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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神之我要当昏君全文阅读

作者:殆火     封神之我要当昏君txt下载     封神之我要当昏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99.公议,皿煮

    朝歌的子受确实遇到了麻烦,贵族虽然说是要缴纳田赋,但各种推辞,就是收不上来。

    倒是百姓的田赋已经全都收取完毕,看到实实在在比往年多出来的这一程田赋,他更觉得苦恼。

    到底是为什么?

    这年头无论水稻还是麦子的普及还不够,恐怕许多人和自己一样,连冬小麦、春小麦的播种时间都不知道,最初推广的时候收成应该减少才对啊!

    为了抓着狗,搞明白事情背后的真相,子受特意趁着上朝的时候提出下到田野间看看。

    不想却遇到了阻力,最先劝谏的不是杨任,竟是伯夷。

    伯夷连连阻道:“陛下,君王与朝臣处理国家政事,国人皂隶负责执行,朝廷收取田赋,治理国家,是本责,陛下令民间百姓种植麦子、稻子,也是本责,但亲下田间,行农田耕作、施肥松土等琐碎之事,这不是本末倒置了么?”

    子受被这莫名其妙的劝谏给劝懵了,你不会以为我是打算要领导干部下乡吧?

    就算下了也就是看看,大吃大喝,哪能亲自动手?松土翻地啥的,我也不会啊!

    伯夷见子受没出声,便又再劝:“陛下此举,不合礼制,公卿耕地,就好比让母鸡来打鸣,让豺狼协助耕地,让野猪充当坐骑,无法各司其职,便会扰乱秩序,荒废事物。”

    子受听得一愣,野猪充当坐骑怎么了,看不起二师兄吗?猪突猛进超强的!

    反应过来后,他心生一计,这份昏庸值简直白赚啊!

    “礼制之中可有奴隶为将官?可有女子入行伍?可有贵族行商?法可变,礼亦可变,朕听闻卿家今日在琢磨重新制礼,便将这事也纳进去吧。”

    伯夷皱眉:“陛下,其他事尚且待商榷,陛下若打算亲自去干农活,却是不可,在其位谋其职,下到田间除了会弄得身体疲乏精神困顿外,还会让农户不专心耕种,分心他事,臣知晓陛下是因为田赋增加而欣慰,但陛下只需依照奏疏,整顿农业,等到春种秋收后,自然仓库满溢,谷不可胜食,何必亲下田野?”

    伯夷一通长篇大论,其他事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这件事却不行。

    陛下你会耕种吗?

    朝中公卿会耕种吗?

    都特么不会耕种,下到田野间,岂不是纯粹是去坏事的?

    这么说的话....我将带头上山下乡!反正宫里宫外都一样身体疲乏精神困顿,没什么区别。

    子受大手一挥:“今年已到冬至,来年又有休沐,传朕旨意,朝中公卿在休沐之日下到田间劳作。”

    想了想,他觉得有些不妥,万一有会种田的呢?还得再整点事。

    “贵族诸侯也需下至田野间,来人,速速将此诏令发向天下诸侯贵族!”

    诸侯如今已经到了不听宣也不听调的程度,但只要没明着造反,就不妨碍传达诏令,即使诏令发过去没人理会,可终究是传了,这种有违礼制的事情,正好给诸侯的攻讦又添了个好理由。

    “臣....”

    伯夷还想说,子受补了句:“西伯侯还在羑里吧?把他放出来,扔到上林苑种地,省得他人说我大商天朝上国却软禁贤人,让西伯侯为诸侯做个表率。”

    一通操作,朝臣们看不懂,自然纷纷劝谏。

    子受倒也无所谓,搬出了近日想出的大杀器:“既然诸卿皆不愿意,那便问问百姓,下至田野,是百姓所耕种的田野,自然要以百姓的意思为主,三日后以腊祭为由召集农人在...祖庙地基前汇合,公议此事!”

    公议?

    群臣面面相觑。

    子受心中暗笑,公议,就是皿煮嘛,大臣们一个个对抗自己的政令,百姓却不一定对抗,这便是机会。

    皿煮也不需要言必称西方,中华文化源远流长,几乎都能找着点苗头。

    最早大概是在春秋,郑国办了个乡村小学,乡人就聚集在里头议论家长里短、国家政事,甚至非议官员,郑国的上卿就说,这事儿好啊,要把民众的意见当做施政的镜子。

    后来便渐渐有了这种皿煮观念,比如子受抄错的吴入郢灭楚、柏举之战,吴楚大战的时候南方的陈国就曾召集都城国人开会,看看到底是帮吴国人,还是帮楚国人。

    而后还有汉魏时期的乡议选士制度、唐朝时将民意纳入考察吏治的范围、明朝时碗哥允许民间耄耋老人、市井君子的意见直达中央....

    子受其实也没做什么,不过是将民主皿煮萌芽提前了个五百年而已。

    反正即便是上辈子的皿煮,暗地里可以玩的花样也是很多的,只要能让自己的政令施行下去,就好了。

    群臣仍是劝谏不断,他们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对农事并不擅长,怎么能在地里劳作呢?

    下了田间,岂不是平白让百姓嘲弄,让朝廷威信大失?

    再者,如果有百姓不明所以,因敬畏朝中公卿而将那生疏的耕种手法学去,耽误了农事,坏了收成,又该如何是好?

    只是,这些话都被子受以既然是田间之事就要以百姓的意见为准而驳回,只等三日之后的公议。

    ..................

    上林苑的百姓就跟韭菜一样,一茬又是一茬,经过一年,又轮到了张三、李四。

    他们两人都是淳朴的农人,当初,便是他们冒着风险,偷取上林苑的粪肥,进而一传十十传百,才推广甚众,使得田地增产。

    张三整理着行囊,囊里比上次多了许多小罐儿,万一今年又有仙家之物,就可以多装些了。

    李四却在这时推门而入:“三哥莫急,三日之后纣王有令,在祖庙前聚集农人庆贺腊祭。”

    张三手中的动作慢了下来,狐疑道:“庆贺腊祭?今年怎么还特意整这么一出?”

    李四小声道:“据说是陛下要让朝中公卿下到田间,利用休沐的时间来帮助我们耕种,但是被朝中公卿反对,所以才要借着机会聚集农人,听取民意。”

    张三立即就不乐意了:“有人帮忙耕种是好事啊,朝中公卿为什么反对?就因为种地辛苦,他们身居高位不愿意手上沾了泥?”

    李四也忿忿道:“是啊!每年农事累得腰都直不起来,这些公卿懂什么,得让他们也体验一番,才能知道我们受的苦!”

    至于朝中公卿根本不会种地,只会帮倒忙,他们倒是没想过。

400.我灵光一现就是一笔一笔昏庸值

    每年都有腊祭,不过多是民间自娱自乐,相熟的乡里之间热闹热闹。

    去年纣王宴请了贵族,今年却是与百姓同贺,让不少人惶恐的同时,心里有那么一丝喜悦,这岂不是说,在纣王眼中,贵族与百姓是一样的?

    以前没有百姓会将自己当做贵族,更不敢去想,但在毛衣骑射之后,大家穿的都是毛衣,礼制也模糊起来,似乎没那么容易区分两者间的区别,渐渐抹去了以往小民的自卑。

    祖庙现在只是圈出了一块儿地,还没开始动工,毕竟贵族的钱没到位。

    太乐署的主官师延弹着琴,随行属官吹着管笙,敲着钟鼓,皇家乐团宏大美妙,哪怕在子受的三令五申下放弃雅乐奏起靡靡之音,依然水平极高,便是五音不全之人,也能听得个中深意。

    开始公议之前,庆贺的面子功夫要做足,子受亲自出面,为此他还特意翻阅了先王们庆贺腊祭的方法,咱们全都反着来。

    “吉时已到,朕替万民献礼!”

    农人熙熙攘攘,这地方又太过开阔,声音传不开。

    子受有些怀念张桂芳这个人形扩音器了,可惜扩音器兄还在南方打仗。

    于是他徐步走到太乐署官员身边,就像上辈子在水果店里挑西瓜一下,啪啪两下拍了拍,挑了个最大的,把正因敲击而晃动的编钟给卸了下来,接着,又是咔咔两下,将编钟的顶部打穿,如此,便成了一个简易话筒。

    “吉时已到,朕替万民献礼!”

    子受重复一遍,这次他挺满意,声音够大,振聋发聩。

    话音一落,尤浑便领着一群官员,抱着怀里的羊羔,走上前去,子受则用太阿剑将一只只小羊羔宰杀,再由余化片成羊肉,祭品不能浪费了,好大一锅涮羊肉呢。

    羊血自然也不能浪费,绕了一圈洒在圈定的祖庙范围四周。

    同时,师延又率人奏起了乐,笙箫钟鼓齐鸣,就是有点不和谐,毕竟特意运来的编钟少了一个,不成套。

    反复一阵,伯夷道:“可以礼神!”

    子受虽然将腊祭改称春节,但只是统一了各地的腊祭时间,并没有对其内容多加改变,不论官宦之家还是平民百姓家,年底都要举行一次“岁终之祭”,用来祭祀天神,这是不变的,规模之盛大隆重为一年中之最。

    因而声势格外浩大,人人都奉上最好的祭品,答谢神灵的保佑恩赐,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合家康宁。

    尤其是今年各地收成增加一成,更要重视,天子祭天神,诸侯祭灵主,就是以往腊祭的规定。

    子受倒是一次都没祭,毕竟他早就不是天子了。

    “天神、灵主已至!”

    殷破败将几个麻袋拉到上首,天神就是天上的神明,灵主就是山主、水主,腊祭说白了,就是感恩神明。

    百姓们一脸肃穆,虽然纣王一直不敬天神,但百姓却没有多少改观,纷纷极为恭敬地拱手垂拜。

    人群之中跑来凑热闹的贵族也觉得没什么,纣王再不敬天神,还能在农人面前也不敬?

    今年改种新粮还能丰收,全赖神明护佑,要是在农人面前不敬天神,必然遭人唾骂。

    子受轻轻点头,接下来的套路应该是占卜。

    至于占卜的也没啥大事,有问明年的天气,问来年的收成,问天灾**会不会降临,问在哪里打井,问哪天适合播种....

    也有问妻子怀孕了,是男孩还是女孩...

    子受嗤之以鼻,后世殷墟出土的卜辞,无外乎也是这些,就算是武丁亲自献上的卜辞,也都是这些事。

    这啥事啊?不说能不能得到回应,妻子生孩子也要问神明?咋不问问神明孩子是不是自己的?

    不过子受不敬神明,底下的农人还是相当恭敬的,一个个低头自语,似要将最真诚的谢意献给让土地丰收的神明们。

    子受一挥袖袍,明面上推行毛衣骑射短袖短衣,实际上他这个皇帝带头不遵守,天天把皇袍套在外头,无他,安全。

    他令人用金燧点燃了荆木,取出一块羊骨,这羊骨烧灼到一定程度,薄细的骨甲便会形成裂痕,发出啪啪的脆响,人们便会根据这些声响,以及裂纹的长短、粗细、曲直、隐显,来判断神灵回应。

    神灵有个锤子的回应,就算换成无魔世界,烧羊骨都他妈能听到声音烧出裂纹。

    烧好的羊骨被子受捏碎,差点烫着手,他举着大编钟,对着几个麻袋高吼道:“朕问你们,今年丰收,可是尔等之功?”

    伯夷心中顿时一惊,感觉事情不妙。

    他以为纣王会有分寸,哪怕不敬神明,也不会在腊祭的时候搞事情,最多也就事后将祭品给吃了,没想到直接责问起来了。

    虽然朝中公卿都知道土地增产是因为纣王以妙计推广粪肥的功劳,但百姓不知道啊!

    腊祭要出了事,礼部所有人都逃不开责任。

    很快,那麻袋就歪歪扭扭地动了起来,下头的农人百姓一阵惊呼,神明显灵了?

    随即,他们就闻到了一股骚味。

    子受将麻袋一拉,现出几个农人。

    百姓面面相觑,这麻袋中的不应该是神像吗?在腊祭之后便可以揭开麻袋露出天神面容,接受人们供奉.....

    可这,怎么是人?

    而且还是和他们一样的人,在地里劳作的农人。

    “是张三!”

    “是李四!”

    立时便有人认出了那几个被问得瑟瑟发抖的百姓。

    张三李四已经尿了出来,他们本来打算来参加腊祭庆贺,可刚一出门就被套了麻袋,最后就成了这样,还代替天神接受了百姓的祭拜。

    夭寿了啊!

    子受却是露出了笑容,祭祀百姓有错吗?

    这七八个百姓都是他找人随便绑来的,正是这些百姓,每日辛勤劳作,土地田里刨食讨生活,精心看护着庄稼,才有了收成,才会有丰收。

    这七八人,代表着民。

    丰收和你天神有什么关系?

    子受看着下首固执保守,甚至惶恐得哭起来的百姓,不由得连连摇头。

    真正该得到祭祀,享用一年间最好食物,最丰盛餐点的,就是你们自己啊!

    没有你们自己早出晚归,没有你们自己翻土种地,那地里还能凭空长出粮食不成?

    你拜拜天神就能天降馅饼不成?

    养家的是你们自己,种地的是你们自己,到了年终,还得在大祭的时候将最好的留给神明?

    脑子有坑。

    今年丰收,可是尔等之功?这个问句子受能当场给出正确回答,是的,就是你们这群农人亲手所立下的功劳,是你们让地里长出了庄稼。

    望着农人百姓们的一片哗然,子受脸上露出了不为人察觉的浅笑,但很快就被他掩饰下去了,看看,我灵光一现,就是一笔昏庸值!

    这时候,被问责吓尿了的张三李四似乎也缓过劲来,连声道:“招,招....我招了!”

401.公然作弊

    “我...我也招了!”

    “丰收皆是陛下之功,我们不该偷那上林苑中的神物啊!”

    说着,他们还不断往脸上扇着耳光。

    子受脸上挂起一丝不自然的表情,上林苑里有什么神物?除了宫市就是宫田...

    可联系起丰收,就很清楚了,是宫田里的粪肥。

    你们偷什么不好,偷屎?

    子受已经全明白了,丰收还真的和自己有那么一点关系,这俩农人偷了粪肥之后,多半当做神物,百姓最是相信这些,最后就普及开来,有了粪肥田地增产,这很正常。

    朝中大臣怎么连这种事都不知道?上林苑种田的玄鸟卫也隐瞒不报?

    竟然有欺上瞒下这种事!如果不是今天,自己还得被瞒多久?

    忽然,子受嘴角抽了抽,朝中臣子欺上瞒下,这不是好事吗?

    证明了他们的无能与私心啊!庸臣都是这样!

    可当下这事儿怎么办?

    张三李四嘶声裂肺哭爹喊娘的声音,比他揣着的编钟扩音器也差不了多少,下头的农人百姓都知道了。

    “神物居然出自陛下之手?!”

    所有百姓都有些难以置信,本以为是天降神物,教他们耕种,没想到一切的源头都在上林苑,在宫中,在纣王之手。

    伯夷见此,恍然大悟。

    这时正是将粪肥的一切暴露出来的最好时机。

    之前粪肥在民间流传,朝臣们都知道,却隐瞒不报,是因为流传的手段是“窃”,不太光明,而且刑部会很难办,再加上有一定危险,到底会不会丰收,也没经过事实,只有吕岳的演算,所以即使最初挂上朝廷的名义,挂上纣王的名义,也没有用。

    反而会引来怨言,一旦失败,会让纣王威信大失。

    可现在已经有了事实,增产是实实在在的,粮食是看得见的,有了实际,便能将名头取回来了。

    而且刑部也有了淇水大刑震慑众人,些许毛病问题不大。

    使得粮食增产的名声,可不能留给屁事没干的天神。

    伯夷嘶着嗓子,在吵嚷的人群中大吼道:“诸位,陛下怜百姓田地困苦贫瘠,便借上林苑之宫田,传授粪肥以增地力,好让其发扬光大,造福于世人,今年丰收,是谁人之功?”

    “是陛下之功,也是田间农人,尔等百姓之功,尽皆人力!”

    此言既出,当真所有人心神皆震。

    子受则微微闭眼,没有了,昏庸值没有了。

    在封神世界里提不敬畏天神,理当是一份昏庸值。

    而且很多时候,科学道理也说服不了固执守旧的百姓。

    但偏偏粮食满仓的事实摆在了眼前,吓尿得说出实话的张三李四就在面前。

    更何况,所谓的神物是怎么得来的?人们吃了喝了,自己排出来的。

    子受深吸了一口气,算了,现在也没什么办法。

    他环视着百姓,道:

    “庆贺已毕,开始公议吧!”

    “朕欲让朝中公卿、贵族诸侯在春耕时下到田间,协助百姓耕种,不过,是否能成,还得由你们说了算,因而有此公议,以求民见。”

    他放下编钟,伸出右手:“不想让朝中公卿、诸侯贵族协助耕种的人,站到右边来!”

    这等气势让人不由得心服,翻手一掌,好似将整个天下都纳入手中。

    刷啦一声,便有一群人往右边站去,这些人知道,朝中公卿,诸侯贵族都不会种地,去到田野间,岂不是帮倒忙?

    到时候自己也因为这些人的身份,而施展不开,束手束脚事小,耽误农时坏了耕种事大。

    这倒不是说他们就有远见而,而是等待腊祭的三天里,那些很有自知之明的大臣们自发地搞科普,不愿下至田间的贵族,也刊印报纸配合。

    “肉食者鄙!朝中公卿、诸侯贵族可以理政,又怎么知道如何耕种?应要各司其职才是!”

    一老妇忽然出言,站到了右边。

    许多人认出了这名妇人,这妇人卖无心菜发了家,东西南北四市都吃得开,还擅长赌马斗鸡,算得上小有名气。

    这样的百姓,属于极有头脑的那一类,将小民的智慧发挥到了极致,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在老妇的带动下,一些中立观望的农人,也迈动了脚步。

    一边的卖油翁倒是想拉住老妇,劝道:“什么肉食者鄙,纣王酒池肉林,不就是天底下最大的肉食者?可粪肥神物是谁弄出来的?还是再看看吧!”

    老妇却不为所动:“陛下是陛下,那些诸侯贵族又怎么会种地?老身就是不信,那些钟鸣鼎食的人,还能比我数十年的无心菜种植经验更丰富!”

    对于这老妇的远见卓识,子受也不得不佩服。

    当然,更让人佩服的是她的勇气,坚持到底,不盲从君权,好人啊!

    要是天底下的百姓都是这样的刚烈,何愁昏庸值不来?

    即使老妇带动了一拨人反对,也没什么大影响,子受早已有所准备,他笑道:“朕承诺,朝中公卿与贵族下至田野间,自带粮种!”

    此言一出,本往右边跑着的人停下脚步,他们之前的顾虑,无非是害怕朝中功臣碍手碍脚,不仅碍事还耽误农时,根本没省多少力气,得不偿失。

    可现在,纣王已经说了,自带粮种。

    种子是免费的啊!这可是白赚,不干白不干!

    这是子受做出的补偿,毕竟他很清楚,不事耕种的朝中公卿下到田野,就是去闹笑话的,不做出点补偿,百姓也没那么容易同意。

    再者,多多少少总会耽误些事,做出些补偿,不至于闹得太大,万一整一出周召共和,国人暴动把自己给赶出朝歌,可就麻烦了。

    等到右边的百姓彻底站定之后,殷破败开始清点人数,约莫有在场总人数的四成左右。

    群臣心中大定,看来百姓也不愿意陪着纣王胡闹,按他们的估计,四成反对,三成中立,三成同意,最后肯定这事儿就过去了。

    通过这件事,也能好好警醒一下纣王,乾纲独断是不行的,朝臣与百姓全都反对的事,就不要那么一意孤行了。

    殷破败向子受汇报了人数,子受面色古怪,没想到竟然有四成这么多啊,于是又伸出左手。

    同意公卿下乡的农人百姓已经跃跃欲试,甚至有的人,已经站到了左边,只等那一句同意之人往左站。

    “既然有四成之众反对公卿下乡,那么剩下的,便是同意的了。”

    “六比四,此事已定,传告天下,来年春耕,朝中公卿与诸侯贵族皆下至田野,协助百姓耕种!”

402.井田与奴隶

    腊祭之后没几天,便到了新的一年,一月一日结算期。

    子受捂住眼睛,在指甲缝里看了眼昏庸值。

    还好。

    这可是个相当好的消息,毕竟这个结算期内有万民渡江来投,还有推广粪肥粮食增产的功劳,没有扣太多,就已经是个极好的消息了。

    想来一定是诸侯贵族方面贡献的昏庸值起效了,毕竟天下诸侯皆有反心,肯定趁着还未正式开战的时候散布谣言说坏话呢!

    想到这里,子受安心了许多,决定在新的一年里,安心挂机。

    安分守己,不搞事情,等着诸侯贵族源源不断贡献昏庸值就可以了。

    看看贵族,虽然同意缴纳田赋,可至今都收不上来,就知道这些人有多难搞,根本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逆转想法的。

    还有辛环的八百水泊梁山,应该也发挥作用了。

    他美滋滋的一手一个,继续睡大觉,今年真的不折腾。

    ...................

    刑部大殿,李靖遇上了麻烦。

    收取贵族田赋被纳入了新法,户部收不上钱,自然得刑部上。

    李靖招来了心腹欧阳天禄,以及新入刑部的两名官员。

    其中一人为比岸,也就是狴犴开的小号,明面上的身份是比干的侄子,比干七窍归一,但未失去玲珑心倾听万物声音的能力,因而知晓比岸的身份,帮他走了关系。

    比干已是七老八十,比岸作为老比干的侄子,也不年轻,六十高龄年逾花甲,是个小眼睛的老胖子。

    欧阳天禄对此颇为不满,朝中新官哪个不是正值壮年?唯有这个老头走关系入了刑部,添了实权,招贤馆的张大是瞎了吗?

    在胖胖的比岸身边,是个高瘦青年,名唤解至,年轻一些,肤色黝黑,额间还有一个似月牙又似星辰的白印。

    欧阳天禄对此依然不满,要说比岸还断过几个案子,解至就真的没干什么了,做的最多的,是打朝中其他官员的小报告。

    不过李靖却很喜欢解至,他是修仙的,知道解至是神兽獬豸开的小号,被交好的比岸拉来,一同入朝当官。

    獬豸本相类似麒麟,全身长着浓密黝黑的毛,额上长有一角,而人身的肤色黝黑、额生月牙,这都是獬豸本相的特征。

    狴犴善断案,能明辨是非,秉公而断,獬豸铁面无私,辨善恶忠奸,这两只神兽入了朝野,只要稍加了解人间之事,便能成为变法的好帮手。

    当然,欧阳天禄也不差,刑部之中,最擅长揣测圣意的便是欧阳天禄,充分领会纣王想法,是每个朝廷官员的必备技能。

    李靖浓眉一挑,问道:“贵族田赋收取不利,现已移交我刑部,诸位觉得,应当如何?”

    狴犴道:“在下略知一二,户部收不上田赋,主要是因为民间施行井田制,井田制中,中间的公田收成是为交付给朝廷的俸禄,而贵族的田地却不是井田,根本没有公田,即使答应缴纳田赋,也定不出具体数额。”

    李靖点头:“这正是困难之处,多有贵族以无公田为由,仅缴纳少量田赋便敷衍了事,”

    狴犴沉吟片刻,道:“这正说明了陛下此举,并非只是为了收取贵族田赋,更是为了废除井田,从而推行新田制。”

    “废...废除井田制?”欧阳天禄大骇:“井田制已有千年,自禹王而始,怎能轻易废除?”

    狴犴解释道:“不错,井田制最初,正是由禹王推行,禹王治下洪水后,田地显露出来,洪水夹带泥土,填平了沟壑,冲积出大片适合耕种的平原土地,禹王便推行井田制,将土地划成无数个“井”字型方块,每八家一“井”,中间一块土地是公田,由八家合力耕种,收获物上缴朝廷。”

    “那时侯,井田制无疑是伟大的,它将因洪水四散而逃、零散无序的农人们,聚集在一起,使他们同心协力的努力耕作,无论任何灾害,都一同面对,可井田制已有千年,到了今日,已有不妥,便是当年,禹王也察觉到了后患,只是没能处理。”

    欧阳天禄忍不住开口呵斥:“井田制由禹王所提出,怎会有误?何来后患一说,莫非你问过禹王?”

    狴犴在心中暗自点头,是啊,我还真问过。

    当年大禹在西边治水的时候,就是他和一群兄弟们处理了湿地妖物,后来也是如此以人身为官,井田制其实就是他们一同商议出来的。

    他入商为官,也并非是为了逆转商灭周兴的天命,而是为了处理井田制留下的后患。

    可惜这事儿他不能说,毕竟自三皇五帝禹之后,再也没有哪个帝王会任用兽类、妖物为官。

    狴犴早就察觉到了井田制的错误所在,只是身份使然不便入朝,直到看到袁洪几人在朝歌安安稳稳,以及纣王刊印的小刘备后,才特意来到朝歌。

    不过狴犴没有对欧阳天禄明说,虽然纣王能容得妖、兽,但寻常人依旧难以接受,他只是尽力解释道:

    “井田制出现后,便有了奴隶,这两者,是伴生关系。”

    欧阳天禄狐疑,越来越离谱了,井田和奴隶有什么关系?

    该不会你比岸看到纣王想提高奴隶地位,有推翻奴隶制的苗头,就想让奴隶和井田搭上关系,从而废除井田制?

    这什么莫名其妙的逻辑?

    狴犴仍是耐心解释道:“禹王执玉帛而掌万国,那时候的国君、诸侯和大小贵族,都拥有大片土地,这便是私家田地,这些私家田地,只要其主人不犯罪,不反叛,不遭禹王讨伐,便可任由他们自己处理,与只能在土地上耕种的平民百姓不同,诸侯可以转让、赠送甚至买卖土地,这些土地,全是诸侯贵族所私有。”

    “有了土地,就得有人耕种,诸侯贵族对私有土地更为上心,便把战俘、罪犯以及因各种原因依附于他们的穷困平民,强行安排在自己的土地上耕耘,只给他们留下仅够生存的粮食,其余收获物皆上缴。”

    “贵族诸侯正是依靠着这些收获物,用以维持着军队、官吏以及钟鸣鼎食的生活,而那些为他们耕种的苦命之人,由于来自于战俘和罪犯,没有正式户籍,即使脱逃,也无处容身,只能世世代代在主人的田地里无偿劳作,这便形成了奴隶。”

    “千百年下来,井田与奴隶,已经成为了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动奴隶,必然要动井田,动井田,必然要动奴隶,当年陛下令诸侯贵族献出奴隶以筑长城,鲜少有人响应,这井田就是根源所在,少了奴隶,家中土地便无人耕种。”

    “贵族们看不起奴隶,不愿意奴隶为官、为将甚至入行伍,也是寻常事,毕竟奴隶越少,他们土地上的收获,就越少。”

    欧阳天禄如醍醐灌顶,这么一说,还挺有道理啊!

    可他仍是免不了腹中暗议,知道这么清楚,你特么是亲眼看过?

403.来头不小

    狴犴说完之后,殿中沉默了一阵。

    这么一看,纣王不断提升奴隶地位,任用奴隶为官,再给贵族加以田赋,确实是想废除井田制进行田制改革。

    可说归说,有道理归有道理,到了手上,又该怎么做呢?

    李靖颇有些无奈,纣王可以想着不对,就发下诏令让下头的臣子去做,可下头的臣子,得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并且执行啊!

    到了现在,真正动手的时候,喊着要实现新田制,可新田制是什么呢?

    井田制沿用千年,一旦废除,该怎么办,两眼一抹黑,谁都不知道。

    而且一旦以新法为托,彻底废除井田制,随之必然彻底结束奴隶制,如何不引起天下震动?

    如何能不引起依靠奴隶、私田而钟鸣鼎食,过着高人一等生活的诸侯贵族们的惶恐不安?

    到了那时,那些本就有了反心的诸侯,只怕直接竖起反旗。

    可不改,也是个问题。

    李靖心中一横,道:“富者田连阡陌,竟少丁差,贫民地无立锥,反多田赋!改则痛在一时,不改,则痛在万世!”

    他拱手对着狴犴、獬豸、欧阳天禄三人,诚心道:“还望诸位助靖,方能不付陛下重托!”

    ...................

    傅家。

    年仅二十的傅语,在傅言自杀后,当上了家主。

    虽说傅言临死前说了要缴纳田赋,但傅语却并不愿意。

    他没有老爹那崇敬先祖的思想,什么效仿先祖傅说之事,骗鬼去吧!

    助纣为虐?他可不干,贵族生活难道不好吗?

    缴纳一些田赋意思意思得了,真要按照民间那种缴法儿,一年得少多少粮食啊!

    那时候,还能像这般富裕吗?

    傅语甚至理直气壮,我这是践行纣王的奢靡治国!

    今日,却是突然有下人来报:“家主,刑部...刑部....”

    “刑部什么?”

    傅语摸不着头脑,他可没犯法,自新法之后,他谨言慎行,只要不犯罪被抓,傅家就不会有事。

    “刑部尚书...李..李大人来了!”

    “什么?”

    傅语皱眉,却是不敢怠慢李靖,匆匆将李靖引入府中。

    厅堂上倒是颇为和睦,傅家人有作揖行礼的,有微笑的,有温酒倒酒的,很是恭敬。

    李靖却是并未接过酒爵,淡淡道:“贵族田赋已入新法,由刑部收取,再移交户部。”

    傅语愣了愣,随即微微皱眉,这就不太妙了。

    他缓声道:“李大人是来收取田赋的?在下正好清点出了一些田地,兴许能再缴纳一些。”

    傅语决定再缴一些,给李靖与刑部一个面子,反正这般下来,田赋收取遇阻,朝中也会有些逼数,明年必然不会再收。

    李靖沉默片刻,摇头道:“田赋之事稍后再说,本官今日来此,是想问些事情。”

    傅语心中一惊,莫非家中有哪个子弟触犯了新法?

    他忙是上前,道:“还请李大人明说。”

    李靖道:“不知傅家有多少人口?”

    傅语颇为自豪,道:“我傅家上下九十三口人。”

    傅家先祖傅说是奴隶,家里自然没几口人,发迹也是后来的事,也就是说,从武丁时期到现在,短短百年便扩大到了九十三口,真的很能生,多子多福是炫耀的资本!

    李靖沉默一阵,又问道:“家中有下人几何?奴隶几何?”

    “这....”傅语一时间说不上,半天之说出几个虚数:“家仆约有五百之数,至于奴隶,却是不甚清楚,约莫三千上下。”

    这时,李靖忽然道:“不对,傅家家仆有六百八十二人,奴隶则有三千三百六十六户。”

    傅语一脸诧异,他刚接手傅家家事,没想到李靖竟比自己还了解,精确到了这种地步,应该不是捏造。

    这让傅语更觉得李靖的可怕,他怎么知道的这样的清楚?如此具体的数目,是哪里来的呢?

    李靖目光扫过周围,这些数字,都是姚中告诉他的。

    姚中投靠了傅家,为傅家传递朝中的消息,可姚中也是朝中官员,自然也能反过来为朝廷传递傅家的消息。

    想必这就是纣王不处理姚中的原因所在,这样的人,是双刃剑,用好了,便是好剑。

    傅语连声道:“李尚书当真是了不起,世人皆传李尚书是仙家弟子,未曾想还学有这等异术,当真奇异。”

    李靖却脸色冷然,稍稍停顿之后,厉声道:“傅文何在?”

    傅文是傅语的胞弟,本在一边看热闹,还想着一会儿去拿包瓜子磕,忽然一听李靖叫自己,吓尿了,战战兢兢的回应道:“在下……傅文,不知李尚书有何指教?”

    李靖道:“如此,便开门见山的说了,傅家的毛衣工坊,是由你负责?”

    “正是。”

    “产出的毛衣为何比其他工坊更多?”

    傅文一听是这事儿,立即放下心来,理所当然地道:“高将军说,剪下的羊毛只有七成可以纺线织衣,在下觉得一只羊的羊毛不多,要省着点用,便用了九成。”

    李靖道:“此事我也有所耳闻,羊毛衣乃高将军所创,自然得按照她说的去做,七成已是极限,余下的三成羊毛太过肮脏,一旦纺线织成衣物穿在身上,便会感到发痒、发刺,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南方的将士或是穿衣的百姓因此患了病,身体出了问题,该如何?”

    傅文执拗地摇头:“只要是毛衣,便能御寒,干净的毛衣能御寒,脏羊毛织成的毛衣一样能御寒,多洗洗不就好了?既然都能御寒,为何不把脏羊毛也用上?”

    “李尚书自然不担心这些,要知道民间多少人都穿不上毛衣啊!能多织造几件自然多织造几件,能少让一个百姓受寒,便是天大的功德,亦是我等贵族报效纣王之意。”

    李靖见傅文说的真心,耐心解释道:“可那些脏羊毛洗不净,一旦织衣穿在身上,多有病症,民间医者无法解决,医学院都见过了好几个患者,身上发着红疹,当真用不得。”

    傅文依然摇头:“为何用不得,不就发些红疹,羊毛衣在于御寒,他们是想要御寒还是发疹?只要御寒就够了。”

    李靖深吸一口气,傅文虽然是在讲道理,但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歪理,而且非常固执,丝毫不听劝。

    这以脏羊毛织成的羊毛衣,就和以前的灌江口粗盐一样,是劣等品,对人体有害,但也确实有用。

    可两者间又有着本质上的不同,盐是人人所要的必需品,所以纣王会在明知道有问题的情况下,依然允许灌江口粗盐在市面上流通,羊毛衣却并非如此。

    虽然羊毛衣也是利大于弊,但问题在于,贵族图利,这种劣等羊毛衣非但没有减价,在北地一些苦寒之地,反而索取更多,这是人干的事吗?

    李靖出声质问道:“那你为何要将脏羊毛制成的劣等毛衣与寻常毛衣以同等价格卖出?”

    傅文红了脸,却还是道:“那又如何?”

    一边的傅语也觉得没什么问题,虽说于情于理有那么点不合适,可你律法上有规定吗?没有!

    没有,那我们就按以前的规矩,买卖都是你情我愿,物品的价值得到了双方认可,才会有交易,这是合理的。

    李靖微微皱眉,这事儿不好办,新法中确实没有针对商人的规定,主要是他当年在陈塘关编写新法的时候,贵族还没正式转职成商人,也没有料到商人会成为这样庞大的产业,看来得针对新兴的商业制定相关律法,进行一定约束才行。

    不过这只是个引子而已,暂且放在一边,他继续道:“半月前绳池的案子,那犯人王五你可知晓?”

    傅语脸色有些不对劲,道:“似有耳闻,据说多亏了比岸大人明察秋毫,才抓住了犯人王五,那犯人平日里鱼肉乡里,未曾想竟还敢杀人,哎呀,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李靖浓眉一挑,道:“万万没想到?是没想到,王五平日里鱼肉乡里,甚至欺压百姓,新法施行之后,却找不着行踪,若非犯了命案,便是今年也难以揪出,他之前到底藏在哪里呢?”

    “那王五就是你傅文小妾的堂兄,莫非,你忘了吗?”

    傅文如遭雷击,一下子,腿就软了。

    “欧阳天禄!”

    “在!”

    “将王五拿来!”

    王五还真来了,来头不小。

    欧阳天禄取出一个包裹,将结一打开,便是硕大的人头滚落在地。

405.摊丁入亩

    傅家人看着地上的头颅,都如见了鬼似得,纷纷退避。

    以李靖为首的刑部四人,却是不改颜色。

    李靖喝道:“此前捉拿不到王五,定是有人从中包庇,你可有参与其中?”

    “我……”

    傅文吓蒙了,他只是没揭发王五,哪里算得上包庇?而且他没揭发的只是还未杀人时的王五,王五杀人之后就溜走了,他从哪里揭发起?

    再说了,连坐法的石碑都被纣王一巴掌拍碎了,难道李靖还想追究不成?

    李靖目光在堂中所有人脸上扫过,那一跳一跳的浓眉带来了无以伦比的压力。

    他突然暴喝:“将傅文拿下,杖责二十!”

    傅文缓过神来,极力想要求生:“在下所犯何罪?”

    李靖侧过头,问向狴犴、獬豸:“将卷宗拿来。”

    两人递上一叠黄纸,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

    李靖厉声道:“王五只是一人,杀人也只是一案,这之上还有赵六、熊二、钱甲、吴丁,上至侵占土地,下至殴打他人,这些,有哪一个,是和傅家没有关系的?”

    傅语、傅文均是心颤不已,说出来那么些个名字,他们都耳熟,平日这些人什么德行,他们也都知道。

    傅家太大了,或者说每一个贵族之家都是如此,即使在新法之下严格恪守自己的言行,也难保下面的人犯事,甚至是下面的人借着他们的名头犯事。

    不过....

    说到底犯事的依然不是傅家的人,只是有那么一丢丢瓜葛。

    傅语面带微笑,他自然清楚李靖想干什么:“李尚书如此,无非是为了收取田赋而立威,但李尚书的这些卷宗,应当也只是这一两个月匆匆理出的吧?要是有一点错误呢?田赋归入新法,我等自然遵守,何必闹到这种地步。”

    李靖直视着傅语:“不会有误。”

    狴犴、獬豸联手断的案,怎么可能有错?最多也就是没有证据,抓起来的必然属于犯过罪的奸邪之人,他们问心无愧。

    傅语面色阴晴不定,将傅文护在身后,问道:“李尚书意欲何为?”

    李靖慢悠悠的道:“陛下欲改革田制,本官便先按人丁收取田赋,不知家主意下如何?”

    “这...”傅语沉吟片刻,这也不是不行,傅家也就九十三口人,相比起家中田产,这才多少?

    他一会儿便做出决定,道:“可。”

    李靖轻笑,晃着手中的卷宗道:“傅家家仆与奴隶皆未入籍,自然便会有这藏匿之事,我刑部若是遇上案子,也不好处理,还请家主容我刑部遣人,将这些人的姓名登记在案。”

    “我奉陛下之命,收取田赋,改革田制,贵族之中无籍之人有多少?今日许是没有,那些犯人只是与你们沾亲带故,诈用名声,你们也是受害者,可若是你们家中的仆役、奴隶亲触律法之时,刑部去哪里抓人?”

    “入了籍之后,这些人亦要按人丁数目收取田赋,有多少奴隶,便收多少田赋,有多少家仆,便收多少田赋。”

    傅语面色大变,这是……这是诛心啊!

    奴隶、家仆就是耕种土地的人,兴许还多上一些,如果算上这些人,将这些人也纳入田赋范围,依着他们的数目来缴纳田赋,贵族需要缴纳的田赋,岂不是比民间还要高上许多?

    那些卷宗竟是为了进行人丁清算?!

    他指着李靖:“你……”

    李靖轻描淡写道:“家主有何不满?莫非这卷宗上的记录,都是子虚乌有?”

    “从今日起,朝歌所有贵族家中的人口,都需重新清查,新案旧案统统由比岸、解至以新法审理,所有人严惩不贷,来啊,欧阳天禄,先将傅文押回刑部,仗打二十。”

    傅文听见李靖还是要打自己,连忙后者脸皮堆笑道:“李尚书,那些奴隶算人吗?不如就按我傅家九十三口人来收取田赋,如此一来,我傅家也可协助李尚书说服其他贵族,几十家贵族累计起来,也是不少数目,足以缓解国库燃眉之急。”

    欧阳天禄暗自点头,傅文说的没错,李靖今天可以用羊毛衣的事,王五的事,赵六、熊二的事来逼迫傅家,还能将傅文拿下立威,可其他贵族呢?

    这卷宗上的案子可不是一两件,大大小小数十近百件,确实,没有一个贵族是干干净净的,可能保证绝对不会出错吗?

    一旦出错,倒戈一击,麻烦的是刑部,受阻挠的是新法,被弹劾的是李靖,与其冒着风险一口气收走所有田赋,倒不如缓缓图之。

    他刚想出口劝说,李靖就一口回绝:“不必,朝廷收取田赋,何须假贵族之手?你们只需要准备好田赋,自会有人收取,对了,傅家上下九十三口人,需要多交七成田赋,家主难道认为自己与奴隶、同等不成?”

    傅文张大嘴说不出话来,刚才明明是个极好的提议,李靖为什么回绝?莫非修仙修傻了?

    可他刚升起这个念头,就被欧阳天禄拿下了。

    因为李靖已经下令:“走,移送刑部杖责,我们去下一家。”

    ..........

    子受的日子过得越发滋润了,今年已经到了三月,但这三个月里,什么事都没发生。

    只要我不搞事,你们就刺不着我。

    贵族的田赋依然收不上来,祖庙的事传告天下,诸侯贵族都在有条不紊的贡献着昏庸值,还有辛环领导着八百里水泊梁山默默搞事以及公卿贵族下乡....

    子受相信,只要安稳发展,一切都会好起来。

    “好球!”

    子受忍不住呐喊,娘子军好啊!组建起女子组球队也名正言顺。

    在他身边的是治水归来的李丙,其实子受挺欣赏这个残疾人,虽说去治水了,但其实没治出什么效果,最后还是大禹出手搞定,如果不是已经决定这几个结算期不搞事,他必然重用李丙。

    不过现在放在身边也不错,当个文书,以后有奏疏也不用自己翻,只比自己差上一筹的英俊的小白脸,总比尤浑的油腻小肥脸看得顺眼。

    “陛下,有刑部奏疏传来,三日前李尚书带着三名属官去贵族府上收田赋了。”

    子受哦了一声,这阵仗听起来有点像上门催债的。

    “情况如何?”

    敖丙道:“第一个去的是傅家府上,杀了一个和傅家有些关系的犯人,还借着查案之机,捉拿了数十个与傅家有关的犯人,并将傅家家主的胞弟也拿回了刑部,杖责二十,以此逼迫傅家清查人口,再以人丁数量来制定田赋数额。”

    李靖对付其他贵族的手段也都大同小异,以多桩案件压迫,从而进行人丁清算,再把其家主的亲兄弟找个由头,拖回刑部打一顿立威。

    子受又哦了一声,只是这次的声调不同。

    他知道贵族田赋难以收取的原因在于井田制,李靖这是直接从改革田制入手,还整出了摊丁入亩。

    仔细想想,似乎是件好事,大多数人对雍正的评价并不高,因为雍正一套摊丁入亩、火耗归公、官绅一体纳粮三连击,彻底得罪了贵族、官绅、大地主,没人给他说好话。

    这正是自己需要的啊!

    而且李靖以刑案逼迫贵族进行入籍、人口普查,也是极好的做法。

    历朝历代谁敢这么玩?你就是神探狄仁杰、少年包青天,福尔摩斯外加柯南齐出,最多也就是走哪儿哪儿死人变成走哪儿哪儿死一堆人,不可能一眼辩出忠奸!

    只是一个傅家就有数十人牵连涉案,朝歌所有贵族都清查完毕,能没有冤假错案吗?

    便是上辈子,也不会少。

    子受肯定大力支持,总的来说,出发点是好的,冤假错案是难免的,真出了问题补偿一番就好了,当然,最后背锅的,肯定得是自己。

    “陛下!有刑部奏疏!”

    这时,御林军老大敖烈拿着一沓厚厚的奏疏走来,与同样套着马甲的堂兄弟敖丙心照不宣地对了个眼神,随即将奏疏交给子受。

    子受不忍将目光从球员们身上移开,转手便交给敖丙:“你来念。”

    一边看球,一边听着,他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味。

    好细致啊!

    比如那王五,犯案的过程,犯案的手法,乃至犯案当天一早吃的什么,全都有着详细记录,就差没有把被害人直接从土里挖出来对口供了。

    就这一个王五的案子,敖丙就念了好久。

    要是只有王五,那倒好说,毕竟是杀人案,详查是应该的,可就连一些狗屁倒灶,那种抓起来最多一阵思想教育的案子,也充满了细节。

    这让子受不由得怀疑,你特么是在写小说吧?就硬编?

    子受一脸茫然:“这怎么可能?”

    敖丙自然知道其中猫腻,毕竟狴犴就是自家亲戚,不过大家都化作人身,身份不便暴露,免得像妲己一样惹来非议,到时候都不好做,因而他只是道:“臣认真看了看,倒是没有什么漏洞。”

    子受愈发迷惑,真不合理。

    敖丙又道:“想来陛下是担心断案太过匆忙,怕李尚书急于求成,而导致冤案错案,这倒不必。”

    “为何?”

    “所有的案子,都是证据确凿,鲜少缺少证据的,也有犯人亲口招供,这些案情都被张贴到了集市之中,甚至登报刊载,若有人不服,可去刑部对峙。”

    “李靖现在何处?”

    “圜土之中。”

    “啊?”

    “李尚书走遍朝歌贵族府邸之后,就将自己压入了牢狱。”

406.探监,私放,徇私枉法

    李靖把自己给弄进去了?

    子受问道:“李靖为何入圜土?”

    敖丙摇头不知,敖烈回道:“是李尚书自己将自己押入狱的,朝歌都传遍了,李尚书将各家贵族家主的亲兄弟都拖到刑部仗打二十,虽然是为了改田制而立威,但实在说不过去,理应关押。”

    “那么,那些贵族被打死了吗?”子受又问道。

    “年纪轻些的基本没事,年纪大得,也就伤得几天难以下床,死不了。”

    子受大手一挥,道:“这算得了什么?去年朕连诸侯都打了,李靖难道还打不了贵族?”

    “天下大乱,没有一个贵族是无辜的,朕下一道诏令,赦其无罪,不,不用赦免,李靖根本没有罪,反而有功。”

    敖烈苦着脸道:“可是陛下,杖责虽然算不得大事,但现在最适合李尚书的地方,便是圜土,刑部为了威逼贵族清查人丁,仅用一两月时间,便办了数千件案子,如今朝歌都怨声道载,认为会有冤案错案,李尚书入狱不仅仅是为了杖责一事,也是等待这些案子尘埃落定,让贵族彻底无法发出反对之声。”

    子受心中了然,李靖肯定是也知道难免会有冤假错案,索性直接将自己给关起来了,说不定,还有以身殉法的打算。

    这怎么行,李靖这是在背锅啊!

    他这一入狱,就能转移所有贵族火力,将舆论都放在刑部。

    这种大锅让你区区一个刑部尚书背了,我昏庸值何在?

    子受越想越觉得后果严重,李靖一点事都不能有。

    “走,出宫。”

    子受决定做点什么。

    敖烈连忙道:“陛下意欲何往?”

    “朕自然是要去圜土中与李卿家一会,将之放了。”

    子受轻描淡写,他向来是个违法乱纪的人。

    敖烈惊道:“陛下要进圜土?这……不行啊,李尚书如今戴罪,即使贵族对判下的案子没半分异议,也不能随意释放,毕竟还坐有以私刑杖责贵族的罪名,一旦释放,必受非议,新法也会面临困难,而且圜土里面又臭又脏……”

    敖烈试图劝服子受,子受却根本没有听进去:“圜土里面又臭又脏,朕碰不得,李靖便能受得?便是有冤假错案,也是为了惩治贵族,情有可原。”

    “至于杖责小时,李靖不打,朕也要打,就当是朕下的令,难不成还要把朕也投入圜土之中吗?”

    “随朕往圜土一行。”

    ...........

    圜土之中很阴暗,处处充斥恶臭的味道。

    几年前苏护入圜土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但从去年起新法施行之后,圜土就变得拥挤起来,时不时便会传出犯人受刑时的惨叫声。

    甬道窄且长,子受暗自庆幸,幸好带在身边的是李烈,不然换做殷破败护卫左右,这路也不用走了,殷大胖子一个人就卡着道儿,根本进不去。

    圜土里越走越阴暗,不知拐了多少个弯后,看守恭敬地指着前方告诉子受,前面拐个弯便是关押李靖的地方。

    子受颔首,入眼之处,是木架子搭建的简陋床榻,上头还有着一层羊毛软垫,自从有了羊毛衣,羊毛工艺品也多了起来。

    床榻一册则是桌案,案上有黄纸有笔墨,有些写好的堆在一起,写着行商、律法、定价、质检之类的字样。

    李靖身着一件雪白的单衣,就坐在桌案边,圜土之中的其他地方,皆是又脏又臭,唯独他李靖,干净得几乎不染一粒尘埃。

    普普通通的衣服,愣是被他穿出仙风道骨的味道,这倒也不假,他本来就是修仙的。

    子受对敖烈道:“去酒池肉林取些牛羊肉,再拿壶酒。”

    一边的的圜土守卫连忙道:“陛下,这里就有....”

    子受没好气道:“这里的酒肉,配不上李卿家。”

    随即他一屁股坐在李靖对面,两人隔案而视。

    子受打趣道:“李卿家,你这里倒是干净,还有床榻,桌案,笔墨纸砚也不缺。”

    李靖拱手回道:“刑部事务繁忙,圜土中也抽不开身,让陛下见笑了。”

    子受淡淡地道:“爱卿将自己押入圜土之中,真只是为了让贵族议论案情,打算有冤假错案,便一力承担?”

    李靖沉默。

    “李卿家特意动用私刑仗打,也是特意留下给人攻讦的借口吧?就是为了入这圜土大狱之中,让贵族的不满有一个宣泄的地方,想一力承担一切。”

    “李卿家怕是还打算背下取缔井田制的千古骂名吗?此举大动干戈,贵族便是心有怨言,也只会冲着你来,朕遭受的压力,便会大减。”

    李靖苦笑道:“算是吧...”

    他也没办法,改田制牵一发而动全身,必须有人背下这口黑锅,痛一时也得区分是痛在谁身上,要是朝中大臣还好,要是是当朝君王,却是不太妙了。

    他领悟到纣王想要废除奴隶与井田之后,自行领人上到贵族府中,而不是上奏以整个朝廷的力量来推行,就是为了让他人尽量远离这件事情。

    而且刑部还有狴犴与獬豸,加上欧阳天禄,就算自己不慎出了什么事情,新法也不会就此停步不前。

    李靖叹息道:“每年贵族家中抛出的尸首不下百具,都死得不明不白,只是他们的身份太卑微,大多人也懒得查问,可新法之下,不容有此,清查人丁既是为了变法,改变田制,也是为了这些人。”

    子受直视李靖,良久,道:“变法一事,逆天而行,逆天下人而行,容易得罪人,朕令你主持变法,却是疏忽了这点,这新法,一步一险。”

    “可这新法,终究是朝廷的新法,也是朕治下推行的新法,李卿家往后,还是不要如此擅做主张了,有事,也得由朕担着。”

    就是,还想偷偷背锅?没可能!

    李靖脸上一阵发麻,被感动了。

    子受又问道:“李卿家,朕当日杀了你的爱子,你可有怨言?”

    李靖摇头:“未有。”

    “为何?”

    李靖老实道:“因为孽子未死。”

    呃,子受一时语塞,这倒是老实话,哪吒上面有人,暂时还弄不死。

    李靖又道:“反倒是因此,臣才明白自己对孽子的纵容,贵族之家,多有纵容亲眷行跋扈之事,臣以前所为,又有何异呢?”

    “入了这圜土,也能好好反思一番。”

    不一会儿,敖烈带着酒香来了。

    子受吸了吸鼻子,咕咕就是一口,道:“来,酒肉都有了,过了今日就没有了。”

    “啊?”李靖愣了愣,这是怎么?莫非外头出了大乱子,变法、变田制的事情,已经大到朝廷压不住的地步了,所以临走前吃顿好的?

    子受看着李靖的模样不禁发笑:“过了今日,爱卿就要自己去酒池肉林了,可没人会送到这里。”

    李靖反应过来,纣王是要以权谋私放了自己,他立即出声相阻:“陛下不可,臣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臣自己心里有数。”

    “那些案子算不得什么大事,杖责之时臣也把握了分寸,真正有问题的是,贵族们的怨气,这件事才是重点,也是变法、更改田制等受阻的地方,臣知晓陛下心意,但绝不能出圜土,必须在留在这里以平贵族之怒。”

    没想到啊,你这浓眉大眼的这么会背锅。

    子受啪一下拍案而起,这次收了力道,不然桌上的酒肉就没了。

    “怒便怒了,这怒还能烧了朕不成?”

    贵族之怒啥都不是,烧不死人,反倒是如果不把这锅背上,二十来年后,鹿台那把火就逃不掉了。

    子受拿出一柄剑:“这是朕遣罗卿家以太阿剑的样式为基础,所打造的尚方宝剑,上可斩无道昏...昏庸诸侯,下可斩贵族,今日便赐给爱卿,再有贵族抵抗,杀了便是。”

    李靖呆了一下,他读得懂纣王眼中的坚定。

    这种时候,以君权放人所代表的东西,他也读得懂。

    纣王不愿意他李靖一人抗下一切,要来替他顶包,自古皆是君王爱惜羽毛,臣子自污为君王顶包,哪有反过来的道理?

    李靖忽然回忆起了在府中修订律法的日子,嘴中似乎还有些墨水味儿。

    那阵子是夏日,时常能看见飞蛾,到了晚上,飞蛾便会从窗外飞入,迎着屋中的火光而上,薄翼扇动几下,最后被火光烧成灰烬。

    那时候他曾感慨过,飞蛾扑火而成其事,若能见斗沙片刻之美好,亦足矣,当时他认为,自己的变法就像发蛾扑火一样,难以成事。

    现在想来,纣王不是放飞蛾的人,也不是烛火,而是更大,更急,扑得更前的那只扑棱蛾子。

    子受不知道李靖在想什么,只是笑道:“随朕出去吧,这圜土里的味道,朕着实受不了。”

    外头还有很多的惊喜呢,殷破败没有跟在他身边,就是去外面营造气氛了。

    李靖入狱的事儿已经人尽皆知,纣王突然入圜土,摆明了是要私放,徇私枉法,这可是大事啊!

    尤其是在新法施行一年后,百姓多多少少总会有些怨气,他们犯了法,那就是严惩,到李靖这里,就被私放了,这怎么行呢?

    如此一来,必然怨声道载!

407.陈述事实

    朝歌百姓已经养成了看报纸的好习惯,反正报纸便宜,看了还能出去吹牛逼。

    尤其是贵族们,他们乐得投入大笔钱财在报纸上,用以扩大自己的名声,今天曹家的报纸登载了祭祀花费十头牛,那边姚家的报纸就会登载花费了十二头牛,要说之前还只是隐隐的攀比炫耀,在祖庙出现之后,报纸上基本都是贵族们钟鸣鼎食的生活,目的只有一个,为自家先祖造势。

    有时候,这些花边小报比朝廷的正经时闻政事报纸还畅销些,甚至是一报难求。

    不过就在前几天,李靖入狱的报道压倒了一切牛鬼蛇神,所有人都关注起这位变法的推动者,刑部的天官,是否会和所有人一样遭到刑罚,新法是不是真的无视身份地位,所有人同罪。

    伯夷府上。

    叔齐赶着早去买了注马,还没等结果,就跑回府中:“兄长!兄长!”

    新的一年,新的休沐,伯夷正趴在榻上,还真别说,拔罐刮痧效果挺好,加上休沐,整个人精神气都不一样了。

    “怎么了?为何如此匆忙?要你买的八号马买了吗?”

    “李尚书……李尚书不是入狱了么,今早陛下也去了,看样子是打算直接放人!”

    “这...”

    这我他妈也爬不起来啊!

    伯夷在床榻上挣扎了一番,仍旧只能趴着,只好指着叔齐,让他去找其他重臣,劝说一二,得把李靖留在圜土。

    叔齐在朝中重臣府上跑了一圈,要么是前天拔了火罐,要么是大前天刮了痧,没几个能正常起床,他灵机一动,跑去了淇水工地。

    万年正戴着一顶草帽,在烈日下指挥工作,这草帽虽然防不了冲击物伤害头部,但能有效防止秃头,只要别人看不见,那就不算秃。

    因而叔齐找了好久才找着万年,没了那显著的半秃,还挺难找。

    “万尚书!”叔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快!快去圜土,陛下出宫了,只怕是打算私放李尚书!”

    万年正拿着砖瓦,烧制砖主要早期发现地是西周故地,时间上也是西周爆发,但在子受大兴土木连建数座大殿之后,就不一样了,有了石涅温度不再是问题,砖瓦技术飞速攀升,扩建朝歌就是投入技术生产的最佳项目,没有秦砖汉瓦,只有商砖商瓦。

    “走。”

    万年放下砖瓦,也不多做犹豫,带着叔齐就往圜土走去。

    但万年这么一走,却是出事了。

    淇水工地是人流量最大的地方,也是最为饶舌的地方,人多嘴杂。

    一个施工的流民道:“万大人这是怎么了?”

    “好像是刑部李大人的事,刚才我就在一边,听说是纣王出宫了,要放了李大人。”

    “李大人不是动用私刑入狱吗?怎么能放?”

    消息飞速蔓延,君臣沆瀣一气,新法落在他们头上,就是严惩,落在朝臣头上,就是轻拿轻放,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件事瞬间影响了大半个朝歌。

    “这是以权谋私啊!”

    “纣王带头徇私枉法!”

    “我早就不爽了,我小舅子和人生了些口角,不就是火气上来了,出手重了些,凭什么抓人?”

    “就是,我一个朋友偷了些钱,也不是钱,就是西市姜道长的钱罐被人碰倒了,上去帮忙捡起来,随手拿了些辛苦钱,这能算偷么?”

    墙倒众人推,李靖变法,确实没带来什么好名声。

    也有人叹息道:“不过也怪李尚书做事太不讲究了,严厉律法是真的招人恨,虽说最近判案已开始讲些情理,讲些人情味,但新法总归让人不适应。”

    “而且这件事啊,李尚书要负全责,那些贵族本就没有犯案,凭什么抓去刑部还仗打一顿,要是换做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岂不是直接被打死了都没处说理?”

    贵族觉得可以就此事做些文章,不说趁机把李靖弄死了,怎么也得关个十年八年吧?爽啊!

    立时,便派出家中下人隐入人群,带起节奏。

    “贵族不是人?上至贵族下至百姓同法,贵族也是受律法保护的!李靖无故拿人,还杖责二十,我见过傅家老二,屁股都打开花了!”

    “是啊,动用私刑也太过了,这还说什么法度严明?”

    “李尚书这也....”

    “纣王还想放人?这怎么能放?必须依法处理,秉公处理!”

    “有那么严重吗?”

    “我刚去市集上看过法碑,朝官犯法,与庶民同罪!”

    “李靖做的事,不就是无故仗打他人,这和去年淇水斗殴的流民,有什么区别?”

    “那些流民有罪,他李靖肯定也有罪!”

    舆论朝着并不好的方向发展,若是李靖严判,关上十年八年,指不定还能博个以身严法的美名,反正暗箱操作一番,圜土里一样理政,但纣王这么一放,却是触了众怒。

    而这时候,得子受授意,将消息带给平民百姓的殷破败等人有动作了。

    三百近卫分作四批,刚好整除,分布在东西南北四集市的法碑前,一遍又一遍陈述着事实。

    “李尚书是为了收取贵族田赋,改革田制,国库空虚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钱从哪儿来?粮从哪儿来?难道要陛下加赋税,从你们身上收取吗?”

    “李尚书近日里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富者田连阡陌,竟少丁差,贫民地无立锥,反多田赋!”

    “他说改则痛在一时,不改,则痛在万世,这一时之痛,他选择加在了自己身上!”

    “那些贵族不该打吗?新法推行之后没有犯法,往日里他们的行为,难道就不该打吗?”

    “陛下仁慈,不追究往日过错,以至于贵族们竟将自己当做了受害者,真正的受害者是你们啊!”

    “就如那傅文,新法推行前,可有鱼肉乡里?可有驭马冲撞百姓?可有侵占良家妇女?”

    “新法推行后,他才没了这些行为。”

    “我只能说这么多,李尚书是为了天下。”

    “我想让你们这些不明就里,还在骂着李尚书,骂着陛下的人们,知道李尚书与陛下到底在做什么,新法是为了大商,为了万民,你们能不能摸着胸口想一想,你们真的了解新法吗?”

    “你们真的明白新法吗?”

    “好好看一看法碑上的内容,新法到底是在保护谁?新法严厉,上至贵族下至百姓同法,到底是对谁更有益?”

    此言一出,好多贵族的家仆都不以为然,甚至阴阳怪气起来,别整些虚的,严法就是严法,还扯出上至贵族下至百姓同法,那这样看,李靖就更应该严判!

    “活该!”

    “李靖犯了法,那就要严惩!”

    “他动用死刑是实实在在的,就该关着他!”

    “判他!”

    但是其他更多人,在这些话下,具是心头一颤。

408.比肩继踵

    “什么?”

    “李尚书是为了收缴贵族田赋,减轻民负?”

    “富者田连阡陌,竟少丁差,贫民地无立锥,反多田赋.....”

    “这....”

    “李大人...新法约束太多,有时候确实真的很让人生气,稍微挪挪田界,挪挪水井,也要惩治一番,但是偏偏,让人说不出来。”

    “一开始还不觉得,这都过去了一年,新法是很严厉,可是却严厉得很让人起敬。”

    “说出去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刚刚你是怎么说的?”

    “这有什么,请姜道长,鬼谷子道长什么的做个法事,泼出去的水也能收回来。”

    “可李大人确实动用了私刑,仗打贵族,这于法不合!”

    “这.....”

    “哪有不合,就说那傅文,以前干的狗屁倒灶事儿少了吗?”

    “他那羊毛衣村头王寡妇穿着身上起了疹子,不该惩治一番吗?”

    “也有道理....但那是以前,不对,王寡妇身上起了疹子你怎么知道?”

    “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就说那傅文是不是个东西。”

    “这....”

    “怎么?傅文以前没欺负到你头上?”

    “确实没有,倒是甘家那个被仗打的以前调戏过我嫂子。”

    “这不就结了,走走,去圜土!”

    “去告状?让朝廷严惩那些人?”

    “....你敢告?再说,陛下不清算以前的事也是因为牵连甚广,怎么严惩?”

    “也是...”

    “那去干嘛?”

    “就去说说冤屈,跟这些近卫一样,俺们也讲讲事实。”

    “以前出了事,连个能帮俺们说话的人都没有,还得新法才能惩治奸人,李尚书这事做的,法理上有些问题,情理却说得通。”

    “走。”

    “去圜土!”

    近卫的几句话,让许多人都血气上涌。

    如果是去年,他们可能还没有与贵族相抗的勇气,但经过一年的变法,已经初见成效。

    庶民站起来了,他们的骨头虽然还不够硬,但也有了些骨气,毛衣骑射下,只要有钱大家可以吃一样的东西,穿一样的衣物,甚至还有新法兜底。

    尤其是这一座座法碑,去年看的时候,感触还没有这么深,今年再看,这一座座法碑仿佛激起了他们压在心底的血气,好似一下子就燃烧起来了。

    不可杀人,杀人者罚....

    不可偷盗,偷盗者罚....

    越看,越觉得不一样,简单的刻字却透露着不一样的情怀。

    杀人有罪,重罚,被杀的人会是贵族吗?人命贱,贵族的命可不贱。

    偷盗有罪,重罚,只有贵族巧取豪夺百姓的份,没有庶民偷盗贵族的说法,还没出手,就被恶仆打的没命了。

    此刻,他们终于理解了新法的真实诉求。

    议论纷纷的人们,心中的那一根弦,突然被狠狠拨动了一下,李靖要将痛在一时的痛全都加在自己身上?

    为什么我们只会抱怨新法的严厉?而没有感激新法所带来的公正严明?没有看到新法带来的风气一新?

    我们也和那些暴动发起斗殴的人一样,习惯了一切,觉得理所应当心安理得了吗?

    李靖能仗打那些贵族,我们也....

    呃,我们还是不敢打,但不碍事啊,我们现在敢发出声音,敢在新法下,说出实话了!

    .................

    圜土的看守都觉得双腿发软,怎么来了这么多人?这是要干什么?

    纣王私放李靖动静闹得这么大?闹得群情激愤了?

    早知道会这样啊,新法严成这样,圜土里都不知道关了多少人,突然整一出徇私枉法,不出事才怪!

    金成带着玄鸟卫朝着圜土赶去,不知怎的,朝歌百姓群起而动,这规模的动静,是要出乱子的!

    “这得多少人啊?快叫兄弟们都过来,别晒太阳打瞌睡了,先把这边的事处理了,要不把上林苑的梅千户也喊来?”

    金成看到了进退两难的看守,也看到了几千号平民老百姓,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

    玄鸟卫如临大敌,全面警戒,也派人去通知了执金吾雷开,万一弄出了暴动,只怕还得出动正规军队,虽然真正的正规军队已经被裁撤了,总得做个样子。

    见圜土的看守在人群中动弹不得,金成只好硬着头皮上去道:“我是玄鸟卫千户金成,你们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圜土乃牢狱重地,不得擅闯!”

    “有什么事情我都可以上报朝廷,要相信陛下,要相信朝廷,要相信律法啊!”

    最后一句话他一连用了三个相信,越是强调,越是心虚,谁不知道纣王入圜土就是冲着放人去的,摆明了带头搞违法乱纪。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金成等一干玄鸟卫,一个青年思考了半天,玄鸟卫这群划水成习惯的狗东西,能办好事?

    他终是挺身一步,带着狐疑的眼神,捋起袖子。

    金成心中一凛,将手按向刀柄,一眼不合就要打人了?刁民啊!

    “看看我这伤。”

    啊?金成一愣。

    那青年把手往前一伸,金成这才看见他手臂上的伤口。

    “傅文两年前纵马过市,他这一鞭子给我疼的哟,现在还刻骨铭心。”

    “还有我。”

    “我也是。”

    “俺也一样!”

    “你们,你们都是来告状的?”金成有些晕,玄鸟卫们也目瞪口呆,完全傻眼了,感情你们不是奔着纣王和李靖的事儿来的啊?

    青年一脸紧张:“别胡说,什么告状,我就是陈述事实。”

    金成还在发愣,人却越来越多。

    “姚家的那个,去年轻薄于我。”

    一个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的女子站了出来,大概千百贵族便有千百不同的口味。

    一名玄鸟卫擦擦额头的汗水,他们是标准的混子,除了打听消息以及不足为据,啥也不会。

    金成显然没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在贵族之下唯唯诺诺甚至不当人的庶民百姓,竟会在这时候站出来,可他能怎么办呢?

    金成望见一个孩子,道:“这里是刑罚重地,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那小孩不听,连连摇头。

    金成劝道:“你父母何在?”

    小孩平静道:“不在了,前年家里的田界被贵族移动,划走了,他们去说理,没能回来。”

    金成觉得心疼又头疼,正巧望见一个老头,怕是有**十岁了。

    那老头也看到金成的目光,道:“俺找俺孙子,俺孙子被雇去营造府邸,去了姚府就没回来。”

    金成叹了口气,谁不知道贵族劣迹斑斑呢?

    可听着听着,他觉得不对劲了。

    “就那个谁,傅文,他去年当街打了我!”

    “去年?你不是今年才从鄂城迁来的吗?”

    “你别管!他就是打了我!”

    “他怎么打你的?”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傅文左手出拳如龙,右手出掌如虎,左腿一招莲花飘,右脚一记仙人跳就给我踹飞了八百米。”

    “你怎么还能活下来?”

    圜土外已经彻底乱套,便是看守加上玄鸟卫,都顾不过来。

    几百,几千,万余人,熙熙攘攘的,就跟抢购打折无心菜一样。

    一开始倒还比较正常,毕竟贵族们劣迹斑斑,好事没干多少,坏事数不过来,确实有许多曾经受过欺负受过委屈的老百姓。

    可后来就离谱起来了,胡编乱造的都有,有小孩子,也有老头老太太,连残疾人都不少,还将自己残疾的原因都栽到了贵族头上。

    那些人也不怕了,反正人多眼杂,他们也不是说要用这些事来状告贵族,要求严惩,就是和他们说的一样,只是陈述事实。

    金成只感觉到头皮发麻,百姓们容易被忽悠,今天骂你,明天夸你,后天还骂你,但他们大多善良又可爱。

    他只能带着玄鸟卫勉强维持秩序,倾听着一个又一个不算太靠谱的事实,不至于直接让百姓们冲入圜土,惊了纣王圣驾。

    子受在圜土里,和李靖喝完了最后一杯酒,正在往外走。

409.万民请愿

    李靖被子受的坚定感动,出了圜土,其实作为执法者,他不应该这么做,但皇帝都发话了,作为臣子,他更不可能违逆。

    两人还没走一半,就听见了外头吵吵嚷嚷的声音。

    子受立即就知道,看热闹的人来了,他佯装不知,问向看守:“怎么回事?外面似乎挺乱?”

    那看守心有余悸地道:“陛下,都是些庶民百姓,数目只怕有万余。”

    “嗯?”

    “这还是往少了说,还一直有人在往这边赶...”

    “到底发生了何事?”

    “都是为了陛下而来。”

    子受微微一愣,这个规模远超估计了,这么下去,岂不是得发展成国人暴动?

    周幽王时期国人手持棍棒、农具,围攻王宫,成就了周幽王恶名,“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遗臭万年,这要是主角换成了自己.....

    安全有保证,周幽王是正经历史,国人暴动平定不下来,自己这边是封神,就是李靖也能打上几个百个。

    这么一来,不就只剩下骂名和昏庸值了吗?

    好事儿啊!子受一下子就乐了起来。

    圜土之外,人们看见了大门开启。

    “门开了!”

    “李尚书!”

    “还有陛下!”

    “果然出来了!”

    见到纣王和李靖同行而出,众人都关心起来。

    本来子受已经准备好找条小路溜走,今天的昏庸值就算赚完了,可刚迈起来的腿,突然没了力气。

    他看着圜土之外的万余人,密密麻麻的男女老少,脸上的表情并非是抱怨司法不公,而是充斥着感激的情绪。

    子受说不出话了,几个字卡在了嗓子眼,死活吐不出来。

    沉默好一阵后,他才道:“怎么会这样?”

    金成匆匆从人群中挤出,道:“陛下,这些人听了近卫们的宣讲,知道了一切,好多人都反应过来,新法实际上是为了保护他们,纷纷过来告状的,那些被李尚书仗打的贵族都是罪有应得,李尚书无罪,是应该得放了...”

    “陛下入了圜土后,他们就来了,一开始也就百人,后来人越积越多,都是来..陈述事实的,全说是那些被李尚书仗打的贵族如何恶劣,臣本来想着先安抚好一阵,可人实在太多了,我们玄鸟卫劝过,可他们不听,说什么都要看着李尚书和陛下一同出来才放心。”

    “幸好我们也不是吃干饭的,虽说没有让他们散去,但至少能维持住秩序。”

    子受咂舌,玄鸟卫是不是吃干饭的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时候还给自己脸上贴金,不愧是混子。

    只是当前这局面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这哪是国人暴动啊!都要奔着万民请愿去了!

    这是何必啊!新法那么严,你们就没点逼数?还盼着李靖出狱,怎么的,小民犯法就是犯法,朝官犯法就不算了?

    徇私枉法你们也能说个一二三四来?

    人群中一个老头颤巍巍的走上前,兴许是第一次面对纣王和朝官,他显得有些胆怯。

    金成只得暗中引着他,这些人都是他在倾听民意后特意挑选的几个人,当前不正是白白给纣王赚取名声的时候吗?选出几个百姓作为民意代表称颂一番,再好不过。

    老头走到子受面前,惶恐道:“陛下....俺们不是暴动的,俺们就想看看李大人能不能出来....”

    他指着人群道:“陛下,俺们都知道新法好,自发过来,有做木工的,有烧炭的,还有卖无心菜的,俺们都知道新法是严厉了些,但也知道,新法好着咧....”

    另一个青年也激动得在人群中大喊:“陛下圣明啊!李尚书无罪,贵族罪有应得!”

    一个怯生生的女声道:“陛下圣明,李尚书在,才能推行新法,才能严惩奸人!”

    一个老妇人也道:“不就是杖打几个人了么!那些人平日里打的他人也不少,就是还回来了,坏人不入圜土,好人却入了圜土,那法理又何在?”

    “陛下仁慈,不追究他们的过错,要是严惩,那些人死有余辜,他们才是天杀的大恶人!李尚书入狱简直是颠倒黑白!”

    子受无语凝噎,怎么百姓的觉悟就这么高了?淇水暴动时候的理直气壮去哪儿了?

    可百姓们就是这样,甚至还有人掩在那个身高八尺腰围八尺的女子身后,大声喊道:“我要是能进得了傅府,不仅是傅文,傅语也一起打!”

    “对!说的没错!”

    “我也是!”

    “哪一个不该严惩?”

    圜土内外都响起了百姓们的喊声,声音都是遮遮掩掩的,平日里不敢直接怼贵族没事,现在人多眼杂放得开,混在人群口嗨一阵完全没问题。

    一阵阵的喊声下,人不仅没少,反而越来越多,金成觉得有些头疼,纣王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啊!快点回宫,也好将这些百姓给疏散了,真要这么继续拥挤下去,就算得了民心,也得出些别的问题,光是踩踏都会死伤不少人。

    子受望着眼前的老头,挥手道:“朕何德何能?你们先退下吧。”

    那老头却是不依不饶,在金成的肢体暗示下,继续道:“陛下有德,李尚书有能,这样俺们才有冤能伸,有哭能诉啊!”

    李靖也有些不忍心,劝向另一个老头,道:“老丈,靖乃戴罪之身,蒙陛下恩德,得以出圜土,但却也实实在在动用私刑,犯下了罪过,不求有功,只求将功补过。”

    老头却连连摇头,道:“这说的什么话,早上我还骂你来着,可现在一想,要不是新法,兴许今年就被那些人给糟蹋了。”

    万年和叔齐这时候才匆匆赶到,两人见到这场面也被惊得一愣。

    他们其实早就该到的,只是半路又突然发生了些事,只得原路折返回去,匆匆处理一番,才再赶来。

    子受问道:“你二人怎的也来了?”

    万年这才缓过来,道:“陛下,城外的流民也都知道了,若不能快些处理,好事恐怕会变成坏事,那些从鄂城新来的百姓,并未切身感受到新法的好处,初接受新法,大多心有怨言,毕竟新法确实太过严厉,让人不满。”

    这是什么好事变坏事,分明是坏事变好事啊!

    子受松了口气,我就知道百姓没那么容易接受新法,已经忍了新法一年的百姓能接受,可那些新来的流民根本接受不了!

    正好群情激愤太过拥堵,除非直接晃着兵刃开路,否则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只等城外不满的流民赶到,到时候局势瞬间逆转。

    叔齐催促道:“还请陛下先快些和李尚书离开圜土,这里的事由臣等处理。”

    晚了,人实在太多了,兴许还有贵族从中作梗,城外不满的流民这时候已经来了。

    “李靖有罪!”

    “有罪就要遵循新法,严惩!”

    “有什么罪?那些人更有罪,李尚书打得好!”

    “就是,不这么收贵族田赋,明年田赋收你身上,你就高兴了是吧?”

    “再说了,要不是新法,俺说不准已经被埋在哪个旮旯了呢!高将军被诬陷算计的事莫非你忘啦?”

    眼见着两拨人争执不休,隐隐有争执起来的趋势,子受忙叫金成领着玄鸟卫调停。

    今日这般景象,已经够了,朝歌国人如何看待李靖还有待商榷,至少新来没多久的流民,是不满新法,不愿意见到徇私枉法的,只要后续再用报纸宣传一波,昏庸值赚个够。

410.割发代首

    “李靖枉顾律法,擅自动用死刑,便是有罪!”

    “如此徇私枉法,如何还有面目出这圜土?”

    就在金成带人疏散人群的时候,人群之中突然传来了声音,将矛头直指李靖,就和此前百姓们在熙攘的人群中数落贵族一样,现在有人数落起李靖,也很难发现根源。

    李靖浓眉微皱,这正是他最担心的一点,不管百姓们怎么说,他终归是没有按照律法,而是擅动私刑惩治了贵族,这也是他有所顾虑,想要呆在圜土之中的原因,。

    人群中的声音继续高喊:“陛下啊!新法甚严,万万不可徇私枉法,今日私放了李靖,明日私放了王靖,后日就能私放吴靖、陈靖,只怕是羑里里的姬昌,也能放了!到时候,法将不法,国将不国!”

    子受肯定不可能严惩李靖,而且这番话正合自己心意,别管他人怎么说,今天徇私枉法的锅,他背定了!

    他冷哼一声,大声道:“徇私枉法又如何?你可是不服?何人如此放肆?若不是念在今日李尚书出了圜土,乃大喜之日,定斩不赦,速速退下!”

    看到纣王如此极力维护自己,李靖忽然一拱手,向着周围百姓朗声道:“陛下恩德,靖铭感五内!然而靖身为执法之人,知法犯法,确有实罪,有罪便当受罚,为了天下社稷,靖又何惜一命?”

    子受听着眼皮子一跳,李靖不会是想要自杀谢罪吧?

    他回想起水淹陈塘关那日,那一日,李靖不就想着自杀为哪吒顶罪吗?

    有自杀倾向!

    却见李靖的声音又大了几分,继续道:“然而如今,天下诸侯心怀不臣,贵族霍乱百姓,又有四夷作乱,犯我疆土,靖心中无时无刻不忧心如焚,而靖武不足以安邦,文不足以治国……”

    “唯有以身变法强国,可堪一用。”李靖一边说着一边掏出子受给他的赠剑:“此乃陛下所赠之剑,上可斩诸侯,下可斩贵族,靖得陛下重托,此剑,为严明律法之剑!”

    “李靖!”

    子受见着李靖连剑都拿出来了,还能不是自杀?

    古希腊就有个立法者叫卡龙达斯,和李靖一样制定了许多法律,其中有一条是“公民不得携带武器参加集会”,但有一次卡龙达斯不小心佩剑走进了一个会场,马上就有人指责他践踏了自己制定的法律,必须受到严惩,然后他向宙斯发誓会维护法律,然后就自刎而死。

    李靖肯定也打算这么做,以身殉法当个典型。

    这哪能行?子受立即出手就要夺剑,却被李靖一个假动作晃开,扑了个空。

    一边的万年与叔齐慌乱一阵,可没有任何办法。

    倒是人群之中的那个声音仍在说着:“啊哈哈哈哈……”

    “李尚书当真司法公正,今日是要在万民面前以身正法吗?既然有罪,便应该治罪,擅用私刑,理当严惩,就是死罪,也不为过吧?!”

    “听闻李尚书说过,“自古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大商未闻有流血而牺牲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李靖始”,想来今日就是开始的好日子,若是李尚书能够殉法,那这天下还有人不遵循律法吗?还有人不敬畏新法吗?”

    听了这番话语,刚稳住身形的子受怒喝:“将这妖言惑众之辈找出,拿下斩首!”

    妈的,李靖变法就是个宝贝,眼见着昏庸值都要来了,你还想把他逼死?一个念头都别想有!

    李靖却是颇有气度的轻喝一声,白衣飘飘:“不知阁下何人,不过还请诸位看好了!”

    他突然拔剑在手,做了个横剑自刎的姿势,随即剑光一闪,唰唰唰掉了一地头发。

    剃光头都不用推子,长剑就行,李靖这一手剑术绝活只怕在几千年后都能靠着开理发店维生。

    万年看着李靖一根头发都不剩的大好头颅,眼中不禁金光外放,也不知是被闪瞎了眼,还是找到同类心情激荡。

    李靖握着一把头发,道:“上至贵族,下至百姓同法,靖自然不能免罪,今日靖割发代首,受髡刑,此生不再有半寸须发,倘若来日陛下一统天下,变法大成,依然有人不满,靖亦愿献上首级!”

    在圜土周围拥挤的百姓见到李靖割发代首,先是一阵沉默,随后便哗然。

    孔子还没有云出“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不敢毁损,孝之始也”,让保持头发和皮肤的完整,成为最基本的孝道要求,乃至于到了一旦有丝毫的故意损坏,就是不孝地步。

    现在也不是“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将头发和脑袋相提并论的年代,但在商朝也有类似的意识。

    髡刑就是剃头发,是上古五刑之一,商朝自然有沿袭,这种刑罚不疼不痒,但却是对人格的极大侮辱,尤其是像李靖这样高高在上的大官,算是相当大的惩罚。

    看看万年就知道,就因为秃头,受了不少非议,在工地这种人多的地方,还得特意戴个草帽,以工程帽为由自欺欺人。

    子受看着李靖的大光头,半天说不出话,你个浓眉大眼的其实是个奸贼?作秀的一套割发代首都能弄出来?

    李靖顿首,道:“靖已受刑,还有何话可说?”

    人群之中忽然爆出了许多声音:

    “我大商有李尚书此等忠良之辈,实乃朝廷之幸,万民之幸!”

    “李尚书公正无私!”

    “新法严明!”

    百姓们满脸赤诚,一副心悦诚服的样子。

    是啊,在子受眼里,李靖不过是剃了个头,跨越三千年文化理了个发,走在流行前线而已,但在寻常百姓眼中,这是实实在在的刑罚。

    在他们的思维中,一个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头发割得一丝都不剩,无疑是社会性死亡,对李靖这种大官来说,甚至比死更难受,更别说,李靖还发下了永不再留须发的誓言。

    子受心里很堵,我费这么大劲忍着圜土里那股怪味,就是为了让你李靖在大庭广众之下割发代首?

    这还怎么徇私枉法,直接成司法严明的典型了!

    再加上去年年底的淇水之刑,新法只怕更加深入人心!

411.公卿下乡

    在圜土呆了大半天的百姓们,直到子受与李靖退走,方才离开。

    子受的心情极差,看着李靖那锃亮的大光头,想笑也笑不出。

    他能怎么办呢?李靖做出了极大的牺牲,指不定殷夫人都不会允许同房,至于哪吒什么的,说不定还会不认这个爹。

    虽然哪吒本来就不太认,但现在肯定更加理直气壮了。

    至于昏庸值怎么办?

    子受持乐观心态,就目前看来,也就是徇私枉法的计划失败了而已,还不至于让百姓对自己称赞有加而倒扣!

    而且刑部为了逼迫贵族缴纳田赋,连续断了许多案子,只要里头有那么几个冤假错案,昏庸值就稳了。

    几天后,九龙桥上,九间殿前。

    往常朝臣上朝,是需要戴官帽的,唯独李靖没有,既然答应了百姓不再留须发,便需要光明正大的给所有人看到,大光头不必遮掩,全朝歌独一份。

    走在九龙桥上,李靖脸上写满了自信,头发虽然没有了,但新法却能贯彻落实下去,难道不值得吗?

    同僚也很开明,鲁雄着招呼道:“万民请愿放你出圜土,这面子可不小。”

    伯夷也关心道:“当真没事了?”

    李靖摸了摸光秃秃的脑门,微笑道:“自然没事,这刑罚,倒也凉爽。”

    万年应和道:“说的极是,虽是三月,但暑气也上来了些,少些头发更凉快。”

    群臣一阵哄笑,李靖这么说也许还真有点道理,万年这么说就是在遮羞了,春夏之际头发少些更凉爽,难道秋冬之际你就能长出头发来保暖吗?

    众人寒暄一阵,商容便道:“走走,入殿去,今日陛下将我等在家休沐的臣子也叫上了,必有大事。”

    “老丞相身子骨好些了?”

    商容一愣,活动了一番筋骨:“还真好多了,刮痧按摩确实有用,这按跷馆虽然有伤风化,但也不是不能考虑推广。”

    鲁雄嬉笑着道:“老丞相如此,只怕没少找那些巫女踩背吧?”

    “哪里的话?”商容却是严肃起来:“女子力道不足,男子才好。”

    看着臣子相宜的一幕,李靖一阵感慨,虽说那日是自己当着百姓的面顶罪解决了一切,但他很清楚,即使没有割发代首一事,纣王也定会不惜名声保下他。

    这是什么用的君王啊?哪怕背负污名,受百姓指点,也力挺臣子,怎能够不众志成城效死力呢?

    群臣入了九间殿,子受正坐在上首,今日桌案上不再是瓜子核桃,而是满满当当的奏疏。

    “诸卿看看,这是贵族清查的人丁数目,还有田赋。”

    土地调查、人口调查,刑部基本差了个大概,田赋已经很好收取,不会再受到强烈抵抗,当然,暗骂和非议是难免的。

    奏疏还没发下去,反倒是李靖送上来了一份新奏疏。

    子受看了两眼,猛然色变,这份奏疏里记载的是刑部判下的所有有关贵族的案子。

    里头...一个冤假错案都没有。

    所有的案子,都是证据确凿,可供公评,就连各家家主都认了,挑不出刺,能怎么办?

    也有耍心眼睁眼说瞎话故意说成错判的,可全都被刑部用百口莫辩的证据打回去了。

    子受一愣,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怎么可能?”

    匆匆判下几百几千桩案子,真就一个冤假错案都没有?

    真就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他眼珠子都掉下来了,还能这样玩?

    子受一脸茫然:“刑部如何做到的?既快,又准,没有任何错判,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又不是神仙!

    等等...神仙?

    子受神情严肃起来,该不会是神仙吧?

    李靖答道:“陛下这是刑部上下所有官员的功劳,他们明察暗访,将朝歌贵族的底细摸了遍,玄鸟卫也从中出力不小。”

    狴犴与獬豸虽然居头功,但他们更多是在上头指挥,具体事情还是下面的小吏在办,功劳自然不能独吞。

    子受沉吟片刻:“刑部有功,玄鸟卫有功,既然如此,通通延长休沐一个月,还有拔罐,必须去阿房宫拔罐,调养身体!”

    子受感慨道:“李卿家不愧是朕的肱骨,刑部办案也是日以继夜,大伤身体,应当好好修养一番……”

    李靖登时就站在原地不动了,这就又拔罐休沐一条龙了?

    我还不如呆在圜土里呢,圜土里至少能办公。

    子受挥挥手,令当驾官将桌案上的奏疏散发给群臣,道:“诸卿还是先议议正事。”

    “这是贵族的丁口与土地?”

    “正是。”子受道:“再看看反面,反面是诸卿应该下到的乡里。”

    “已是三月,正待春耕,去年朕便说了,春耕之时,朝中公卿与贵族皆要下到乡里,协助农人耕种。”

    商容皱起眉头,自去年年底公议过后,纣王就没有再提这件事,他还以为就此带过,没想到纣王就等着春耕直接下令。

    “臣以为....”

    可他刚开口,就被子受打断:“老丞相莫要再说,协助春耕是公议而出,朝廷不可言而无信,春耕乃重中之重,诸卿莫要推辞,按照名单上的调派,各自下到乡里!”

    子受满怀信心,这事儿不会出问题,他仔细调查过了,朝臣里根本没有几个会种地的,就算有也只是少数。

    更多的还是商容这种老胳膊老腿,或者杨任那种细胳膊细腿,种地?种啥啊!不碍事就不错了!

    ..............

    张三、李四从上林苑出来了,正值春耕,上林苑不可能继续把他们这种农人留在宫市耽误农时。

    俩人的田地里,除了种小麦、粟外,便是种无心菜。

    每年他们都会将无心菜交给一个老妇人,那老妇人擅长做生意,便替他们卖。

    “肉食者鄙,肉食者鄙啊....”

    张三、李四见了老妇一面,本以为今年也可以如往常一样合作,没想到老妇人翻来覆去就是这一句话。

    他们回想起来,这不正是那日腊祭公议时,老妇所说的话的吗?

    老妇正是最抵触朝官贵族下乡耕种的人,这些上位者懂个什么种地?无心菜欠了收,她拿什么去卖?

    张三、李四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是啊,你看看杨任,喷人在行,他能种地吗?

    看看鲁雄,拿刀在行,他会拿农具吗?

    肉食者,他就是鄙啊!

    不行,得做点什么。

412.冲撞车驾

    张三、李四已经得到了户部的消息,来到他们的田地中耕种的,是周文王姬昌,以及晋王崇侯虎。

    张三灌了口酒,道:“我们必须阻止公卿下乡,什么文王晋王,姬昌今年都七十多了,能种地?那崇侯虎也是,除了斗鸡吃鸡,还会什么?”

    李四也咕嘟一口,愤愤不平:“就是,今日那两人便要来到田里,应该是走南门,不如我们先行一步,将车驾拦下。”

    “不错不错,只要能阻止他们,今年又可以趁着无心菜赚上一笔。”

    酒壮怂人胆,两人跌跌撞撞走到了南门,蹲守在道上。

    没一会儿,便见着两辆豪华车驾上了道,朝中公卿的车驾难以辨认,但崇侯虎与姬昌,是朝歌之中少有的诸侯王驾,马车规格极高,一眼就能演出。

    “好!”

    两人大喊一声,满脸正义的冲向了车驾。

    其结果毫不意外,两个赶车的马夫瞬间便将张三、李四压在身下。

    马夫闻见一股酒气,冲着崇侯虎道:“王爷,他们喝了酒。”

    崇侯虎摆摆手:“无事,放了吧,去田间要紧。”

    虽然不知道纣王执意让贵族公卿下乡是为什么,但肯定有深意,不能耽误。

    张三李四却不依不饶,在马夫身下醉醺醺道:“肉食者鄙!绝不能让你们这些连粟米都分不清的人下了田里,碍了春耕,谁来负责!”

    这一喊,顿时便吸引了无数人,朝歌百姓今天又有瓜吃了。

    当众冲撞贵族车驾!

    听起来似乎还是受到公卿下乡协助耕种的农人!

    这事可不好办了,公卿下乡的第一天,就闹出了这种事。

    不过片刻,吃瓜群众就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姬昌微微掀起车帘,见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吃瓜群众,心中一动。

    他是戴罪之人,反商之心人尽皆知,被囚羑里已有两年,今日之事,是他的机会。

    姬昌缓步走下车驾:“你说本侯不分粟米,妨碍春耕?”

    虽然被封为周文王,但姬昌并不以孤自称,依旧称自己为侯。

    “西...西伯侯?”

    张三、李四在马夫身下看着这个颇有风度的老人,心中更加不信任。

    看看这姬昌,比想象中老态更显,他能干什么?

    “正是……”姬昌点头,拱手道:“本候奉陛下之命,下至乡里,协助尔等春耕,你们为何不思感激,反而拦驾冲撞?”

    他在等,等这件事被更多的人看到。

    张三李四倒也配合,顿时扯着脖子,理直气壮道:

    “侯爷可拿的动锄头,端得起陶罐?既不能耕种庄稼,又不能灌溉田间,下至乡里又有何用?”

    两人没说的太过,其实他们很想补一句公卿不仅没用,反而会碍手碍脚,耽误农时。

    姬昌闻言一笑,这正是绝好的噱头。

    朝中公卿不懂耕种,诸侯贵族也不懂耕种,但他是个例外。

    他的先祖可是后稷,被人们推崇的农业先祖。

    更别说,姬昌年轻时就在西岐推广了灵圃,灵圃集农科站和公共菜园于一体,大大丰富了西岐百姓的饮食,他当年正是靠着这一手,得到了西岐民心以及丰厚的政治资本。

    两年前被囚禁于羑里后,他也没有忘记这手绝活,除了尝蛇胆睡薪草,便是种菜种田,不仅是为了让纣王放松戒备,也是为了博取民心。

    为什么种菜能博取民心?很简单,只要他的种田手段让粮食增产就可以了。

    姬昌在纣王令公卿下乡的时候,就暗自欣喜,希望能够得以真正施行下去,那样自己就可以在田间推广种植技术,赚取更多名望,不说让纣王放了他,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

    而且还能提升先祖后稷的地位,他可不敢保证远在西岐的姬发、姬旦会给祖庙捐钱,到时候让先祖后稷落在什么阿猫阿狗下头,可就大不敬了。

    今天这一闹,正中下怀。

    姬昌叱喝道:“本侯怎会不知晓民间疾苦?你二人从未见过本侯,也不知本侯手段,怎得就说出本侯不知农事的话来?”

    “这...”

    张三李四被这一喝喊得醉意顿去,瞬间惶恐不已,就算朝中公卿不懂耕种,他们也不应该直接拦驾啊!

    两人一副懵逼了的模样,傻傻的瞪着姬昌,却又说不出话来。

    姬昌继续道:“今日你二人冲撞本侯车驾,情有可原,此事暂且作罢,晋王以为如何?”

    崇侯虎一愣,见姬昌看着自己,便连声道:“是极,是极。”

    都做到诸侯王了,姬昌要搞事就让他搞,自己还是低调些,不要抢话,纣王将自己与姬昌分配到同一处地方,未尝没有监管之意,只用看看姬昌有没有什么小动作就行了,这点事倒不需要太过在意。

    姬昌捋了捋须,先让马夫撤下屁股,将张三、李四扶起。

    这一举动立时便让不少人惊呼,贵为诸侯王竟然亲自将农人扶起!姬昌不愧素有贤名!

    姬昌笑道:“冲撞车驾一事,本侯可不追究,但你二人说本侯不善农事,却得说道说道。”

    “这...请侯爷恕罪!”

    张三李四鼻涕眼泪混杂在一起,今天就不该喝那一口酒!

    姬昌拍了拍袖子,一副长者风范,淳淳道:“无事,陛下曾说过,大商不以言论治罪,本侯自然不会报之刑部,不过本侯却想和你二人赌上一番!”

    赌?

    张三、李四对视一眼,脸上充满疑惑,他们也爱赌,赌马赌球,还能趁着慈善道人出现时,赚点小钱。

    但和姬昌赌....

    赌什么?赌了他们也不敢赢啊!

    除非赌谁活得长,看姬昌七老八十的,最多也就再活个几年,到时候赢了也不能找他们算账。

    “就赌这农事,若本侯与晋王不善农事,坏了春耕,便是你们赢了,若本侯与晋王助了你们,便是你们输了。”

    这赌得个什么呀!

    张三疑惑道:“不知侯爷以何物为赌注?”

    呃...

    姬昌被问得一愣,他是被压在羑里的犯人,种完了地依旧得回去蹲牢狱,还真没什么可以拿来当赌注的。

    倒是一边的崇侯虎从腰间拿出一块玉佩,一脸笑意:“以此玉佩为注,你二人赢了,玉佩便归你们所有。”

    纣王的意图,姬昌的打算,诸侯贵族、朝中公卿为何下到乡中,他已经全明白了。

    李四看着玉佩,抹了把嘴角的口水,战战兢兢问道:“那我们要是输了呢?”

    姬昌道:“要是你们输了,便告知邻里,让此事人尽皆知。”

    “好!”

    两人异口同声,输了也就丢点面子,赢了却能白赚一枚玉佩,稳赚不赔!

    人群散去之后,张三李四跟在车驾后头,往自家田里走去,一路上碰到了不少同样下乡耕种的公卿贵族的车驾。

    而那些和他们一样,浑身泥点的农人,则是沉默地站在路边迎接,脸上满是敢怒而不敢言的怨愤之色。

    公议时有的人还会因为纣王提出的自带种子而贪图小便宜,几个月过去,他们却是都明白了过来,朝中公卿压根不会耕种,下到田地里,除了碍事,什么也干不了。

    哪怕几个身强力壮的武将能做些苦力活,总有其他倒霉蛋遇上姬昌、商容这样的老爷子,老胳膊老腿的,不仅不能耕种,还得小心翼翼伺候着。

    见此一幕,张三李四心中更加安心几分。

413.第一层,同理之心

    农人们在田里忙碌,这一幕和崇侯虎想象中没什么不同,农人们不愿公卿贵族这等外行人插手,却也无法抗命。

    农人们大多穿着短衣短袖,自从去年年底毛衣骑射对衣物不再有任何礼节约束后,他们就发现了短衣短袖的好处——简便。

    尤其是在地里干活,短衣短袖更是成了标配,不容易沾着泥土,洗起来也方便,他们挑着一担又一担的沤肥,倾倒播撒在地里,一边喊着臭,一边打趣说笑。

    这时候,农人们的内心无比纠结,无论是短衣短袖,还是粪肥,全都出自纣王之手,这两样东西,都方便了耕种,让他们这些地里讨生活的人得以过上好日子。

    可偏偏纣王又派出了不懂耕种的朝中公卿来捣乱,让人哭笑不得。

    崇侯虎看着这幅从未见过的景象,心中暗叹,他也当了几十年侯爷,可从来都不知道人们是如何耕种的。

    这便是纣王的第一层意思,让朝中公卿通过下乡的这段时间,了解百姓如何耕种,如此一来,才能更好的理政,处理农事,一个连地里怎么长出庄稼都不知道的官员,又怎么能劝农,想出什么惠农政策呢?

    除此之外,对贵族也有一定好处,纣王希望贵族能体会到民间之苦,或多或少,有一些改变。

    这就叫同理之心,希望有更多人能设身处地理解农人们的处境。

    不过这只是第一层,更深层次的用意,还得多加思考。

    崇侯虎继续在田间走着,正巧赶上张三取井水灌溉田野,他猛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井田制,改了!

    他急忙拉住张三,道:“张三,你们以前都是在公田里的水井取水灌溉田地?”

    “自然。”

    张三心道,这尼玛不是废话吗,井田制的井字形分配,就是因为只有最中间的那块公田里有井水,四周八块土地的农户都依靠公田井水灌溉。

    崇侯虎继续问道:“去年底李尚书改田制,废除井田,原本的那块公田,归了谁?水井又归了谁?”

    张三索性将水桶放下了,耐心解释,想早些打发掉崇侯虎:“公田分给了周围农户,水井八家共用。”

    “那是否会因为打水而产生矛盾?”

    “肯定啊!也幸好李四和我关系好,我俩一起,才不会被其他人欺负,不然灌溉土地都得费上好一番功夫。”

    崇侯虎惊呼道:“那么,公田,民间也将和贵族一样,将人丁数目摊入田地之中,以此为标准来收取田赋?”

    “是啊...”

    崇侯虎有些恍惚,这就是关键!

    一旦百姓的田地在公卿下乡的影响下而减产,必然使得朝廷田赋减少,纣王不可能如此不智,这么说来,纣王绝对有把握公卿下乡会让粮食增产。

    崇侯虎眯着眼睛,看向八家农户共用的水井,这水井,是井田制废除后留下的弊端,公田不存在后,水井也不再归属于朝廷,农人们对水井的归属以及先后使用权争执不休、矛盾不断,公卿下乡,不就正好调停吗?

    再怎么争执,也就是朝中公卿一句话的事。

    不不!崇侯虎又猛地摇了摇头,解决水井问题只能解决废除井田制的后遗症,如何使粮食增产才是关键,纣王一定另有它法!

    随后他就地一蹲,往衣衫上沾了些泥,假装自己劳作了一天的样子,便找了棵大树,在树荫底下睡大觉去了。

    崇侯虎理直气壮,他觉得自己只是来监视姬昌的,并不需要过多的劳作,反正,他也不会,乱插手不是找不自在吗?静待其变即可。

    就在崇侯虎在闻着初春的花香入睡时,其他下乡的公卿、贵族频频出事。

    辛甲和曹家家主一组,协助耕种的对象是个老翁。

    这老翁算是为数不多欢迎公卿贵族来相助的农人,因为他的儿子死了,家里的田地只能由他一个老汉来耕种,随着年龄增大,早已撑不住,哪怕只是多上一两个人,也能减轻些负担。

    可他万万没想到,来的两个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抗,还不如自己有力气。

    那个叫辛甲的据说还是御史台的二当家咧,劳作一天干的活儿还没他一个时辰干得多,至于那个细皮嫩肉的贵族家主就更不用说了,险些中暑,还倒找麻烦。

    辛甲也无奈,他只能说自己尽力了,斜依大树,在树荫下歇息恢复体力。

    老翁和其他几户农人沟通半天,辛苦的抱着瓮,从水井中汲水,随后将瓮递给了辛甲:“两位贵人喝些水吧....”

    他的眼中极是不舍,争到这一瓮水很难,从井里打上这一瓮水,更难,如果不是新法严厉。只怕不少农人会因为争夺灌溉田地所必须的井水而大打出手。

    可老瓮还是递出了水瓮,要是让这些贵族公卿累出渴出什么毛病,他可不能免责。

    辛甲有些尴尬,自己明明是下到乡里帮忙的,现在却成了碍事的那个,他知道这瓮水的来之不易,虽然口中干渴难耐,却还是羞红了脸,拒绝道:“还是先这水拿去灌溉田地吧。”

    老翁愣了愣,还没来得及收手,辛甲身边的曹家家主就将水瓮一把抢过,抱着水猛灌。

    喝完后他还嘟囔着道:“有些眼力劲儿,老夫平日里可不会喝这种水,更不会用这劣等瓮,今日之事,你说出去了,也有面子。”

    老翁接过瓮苦笑,什么面子不面子,对他们这种庶民老百姓来说,地里的收成是最重要的,土地就是一切,先把粮食种出来,生活过得下去,再谈别的。

    也就改了纣王改了井田制,他家里丁口少不用交太多田赋,今年才能过的好些,不然按照井田制,他着身体即得顾及自家田地还得耕种公家田地,说不定还会被以怠慢田赋为由治罪夺田。

    辛甲看着老翁蹒跚着走回水井,在烈日下擦着汗,默默等待他人取水完毕的模样,十分揪心。

    这天下到底有多少农人如这老翁一般,过着辛苦日子啊!

    默默注视了片刻,辛甲很无奈。

    今天他帮不了老翁什么,明天他依旧帮不了老翁什么,有他没他没区别,更何况还有曹家家主这个负资产,要是就这么下去,老翁今年的春耕可不容易。

    可自己到底能做什么呢?难不成锻炼身体,学好农活?那都得什么时候去了?

    第二天,辛甲依旧什么都没能做,曹家家主依旧在一边偷奸耍滑,就躲在树荫里,懒得下田地。

    辛甲睁只眼闭只眼,他也想偷懒,至少偷懒的话,可以和曹家家主一起呆在树荫底下,不拖累农人耕地,至少比瞎指挥要强,只希望早日应付掉纣王的下乡命令。

    他再次看到老翁抱着瓮打水的时候,心中更加不忍,叹了口气,可就这时忽然灵光一现,喃喃自语道:“凿木为机,后重前轻,掣水若抽,数如沃汤...”

414.第二层,桔槔

    辛甲也不记得是从哪里看来的,就这么反复念叨着:“凿木为机,后重前轻,掣水若抽,数如沃汤.....”

    “什么?”

    打瞌睡的曹家家主一个激灵,这句话他好像也在那儿听过。

    “桔槔。”

    见曹家家主迷惑不解,辛甲解释道:“又称吊杆、称杆,是用来汲水的工具。”

    “这东西....”曹家家主立即明白过来:“能提升汲水效率?”

    “此物省力,用来汲水事半功倍,却不算普及。”

    曹家家主眼睛一转,问道:“那该如何制造?”

    自文丁发明出莫须有,并以之杀了姬历后,莫须有在其孙子纣王手中得以发扬光大。

    曹家家主是想在下乡种田的时候偷懒,可万一纣王以不尊诏令为由,把他给砍了呢?

    能做些事,就做些事,至少掩人耳目,而且曹家家主很精明,如果有这种能提升汲水效率的工具,除了农人外,贵族也是受益者,他们有田,也要汲水灌溉。

    曹家家主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事,以丁口的数量收田赋,虽然让他心疼,但是数目定了下来,如果今年收成多出两成呢?多出五成,多出八成呢?

    去掉缴纳的田赋,收获得依旧比以往年多,稳赚不亏啊!

    “辛大夫,到底该如何制作这桔槔?”

    曹家家主都快急死了。

    辛甲不慌不忙得捡了个木杆,道:“勿急,随我来。”

    他总算明白为何纣王会让贵族与朝臣一同下乡了,原因无他,在于利用这些人的智慧。

    车是怎么来的?是黄帝的臣子力牧发明的。

    鼓是怎么来的?是黄帝的臣子常先发明的。

    农具是怎么来的?神农斫木为耜,揉木为耒。

    公卿贵族见多识广,是天下最富有创造力与行动力的群体。

    从刀耕火种发展到木石农具、青铜农具,大多是这些人的智慧创造。

    如辛甲一般的朝中公卿,他们很多人不懂得种地,拿不起农具,下不得田野,但他们有着比农人更开阔的眼界,能想办法让种地变得方便起来,让他们这种不善种田的人,也能够让土地丰收。

    再看贵族,看看曹家家主这殷勤期盼的模样,就知道他会大力支持了。

    毕竟贵族就是大地主,切身利益相关,在被收取大额田赋后,自然得想方设法让田地增产,毕竟多出来的就是赚的。

    哪怕要投入生产成本也无所谓,向着商人转型后,他们穷得就剩钱了。

    朝中公卿负责发明创造新工具,提供灵感,贵族则负责投入生产推广,作为后盾,相得益彰!

    这时,辛甲已经在水井边粗略搭起了桔槔。

    那帮扶的老翁正在井边排队等着打水,见着辛甲与曹家家主二人来此,只是躬身问候,倒也没打算让这两人帮忙。

    他算是彻底明白了,公卿贵族不碍事就不错了,别指望他们能帮忙。

    等了好一阵,老翁正要汲水,忽然被辛甲喊住。

    “且慢!”

    老翁回过头来:“辛大夫...有事吗?”

    他很怕辛甲说要帮他打水,就辛甲那小胳膊小腿,也就平日里伙食好,才比自己胖些,真论及打水这种活儿,不把瓮掉进水井都是烧高香了。

    辛甲笑着道:“这水,我来打。”

    老翁心里咯噔一下,完了。

    他颤巍巍的递过水瓮,幸好家里还有个备用的。

    “辛大夫可知道如何打水?”

    辛甲笑笑没有回答,他知道老翁在担心什么,不用解释,事实胜于雄辩。

    曹家家主抱来了一段粗木桩,木桩上绑架着一根长木杆,木杆的末端悬挂一块巨石,前段则只有一段绳子。

    辛甲三两下将水瓮拴在前段绳子上,随后让曹家家主稳住木桩,自己去到前端,用力将木杆与水瓮往水井中压。

    木杆末端的石头位置不断抬升,辛甲粗略估计一番,当水瓮汲满后,就拉扯着末端的石头,不一会儿,沉入水井中的水瓮,便满载着井水,升了起来。

    辛甲发出一声短促的喝声,将水瓮取下,拿到老翁面前,气喘吁吁问道:“这水可满了?”

    “满...满了....”

    老翁看得一愣一愣得,他不太明白,下意识就要接过水瓮。

    辛甲却直接将水瓮倒扣在地上,任由水流干。

    “辛大夫,你这是干啥咧....”老翁心疼得急拍腿,别人想打满一瓮水都不容易,你这又不喝又不用,直接就洒地上了?

    纣王怎么能派这种人下到田间,如此肆意妄为糟蹋东西扰乱春耕,昏君,昏君啊!

    老翁暗自叫苦,辛甲却已经将水瓮再次悬在了木杆前端,沉入水井之中。

    他指着末端的石头,对着老翁道:“你来。”

    “啊?”老翁愣神间,就被辛甲拉到了木杆末端。

    辛甲道:“学着我刚才的样子,你来拉这段石头,将水瓮拉起来。”

    老翁仰头看了看,只得无奈拉住绳子,铆足了力气往下拉。

    诶?卧槽?

    怎么就这么拉起来了?

    老翁用力过猛,险些一个趔趄栽倒在地,这莫名其妙的事物根本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难搞,反而格外省力。

    辛甲笑道:“轻松吗?”

    “轻...轻松....省了不少力气。”

    老翁望着水瓮里满满的井水,摸不着头脑,这是为什么?

    辛甲笑吟吟道:“此物名为桔槔,只用将木桩打在地下,架上木杆,缠上绳子连接水瓮,便能轻松取得水来。”

    “这....这....”

    老翁一时间言语错乱,说不出话来。

    辛甲摆了摆手:“先去灌溉田地吧,打水的事儿便交给我。”

    老翁抱着水瓮往田里去了,曹家家主这才松开木桩,擦了把汗,肚子上的赘肉颤了颤。

    桔槔简直是神物啊!

    制造如此简易,却能让打水如此快捷,他虽然不懂怎么耕种,但他也知道省了打水的力气,就能有更多的精力打理田地,何愁庄稼不能增收?

    类似的事情,发生在各个乡野之中,无数公卿贵族或是因为愧疚难当,或是因为于心不忍,或是因为偷奸耍滑,他们不约而同改进起农具来。

    新式农具一出,直接就把农人们的耕种水平拉到了与公卿贵族一个层次,新东西,大家都不会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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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6846/ 第一时间欣赏封神之我要当昏君最新章节! 作者:殆火所写的《封神之我要当昏君》为转载作品,封神之我要当昏君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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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神之我要当昏君介绍:
一心想当昏君的我,却成了千古一帝。
清北多名教授对商始皇的一生进行深度剖析。
商始皇原为纣王,姓子名受,功劳胜过三皇五帝,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使用“皇帝”称号的君主。
商始皇奠定中国两千余年政治制度基本格局。
然而相关史料对始皇帝一生记载不详,小说家曾脑补写出一部《封神演义》,写始皇平乱的故事。
前三十回着重写始皇在纣王时的英明神武,后七十回主要写商、周两国战争,并且掺杂有宗教斗争。
始皇重定天下,分封列国,申公豹封神,使有功于国的人和鬼各有所归。
商始皇被视为千古一帝。
子受在弥留之际,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我要当昏君啊.....”
封神之我要当昏君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封神之我要当昏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封神之我要当昏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