥硕的牛羊,还有那善于放牧的羌人,一片光明的未来已经落在的眼里,不用做任何怀疑。
一旦朝廷对西羌用兵,他们便可随军抢羊圈地,这对他们而言,无异于暴利。
想到这里,侯延心头一阵火热,义正言辞地道:“不过朝廷的难处,我等也是知道的,南方的蛮子和羌人一样,都需要惩治,朝廷无暇分兵。”
“可我等身为大商子民,自当为朝廷出一分力,见着朝廷缺少钱粮,那便捐献一些,即使是杯水车薪,却也绝不能无动于衷,这调兵遣将所需的钱粮,我等各家都从日常用度中挤出一些,想来还是有不少的。”
“民夫和劳力,我等亦是能帮衬一二,家仆、私兵,都还是有些的,为了天下社稷,为了大商和陛下,便是咬着牙过日子,也愿意呐!”
“伯邑考的用心险恶,我等实是看不下去,倘若坐视不理,于心不安,钦使来此,必然是因为陛下也有所察觉,时不我待,定要征讨不臣,以昭王道!”
“大家说,是也不是?”
在侯延的带领下,贵族老爷们竟纷纷红着脸梗着脖子,大肆数落起伯邑考与羌人的不是。
他们是贵族,能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贵族,泼泼脏水算得了什么?不过是雕虫小技。
李燧心中升起了一种别样的感觉,厉害了,这群贵族真是厉害了,竟将颇有贤名的伯邑考说成了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譬如,残害奴隶,劫掠百姓。
又或是不守礼仪,改了姓氏。
除此之外,甚至还盖上了奸淫掳掠的黑锅。
总而言之,怎么恶劣就怎么形容,假的?假的也能在他们的舆论下变成真的,朝歌之外,由贵族掌握舆论。
李燧抬头,看着义愤填膺的贵族老爷们,其中一个甚至演的过分了些,不仅咔嚓两下摔碎自己的酒爵,还将同桌案的几个酒爵啪啪砸下,还不解气的踩了好几脚。
这一幕幕,李燧只觉得好笑。
他终于明白了纣王的意思。
问责之后没有任何指示,就是在等贵族们表态。
甚至,有关羌人的这份利益,也是纣王送到贵族们眼前的。
很简单,这就是纣王的试探,将主动权与利益拱手让给贵族,不需要任何多余举动,只用看看贵族会如何。
是继续反商呢,还是替大商做点事情?
贵族的行为,将决定他们的未来,那君臣会晤时纣王最后强调的一句“调动黎郡兵马,让姜文焕配合”便是最好的证明。
若是贵族依旧强烈反抗,那自然是调兵抄家,杀个血流成河,有姜文焕在,能够镇压任何不服。
若是贵族在利益之下屈从了,那就是调兵征讨,讨伐羌人,有姜文焕在,能够杀西羌一个人仰马翻。
这是纣王的以不变应万变,李靖所说的恩威并施,其实纣王早就想到了啊!
只是纣王眼中的恩,并不是暂时在新法上对贵族睁只眼闭只眼,而是给与利益。
打个比方,贵族是狗,作为主人的纣王并不是稍稍放松狗身上的绳子,而是扔出一块骨头。
这两者间,区别可就大了,即使放松了绳子,狗也不一定会听从主人的命令前进或是后退,而扔出一块骨头的话,狗子会则会自发去向有骨头的地方。
甚至....将拦路的障碍打翻、撕碎。
462.利益至上
李燧还在心中不断佩服纣王的英明神武。
贵族老爷们也依然振振有词地叫骂着。
“姬昌仍在羑里,伯邑考却投身羌人,此等兽行,不孝之极,令人发指!我怎能忍受如此恶贼存活于世?!“
贵族老爷们一个个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拍着桌案叫喊道:“此等贼人,当押解朝歌,受凌迟之刑!”
“何况还有俄何、烧戈等羌人,伯邑考不能服众,我大商也不能容忍这等无父无君之人为西羌之王,还请李大人与姜郡守一同,调动兵马,我等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协助讨贼,生擒伯邑考,就在明日!”
“我等世代居于边境,深知边民疾苦,如若不能主动出击,等来年羌人与西岐同流合污,向我等发难,日子却是难熬了!”
“是啊是啊,何况羌人掠边已久,如若不能平,又有何面目见先祖?”
说到先祖,几个贵族老爷们不约而同的顿了顿,说来倒也奇怪,近来总是有仆人相报,说是经常能在祖坟处看到矮小的黑影,可刚找上去,黑影就不见了,这事儿太过诡异。
李燧已然掌控全局,他依旧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但他并不担心,这些贵族会安排好,他最后只需要以玄鸟玉佩表明身份,总览大局就行了,看似被动,实则主动权尽握。
他极为淡定的喝了口酒,方才慢条斯理的道:“伯邑考兽行,我也有所耳闻,不过诸位还请先不要激动,此事还需三思而行。”
三思而行?
等你一思两思的,知道我们亏多少钱吗?
现在都十月末了,出兵也得十天半个月的才能抢到东西,还得加紧加急赶工,才能在冬日供应羊毛衣,这要等拖到入春了,售卖稍薄的羊毛衣也不是不行,这东西除了夏天都有市场,可利润少了好几成!
一旦涉及到钱财,贵族们便不淡定了。
吃到嘴里的肉你非要我吐出来先放几天?
知道羌羊的毛质地多好吗?
知道羌人有多少羌羊吗?
知道西羌占据了北地多少适合放牧的草场吗?北方部族内迁后,草原都是羌人的啊!
侯延看着姜文焕,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般,李燧耐得住气,想打羌人想了几年的姜文焕,肯定憋不住。
他热血澎湃道:“姜郡守啊!你我相处多年,你是最知道我的,我对此痛心无比,怎么可以无动于衷?看看俄何将军,看看那些被追杀的羌人……“
他眨眨眼,佯怒的同时,眼里掠过了一丝狡黠:“姜郡守,依我看啊,你比那伯邑考更适合作为羌王,伯邑考还需化姬为姜,你却本就为姜,祖上同出一源,若是能平了西羌,陛下说不准会封你为王啊!”
“何况姜郡守勇冠三军,威望甚高....”
“黎郡上下,受的气够多了,只在姜郡守入职后,才稍有好转,大多黎郡百姓,心中对西羌、西戎这些外族,都是有怨气的,恳请郡守为我等边民讨一个公道啊!”
“封……封王....?”
姜文焕热血沸腾,他考虑的事不多,也不管什么猜忌不猜忌,他就觉得封王对自己而言,是份至高无上的荣耀,能够证明自己的能耐。
而且...还能打出黎郡,大杀特杀一番。
李燧看着贵族老爷们无比坚定的言辞,心中震惊连连。
他还记得,就在不久前,侯延所上奏的奏疏,是如何的尖酸刻薄,甚至明里暗里,都在揶揄着纣王。
而现在,完全翻转。
李燧也不得不感叹,纣王对贵族的心态拿捏的十分准确,握住了贵族最想要的东西——利益。
并且通过利益,驱使了面和心不和的贵族。
这可比让贵族臣服有意义的多,即使臣服,也会变心,而利益只要不减少,这些贵族就会为了利益,不断为大商做事,进而完全绑在大商这驾马车之上。
李燧不再沉默,如今已是最后一步,到了临门一脚的程度,他高声道:
“玄鸟玉佩在此,如陛下亲临!”
现在的局势就像是科举时刊载在报纸上的答案,一片明朗。
照本宣科就能做好的事,为什么不干呢?
而且这样会让贵族们都投入到攻打西羌之中,而不会在执著与坑蒙拐骗百姓的土地,作为大理寺丞,李燧很乐于看到这种犯罪减少的局面。
让贵族们租赁土地,进而抓捕,确实能清理蛀虫增加不少功绩,自己的名声也会大增,还能稳当当坐在大理寺丞的位置上。
可李燧从来都不是个沽名钓誉的人,从科举答卷中就能看到,他很踏实。
没有过多拖延,李燧先是以玄鸟玉佩配合姜文焕整军出兵,接着则是准备一封奏疏,让黎郡贵族联合上疏。
这相当于投名状,经此一事,黎郡贵族很难再投效他人,除非他们舍得放弃羊毛衣的巨大利益。
贵族之中,自然没有这等放着钱不拿的蠢笨之人,一个个欣然签名,而后,奏报便由快马送走。
折腾两三天,姜文焕就直接带着兵马出动了,不只是因为纣王曾提出来的兵贵神速,那些贵族也在后头不断催促。
钱粮管够,你们只需要在前面杀!
多快上一天,就多赚上一份钱!
李燧松了口气,这次出使应该干得不赖。
虽然....他没做什么事,完全就像个傀儡一样,被贵族们推着走,没有什么功绩,也没有什么名声,但他并不在乎。
文状元就是这么的朴实无华,不求功名利禄。
........
子受将侯延的奏疏登报了。
这让不少有心人开始动作。
朝廷不以言论治罪,纣王又将这种事情刊登在报纸上,不就是等人议论的吗?
有心人,还是挺多的。
毕竟纣王和姬发在桥山干了一架,两家已经势成水火,就算说明年便会宣战打起来,也丝毫不让人意外。
也到了选择站队的时候了。
此前还有不少贵族在观望,现在看到纣王的毫不留情,看到侯延的带头冲塔,纷纷开始行动。
不少贵族不惜千里迢迢来到朝歌上奏,在他们看来,纣王派出了李燧出使黎郡,定是为了向贵族施加恩德,这种时候肯定得出面,才能为自己争取到足够的利益。
上奏的人之中,还有活成了小透明的蜀王杜宇。
463.苛刑猛于虎
九间大殿之中,百官们窃窃私语。
他们极为担心。
以蜀王为代表的贵族们,来者不善啊!
这些不仅不远万里来到朝歌上奏,还把控着言论,更是用报纸造势。
百官们其实也奇怪,别的地方不好说,但在这铁板一块儿的朝歌,纣王完全可以以强权将一切压下,可纣王却没有。
不仅如此,还恩准贵族们入朝上疏,似是要公开接受指责。
没有拖延半日,也没有避而不见,而是正面相迎。
想来....这就是身为君主的担当吧?
不过群臣们心中颇有些不忍。
谁不知道,今日这案前的纣王,会饱受非议呢?
可他们却做不了什么。
御驾来了。
纣王身上,并非是寻常所穿的皇袍,而是....整齐的甲胄。
如鱼鳞般的金色甲片,身甲上还有龙凤相互辉映,除此以外,两肩有金色兽头肩甲,缀红色肩缨,连臂手都是金色的,头盔上则是金色凤翅和华丽的盔缨,内衬织金锦....
总而言之,华贵之中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为什么要披盔戴甲?
商容忽然悬起了心。
只有战场才需要穿戴甲胄,纣王分明是将今日的朝会,当做了战场啊!
商容倒是不怕纣王这是殿前失仪,反正纣王失仪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大家也都习惯了,不拘小节没问题,只要大体上不出错就行。
他主要是在担心今日上疏的贵族们的安全。
甲胄,是面对敌人时所穿,宫中有敌人吗?
往常是没有的,可今日就说不准了。
谁不知道纣王一向将贵族当做敌人?
要是今日纣王想大开杀戒,该如何是好?
所有人都以为纣王恩威并施,现在想施恩于贵族收取人心,不压下反对声反而引贵族入朝,也是退让的表现,就是为了安贵族之心,从而准备对付各路诸侯与西岐。
可朝中大臣们比谁都清楚,当日纣王在朝会中是如何的激进,甚至还有了出兵镇压黎郡侯氏的打算。
万一....一个谈不拢,从殿外杀进来三百近卫,又该如何自处?
商容念及此,便不禁打一个寒颤。
希望...局势不要太过焦灼。
此时,子受已经坐至上首。
昨晚,折腾得有些过,腰酸背痛的厉害。
所以他今天穿戴甲胄,能有效遮住脸,既能挺直腰板,还能用头盔掩饰笑开花的表情。
桌案上是一堆堆的奏疏。
看着这些奏疏,子受放开了笑,反正他人看不到。
稍稍翻阅几份,呜呼哀哉的竟是少数,不少奏疏都直接埋怨起了刑部,甚至...自己这个皇帝。
这其实可以理解,毕竟大家都以为今天被召是受恩的,是朝廷对贵族的妥协,一个个趾高气扬,比谁都有底气。
子受越看,越是欣喜,不愧是贵族,奏疏中的凄惨控诉,这些龙飞凤舞的文字之中,情之深言之切,饱含血泪,格外渗人。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毕竟因此而死的人也不少了,这些贵族也确实失去了亲朋,感受到了兔死狐悲,血泪之事,却有其事。
而且自己做的也确实很不地道。
先是支持贵族们租赁土地,释放出一种任由他们随便干,随便圈地的信号,然后又趁着贵族们施展各种手段圈地的时候,来一个大清算。
这大概是.....钓鱼执法吧?
这……贵族们心里能好过吗?
贵族们倒是没将目光放在纣王的甲胄上,毕竟殿前失仪这种事,在今天的大问题下,显得微不足道。
蜀王杜宇率先出列,今日局面已经尽在掌握之中,他不惜以蜀王的身份臣服大商,不就是等待这一天吗?
贵族看见羊毛衣的利益,已经彻底坐不住了,这时候无论纣王是禁止圈地还是推广圈地,都会出乱子,贵族、百姓,总得得罪一方。
可惜了....
杜宇本来是打算用这招对付西岐的,当时来朝歌就是打着结盟大商对抗西岐,向北蚕食西岐土地的算计·,可谁叫纣王不识趣,强行要他臣服呢?
不过....倒也没差,无论是西岐还是大商,都是他杜宇的敌人。
杜宇道:“陛下武略超群,累战皆捷,励精图治,尤得民心,然而今日无数贵族无辜被戮,远近含哀,朝歌姚氏、方氏、熊氏....族中子弟俱是蒙冤,刑部诛杀无名,诬称罪名,实是.....”
“实是...不似人君。”
一句不似人君,就足够了。
许多获准入殿的贵族们已跃跃欲试,他们早就打好了腹稿,定要在殿中好好抨击一番纣王。
不发出自己的声音,还真当贵族好欺负了么?
也不看看,这天下是如何治理的。
群臣颇有不忿,子受倒是颇为淡定,轻声道:“那朕倒是想讨教讨教,依蜀王看来,如何才是人君呢?”
虽然因为头盔看不太清纣王的脸,但杜宇可以肯定,纣王此时一定格外憋屈。
可憋屈又有什么用呢?这就是打压贵族打压诸侯的下场,还真以为这天下是你一人的天下?
笑话!
杜宇正色道:“论起人君,富有四海,自当以民为本,就如这羊毛衣,不知哪一件不是民财买办,哪一件不是民力转输?且放牧织造,皆是民所为,君在深宫中,不晓得其事,其间又岂是一言了事?”
“作为人君,必然要了解民意,万万不可背离,陛下诏令一下,便可轻松缉捕,可又怎知道其中会伤害多少民呢?”
子受想了想,觉得这话有道理。
但这有道理,是建立在贵族的视角上。
毕竟在贵族眼中,他们才是民,什么农人啊、百工啊,不属于民,勉强算人。
不然...他们也做不出在租赁土地中动手脚的事,刑部也不会拿出那么多的证据。
杜宇朝上首拱手拜道:“今陛下下令缉捕捉拿,臣自知陛下此举,乃是为了严正律法,这样做,无可厚非,然刑罚过重,实非人道,理应好生安抚,陛下却未有悔改,反而变本加厉,臣听说,甚至还有人因心怀恐惧,抛家弃族,逃到了边地。”
这一番话语,不可谓不恶毒,这时候的人们都有着故土难离的观念,尤其是贵族,一旦离了家族,什么都没有了。
可律法却逼的贵族子弟放弃钟鸣鼎食、花天酒地,被迫逃去容易生兵灾的边城,这不是欺人太甚又是什么?
苛刑猛于虎啊!
子受依然淡定不已:“刑罚若有一丁点松动,人们便会得寸进尺,河堤破了个小口,便会因此决堤,律法已经写明,难道都是不识字之人不成?”
“刑加于贵族,本就是错误的。”杜宇正色道:“贵族乃社稷支柱,陛下莫非不知?”
464.殿前哭诉
见着杜宇带头冲塔,其他贵族们也不甘示弱。
姚家家主道:“陛下是不知那些刁民,一块破地,竟也敢狮子大开口。”
“我们圈地养羊,是为了织造毛衣,是为了让更多人的熬过苦寒的冬日,他们又懂得什么?”
“为了少冻死些人,少收些租金少赚些钱又如何?哪有人这般冷血?”
“如此判刑,不顾前因,未免有些强词夺理,这些愚笨的农人,肮脏不堪,陛下……陛下……”
姚家家主面上一片通红,冠冕堂皇之词百出。
其实他说的也有部分是事实,确实有些农人见到贵族租赁土地,便狮子大开口,某些贵族也正是这高昂的地租而不满,才玩起了花样,或是直接明抢暗夺。
不过....他们在让农人们少收些地租的同时,从未想过将羊毛衣的售价降低半分,也从未想过,舍去一星半点自己的利益,所谓少冻死些人,不过是场面话罢了,论及冷血,农人不及他们万一。
姚家家主又道:“草民族中子弟,各个都是贤良之人,可他们被抓去了圜土,有的受了刑,有的不堪受辱,自尽了,更是有那背井离乡、不得不抛家弃子之人,何其凄凉!”
“陛下若是肯放一条生路,那土地不要也罢,大不了就是不能经营工坊,不能再为国出力罢了……”
说到此处,他眼里竟噙着泪:“这般行为,实非人道!他们有罪,可罪不至此啊!”
其实被迫离乡的姚齐也就是个旁系,和他这位姚家家主没啥大关系,不过并不妨碍他卖惨,甚至还在卖惨的同时,进行道德绑架。
你纣王打压我们贵族,那就是妨碍羊毛衣生产!
百官们冷眼相待,贵族们感同身受。
谁家没有个子侄呢?
他们可是贵族,与诸侯共治天下的贵族!
那都是人上人!
可转眼之间,在新刑法之下,就变得和屁民一样,说抓便抓,说杀便杀,甚至不得不远遁。
子受端坐案前,一声不吭,他今天就是来挨骂的,吭声的话,容易不小心笑出来。
有头盔挡着,看是看不清了,可要是发出声音,还是比较麻烦的。
而这时候,李靖忽然道:“姚家那个逃走的子弟,可是叫做姚齐?”
姚家家主心里一咯噔,这话要是其他人问,倒是还好,可李靖这个刑部尚书开口.....
莫非刑部已经丧心病狂到了这种地步?
抛家弃子,放弃了家族逃去边地,也要抓回来?
原本还有些吵嚷的九间大殿中,骤然安静下来。
当真丧尽天良啊!
姚家家主更是连连痛呼,姚齐的生死不重要,重要的是更进一步施加压力。
别看李靖现在这么嚣张,说捉拿贵族就能随便拿,说下圜土就能随便下,可今日过后,就没这么简单了!
该放多少人,都得放个干净!
姚家家主的痛呼声中有那么一丝丝畅快之意,在场的贵族,谁和李靖没仇?年初收取田赋的时候,就是李靖带人上门威胁啊!
每次看到这光亮的头顶,都会让人一阵咬牙切齿!
“陛下啊!陛下——”
姚家家主带着哭腔,整个人如同崩溃一般,演戏就演全套,现在做得越过,等会儿就越好说话,越容易给自己争取利益。
“刑部已残暴如斯,朝廷当行王道,赶尽杀绝千里拿人,和梁山贼寇又有何区别?”
姚家家主痛哭流涕。
群臣之中,也有不少人露出了怪异的表情。
早前纣王派李燧去了黎郡,该不会就是为了去抓这个姚齐吧?
这有什么用呢?为日后的退让妥协添上一层蒙羞布?
这...倒是符合纣王的作风,即使今日妥协了,纣王也定会留下一个口子,等到日后慢慢清算。
就是不知道,这日后得日到什么时候去了。
案边的子受身躯颤抖,连砸核桃的手都停下了。
看样子是李燧干的,这一手漂亮啊!
问责了侯延,还顺手抓了个余孽?!
火上浇油!
李靖掏出一页黄纸,道:“这是姚齐的书信,姚家家主可认得笔记?”
书信....
殿中众人心头巨震。
难道还不等押解朝歌,直接就地正法了?
这是....姚齐的绝笔信啊!
便是子受,也不得顺着这个方向想去。
想到李燧跑去了黎郡,在责问侯延之后,偶然发现了姚齐,作为大理寺丞,李燧肯定不会姑息犯罪之人,定然持玄鸟玉佩将其逮捕,甚至可能这姚齐到了黎郡之后,为求立身之本撺掇着黎郡贵族一同侵占田地,欺压穷苦农人,欺瞒姜文焕....
这样一想,是极有可能的,黎郡政事皆由贵族经手处理,想瞒天过海骗过姜文焕很容易,而姜文焕又是个火爆脾气,被李燧揭出这种事情,拔剑砍人不足为奇。
如此一来,殿中的贵族们更加同仇敌忾。
这次更过分啊!纣王前阵子才下令大理寺、御史台、刑部共审死刑,这才多久,直接说砍就砍了?最后送来的就一封诀别信?
这怎叫一个惨字啊!
殿中百官虽然不像贵族们一样,悲中带怒,却也都忧心仲仲。
贵族是该杀,贵族诸侯,全都是社稷蛀虫。
可要分时间。
这时候大商的首要敌人,是注定会造反的各路诸侯,打压贵族只能排在后一位。
若是将贵族欺压的太狠,将所有贵族完全推到诸侯那一侧,却是有些难做。
虽说不一定因此灭国,但名声上肯定不好听,毕竟舆论掌控在贵族手中。
李燧……果然还是年轻了,缺乏历练。
即使做出这种事的是姜文焕,李燧也应该尽量劝道,再不济,也得做做弥补措施,找个理由说是姚齐在押解途中被山贼砍了,或是小解时不小心滑到了山下,就算理由离谱点,也得做做面子工程,将朝廷摘出去。
可他偏偏老老实实的,送来了绝笔信。
群臣摇头,太老实,也并非是件好事,还是看李靖与纣王怎么处理吧。
李靖仍是板着脸,波澜不惊道:“姚齐乃后辈,不过眼界却比殿中诸位开阔得多。”
465.恨啊!
眼界开阔?
这又是怎么个说法?
莫非是见逃跑也不管用,主动投案自首?
那可真是丢人,咱们是什么人啊,贵族!
贵族的意思就是咱们有罪也不能认!
不少人都看不起姚齐,认罪又怎么样?还不就送来一封诀别信!
李靖摊开书信,道:“殿中人数甚多,不便传阅,便由本官来念吧。”
这...杀人还要诛心?
诀别信送给姚家家主也就罢了,还要当殿念出?
是想要以此震慑贵族吗?
开什么玩笑?!他们会被这种东西吓着?
不管是刑罚的特权还是羊毛衣的利益,咱们全都要,少一分都不行!
李靖低沉的声音传彻大殿:“陛下圣明,草民姚齐敬上,皇恩浩荡,雨露普施,永世不忘.....”
所有人彼此对视,面面相觑。
这是诀别信?怎么吹捧起纣王了?难不成是伪书?
“草民为大商之民,虽无甚贡献反有罪过,却知道何为报国。”
“今草民因所犯之罪逃窜至黎郡,日夜惶恐,思来想去,后悔不已。”
“恰逢从羌人残部中听闻伯邑考劣迹,改名换姓是为不孝,袭杀羌王是为不忠,如此不忠不义之徒,竟能苟活于世,实难平心中不忿。”
“不只是羌人残部被此等不忠不义之人追杀,黎郡百姓更是深受其害,多有游骑在长城之外虎视眈眈,定是欲犯我大商疆界,残害我大商百姓,观其德行不全,必然欲行奸淫掳掠之事,区区贼人竟敢窥探我上邦大国,我大商泽被无垠,光照郊鄙,岂容一群宵小鼠辈觊觎?”
“我身为大商百姓,应当忧国忧民,伯邑考野心勃勃,唯有姜郡守可制,姜郡守应出兵除暴,安定黎郡,痛击羌人,凌迟伯邑考,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如此……内安百姓,外抚四夷,勋加于万民,泽布于天下!”
“草民愿以戴罪之身随军杀敌,战死沙场在所不惜!”
这么一番话,将所有人都弄得云里雾里。
这哪是什么诀别信,分明是一封请战书啊?!
这姚齐,到底是受到了怎样的胁迫?还投军了?
再不济,他也是贵族子弟,怎能和军中的糙汉子为伍?
完全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事情!
殿中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觉得匪夷所思。
姚家家主啼笑皆非,都被逗乐了,就这?
他立即道:“陛下,这书信定然是假的。”
子受惊疑不定,这也是姜文焕做的?
小舅子满脑子都是打打杀杀,现在终于忍不住了,来了封伪书,想借姚齐之口请战?
这时,李靖继续道:“若这份是假,那这份呢?这份呢?莫非这数百份书信,都是假的?”
李靖抖了抖袖袍,一堆书信落了下来。
有时候,宽袍大袖也有一定用处。
“姜郡守出兵,侯家虽生活拮据,今年收成有限,却也知晓忠君报国,愿捐出家财xxx粮草xxx用以犒劳大军,以助军资!”
“x家愿捐出家财....粮草.....”
“出家仆千人,以供驱使.....”
“私兵八百,以为先锋.....”
李靖道:“诸位可是不相信?这是来自黎郡各家贵族的书信,诸位平日里应当有所往来,笔记定是认得的,譬如这侯延,交友广泛,与诸位是老相识,若是不信,不妨亲自一观,以验明真假。”
自发明黄纸并规范字体后,练字就成了贵族们的兴趣爱好之一,稍有名气的贵族老爷,都有一手风格独特的字迹,假不了,也模仿不来。
姚家家主看了几眼,确实是侯延的笔记。
其他书信,也各有风格,找不出任何疑点。
贵族们不信,可几百封书信传阅完毕,偏偏无人能提出质疑。
他们无不茫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是真的吧,之前还强烈抗争的贵族们,怎么会突然对纣王大加赞美之词,还捐钱捐粮助姜文焕征讨西羌?
说是假的吧,书信就放在眼前,笔迹全是真的,做不得假。
李靖问道:“敢问诸位,这些书信可有假?”
“这上百封书信,可有假?”
“倘若是假的,钱粮又如何假得了?姜文焕已带兵讨伐西羌,大军用度、民夫后勤,朝廷未有任何调拨,这些物资人力,从何而来?”
是啊,钱粮假不了,听李靖的话,姜文焕已经带兵出征了,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他们又没听到什么调拨粮草的消息,这不只能黎郡自己出钱粮了吗?
那些黎郡的贵族莫非都疯了?
又捐钱又捐粮的,甚至连私兵都放出去了。
被姜文焕拿刀比着脖子逼的?
不可能,真要如此,还不如直接造反呢!
殿中的贵族们思考起来,如何,才会让他们心甘情愿奉上钱粮呢?
说句不好听的,便是一向亲和贵族的西岐出兵,他们也不可能献出家财。
除非....得到的比付出的更多。
那……黎郡贵族又是出钱粮又是出人力,书信话里话外都是讨伐伯邑考,可见....出兵西羌有利可图。
只怕收益,比付出得还要多许多。
姚家家主懵了。
他们贵族日常用度,哪一处不要万金……
吃喝玩乐,还要养一大家子人,更是被祖祠坑了一笔,还被朝廷收取了一些田产。
凭什么还献殷勤让姜文焕攻打西羌?甚至还要钱给钱,要粮给粮。
难道攻打西羌,有什么巨大的好处?
今日里一件一件的事,涌上心头。
姚家家主忽然悟了。
殿中的其他贵族,也纷纷想到了什么,又看了看书信。
没错了,打仗就会有战利品,而西羌的战利品,无外乎牛羊牲畜。
他们一个个在租赁土地上耍花样,各种巧取豪夺,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圈地养羊。
路走窄了,眼界窄了!
长城之外,羌人的牧场中,有多少羊等待他们去抢啊!
甚至那都不是种羊,全是现成的,立即抢立即剪毛,织好了就能卖!
更不用说,还可能有羌人多年的存货。
那不比自己费尽心思圈地养羊快捷多了?
姚家家主的脸胀得通红。
他恨啊!
这种好事,怎么就让黎郡的贵族抢先了呢?
那姚齐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好生意不想着自家人?
466.危
李靖此时道:“蜀王口口声声说,陛下不似人君,有违人道,刑罚过于苛责,不得民心....”
“看看这书信,陛下可是失了民心?”
杜宇的志得意满瞬间遁去。
他的羊吃人计划确实成功了,但他万万没想到,吃的不是商人,而是....羌人。
如此一来,大商朝廷、百姓与贵族三方,没有了冲突矛盾,甚至朝廷与贵族有了共同的敌人,一切矛盾,都推给了外敌。
这相当于,将贵族死死绑在了大商的利益战车上了啊!
今天,可以是去抢羌人的牛羊,明天,就可以抢西戎的牛羊......
李靖继续道:“陛下说过,便是贵族,也是大商的臣民,陛下如此厚待贵族,已是用尽了心血,可到头来,竟有人是非不分,倒打一耙,这是何意?”
“莫非居心不良,实是有反意?若是如此,刑部倒要彻查一番,看看是谁在搬弄是非,背后到底有何居心,定要从严处理!”
杜宇半天说不出话,心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如鲠在喉。
自己怎么给他人做了嫁衣?
就这个情况看来,纣王直接和贵族统一战线了啊!
殿中群臣心里其实有些奇怪,不知道为何事态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不过既然是好事,那便也无所谓,打仗打的就是钱粮,有贵族负担,还能攻打异族开疆扩土,何乐而不为呢?
反正能既能安抚羌人残部的心,还能打击外敌,简直赚翻了!
李靖冷哼一声,随即朝向上首迟迟不言的纣王道:“伯邑考恶行累累,岂有熟视无睹之理,现在边地贵族忠心报国,资助军资,我大商可趁机收服,再不容这些人觊觎,陛下顺应民心,实乃千古未有之圣君。”
说着,他便将剩下的书信举起,这时,则有寺人上前,取了书信放至桌案上。
桌案上瓜果一大推,还有杂乱的核桃壳,显得有些拥挤。
子受则是颤抖着取了书信,摊开,低着头一封封看去。
越看……越是心凉。
这些贵族....脑子都是怎么长的?
都抓一个杀一个了,刑罚严到这种程度了,看见点羊毛衣的利益,就重新跑回来捧臭脚?
当真....毫无底线。
就不怕什么时候犯了罪,全家被抄吗?一点兔死狐悲的感情都没有?
羊毛...羊毛能买命?
疯子...疯子啊....
子受深吸一口气,实在很难平复情绪:“李卿家……”
“书信实在过多,虽已送来几日,但到了今早,臣也还未看完一半,不敢贸然上疏....”
李靖拱手,表示略有失职。
这时万年忽然道:“陛下,伯邑考入主西羌,必将成为我大商心腹大患,迟早会有一战。”
“方才臣粗略计算一阵,西羌所拥有的羌羊数量远超过我大商,哪怕攻不下西羌王庭,只需沿路抢...收取战利品,其收益也比圈地养羊更高,何况北地牧场皆为羌人所有,当年内迁北狄各部族,是因为草场无用,且冬日苦寒,过不了日子,可现在有了羊毛衣御寒,又有了完整的羊毛衣产业,足以将疆域扩展到草原之上。”
“到时候,草原之上皆为牧场,又何须在长城之内圈地牧羊?”
殿中的贵族们心里一喜,单凭这些书信,他们还只是略有猜测,不知道具体有多大利益,可现在万年这么一通分析,便了然于心。
“草民...”姚家家主斟酌再三,还是出列道:“草民家中有些余财,为大商子民,便应懂得忠君报国,朝廷既然要征讨西羌,草民即使咬着牙过日子,也要为国出力啊!”
“草民....”
“我....”
贵族回过神来,纷纷献殷勤,就怕征讨西羌的钱粮够了,蹭不上这趟车!
什么刑罚什么人道,可去他妈的吧,我要羊!
万年望向纣王,眼中无比热切,工部修了这么久新城还没修好,主要就是两个问题,一则是保质保量,二则是国库有些紧张。
可纣王这么一手,解决了国库问题,不仅大军出征不需要任何钱粮损耗,更是能通过战利品充盈国库,修建新城也没那么捉襟见肘了。
商容也是大感欣慰:
“刑罚严明,是好事,却也有风险,若是不妥善处理,让人心服口服,难免会招致离心离德。”
“陛下虽然一直不喜贵族,却也将贵族当做臣民,因此,即使在打压的同时,也留下一条路,一如当年令贵族经商一样,为贵族留下了后路。”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贵族们看到羊毛衣的利益,必然不会放弃圈地,哪怕严打,也只能保证最初的安稳,一旦事态爆发,天下动荡,社稷不稳。”
“可在此时讨伐羌人,境况就不同了,贵族们有了更容易得到羊毛的方法,他们自然而然,在心里感激起陛下,不会有怨言,也不会有暴乱。”
“他们啊,对陛下忠心耿耿,现在姜郡守西征,有了贵族的钱粮鼎力支持,便可事半功倍,如此,朝廷消灭了边患,贵族们从中得到了利益,对我大商死心塌地,日后可不再担心西羌,羊毛衣也能大量生产,百姓们也不会被取走田地,可谓一举数得!”
商容这一番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子受骤然色变。
影响如此之大,是真正的顺应民心。
而且这个民不论高低,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寻常百姓,全都顺了。
以利益形成的共同团体,比什么都牢固,就看着殿中贵族的殷勤模样,想指望他们再贡献出昏庸值,是不可能了。
这回事情大条了,堪称最大的一次危机,这么多年凡是挣取的昏庸值,不都是靠着贵族么?
可现在,贵族反水了啊!
子受低着头,他此时的心情实在难以言表,心底就剩一个字——危。
当初就不该给李燧那块牌子。
不给,至少还能拖一拖出兵的时间,而不是落得个生米煮成熟饭,书信发来的时候,姜文焕都已经带人打出长城了。
殿中无论是百官还是贵族,皆是寂静一片。
有人心里咯噔一下,如此布局,莫非那一天已经要来了?
上下一心,利益捆绑,将内敌化为友方,接下来就是对各路诸侯动手了吧?
陛下……如此深不可测!
不过这倒没什么惊人的地方,毕竟纣王计略超绝,已是无数人公认的事实。
467.天庭之神
桥山。
准确来说,山没了,露出来的昆仑城也没有了遗址的样子,反倒有几分古城的气息。
广场正中就是登皇台,高高挂着一面巨大的玄鸟旗帜。
这里是祭祖的地方,子受一声令下,便将筹建许久的祖祠从云梦山搬到了桥山。
反正...多坑点贵族的钱,总归是好的。
而且子受早在昆仑城出世的时候,就和姬发打了招呼,说来年在这里举行祭祖,完成自己的昏庸值大计划。
可在羊吃人之后,这一计划不得不稍稍提前一些,没办法,照这么发展下去,连最大的昏庸值依仗贵族们,都成了舔狗,还打穿个鬼的天道,鹿台**就在眼前!
祖祠的存在加上昆仑城处于西岐边界的特殊地理位置,足以将各地诸侯都吸引来,这样一来,子受的计划就更好展开了。
这里,就是最闪耀的舞台。
作为礼部尚书,伯夷负责昆仑城祭祖的一切布置。
到了现在,羊毛营帐已经扎好,供给各地而来的诸侯临时居住,食物方面也不曾缺,全是酒池肉林中的上品,绫罗绸缎、钟鸣鼎食,应有尽有、一应俱全。
伯夷和叔齐开始了今天的巡视,虽说只是个祭祖,但却是从未有过的共同祭奠人族百位先祖,必然要更加重视。
而且,还得费心思安排住所,早在祖祠筹建之初,就有不少贵族因为先祖地位的事情明争暗斗,甚至还有大打出手,入了圜土,像这种有矛盾的群体,就得将住处安排的远一些,尽量不要让他们有接触,不然到了祭祖的时候闹出乱子,可就麻烦了。
伯夷道:“我特意让陛下先将御林军掉过来,此地虽然在我大商境内,但距离西岐甚近,姬发已有不臣之心,谋反在即,不可不防。”
叔齐点头:“还有那些火炮,我还以为象棋的炮是写错了字,没想到真有火炮一物,现在火炮都装配给了御林军,西岐便是率大军前来,也讨不了好。”
伯夷道:“我唯一担心的,还是那些仙家中人,陛下在仙人子弟之中的名声,似乎并不好,而且陛下一向不敬天神,天神会不会.....”
叔齐安慰道:“兄长放心,这些事自有国师处理。”
伯夷默默地点了点头:“说的也是。”
最让人感到无力的,不是差距太大,而是差距太大却根本不知道怎么弥补。
人与仙几乎是两个层次的生物,便是伯夷这种忠贞高洁的贤人,也不免升起几分担忧。
昆仑城里的游人,也有不少。
有的是附近的平民百姓,秋收已过,冬日农闲,没啥事干,听说不远处出土了一座黄帝时期的都城,便特意跑来凑热闹。
不过更多的是贵族子弟,这群游手好闲的人就喜欢到处凑热闹,看到这种正儿八经的名胜古迹,即使相距千里,也要特意跑来留下足迹。
伯夷看着往来的人群,问道:“门票都收了吗?”
叔齐点头:“嗯,也是笔不菲的收入,去除掉祭祖的花费,还有盈余。”
伯夷面色古怪:“陛下...陛下还真是....”
顿了半天,伯夷都没说出后头的形容词。
昆仑城作为黄帝的都城,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纣王不仅没有封闭,反而大肆开放,对入内之人收起了...门票费用,也不知到底在想什么。
就在此时,两人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年头人们因为生活艰苦,都长得普遍老成,娃娃脸极少,几乎是姬发的标志。
叔齐赶忙道:“兄长....这....这不是姬发吗?”
伯夷顺着叔齐的手指,也看到了姬发。
姬发身边跟着三五个护卫,正在昆仑城里闲逛着。
叔齐有些费解,心中顿时又几分忌惮:“兄长,姬发特意来此,莫不是有什么诡计?”
伯夷道:“他应该只是来刺探情报的,不过有探马来报,说是西岐有八千人马陈列在边境,可能就是在等陛下祭祖。”
叔齐担忧道:“那要不要告知陛下?”
伯夷摇头道:“不必了,陛下早已发下诏令,姬发要如何,任由他去。”
“为何?”
“陛下不觉得姬发会在祭祖时耍什么阴谋诡计,量他也不敢。”
“这倒是....”
叔齐深以为然,姬发与纣王的斗争再怎么激烈,也不会在祭祖这等大事上玩花样,无论是谁,惊扰先祖都是份大罪过。
而且姬昌还在羑里,姬发很难主动发难,一旦有所动作,恐怕要和伯邑考一样,背上个不忠不孝的名声。
说来伯邑考倒也惨,好好一个天下闻名的孝子,竟在贵族们的口口相传中,成了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恶人,也是讽刺。
叔齐忽然升起一个疑问:“如果那八千兵马要以护卫姬发的名义入驻昆仑城怎么办?毕竟数月前陛下与姬发在此有过争执,驻军防备...也可以理解,说不准各路诸侯都会带兵来此,以防不测....”
这倒不是叔齐无故担忧,而是纣王以前的行为导致。
说兵围诸侯就兵围诸侯,一点信用都没了,这次诸侯会因为祭祖来到昆仑城,可绝不会孤身来此,带个千八百的兵马随行,实属正常。
伯夷想了想,道:“由他们驻扎吧,反正钱粮他们自己负担,对了,如果要驻扎在昆仑城内的话,记得收门票。”
...........
若有人能一眼望见云巅,就能见到,一点点星光逐渐聚集,如同金光一般耀眼。
这种星象,叫做太白,是“变天”的象征,是暴发改革或天下异变的前兆,代表要发生大事了,汉书就中曾记载“太白经天,乃天下革,民更王”,玄武门之变前,太史令也曾密奏李渊“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
金光渐渐化作一个白发苍苍、表情慈祥的老人,正是太白金星。
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女子,气质冰清玉冷,皮肤如象牙般白皙质地细腻,身姿像拂柳一样,随风摇曳,是为九天玄女。
“不过如此,听闻龙脉成人道昌,但从这些人身上,根本看不出来,不过尔尔,即使有了蚩尤的火器,也不可能逆转大劫。”
太白金星目光扫过四处巡视着的御林军,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
御林军加上火器,放在任何地方都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军事力量,可在天神眼中,依旧不过是随意拿捏的棋子。
468.山雨欲来
“稳重些,人道气运至今已镇压普贤、慈航、文殊三名道门二代弟子,就连应劫的哪吒,也被收了去,莫要小觑。”
九天玄女声音清冷,这些玄鸟卫虽然不咋地,但人道气运值得他们更慎重一些。
毕竟她当年参与过黄帝与蚩尤的大战,亲眼见到过人道气运的功用,而且那时龙脉还未成。
他们下界的原因,就是特意来看看。
虽说不怎么担心,但纣王做出的事情屡屡惊人。
以人身镇压仙人,这可是千年未有之举。
不过天神大多碰瓷嫦娥下界历劫,人手匮乏,因而本就缓慢的下凡手续办得更慢了,到了现在,才来到凡间。
来到凡间的这段时间里,他们查出了不少东西,也越发感叹纣王的作为。
七年不鸣,一鸣惊人,外镇蛮夷内定不臣,不断打压诸侯贵族,改善民生,知人善用选贤任能,还协助大禹塑龙脉,一点点让人道昌盛起来。
甚至还识破了天帝的大计划,不敬天神,破除天神庙宇、雕像,将气运、香火都归于先祖与自身。
这些事情,虽然简单就能概括,但无论哪一条,只是说出来让人震撼不已,哪怕只是做出一项,都足以称得上是有为之君。
可这一条条,全都汇聚在一起,这样的君王,若是放在上古人族大一统时期,足以媲美三皇五帝。
可是....
有用吗?
就算三皇五帝复生,他们对大劫也无能为力啊!
纣王越是努力,就越是显得毫无意义,不过是鼎中烹煮的咸鱼,在努力翻身罢了,根本逃不过被吃掉的命运。
因而太白金星与九天玄女虽然有些在意,却也并未太过担心,当年黄帝与蚩尤相战,天帝令天神相助黄帝,强大的蚩尤就败了,现在也一样,天神助周,商则败亡。
你是千年难遇,万古一出的圣君,看这样子若无他人插手,甚至可以一统天下,效仿三皇五帝神圣事。
但也正是因此,才越要干翻你啊!
否则再让纣王继续这么下去,某天天下一统万民臣服,真就人道永昌了。
到时候天庭算什么?
天庭要在朝廷之上,要享人间香火!
“是不是太过重视了?就连公主下嫁了人间帝王,陛下也不曾追问,看陛下似乎是打算任其自然?”
太白金星微微摇头。
九天玄女淡淡道:“陛下智慧渊深如海,算计远远比我等看的多,哪怕纣王改变不了封神,但他若真得人道气运相助,说不定会如同三皇一般入得火云宫,到时候也可凭这道关系引为助臂。”
太白金星点头赞同:“也是...公主犯了大错被罚在凤凰山禁足,与其被封在山中,倒不如让其有些作用。”
九天玄女叹了口气,她有些同情龙吉,竟是成了生父手中的工具人。
正在天庭中督查三界,通过各种灵材质量以小见大,彰显以神为本的天帝打了个喷嚏,喃喃道:“香火少了,这蟠桃果然差了点味儿啊!”
说着,他就把手上剩下的半个蟠桃吃完了。
其实味道不味道的,他并不在乎,最多也就是伙食差了点,神仙不满卸任离职,比起这些,他更担心的是龙吉。
本来在凤凰山躲劫躲得好好的龙吉忽然入了劫,万一染上杀劫上了封神榜,可就不妙了。
好在不少天神都转世了,到时候大劫开启拿回法力,在战场上看到公主,肯定会留情几分,甚至从旁保护,这也算是为数不多值得欣慰的事情。
天帝抓了一把仙露、蟠桃,继续开始他咸鱼般的督查三界,至于大劫的事他实在管不上,呆在天庭不能随意离开,这时候又没有顺风耳千里眼,管东管西的累不累啊?
此时,太白金星与九天玄女已经下了云端。
昆仑城中的人不少,但凡是遇到二人,人浪自动分开,无一人察觉。
两人公然讨论着商灭周兴封神之战,但周围却无一人听到,便是叔齐与二人擦身而过,也没发现任何不对劲,甚至都提不起收门票的心思。
上界之人自然有万般法术,这不过是其中之一,好似与下界割裂开来一般,相当方便。
“封神还未正式开始,三教就已经开始互相争斗,阐教有一名弟子身陨,四名弟子被镇压,截教弟子虽然未有陨落,但已有数名弟子入朝为官,染上了这份因果,即使得了功德机缘,但在商灭周兴的大劫之中,恐怕也不好过,陛下当真算无遗算,将三教的矛盾利用到了极致,真的是...”
太白金星摇摇头,他至今都没能完全看透天帝,不过身为臣子,这样更安全。
“慎言,此乃陛下的算计,我等作为臣子,只用听命行事就可以了,这次人族祭祖,我们也应该好好看看,看看这人道气运到底有什么厉害之处,也好早做准备。”
九天玄女淡淡道。
太白金星点点头:“不错,不过量他们也无甚大用,区区人道,连三教都比不得,纣王还敢言制天命而用,简直可笑到极点,那姬发倒是听话,懂得自称天子,为陛下之子,奉上香火气运,才是正道,天下既分,周当有天下。”
九天玄女扫了眼熙攘的人群,毫不在意,就好像过眼云烟般,语气极为淡漠,眼眸中一片平静,芸芸众生区区凡人,不入其眼。
“静待大劫,天庭必会登临三界至尊,神道大昌。”
................
朝歌里的子受过起了醉生梦死的生活。
因为一月一日的结算期到了,昏庸值又给扣负了。
幸好他在贵族改变态度捐钱捐粮之后,就机智的将昏庸值换成了大力丸,不然啥都没有。
至于这算不算贷款消费,子受并不在意。
反正昏庸值都是负的,也就是负多负少的区别,又没有利息,现在多负一点,下个结算期就赚回来了。
这个结算期他是真的什么都不打算做,他很有自信通过一次祭祖,将昏庸值刷到四位数。
一天两天,过去了,一路路诸侯都开始赶往昆仑城,距离祭祖的时间,越来越近。
整个天下,乃至三界,山雨欲来。
469.商臣
九仙山,桃源洞。
崇应彪走向道场外。
剖心之后,他就被广成子救活收作弟子,入了仙道后,对封神大劫也有所了解。
越是了解,他就越是忍不住想要下山。
不管大劫如何,他是商臣,是被纣王从纨绔之中拯救的商臣。
崇应彪记得今天广成子外出,便偷偷摸摸走到门前,还没来得及开们,想了想,忽而面容一肃,对着山门的地方拜了拜,深吸一口气,才继续推开院门。
可就在此时,只见一个白衣道人,负手落于庭院正中,正是广成子。
广成子道:“好徒儿,可是想要下山?”
“弟子跪谢老师再造之恩。”崇应彪恭敬一躬身,开口道:“老师,大劫之事我已知晓,无论大劫如何,天命如何,弟子都是陛下的臣子,实在无法在山中坐视不理。”
广成子缓缓摇头:“商灭周兴乃是大势所趋,天命不可违,纣王注定扛不过这一劫,你便是下了山,也不过是一死而已。”
崇应彪知道自己这老师神通广大,三界之中鲜有敌手,一手炼器之术更是出神入化,手段不可渡测。
别的不说,七粒仙豆就使自己长出三眼三头六臂的法身,拜入其门下仅短短两年,就已初具修为,还学了一手玄奥的炼器之术,实在强大。
更不用说,广成子在阐教之中地位也极高,近乎窥得大道。
可崇应彪不过是迟疑一下,便坚定道:“可是,就算是大劫,弟子也依然是大商之臣,身为大商的臣子,难道要什么都不做,就看着王朝覆灭吗?弟子自知修为不高,但朝中还有国师,有赵道长,说不定能撑过去呢?”
“哼。”
广成子面色转冷,不轻不重的哼了声。
顿时,本是一片阳光和煦的温暖庭院,霎时间温度降到冰点,连空气都似冻结,庭院周围的灵植,竟是纷纷矮下一头。
崇应彪更被这股气势压得喘不过气,噗通倒在地上,浑身颤抖。
“老...老师.....”
崇应彪第一次感受到了广成子的实力,起死回生甚至都只是小道,现在的广成子给他一种无垠草原般的深不可测,威严至极,而自己在广成子面前,就如同鞋底的小虫,甚至都不用在意,只是路过,便能轻易碾碎。
“我这老师,莫不是比申国师、赵道长还要强?”
崇应彪心中又喜又惊,喜的是自己后台够硬,惊的是如此修为的师尊也不敢轻易插手大劫,那大劫,岂不是更恐怖了?
广成子背负双手,威压依旧未散,淡淡道:“你原为凡人,偶得仙道,已是三生有幸,根本不知道这天地之广。”
“纣王?虽说他有作为有雄心,但依旧不过是凡人,便是为师在这大劫面前也无能为力,他又能做什么?”
“这....”
崇应彪想要反驳,却又找不到什么理由。
广成子摇头道:“纵观我道门弟子,哪个不是千年修为在身?即使如你这般的三代弟子,虽修不得三花五气,却也别有异术,更遑论还有天庭天神,纣王不敬天神,天庭定是要严惩。”
“漫天仙神,大商仅仅是一凡间王朝,即使握有千军万马,又怎能敌得过有神道相助的西岐?”
说到这,广成子看着崇应彪,道:“为师若是告诉你,商灭周兴是大劫,是为师的师尊所推演出来的天命,你还要横插一手吗?”
“这?”
崇应彪静声了。
他虽然知道大劫的事,但依旧希望大商与纣王能够渡过此劫。
可他却悲哀发现,若真像老师所说那样,这甚至涉及到了师祖那等人物,恐怕就算加上千万个崇应彪,也不可能改变大劫。
“老师,连你也没办法吗?”
崇应彪正在挣扎着,广成子肯定比自己厉害,如果能把老师请去帮帮忙,也许....
也许能挣扎的久一点?
“无能为力。”广成子声音淡漠道:“大劫已定,商灭周兴。”
广成子没有丝毫动摇,整个阐教都决意助周灭商,掌教老爷也就此大劫等了好些年,他站在中立两不相帮就已经不错了,怎么可能出手助商?
不过这句话,他自然不会和崇应彪说,他自己也不是很喜欢这种算计争斗。
广成子一挥衣袖,又道:
“走吧,大劫将起,这道场已经待不下去了,随为师回玉虚宫吧。”
崇应彪低头叩首。
他心中知道,自己这一去,就是去见掌教老爷,正式成为阐教三代弟子,从此为仙,不用再拘泥凡俗之事,可窥长生。
至于大商,自是不用想的,商灭周兴,不消数十年,便要覆灭于大劫。
可他不甘心。
他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了当年强抢妲己,纣王不愿诸侯兵戈相向,不惜自污为他顶锅。
想起了自家老爹兵符被抢,自己愣着冲到城门口,提枪阻止大军,气势刚起来,就被吓个屁滚尿流。
想到了陈塘关,带着近卫兄弟夸赞着纣王封禅,传唱着始皇帝的名号。
想到了剖胸验心,当然,也想到了年轻时做的一堆狗屁倒灶事儿。
“是赤色的吧?”
崇应彪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按照广成子的说法,吃了仙豆之后,不仅有了三头六臂的法身,心脏也长了回去。
他微微低头,声音很小,但却很肯定:“应当是不会变色的。”
他抬头,望向广成子,开口道:“老师,弟子...”
广成子显然知道崇应彪要说什么,直视着崇应彪,目光冰寒彻骨:“你要下山?”
这一瞬,那原本只是矮了一头的灵植瞬间消弭于无形,院角的一棵杨树,也如同经历数九寒冬般,只余枯枝。
崇应彪被这股威势压的动弹不得,却是打着牙,艰难开口道:“弟子...是商臣....”
广成子凝视着崇应彪,许久后,轻轻挥袖。
迫人的气势烟消云散,他叹了口气:“罢了。”
说着,袖中飞出一物,四四方方,形如板砖。
“这....”
“此物乃番天印,便赠与你,去吧,去吧....”
广成子走了,他和九天玄女一样助过黄帝战蚩尤,但他比九天玄女更多出几分烟火气。
他知道自己身在劫中,收弟子也不过是顶劫之用,但既然收在了门下,不就是弟子么?
470.天子者
祭祖的日子终究是来了。
各路诸侯贵族齐至,一派热闹景象。
吴王前天夜里就到了昆仑城,借着封王的理由,光明正大吞并越王以及越侯的领土后,他一跃成为天下间有数的诸侯,甚至还有传言,他打算出兵帮助百越部族对抗大商南征的军队。
在他的身边是蜀王杜宇,两人关系不错,相识几天就熟了,毕竟一人的领地在西南,一人的领地在东南,没有利益纠葛,便是最好的朋友。
“吴王,你为何要不远千里来到这昆仑城,就为了祭祖一事?据我所知,你们完全不必朝拜那昏君,天下之大,有徳者居之,莫要忘了,那越侯与南伯侯,就死在纣王手中,此来多有风险。”
蜀王好奇问道。
尽管来到了昆仑城,但蜀王却并不明白,为什么区区一个祭祖,就让诸侯汇聚。
要说是前所未有的人族祖祠,贵族来一趟就算了,诸侯又是何必呢?不服大商,铆足劲起兵,干他就是了。
他们真的一点都不担心?万一纣王来个鱼死网破,丝毫不顾及颜面,一声令下十万大军围城,该怎么办?
蜀王久在朝歌,消息不够灵通,即使各路诸侯早有应对之策,也不可能传达到他手上。
“哈哈,无妨无妨。”
吴王大笑,被动的可不是他们这些诸侯贵族,而是纣王啊!
“此话怎讲?”蜀王问道。
“众所周知,纣王在凤凰山封禅,自号始皇帝,去了天子之号,但你可知,天子意味着什么?”
吴王抛出一问,将蜀王问了个半懵。
蜀王杜宇之前一直呆在蜀中,他甚至都不太明白天子和始皇帝的区别,就连始皇帝这个称呼,也是来了朝歌才偶尔听到,百姓更乐意称纣王,毕竟都喊了好几年,顺口。
“其实我一开始,也不知道天子意味着什么,可如今接触到了一些仙家,才隐约明白,天子的重要性。”
吴王摁了摁自己微突的小肚子,看得出他小日子过得很不错。
“所谓天子,即上天之子,天命之子,看似只是一个好听的称呼,其实意味着气运,与其背后的仙神....”
“啊?”
杜宇惊诧。
区区一个称呼,怎么还牵扯到了气运、神仙?这怎么可能?
“但确实如此。”
吴王肯定道:“自从千年前,启立夏自号天子,天子一称便有了不同寻常的意味,天子表示得到上天眷顾,风调雨顺万民乐业,若有灾害,仙神必会伸出援手。”
“大病大灾虽是不多,但年年累计下来,却也不少,海啸地崩,这些又怎是人力能够抵挡的?”
“便是那成汤,遇上了干旱,也不得不桑林祈雨祷告上苍,才能够降下甘霖。”
“这倒是...”
蜀王沉吟片刻,道:“是有些道理,这么一看,纣王去了天子之号,又不敬天神,实在是....”
吴王说道:“天地之大,却非是人力能掌握,天象自然,潮涨潮落,能窥得一二者,大多是那些仙家子弟、道门正统或天庭正神,山野之中,也有些得道高人,但却并不多。”
“天子者,得仙神眷顾者也。”
“没有仙神帮扶,如何能一统天下?便是耀武扬威一时,也不成气候,总归要对仙神多几分敬畏之心,这次祭祖,不仅仅是纣王领诸侯祭祖,也是诸侯会盟,共谴纣王之罪的机会啊!”
吴王越说,声音越小,纣王不敬天神,谈何一统天下?
启乃禹嫡子,根红苗正,当时夏朝的疆域比大商还大,不一样得称天子吗?
也正是启称天子,压过各地诸侯一头,成为名义上的共主,才有了夏朝四百年辉煌。
反观那姬发就聪明的多,他已得到西岐的消息,姬发要趁着这次诸侯贵族齐至的机会,称天子之号与群雄共讨无道昏君,覆灭殷商,可惜自己崛起的慢了些,不然也有机会掺和一脚。
“不敬天神,倒是两说,与妖孽为伍,任由山野精怪入朝,收妖媚于皇宫,那就是昏君自取灭亡!朝歌为人族国都,竟是妖气冲天,还有什么书册故事,堂而皇之售卖流通,简直不知廉耻,枉为人君!”
这时一个头陀打扮的肌肉大汉忿忿道,将小刘备数落了个彻底。
蜀王脸上升起惊疑之色,怎有人这么激进?其实那些小刘备...还挺好看的。
吴王则解释道:“这位是蓬莱岛炼气士法戒,虽是散修却神通广大,平生最是厌恶妖孽,我也是得了他的指点,才明白这些事情。”
法戒轻哼一声,天神不天神的,他倒是不在意,可纣王身为人族君王,竟然和妖孽沆瀣一气!
甚至还宣扬人妖相恋,人妖和平共处,这是君王能做的事情吗?这是一个人类能做的事情吗?
法戒颇有气势道:“天子也好,始皇帝也好,贫道不管,唯独那妖孽!”
“先祖不可亵渎,若有妖孽出现在此,贫道定要出手诛杀,绝不放过任何妖邪之物!”
蜀王在心中摇头,他不否认仙、神的强大,但仙、神的强大也是分层次的,早前不也有仙人逼宫的事,不久前还有哪吒,而这些人全都被镇压到了皇宫的天柱之下。
一个散修,还想除妖?他可是听说这次苏娘娘随御驾一同来了,那可是千年狐狸精,除了长得漂亮,搞不好道行都比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法戒要高。
吴王则是连连点头不断献媚,他对法戒很有信心,而且法戒是他带来的,有这缘分因果,若是祭祖之中发生了什么意外,法戒也肯定会出手保他周全。
其实法戒还真有除妖的能耐,原著中曾秒杀雷震子,姜子牙、杨戬、土行孙三人合力也战其不下,后来更是被准提道人收到西方,千年之后托生祇陀太子,大兴佛教,实力气运皆是不俗。
“御驾到——”
随着一声呼喝,不远处火炮齐鸣,御驾在三百近卫的护卫下,入了昆仑城。
火器就是盛典时的礼花,打打杀杀的多不好。
清晨朦胧的云雾消散了,旭日自东方升起,第一缕阳光照在古老宫殿上,映在登皇台前。
随着一声晨钟暮鼓般的响声。
咚——
便是海外的群山仙岛,也瞬间云烟散尽,显露出洞天福地的真实样貌。
无数仙神抬首,大劫将近....
471.眼看他起高楼
随着御驾到,诸多诸侯贵族入得昆仑城,这场无比浩大的祭祖正式开启。
这一幕,甚至比以往朝拜商王更壮观一些。
卫王四顾感叹道:“真是极盛啊,朝歌多年朝贺,也未曾见到如此多壮观景象,天下诸侯贵族尽在,又是黄帝古都,啧啧啧....”
“哼,这景象还能是他纣王的不成?真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天下共主?可笑,可笑...”
郑王身着王服,上头的花纹甚至有僭越之嫌,但他却毫不顾忌得直哼哼。
话音刚落,一边的赵王嘘声道:“慎言慎言....”
他身边白发稀疏的韩王不露痕迹的指了指姜文焕、崇侯虎等人,轻声提醒道:“这里还有人呢...”
郑王面色有些不渝,却是没有再过多言语。
昆仑城广场。
子受下了御驾,无数诸侯贵族抬头,在“商王乃天下共主”这个名头没有彻底蒙尘时,纣王依旧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哪怕已经封了十来个王,也不影响什么。
不过今日过后,可就不一定了。
子受身上穿的是皇袍,黄白相间,龙凤纹样,腰酸背痛已经缓解了很多,不需要什么盔甲。
而且他很清楚,这次祭祖没那么容易结束,皇袍蛮横的防御力,能起到重大作用。
子受身着皇袍,头顶冕冠,气势威严到极点,身边的妲己也不差,一袭红色宫装,倾国倾城。
“这就是那妖妃?还真是美艳,怪不得,怪不得...”
许多没见过妲己的人心中一阵恍惚,即便还有段距离,显得有些朦胧,却也心神悸动,只觉得美艳不可方物。
甚至,与妲己相比,那一排排分列在广场上的先祖雕像,都显得有那么些黯然失色,就连雕像前陈述功绩的一个个石碑,也没什么人再去看了。
相较于眼睛到处扫的诸侯贵族,大商的臣子们则显得淡定了许多。
他们兴奋不已,再年轻些的,更是激动的浑身发抖。
“这就是万国来朝的景象吗?”
高继能握紧了拳头,虽然他知道下头的诸侯大多心有不臣,但不妨碍这些人表面上的恭敬以及此时的庄重与浩大,经由眼前的一幕,便能想到以往的大商是有多么的辉煌。
老一些的臣子虽然也激动,却多出了一种刻骨铭心的耻辱。
大商衰落了啊!
在诸侯的尾大不掉下,已经危若累卵,这些诸侯贵族吸食着大商的血液,终究到了这一天。
只怕今日之后,想再有这样的盛况,得有二十年、三十年。
甚至身死之时,也未必能见到。
“陛下登临,祭祖正式开始!”
负责主持的,还是伯夷,一会儿登上登皇台,虽说不高,也就是个不到一米的宽大平台,但商容年纪大,说不准会恐高。
“请诸侯王与朕同上登皇台。”
子受望向诸侯,开口说道。
诸侯贵族突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心中暗笑。
纣王心里还是有点逼数的,知道这登皇台是黄帝飞升的地方,便是什么都不做,只要站在上面,就高人一等,而让一些有资格的诸侯一同上登皇台,则显得矛盾不那么激烈,先祖面前,大家总归还是得相互留几分面子。
于是,就连几个有恐高的老头子,也颤巍巍的上了登皇台,挺直腰板,面色格外红润。
随后在伯夷的主持下,祭祀开始,一项项庄严肃穆的礼仪流程进行着。
大半天时间飞快过去,没有出现任何纰漏,只是天公不作美,有些阴郁,好似要下雨一般。
等到最后一项,即将祭祀一个个先祖雕像的时候,子受忽然开口,大声问道:
“由朕领祭人族先祖,有谁不服?”
只听这一声,伯夷就知道要遭,要是不加这一句,即使有人不服,也捏着鼻子敷衍过去了,有事儿也在祭祀之后再说,可加上这么一句....
子受极为淡定,将一堆有身份有地位的诸侯召到登皇台上来,不是为了什么平起平坐,也不是为了什么缓和双边关系,他主要是怕某些老爷子耳朵不好,听不清。
果不其然,就像他想的一般,一个声音传出:“我不服!”
..........
此刻。
正在羑里种地的姬昌停下手中的锄头,抬头看了看天色,自言自语道:“变天咯....”
天边已是浓云密布,天色昏暗,空气也沉重了几分
姬昌掏出乌龟壳子,卜算一二,摇头到:“大劫已定,仙神的棋子已经落下,这一局,已然定下,无论我西岐如何,纣王却是熬不过这次了。”
说到这,姬昌苦笑:“谁又想让仙神插手凡间之事呢?”
“外人知我懂得卜算,能推演万物,以为我得天地眷顾,称得上陆地神仙,但只有入了此道,真正见识过天命何物,才能知道仙神的力量啊!”
“若非大多仙神顾道长生,不问世事,只怕根本不存在人间王朝.....”
姬昌也是唏嘘不已,他又何尝想当个傀儡呢?
可他没得选,就如同当年的夏启一样。
如果夏启不当天子,就无法压服在禹死后各自心怀鬼胎的诸侯,就不会有夏。
除非他可以扔去西岐的家业不管不顾,放弃杀父之仇以及经营数十年的翦商大计。
姬昌抬头,遥望皇宫。
朝歌的皇宫是盘庚迁都时所造,经过多年修建,堂皇大气,纣王又爱大兴土木,修了不少新宫殿,阿房宫都有俩。
那根直冲云霄的天柱更是标志,时而溢散出些仙光瑞气,顶端之处,仿佛不断吞吐着云气。
姬昌心中轻叹,可谁又能想到,这煌煌六百年之大商,其实就和这宫殿一样,只需一把火,便能化作一炬呢?
这一瞬,姬昌似乎能看见殷商六百年的种种,用一种似唱非唱,似吟非吟的语调道: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诸侯,眼看他楼塌了...’
“哎....”
看着成汤起兵平乱,一统天下;看着仲丁、祖乙等九王经九世之乱,夹缝生存;看着盘庚站稳脚跟,迁都于殷;看着祖甲享国之安逸,寿终正寝;看着武乙囊血射天,无人相助.....
看着纣王为万民所指,兵败如山。
“王朝啊...王朝....”
姬昌念叨着,将手中的锄头甩下,拔起几根沾着泥的杂草,又扔在地里。
王朝的起和落都是那么顺理成章,一步步成长,一点点衰落,有朝一日被拔起,就像杂草一般,没落到泥土里,再无人记起。
一个闷雷响起,姬昌转身:“收衣服...收衣服咯....”
只是就在他离去的时候,那落到泥里本该深埋的杂草,却是露出了微微一角。
472.服不服
“我不服!”
这声音...是从登皇台之下起来的。
众人同时寻声望去。
“谁这么大胆?能说出不服的也就那几个人,小诸侯小贵族这么做,简直是找死!一个在祭祀上喧哗的罪名扣下来,吃不了兜着走!”
不知道多少贵族诸侯,暗中摇头。
这句话,姬发可以说,吴王可以说,崇侯虎、姜桓楚都可以说。
可登皇台之下的小势力,不配。
而商容、伯夷、鲁雄等大商臣子更是震怒。
你说不服就不服?这是在扫群臣的面子,在扫纣王面子,乃至整个大商的面子!
可众人找了半天,没找着人。
人呢?
“我不服!”
又是一声,可还是没见着人。
“我土行孙不服!”
第三次,总算是见着人了。
这天底下竟还有这般矮小的人,身材矮小不过四尺,却不似孩童那般天真无邪,面如黄土看着就猥琐。
“这人是谁?是哪路诸侯,还是谁家子弟?”
“不认识....”
“若是哪家有这等子弟,我肯定不会忘记,可....”
许多人不解。
只有法戒见到土行孙,微微一愣:“是他?”
“道长认识这人?”
蜀王杜宇问道,其他人也看向法戒,在吴王的宣传下,法戒散仙大能之号已是人尽皆知,即使不知道的人,单看着他那一身健硕的肌肉,也下意识的感到认同。
“此人乃惧留孙大仙的弟子,精通地行妙术,贫道当年曾往夹龙山与大仙把酒言欢,听大仙言其弟子妄图人间富贵,去了朝歌做官,只不过....他怎么会在这里,又对纣王心有不服?”
法戒不解,眼中露出迟疑之色,往姬发所在的地方看了几眼:“难不成...”
其实他之前在夹龙山蹭惧留孙酒的时候就奇怪,土行孙作为根红苗正的阐教三代弟子,怎么可能投商,今天看来,似乎另有算计。
果不其然,就在土行孙之后,又接连几个声音。
“我也不服!”
“此僚昏庸无道,德行不全,怎有资格祭祀先祖?”
“不错,无耻昏君,仗着大商国力稍强,就以为能让天下都不知道你干的事情吗?不敬先祖之人,如何配得上祭祀先祖?”
诸侯贵族之中,又有好几人出来大喊不服。
一时间,连子受都惊呆,没想到竟有这么多人,看来自己在诸侯贵族中,还真不得人心。
早这么做不就完事了吗?你好我也好,拖拖拉拉,这都几年了啊??!
不少诸侯贵族面露惊疑之色,他们倒不是震惊于这么多人表示不服,而是震惊于这些人的身份。
这些人全都是些不知名的小贵族,在这个阶级森严的贵族社会里,小贵族在这种重大场合中就是凑数的,根本没有发言权,这样几个普通贵族,怎敢不服纣王?
但那几人却丝毫不顾及,面容肃然,义正言辞道:“昏君,若你还懂得廉耻,就速速滚下来,莫要污了先祖的眼!”
“对,无道昏君,速速向所有人道出你所行劣迹,跪下悔恨,说不定还能讨个好点的死法!”
这几人像是肩负了什么神圣使命一样,一个个慷慨陈词,咄咄逼人。
“陛下乃千古圣君,先祖雕像、功绩碑,这整个祖祠都是陛下下令所建,就连此处昆仑城,也是陛下发现,你们血口喷人!”
子受正心安理得的挨骂,忽然听得有人帮自己说话,不由得望去,赫然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崇应彪。
崇应彪还是剖心前的那副模样,身上穿的是玄鸟卫指挥使大红蟒衣,胸口处还有个剖口。
没办法,他这几年是在修仙学道术,不是学针线活,衣服缝不好。
土行孙不认识崇应彪,只是心中纳闷,这人似乎学的是自家阐教道法,怎么偏帮纣王呢?
他下意识问道:“你是何人?”
崇应彪昂首道:“大商玄鸟卫指挥使,崇应彪!”
“玄鸟卫指挥使?”
虽说土行孙不明白这是个什么官职,但却知道了崇应彪的立场,于是道:“那又如何?昏君无道,人人得而诛之,你要拥护如此昏君不成?”
土行孙手舞足蹈,眼睛瞪大,眼角都要裂开,看起来当真是一副耿直忠贞的模样,似是替天行道,指责着无道昏君。
群臣都被气的脸色发紫,还从未有过这么多人指着纣王大骂昏君,尤其是在这种场合之下。
崇应彪却是不惧,他是个欺软怕硬的纨绔性子,修仙也改不了,换个看起来强的点,他可能就怂了,可这土行孙身高一米三都不到,跳脚的样子看多了,反倒觉得有几分滑稽可爱,柿子就挑软的捏!
他只是道:“玄鸟卫掌直驾侍卫,我为玄鸟卫指挥使,自当护卫陛下,有什么问题吗?”
土行孙咯咯笑道:“掌直驾侍卫?若是昏君,为何要效忠?我也曾是大商臣子,甚至还有纣王密令,可越是琢磨,便越是感觉纣王残暴昏庸,如此之君,又怎么配得上良臣?”
“我若是你,定当当场压下昏君,将其双手背负,令其跪在诸侯贵族面前,在先祖石碑雕像之下请罪!”
面对土行孙的嘲笑,崇应彪只是挖着鼻子冷笑:“哼,说来说去,无外乎昏庸残暴,翻来覆去,也就是昏聩无能,你的词汇量比我还不如吗?”
“就知道像狗一样叫嚣,陛下乃千古圣君,人人称颂,到底是犯了什么罪行,你又有什么证据?”
土行孙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无知...你久不在朝中,又怎会知道这昏君犯下了怎样的滔天之罪?证据,自然是有的!”
他右手五指平伸,指尖朝地,掐了几个法决。
崇应彪、法戒乃至一直打瞌睡的申公豹都忽然变色。
“咳...”
崇应彪忽然轻咳一声,面色也柔和几分,稍稍斟酌措辞,好像服软了一样,慢慢走到土行孙身边,道:“这个,其实吧我刚下山,啥也不知道....”
“嗯...”土行孙不明就里,应了一声,手中动作稍缓,却依旧没停。
“那个,我们玄鸟卫除了掌直驾侍卫,还有巡查缉捕的任务....”
“啊....”
“现在我怀疑你有问题....”
“?”
就在土行孙愣神之际,一个四四方方的板砖冲着他脑门去了,等他再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拍了个结实。
“不过和你不一样,玄鸟卫问罪不讲证据。”
啪,又是一下。
许多人望之侧目,这就是大仙亲传弟子?被人拿块板砖抡得趴在地上起不来?
不过看到施暴的是崇应彪,诸侯贵族们倒觉得正常起来,虽然没几个人知道他入了道门,但都知道这位晋王之子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游手好闲横行乡里,没有半点贵族风范,倒是和他手下的那些泼皮闲汉一个德行,完全是流氓行径。
“你...番天印?你是广成子师伯的弟子?你偷了这等至宝下山助纣为虐....你,你这是自寻死路!当西岐举事,整个朝歌都要化作火海,你们全都要死...”
土行孙被连续几下拍得倒飞出去,灰头土脸在广场上连滚七八圈,还压倒了一个不知哪位先祖的功绩碑,嘴里却没停下片刻,不断叫骂着。
但崇应彪显然没打算放过土行孙,他怂,知道大劫未起随便打杀仙人会结下因果,因此哪怕番天印具有莫大威能,也不敢全力催动下死手,不过让土行孙多吃点苦头还是可以的。
“助纣为虐怎么了?申国师、赵道长,哪个不是助周为虐?老子发过誓的,不助纣为虐天打雷劈啊!”
“你服不服?啊?就问你服不服?”
忽的。
一根降魔宝杵从天而降,插在大地之上。
473.紫气东来
韦护的降魔宝杵号称“镇压邪魔护法三教之法宝”,就连修有**玄功的袁洪也难敌,理论上威力堪比番天印。
因而崇应彪被吓得手上动作慢了几分,让土行孙借着机会钻了个空子,使出地行术溜之大吉。
随后,就见到天边金环日耀喷霞光,为首的韦护身后跟着数十黄巾力士,个个面如红玉,须似皂绒,仿佛有一丈身材,纵横有千斤气力。
打着瞌睡的申公豹彻底不困了,手也从袖子里拿了出来,轻叹:“终于来了。”
而大多诸侯贵族早就被惊呆,脸上满是惊骇之色。
仙人?黄巾力士?
无数人抬头,神情愣愣。
蜀王都惊呆了,本以为之前吴王所言有关天命之子的言论,只是夸大其词为姬发造势而已,没想到一出手就是黄巾力士,看这阵仗,只怕根本不需要那些陈列在西岐边境的大军出面,只凭着黄巾力士,就足以压制昆仑城中的御林军。
不过韦护与黄巾力士落在地上后,就没有动静了,似乎在准备着什么。
在这之后,是一阵踏踏的马蹄声。
八匹骏马拉着车驾,或是周身沐浴光芒,或是肋生双翼,或似一道星光,或是毛色炳耀....
每一匹马,都无比神俊。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神兽或是异兽,只是..怪异一点的骏马。
但这八匹马所代表的,却是不一样的东西。
“此乃八骏,一名绝地,足不践土;二名翻羽,行越飞禽;三名奔霄,夜行万里;四名超影,逐日而行;五名逾辉,毛色炳耀;六名超光,一行十影;七名胜雾,乘云而奔;八名挟翼,身有肉翅.....”
辛甲担忧道,据说这是夏启的车驾,自武观之乱后遗失。
可以说,这八匹骏马未必属于什么祥瑞吉兆,但他们是天子座驾,代表着天子之位。
此时出现,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而这时,韦护动了。
降魔宝杵自地上飞到手中,霎时间一阵地动山摇,黄巾力士齐齐推动,地底升起了无数棺椁。
这一瞬,无数诸侯贵族脸色狂变,那几个早前大喊不服的小贵族,更是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棺椁边,颤巍巍数着:
“这是风氏先祖,这是姚氏先祖,这是李氏先祖,这是...这是侯氏先祖,是仓颉??!!”
他们每吐出一个名字,在场诸侯贵族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到最后,所有人脸上都已经彻底铁青一片。
这特么是自家先祖的棺椁啊!
里头....就是自家老祖宗的遗骨!
特意从黎城赶来捧场的侯延,更是趴到棺椁上一阵痛哭,早前他就发现自家祖坟老有黑影异动,未曾想竟是有人做出了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陛下...”
伯夷、商容等大商臣子,忽然惊慌的望向子受。
谁不知道去年纣王曾提议过,要迁移先祖的陵寝?
而此时,棺椁自地底而出,又是在祭祀先祖的广场上,这不都对上了么?
“哈哈!我早就说昏君无道,不敬先祖,你们还不信!这些先祖棺椁,就是这昏君派人所为,我知道后便看明白了这昏君的真面目,冒险出声,只求在今日,将其无道行径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这样的昏君,可配得上祭祀先祖?可配得上为一国之君?”
土行孙从地底钻了出来,哈哈大笑,甚是解气。
子受则被这一套操作给整懵了。
不在计划之中啊!
先祖的棺椁遗骨,他确实是派土行孙去搬了,但都搬去了云梦山。
即使先祖雕像与功绩碑都搬来了昆仑城,棺椁也没搬,一则是不方便搬运,二则是搬了也没多大用处。
他原本的打算,是等一阵子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在云梦山建个商始皇陵,把先祖的遗骨一次性全放进地宫里透,最后水银一灌,机关一开,来个大封闭,彻底杜绝盗墓。
这样一来,既能最大限度防止摸金发丘,保存好先祖遗骨,还能让诸侯贵族们无计可施。
等他们知道自家老祖宗的棺椁被搬去云梦山封存后,已经彻底没有了退路,这墓不可能再打开了!
到时候,就是一份极为稳定的昏庸值,说不定还能为后世的鬼吹灯、盗墓笔记之类添加一个最终副本。
子受没想到的是,土行孙提前反水,还把棺椁都搬来了昆仑城。
这是红果果的栽赃陷害!
不过...你在帮我啊!
反正这事情已经洗不白,毕竟当年他确实说过搬迁先祖遗骨的话。
而且土行孙,也是他派出去的,甚至就在半年前,还在报纸上散布不实消息,怀疑起了先祖的丰功伟绩,还对禅让起了异议,有辱没先祖的嫌疑。
这样的人,干出这样的事,合情合理。
而这时候,八匹骏马已经走到了登皇台之下。
天空中一片蓬蓬紫气,举目望去,那紫气浩浩荡荡好几百里,俨然一朵绵延数百里的紫色云团,从万里之遥,升腾而至。
紫气华光万丈,天空变得茫茫一片,已然看不清周围景象,竟是忽的下起了雨来,雨水剔透澄澈,呈现莹莹豪光。
“紫气东来?!”
“这是何等天象?”
这是真正的祥瑞,人人都认识,都期盼的祥瑞。
贵....不可言。
空中又突然传出仙乐,悦耳动听,似有阵阵香花沁人心脾,又似有无量虚影,仿若是仙童青鸾...
那紫气来去极快,不过呼吸间,在上方天穹之中倏的一刷,竟是落了下来,化作一道紫色的云桥。
不长不短,却给人一种横迈万里的感觉,一端搭在八骏车驾上,一端无限延伸,一直到了姬发脚底下。
姬发拿出一枚龟壳,口中念念有词:
“六爻全阴为坤式,上六动,阴极阳尽,龙战于野,久久之数,其道穷也,路到此而尽,一百为天,穷尽人力止九五之数,坤卦上六动,变山地剥,硕果不食,君子得与,不食在喉!”
“今予发,代父称天子,登临九五!”
“天命...在周!”
忽的,万丈紫色豪光,灿烂耀日。
姬发就这么踩在紫气云桥上,一步步,走向了八骏天子车驾。
“商纣,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