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8.遁龙桩逞威
“将军!”小六急步走到窦荣面前,道:“那鸟人又在关前邀战!”
窦荣望了眼金吒、木吒,道:“有劳二位仙长了。”
雷震子站在阵前,朝关上大喝,道:“莫非今日又要做那缩头乌龟?谁敢与我一战!”
随即,就是一阵周军士卒们的嗤笑。
来来回回打了这么久,商军从未主动应战过,攻关前的叫战,都成周军将士们的娱乐活动了,以此为乐。
尤其是在关中箭矢耗尽后,是个人都能在关下溜达一圈全身而退。
“贫道这就往阵前一行。”
金吒、木吒携手往关下而去。
“韩将军。”窦荣见着二人离去,低声喝道。
“末将在。”韩荣上前一步,有些不解,现在不应该仔细探清那两道人的虚实吗?
窦荣低头俯身,悄声在韩荣耳边说了几句。
韩荣眉头一皱,犹豫道:“当真如此?”
窦荣用力点头,见此,韩荣不再多言。
.........
“看来今日依旧得强攻。”姬叔乾望着紧闭的关门,无奈之际,又有几分嘲讽:“这窦荣知晓关中无猛将,任我军怎么叫战,都不可能出关应战的。”
“门开了。”
南宫适淡淡一句,当面打脸,让姬叔乾愣了半晌。
“出来了?”姬叔乾怔了半天,皱眉望着关前,确实,关门大开,但出来的,只有两个身无甲胄的青年,以及十来个老卒。
雷震子自是认得金吒、木吒,他也愣了愣,同门师兄弟怎么入商守关了?
想了一会儿,他才明白多半是姜师叔的计谋,必是让自己人扮作云游道人,前往关中相助守关,进而里应外合,兵不血刃夺取汜水关。
就在雷震子思索间,姬叔乾已经领着部将上前,商军一直闭关不出,他自然不会和雷震子抢先锋,喊了半天一个人都不出来,又没功劳,平白嗓子疼。
可现在敌将突然出关应战,这种斗将杀敌的大功劳,怎么能让给旁人?
姬叔乾大吼道:“来得正好!速速前来送死!”
“杀鸡焉用宰牛刀,公子且住,末将先行一步!”
姬叔乾身边的家将策马而上,他想的很好,家将若是成功杀敌,功劳算在自己头上,若是败了,也能探清敌人虚实顺便消耗一番,自己再上,轻松斩杀敌将后更能突显武艺。
那家将上前,当即举枪大喝道:“来将何人,报上名来!”
金吒、木吒却是不言,只等那将策马杀来,忽的起了一层薄雾,就见到那将慌忙挺枪,左冲右突,连连喷血,最后跌落马下七窍流血而死。
“修道之人,当真厉害....”
缩在关墙后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只眼睛的窦荣,感叹不已。
便是连衣角都未碰着,只是一个照面,周军就损了一将,若是一开始和雷震子斗将,只怕汜水关中的将领已十不存一。
“道门中人?”
姬叔乾面色大变,这等手段颇有些让人忌惮。
南宫适直直盯着金吒、木吒,这两人想来就是姜子牙锦囊中所说,混入关内里应外合的同门师侄,他今天出兵攻关,也是特意为了配合二人,让窦荣对二人彻底放下戒心。
只是...是不是有些过了?
生擒几个低级将领,让汜水关兵将放松戒备,也就差不多了,怎么直接开杀?
杀几个小兵倒也罢了,可姬叔乾的部将都是西伯侯府上的家将,大多是姬昌一手培养起来的,得赐姓姬,地位虽说不高,但感情还是有一点的,就这么说杀就杀?
南宫适心里,又多了几分膈应。
金吒在大军面前笑道:“贫道乃蓬莱岛散人军荼利,尔等逆贼,以下犯上,贫道今日便替天行道,重定乾坤!”
“军荼利?名字倒是奇怪。”姬叔乾心中嘀咕一句,却是正视起这青年,张手一扬,又是一员将领杀出阵。
“休要放肆!我来杀你!”
这员将领的武艺高一些,身材也壮硕一些,所以摔在地上的声音,也大一些。
话音刚落,尸体便自马上落下,重重甩出数丈。
姬叔乾现在进不得进,对方道术奇异,万一打不过就凉了,可退也不得退,退了不仅士气大跌,自己也丢面子,于是只得再遣一将。
“不得放肆!我来杀你!”
不得不说,姬家的家将都很忠诚,明知不是对手,依旧勇敢冲出阵去,然后一个照面落于马下。
“还有谁!这就是逆贼的下场!”
金吒大笑道。
“休得猖狂,看我来杀你!”
这次,却是三人齐上,人家有道术,那我们人多一点怎么了?
唰!唰!
人多的优势体现了出来,金吒的动作稍稍慢了一点,那斩将的东西也逐渐明了,竟是一口薄如蝉翼的飞剑,只有寸许长,在法诀之下,化作一道散溢着白芒的剑光,激射向前。
刹那间,便划过了这三人的咽喉。
这只是普通的御剑功夫,对付这等寻常将领,根本不需要用上法宝或是更玄奥的道术,只短短一炷香功夫,金吒、木吒身边的尸首,竟不下十人。
关上的守军见此一幕,不禁大喝叫好,憋屈了这么久,总算发泄出来了,马上就该把那鸟人也斩了吧?!
反观周军一方,姬叔乾面色难看,南宫适眉头紧皱,众将士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兄长可为我擂鼓助威。”
雷震子忽然走到进退两难的姬叔乾身边,接着便一展双翅,飞往金吒、木吒身前。
这次出手的,则是木吒,师兄弟切磋,反正他们真打假打,以凡人的眼光也看不出来,两人倒是越打越是兴起,一路从地面打到了半空,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只看得两军将士张大了嘴。
“小六。”窦荣不再关注战局,而是招来了小六,低声道:“你速速取关中木材,并遣散百姓。”
“啊?”小六一愣,道:“将军是要用滚木?早前准备的应是足够了。”
“不够,还不够,你将关中建筑全拆了,门板一个不留,按我说的做,从我府上开始拆起!”
“遵命!”
小六应了一声,便下了关去,准备如此之多的木材,绝不可能是单单为了滚木,不过他也不多问,将军必然另有有安排。
窦荣望着关下的激战,陷入沉思,那军荼利与惠岸所施展的法术越事高明,他便越是不安,明明占尽优势,他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正在此时,金吒忽然动了,并非是支援木吒二人同战雷震子,而是祭出了一根黄澄澄的木头桩子,上面镶有三个金圈,下面有一朵金莲,正是五龙山云霄洞的镇洞法宝遁龙桩。
“去!”
随着金吒一声叱喝,顿时风生四野,云雾迷空,播土扬尘,比之前的薄雾更加迷人眼。
遁龙桩落在地上,迎风就长,竟猛地一瞬长到了十米之巨,仿若擎天巨柱。
看着雷震子和敌将激斗的姬叔乾蓦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吸力,整个人不由自主的被吸向遁龙桩,霎时间便被完全束缚,不能动弹,只能任由宰割。
“杀!”
关门后的韩升、韩变见此良机,趁势率军杀出,将周军杀得大败,只留下满地尸首。
汜水关将士均是士气高涨,苦守多日,终于主动出击,战果不俗!
半空中的雷震子与木吒则是颇有默契的停手,木吒轻巧留下一句话:“今夜二更,可引兵杀至关下,我二人趁机献关。”
539.狭路相逢
“今日战损几何?”
雷震子犹豫一阵,迟疑道:“今日损失惨重,我军重伤者四千三百二十一人,轻伤、失散者不计,兄长....兄长被擒....”
“这等战损...”南宫适眉头紧皱,这样的战损他实在不能接受,即便是计策,但损失并不比强攻小,便是遭遇金汁守城那日的战损,也比不得今日,而且还折损了数员将领,连姬叔乾都被生擒了。
雷震子劝解道:“大将军,今日对阵的那两名道人其实是在下的同门师兄弟,实是惑敌之策,只为博取汜水关军将信任,已约好今夜二更相见献关来投,以如此战损换取汜水关,却是值得的,至于兄长,亦不必担心,有他二人相保,性命必然无忧。”
“我又如何不知?”南宫适摇头苦笑,道:“姜丞相早就以锦囊相告于我,言之是计,能拿下汜水关固然是好,可也确确实实丢下了无数将士性命....”
“嗯...”雷震子听罢一愣,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在他看来,能攻下汜水关就很不错了,何必去管将士的生死?
只要能够达到目的,牺牲多少都是值得的,而且说句不好听的,那些死去的将士就算加在一起,也没有一个汜水关重要,反正去封神榜上凑数嘛,天兵天将也是有分配的。
“大将军!”正说着,传令兵撩帐而入,道:“启禀大将军,汜水关中守军已然懈怠,以往巡关轮换没有任何间隔,今日之后每半柱香才会有人巡关。”
“果然不出我所料。”南宫适面色一凝,感慨归感慨,不能影响正事,士卒已经牺牲了,接下来要将重点放在夺取汜水关之上:“连日作战,汜水关兵马早已疲惫不已,今日小胜一番,难免会有松懈,便是窦荣,也不可能约束所有士兵,机不可失,你这就传令下去,今夜二更,随我前去袭关!”
“袭关?”那传令兵一愣,有些后怕,毕竟上次袭关,可是惨败,他支支吾吾道:“今夜星云密布,若是少许人马趁着夜色倒是没问题,可若是大军前往,必然被发现....”
“只管传令下去便是。”南宫适一挥手,也不多做解释,有内应,里应外合之下,管他被不被发现?
不如直接大军前往,今夜就能完全接管汜水关。
而且星云密布正好,能通过星辰判断时辰,免得又被汜水关内的打更声干扰。
........
是夜,汜水关内。
窦荣问向金吒、木吒:“二位仙长是想要趁夜袭营?”
“不错。”金吒点头:“贫道夜观天象,今夜二更,偷袭周营,周军人困马乏,又正值新败,士气不高,必然一战得胜,杀敌无数。”
“夜袭确实是个好办法。”窦荣还未出声,韩荣已是赞不绝口。
汜水关从不主动出击,突然夜袭,能打周军一个措手不及。
而且关内每个人都知道,一味的防守是不成的,想要彻底击退敌军,必然要主动出击,如果夜袭成功,南宫适这一路算是彻底不用担心了,等他们缓过劲来,西征大军早就到了,这可比战战兢兢被动防守爽利得多。
何况两军交战没有险要可守,面对面交锋时,个人武艺能起到颠覆战局的作用,在韩荣看来,没了姬叔乾,南宫适又要调度大军,周军之中根本无人能对付自己,便是雷震子想要出手,也自有两位道长从旁相助,根本没有失败的理由。
韩荣无比赞同夜袭之策,窦荣翻来覆去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有何不妥之处,除非那两个道人是间人。
可....如果没有这两个道人,就没有今日的大胜,也不会生擒姬叔乾,而且两人在阵前连斩数人,出手果决,不似作假。
韩荣喜上眉梢,忽然想到了姬叔乾,问道:“既然二更出兵,要不要先将那姬叔乾斩了祭旗?”
“不可。”金吒连声叫停,道:“姬叔乾乃姬昌第十二子,甚是勇武,在军中极有威望,不如将之一同带去夜袭,当着周军将士的面斩杀,如此必能打击周军士气。”
“有道理!”韩荣眼前一亮,望向窦荣,催促道:“不如就按照两位道长的意思行事,将姬叔乾也带上,当着周军的面砍下头颅!”
“.....”窦荣沉吟不语,他不是很想主动出击,只要严守等到西征大军到来就可以了,这样最稳妥。
可韩荣不愿,军功制之下,谁不想立功?
守关有功,打退南宫适更是大功,现在有两位道长相助,雷震子独木难支,他一人就能在周军之中来去自如,怎么也想不到吃败仗的理由,这泼天大的功劳,不要白不要啊!
在韩荣的连番请愿下,窦荣终是同意了。
“也罢。”窦荣叮嘱道:“韩将军,你与二位道长一同领军前去夜袭,关中由我亲自把守。”
这种大优势之下继续严守,对士气也是个不小的打击,众将都和韩荣一样,憋得太久了,现在正是爆发的时候。
二更时分,韩荣领军夜袭,刚出关门没行多久,就遇上了同样来袭的周军。
“周军怎会在此时夜袭?”
韩荣内心疑惑重重,周军新败,将士颓丧,南宫适不好好整军休息,还敢夜袭?
“劳烦道长将那姬叔乾斩了,头颅扔进周军,搓搓士气,我再亲自带兵杀敌!地狱无门闯进来,真碰见送死的了!”
韩荣扬刀一指,却发现那俩道人不见了,连带着被绑缚的姬叔乾,也没了。
再一转眼,三人已至周军阵中。
“韩荣,你已中计,还不来降?”
姬叔乾已上了马,活动一番筋骨,挺枪便战。
他有些不满于金吒、木吒用自己来取信窦荣,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不过大敌当前,有什么矛盾还是暂且放下,先将汜水关拿下再说。
韩荣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先前窦荣的担忧竟成真了,这俩道人竟真的是周营所派的间人。
他唯有苦笑,这二人竟然敢以一场大败,无数兵将性命为代价,换取关内将士的信任,这等手笔,不可谓不大,当真敢做。
“杀!”
韩荣大喊一声,便毫不迟疑一马当先杀了上去,周军所图,无非有二。
其一,是在野外吃下他带领的这支兵马,如此一来,关内兵力捉襟见肘,更加无法抵御强攻。
其二,则是打开关门,汜水关关门原本被土石堵死,今早为了趁着斗将之际冲杀,全都搬开了,关门空虚无比,关内又无箭矢,如果周军继续强攻,仗着撞城木,不需半日,便可破开关门。
韩荣杀向周兵中军所在,敌人有备而来,退是退不走了,唯有杀个够本,尽可能削减周军战力,好让窦荣能够守住关卡。
南宫适望着直直杀来的韩荣,冷哼一声,道:“拦阻他!”
“杀!”
姬叔乾一马当先,领着两队人马迎上韩荣,早前被俘着实影响名声,现在自然得多多杀敌,再把威望杀回来。
韩荣一边奋力砍杀,一边朝身后将士们喊道:“随我杀敌!”
“我等愿随将军杀敌!”
将士们齐声喝道,他们早已明白过来当前的局势,虽然不少人之前在雷震子入关劝降的时候,心中动了些小心思,但到了紧要关头,没有一人退却。
“好!”韩荣面露狰狞之色,露出几分笑意,怒喝道:“此乃死地,我等一同赴死!不过此前窦总兵不许出关迎战,弟兄们心里都憋着一口气,今天就是死,也要杀个够本,撒口气!”
“杀!”
540.关破
“不知死活!”
姬叔乾冷哼一声,便挑飞一将。
两军一阵乱战,南宫适兵分三路,另有两路从左右合围,渐渐将韩荣包围其中。
“韩将军!韩将军!”
不远处有一骑自关内而出,急声吼道:“贼势浩大,窦总兵有令,不要恋战,速速退守关内!”
“我呸,听那老乌龟的做什么?天天就是死守死守,受不了这鸟气,今天哪怕是死,也要杀个够本!”
韩荣唾了一口,根本不搭理窦荣的军令,只是依旧带着人苦苦厮杀。
他又如何不知退守关内可以保全性命?别人不说,以他的武艺,定能脱困。
可他不能。
两军已经正面交战,若是撤退,必将迎来敌军的追杀,如此损失,必然不小,即使最后能够撤回到关内,也只剩下十之一二。
而且这部分将士是败兵,士气低迷,必然会影响到关内将士的士气,可周军不会因为打退了夜袭商军而停止攻势,反而会乘胜追击强行攻关,到时候士气不高的守军,很难守得万全。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趁着还有些士气,将士们没有完全溃败的时候,多杀一些敌人呢?
韩荣很清楚,自己在汜水关驻守多年,虽然没有什么建树,但威望还是有的,只要自己不退,将士们就不会那么容易溃散,如此算下来,继续与周军交战,以命换命,杀个够本,才能让随后守关更轻松一些。
这才是一关守将要做的事情。
“贼子受死!”
韩荣面色涨红,仰天大吼,一指前方,声嘶力竭:“随我杀!”
周军有多少人?
三万?五万?十万?
没必要知道。
韩荣只知道周军有备而来,必是全军压上,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歼灭他们,所以他也不去多想,只是挥刀斩杀面前的每一个敌人。
“勇气可嘉!”
望着与姬叔乾战作一团的韩荣,南宫适只觉得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可惜,这份扬眉吐气是金吒、木吒给的,是姜子牙的算计。
想到此处,南宫适不禁有些气馁,可偏偏又无可奈何。
若非道门中人,根本不可能骗取汜水关军将的信任,哪怕武艺高强的猛将或是能言善辩的智士也不行,唯有道人、术法,这些未知的东西,才能让谨慎的窦荣也吃亏。
“仙凡之别啊....”南宫适感慨着,回过神来,对着韩荣喊道:“此必死之局,你可愿降?本将自当上表天子,任你为大将!”
韩荣擦了擦嘴角的血,呵呵一笑,之前他是有过最后如果守不住,干脆降了保命的想法。
可现在没有了,现在他的内心,更多的是一份自责,如果不是自己轻信那两个道人,又在那俩道人的蛊惑下请求夜袭,以窦荣的作风,即使大胜一场,也不会轻易攻关,甚至依旧会用土石封门,坚守不出。
这都得怪自己。
韩荣四下望了望,他已经从前军杀入到了中军,只不过损失惨重,身边都是汜水关将士们用尸体铺成的道路。
当下他也不回答,钢刀猛地往马屁股上一插,已是不做他想,往南宫适所在杀去。
“大将军小心!”
姬叔乾猛然挥枪一扫,韩荣武艺确实不俗,他刚刚脱困还未彻底舒展筋骨,竟是落了下风,不过韩荣弃他而去直奔南宫适,却是想多了。
未曾想,韩荣不闪不躲,硬承了这一枪,不顾身上伤势,向着南宫适猛冲。
“大将军!”
周围周军一阵惊呼,这个世界武艺高强的武将和普通士卒之间的差距很大,他们真的拦不住韩荣,全都是一刀躺的货色。
“大将军勿扰。”
雷震子护到南宫适身前,南宫适不躲不闪,他的武艺其实也不差,即使韩荣真的杀上来了,三五招之下也拿不住他,根本无需担心。
“嘿嘿!”韩荣见状,却是嘿嘿一声,猛地御马转向:“莫要高兴得太早!”
“不好!”南宫适登时大喊一声:“护住军械!”
韩荣所往的方向,正是周军军械所在,攻城需要器械,就比如撞城木,哪怕关门没有土石堵路,也不是刀枪能够砍开的,必须使用攻城器械。
“喝!”
顷刻间韩荣已快马来到军械所在,胯下马匹恰好四蹄一松,倒在地上口吐白沫,韩荣也没多做休息,一手砍杀周围的敌军,一手持刀对着撞城木砍去。
“休想!”
这时,姬叔乾赶至,一枪探出,角度极为刁钻。
韩荣只是微微避开要害,索性也不再杀敌,双手左右开弓,试图将这周军之中唯一一根撞城木砍断。
“噗——”
接连几口鲜血喷出,最后又被一枪扫在脑门上,只见韩荣浑身一震,重重倒在地上,随即眼神便失去了光辉,一道真灵往封神榜上去了。
而那撞城木未有彻底断开,可显然撑不住巨力,无法再承受撞门之任。
南宫适打马而来,躬身将韩荣的眼皮合上,转首望着汜水关,冷声道:“今日,汜水关必破!杀!”
“杀!杀!”
汜水关上,传来窦荣的阵阵吼声,他已经身中数创浑身浴血,肩窝上还嵌着半支箭,箭头被他砍下来后又射了回去。
关上横尸累累,连墙垛上也满是各式各样死法的尸体,有的已经被踩的不成样子。
关墙的颜色赤红一片色,这是真正的血红。
韩荣的选择没错,没有回退的败兵,守关将士的士气没有受到影响,反而因为同僚的死战不退,士气如虹。
“杀贼讨逆!”
并不擅长武道的窦荣抬起手中卷刃了的大刀,猛地砍在一个周兵身上,周围浑身带伤的亲卫便一拥而上,随即将一座云梯推倒。
云梯还有三架,但关墙上还能站着的守军,已经不多了。
更多的人在下方的关门处阻敌,韩荣豁出性命,也只让关门多撑了半日。
关下的周军一波箭雨,一个正推着云梯的守军身中三箭,他的力气渐渐小了下去,手脚慢慢的停顿下来,脑袋和手都垂了下来,被刚刚爬上来的周军剁了脑袋。
窦荣将这爬上来的周军砍杀,忽然哈哈大笑,下面一拉弓,又是一波箭雨,其中有一支嵌在了盔甲上。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平日里的窦荣连观看战局都只露出一只眼睛,何曾这样放肆过?
窦荣一声闷哼,呼来亲卫守住关墙,走向商军大旗,猛地奋力拔起。
他站在了最高处,抱着旗杆,卖力挥动着,“商”字旗号在空中飘舞。
与此同时,又是一波箭雨,引人注目的窦荣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他缓缓的将旗杆放下,轻吐一口气。
人呐,从来都不是完美无缺的,也没有人会一辈子都不犯错误。
哪怕一个人再谨慎,也终有疏忽的一天,因为这就是人,凡人。
窦荣早就怀疑这两名道士,以他慎重的性格,本该做多手准备,在韩荣请求夜袭的时候,他也完全可以用总兵的职位强行压下,继续坚守,不说打退南宫适,至少守到西征大军抵达,没有任何问题。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他窦荣一生慎重行事,到头来,他要选择赌一把。
朝歌的赌马、赌石,其实他都挺喜欢的。
在汜水关关门告破,周军蜂拥入关的同一时刻,无数火光乍现,冲天而起。
.........
封神榜:1.韩荣
541.大苟小苟
火烧得热烈,噼里啪啦的响。
火里依稀能见着许多门板,其中有窦荣府上的,梧桐木,贵气。
府中缺了门板,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府邸的主人已经不会再住了。
窦荣牺牲了,和窦荣一起牺牲的,还有大半汜水关的守军,
汜水关之中,仅有韩升、韩变与小六领着小部兵马迁走百姓,而得以幸免于难。
当然,周军也没好过,突入汜水关的周军士兵们,根本来不及撤出,伤亡惨重。
南宫适虽然如愿以偿攻下了汜水关,但心情极为沉重。
大火足足烧了三天三夜,就这么一场火,烧没了三万人,几乎是前些日子里折损将士的总和,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便是姬叔乾,也因为带头冲入汜水关,而在遭逢大火的乱兵中无法脱身,重度烧伤。
雷震子不会求雨,急着想灭火,风雷双翅扇动倒是引来风雷齐至,但风助火势,雷还劈了几处房屋,烧得更狠了。
此战……真是损失惨重。
“唉...窦荣...窦荣...”南宫适连连摇头,长叹一口气,“我早就想到,韩荣拼死拖住我军,关中的窦荣见可能守不住,定会设下埋伏,用来诱我等。”
说着,他一脸颓色,嘶哑道:“可未曾想,窦荣竟是不惜性命,烧了整个汜水关。”
这情况,南宫适也不怨他人,交手已久,所有人都知道了窦荣的慎重,可谁知道他最后会来这么一手,赌上汜水关上下性命,引来一场大火呢?
而且,还是在明知道援军就要抵达的情况下,依旧用命豪赌一场。
当初雷震子入关劝降,威胁攻下汜水关之后寸草不留,现在看来,还真是实话。
“大将军。”望着南宫适的颓丧模样,雷震子上前劝道:“虽说损失惨重了一些,但终究还是拿下了汜水关,达成了目的,将军难免阵前亡,何况是士卒?突如其来的大火之下,无法逃生,也不是大将军的罪过,大将军已三天三夜未曾安歇,还是早早歇息吧!”
“歇息?”南宫适微微合眼,确实是困了,旋即他又睁开遍布血丝的双眼,道:“先将阵亡的将士们安葬了吧。”
将士们的尸骨几乎都被烧成了焦炭,安葬起来确实麻烦,而且两军的将士都混在一起,烧得不成人形,也分辨不出。
不过南宫适倒也不在意,一起埋了就是,这群汜水关的守将,值得尊重,可惜,到死也没能见到自己的对手长什么样子。
“大将军,这只是小事。”雷震子满不在乎道:“当前还是要推翻无道昏君,兴周伐商,西征商军不日就要抵达,我们虽是得了汜水关,但关中没有任何粮草物资,也无守城器械,根本守不住,几乎是座死关,无险可守,必是一场死战,我们必须保存体力,以便迎接将要到来的恶战。”
南宫适面色一滞,于情,应该将阵亡的将士们都葬了,于理,应该保存体力迎战。
窦荣的这场大火,让本是美味佳肴的汜水关,成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留在汜水关驻守吧,这座死关无险可守,啥用都没,弃关退走了吧,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攻下的关隘,就这么扔了,难免影响到士气。
而且无数将士都死在了大火里,不管不顾的走了,肯定让将士们心寒,可要是留得久了,又得面对西征的商军,搞不好就是全灭。
南宫适舔了舔干枯的嘴唇,道:“你领一支兵马,追击汜水关残兵与迁徙的百姓,百姓的脚程慢,他们必然没有走远。”
“嗯?”雷震子一愣,皱眉道:“将军若要驻守汜水关,应当留存体力以全群之力拒西征商军,为何还要分兵?”
南宫适道:“窦荣所计,无外乎想把我军拖在这座死关之中,大火之下,我军士气早已跌落谷底,关中粮秣物资全无,等到西征大军赶至,便能一举攻灭我等,以汜水关军将之性命换取我部将士,却是值得的。”
“按理来说,此时退走,与大军汇合,乃上上之策,不过这就相当于放弃了汜水关,虽然现在的汜水关什么都没有,是座死关,但只要经营一段时间,便可恢复生机,成为伐商之中最重要的中转点,既可囤积粮草,又可调兵遣将,还能作为险要。”
“窦荣虽然一反常态冒了一次险,但却是险中带稳,烧了关,最好的结果便是将大军烧得一干二净,即使没烧死多少,留下一座死关,若是我军驻扎在此,就等于直面西征商军兵锋,若是我军撤走,便等同坚守到了西征商军抵达....”
或许窦荣的稳重从来都不是基于自身,而是基于国家,拿着性命冒险从个人角度上来看确实不妥,但从大局出发,竟是最稳妥的办法。
苟,也分大苟,小苟,窦荣显然是大苟,以往保全有用之身是最稳妥的,他就苟着连面都不露,现在用性命换战机,是最稳妥的,他就可以献出生命。
南宫适情不自禁又感慨了一番,随即道:“所以,我们也得做出应对,汜水关今日无用,日后却是至关重要,必然不能轻易放弃,但我们也不能坐视商军来攻,束手待毙,既然明知守不住,那我们就换个方式,主动出击。”
“大将军的意思是....”雷震子隐隐猜到了南宫适的意思,道:“以一支偏师追击汜水关残兵与百姓,追上后围而不攻,从而引诱鲁雄分兵?”
“不错。”南宫适点头,赞许道:“西征商军能够全歼我等,是建立在我军大量将士身陷火海,兵力不足,他们又兵多将广粮草丰足的情况下,可若是西征的商军分兵援救他处,本将自信能守住数日,足以拖延到大王与丞相率大军前来。”
“不愧是大将军,妙啊!”雷震子忽然想到一处不妥,问道:“若是鲁雄不愿分兵,执意来攻,该如何是好?”
“窦荣能誓死守关,本将自然也做得。”南宫适淡淡道:“只是若是如此,只怕彻底失了人心,汜水关上下壮烈如此,为国牺牲,仅剩的残兵被围竟不派兵相救,日后又有多少人为大商效死力?何况还有关中迁徙的百姓,所谓攻心为上,大商顿失人心,败亡是迟早的事,必然更加被动。”
“遵命!”雷震子大声抱拳应道。
“去吧。”南宫适摆摆手,道:“时日无多,以窦荣的性子,哪怕冒险烧关,也必然是收到了西征商军的消息,说不定只要一日,乃至半日,鲁雄就会领军赶至,速速传令下去,分出一支兵马,追击残兵。”
“是!”
542.可用之兵
鲁雄所率的西征大军,终于到达了汜水关前。
从潼关一路行至此,大军的气势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扎营,生火,造饭,一队队探马自大营而出,搜集着汜水关的情报。
鲁雄此时手中的兵马并不多,虽然在潼关大营时力主大军直接压上,一意孤行,实际上他领军刚出潼关没多久,就兵分三路了。
一路由他亲自率领,直接西行支援汜水关,一路由石不凡领着敢当军,先北行抵达佳梦关,摸清石亭情况后与魔家四将一同领兵南下,最后一路由高继能带领,先南渡汉水再北上。
如此一来,三线出兵合围南宫适,大事可定。
可让鲁雄没想到的是,窦荣一把火把汜水关给烧了。
探子进进出出,随着情报的增加,营内的气氛也变得紧张起来,将士们少了一路上的满腹怨言,变得沉默了许多。
他们不知道汜水关内的具体情况,但他们知道这把火之下,鲜有幸存者,越发体会到了战场的残酷。
许多人握紧了手中的兵刃,郑重地擦拭着身上的甲胄,有霍霍的磨刀声,或是沉重的脚步声,气氛一时间凝重起来,竟是隐隐升起了一股肃杀之气。
这是这支大军以往所没有的,士卒们开始渐渐明白,什么是战争。
........
汜水关外扎营后的第二天,就传来了消息。
一队探子遇上了雷震子所带出追击汜水关残兵的兵马,一番激战,伤亡惨重。
也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仅有一个探子活下来,拼死带回了消息,雷震子带兵追击韩升、韩变等汜水关残兵以及关中百姓,已经快要追上了。
鲁雄当即明白这是南宫适特意放出来的消息,就是为了让他分兵救援,三路分兵之后,鲁雄手中的兵马一减再减,他这一路虽然是三路中最多的,可若是进一步分兵救援汜水关的残兵,所剩下的兵马,就不太容易拿下南宫适了,哪怕汜水关是一座没有任何守城器械的死关,也是一样。
若是让南宫适在汜水关守上几日,等到姬发与姜子牙的大军赶来,恢复经营汜水关之后,就有了中转点,到时候商军就完全处于被动了。
鲁雄也不犹豫,直接召集众将准备攻关,没有一丝一毫分兵救援的意思,没有选择,鲁雄看得很清楚,两权相害取其轻,汜水关残兵的生死比不上汜水关的战略作用,说起来很残忍,但却是事实。
不过即使不分兵,情势也有些棘手,南宫适手下的周军虽然被窦荣一把火烧了不少,又在攻关中损失了不少,但依旧还有四五万可战之兵。
而且汜水关再怎么缺少物资,也是一座关隘,可以说,周军还占据着地利优势,何况周军已经休息了几日,商军却是一直在行军,周军以逸待劳,体力充足,商军如贸然攻关,损失不会小,但偏偏又赶时间。
多方考量之下,鲁雄最终做出了决定。
压抑无比的大营内,忽然传来集结的号令,将领们各自领兵,营内的兵马立时整装待发。
即使是深夜,也没有影响行动,一个个士卒披挂执矛,相当迅速地列队,比起急行军的那些日子,这根本算不得什么,他们完全能做到一通鼓响完之后就全军集结。
鲁雄没有急着点齐兵马,而是一身普通的甲胄,在阴暗处偷偷听着将士们七嘴八舌聊天。
“咱们要攻汜水关,按照军功赏罚,只要咱们能攻到关上,然后在关上顶住一阵,破开关门,咱们肯定就是首功,到时候弟兄们回去了就能分田分地,还有封赏,若是杀敌杀得多,还能封爵……”
“一阵是多久?要多久才能破关?”
“不知道,一个时辰?半个时辰?”
“...那可不短,你不怕死?”
“怕啊,可哪有白嫖的道理,要军功,要田地要封赏,那就得把脑袋别上,你不上去拼命,功劳就是别人的了。”
“也是...”
“何况,咱们也是为了国家杀敌,要是让周军赢了,鬼知道会是什么样子,纣王虽然对我们苛刻了一些,但封赏不会作假,换做其他人,可就说不定了。”
“是啊!咱们得拼命才行!拼命攻关,拼命撑住,军功封赏,老子拿定了!”
“哈哈,听说老兵还会被退役,退役了拿着田产封赏成家立业,当真是美滋滋,好好立下这一功,啥都有了,管他是奴隶是兵,咱们的日子都能由自己决定了!”
“升官当个将军也不错,哪怕是低级将领日子也舒坦,好酒好肉....”
“对,拼一把,能活下来就赚了!”
士卒们越说越兴奋,字里行间,都充斥着战意。
鲁雄眼中闪着光芒,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无论这群士卒面对的是军功荣耀还是马革裹尸,至少他们都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
将对纣王的感激消耗一空后,他们心中存着的,是很简单明了的利益。
感情上,有为国而战,为家而战,利益上,有为军功而战,为利益而战,十分简单明了,比为君王而战,具体的多,也更有动力。
又默默偷听了一阵,鲁雄忽然想到一件事,自言自语道:“怪了,陛下那边怎得没消息传来?”
鲁雄知道纣王一直留在潼关没急着走,觉得纣王可能是觉得西征过于重要,打算在后方进行一定调度,天下间比纣王更知兵的人,可没有几个。
因而他在得知窦荣在汜水关玉石俱焚的消息后,就遣人连夜将消息带到潼关,但到了现在,依旧没有任何回信。
怪事,这么重要的事情,纣王应该极为重视才对,鲁雄招来一名将领,问道:“汜水关遭逢巨变,陛下那边为什么迟迟没有消息传来?”
那将领挠挠头,道:“不知道,陛下似乎...一向不怎么看军情,南征时,听说也没看过几次,不过陛下能时时刻刻掌握战局,南征一战,几乎都是陛下下令,打或不打,怎么打,全权指挥,这次没有传来任何消息,确实有些奇怪。”
鲁雄沉吟片刻,望向夜空,道:“那你说,我军趁着夜色攻关,能一举拿下汜水关吗?”
将领面色微变,苦笑道:“老将军莫要为难末将,南宫适肯定早就盯上了我军,大军一路西行,总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扎营的时候只怕早就被发现了,周军说不定早在附近布下了探子,我军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关里的南宫适肯定能及时得到消息,攻关不能一蹴而就,想迅速取关,恐怕很难,得做好连日猛攻的打算。”
鲁雄叹道:“是啊,所以我在想,陛下会不会有什么妙计处理南宫适大军呢?”
他也不是无情之人,理智让他不分别救援汜水关残兵,可感情上他想救人,所以一直想着尽早夺回汜水关拿下南宫适,既能消灭隐患,又能救援残兵。
那偏将迟疑片刻,道:“陛下没有任何传来,是不是因为...根本没有取巧的计谋?”
“汜水关已经被周军占下,无论如何我们都得拿回来,除非他们自己退走,否则无论南宫适怎么戒备,也无论我军会付出多少伤亡,都必须夺回来,就和之前南宫适攻打汜水关一样,我们现在所面临的也是实实在在的攻坚战,没有取巧的办法。”
鲁雄懂了。
543.抗旨
鲁雄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军,他擅长斗兵,不喜欢用计,并不是因为对计策不感兴趣,而是知道战争里面,没有那么多的智计百出,都是一刀一枪,是将士们用血肉之躯拼出来的。
将领望着沉默中的鲁雄,道:“老将军,就和陛下的意思一样,夺回汜水关没有捷径可走,攻城战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拿尸体垫上关墙的并不少,除了拿命拼,没有别的办法。”
鲁雄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三两步走至阵前,士卒们立即安静了下来。
自潼关扎营,纣王将将军与士卒彻底明确区别待遇后,主将虽然得不到士卒们的爱戴拥护,做不到情同手足,但威严提升了许多。
尤其是对这些出身低微的士卒而言,将领距离他们越远,越神秘,心中就越是畏惧,自然也就更听话了。
鲁雄一阵沉默,他立即明白,这是纣王最后交给自己的东西。
没有计策可用的话,只能强行攻关,而强攻对士卒的要求很高。
而这支兵马经过一路的苛责之后,能勉强适应残酷的战场,明确了拼命的目标,而且敬畏将军,能听指挥。
这样的军队....正适合。
鲁雄当即心中一惊,如此说来,窦荣会焚关也在纣王的算计之中?
一时间,鲁雄有些愣神。
他不说话,士卒们也不说话,各个甲胄齐全,刀剑出鞘,挺枪而立。
沉默之中,一股凛冽的杀气弥漫,寻常人若是再次,必然头皮一麻,冷汗直冒。
鲁雄回过神来,他真真正正看出了这支军队的蜕变,兴许他们不是百战老兵,给不了人多少安全感,也不能交付后背,更不能完全指着他们西征。
但他们已经是一支可用之兵。
不过多时,鲁雄点将出兵,大营内只留下了少量兵马驻守,余者皆进军至汜水关前,齐齐列阵,静静等待正式攻关的鼓声。
八月过去,已经开始入秋了,天气越来越冷,大军在汜水关前上排成一个又一个的方阵,远远看去密密麻麻,具体能发挥多少战斗力暂且不提,但纪律性不错,很听指挥。
鲁雄正准备强攻,忽然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传来,不一会儿,一个传令兵扑倒至他面前,上气不接下气,道:“将军,末将探到了汜水关残部的消息,汜水关残兵在护送关中百姓离开时,遭遇雷震子所部拦截,对方兵马不详,他们被打得节节败退,已有伤亡千余,余下人等皆被赶至了山上,雷震子领兵围堵,只怕.....”
“只怕什么?”鲁雄担忧道。
传令兵一拱手,咬牙道:“若无支援,只怕不日便会全灭!”
鲁雄又沉默了,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这是早就预料到的事情,甚至这传令兵现在探出的消息,多半也是雷震子刻意放出来的,依然是为了让他分兵救援。
可是...不能救。
哪怕汜水关上下无一人生还,依旧不能救。
窦荣值得敬佩,关中的将士也值得敬佩,可在他背后的,是整个大商。
一员将领策马上前,提醒道:“老将军,该攻关了。”
鲁雄点点头,挥手让传令兵下去,传令兵面露挣扎之色,最后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鲁雄扭头朝身后的鼓手挥手,鼓手得令,随着一声声吼声与振聋发聩的鼓声,大军方阵之中传来阵阵怒喝,随即全军进入战时状态。
“杀!”
.......
连战两天,攻取汜水关的进展,并不顺利。
鲁雄想斗兵,让周军出关野战,只要两军在平原相交,他有十足把握能胜,这样也就能乘势夺还汜水关,
可南宫适和窦荣斗久了,把窦荣的警惕性给学了去,周军们也知道汜水关的重要性,于是奋力死守,不仅不出关,还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南宫适在关墙上指挥守关都极为谨慎,轻易不肯下关。
期间鲁雄派人多次挑衅,甚至派将领叫战,各种不堪入耳的话语骂尽,也没能让南宫适动摇分毫,周军依旧不予理睬,任由挑衅,连出关骚扰都没有。
无奈,鲁雄只得强行登上关墙,关墙上的两军都是一副以命换命的姿态,想要我死,你也别好过,攻关两天,鲁雄什么方法都用过了,依旧没能夺回汜水关。
双方你来我往,全是拼尽了力气,没有阴谋诡计,没有任何留手,只有血流成河。
时间就在这你攻我守之间,飞速流逝。
姬发与姜子牙的大军在收到攻破汜水关的消息后,就向东开拔,再有小半个月时间,就抵达汜水关了。
被雷震子领兵围困的韩升、韩变、小六等汜水关残兵,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而就在鲁雄打算再次猛攻的时候,子受派出传令兵赶赴鲁雄所部大营,发下圣旨,要求鲁雄放弃汜水关,退守穿云关,并且分兵救援汜水关残兵,打退雷震子。
鲁雄当时就懵了,约莫再有个三五日,他就能夺回汜水关,到时候占尽主动,甚至分兵的石不凡与高继能也会抵达,三方合围姬发、姜子牙大军。
可现在突然说要撤军,还要分兵救援汜水关的残兵?
一生英明的纣王,为何会出此昏招?
到底是怎么了?
是因为久攻不下心态不稳,还是妇人之仁的老毛病又犯了,不惜攻守逆势也要救援汜水关残兵?
之前鲁雄想听纣王的计策,是因为两军还没有正式交战,战局也没有太多改变,可两军正式交战,攻关都已经攻了许久,战场瞬息万变,什么时候进攻,什么时候撤退,只能完全由主帅来定夺。
即使纣王时刻关注战场,也隔着百里之距,哪能对前线情况了如指掌,可纣王就是下了这么一道昏庸的圣旨,不得不说,在鲁雄看来,这道旨意是非常错误的。
鲁雄第一次无视了圣旨,继续攻关。
然而第二天,又是一道圣旨。
这次圣旨更详细了,布置好了撤军路线,做好了分兵部署,细致到撤军时烧营的火油放在哪个角落哪个方位都写明白了。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鲁雄觉得,从眼下的情势来看,夺还汜水关不会有任何意外,也看不出有什么危机四伏的征兆,唯一遗憾的是,汜水关残兵也得被雷震子歼灭。
不过问题不大,大不了到时候回头把雷震子所部也歼灭了,报仇就是,要是陛下觉得对汜水关将士有所亏欠,厚葬就是。
因而,鲁雄继续抗旨。
544.趋害避利
潼关。
西征大军离去后,子受就不住在军营里了,搬到了总兵府中,余化龙则被赶去了军营里。
府里自然是歌舞升平,夜夜笙箫,连带着整个潼关,也没有半分战时的紧张,一片繁华景象。
敖烈看不过眼,却又无可奈何,殷破败也看不过眼,不过他比敖烈的心态好,不仅不会上谏劝说,还会跟着纣王一同吃火锅。
三百近卫能增重到一个顶仨的体型,自然不会和吃的过不去。
随着汜水关迟迟没有退兵的消息传来,子受只觉得吃喝玩乐都没什么意思了,终于忍不住道:“鲁雄是怎么回事?为何没有按旨退兵,转道救援汜水关残兵?他是想造反?”
子受大声喘气,仿佛怒意已压制到极限,一点就燃,令身边的舞女乐姬们纷纷一凛。
她们不敢停下手中的动作,依旧奏乐起舞,其实她们早就习惯了,这些天来,无论是何原因,中途都不会停顿片刻。
殷破败作为近卫统领,自然得有点反应,不过他嘴里的烤肉还没吃完,生生咽下去后,才道:“陛下稍安勿躁,我们距离汜水关十万八千里,虽然有快马来回传递消息,但战局瞬息万变,前线局势难以判断,老将军乃沙场宿将,不分兵定然有他的道理,兴许汜水关已经快要夺回来了……”
殷破败的意思很明显,当前主要目标,是拿回汜水关,攻破南宫适,至于汜水关的残兵,相较之下并没有那么重要。
子受冷冷道:“就算他有他的道理,难道朕的旨意就不是旨意了吗?”
殷破败的心情很忐忑,总不能当着纣王的面说陛下你糊涂啊,只好支支吾吾道:“陛下宽心,以鲁将军的能力,要不了几日就能夺回汜水关,到时候分兵救援也不迟。”
忽然一个传令兵跑来,风尘仆仆奏道:“陛下,鲁将军遣快马来报,大军强行攻关,伤亡千余,再有数日就能攻下。”
“这老家伙竟然真的抗旨!”
子受擦了擦满是油腥的嘴巴,怒不可遏,将面前的几案拍成两段。
消息里没有半点分兵的兆头,除了攻关还是攻关,这不是明摆着抗旨吗?
“陛下,鲁将军威风不减当年啊,强行攻关数日竟只有千余伤亡,最迟再过三日,就能夺回汜水关,彻底击败南宫适!”殷破败在一边夸赞道。
子受望着断成两半的桌案,皱眉道:“召余化龙前来议事。”
不过多时,余化龙便来到府邸:“臣拜见陛下,不知陛下召见,所谓何事?”
子受摆摆手:“你,点齐兵马,起码得三五万人,跟朕去救援汜水关残兵。”
“这...”余化龙瞪大了眼睛,一脸难色:“陛下,潼关守军,不可轻动,动则守备薄弱,无法御敌,何况....”
“何况什么?”
余化龙表情有一丝不自然,不过他还是正色道:“何况汜水关的残兵,不需要救援。”
子受道:“不需要?据说他们已经被围至深山,还能长翅膀飞处来不成?”
“...”余化龙沉默了一会儿,道:“弃卒保车。”
弃卒保车,弃千人而保万人,这本就是战争之中残酷的事实。
就好比之前邓秀被越人围困山林,如果不是他身份特殊,根本不会有人在明知道是诱饵的情况下,还出兵救援。
而现在,汜水关的这只残兵,有救援的必要吗?
韩升,韩变,三流将领,要能力没能力要名望没名望,其他的都是些普通士卒,属于可以舍弃的部分。
至于汜水关的百姓,多半在半道就溜了,退一步来讲,即使这些百姓被雷震子堵着了,也没有性命之忧,周军也不会冒着大不韪去杀戮百姓。
想明白其中利害,何必冒着与雷震子正面交锋的风险,去救援这些可有可无的人?
凡事要从大局出发,其实潼关、临潼关、穿云关等地,任意一处出兵都能救下这支残兵,可没意义啊!
当前的重点是西征,是夺回汜水关,是击败南宫适,是击退姬发、姜子牙大军,没人有空将兵力放在这支微不足道的残兵身上。
再说了,万一出兵救援,关中守备薄弱,雷震子突然不围了,转道袭关,又怎么办?
何况救援这支千人残兵,死伤的兵马或许会超过千人,那这和不救有什么区别?根本不值得。
余化龙长篇大论,一通陈明利害,子受连连点头:“此言颇有道理啊,看来卿也是当世名将。”
余化龙微微低头,眼中带着几分洋洋之色:“不过是年纪大了,经验丰富些罢了,当不得陛下大赞....”
要是这番话能改变月旦评上的评价就好了。
夸着夸着,子受扭头朝身后的殷破败挥手:“传朕命令,接管潼关兵马,朕亲自领军救援汜水关残兵。”
陈明利害之后,当然要趋害避利。
“陛下三思!即使要出兵,也得先准备粮草....”余化龙大惊,刚才还说的好好地,怎么就突然要出兵了呢?陛下糊涂啊!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还能饿死个人不成?汜水关残兵没有补给,又被围困,他们有粮草吗?”
“谁敢拦朕,当如同此案!明日出兵!”
子受见着自己的桌案已经碎了,挪了几步,将殷破败的桌案也顺手拍碎。
余化龙不敢多言,殷破败应了一声,便领命离去。
刚愎自用,一意孤行,既然大众的看法是不出兵,那咱就必须出兵打他妈的啊!
...........
次日,兵出潼关。
不多时便找到了雷震子大军以及被包围的汜水关残兵。
如此轻易,却让军中诸将更为担心,这雷震子分明是早有准备,就等着援军过来埋伏一手。
子受也突然紧张起来,战争倒是经历了几次,可这还是他第一次对付由仙人领军的对手。
一旁的敖烈似乎看出了异动,于是凑上前轻声道:“陛下放心,区区雷震子,翻不起什么风浪,末将即使无法轻胜,也能拖个不剩不败之局,大军可趁势掩杀,全歼敌军。”
西海龙王三太子和东海龙王三太子,都是三太子,没什么区别,实力在一个水平线上,敖丙能被哪吒当小泥鳅一样吊着打,敖烈自然强不到哪里去,拦住雷震子还真有点困难。
不过敖烈还是担下了重任,出兵讨敌,总比轻歌曼舞要强,不知道的还以为八方宁靖四海升平呢。
谁叫这次走得急,没来得及带上舞姬呢?
子受兴致缺缺,大喝道:“将士听令!擂鼓,杀敌!”
咚——
三通鼓响,喊杀之声冲霄而起,正准备冲杀的敖烈,发现了一点问题。
545.快滚
随着喊杀声越来越大,敖烈越发觉得法力运转变得生涩,远不如以往那么圆润。
他双眼微眯,喃喃自语道:“无论是人道气运还是军阵煞气,总之,仙神在战争之中能发挥的作用,似乎更小了,若不是身具**力之人,两军交战之中,法力运转必然生涩,想要以术法改变战局,看来不仅仅要顶着因果业力,还要过了这一关啊....”
想着想着,他面上平添几分喜意,若是真的如此,那么商周之战,封神大劫之中,人力可影响的东西就更多了,逆转大局,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原著里多半也是有这种情况,大量仙人、异人乃至妖怪,总是莫名其妙提着兵刃上阵肉搏,好似完全忘了法术怎么用一般。
细细一想,肯定是法力运转受到了干扰,施法或是祭起法宝都得比以往耗费更多精力,反正除了术法,他们的武艺也不差,索性就直接上阵杀敌了。
另一边的雷震子已经调兵迎战冲杀而来的第一波商军。
他的心情很复杂,一半是欣喜,一半是疑惑。
欣喜的是,自己这支兵马总算吸引到了商军来援,无论这支商军出自何地,都意味着西征的商军,兵力会少一部分,若是出自某处关隘,也一样,关隘守备减弱,方便大周的间人扇动人心。
疑惑的是,看着商军之中的车辇,分明是御驾,还有一个顶仨,体型特征极为明显的近卫,这分明是纣王亲自率军来援啊!
纣王为什么会来?
说白了,围困汜水关残兵,是他的计策,而且这个计策并不高明,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趋利避害,看明白之后,必然不会来援。
可事实是援军来了,而且还是纣王亲自率军前来的,实在是让雷震子摸不着头脑,即使能将他这支兵马全歼,商军付出的代价也不会小,而且他这个举足轻重的主将长着翅膀,不可能被擒,纣王到底图什么?
不过雷震子并不会迷茫到怀疑人生,他只是为纣王感到悲哀,百害无一利的事情都敢做,难怪商灭周兴。
阵阵喊杀声之中,两军将士已然短兵相接,周军士卒穿着甲胄,手执盾牌,等商军士卒靠近,便在雷震子的号令下整齐划一地压上,举盾出刀,顿时,便有一阵阵惨叫声传出。
商军初至,急着救人,周军早有准备,两方虽然兵力差距很大,但第一阵却是占据兵力优势的商军付出了不少伤亡。
听着交战的士卒传来的阵阵惨叫声,敖烈眉头跳了跳,轻轻转过头,望向中军的御驾。
车驾中的子受,听着一阵阵将士们的惨叫,眉头紧皱。
他不是冷血无情的人,并不能够在这种情况下眼睛都不眨。
换做李世民、朱元璋这种马上君王,兴许会冷眼相待,毕竟是战争嘛,必要的牺牲是肯定的,而且那几位还会冷静如常,用清亮的眸子将一切尽收眼底,用无比清醒的脑子指挥作战。
子受不一样嘛,他是个昏君。
所以他很纠结,很迷茫,也很懵逼,甚至很想要三皇从火云宫里蹦出来给姬发、姜子牙这些鼓吹商灭周兴助周伐纣的战争贩子,来上几个大嘴巴子。
先贤们用一生换来的和平,创造的太平盛世,非要吆喝着天命如此,大劫如此,嚷嚷着朝代更替,硬是要打仗干架。
到底该怎么做?
子受知道这些将士们会成为天兵天将,一步登天成为天庭公务员,对凡人来说简直是恩赐,但被人一刀砍下头颅,一枪刺透胸膛,总是会疼的。
短短的这一阵时间里,大商将士到底付出了多少伤亡,子受已不敢去计算。
想了很久,他做出了决定:“传令,杀退敌军之前,任何人不得后退半步!”
这是个很冰冷的命令。
不过子受觉得没错,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战争是残酷的,无情的,血腥的,因为要直面利害,或是在庙堂上,或是在大帐里,君臣们说着怎样做不妥,怎样做能得到更多的好处,三言两语便将利益建立在无数的人命之上。
自己反其道而行之嘛!
给战争添添人情味,不谈利益,不靠理智,只谈感情!
汜水关残兵,感情上该救,那就得救!
余化龙的长子余达也有随军,他得了命令后,焦急道:“陛下,此举不妥!”
一刀一枪的硬杀,实在太傻了。
此刻的子受面无表情,眼神如同寒霜,从余达脸上一扫而过,耳边依旧有阵阵惨叫声,嘴里却平淡道:“你说,有何不妥?”
余达心疼,这些可都是潼关的将士,都是自家人,许多人还是和他一同长大的,他也顾不得太多,急忙道:“陛下,周军早有准备,硬冲只会让将士送死,末将....”
“末将倒不是说陛下的不是,冲杀一阵,已经基本探明了敌军情报,其数量并不多,也没有屯粮之地,我军有兵力优势,又有后续补给,只需要将敌军团团包围,要不了几日,敌军不战自溃.....”
这样的话,却是极为划算的,虽然冒着风险出兵,但能将这支周军全歼,也是份不小的功劳,还能用一场胜仗来鼓舞士气。
子受却冷冷回道:“继续猛攻。”
余达惊呆了:“陛下,为何不围啊?”
“朕不想围!”子受干脆利落,放下了帘帐。
还包围?我们围着周军,周军围着汜水关残兵,而汜水关残兵已经被围了好几日,在周军溃败之前,汜水关残兵就已经没了!
老子是带兵来救人的,不是杀敌的!
引火**啊,子受为什么要当昏君?不就是为了避免鹿台**吗!
汜水关的将士们做了他想着就疼的事,一关壮烈,整座关隘的守军就这么千余人得以幸存,凭什么不救?
“哪天潼关陷落了,你爹不惜用性命拖延敌军,你杀出来又被围困,就算只有你一个人,朕也来救,亲自来救。”
听着车驾帘帐后传来的声音,余达都给气乐了,哪有这样任性不顾大局的君王?我要是真一个人被围就被围了,死了就死了,谁都别来救!
“明明可以少死许多人....”
余达还想争辩,就算被围的残兵全死了,也不过千余人,而这边却能不耗一兵一卒,围死雷震子所部的万余人。
话没说完,子受就爆发了,打断了余达的话,厉声喝道:“住口!朕乃一国之君,军国之事,皆由朕定夺,你不过一偏将,无权多言,将朕的命令传下去,休要辩驳,否则治你动摇军心之罪!”
“快滚!”
啪,就见着半枚核桃壳从帐后飞来,正好砸中余达脑门。
546.没有一个人应该被放弃
余达木然领命,然后冲入阵中。
他只想以自己的武艺多杀几个敌人,这样将士们就能少些损伤。
喊杀声、惨叫声、哀嚎声、金铁交加之声混杂在一起,显得战场格外惨烈。
唯一让余达欣慰的,是雷震子被李烈给拦了下来,一时半会儿倒也分不出胜负,自家五弟余德就是修仙的,能施法使敌军患上痘疹,他本来还挺担心那鸟人也会类似的法术,呼风唤雨可不好对付,没想到有所收敛,依旧是凡间武艺。
其实雷震子有苦说不出,好不容易等来一个修仙的,想用上风雷双翅直接将敖烈拿下,送回西海龙宫问罪,让本就偏向西岐的西海龙王彻底投靠。
可攻打汜水关的时候没怎么出力,还没发现,现在想动用术法的时候,竟发现法力运转晦涩,和自己对阵的敖烈明明修为很差劲,愣是凭着龙族的体质和武道技巧,和自己打了个三七开,一时半会儿还真没办法。
余达放开了手,杀得满身是血,渐渐感觉到周军陷入颓势,远没有刚才那般稳坐钓鱼台,本就是在大商腹地,在商军不计代价的猛攻以及无数战损之下,终于开始支撑不住了。
“杀!”
余达身先士卒,身后的大军直接压上。
他蓦然发现,一直护在中军的三百名近卫也动了。
这三百近卫,人人身形宽大,孔武有力,个头不一定是最高的,但一定是最胖的,甲胄都是特制的铁甲,防护到了脸,只露出眼睛,背上斜背着长柄大刀,迈着六亲不认的忠义步走上前去。
余达不禁咂舌,光是这体型,就已经是战略级的军队了,不仅能吓着敌人,还能给与友军极大安全感。
不过一会儿,三百近卫就在周军的防线上撕开了一道口子,只是一道小口,却是在宣告大局已定。
周军已呈颓然之势,即使再不死心,再怎么抵抗,也抵挡不了数量茫茫多的商军。
又是一阵杀戮,周军士气崩溃,开始有人扔下兵器抱头便跑,有了第一个,自然有第二个,第三个,最后周军全线崩溃。
余达望着满地的残肢断臂和残破兵刃,听着伤兵们的痛呼声,心中不是滋味。
理所应当的打赢了,可值得吗?
雷震子飞走了,除了俘虏了部分小卒,杀敌无算,这一战显得毫无意义。
噢对了,还有救下的汜水关残兵。
千余人的残兵,被追了一路,到现在还剩多少人?
八百人?五百人?
肯定比不得阵亡的将士。
余达努力想挤出一个笑脸,看啊,胜仗,立功了,军功能封侯呢!
可他的努力失败了。
他不知道纣王在想什么,也许只有朝歌之中的崇侯虎才能知道这个英明神武的君王到底怎么了,他现在只知道,这是场他生平最恶心的胜仗。
战争是会死人的,没有人能保证百战百胜,即使是胜仗也会有大量伤亡,阵亡从来都是寻常事。
但不能为救千人而损万人啊!
这是何等的愚蠢?连最基本的利害都分不清吗?
看着中军之中的车驾,余达心中百感交集。
纣王在如此危局之中,已经慌了神?究竟在想什么?
太多的不解,余达却只能把话闷在肚子里,因为这时候纣王又发下了命令,竟是连溃散的周军都不顾,也不追击,直接强令全军搜索山上的汜水关残兵,他不得不继续带兵上山。
这残兵里是有你私生子吗?
...........
韩升、韩变正带着残兵躲在山上。
“将军,我掏着鸟蛋了!”
小六满身是泥,手上还拿着个不知是什么鸟的蛋。
韩升皱眉,道:“你吃了吧。”
“将军是将军,自然是将军吃。”小六摇头,只是咽了咽口水。
所有人都已是饿的前胸贴后背,刚逃出汜水关的时候还好,窦荣将一切都安排妥当,有着充足的粮草,甚至还有多的能分给迁出的百姓。
但后来雷震子率军追了上来,带着粮草辎重跑不快,想着周军也不敢冒着大不韪屠杀百姓,所以将大部分粮草都分了出去,安顿了汜水关百姓后,只带着几日粮食继续跑路,一直跑到被围在这座无名小山上。
一开始他们还想着依山而守,可等了几日,周军围而不攻,大家便都明白了,这是周军想要利用他们吸引西征的兵力,或是让各路关隘守将分兵,从而方便攻陷下一座关隘。
他们明白自己成了诱饵之后,心中就变得纠结无比,人都是不想死的,他们想有援军来救,想活下来,他们是汜水关仅剩的守军,承载着窦荣、韩荣以及关中上上下下,付出性命葬送火海的将士们的一切。
所以哪怕再艰难,他们也全力撑着活下来,代替牺牲性命拖延周军的弟兄们活下去。
可他们又担心有人来救援,就中了周军的奸计,要么西征兵力短缺,要么关隘守备变得薄弱。
不过这种纠结只持续了几日,似乎并没有人来救,韩升、韩变也想明白了,救他们得不偿失,周军就等着商军来救,商军来的少了,攻不下,来的多了,西征又会出问题,于是干脆不救了,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放弃千人,取得大局优势,进可西征,退可固守,很划得来嘛!
而且这才是窦荣与韩荣等人所希望的吧?
“没有援军了。”韩变两颊凹陷,这些天来,树皮草根都吃过了,也快到极限了,不过他还有力气自嘲道:“要是窦将军还在,肯定也不会来救,只要关卡不失,西征大军兵力足够,损失些残兵败将也没什么,一切求稳。”
将士们纷纷坐到地上,仿佛接受了事实,脸上隐隐有一种解脱的舒畅。
汜水关的将士,从来都不缺少牺牲精神,窦荣、韩荣都已经为了那一把火牺牲了,他们完全能够做到为了大局牺牲,如果没有迁移百姓的任务在身,他们每个人都愿意和弟兄们一同倒在火海里。
“小六。”韩升摸出了水袋,里头还有半袋浊水。
韩变也拿了些省出的野果,几十个将士纷纷扣扣索索的拿出了吃食。
“这是...”小六愣住了,鸟蛋还在手上,不知是什么情况。
韩升道:“你走吧,走一个是一个,带着这些,从小路下山,你人机灵,又受窦将军看重,雷震子当初入关劝降是你引的路,有过照面,即使不慎被抓了,也能说说情。”
所有人都想着,至少也得活一个,当做是汜水关最后的念想。
“我...”
小六刚回过神,还没说话,就听得阵阵脚步声,心中大骇,莫非周军见着没人支援,不围了直接开杀?
“不对,是自己人!”韩变大喜,领头的余达他见过,大家都是将二代!
小六顾不得手中的鸟蛋,从衣甲里掏出一面大旗,四下找了根粗大的树枝,高高挂起,卖力摇动。
这旗帜和窦荣当时下令放火的旗帜一样,都是“商”字旗,不过小六摇旗时可没有窦荣那样舍生取义的气势,饿了几天的单薄身子,显得有些滑稽。
余达不一会儿便带着人上前,见着了韩升、韩变,一番交流之下发现,汜水关守军,就剩下了这七百三十二人。
看着这些饥肠辘辘面色苍白,眼神中却不缺少光彩的人,他一时间有些矛盾,能救下这些残兵,似乎...也不坏。
“兴许...没有一个人应该被放弃....”
不过微微愣神后,余达连连摇头,从大局出发,他依旧认为得不偿失,战死的潼关将士远比救下的汜水关将士更多。
547.大败
救了汜水关残兵之后,子受决定将人情味发挥到底。
首当其冲的,便是鲁雄。
对于鲁雄的抗旨行为,子受表示很生气,怎么能强攻呢?强攻要死多少人?
拒绝一切强攻,你智取啊!火攻水攻赚城,多用用!都不行?好吧,拿不回汜水关就算了,退守穿云关、界牌关总行吧!
西边五座险关,这才丢了座汜水关,才哪儿到哪儿呢?
于是乎,子受不仅再三下旨谴责,还连发十道金牌,虽然比当初给闻大爷的少了几道,但稍微宽容些,给了鲁雄两个选择,要么退守,要么等另外两路兵马到了三路合围,总之,强攻不可取。
鲁雄得令后,当场就快气炸了。
七年不鸣一鸣惊人的陛下,为何在这次西征之中频出昏招?是因为急功近利慌了神,还是内外不得兼顾忙昏了头?
大军在外,自然由领军主帅掌控全局,是攻是守、什么时候攻什么时候守、怎么攻怎么守,也肯定只能由主帅定夺。
并不是真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而是皇帝远在百里之外,占据瞬息万变,怎么可能知道具体该怎么打?
纣王这般多次越权指挥前线的西征大军,指手画脚,已是大错。
鲁雄很清楚,从眼下的局势来看,南宫适依着汜水关根本守不住多久,连续猛攻虽然折损了不少兵马,但都在合理的牺牲范围之外。
而且也看不出南宫适还有什么翻盘点,就连有仙人背景的雷震子,也被派出去了,对鲁雄而言,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全都依照预料中的发展,没什么错误,也不会有什么意外,凭什么退兵?
就因为强行攻关连日猛攻会折损太多将士?
荒唐,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历数古往今来的战争,不都是人命堆出来的?
鲁雄仿佛又看到了纣王天真的一面,就像以前一样,纣王总是将一切想得太过美好,可是仔细看看,没错,都是这样的,纣王继位以来做的事,都很好,可事实是诸侯皆反,天下动荡,还被陈列十条罪名,落了个昏君的名头。
想法很好,做的也很好,偏偏这个世界并不那么好,鲁雄很想告诉纣王一句,陛下啊,不是所有战争都能像陛下你夺取鄂城一样能够智取的,流血和牺牲,都是无法避免的。
不过鲁雄却是把金牌悄悄收好,当年闻太师拿着金牌回师时,还曾挂在府上炫耀了好一阵,金牌越多,地位越高嘛。
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办?
当然是继续抗旨,继续强攻,夺回汜水关之后,一切好说,到了那时候,取得先机,掌握全局,大商打出气势,其他诸侯也会消停许多,局势更稳定。
想来以纣王的聪明才智也会明白问题所在,小牺牲换取大局利益是可以的,就像汜水关将士们为了拖延南宫适进军的牺牲一样。
鲁雄望着夜空喃喃道:“陛下啊,老臣只是在救我大商国运,若是日后有人以此攻讦老臣,大不了一死,只是辜负了陛下厚待....”
他摇头哂笑,潼关之时,纣王暗示他的那些防止流言蜚语以及猜忌的方法,在连番抗旨之下,却是毫无用处了,白费了陛下一番苦心。
.........
汜水关下,鲁雄率部攻关的频率越来越高,攻势也越来越凌厉,自然,死去的将士也越来越多。
伴随着圣旨的金牌、铜牌、银牌也发了个遍,再凑凑都能举办奥运会了。
最后一道圣旨中将具体阵亡数目都做出了细致限制,勒令大军每日伤亡不得超过十人,语气之激烈,态度之强硬,前所未有。
但全都没用。
鲁雄依然并未遵行旨意,还伤亡不超过十人,这么多士卒,半夜起来排泄都能不留神掉河里死一两个。
连续猛攻数日,鲁雄见差不多了,以年老之躯亲自攀着云梯,登上关墙血战,一直战至夜晚,终于突破了关门。
大喜过望的商军将士们涌入关中,手执火把四处照明,追杀残余的周军士卒,寻找见势不妙就弃关而走的南宫适,顿时关内一阵混乱,无数落荒而逃的周军士卒便是跪地求饶也没能活命,毫无意外通通被赶尽杀绝,为商军将士的军功做出了贡献。
除了南宫适行踪不明外,似乎一切都很顺利,拿下了汜水关后,只需要等周军主力到来,便可联合南、北两路兵马围杀,将其杀溃后,可一鼓作气直捣西岐。
然而,事情并没有像鲁雄所预料般,进展的那么顺利。
攻破汜水关后,约莫经过半个时辰的追杀,目力可及的范围内,已见不到活着的周军士卒,可当鲁雄下令清点杀敌数目,准备报功时,打扫战场的将士们却发现,他们的军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看似夺回汜水关杀敌无数,实际上周军抛下的尸体,仅有八千余人。
即使有部分跑路了,也不可能如此之少。
鲁雄只一瞬间便看出了其中的问题,顿时感到危机四伏,虽然不知道窦荣一把火烧具体死了多少周军,但可以确定,即使去掉雷震子带走的部分士卒,关内的周军士卒起码有四五万,不然绝不可能守住这几日的猛攻。
可明明有数万敌人,最后留下的尸体只有八千,这说明什么?
其他人都活着,可如果那些士卒都活着,为何不继续坚守?他们又在哪里呢?
鲁雄面色涨红,青筋暴跳,望着寂静一片的汜水关,当即明白了忽略的地方。
民居啊!
自汜水关百姓全都迁走之后,民居便全都空下来了,即使没有门板,也是躲藏的绝佳之地,商军将士即使攻入了关内,也不可能在第一时间搜索完民居,更何况,明面上还有许多四处乱窜的周军“败兵”吸引注意力。
鲁雄大吼一声,下令全军退出汜水关。
他做的已经很不错了,为了预防这种情况,还在入关之前,派出少量兵马守住了关门。
可当前的局势,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在他们入关的方向杀出来了一个鸟人,正是兵败的雷震子,四面八方的喊杀声传来,约莫一千人随着雷震子杀出,这些人对商军无法造成太大威胁,但他们足以夺取关门的控制权,不过片刻,便将留守在关门的商军将士斩杀殆尽,关上了关门。
接下来,就是惨烈的炼狱,就和鲁雄所想的一样,南宫适让将士们分散藏匿在民居之中,只等雷震子领军堵住商军的退路,便是无比轻松的关门打狗。
在战胜后的松懈以及无路可退的绝望下,即使鲁雄拼了老命,也没能挽回颓势,惨叫声与火光交织在一起,不忍直视。
鲁雄看着仓皇失措的将士们,已是脸色苍白,他料到了关中可能有伏击,也做出了守住退路的预防,可他没有料到,在他们身后还有一支兵马。
或者说,他想过,可没有深入去想,在他看来,雷震子已经领军去追击残兵,姬叔乾在大火之中重伤,南宫适军中没有能够独自领军的将领,即使身后有伏兵,也不可能出什么岔子。
三朝老将,兵部尚书,人生几乎圆满的鲁雄从未遇过如此惨败,身经百战的老将军,依然中了敌人的埋伏,完美诠释了天下无百战百胜之将。
不过这并不能怪鲁雄,他陷入了凡人的盲点,雷震子领军追击后,就提前在汜水关周围的深山里分兵,预留了千人藏匿深山,这千人刚好是不容易被商军探子探查清楚的数量。
追击汜水关残兵的周军能吸引到鲁雄分兵救援自然最好,没有什么损失就可以坚守到姬发、姜子牙领军赶至。
不分兵也无所谓,算得时间差不多,雷震子就可以抛下追击的士兵,飞回汜水关领着这深山老林里的千人,断掉入关的商军后路。
至于被抛下的周军也不是问题,没有主将率领的士卒没有凝聚力攻不过守不住,但行军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这就是雷震子最特殊的地方,会飞,机动性强,昨天还在大商腹地追击残兵,今天就能到汜水关外断人后路,虽然纣王亲自领军救人,导致覆灭了万余人有些出乎意料,不过问题不大。
鲁雄真没对付过这样的敌人,当时就是后悔,后悔不听圣命,稳妥一些退守穿云关或界牌关就好了,就算等待三路合围,也不会败得这么惨。
好在身边亲卫足够给力,拼命护得他周全,鲁雄虽然颓丧一阵,依旧没有性命之忧,他的统兵能力也称得上天下翘楚,最后终于还是组织起了突围,生生突破了汜水关关门,退出了关去。
不过这一场大败,却是难以挽回了。
548.传信
兵败败如山倒,险些没止住溃败之势。
好在鲁雄终究是沙场宿将,而且他已在纣王的暗示下掌握了奴隶的心里,而且这群士兵也早早知晓了战争的残酷,习惯了。
很快,在鲁雄有条不紊的调度下,西征大军虽然具是面露疲惫之色,士气低迷无比,但没有崩溃,也没有逃亡,渐渐止了败势,倔强地伫立在汜水关之外。
南宫适见奴隶成军竟也能做到这个地步,心中一惊,不过只是微微一惊,稍稍高看鲁雄几分而已,就算这只兵马再顽强再坚韧,也改变不了败局。
他领军追击一阵,将商军逼退十里之后,才再度回到汜水关中。
鲁雄开始收拢败军,清点战损,伤亡足足三万余人。
正儿八经战死的士卒其实并不多,更多的是因为大军急着突围,慌不择路,在一片混乱中受伤,毕竟身上都有刀枪,挤作一团很容易误伤,而受伤的将士又跟不上大部队,最后留在了汜水关中,没能出来。
要不是练过急行军,又在睡觉时被催着赶路,能充分应对这种混乱的局势,只怕伤亡更加惨重。
这叫人如何不痛心?
不过一会儿,便统计好了战损,之后倒是不需要更多的处理。
虽然是败仗,但败在汜水关内,尸首自然也都在关内,不用埋葬,不用祭奠,连旌旗和兵器都不用归拢,还挺省事。
但军中上下,具是沉默着,任谁都不想这么省事。
鲁雄目光呆滞地看着一堆收好的金银铜牌,老而弥坚的挺直身躯,不知不觉间,躬了下来。
他终于明白纣王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促撤军。
倒不是说完全打不过,露怯了,而是商周之间的战争,不同以往,有太多未知的敌人。
年轻的将领倒是好说,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很强,也没有打过几次仗,不会参照以往的经验去对敌。
而问题就出在老将身上,经验丰富的老将倒是不会轻敌,但有着惯性思维,总会不自觉的以以往的经验来判断局势。
鲁雄就是这样的老将,尽管他已经很小心了,没有犯轻敌的错误,甚至在突入汜水关的时候,还在关门设下了防线留守退路,可依旧没想到来去自如的雷震子能领着兵马从背后杀过来,这实在出乎意料。
“哎——”
鲁雄长叹一口气,汜水关外很安静,静得就像士卒们的内心一样,其实真要论及伤亡,即便这次是大败,商周两军的伤亡都差不多。
南宫适那边还因为大军数量更少,显得损失更重一些。
可这又怎么样呢?
败了就是败了,商周两方,大军交战,周军占下汜水关,商军则大败一场,这对士气的打击是致命的,不仅浪费了汜水关将士们以生命争取的战机,还为后续的西征带来了极大的阻力。
一时间,鲁雄竟发觉自己有些怯懦,不过是仙人插手凡间战争,一次大败后,自己便不复以往的气盛。
他望着夜空一阵发愣。
这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却是一名一身盔甲齐全的年轻将军。
“叔父...”年轻将军开口,似是想宽慰鲁雄。
“是仁杰啊....”鲁雄转过身,这年轻将军正是鲁仁杰,原著中大商最后的元帅。
虽然原著中并未提到鲁雄、鲁仁杰的关系,但两人都姓鲁,又都是将军,在这时代,很可能有亲眷关系。
鲁雄叹了口气,道:“老夫知道,两军交战免不了伤亡,也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哪怕是大败,哪怕伤亡数万,都必须冷静面对,战争不会因为一场胜败而终止,唯有如此,才能充分应对接下来的战斗,老夫从军数十年,这些自然都懂,可这一败....”
鲁仁杰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这场败仗着实难看,是近些年来大商对外征战的第一次大败,不是说重整旗鼓来年再战就行了的,大败所带来的人心不稳,才是更让人忧心仲仲的东西。
鲁雄这时也接受了事实,道:“不管怎么说,如今已经败了,唯有先退上一阵,转攻为守,防止敌军趁虚而入,你先回去一趟,将一切禀报给陛下吧。”
鲁雄不会因为一场惨败就将战事消息掖着藏着,没什么好说的,败仗就是败仗,这是将领的担当。
唯一让他感到庆幸的是,早前听从纣王吩咐,将西征大军分作三路,强攻汜水关的这一路虽然是兵力最多的,但南北两路也有不少兵马,还有佳梦关引以为外援,足以维持后续的西征。
他鲁雄虽然败了,但西征还没败,不过想再一鼓作气将周军主力也吞下,却是难了。
现在想来,当时听从纣王的旨意暂时后退,看明白仙道中人如何插手战事后,再全力进攻,才是最好的选择,哎....
...........
领军在外的子受在救了汜水关残兵后,并没有急着回师,而是原地扎营,让潼关的余化龙将忘带的舞姬、乐女送了过来。
咱们接着奏乐,接着舞。
鲁仁杰亲自传回消息,一路找到了大营。
他在营门外,乍一听,听见里头传来极为齐整的脚步声,心中佩服不已,看来陛下已经料到前线战事不利,在此扎营训练将士,恐怕也是为了能够第一时间出兵支援西征大军,陛下果然算无遗策,可惜自家叔父没有听旨。
鲁仁杰进入营中,正想着要不要再等一阵,免得打扰了将士们的操练,可他猛然发现,等待他的并不是操演军阵的肃穆,而是一片歌舞升平的热闹景象。
“都给朕舞起来!”
军阵倒是军阵,但并不是训练刺、劈等攻伐之法,而是....跳舞。
也就是武举必考的万舞。
“万!万!”
尘雾弥漫,所有将士都排列整齐,左手执盾,右手执斧,口中齐喝。
无论是潼关的兵马还是汜水关的残兵,都是老卒,自然不会跳新近才开始普及的万舞,得让殷破败的近卫和李烈的御林军好好调教一番。
鲁仁杰不禁皱眉,以他的武艺和军略,如果参加武举,只要不出意外,必然能当上状元,可他没有参加武举,而是走鲁雄的关系直接进入了军中。
走关系是这个时代很正常的入仕方法,甚至谁的关系牛逼,谁的后台硬,都是吹嘘的资本,可在科举出现之后,就有些变味了,大商之中,以参加科举为荣,毕竟考的是硬实力。
就算是背答案,那也能考记忆里啊!
但鲁仁杰依旧避开了科举,选择了走关系,就是因为他极其不喜万舞。
这玩意有什么用?操演的时候吆喝两声提提气势也就算了,真上了战场这么一番上蹿下跳,不是白费体力?
难道还能把敌人吓住不成?
可偏偏纣王将已经沦落到祭祀的万舞,重新拿到台面上,当作大商士卒必须掌握的东西,和杀伐之术相提并论,甚至在这危急存亡的时候,还有心思让没接触过万舞的潼关将士、汜水关残兵,从零开始学习万舞。
有毛病吧?这是有什么执念?
不过不满归不满,当前最重要的,是将前线的战报呈交给纣王。
接到鲁雄大败的消息,子受的神情并没有改变,依旧平淡。
他的内心只有一个字,操。
549.黑锅当归我,锅不迎我我自来
子受知道鲁雄抗旨,执意强攻多半会败,毕竟鲁雄的敌人不仅仅是南宫适,还有雷震子,谁也不知道这群修仙的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哪怕不正面作战只是在一旁敲开一座山,估计都能吓坏不少人。
所以子受一直想要鲁雄先撤一阵,苟住等昏庸值攒起来。
但他没料到的是,鲁雄败得这么快,这么惨。
窦荣拿命放了一把火之后,汜水关已经是座残关,以鲁雄的统兵能力以及大军的兵力优势,想来拿下残关只是迟早的事,可偏偏被雷震子领着小股部队捅了后门,败了。
子受沉着脸,商灭周兴,改变了那么多东西,也改变不了失败?这是迎头痛击啊!
“雷震子领军从我军后方发起突袭,把守关门的将士猝不及防下,全军覆没,我军被堵死了后路,后来南宫适又领着关中的伏兵,与雷震子一同前后夹攻,一路击杀我军将士无数,好在鲁将军壮士断腕,果断突围,强行突围后,周军的攻势终于暂缓,此战死伤...”
鲁仁杰话语中,有为鲁雄开脱的意思,毕竟是自家叔父,非战之罪,非战之罪。
他一边汇报着前线情况,一边偷偷留神纣王的表情,见得子受脸色越来越阴沉,他嘴唇嗫嚅了一下,终于还是继续道:“现下军中粮草充足,无断粮之忧,幸得陛下授意,鲁将军兵分三路,虽是一场大败,但兵力依然处于优势,等到北路的石不凡将军与南路的高继能将军领军汇合,西征便可继续,局势...倒也不算太坏。”
啊?
子受闻言,脸色顿时变了变,两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这怎么还和我有关系?这意思是,要不是我瞎扯的兵分三路,鲁雄就全军覆没了?
这锅不能背,还力挽狂澜未卜先知起来了?
一时间,帐内诸将屏气息声,不敢吱声,看这模样,陛下多半是被鲁雄气着了。
他们都知道纣王连发金银铜牌外加数道圣旨,就是要求撤军,这不正是阻止鲁雄强攻吗?现在鲁雄不听话,抗旨不尊不说,还吃了一场大败,陛下怎能不怒?
良久,子受道:“老将军英明啊!不愧是沙场宿将!”
嗯?
所有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陛下怎么夸起鲁雄了?这么一场因抗旨不尊导致的大败,不治个死罪算他鲁雄命大。
陛下是被帐内的歌舞声给带偏了,还是被气坏了脑子?
不,这必然说的是反话,言外之意,鲁雄已经老了,征战几十年,不适合领军了,这是要夺鲁雄兵权!
“朕糊涂啊!”
子受阖上眼,深吸一口气,睫毛戳进眼睛里,用力挤了几滴眼泪出来,身躯轻颤几下,再次沉痛强调道:“朕糊涂啊!”
“若不是朕一意孤行,连发金牌圣旨,激老将军强行攻关,又怎会有如此大败?”
按这话的思路,撤军的旨意成了激将,迫使鲁雄不得不强攻汜水关,进而导致一场大败。
这不是开玩笑么?
寻常书信上激将就算了,可这是圣旨,圣旨自然是上面写的是什么,就是什么,不按着圣旨上的做,是要杀头的,万一鲁雄真的遵旨撤军,所谓的激将不就成了笑话?
毕竟谁也没想到鲁雄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抗旨,一抗就是连抗数道,又有哪个君王会将战事当做儿戏,用圣旨这种意义非凡的东西用作激将?
就算激将成功,以后圣旨上的内容还有几分可信度?岂不是大开抗旨不尊的先河?以后若有人抗旨了,想为自己开脱不也可以说误以为圣旨是在激将?
因而帐内诸将无人答话,这不止是反话了,还颠倒黑白。
子受一拍桌案,酒爵晃动,他偷偷摸摸沾了点洒出来的酒水,单手往脸上一抹,显得晶莹剔透,这才缓缓道:“若不是老将军未雨绸缪,兵分三路,只怕西征大军已经因为朕的旨意,覆灭了吧?”
“好在现在只是败了一路,另外还有两路兵马,能继续西征,也亏得老将军在军中极有威望,即使因朕之过吃了一场大败,也能重整兵马,替朕收拾烂摊子。”
子受阖眼,黑锅当归我,锅不给我我自背。
难得一场大败,怎么能让鲁雄抢去了?
抗旨大败,这还得杀头,多麻烦?不如自己背个锅,昏君固执己见连发圣旨导致兵败,老将力挽狂澜,还有金银铜牌作为噱头,一看就知道传唱度很广,杨二郎和无心菜也演了很久,该给老百姓们换换口味。
子受连戏曲剧本都想好了,鲁雄领军西征,初战大捷,要不了几日便可夺回汜水关,南宫适心中大惧,遣使暗通尤浑,以联合贵族压低猪肉价格为言,胁迫囤积猪肉的尤浑就范,尤浑惊恐不已便耸以危言,纣王听之信之,下诏强令西征大军攻关,并发金银铜牌数枚召鲁雄进军,鲁雄部将无不愤惋,鲁雄匹马还朝力争,纣王不听,鲁雄不得不在错误的时间强攻汜水关,导致一场大败....
至于尤浑根本没有随驾、圣旨的内容是撤军不是进军、鲁雄也没有匹马还朝、部将根本没有愤惋.....
这都不重要,戏说嘛,胡说一通,编造一番就行了,百姓们又不是帐内知晓内情的将军,还得想些措辞认真忽悠,对于那些没有亲身经历过一切的百姓,说什么就是什么,自然要将自己的形象编的差劲一点。
至于到时候能否过审,让群臣满意,也不是问题,让师延润润色,戏曲挂靠在战忽局就行了,一切都是为了战忽,麻痹敌人。
胡思乱想的期间,子受一直在憋气,这时候脸上已经憋出了一抹不健康的潮红之色。
“陛下?!”殷破败见状,却是有些担心,他是看明白了纣王似乎是想替鲁雄背锅,毕竟抗旨不尊导致大败,鲁雄实在承受不了这种罪名,哪怕鲁仁杰说出了花,等鲁雄回朝也免不了一死,任谁开脱都没用。
反倒是纣王将一切抗下,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谁也不能将刀架在皇帝头上是不是?
鲁仁杰则是彻底懵了,纣王竟然做到了这种地步?为了鲁雄,不惜颠倒黑白以自污,大帐里的将军们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可寻常士卒、普罗大众都是不知道的。
如果这番话语传出去,在大多数人看来,这场大败可都是纣王的锅。
“好,好,好!”子受身躯摇晃了一下,憋气憋到极限了,有些缺氧。
帐中诸将皆惊,一旁的殷破败急忙上前,道:“陛下先歇息,莫要因战事不利伤了身子……”
鲁仁杰也手足无措颇为慌张,陛下虽然已经打算替鲁雄背下黑锅,但显然也需要极大决心,再加上一场大败,尤其是抗旨大败,只怕是急火攻心啊!
子受抬手摆了摆,连吸几口气,缓过劲来:“无妨,因朕一言,导致一场大败,不过是自责之于身子亏了些,又怎么比得过那些阵亡的将士,朕……朕错了啊!”
良久,子受长叹一声:“今日新败,已经没多少时间排演万舞了,传朕命令,即刻便拔营西进,尽快与西征大军取得联系……”
权衡利弊之后,子受决定下一步是会师,免得鲁雄继续抗旨,先想办法把人带回来,退守穿云关。
别再整什么幺蛾子了,他已经令人去喊申公豹,到时候让两军斗斗阵,让修仙的斗斗法,再让几个道友留几步,看看能不能让截教有所动作,让闻大爷喊喊外援,总之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子受顿了顿,又咬着牙道:“数万将士因朕之国战死沙场,朕实是痛心,留待日后,朕当亲领大军,横扫周军,教他西岐再无人烟!”
话音落下,帐内诸将都被唬住了,就好像纣王真的是主战派,催着鲁雄攻关导致兵败了一样。
可大家其实心里都明白,这些年纣王有不少功绩,却没有被四面八方的赞颂声冲昏头,四处征讨连战连捷,也没有觉得自己战无不胜,反而一而再再而三让鲁雄退兵,尽管被百路诸侯征讨,也没有进退失据,无论局势如何混乱,都有着自己的打算。
在群臣都嚷嚷着要西征时,是纣王无限拖延,硬是推迟了一年,在鲁雄强攻汜水关时,也是纣王先见之明兵分三路,又下旨撤军,可以说,导致这一场大败的原因很多,但唯独不能怪纣王。
可纣王还是义无反顾的背上了一切。
诸将纷纷点头领命,无不是暗下决心上阵杀敌争一口气,纣王能为鲁雄做到这种地步,自然值得他们豁出性命。
便是敖烈也不例外,虽然他一直看着奏乐起舞不爽,但效死力是一定的。
而就在此时,子受忽然后仰,喷出一口血,在帐内诸将惊骇的目光注视下,笔直地倒下。
只是这血....并非红色,而是暗红,还透着些葡萄的清香,桌案上半满的酒爵,也不知何时空了。
演戏自然要演全套,这是自责到急火攻心,晕倒了。
550.朕早有部署
大商西征开始之后,就各种不顺。
先是死守汜水关的窦荣耐不住一直处于被动,转被动为主动,用汜水关上下将士的命,一把火把南宫适大军给烧了大半。
好在这只是听起来悲壮些,正儿八经来看,窦荣这一把火给西征带来了极为重要的战机,而且也死死拖住了南宫适大军的进军速度,哪怕单从战损上来看,也极为划得来。
可到鲁雄带着西征大军的时候,就状况频出,攻打没有任何补给、守城器械的汜水关残关,不仅没拿下,还丢下一场大败,付出了大量伤亡,可谓出师不利,当头棒喝。
因而子受的忽然晕倒以及喷“血”,都被将领当成了急火攻心,急忙找来医者。
商周时期,军中是没有医者的,就算是封神世界也一样,反正是仙人挥挥手的事,救个百八十万大军都不成问题。
不过由于之前与雷震子率领的周军一阵厮杀,军中有不少伤者,子受特意征调了周围富户的房屋,又寻来了医者,稍稍进行了一番改建,当做了战地医院。
其实完全不用征调房屋,将伤兵安置在搭建好的临时军营里也一样,但人情味至上嘛,要治伤就得创造最好的医疗环境,子受依然强行征调房屋,至于是否会扰民根本不重要,不扰民怎么有昏庸值?反正富户又不止一间屋子,空着也是空着。
不过虽然给了伤兵较好的待遇,但为了防止他们心怀感激导致昏庸值倒扣,子受特意下了军令,医者得日夜巡视,如自行残伤以逃避战斗,要重罚,有时候也得显得不近人情一点。
话到这里,很快就有几名医者入帐,这几名医者刚才正好巡视完毕来到军营,将痊愈的士卒造册上报,以便看管,等待伤好后重行归队。
他们见出事的是纣王,立时慌忙开始诊治,将军们则六神无主地来回踱步,脸上纷纷露出焦虑担忧之色。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医者们面露怪异之色:“诸位将军,陛下应当是...睡着了。”
“胡说!”殷破败单手提起一名矮小的医者,怒道:“庸医,陛下气急攻心,都吐了血,哪里是睡着了?”
“小的...小的....”那医者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话,他很想说桌案上一摊暗红色的玩意多半是葡萄酒,可他不敢。
“将他放下吧。”敖烈微微皱眉,道:“我看着陛下似乎也是睡着了,应当是气急攻心伤了心神,导致精气神皆丧,体虚气衰因而犯困,既然没什么大问题,不如就让这些医者留在帐内照顾陛下,再留下几个护卫的近卫,我们则先退出帐去,按陛下的吩咐开始整军,准备支援鲁老将军。”
“说的也是....”殷破败手一松,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你话多,听你的。
半日之后,子受已经醒来,睡眼惺忪。
他确实没啥事,除了意外真的睡着了以外,一切都是装的。
救完汜水关残兵之后他就派人把潼关的舞姬乐女带来了,自然又是日夜笙歌,胡天胡地,正儿八经睡觉的时间,还真不多,一倒下就困。
听到纣王醒来的消息,正在整军的殷破败等人立马停下手中的事情,这支兵马虽说不多,只有八万人,但也算得上大军,进退很麻烦,从下达西进支援的命令开始,这七八万人得收拾行装,得灭灶拔营,还得归拢兵器、军械等等,要做的事一大堆,便是过去了半日,也不过才准备了个七七八八。
当将军们来到帐中时,帐内依旧充斥着舞姬乐女,声乐不断,舞姿妙曼,而子受正不慌不忙坐在案前,慢悠悠地欣赏着歌舞,喝着酒,吃着烤肉。
几个护理的医者则是战战兢兢坐在一边,眼神空洞,目光呆滞,不知在想着什么,大概他们也未想到醒来后的纣王所做的第一件事是这个。
敖烈见到这一幕当即由喜转忧,他本来就对军营内的歌舞有所不满,如今大军临近出征,纣王还是载歌载舞,这让他如何看得下去?
不过他也不好发作,若是闹得个君臣不合,反而还会降低士气,这可就更糟了,于是乎,他只是阴沉着脸,静静地看着。
殷破败倒是积极,先上前问候一番,看看纣王身体是否好转。
直到殷破败走近前来,子受才发现帐内不知何时已经密密麻麻站了一堆将军,每个人面色凝重,大多数人都和敖烈一样,对帐内的靡靡之音妖冶之舞十分不爽,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子受稍稍愣了愣,你们还没习惯过来吗?等反应过来后,他半躺在榻上,端过桌案上一碗捧着冒热气的肉汤,对殷破败道:“来,老殷,吃肉,喝汤!”
殷破败顺手接过肉汤,还下意识说了句谢陛下厚赐。
见着这一幕,鲁仁杰却是忍不住了,此时此刻,连君臣之礼竟也不在乎,直接冒冒失失冲上前,道:“陛下,这都什么时候了,怎得还在帐内欣赏歌舞?还有这肉汤!”
说着,他将殷破败手上的肉汤打翻,自从入军营之后,他就对士卒们排演万舞而不满,上呈前线的消息,听着纣王要领军支援鲁雄,那时还有些感动,觉得纣王有豪气有雄心,在等到替鲁雄担下了责任,将一切都扛下来时,更是心悦诚服,因而在纣王倒下时,他是第一个冲出帐寻找医者的。
可今天这算什么?之前说围剿姬发姜子牙,平推西岐的豪气呢?
就这?
这歌这舞这肉汤,哪有一点出征的样子?
鲁仁杰越想越气,彻底爆发,喝道:“陛下在这帐内倒是一片歌舞升平,可这天下也歌舞升平吗?陛下能吃得肉喝得汤,外头的将士呢?前线的将士呢?这些,陛下可有想过?”
子受也不恼怒,这小将不错,敢说话,经过这么久的洗礼,朝中敢当面顶撞自己的人已经不多了,除了杨任外,连御史台都很收敛,生怕什么时候就被打脸了。
偏偏想赚昏庸值,这种能带节奏敢说话的工具人,才是最重要的。
人才!
子受笑眯眯道:“朕记得你,鲁仁杰是吧?你既然在鲁将军军中,之前朕对西征大军说的话,你应该听过了,朕说过了,兵将有别,何况朕是一国之君,朕喝肉汤赏歌舞,自然是应该的,至于那些没有立功或是吃了败仗的士卒,他们不配啊!”
见着鲁仁杰被说的一愣,子受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整军整的如何了?”
问及正事,敖烈拱手而出,对着子受说道:“陛下,一切已经准备妥当,所有兵马枕戈待旦,只待陛下一声令下,便可奔赴汜水关。”
子受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好,再休息半日,朕亲自上至前线....”
还没等到子受把话说完,敖烈苦劝道:“陛下乃万金之躯,岂可御驾亲征,末将以为,陛下可由近卫护送回潼关,末将可自领兵驰援鲁将军,到时候联合南北两路,兵马汇合,西征可继。”
敖烈这番话,其实有些逾越,他只是御林军统领,没有独自率领大军的资格,不过他武艺高强,又得闻仲看重,入伍几年就已经闯出了名头,还与雷震子大战一场,在所有人看来,他肯定有这个能力。
当然,再怎么说都是逾越,但即使再逾越,敖烈也不愿意让纣王亲征,一则看纣王现在的状态就不对劲,他不确定御驾亲征是否于士气有益处,二则王对王将对将,姬发大军都还没来,一个南宫适就把西征大军给拦下了,还得让纣王御驾亲征才行,身为大商将领,面子上不太好看,而且假如御驾亲征依旧受阻,无功而返,恐失纣王威信。
对此,子受只是笑笑,他知道自己的能耐,带兵打仗是肯定不行的,不拖后腿就不错了,最多也就玩玩微操,比如在扎营的时候一封圣旨传下去强令中军大帐向左移动一百米之类。
不过这次,他说的好听,表面上嚷嚷着平推西岐,实际上就是去把西征大军带回来的,和南宫适打个照面招呼几声就走,绝不逗留立即溜走退守穿云关,几乎不可能发生战斗。
因而子受很是强硬,他对着帐内的众将伸出了拳头,昂首扬了扬,道:“什么南宫适大军、姬发大军、姜子牙大军,只不过是人多气势足而已,要论战略天才,还得数朕,来人,将舆图拿来!朕早有部署!”
551.公开部署
帐内诸将莫名信心十足,是啊,纣王虽然在这营中载歌载舞,但论及战略部署,却是无人能出其右。
想当年,纣王从未领军,却能在大殿之中部署南征,初次领军便大胜而归,这可不就是天纵之才?
侍卫将舆图拿到帐内,子受见着舆图微微点头,漫不经心的问道:“诸将认为,若即刻拔营进军,需几日时间赶至汜水关?”
战略部署这种东西,都是口头上说来忽悠人的,子受忙着吃喝玩乐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自然得现场硬编。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众将为之一愣,不是说早有部署吗?陛下怎么又反过来发问了?
莫非...是考验?
想了一会儿,众将认为这确实是考验,而且这考验之中还掺杂着另一层意思,立威。
这立威又得分两层,一层是为领军的将军立威,这支兵马的主要将领都出自潼关,小规模战争倒是无所谓,可去往汜水关,可能遇上周军主力,大规模交战,这么一来,必须要确定主将的领导地位,哪怕只是潼关的余达等人对李烈、殷破败等人稍有不服,都可能导致败仗,纣王这样发问,可以让殷破败、李烈等人提出战略部署,以优秀的战略眼光来压人立威。
第二层自然是纣王为自己立威,下面的将领说的再好,部署得再完美,这一切都是“早有部署”,暗合纣王心意,你们讨论的不错,可惜都是我昨天想到的东西,这等于无形立威,显得深不可测。
思考片刻后,殷破败答道:“我军并非是单纯的行军,而是支援,因而行军不能仅考虑大军的行进速度,还得考虑粮草辎重的运送以及天气的影响,若是临近汜水关粮草不足,或是天气糟糕,都很危险,依末将估计,从各个方面考虑,需五日时间,才能赶到汜水关。”
敖烈笑了笑,知道这是纣王给他们这些朝歌系将领立威的时间,这阵子他确实感觉到有些难受,他能指挥得动御林军,却对潼关兵马没有多少掌控力,他补充道:“殷将军能考虑到这些,也算得上细心了。”
说着,他顿了顿,话音一转,道:“不过,末将可以肯定,五日时间,绝对赶不到潼关,其中的原因,不妨大家一同想一想。”
敖烈的语气异常肯定,挥洒自如自信无比的样子,也让人不由得微微低头。
余达微微皱眉,对敖烈的盛气凌人有些不满,不过转念一想,却又没什么问题。
这样才能确立威信,帐中将领已经随着敖烈与殷破败的思维去思考,无形之中以这二人为主。
余达虽是不满,却不会说什么,毕竟他都懂,这支潼关的散编兵马最大的问题就是忠心,即使他把精忠报国几个字挂在嘴上,纣王对出身朝歌的李烈、殷破败肯定更为信任。
之前是在大商境内攻打追击残兵的一两万周兵,十拿九稳不会有太大战损,也不会遇到什么不可测的危险,自然可以放任潼关的将领任意施为,可要到了最前线,就不能这样了。
前线最危险,也离周军最近,万一战事不利或是舆论压迫,让一些将领领兵投靠周营了怎么办?毕竟就在对面,走几步路就过去了。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自然得确立朝歌系将领的主要领导地位,就算有将领立场不够坚定,投敌去了,也不会出大问题。
想到此处,余达也极为配合的说道:“鲁将军兵败之后.....”
子受一脸懵逼,问一问要几天能抵达目的地而已,就开启高谈阔论起来,总觉得这些将领似乎搞错了什么。
他连忙指着舆图,拿起笔,在上头歪歪扭扭画了几道:“五日赶不到的话,就算他七天,按着这个路线行军即可,另外,将此行军路线登报刊载,告知天下。”
诸将登时就懵了,自古以为两军交战,谁不是藏着行军路线就跟藏着自家老婆一样?谁不是费尽心思派探马、间人探清敌军的动向,甚至不惜为此付出无数性命?
可纣王这做的什么事?都不需要敌军派人探听情报,直接将行军路线拱手相告,还登报刊载,公之于众。
“陛...陛下....”
见有人相劝,子受不耐烦道:“朕所率,乃堂堂正正之师,为何行军还要遮遮掩掩?行的端做得正,还怕被别人知道了?”
说着,他把桌案拍成两段,叱喝道:“朕一日万机,哪有功夫理会你们?去去去,都给朕退下,你们若是对行军路线有想法,就自己商量,别来烦朕,等到出兵之时,再上奏也不迟。”
子受喝退众将,他这一手,玩的是人性,一屋子人,想开个窗,大家都不同意,但要是想把房顶掀了,别人也就同意开窗了,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众将不想要他亲征,他只要说将行军路线、战略部署登报刊载公之于众,将领们在重新商议之下,自然也就默认御驾亲征了。
帐内继续歌舞升平,退出到帐外的将军们,却不甘寂寞。
敖烈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笑意,帐内的一切虽然不那么愉快,将行军路线、战略部署登报刊载,公之于众的行为,也显得极为荒唐愚不可及,但他很清楚,这全是纣王装出来的。
其目的,依旧是立威,这一层立威,以他李烈以及殷破败这两个朝歌系将领为主。
朝歌出身的将领最优秀的能力是什么?行军打仗?排兵布阵?单挑斗将?
都不是,而是揣摩圣意。
久在王都,他们深知要从多层切入,才能了解纣王的内心想法。
比起揣摩圣意,打仗、斗将什么的,都已经落了下风,既然是将领,打仗斗将大家都会,在帐内讨论战略部署,固然能通过优秀的战略眼光压服一些人,但不一定能压服所有人,若是意外出了岔子被挑出错误,反而会弄巧成拙。
揣摩圣意则不同,敖烈、殷破败自负自己虽然不能像晋王崇侯虎一样能猜得纣王**成想法,但六七成也是有的,比起那些面露愤愤之色,连一成都猜不出的憨比外将,要强的太多。
于是乎,敖烈笑着问向余达,道:“余将军,方才的话,你可接着说。”
“嗯?”余达迟疑片刻,有些埋怨,现在不赶紧商讨行军路线以及战略部署,在这儿聊天干什么?
可他见着敖烈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半惊半疑,还是说道:“鲁将军兵败之后被南宫适追退了十里,随后为了稳定局势,又再次后退扎营,与汜水关相距甚远,已经无法完全掌握关内兵马的动向,而此次陛下领军出征的事,雷震子必然已经告知南宫适,早已人尽皆知,姬发、姜子牙多半也收到了消息,或许会急行军或是派出小股兵马,自汜水关而出,暗中派兵伏击有可能出兵支援鲁将军的我们!”
552.诸将定计
“不错!敖烈淡然一笑:“周军派兵伏击,阻止我军支援鲁将军,大军行军行军必然受阻,哪怕我军不公开行军路线,只要有擅长军事之人,仔细推算一番,猜出行军路线并不难,一旦找出我军必经之地,事先设下埋伏,便能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最起码也能延缓行军速度。”
余达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敖烈说的不错,爬山、过河,总得沿着山道或是桥梁,这等必经之处,即使不公开也知道商军肯定会经过,他道:“照将军这么说,我们应该加快行军速度,尽量在周军得知消息派兵阻拦之前,早日赶往汜水关与鲁将军汇合才是。”
“不。”敖烈摇头,道:“我们不但不能加快行军,还要减慢行军速度,并且按照陛下所说,将行军路线登报刊载,公之于众,不怕周军知道,就怕他们不知道啊!”
余达也不是笨人,略一思忖便明白了:“李将军是说,陛下将行军路线登报刊载公之于众的意思,其实是要来个将计就计,让周军自以为能够伏击阻截,实则已经落入我们的诱敌圈套算计之中,被我们反伏击?”
敖烈赞许的点点头:“不错,这就是陛下的算计,鲁将军即使大败一场,在与南北两路兵马合兵之后,依旧有着兵力优势,足以继续西征,也正因此,鲁将军没有任何撤军的意思,只是更加谨慎,驻扎在汜水关之外整顿兵马,等待三路汇合。”
这时候,殷破败也渐渐明白过来,补充道:“我们领军支援鲁将军,其实并没有什么用,西征并非是多出我们这部分兵马就能够得胜而归的,而且御驾亲征一旦不利,攻势再度受阻,反而就和诸位之前所说的一样,徒劳无功不说,白白折损陛下威信。”
“可陛下为何执意亲征?难不成是强行终止西征亲自去将鲁将军带回来?”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陛下所谋,便是在我等去汜水关的路上,以支援的名头诱敌来攻,西征大军现在缺的不是粮草,不是兵马,而是士气,是胜仗,只要打个漂亮的胜仗,好好鼓一鼓士气,必让周军有来无回!”
众将听得热血沸腾,敖烈与殷破败的武艺他们见识过,没想到还有如此眼光,几乎想也不想就应了声好,陛下当真神机妙算,竟然考虑了这么多东西?!
余达倒是头脑很冷静下来,见着这一幕便明白过来,敖烈与殷破败已经在这群潼关将领之中确立了核心地位,对此他自然不阻止。
不过想要反埋伏周军,还得细细考虑一番,于是他认真说道:“这事说的轻巧,真正实施起来可不容易,周军会派多少兵将埋伏,会在什么地方设伏,这些我们通通不知道,万一一不小心弄巧成拙该如何是好?到时候鼓舞士气不成,反倒吃个败仗,不仅丢人现眼当做笑柄,更是损兵折将,便是西征也会变得更加艰难。”
余达这番话,让敖烈很是高兴,独角戏自然不行,有人反对,有人挑刺,才方便他更好的展现自己揣摩圣意的能力。
“余将军的顾虑没错,此事绝不能大意,需要仔细商议再定计,陛下要我们商议,便是商议此事,大方向陛下已经做好了,剩下的细节,自然由我们这些将领来完善,若是今日将战略部署以及行军路线登报刊载,周军得到消息后就算立刻派兵,也要耗费两三天的时间,再算上周军轻军行军的时间,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商议对策。”
余达也正色说道:“汜水关虽然已是一座死关,但假以时日恢复后,依旧是重要的驻军之地,如果周军想继续东征过五关,必然要将大部分兵力都放在汜水关,而且大军出行,时日甚久,若是派出太多兵马,行军缓慢,即使埋伏也很容易被发现,因而必然只会出动小股兵马,最多比雷震子此前所率领的兵马稍多一些,毕竟兵马多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挑一个有利便于伏击突袭的地形,这样才能杀我们一个出其不意....”
他忽然沉默,半晌后才道:“其实没有什么万全的办法,这仗若是要打,是一场硬仗,我们至多只能算是以有心算无心,多一些准备罢了。”
敖烈摆摆手,道:“没有绝对能赢的仗,我们做好最坏打算就是,就算反埋伏失利了,也要力求用最快的速度撤离,不过余将军不必太过担心,有陛下在军中,只管挺直胸膛,我大商君臣携手共进,不必惧怕任何敌人。”
敖烈的这番话,顿时打消了余达的顾虑。
是啊,有纣王在呢!
只是竖立了敖烈与殷破败的威信,确定了他们的地位而已,这只兵马的主帅,真正的领军之人,是在这帐中看似载歌载舞,实则深不可测的纣王啊!
既然纣王都已经算计到了这种程度,难道他们还有不放心的地方吗?
余达的眼睛登时便亮了起来,不说十成,起码有七成成功可能,这对于一场战争来讲,已经足够了。
“好,李将军,殷将军,既然大家都有信心,干脆现在就让人将还有军中所有将领们都叫过来商议一番。”
敖烈哑然失笑:“也不用这么急,先将第一件事做好,将战略部署与行军路线登报,这才是最重要的一步,至于剩下的,再行商议也不迟。”
余达笑着应了。
.......
子受在帐中唱着跳着,不知怎的,就睡着了。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帐外传来了殷破败粗厚的声音:“陛下,还有一刻大军就要出发了。”
子受一个激灵,懒洋洋道:“再延迟半个时辰,将士们要是等的乏了,就跳跳万舞,多吆喝几声精神一下。”
赖了会儿床,他才慢悠悠的在侍女的伺候下,穿衣梳洗吃饭,再简单的收拾一下。等出去一看,士兵们果真在跳着万舞,数百个营帐早已收拾妥当,大军整装待发。
便是拖了半个小时,天色也才刚蒙蒙亮,显而易见,将士们都是天没亮就起来了。
子受摩挲着下巴,军容不错,这早操跳的也不错。
打了个哈欠后,他便吩咐身边的传令官打出旗语,大军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