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8.一起扛
这无数个名字之中,一些是字迹龙飞凤舞认不出,一些则是真的不认识。
子受能完全认出的,大概只有不到百个。
但这并不妨碍这份出师表的大义所在。
文臣武将自是不必说,满朝的岳飞诸葛亮,精忠报国鞠躬尽瘁呕心沥血。
庶民百姓的签名,这个倒是没太大用,李靖入狱的时候也有一个万民书,除了增加点谈资,凑点数,让出师表显得更长一点,并没有什么用。
重要的是那些贵族群体的签名。
他们虽然于社稷无用,整天就是吃吃喝喝东买西卖,赚着大笔钱财骄奢淫逸,但他们有名望。
在天下之中名望,说白了,就是认可度。
如果按照当今的观念来看,这群贵族在出师表上签名,其意义之重,甚至比文臣武将、庶民百姓都重要得多。
因为这才是以当前世界观之下的大义。
就好比现在出了个暴君,有一方诸侯想替天行道,讨伐无道昏君。
有几万个平民老百姓身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苦不堪言,所以联名献上出师表,想要这个诸侯出兵拯救他们,但这个诸侯肯定是不敢的,因为平民老百姓不算民,他这么出兵不具备大义,反而遭人非议,徒增骂名。
但如果有十来个贵族,像傅言、甘盆这样的,哪怕数量远不及平民百姓,但只要他们愿意在出师表上签名,支持诸侯出兵讨伐昏君,这个诸侯肯定就敢出兵了。
平民的分量轻,贵族的分量重。
说来也是可笑,大义不是为人民,而是为了特权阶级,可偏偏,事实就是这样的。
让子受不解的是,这些向来与自己不合的贵族,怎么会在出师表上前面呢?
他还指望着自己出兵是不义之师呢!
稍稍琢磨了一会儿,他有点明白了。
原因还是在羊毛身上,西岐有羊,西羌也有羊,再往西一点,西戎的羊更多。
可这些羊都都不是大商贵族的,过了这么些年,羊毛衣的技术也流出去了,西岐有贵族,而且与西羌、西戎相交密切,这么可能把这些羊毛交给他人呢?
大商境内的这些贵族自然不愿意,他们要羊,要更多的羊,既然如此,那不如让纣王出兵像姜文焕打西羌一样,把西岐也给打下来。
到时候,西岐的贵族还凭什么和他们抢羊?
子受瞥向蜀王杜宇,好一个羊吃人啊,你到底是哪边儿的?
此番过后,群臣纷纷拜下,他们又如何不明白纣王的意思?
纣王这是将一切都抗在了自己身上!
这是一国之君的担当!
纣王虽然不像先帝圣皇一样,有万方有罪罪在万方的担当,但他在国家忧患之际,能毫不迟疑的将万方护在身下!
这和纣王还是储君时的托梁换柱何其相似!
储君时,抗的不过是宫殿一角,继位为君,便要顶天立地,扛着整个大商!
人群之中的崇侯虎低下了头,泪水不自觉地涌了出来。
这联名上书,自然是他假托商容的名义做的,为了让那些贵族签名,他也付出了不少代价。
但这都是值得,他才是获益最多的那个人。
纣王在昆仑古城面对诸侯的那日,不仅仅是说了要以一己之力扛起一切,更是在宣战万国时,将他们这些亲附大商的诸侯也涵盖进去了。
这可不是连友方也一起打的昏君之举,而是为了他们着想啊!
崇侯虎因为自家老弟是仙人的原因,微微了解一点大劫的内容,大商文武西征很积极,但结果却不容乐观。
纣王拜申公豹为国师,肯定也知晓部分大劫,所以并不看好西征之业,甚至连成汤基业都可能无法保全,所以才会说出那么一番话,将战事成败全都抗下。
纣王向他和姜桓楚、苏护、杜宇等人宣战的时候,就是以此为基础做出的后手。
仁义之君,自然不能在战败之时,让友方也跟着受累,因而才特意出言对他们宣战,这样一来,即使战败,他们这些亲附大商的诸侯,也不至于落得个株连的下场,能免于一死,保全后代。
崇侯虎想着想着,不仅潸然泪下,豆大的泪水滴落在地面上,在那种腹背受敌的情况下,纣王竟还考虑到了他们,这样的恩德,便是以死相报,也是值得的啊!
纣王刚才不就看了杜宇一眼?显然是有这个意思在其中,说不定这一举动,将向来摇摆不定的蜀王也打动了!
“陛下身为大商君王,为国家社稷,抗下西征之事,是非过错加于己身,自然并无不可,可臣等身为大商臣子,就没有资格与陛下一同来抗吗?”
商容年迈,咳嗽两声,声音虽然虚弱,但却格外坚定:“陛下继位不过十三年,诸侯反叛,又屡遭大难,臣等不能随陛下定万世策,安社稷天下,也要随陛下遗臭万年,若是征讨不利,或是江山社稷不保,还望天下人将罪名归咎于我大商文武!”
他瞥了一眼身后俯首的群臣,一拜再拜,声情并茂地道:
“天下虽然乱,诸侯亦叛,但陛下还有我等,这大商江山,这天下社稷,臣等要和陛下,一起扛!”
子受无言以对,半晌后,盯着商容,道:“诸卿的心意,朕知道了,老丞相....”
商容拱手,颤巍巍上前:“臣在。”
子受道:“朕记得,老丞相与姬昌年纪相仿?”
“是。”
“这样啊,姬昌死了,老丞相要注意保重身体才是....”
“多谢陛下关心,老臣身体....”
商容刚想说自己这几年疗养的很好,冷不防就听到一句,“来人啊,送老丞相去阿房宫刮痧。”
“臣...”
商容还想争辩一番,阿房宫的大保健确实有效果,但过程也是真的难受,而且去多了,难免还会有些流言蜚语。
“叉下去。”可子受显然不给他机会,喊来近卫直接将商容给架了下去。
老头儿不错啊,连出师表都会写,要不是年纪大了,是不是还得来个六出岐山啊?
等身宽体胖的近卫们带着商容挤过殿门后,子受才道:“还有一件事,朕数日前夜观星象,见到祥风庆云之瑞,西北角有紫气数十丈,冲霄而起,帝星见于毕、胃、昴之分,煌煌如月,可昨夜此星黯淡无光,似是已坠.....”
群臣皆停下了痛哭流涕,西北方祥瑞?紫气冲霄?帝星?又黯淡无光,还已坠?
这是说姬昌?
子受说道:“姬昌心怀反意,如今已身亡,但朕思前想后,他哪怕如何大逆不道,也不能掩盖其做出的功绩,朕决定,不仅要在昆仑古城为姬昌塑一雕像,还需为他想一谥号,也好教其瞑目,让世人知晓他的功劳,不知你们有何想法?”
杨任发问:“谥号是何物?”
子受回答道:“这谥号,是人死之后,后人给予评价其功过是非的号,用来对其生前功绩进行概括。”
杨任、李靖等人对视一眼,他们似乎看出了纣王的用意。
这谥号,很妙。
509.我赞美我的敌人
妙在哪里?
自然是舆论上。
现在最让大商陷入困境的,不是敌人来势汹汹,陈兵边境,而是纣王十罪所带来的人心不稳。
这就是诸侯的手段,占据舆论。
站在道德高地上的诸侯指指点点,还能随意吐痰,站在下头的大商只能默默受着。
大商的臣子们努力了一年,想改变这种被动举动,却也只能勉强保证大商境内的民众不相信这些外部谣言,可在大商之外,就没办法了,他们一直想扳回来。
而谥号,正是扳回一城的办法。
先按部就班,认认真真给各个先祖上谥号。
毕竟先祖棺椁、雕像,都在昆仑古城内,本来还有人想搬走,可先祖都显灵了,自然得一直放在昆仑古城。
而昆仑古城在大商境内,属于大商。
先祖虽然将功绩碑给抹去了,但谥号只是个大体上的概括,肯定不会抹去。
到时候等人们都认可先祖的谥号,以大商定下的谥号为准后,再在昆仑古城为姬昌塑雕像,并定下姬昌的谥号。
姬昌的谥号自然不用多说,肯定要用恶谥,尽管这手段有些不那么光明正大,但无疑能逆转风评。
大家都承认了大商给先祖的谥号,轮到姬昌,即使不愿意,也会扯上一段时间的皮,会有不少人跟着相信姬昌其实和谥号一样,是个大恶人。
如此一来,大商起兵伐西岐,就成了正义之师,西岐出兵攻打汜水关,则是大逆不道。
就在臣子们琢磨着要给姬昌上个怎样十恶不赦的谥号时,子受道:“姬昌的谥号,朕已经想好了,就叫启天弘道圣武神功纯仁至孝文王,至于先王与其他人族先贤的谥号,就由你们来定了!”
子受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么个谥号,他可不想再费神想其他谥号,本来还打算顺嘴提一句纣者,恶谥之极也,想了想自己骂自己太傻逼了,也就放弃了。
群臣为之一愣,姬昌这谥号,好像是....美谥啊!
而且几个字,就将姬昌的行为瞬间洗白。
称天子不叫跪舔仙神,那叫启天弘道,多年翦商大计不叫身怀野心谋逆造反,那是替父亲报仇,纯仁至孝。
再加上姬昌广为流传的贤名,伟光正的形象,就这么确立起来了。
纣王这....这是在称赞自己的敌人?
辛甲立即道:“陛下,此事重大,臣对谥号有些兴趣,还请陛下容臣回去研究一番,来日再确定谥号,姬昌的谥号,不可就这么定下了.....”
群臣自然纷纷赞同,把姬昌捧这么高,他们再打西岐,岂不是显得不仁不义?
“不可!”子受果断摇头拒绝:“姬昌难道配不上这个谥号?他所推广的菜圃、农具、小麦,少说也使得数万人不用再饿肚子,难道还担不起吗?”
“陛下此言差矣!”杨任振振有词,道:“姬昌做了再多事,也改变不了他暗中勾结蛮夷来攻,心有不臣的事实!”
“陛下乃名义上的天下之主,姬昌是下属诸侯,是臣,哪有以臣攻主的道理?如此大逆不道之人,定要上个恶谥才行!”
“臣知晓陛下一生仁义,可决不能因为姬昌的些许假仁假义而宽容以待,姬昌一个无德无才之辈,怎能担得起如此谥号?陛下才是德布于四海之人,还请陛下三思!”
杨任这一番慷慨陈词破口大骂,自然得到了朝臣们的赞同。
马上他们就要攻打西岐了,自然得极力抹黑姬昌,姬昌越坏,他们越理所应当,不仅师出有名,军心也更稳定。
“什么蛮夷,那些不过是居住偏僻的人,难道他们就不是炎黄子孙了吗?诸侯也只是名义上称臣罢了,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哪有什么主臣之分?”子受还是摇头,不肯退让:“姬昌的谥号就这么定了。”
杨任同样不肯退让,梗着脖子道:“那还请陛下说出个道理来,不然臣绝不会同意。”
子受一时间哑口无言。
说出个道理?我哪有什么道理啊!
歪理倒是不少,我要给姬昌竖立个正面形象,用姬昌来反衬出自己的昏庸。
而且姬昌的所作所为,也确实令人佩服,身具高位还能每天种田做实事,比当今的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贵族诸侯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菜圃就是姬昌自己在西岐种地种着种着发明出来的,上位者能亲下到田地里,这可不容易。
反正子受认为自己是做不出来的,拿着农具都嫌累。
是后宫妃子不漂亮还是贡品瓜果不好吃?好好的皇帝不享乐,闲的没事去泥地里打滚?
可子受觉得,他要是实话实说,只怕杨任等人更不同意。
他思来想去,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沉声道:“诸位爱卿,莫非还不懂吗?”
懂....懂什么?
杨任等人一愣,莫非陛下此举,有深意?
这并不是单纯的给姬昌上谥号,而是另有算计?
甚至这份算计,比抹黑姬昌与西岐获得大义更重要?
按陛下以往的行为,好像....确实有可能。
子受见着臣子们面上的迟疑之色,心中颇为得意。
要你们脑补,补出后遗症了吧!
“朕只想说,懂的都懂,不懂的,朕也不会在这朝堂上解释,此事事关重大,细细品吧,利益牵扯太大,说明白透亮了,对任何人都没好处,此事涉及的东西太多,牵扯到的人也很多,朕只能说到这个地步。”
群臣一阵沉默,陛下都这么说了,那必然确有其事。
只是他们一时愚钝,没能想清楚其中的关节,便是崇侯虎,也没能看透。
子受乐了,没想到还能这样对付群臣!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灵机一动之下的方法,还挺管用!
见着群臣再没有对姬昌的谥号有异议,他继续道:“今日最后一件事,不日便要开战,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朕决定设立一个战略忽悠局。”
战略忽悠局?
这又是一个群臣没听过的新名词,不过他们根据纣王前面所说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心中倒也能猜得一二。
鲁雄出列,拱手问道:“敢问陛下,这战略忽悠局,可是用来搜集敌国情报?将情报调查后统一整理分析,从而得到敌军的动向、部署,以便应对,类似于将军中的探子如六部一般进行整合,从而使情报传递、分析更具效率?”
群臣大多和鲁雄一个想法,六部制已施行多年,除了最开始的不便以及所需要的官员太多外,他们已经渐渐发现了好处,六部各司其事,将负责专业事务的官员统一起来,比以前分散开来更有效率,这战略忽悠局,应该就是在战时设立,将探子、侦察兵等进行整合的部门。
不少人都兴奋起来,以往情报不便传递,现在有了驿站,有了轻便的纸,自然能轻松将各地的情报收集整合,汇聚各方情报来总领大局,自然比局部部署要精确得多。
这可是个好办法!
而且大商的敌人不止西岐一家,还有其他各路诸侯,在攻打西岐的时候,也不能忽略其他诸侯的动作,有这么个战略忽悠局,便能在攻打西岐的同时,一并关注其他诸侯的动向,以免腹背受敌。
见着群臣亮闪闪的眼睛,子受连连摇头。
真按鲁雄所说的去做,那就成了个正儿八经的情报机构了,还不如叫大商中央情报局呢!
这种事,他怎么会做呢?
战略忽悠局,自然以忽悠为主。
510.战忽
对外忽悠敌人,对内忽悠自己人。
总之,先把这些大臣忽悠瘸了再说。
“战忽五局负责梳理境内的情报,如境内的谣言、敌国的探子、各郡县动向等...”
“战忽六局负责境外的情报,但要注意一点,并非是收集情报,而是散布情报。”
子受自然有自己的想法,这散布情报,就是赚取昏庸值的最优方法。
这几年来,子受对昏庸值的算法也算是有了心得。
做什么不重要,目的是什么,做的好不好,都不重要。
关键的是反响。
虽然按照地位不同有不同的系数,总来来说,只要人们认为他是个昏君,只要人们破口大骂,不管做的事是好是坏,那就都有昏庸值赚。
战忽局,正迎合了昏庸值的生产机制。
哪怕大商一片繁荣景象,只要能通过战忽局制造假象,让所有人都认为大商已经衰败不堪,正在走向灭亡,纣王昏庸无道,暴**乱,臣子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大商子民身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别管事实是如何,只要大多数人都信了战忽局的鬼话,昏庸值肯定唰唰的涨。
可以说,战忽局是重中之重。
只要战略性忽悠成功,原地飞升打穿天道就不是梦。
当然,第一步是先忽悠住群臣,新建一个部门可不是随口一说就能做到的,必须要君臣配合。
再者,子受也就只有一个大致的方向,具体实施还得靠下面的人。
“朕决定将玄鸟卫纳入战忽五局中,由崇应彪负责。”
子受倒没有多余的想法,他单纯的觉得,崇应彪好用。
而且崇应彪即使再忠心,也改变不了其纨绔本色,生活作风一直都有问题,长久以来,即使工作上不出什么问题,也容易遭人攻讦。
群臣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崇侯虎是为数不多支持大商的诸侯,如今正要开战,有必要对其进行安抚,同时也是做个其他摇摆不定的诸侯来看,只要投了大商,必定真诚相待。
为崇侯虎的独子崇应彪升官,无疑是最好的安抚手段。
虽说俸禄、地位不一定比以往高出多少,但这战忽五局总揽大商境内的情报,可以说是莫大的信任。
而且这并不是为了安抚而迫不得已的行为,崇应彪虽然生活作风有问题,但也正是这样的问题,让他在以玄鸟卫为代表的泼皮闲汉中,颇有声望。
战忽局要情报,自然不是靠那些精英官员,市井中人才是最好的消息源,如此反而是一举两得,极为恰当。
见群臣没什么异议,子受继续道:“战忽六局由师延负责。”
这个人选,就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师延是何许人也?
朝中文武,大多都没听过这个名字。
伯夷迟疑片刻,才出列问道:“陛下,敢问这师延,可是太乐署的师延?”
太乐署掌祭享钟律,教习乐舞,将士跳的万舞,戏曲的剧本,都是他们编的,是伯夷司掌的礼部的下级部门。
师延就是太乐署的头头,太乐丞。
子受点头道:“不错,正是他。”
伯夷皱眉道:“陛下,师延素有才能,擅长琴艺,戏曲也多是他所编写,能陶冶情操,启发民智,在民间之中颇有声望,许多弟子还曾自发游历四方,唱戏说曲,对我大商做出了一定贡献,可....”
可再怎么说,这人就是个搞艺术的,要他奏乐可以,要他弹琴可以,要他编曲唱戏也可以。
战时也能发挥作用,比如编个军乐,或是来一个智取岐山、三打雷震子之类的戏曲,娱乐的同时凝聚军心士气。
可让他来掌管情报机构?
子受开始忽悠:“诸卿有所不知,朕说了,这战忽六局负责境外的情报,可与以往的探子、内应不同,并非是收集情报,而是散布情报。”
“重点就在这散布情报上。”
“一味的探听情报,过于被动,我们得到的情报,可能是假消息,也可能只是些许蜚语流言,或是根本没用的消息,而依西岐军将的凝聚力来看,更有可能是,西岐万众一心,丝毫情报都打听不到,既然如此,大费周章的去探听消息,反而白费力气。”
“何况打探情报是很危险的事情,身处敌境,一旦事情败露,必死无疑,甚至还会在临死前受到非人道的审问,最后惨死。”
“朕不想用我大商子民的性命,去换取虚无缥缈的情报,但战事一起,不得不做这些事情。”
“所以朕就想了个办法,反其道而行之,不需要打探太多敌人的情报,只需要放出我们自己的假情报。”
“这样一来,无疑安全了许多。”
“而且还能示敌以弱。”
“这些散布出去的假情报,以抹黑我大商为主,上有无道昏君,下有奸佞小人,民不聊生生灵涂炭,一次两次,他人还不会信,只要说的多了,敌人总会放松警惕,如此便有可乘之机。”
“除此之外,还能让敌人摸不清我军虚实,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这便是战忽局的真正用意所在。”
这番话语,引人深思。
似鲁雄这等军中将领,竟觉得颇有道理。
情报基本都是用人命堆出来的,每一条简单的军情背后,便是数十条人命。
如果以纣王的方式来做,放弃探查情报,而是直接释放假情报,不仅能让探子生还率更高,还能给敌人带来一定困扰。
我不探听你的情报,你的假情报就骗不过我,反过来你主动探查我的情报,只要这些假情报信了一点,你不就自己搞不清真实情况了吗?
可...可这和师延有什么关系?
他还会这个?
见着群臣询问的神情,子受缓缓道:“既然确定了要示敌以弱,要放出假情报欺骗我们的敌人,自然得从一开始就进行,西岐军将若是知道这战忽局的主官是太乐署的乐师,还会重视吗?”
满朝文武都觉得很有道理。
刚才他们听到纣王选用师延的时候,心中的第一反应,不就是可笑至极吗?
换做他人知道这个消息,定要讥笑纣王的愚昧之举,将区区一个乐师放到如此重要的位置上,简直昏了头脑。
可纣王昏君吗?并不。
这就是战忽局的作用啊!
一旦他人随着战忽局的思路走,就说明战忽成功了!
又有人问道:“陛下,这战忽五局,战忽六局,可暂时定下,那前面的四局呢?”
“没了,就这俩,谁规定必须要从一局开始设立?”
子受满意的结束了今天的朝会,继续回寿仙宫睡大觉去了。
至于这战忽局会不会发挥作用,他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发挥作用,战忽成功,自己就成了他人眼中的昏君,大商也处于摇摇欲坠的境地,昏庸值赚个盆满钵满,发挥不出作用,那也不亏啊!
511.汜水关
至四月末,南宫适已率军接近了金鸡岭。
南宫适安营扎寨,将姬叔乾与雷震子等随军文武接入主帐之内,商议出兵大计。
众人在帐内落座,姬叔乾是姬昌的第十二子,性急如火,而且武艺超群,善用一杆长枪,在百子之中,武艺应当算得上顶尖,原著中也曾有过不错战绩。
他指着舆图,对着南宫适询问道:“不知大将军此次打算如何出兵?”
南宫适没急着做决定,而是询问道:“先王的死讯应当已传到了朝歌,朝歌方面,可有动静?”
姬叔乾回答道:“没什么动静,据探子来报,朝歌文武已准备迎战,但没什么大动静,纣王似乎依然身染重疾,没怎么上朝,只有群臣献上了出师表,另外纣王还给父亲上了个谥号,一大串的我没记住。”
南宫适皱眉:“各处守备,没有变化?”
“没有。”姬叔乾摇头道:“除却之前将窦荣调至汜水关外,再无任何变动。”
“也是怪事。”南宫适喃喃自语道:“纣王当真是病糊涂了?虽然我也没有把握能够一战直捣朝歌,但攻下两三道关卡,也不算太难,难道另有谋算?听姜丞相的猜测,纣王极有可能是诈病,莫非一切都在算计之中?”
南宫适再三思量,叹息道:
“只可惜时间不足,没法印证,必须赶紧抓紧机会攻关,若是再拖下去,大军便会懈怠了。”
姬叔乾见南宫适嘀嘀咕咕半天,不耐烦道:“大将军何必多疑?他就是有谋算,我们也得攻关,我自幼习武,必然第一个冲上去,若是中了计,真刀真枪跟他们干就是了,还怕拿他不下吗?大将军还是快说说进兵路线吧!”
“将军有些急躁了。”南宫适摇了摇头,走到舆图前方沉吟起来。
姬叔乾等不及,继续催促道:“就和之前商议的一样,直接攻打汜水关不就行了,若是成功的话,便依着伐纣路线,攻下五关,外联各路诸侯,来个十八路诸侯讨纣。”
“为何是十八路?”
“少了怕打不过,多了怕那昏君不战而降,十八路刚好。”
南宫适看了一会地图,却是摇头道:“汜水关不是那么好打的,如今大商主力大军虽然依旧在南方与百越诸族僵持不下,朝歌之中也多是些奴隶、女子成军,不成气候,但在各路关隘的驻守兵力却不少,而且汜水关以北,还有佳梦关,两关形成掎角之势,互相支援。”
“如今冒然攻打汜水关,一战而下倒是没事,稍稍拖延一两日,商军很快就会察觉,佳梦关守将必然派兵支援,前后包抄,我们反而被断了退路,如此岂能成功?”
姬叔乾说道:“这么说,咱们改道,转头往北去攻打佳梦关?”
南宫适无言,不是一样的吗?打汜水关佳梦关支援,打佳梦关,他汜水关也会支援啊!
南宫适耐心解释道:“依然要攻打汜水关,但我们还需另遣一路兵马,扼守住石亭,只要守住石亭,佳梦关的援军就过不来,如此,我军便可再无后顾之忧,放心攻打汜水关,虽说依旧不能长驱直入直捣朝歌,但此后便有了险要可守,可以稳扎稳打,继续攻打后四座关卡。”
雷震子沉吟道:“先锋大军只有十万兵马,需要一万人留守,一万人扼守石亭,因此只能动用八万兵马。”
“汜水关主将名声不显,但依然是千古雄关,难以攻克,若是佳梦关守将得知我军扼守石亭的消息,火速增援,石亭只有一万人也不容易守,若是佳梦关守将再机灵点,恐怕会早我们一步抵达石亭,甚至驻军埋伏....”
雷震子只是不通晓人情世故,却并非是个莽汉,在终南山中除了修炼,便是看书,不仅武艺高强,也懂得兵法战阵。
南宫适点了点头,赞许道:“不错,如此则需兵分两路。”
姬叔乾不解道:“分兵?先锋兵力本就不足,若是分兵,也得等到大军集结,十万兵力还要分兵,未免也.....”
“南宫将军是想虚张声势?”雷震子眼前一亮,道:“我们兵分两路,一边六万大军攻打佳梦关,一边四万大军往汜水关而去,虚张声势,佯装两路齐攻,令佳梦关守将不敢贸然出兵石亭,再逐渐减兵,调兵往汜水关去?”
其实就雷震子一棍子敲碎山嘴的能耐,哪怕一座雄关摆在面前也能给他强行破了,但因果太大,不到必要的时候,还是以凡间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比较好,而且截教仙人都在朝歌,虽说还没什么动静,但万一了惊动罗宣、吕岳之流,雷震子也知道自己不会好过。
“不错,若是汜水关守将年轻气盛,说不定还会派兵支援佳梦关,到时候,我还可以中途截杀,甚至趁机偷关。”
南宫适点头赞叹,雷震子确实是一员大将,就是...长丑了。
雷震子拱手,请命道:“末将愿领军佯攻佳梦关!”
南宫适笑道:“甚好,你可先出兵,我暂缓几日再往汜水关去,最后汇合.....”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姬叔乾打断道:“还请将军与南宫将军同行,这六万兵马,还是由我亲自率领比较好。”
姬叔乾没有明说,但言语之中透着的生疏感,瞬间让南宫适明白了问题所在。
雷震子自幼在山里长大,和其他九十九个兄弟都不熟,而且姬昌刚回西岐就离世了,雷震子的身世什么都没交代,这鸟人突然冒出来说他也是大家的兄弟,怎么能行?
纣王宫里养个狐狸精就受人诟病了,我们和个鸟人称兄道弟,又有什么区别?
而且姬叔乾与姬旦关系亲近,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姬旦的猜测,多种原因之下,对雷震子、姜子牙等人,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南宫适也只得苦笑,他虽然是姬昌旧友,但到底只是个外姓将领,姬家内事,不便多管,不过说实在话,让他和一个蓝脸红毛的鸟人称兄道弟,他也觉得膈应。
雷震子只是挠头,不太明白,但见着姬叔乾执意如此,也没多想,只是道:“兄长若是要领军佯攻佳梦关,那便去了就是。”
姬叔乾冷哼一声,没有多言。
几日后,姬叔乾领着六万兵马,直接赶往石亭,装出一副攻打佳梦关的模样。
战事开启,朝歌虽然没有诏令发下来,但各地要道早已严加防范,探子、细作不停,第一时间就将消息带到了佳梦关。
姬叔乾率兵出石亭,大张声势,旌旗招展,一时间分不清数量多寡。
负责镇守佳梦关的,是魔家四兄弟,四人长得都一样,面如活蟹,须如铜线,好在肤色不同,一个两个都长得花花绿绿的,青色的是魔礼青,绿色的是魔礼红,白色的是魔礼海,红色的是魔礼寿,很容易辨认。
四人当时正在关内打麻将,这就是兄弟多的好处,不用找人凑数。
纣王病重,几个月不理朝事,玩乐倒是没放下,每天都能整点新花样,就比如这麻将,当真有意思。
“四筒!”
“吃!”
“我胡了!”
得知姬叔乾领军来犯,兵马已至石亭,他们自负武艺高强,又有法宝护身,并不怎么担心,只是派人将西岐来攻佳梦关的事,告诉给驻守在汜水关的窦荣。
512.酒尚温
另一边,南宫适已经领军接近了汜水关。
可还没到关外,他们就被发现了。
在汜水关外有一座孤峰,四面如削,高峻奇拔,其上有一崖,占地数十丈,三面都是白蒙蒙的雾气,时而化作千军万马,时而化作滚滚潮水,时而又收缩膨胀,变幻无常。
而这崖上,则有一座大型烽火台,只有一面可入,须沿盘折小径,迂回曲转,才能登上。
南宫适领军经过孤峰,知晓上面有商军烽火台能通风报信,却也拿烽火台没有办法。
山路道路狭窄,又防备严密,斥候都进不去,更别说派兵攻打了。
孤峰上的烽火台军将得知南宫适引军来犯,便登上山顶,观察敌情,顺手就点起一道烽火。
不得不说,纣王多年前发明的烽火,在战时起到了巨大作用。
守将见着底下黑压压的大军,道:“窦将军果然神机妙算,见着西岐出兵,就知道他们要来攻打汜水关,看看,这不就真来了。”
不过哪怕身边没有几个兵丁,这个守将也不担心会有周军来攻。
烽火台依着山壁而建,就一个出入口,大军根本无法攻打,仅供两人勉强穿行的道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哪怕西岐派来几十万大军,也施展不开。
望着顶上孤峰升起的狼烟,南宫适也是无奈,不禁感叹道:“大军在手,虽能攻关,却奈何不了这小小山峰,这处烽火台处在最前线,只要粮草充足,便能一直驻守,不断给出烽火信号,用来告诉关内商军我军的动向,实在是麻烦....”
南宫适不由得看向了雷震子,问道:“将军,你生有两翅,能在天上飞行,可否上去将烽火台中的商军给拿下?”
雷震子摇了摇头,道:“若是攻关,末将必定一马当先,但这烽火台....”
雷震子面露难色,不是他不想,而是因果业力太大,他以仙人之身涉世凡尘,已经沾染了因果,偶尔能用些法术,也得是两军斗将的时候,平时还得多以凡人的方式行事,不然因果只会更大。
当年黄帝与蚩尤大战时,他的几个师叔就吃了肆无忌惮滥用法术的亏,因果太大,才不得不在封神量劫中度一次杀劫。
“如此只能先留下部分兵马了。”南宫适叹了口气道:“这处烽火台虽然微不足道,但若是有百来人突然下山,据险要之地截断我军粮草,也是个麻烦事。”
不多时,周军已来到汜水关外。
汜水关内,方方正正的窦荣正在休息,忽闻关外鼓噪喧天,猛然醒来,适时有探马来报:“将军,大事不好!”
窦荣沉稳的整了整衣冠,沉声道:“何事如此惊慌?”
那探子答道:“南宫适率西岐大军前来攻关!”
“果然来了。”窦荣倒也没感到惊讶,西岐兵将伐纣无外乎两条路,一条佳梦关,一条汜水关。
窦荣不急,探子却很急,他连声道:“关外正有一个鸟人呐喊示威,似是要邀战!”
“走,先看看去。”
唤来了亲兵,盔甲穿戴齐全,窦荣才来到城头上。
放眼望去,果然看到关外平地上正有一小队兵马列阵,当先一员大将蓝脸红毛,一副鸟人模样,手持长棍,正大声叫战。
“杀!”
就在这时,远处陡然响起山崩地裂般的嘶吼声,无数的兵马从地平线上入潮水般冲杀而出,一直涌到汜水关下百步之遥的地方,一一摆开。
窦荣视力所及的地方,尽是一片烟尘滚滚,似是还有大量兵马,周的旗号几乎遮蔽了大地。
雷震子与身边的百来兵马依旧在叫战,出声大喝道:“限尔等一柱香内献关投降,如若不然,唯有一死!”
“嘁...”
窦荣颇为不屑,一挥手,身边亲卫弯弓搭箭,一阵刺耳的尖啸,百箭齐发。
雷震子骤然吃了一惊,还没见过邀战一句话都不回直接射箭的,这也太恶毒了吧?
他忙是挥动黄金棍阻挡。
虽说没有受伤,但失了面子,雷震子知道自己在西岐不是很收待见,他也能理解,毕竟寸功未立就当上了将军,实在难以服众,他还打算初阵就斩将夺旗立立威,没想到被一阵蛮不讲理的箭雨给射了。
他怒喝道:“今日破关,鸡犬不留!”
身边那百余列阵的士兵也被窦荣这一阵不讲规矩的箭雨给吓着了,想到此处便咬牙切齿,也跟着雷震子学得有模有样,大喝道:“今日破关,鸡犬不留!”
“今日破关,鸡犬不留!”
“今日破关,鸡犬不留!”
汜水关头,窦荣倒是满不在乎,只是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盔甲是否齐整,才再露头观察关下局势。
这时候,副将韩荣才姗姗赶到,他见着窦荣小心谨慎的模样,不由得皱眉,道:
“将军,还请允许末将出城迎敌!”
韩荣想得倒是简单,对方来攻关,相邀斗将,如果一直紧守不出,一两日还好,时间久了,守关将士难免士气低落,斗志下降,敌军则会耀武扬威,士气大振,此消彼长之下,汜水关就很难守了。
窦荣眨了眨眼,缩到一边,矮下身子将脑袋缩到城墙之后,才对着窦荣道:“不妥。”
仅仅两个字,却如同大山一样的沉稳,磐石一样坚硬。
韩荣不愿,再次道:“将军,请允许末将出城迎敌!”
窦荣解释道:“敌军锋芒正锐,不可战。”
韩荣自有一番说辞,道:“为将者,摧敌锋于正锐,挽狂澜于即倒,将军,请下令迎敌!”
“不妥。”
窦荣还是如此言简意赅,这话倒是没错,可没见着对方邀战的是个鸟人,要么身具异术要么武艺高强,哪怕是个面子货,别人飞天上去了你怎么打嘛?
韩荣却是再三拜道:“将军若是不愿,只要许末将带亲兵三百出关迎敌即可。”
窦荣扶着头盔,伸头望了望关外依旧在邀战的雷震子,深深地吸了口气,沉声道:“传令,击鼓、吹号,打开关门,出关迎敌!”
韩荣大喜,连忙领命。
“慢着。”窦荣一把将韩荣叫住,取出腰间的皮囊,递给他,道:“此酒尚温,还请将军满饮,权当为将军壮行。”
“好!”韩荣也没多想,一口饮下。
咕咕几口后,他将皮囊往地上一扔,抹了抹嘴,极为潇洒的说道:“将军且放心,末将去去便来...”
话音刚落,走了没三步,人就倒下了。
窦荣捡起皮囊,言语间颇有些遗憾:“全都喝完了,这怕是要睡个两三天。”
他唤来左右,下令道:“韩荣将军日夜巡关累了,扶他回府上歇息吧。”
片刻后,关门还是开了。
激烈的战鼓声,悠远绵长的号角声,声声交加,冲霄而起。
紧闭的关门缓缓开启,重逾万斤的闸也在绞索的抬动下咔吱升起,高悬的吊桥同时降下。
见着有人要出关迎战,雷震子大喜,便是身边早已打起哈欠的将士,也纷纷打起了精神。
建功立业,就在近日!
这一阵,可是伐纣的首战!
“嗯?”
“咦?”
惊咦声中,西岐军将纷纷侧首。
关门大开,吊桥降落,只有一阵急促的马蹄。
过了好久,关内只有一匹白马撒着蹄子跑了出来,驰至周军阵前,还风骚的打了个响鼻。
除此之外,再无一人。
513.相互算计
只有一匹马迎战,该怎么打?
周军再急着打出战果,也不至于拿匹马出气。
按道理来说,应该趁着汜水关关门大开之际,攻进去,即便冒险,作为攻城的一方机会难得,万一成功了呢?
可所有人都以为马后面还有大军,不是不冒险,而是没反应过来。
就这么迟疑之间,吊桥回拉,关门重新紧闭,就跟多打开一会儿就要了老命似的。
那出了关外的马儿见没人理它,便撒着蹄子跑了,留下了进退两难的周军。
现在该如何是好呢?
继续叫战?
雷震子嗓子都哑了,就叫出来了一匹马。
强攻?
难。
雷震子束手束脚,能发挥几成还是个问题,而且自纣王宣战万国已有一年多,汜水关作为商周之间的第一道屏障,守将肯定早就在关上储备了大量火油、滚木、落石等守城利器,强攻一定会吃亏。
即便是雷震子,也不一定能在大量火油之中讨得好,而且说不定还有自昆仑古城中得到的火炮。
想到火炮,南宫适便不禁牙颤。
那可是上古时期蚩尤与黄帝作战时所用的神兵利器,威力莫大,便是哪吒也在这火炮之下吃了闷亏,失手被擒。
别人不知道哪吒有多强,他却很清楚,不仅武艺高强,法宝也多,雷震子恐怕都不是对手。
虽说看纣王的样子并没有投入人手研究火炮,只是将大量火炮当做了随驾壮声势开道的稀罕物,和那些个五大三粗的近卫用处差不多。
可谁说得准?
兴许纣王早就在暗地里展开了研究,只是为了避人耳目,才没有过多宣扬。
想到此处,南宫适不由得谨慎了几分,汜水关守将遣一匹马迎战,嘲讽至极,莫非就是要逼他们强行攻关?
极有可能。
南宫适当即下令,大军后撤十里,至于会不会损伤士气倒是不重要,现在本来就是佯攻,手上就四万兵马,看起来声势浩大烟尘满地,都是几千人拿着柳条奔跑扫出来的,这点人压根就不可能正式攻关。
真正的进攻,还得姬叔乾那一路佯攻的兵马被佳梦关守将发现,让佳梦关守将与汜水关守将联系,才能开始总攻。
如今陷阱早已布下,从邀战到柳条扫出烟尘,再到放弃强攻后撤十里扎营,其实都是南宫适的计策。
南宫适早前调查过汜水关守将窦荣,窦荣名声不显,是个行事慎重的人,这种性格的将领守关很稳妥。
看似汜水关比佳梦关更难以攻克,实则不然,这样的极端性格在守关更稳妥的同时也有着弱点,如果能针对其弱点谋划一二,汜水关不过薄纸一张。
不巧的是,南宫适所擅长的,正好是针对他人的性格弱点设计。
一开始的邀战以及烟尘,都是为了虚张声势。
但这虚张声势不是为了让窦荣误以为周军引大举来攻,打压关内守将士气,而是制造出一个虚张声势的假象。
换句话来说,就是特意让窦荣等汜水关守将,看出来周军是在虚张声势。
所以南宫适又后撤十里扎营,还在关外故意留了“没处理完”的柳条划痕。
在探查出这些后,窦荣必然会认为来攻周军并没有多少兵马。
甚至南宫适还利用了那处无法攻陷的孤峰烽火台,他虽然不知道商军的通讯指令,但他知道烽火台中驻守的商军肯定有办法将周军的大概数量通知到汜水关内。
所以,窦荣必然会知道周军实际人数并不多,所做的一切都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再等到姬叔乾兵出石亭,被佳梦关守将发现,将消息传到汜水关,一切就准备完毕。
到时候,窦荣就会认为看似周军是两路齐攻,实际上汜水关的这一路兵马只是虚张声势的佯攻,真正攻打的目标,是佳梦关。
如此一来,就中了南宫适的计策了。
见到佳梦关危机,自己这边又是佯攻,窦荣再谨慎也得派兵支援佳梦关。
南宫适不禁有些得意,慎重又如何?谨慎又如何?
我比你高了一层,若你是个莽汉,根本不会去清扫战场探听情报设立烽火台,也就不会中计,甚至直接在邀战的时候率大军掩杀出来,指不定还能胜上一场呢!
南宫适已是高坐钓鱼台,等窦荣派兵支援佳梦关的时候,攻伐佳梦关的姬叔乾早就分批调兵来到了汜水关,此消彼长之下,大军齐出,便是强攻,也能将汜水关给攻下。
..........
正如南宫适所料,周军后撤扎营后,窦荣便立即派出探子,希望能从周军留下的痕迹中,得到一点有用情报。
不打没准备的仗,这是窦荣的信念,手头的情报自然是越多越好。
很快,探子便带回了消息。
探子拱手,向窦荣报告道:“将军,周军必然只是虚张声势,当年闻太师就是将柳条绑在马尾上制造烟尘,吓退土方,周军虽然很机智的带走了柳条,但关外的平地上的柳枝条划痕,却不容易处理彻底,末将发现了好几处没完全处理干净的地方,这必然是周军仿照闻太师当年的虚张声势之计,想麻痹我军,打击关内将士士气。”
探子言语间十分得意,像他这么专业又细心的探子,可不多了。
哎呀,探子的生活好啊,自从纣王设立战忽局后,探子就变得重要起来,以自己的才能,多努力一阵,说不定还能入战忽局当官呢,再也不用置身于险地,拿命来换情报,美滋滋。
“嗯。”窦荣没有急着做出判断,示意探子继续说下去。
“方才烽火台也传来了烽火,烽火三长两短,表示敌人的兵力在三至五万之间,这么点人,又如何攻关?”
“末将想来,这不过是佯攻,半日前咱们不是还收到了佳梦关的敌情吗?周军不是两路齐攻,而是主攻佳梦关,佯攻汜水关!”
探子越说越激动:“汜水关与佳梦关互为犄角之势,若有一方被攻打,另一方必然支援,形成两路包抄,断人后路,因而数百年来固若金汤,敌军定是考虑到这一次,才设出如此破解之计,以佯攻拖住我军,让我们无法支援佳梦关!”
“还请将军派兵支援佳梦关!”
窦荣想了想,道:“不去。”
514.一切都是为了西岐
不去,坚决不去。
窦荣知道周军是虚张声势,也知道周军就那点人,压根没可能攻下汜水关,但他就是不派兵支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呢?
窦荣很清楚如今是个不能以常理来推断的时间段,什么行军打仗排兵布阵,以往还好,大家正儿八经的你来我往,可现在连鸟人都有了,精兵强将还能顶得住仙人法术吗?
他能做的,只有千般小心万般谨慎,对面都派出鸟人叫战了,万一下一步神兵天降,该怎么办?
“将军,周军要攻打佳梦关,为什么不去支援啊?”
“到时候佳梦关陷落,我们却固守汜水关无动于衷,必然要被问罪啊!”
探子以一个情报人员的专业性,费劲口舌来为窦荣解释当前的局面,可还是没有用。
任由他怎么说,窦荣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不去。”
窦荣承认这个探子对情报的分析很准确到位,敌军确实是在虚张声势,但他依旧不会派兵出关支援。
不仅如此,他还打算亲自巡关,进一步固守戒严。
探子见此,也是无奈,他只是一个探子,已经把探子的任务都做到位了,出不出兵是主将的事,主将不听,那也没办法。
他也不敢多劝,万一把窦荣劝得不耐烦了,一句酒尚温,给他强行灌几口,就只能去家里躺着了。
.........
周军大营。
南宫适等了好几天,都没等到汜水关兵马有所动静。
那汜水关守将就跟个死人一样,对佳梦关的危机不闻不问。
“难道没中计?”
南宫适想不明白,这一手甚至都算不上计策,只是利用了对方的性格弱点,让对方看到自己布下的事实
对方压根就不可能识破,因为周军人少,虚张声势本就是事实,尤其是这种经过推导的事实,更容易取信于人。
只要脑子正常的将领,都会派兵去支援佳梦关吧?
可窦荣就是没有派兵支援,汜水关就跟死城一样寂静,喊着要带兵支援的将领,全被蒙汗药麻翻了。
雷震子也等的有些不耐烦,入中军大帐提议道:“再等下去兄长那边怕是会暴露,只怕到时候将军的计策就不管用了,要不先强行攻关,由末将来打头阵。”
“再等等....”南宫适摇头:“我知道你勇武过人,又修仙学道,但终究有所顾忌,我军人少,若是强攻,得不偿失。”
雷震子摊手,没什么好办法:“那该怎么办?”
南宫适道:“不慌,当年西岐受羌人劫掠,不少百姓流亡朝歌,纣王虽然以此赚了些许名声,却也留下了祸患。”
雷震子眼前一亮,道:“将军是说的淇水河畔百工暴动?莫非将军想要引得汜水关内的百姓闹上一场,引起暴动,趁乱破关?”
“不错。”南宫适抚须长笑:“那些流民,可不是单纯的流民,早就混入了不少我军探子,当年的淇水百工暴动,也有他们从旁鼓动,现在时机已到,正是再度启用之时。”
“没想到将军早有安排,汜水关焉有不破之理?”雷震子不禁大喜。
历朝历代都会在险要之地修建关隘,关隘在政治上可以约束人们的活动,经济上可以收税,军事上则可以守险。
而关隘主要分两种,一种是在地势险要的地方修建,依山榜水,还有就是在交通要道修建的,可以控制道路,但无论如何,都不仅仅只是收费站一样的两堵墙,而是城。
毕竟是军事设施,必须有后勤补给设施和军队休息、日常操练的场所,像汜水关、陈塘关这种大型关卡,还有许多百姓居住,实际上和正儿八经的城池差不了多少。
不过和城池有一点不太相同,部分关隘地处交通要道,即使是战时,也不可能完全封闭。
尤其是在纣王肆无忌惮的收取商人们的关税之后,关隘的经济作用扩大了无数倍,类似汜水关这样的交通要道,若是完全封锁,不允许任何人进出,每天亏损的关税都是个天文数字。
而无法完全封闭的汜水关,以及关中的百姓,就是南宫适的计较所在。
汜水关前边的关门可以因为战时有人攻关,一直关着,不放人出境,可后面的关门,却不能一直关着,停战的时候,还得打开关门,以供出入。
当然,这其中必有盘查,但南宫适也有信心,相信那些潜伏多年的探子,定能突破层层盘查,助他夺取汜水关。
...........
姬高已经在大商潜伏了多年。
从最早的收买玄鸟卫,到姒家家主暗中密议三龟食纣,再到娄云衢联合贵族叛乱,其中都有他的身影。
他很有才能,也懂得隐藏自己保护自己,无论外人跳的再怎么欢,始终都不出现在第一线,只在背后谋划,甚至连自家老父亲被纣王放走,他也没有露面接应,一直潜伏至今。
而现在,姬高不用继续潜伏了。
商周正式开战,他要带着礼物,带着这么些年搜集到的情报回归西岐。
汜水关,就是他带给西岐的礼物,是对他潜伏多年的认可,是一份独属于他的荣耀,。
他要让世人都知道,姬昌不仅仅有长子伯邑考,此子姬发,还有他这个苦心孤诣隐忍多年,坚韧不拔毅力过人的第十五子,姬高!
不过多时,姬高便来到了汜水关。
关前有一队士兵,窦荣正亲自守关,盘查着来往人员。
姬高不禁有些诧异,一关主将竟然亲自检查,足以见得守备之严,对方也想到了汜水关的防御漏洞,对此早有准备,想随意糊弄过去,根本不可能。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其他将军都被药倒了,窦荣也只能亲自来此。
不过姬高只是内心惊讶,并没有多少担心,他已经做了万全准备,绝不会被识破身份。
他为了拿下汜水关,付出了一切。
在朝歌潜伏的这些年,他剪了短发,割了包皮,还服了兵役,修了新城,甚至还与那些低俗之人同流合污,看起了小刘备....
通过四五年的时间,他完成了身份的转变。
姬高现在身上穿的,是某个流民穿了数年的麻衣,上面沾满了汗水污垢。
脸上还抹着又腥又脏的泥土,就在刚才,他甚至咬着牙狠下心,将自己的腿给打折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很疼,但这会让他人心生同情,更容易过关。
潜伏的这四五年里,姬高失去了贵族应有的一切,没有美味的钟鸣鼎食,也没有华丽的宽袍大袖,还瘸了条腿,但他心中,有信念。
今天他断一条腿,明天汜水关陷落,大商也要断一条腿!
一切都是为了西岐!
515.天下何人不通周
“怎么办啊,听说西岐已经派兵来攻了....”
“怕什么,我们只是过个路,关税交足,还能拦着不成?”
“可...我听说盘查很严....”
“那又怎么样?盘查再严还能有个什么事?关税已经交了,还有通关文牒,不会有事的,只有西岐的间人才会被抓起来,你莫不是心里有鬼?”
在姬高义正言辞的质问下,那正准备接受盘查过关的老妇人,竟是被问的哑口无言,甚至升起了几分莫非我是西岐间人的想法。
姬高高昂着头颅,这是他的计策,他将交谈的声音控制的刚刚好,几个外围的小兵能勉强听到,一个如此振振有词的人,任谁都想不到会是西岐的公子。
他继续对着那个老妇人道:“我看你也不太像,看你这模样,应当是寻访商路的商人?”
这也是计策,只要他这么说,那盘查的守卫就会下意识的根据模样来判断身份,如此一来,就更容易通过。
老妇人捂着手里的包裹,眉开眼笑道:“是啊,这些年在朝歌摆摊挣了些钱,见着商队挣钱更多,便想着组个商队,开辟一条商路,别人也就算了,身为女子,却绝不能说陛下半点不是,若不是陛下,我怕是早就饿死了,陛下大有先王武丁之风,一代明君啊!”
姬高也拍手道:“当今陛下,功德无边,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这还是计策,纣王昏庸无道的名声就是西岐散布出去的,西岐的间人又怎么可能反过来称颂纣王呢?
虽说心里有些膈应,不对,好像也没什么膈应的,似乎这都是实话,纣王做了一堆恶心事,留下十条不可饶恕的罪名,但若是说起功德,确实有那么一丁点。
这时,前一个人已经通过了盘查,一个小兵喊道:“朝歌的鄂高,过来!”
姬高应了声,便往关口走去。
这个名字,以及身份背景,依旧是他的计策。
鄂高,南伯侯鄂崇禹府中的仆人,这也是他最初在收买玄鸟卫时,使用的身份。
南伯侯早就被灭了,只留下一个不知所踪的鄂顺,死无对证。
本来停留在朝歌收集情报的南伯侯家仆,无家可归,只能洗心革面,顺理成章成为大商的普通老百姓。
这个身份,可以说是完美,这摆明了就是告诉守将,我确实是探子,是间人,可南伯侯已经没了,我连主家都没有了,现在只是个普通老百姓。
以这层身份作为掩饰,还有谁会将他往西岐的探子、姬昌第十五子身上想?
万无一失!
盘查的士兵显得极为不耐烦,掏了掏耳朵,指着姬高道:“你,姓嘛,叫嘛,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家里几口人,人均几亩地,地里几头牛,说说说说!”
这是北地的口音,看来这士兵来自北地,姬高略微一想,对答如流必然会引人怀疑,畏惧胆寒才符合小民心性,所以他躬低了身子,磕磕巴巴的,花了好久才回答完这些问题,用的,自然也是他学习了很久的南方口音。
窦荣正趁着这时候验证通关文牒的真假,姬高也不留痕迹的近距离打量了窦荣几眼。
四四方方的,很普通嘛。
这时候的人,喜欢以貌取人,有能力的人,要么得长得特别帅,要么得长得特别丑,最起码也得有点不同常人的特点,水泊梁山的几个当家就是典范。
长相平平无奇的人,铁定是个菜逼。
姬高顿时就放下心来。
“朝歌方面发行的通关文牒,我已经看过了,有穿云关和界牌关的盖印....”窦荣微微眯眼,顿了顿,话音一转,道:“不过这份文牒,是假的吧?”
话音刚落,立时便有甲士冲出,将姬高团团围住。
“伪造的非常像,但上面还缺了个东西,要是真的,会在右上角留下一个折痕,很细微的折痕...”
“抓起来!”
姬高瘸了条腿,跑也跑不掉,无奈被俘。
.........
姬发虽然被商青君退婚了,但他其实是有子女的,未成婚就与家中婢女有了孩子,在这时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何况姬发看着年轻,实际年龄却不小了,传宗接代是大事,总不可能等着商青君过门才生孩子。
太姬正是姬发的长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幼就有才名。
当年西羌南下劫掠时,她就想做点什么,最后听闻南宫适要派遣探子随着西岐流民潜入到朝歌,以便日后战时引起大商内乱,便自告奋勇。
一开始自然是困难重重,西岐的女子虽然地位很低,但太姬再怎么也是姬发的女儿,是要延续太姜、太姒、太妊三太贤名的女人。
可太姬一再坚持,便也就随她去了。
而且潜入的探子是个女子,必然更容易让商人放松警惕。
女儿没了,可以再生,埋下探子的机会,可就这一次。
太姬随着西岐的流民一同潜伏到朝歌,虽然没有姬高那么久,但也过了两年苦日子,如今西岐已派大军伐纣,攻打汜水关,正是她发光发热的机会。
“小甲,我们走。”
太姬一手拉着身边约莫五岁大的孩子,一手赶着车,她潜伏的这段日子,并没有闲着,在打探情报的同时,还经商赚取了一些钱财,收养了一个西岐流民的孩子。
商人的身份,就是最好的掩饰,在大商推广商业的基础上,只要有通关文牒,即便是战时,也能在各个关隘中来去自如。
何况还有这个孩子,没有人会刁难一个带着孩子的母亲。
不过多时,太姬便来到了汜水关。
窦荣刚抓了姬高,正检查着来往人员。
率先出声盘问的,依旧是那个北地来的士兵:“你,姓嘛,叫嘛,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家里几口人,人均几亩地,地里几头牛,说说说说!”
太姬装出一副畏惧不已的样子,半天都没说话。
“快说!”
在士兵的呵斥下,太姬才结结巴巴道:“我们是黎郡的百姓,近来赚了些钱,想经过汜水关,回黎郡抚养孩子。”
说着,她指了指手上牵着的小女孩。
一切都说得通,黎郡就在西边,口音和朝歌倒也差不多,不需要任何伪装,朝歌是天下中心,不仅繁荣,还在修筑新城,又是诸多织造工坊的所在,不缺就业机会,无论是强行征召还是自愿前来,都有极多的外来人口做工,身份没有疑点。
窦荣看完了通关文牒,道:“朝歌方面发行的通关文牒,有穿云关和临潼关的盖印,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近来外有南宫适大军来攻,内有魏贲称山贼王,为了避免意外,我们还得严加盘查,虽然对妇人有些说不出口,但还是希望你们脱下衣物,上下里外彻底检查。”
太姬看了看周围的糙汉子们,她可是周天子的女儿,又怎是这些下贱之人能够触碰的?
不过潜伏两年,她也习惯了这种事,只是咬了咬牙,便同意了。
再屈辱也比不上伐纣大业。
两名士兵各自上前,将太姬和她身边的小女孩钳住,太姬闭上了眼,一副任由随意施为的表情。
这时候,窦荣再次开口了:“不用查了,带下去吧,对孩子不管不问,很难相信你要回乡抚养孩子。”
太姬心中一突,可她早已被钳住,无力反抗。
太姬被投入大牢,她在牢里看见了姬高,心中凄然,竟连十五叔也被抓住了。
这时,又有一个人被抓了进来。
“抓我干嘛!我就是个卖菜的!怎么可能是西岐的间人?”
“哪个间人会承认自己是间人?”窦荣面无表情,将老妇人押入牢狱。
姬高也是懵逼的,这个老妇人不就是之前和他聊天的那个吗?
没想到啊,这妇人竟然也是西岐的探子!
这么一算,这牢狱之中少说也得有几百号人!
自己就四五年没回家,西岐的势力竟然已经扩大到了这种地步,莫非...
这就是天下何人不通周?
想到这里,姬高心中一片火热,民意如此,便是自己身陷牢狱,伐纣也必然成功!
不过死也要死个明白,他问向窦荣:“你是怎么肯定我是西岐的间人?”
咦?还真有西岐的间人啊?
窦荣轻咦了一声,走到姬高面前,看了几眼,将他的面容记下后,却是没有再说话。
言多必失,他怎么可能告诉敌人自己的目的呢?
自南宫适领大军来后,就再没有一个人通过汜水关,盘问只是做做样子,糊弄一下同僚,实际上管你有没有嫌疑,通通拿下,些许放走的,也会被窦荣派私兵跟随一段路后,再次拿下。
别管经济损失或是民心动摇,只要他窦荣在一天,汜水关就不会让任何人通过。
516.悠悠青天何薄于我
朝歌,皇宫。
师延正在寿仙宫内弹琴。
虽说是战忽四局的老大,但弹琴编曲才是他的专业。
妲己正在床上百无聊赖的吃荔枝,几条大尾巴透过帘帐影影绰绰,格外勾人。
“这是臣新编的曲目,四海升平,还请陛下过目。”
师延一曲弹完,目不斜视,掏出了一册戏本递给子受。
子受翻了两页就不想看了,四海升平?
这种话你也敢在我面前说?
“改,必须改,改成四海鼎沸。”
“四海鼎沸?”
“对,就是民不聊生,人间悲剧懂吗?怎么惨就怎么写!”
“悲剧....”
师延摇头,不是他抗命,而是这玩意他真不会。
以往的戏曲剧本,都是由实事改编,贴近生活,贴近民生,这也是他抛弃雅乐投身庸俗戏曲的原因所在,无他,戏曲更真实,更能影响大众。
可悲剧....我大商如此美好,百姓安居乐业,有肉吃有钱花,生了病有的治,生育率都上去了,哪来的悲剧?
再说了,即使有悲剧,那也是少数情况,不符合大商国情,又怎么能变成戏曲登台演出呢?
朝歌第一名伶子衍平时吃喝玩乐遛狗逗鸟,闲暇时还写些高雅版本的小刘备,可他就算再不靠谱,也知道不唱诋毁大商的戏曲。
难道要去西岐取材?
子受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就不会编吗?朕来教你,你记着,杨白劳和小白菜,不对,好像是杨乃武?”
子受眉头一皱,到底是杨什么来着?
想了一会儿,索性也不这么麻烦了,直接道:“就杨二郎和无心菜了。”
“杨二郎和无心菜?”
子受眉头轻舒,笑道:“我大商以法治国,严明律法,但其中,难免有冤假错案。”
师延沉默了,这个真没有,刑部大殿前头摆了个鼓,供人伸冤,几年过去,一声没响净长草了。
子受并不在乎,没有就编啊!
“杨二郎是个举人,无心菜是个颇有姿色的女子,无心菜很有上进心,想加入妇女联合会自立自强,于是杨二郎闲来便教无心菜读书,一些流氓馋无心菜美色而不得,就一个劲编排,街坊邻里就起了“羊(杨)吃白菜”的闲话。”
“后来无心菜的丈夫暴病死了,报到官府,因为坊间的蜚语流言,府衙怀疑起了杨二郎,认为杨二郎与无心菜私通,暗中下毒毒死了无心菜的丈夫,好能够在一起。”
“万万没想到的是,本来稍微查探一下就能明白的事,在官府的一同乱操作下,将暴病的人定为了中毒身死,并将杨二郎与无心菜抓入大狱。”
“杨二郎的亲朋知道杨二郎素来刚正不阿,便帮他上访,可诸多官员为保全自己面子,不肯认错,官官相护,不准杨二郎翻供,并将其屈打成招,以“通奸谋命”定拟上奏,甚至连当朝君王,在知道此事后,也因为此事牵连的人越来越多,以为区区草民反复翻案,百官不安,官场地震,不成体统为由,强行压下一切反对声音。”
子受越说越激动,还顺手往自己身上安了口锅,当今天下除了大商没有任何地方依法治国,也没有任何地方的刑法如大商一般严厉,这不仅是在控诉严酷的法律,还在诉述大商吏治的黑暗、郡县制所导致官官相护的恶果。
不过这还没完,这时候应该有一个眼里容不得砂子的正义人士出现,为杨二郎沉冤昭雪,进一步衬托。
子受决定将这个人选交给李靖,于是继续道:“刑部尚书见吏治黑暗痛心不已,决意替杨二郎翻案,以示警饬,不惜压下身家性命,亲自坐镇,联合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甚至开棺验尸,最终才得到实情,为杨二郎与无心菜沉冤昭雪,可这时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了三年。”
“这....”师延张大了嘴,这也太黑暗了吧?
这样的戏曲,真能在大商境内传唱?还无心菜,怕是要被扔无心菜啊!
“还没完。”子受却并没有给师延说话的机会,继续道:“出狱的杨二郎与无心菜才是关键,两人出狱后,看透了黑暗吏治,只想一死,欲以鲜血祭告天下“百姓盼望青天”,后得到了刑部尚书“自有青天”的回答,才转念放弃。”
“可两人都已是一身伤残,几为废人,杨二郎的举人功名未有恢复,无心菜也难免遭人指指点点,两人不禁黯然自问,这冤案是昭雪了么?真有青天么?”
子受一拍案,道:“最后尾幕别忘了,一曲冤歌传百年,长伴遗恨说青天,加一个杨二郎仰天长叹一句悠悠青天何薄于我!”
师延不禁怀疑起人生,这样诋毁国家的戏曲,当真能过审?
子受立即给他立下定心丸:“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战忽局,向敌人展示我大商虚假的一面,让敌人看到大厦将倾,在战略战术上全都藐视我们,如此,才有可趁之机,这可是重任,朕只信得过你。”
“这就朕交给战忽局的第一道诏令,务必编好杨二郎与无心菜的戏曲,并在各地传唱,朝臣方面的压力,由朕来顶住。”
子受弄出戏曲,本就是为了抹黑自己,可惜以前朝中阻力太大,只能侧面抹黑,不仅被连番曲解,还整出了孟姜女这种事,现在有了战忽局,明面上有一个理由,虽然有点扯,但总归是个理由,直接开黑的阻力就小得多了。
“臣遵命...”
师延点头称是,总不能当面抗旨,不然绝对走不出这皇宫。
他沉着脸,从听故事的时候,他就开始了思考,这个故事的故事性很不错,传唱度定然很广,但会带来些不好的言论。
大商重法,分明是将故事往身上引,更何况还出现了刑部尚书这一官职,很难不让人多想,这摆明了是在说大商吏治不明,甚至连君王都不作为。
到底是为什么呢?
以这样的代价来战忽,师延总觉得有些大了,莫非其中还有些自己没看出来的东西?
想了想,也只能这样解释了,朝中早有公论,陛下之谋神鬼莫测,圣意也不是人人都能揣测出来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看看何时一切才能明朗起来。
见着师延接旨,子受又问道:“汜水关的战况如何了”
师延一愣神,陛下总算来到了战忽局的主要任务,前线的情报他早就整理好了。
“不太乐观,南宫适领军与窦荣将军在汜水关僵持不下,姬叔乾领军攻打佳梦关,两人似乎有所图谋。”
“各地诸侯也在集结粮草兵马,只要周军取得一点战果,必然发兵,到时候就难办了。”
517.月旦评
“西岐怎么就南宫适、姬叔乾两个?大军呢?”
子受挑了挑眉,窦荣干的很不错,能堵住南宫适,就是不知道能在西岐大军手底下撑多久。
希望越久越好,西岐大军不急着来攻,就更好了。
只要战事不逐渐升级到阐截二代弟子,一切都还在可控制的范围内。
“西岐大军还在岐山逗留,由姜子牙率领,只是不知是何缘由,行军极为缓慢,臣谨遵陛下旨意,不愿让探子间人无故牺牲,便也没有派人细探,没有更多情报。”
“好!干得漂亮!”
子受不禁拍手叫好,情报不足,下头的将领就不会轻举妄动。
既不会擅自行动主动出击,遇上下手狠毒的仙人白白送了性命,也不会莫名其妙打个胜仗声势名望大涨,实乃两全其美之事。
师延沉默一阵,才道:“谢陛下夸奖。”
听说汜水关的牢狱中已经关满了西岐的间人,可见探子间人的处境之危险,一旦被抓,难逃一死。
他见识少,不过想来,古往今来,像纣王这样仁义爱民,为了区区探子的性命,就放弃情报优势的君王,一定不会太多。
这样的做法是否值得称道另说,毕竟为了几条人命而耽误战机,很难说的上英明神武,但这样的君王一定是值得臣下以死相报。
子受摩挲着下巴,道:“没有西岐大军的情报动向,但我们也不能束手待毙,战忽局至关重要,尤其是负责对外战忽的六局,我们需要投入更多的假情报忽悠西岐,只要大家都得不到真的情报,就扯平了。”
“是!”
师延有些激动,比起编戏曲传唱,他更希望战忽局在商周之战中立功。
国难当头,哪个大商臣子不想为国尽忠?
“你整个名将榜出来。”
名...名将榜?
略微疑惑了一会儿,师延便想通透了其中的关节。
除了彻头彻尾的咸鱼以外,人这一辈子,所求之物,不外乎功名利禄。
功,有了,根据新法,上阵杀敌就有功,有功则封侯,封妻荫子,没有人怀疑纣王会食言,飞廉就是先例,何况纣王封敌对的诸侯王都封了十几个,只要有功,必然封侯。
利禄,也有了,大商文武的俸禄多的用不完,即使是被削减俸禄的老臣,也不愁吃喝,没俸禄难道不会自己经商吗?
所缺的,就只有名了。
大商的文武们,名声并不好听。
尤其是在诸侯陈列纣王十罪之后,这些为国为民的臣子们,通通成了他人口中助纣为虐的奸人。
尽管他们自己知道事实是怎样的,可听着市井间的谣言,总归不太舒服。
而名将榜,正好补足了大商文武所缺的“名”。
名将榜一出,领兵出阵的将领,必会兴致高涨,打起仗来,也就更加卖力。
“朕大致上将天下名将分为了三种。”
子受侃侃而谈,师延则极为严肃的坐于案前,提笔压纸。
这可是侧面改变占据,激发将领士气的宝贝。
“这第一种,为手无缚鸡之力,弱不禁风型。”
“啊?”师延愣住了,笔悬在空中,迟迟没有落下,他知道名将有分个人勇武的,有分智慧谋略的,怎么还有弱不禁风的?
“写。”子受摆手道:“朕要你写,你就先写着,有什么事记完了再说,你难道想要抗命?”
“臣不敢...”
师延唯唯诺诺,落笔记事。
子受继续道:“手无缚鸡之力,弱不禁风型,以窦荣、杨任、李燧、张凤、鲁雄、黄飞虎、飞廉等为主,他们或许懂些兵法,能打几场胜仗,有些小聪明,但武艺不高,无法带动三军士气,更不能冲阵杀敌,只会躲在后方摇唇鼓舌,还容易生疾患病,耽误战机,拉低士气。”
师延:“????”
这不就是谋将吗?
窦荣虽然武艺平平,但有将才,擅长防守,能和有备而来的南宫适大军僵持许久,足以见得能耐。
临潼关总兵张凤虽然年纪大了武艺拉胯,还没能识破逆贼萧银的反心,导致了一次叛乱,但老将军年轻时也算得上有勇有谋,不然也当不了一关总兵,鲁老将军也是如此,都只是年纪大了腿脚不便罢了,战场经验丰富,绝对是良将。
何况还有武成王黄飞虎?
武成王虽然斗将几乎未赢过,但没人敢说他武艺弱,这叫手无缚鸡之力?
飞廉倒是实话,那五短身材,真的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怕是连自己都打不过。
不过这杨任、李燧,又是怎么回事?
想到此处,师延不禁发问:“陛下是不是口误说错了,杨大人是御史,李大人是科举状元,两人都是文官,又怎么算得上将军?”
“没事没事,迟早要上战场的,先记着。”
子受大手一挥:“第二种,是逞匹夫之勇,有勇无谋型。”
“这种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全凭个人武艺,打起仗来只有勇气,没有计谋,只会凭着一腔热血猛打猛冲,缺乏计划,不讲策略,鲁莽行事,不会用计,虽然能冲阵,但容易中陷阱,遇上武艺更强的敌人,反而发挥不出来,若是被大军围攻,更是唯有一死。”
“朝中这样的将领,可就多了,方相、方弼、邓九公、邬文化、姜文焕、苏全忠、邓秀....除了那些文不成武不就和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大商将军几乎全是这等莽夫!”
师延心情很复杂,虽说有那么点道理,但这几个,尤其是姜文焕,个人武力是真的强,当武艺高到一个地步了,就不叫匹夫之勇了,那叫绝世猛将。
他勉强将这些名字写下,弱弱的问道:“陛下,既然有弱不禁风与有勇无谋,是不是应该有文武双全的将领?”
师延还想挣扎一下,这榜要是就这么发出去了,自己怕是要被整个大商的将领拉进黑名单,过个关卡关税都得收双份。
子受点头,面露神往之色:“有啊,看看南宫适、韦护、雷震子,还有四贤、八俊、三十六杰,辛免、祁恭、尹籍.....”
“各个出将入相、文武兼济,全是名将,还有姬昌百子,具是自幼习武通晓古今,似姬旦、姬高、姬叔乾这等,更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师延有些为难:“这都是...西岐的臣子?”
子受点点头,理所应当道:“朝中将领,比起他们来总是差了那么一点,可惜,可惜啊....”
师延微微抬头,看见纣王眼中流露出的忽悠之色,便明白了。
忽悠,继续忽悠,示敌以弱,骄敌之兵,虚虚实实,让敌人摸不清我方将领的真实水平。
片刻后,师延停笔。
“写完了?”
“是。”
“这就叫做月旦评,每月月初单独刊印发售,全都按着这个来。”
“臣...遵旨....”
师延无可奈何,他总算明白纣王为什么会选自己负责战忽局,纯粹就是个背锅的。
这月旦评一发,大商武将们发现自己被大周武将给比下去了,还是方方面面都被比下去了,那群糙汉子不得给他打骨折?
这时,子受则是握住了师延的手,眼睛忽闪忽闪的,道:“朕得卿,如鱼得水啊!这块玄鸟玉佩就交给你了,若有人想对你出手,你只管出示此玉佩,看他敢不敢动!”
这么听话又不属于文臣武将队列的人,可太难得了,必须保护好,战忽局关系重大,不容有失。
“臣....”师延感受着手上玄鸟玉佩的触感,热泪盈眶,他区区一个乐师,怎能担此重任?可陛下重托,实在是....
“去吧去吧...”子受挥挥手,就要赶走师延,毕竟妲己还在帘帐后头等着呢。
“臣退下了。”
师延一礼,走了还没两步,又被喊住。
“有勇有谋得多加一个,闻太师出将入相、法力无边,三朝老臣,刚直不阿,可敬可佩服,我大商有勇有谋之将,仅此一人!”
子受心里不禁暗道一声好险。
518.贬己抬敌
师延最终还是住进了太医院。
玄鸟玉佩也没用,别人根本不等他出示,上手就是一个大麻袋当头罩住。
只要你没来得及拿出来,就当你没有。
据某不愿透露姓名的玄鸟卫爆料,其实是他们战忽局自己人干的,正是战忽五局老大,文不成武不就连名字都没上榜的崇应彪亲自动手。
消息是否属实暂且不知,不过近来朝中文武见着崇应彪,便会自发上前嘘寒问暖,对这位想来看不上的纨绔子弟,态度好了很多。
好在月旦评之名将榜已经成功刊登发行,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
岐山山脚。
周军主力进军缓慢,是因为他们在搬泥运土,伐木造台。
直至今日,高台方成。
此台高有二丈,势按三才,上分八卦合阴阳,下属九宫定龙虎,四角有四时之形,左右立乾坤之象,前后配君臣之义,周围有风云之气。
上合天心应四时,下合地户属五行,中合人意风调雨顺,周天子有德,使万物而增辉,圣天子治世,感百事而无逆。
姬发与文武登上台,四面一观,对着姜子牙道:“相父,这灵台大兴土木,劳伤百姓,虽说是用军士搬土伐木,但依旧耗费了不少钱财,这可都是民脂民膏。”
姜子牙笑吟吟道:“勿扰,造此灵台,正应灾祥之兆,有此台于岐山山脚定水土,当风水无忧,灾害无扰,即是为应灾祥而设,便是为了西岐之民,非是为游观之乐,哪有劳伤百姓的道理?”
“况大王仁义爱民,功及昆虫草木,万姓无不衔恩,万民乐得如此。”
说着,姜子牙手一挥,半张封神榜便飘飘然而出,挂在了灵台之上。
如此,便榜、台齐全,有名之人若是身死,三魂六魄与真灵皆能上得榜去。
只是....姜子牙心中微微有些忐忑,这半张封神榜,之后该怎么封神?
他望着天边,不禁发愣,掌教师尊至今也没有任何指示,只有一句天数如此,他仙道难成,也算不出什么东西,没什么办法。
也罢也罢,姜子牙不再多想,填满这半张榜所需的时日只怕不短,到时候再说就是。
“报——”
这时,忽而有一传令兵风尘仆仆赶到。
“何事?”姬发微微皱眉,莫非南宫适所率兵马遇到了什么事?
本来他以为汜水关守将是个无名小卒,以南宫适、姬叔乾、雷震子三人的能耐,很容易就能攻下,到时候大军能直接开进关中,将汜水关当做补给点。
出乎意料的是,僵持了这么久,愣是没能攻破汜水关,该不会不仅没攻破,还被反攻了吧?
传令兵喘了口气,正了正盔甲,周和商不一样,格外注重礼仪,便是军情紧急,也要注意形象,不然随时有被拖出去治罪的风险。
“启禀陛下,南宫将军解惑一报纸,其上刊有月旦评,便差末将送来军中。”
“月旦评?”姬发轻咦,这又是个什么东西?莫非是纣王惑乱我军的计策?
打开翻了几眼,当先就是一行字:“名将榜。”
再看几眼,姬发心中更加疑惑了,问向传令兵,道:“将其他的报纸分发给众将,大家一起看看,纣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众将听得什么月旦评什么名将榜,早就急的抓耳挠腮,人生在世,谁不求一个名呢?
他们西岐名声在外的四贤八俊,不就是吹出来的?
莫非纣王也想来这一招,整个八贤十六俊,压他们一筹?
辛免、祁恭、伯达、姬叔坤等将围作一团,翻阅着报纸。
这月旦评中的名将榜,分作三类,西岐众将都觉得自己文武兼济,什么弱不禁风、有勇无谋直接跳过,来到了文武双全的分类下。
一开始,他们觉得会看到许多大商名将,本着熟悉敌人特点、掌握敌人能力的想法,才认真去看,没想到看着看着,竟全是自己人的名字。
不仅如此,还各自有一段评语。
“不畏千万兵,只畏姬叔坤。”
姬叔坤看得乐呵,他的武艺不及兄长姬叔乾,没想到竟也能当得起如此评价。
“帐下壮士有尹勋,提一双戟千百斤。”
尹勋则是怀疑起来,编这段评语的人到底见没见过自己,他明明是用枪的啊!还千百斤,这是人能提得动的吗?
祁恭也不解:“这月旦评上说我开爽有计略,轻财敬士,能厚养健儿,健儿亦乐为用命,可我从不养健儿啊,倒是辛免将军喜欢养士,该不会弄错了吧?”
尹勋摇头道:“这评语,只怕有些不对劲。”
辛免笑道:“应该不会,信义笃烈,有古人之风,这评语我甚是喜爱。”
姬叔康摇头晃脑道:“是啊,哪有问题?兼资文武,雄烈过人,一世之杰,评价我也是评的很恰当啊!”
姬叔正也跟着应和道:“是啊,你看骁勇多权略,攻必取,战必胜,这说的可不就是我吗?”
“勇而有义,皆万人之敌,而为之将。”仲突、仲忽兄弟也道:“虽然我兄弟二人名列八骏,在世上也有些武名,得了不少赞美,但到今天,才发现只有这句话最适合。”
西岐众将喜滋滋的看着月旦评,本以为是大商名将榜,自己要被黑到角落里去,没想到不仅没被黑,还得了极为让人满意的评价,人人都膨胀起来了。
“看看南宫将军的,南宫将军为我西岐大将军,应当居得榜首。”
他们虽然膨胀,但心里还是有逼数的,南宫适才是他们这些武将的领头人。
“武力既弘,计略周备,质忠性一,守执节义,每临战攻,常为督率,奋强突固,无坚不陷,自援枹鼓,手不知倦.....”
“不愧是大将军啊!”
一直眉头紧皱的姬发,却是在此时说话了:“这其中,定然有问题。”
他也在榜上,“治世之能臣,乱世之英雄”,这句评语很不错,但他很担心。
这是大商的报纸,多多少少会偏向大商,怎么可能吹捧西岐的将军呢?
而且他看了弱不禁风类和有勇无谋类,分类里全是大商将军,没有外人,哪有抬高敌人贬低自己的道理?
要不是传令兵说这是南宫适截获的报纸,姬发都要以为是他们西岐自己刊印的了!
众将听得姬发的话,严肃了许多。
没人不喜欢别人夸自己,但在欣喜之后,这些人也不是傻子,自然反应的过来,其中必有蹊跷。
“相父,你怎么看?”姬发直接问向姜子牙,有事就问相父,相父必有办法。
“此雕虫小技尔。”姜子牙抚须长笑:“此举有三层用意,第一层,请将不如激将,贬低大商将领,便会让他们急于证明自己,第二层,自省,似那姜文焕、邓秀之辈,确实不通计策,只晓蛮干,特意指出来后,兴许会自行改正,第三层,便是迷惑我军,让我等拿捏不准敌将虚实,可惜,大商立国六百年,若真有人信以为真,认为大商皆是这种无能之将,倒真是笑话了。”
姬发点头,姜子牙和自己想的一样:“那相父以为,应该如何应对?”
姜子牙道:“小事一桩,这榜上还缺了不少人,我军将领不过上榜了三成,此时派出探子深入大商,散布消息,让众将皆上得榜去,所谓物极必反,若是连我军一小将也能将大商大将比下去,他人又该作何想法?”
“贬敌抬己才是正道,这月旦评,可是助了我军一臂之力,也省得再另寻他法激发士气了。”
姬发看着摩拳擦掌就要请缨出战的众将,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不管大商如何,自己这边的士气起来了。
“相父说的是,孤这就遣人散布消息。”
姜子牙不露痕迹的一笑,其实这月旦评之中,还有一层,那就是骄敌。
同样是物极必反,自己这边抬得太高,反而摔得越狠,这种多层算计的行事风格,必然是纣王的手笔。
不过姜子牙没有说出来,这些将领原本也有几个精明之人可以看出来,但在经过在他三层用意的误导后,不会再往深处想。
如此,才符合他的利益。
因为姬昌死的太过突然,和姬发此前的联系又极为秘密,所以姜子牙此时在西岐之中的威望并不高,虽然大权在手,但命令难以贯彻到下面。
如果这些将领中了算计,因为月旦评的缘故骄傲轻敌,出战时吃一阵苦头,正合姜子牙心意。
雪中送炭,才会被记住,到时候只要他力挽狂澜,领军支援,反攻一阵,必然能收服西岐上下文武之心。
至于怎么力挽狂澜,倒也简单,喊人。
519.敌人已经渗透到了我军内部
汜水关外的周营。
“月旦评已经送到了?”
南宫适依旧在中军大帐中苦思破敌良计。
传令兵低头道:“送到了,将士们都很兴奋,士气高昂,军心可用。”
南宫适点点头:“大王可有说该如何处理?”
传令兵道:“大王没有多做吩咐,不过丞相倒是说我大周还有数十员名将没有上榜,可以散布消息,将这月旦评补全一番。”
“抬己以提士气,丞相这般做法无可非厚,本将尽力吧。”南宫适苦笑,他来之前从未想过区区汜水关会这么难攻打,此前安排到大商境内的间人,竟没有一个人能传出来消息。
想要将消息传到西岐境内,也只能通过其他关隘,汜水关宛如一块铁板,没有任何破绽。
“你先下去吧。”
南宫适屏退了传令兵,令人去找雷震子。
如今已过去大半月,汜水关中依旧没有动静,再这么拖下去,佳梦关的那一路兵马就真的成了笑话。
片刻后,雷震子满头大汗的进入营帐中。
“辛苦将军了。”
听闻南宫适所言,雷震子理所应当道:“哪有的事,我为完成父亲遗愿,特意奉命下山相助伐纣,怎可轻言辛苦,如今我军攻关不下,士气略微下跌,将士们也有些懈怠,若是敌将来劫营,只怕会吃上一阵苦头,所以我特意按照阵法图,重新安营扎寨,将军可出帐一观。”
南宫适闻言不禁皱了皱眉头,他才是这只军队的主将,雷震子越过他直接重新安营扎寨,未免有些逾越了。
可想到雷震子的仙人背景,以及百子身份,似乎又很合理,挑不出什么毛病。
如此,南宫适也没有多做言语,内心虽然有些膈应,但对方总归还是为了伐纣大业。
他出帐看了看,焕然一新的大营看起来果然有些门道,仙人的阵法即便只是粗通皮毛,也比他扎下的寻常营帐好上不少,心中隐隐有种固若金汤的感觉。
南宫适看着雷震子,语重心长的道:“我军的主要目的,还是攻破汜水关,若是能突破汜水关,大商率领的主力大军才能够长驱直入,始终卡在汜水关,不仅士气低迷,大军也不好施展。”
雷震子眼中闪过思考之色,提议道:“汜水关易守难攻,将军先前所说的安排好的间人,为何一直没有消息,难道被识破了吗?”
听雷震子又提及此事,南宫适也觉得十分怪异:“那几个探子、间人已潜入大商境内数年,即使被识破了,也不应该全都暴露,除非....”
雷震子也是一怔,道:“除非有人主动告密,暴露了他们?”
“不错。”南宫适皱了皱眉,姬高、太姬还有一大堆西岐的间人,他们潜伏了好几年都没出事,还不说扰乱汜水关做内应开关门,只是潜入汜水关扇动百姓制造动乱,有那么难吗?
难不成汜水关的防御比朝歌还严密?
一两个人潜入失败可以理解,全失败就有些不同寻常了,那汜水关守将总不可能把所有通关之人都抓起来吧?
“必然有间人告密,既然我们能派人潜伏大商多年,反过来大商肯定也能做到,那无道昏君阴险狡诈,诡计多端,说不定大商的间人甚至已经渗透了军中,将我们的计划打探的一清二楚.....”
“必是如此,汜水关守将只是区区平凡之辈,未得良师授艺,也没有多少战阵经验,我本想用间人破关,看来却是反过来被大商的间人摆了一道啊!”
南宫适喝了一口酒,微微叹气,只觉得这往日里喝来甘甜的葡萄佳酿变得无比苦涩,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姬高等人为何会暴露。
“最后一次传回来的消息,除了给父亲定谥号,商军整军西征外,就是战忽局成立,会不会....”
雷震子忽然提了一句,南宫适却是一个激灵。
“战忽局....”南宫适激动的不断拍案:“肯定是,战忽五局,战忽六局,还有战忽一、二、三、四局呢?”
“早前传来的情报,说这战忽五局负责对内情报,战忽六局负责对外情报,可情报从哪里来?”
“定然是前面的战忽局传递的情报!恐怕这排在前面的几个战忽局,其中就有专门安插间人!”
“再看师延、崇应彪,一个乐师一个纨绔,又怎么担得起如此重任?必然另有高人负责!”
南宫适捶胸顿首:“几乎被那昏君给骗了,谁人能够轻易放弃情报优势?明面上说着好听,只是掩人耳目罢了,暗地里早就派人潜入了我军!”
雷震子闻言,也是摇头,他眉心又没长眼,分辨不出军中有没有大商的间人。
可想来定然是有的,不然汜水关绝不可能守备的这么严。
“我军内部有间人,这下只剩强行攻关一条路了,还得将军多出点力。”
三番五次用计不成,南宫适只得将希望放在了雷震子身上。
雷震子有心无力,他虽然自幼修行,武艺不凡,但大多数时候也只能用上凡间武艺,若是斗将,可以全力施为,杀个将领倒是没事,但两军对战,有龙脉以及人道气运,一旦大肆杀戮凡人军将,怕是会被天地感知,到时候就惹了大麻烦了。
小则折损气运,坏了自身的道行,大则染上因果,被天道惦记上,三灾五劫,总有偿还的时候,尤其如今大劫到来,虽然是修行成道的机会,但也是悬崖上走马,随时可能直接应劫,除非是被逼急了,迫不得己,雷震子不可能肆无忌惮的出手。
南宫适见着雷震子不说话,便看向舆图。
来之前他想过很多,可以让雷震子斗将,以自身武力强行把守关之将给杀了,或是让雷震子飞进去,直接开关门,再就暴力打破关墙,他听说雷震子一棍子敲碎山嘴,还能敲不碎一道关墙吗?
可谁知道除了斗将,其他的雷震子都干不了,扯什么因果业力,偏偏敌军守将又是个乌龟,缩着头应是不迎战。
得,仙人不能做太大指望,你武艺高强归高强,可不敢放肆出手,还不如姜文焕这种凡间猛将,虽然姜文焕被评为有勇无谋,但人家真的以一当千啊!
“难啊....难啊....”
南宫适大军攻关受阻,正合了姜子牙心意,而远在朝歌的西征大军,也终于有了行动。
520.封神榜上名
得知周军已经建好了灵台,还挂起了封神榜之后,子受久违的出了寿仙宫。
他需要思考。
现实已经变得和原著大不相同,已知的部分也变得越来越少。
这是个好现象,说明自己的出现已经成了所谓的变数,或许真的能打穿天道原地飞升。
申公豹偷鸡抢到的半张封神榜,就是自己多年努力的最好回报。
原本封神榜是在姜子牙手里,由应劫之人姜子牙掌握封神,现在封神榜有一半在自己这里,同样自己这里也还有另一个应劫之人申公豹。
这么想来,封神是有转机的,要么你封封你的神,我封我的神,要么两方365路正神五五开,总之,肯定和原著的流程不一样。
不过变数这么多,也说明以后的商周之战封神大劫,不能再依照原来封神的发展轨迹,去考虑谋划。
“封神榜……”
其实系统里也有个封神榜,还有配套的打神鞭,金光闪闪的看起来比正版都要牛逼一些。
当然,所需要的昏庸值也是个天文数字,子受暂时没有兑换的想法,毕竟法宝再强,还得看自身实力,硬怼圣人打穿天道才是正途,所以他一直都在换取丹药,而且还得留一些昏庸值以备不时之需。
几次结算期的正值只是将以前倒扣的给扳回去了,这边用点那边用点之后,手头并不宽裕。
话说回来,这正版的半张封神榜,子受当时就看过。
什么榜上有名人,压根一个名字都没有。
三教共签封神榜,理当是有名字的,可上面真就连一个名字都没有,一片空白。
而最后商周大战结束,姜子牙封神之时,又是按着榜上的名字才一一封神的。
子受想到了一句话,原著里通天所说的“弥封无影”。
也就是签了榜后,圣人老爷们又用法力贴了道封条。
不过这签上榜的名字,大概率只是一些根性差的,无望仙道的,上榜去给天庭打工吃蟠桃,说不定反倒是一件好事。
毕竟通天一开始还让弟子们全都紧闭洞门,静诵黄庭三两卷,说明老老实实待在府中修行,诵经打坐不入劫,管他封神榜封人榜,那都屁事没有。
现在的局面也是一样,吕岳、罗宣、赵公明之流入了大商,其中肯定是有通天授意,要是通天真把这些人的名字给写上封神榜了,怎么可能放他们外出?
那不是送人头吗?
原著中赵公明、三霄死了之后,通天才发现事态不可控制了。
而赵公明、三霄等人,都是上了封神榜被封作正神的。
这些都足以说明封神榜上可能有几个名字,但绝对不全。
而且子受还记得,除了“弥封无影”外,原著有关封神榜还有四个字“死后方知”。
也就是说,除了哪吒这种圣人法宝转世钦定的之外,大多数情况,得人死了,才能确定上榜不上榜。
就好比度厄真人收哼哈二将中的哼将郑伦为弟子的时候,理由是郑伦榜上有名。
郑伦那时候真的榜上有名吗?显然不太可能。
那是度厄真人能推演天数,算出未来的封神?
更不可能,换做圣人来都算不到,度厄自然也不行。
再说了三教供签封神榜,郑伦当时不属于任何教派,只是个凡人,更不可能被签名上榜。
那是为什么?
很简单,这是一个逻辑问题。
郑伦虽说得度厄真人授艺,但也就只传了窍中二气的鼻烟神通,以及乌鸦兵这种道兵的练兵方法,除此之外,啥法宝也没有。
而度厄真人却还催着他下山投效冀州讨人间富贵,明摆着是要他上战场。
到了战场上,又穷又弱的郑伦显然打不过身家丰厚的修士,肯定死翘翘,这一死,不就上榜了吗?不就成了榜上有名之人了吗?
燃灯打架,逢人就说“你只修法力,不修德行,合该上榜”也是一个道理,别人打不过他,被他打死了,也就上榜了。
很显然,封神榜上神位都是定好了的,也有一部分名字或是完全空白,但到底哪个人该上榜,神位最后到底落在谁的头上,还要等封神之后才能知晓。
也就是说,三教共签封神榜,签的只是个草稿,还不算正式文件,所以要特意“弥封无影”,把内容藏起来,还得加个“死后方知”,留个最终解释权。
捋清楚有关封神榜的一切之后,子受也有了定计。
他筑台,我也筑台。
他封神,我也封神。
“立即遣国师申公豹于新城中心筑一高台,赐名鹿台,其上高悬封神榜。”
.........
三日后,鹿台建成。
这是个大兴土木的好机会,但鹿台flag太强,子受怕立着立着就把自己给架上去烤了,所以三日即成的鹿台,其实是个烂尾工程。
整座鹿台只有骨架,地基也不怎么深,反正也没指望上面站人。
除了申公豹能飞上去挂榜以外,寻常人最多只能吐槽一下这烂尾工程有多丑。
而且这烂尾楼是在新城中央,正好破坏城市形象、浪费土地资源、对新城即将入驻的居民,带来极大的生活不便。
与此同时,正式的西征圣旨也颁布了下去。
出征的理由倒是并没有说太多,子受生怕罗列过多罪名,西征太理直气壮,所以只是顺嘴提了一句西岐不臣,也就是失臣礼。
既然失臣礼,那就必须打他。
事实上这是个最站不住脚的理由,诸侯与商王并没有实际上的臣属关系。
西征旨意一下,朝歌朝野全部动了起来。
城外左右屯营的兵马整装待发,户部迅速调拨筹备数月的粮草,民夫也一并提前西行。
在此之后,宫中又发了一道圣旨。
这道圣旨显得意味深长。
鲁雄挂帅亲征,纣王为表心意,决意相送百里。
如此一来,纣王不在朝歌的这段日子,自然要留下最信任的人留守监国。
此前有过殷郊、殷洪共同监国、武庚监国,这倒不是什么意外事。
可这次圣旨上指明监国之人为殷洪,辅臣为商容,伯夷,万年等。
这道圣旨令人震惊的程度,不亚于纣王写小刘备。
殷郊、殷洪共同监国,那时朝中大臣都已经知道了,是纣王在考察继承人,武庚监国,大臣们也知道纣王的用意,妲己是纣王最喜爱的妃子,对武庚自然也有些偏爱,而且纣王年纪尚轻,足以等到武庚成长起来。
可现在却是殷洪独自监国,并且旨意中对长子殷郊,小子武庚一字不提,这就不得不令朝野上下猜疑揣度。
监国之人可不是随随便便拎一个出来的,而且三位皇子都有过监国的经历,这次若是由某个皇子单独监国,纣王的用意就很明显了。
有资格监国的,必然是有力继承人。
可殷洪性子跳脱,贪玩,虽说不是纨绔子弟,但一旦上头,做事容易失了分寸,远远比不得殷郊,便是才三岁的武庚,也表现得比殷洪好得多。
521.最是无情帝王家
奢靡治国必将贯彻到底。
管他有利还是无利,反正奢靡起来自己过得舒坦。
哪怕不是御驾亲征只是送行,子受也将礼仪排场弄得无比庞大,带的东西也一点没少,车辇、屏扇,放在手上把玩的玉器也没拉下。
临行前的宴席,自然也少不了,摘星楼又有了用处。
一顿饕餮盛宴胡吃海喝之后,子受正准备睡觉,明天一早出发,没想到殷洪却是找了上来。
殷洪已经在寿仙宫外跪了许久,直到深夜他才发现跪错了地方,父皇今夜睡在西宫。
西宫就是他的母后,姜皇后的寝宫。
想到这里,殷洪内心更是惶恐。
他知道,父皇一月里有一半日子都会陪着妲己,余下另一半,才会在其他妃子的寝宫留宿。
其实这不是问题,谁说寿仙宫的夜晚就只有妲己一个?
想开枝散叶超越姬昌,必然得学会雨露均沾。
可殷洪不知道,只以为母后身为正妃却遭到冷遇,甚至认为父皇有换后的想法,因而曾多次在私底下腹诽不已。
殷郊倒是告诫过殷洪很多次,让他不要多想,但殷洪没听,依旧我行我素,而在这次被任命单独监国后,殷洪终于怕了。
群臣可能以为是父皇看重自己,想给自己一个机会,殷洪却很清楚,父皇多半是要对自己这阵子的碎碎念出手,加以惩治了。
只要在监国的过程中犯下错误,绝对会受到重罚,这样一来既能表现出父皇的公正无私,又能防止他人借着此事做文章。
毕竟若是因为些许言论而惩治皇子,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
殷洪心情忐忑,转道西宫,继续跪。
好一阵子后,殿内才传出脚步声,殿门大开,一个平日里服侍姜皇后的婢女将殷洪迎了进去。
自己吓自己已经把自己吓得冷汗直冒的殷洪,神情这才微微好转。
入了殿内,殷洪见得子受,眼泪扑簌扑簌,哽咽道:“儿臣拜见父皇……”
子受有些不耐烦,大晚上的你在门口哭什么?我还得起床换身衣服来见你,因而神情显得有些不满。
见父皇神情如此冷漠,殷洪心中一凉,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父皇果然要对自己下手了,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儿臣,拜见父皇!”
殷洪顿首再三,又说了一遍。
子受有点莫名其妙,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问道:“洪儿为何来见朕?夜深了,还是早些休息的好。”
殷洪只是大哭道:“儿臣万死,竟敢非议父皇,还求父皇恕儿臣这次,儿臣万万不敢担下监国重任,更担不起那些大臣辅政,今日之后,儿臣定在府中思过,儿臣不该非议父皇,儿臣错了,求父皇恕儿臣……”
子受:“???”
你还做过这种好事?那让你监国还真没错!
子受看向殷洪,问道:“洪儿,你知道朕最喜爱你的是哪一点吗?”
殷洪摇摇头,他其实只是中人之姿,平日里吊儿郎当的,虽然依据被拆毁的七香车弄出了四轮车,但这种活儿,想来父皇是看不中的。
子受温言细语道:“朕最看重的,就是你身上的那股子冲劲,年轻人就应该无拘无束,想做什么,就尽情去做,不要有所顾忌。”
“你兄长就是太过死板,被闻太师给教坏了,做事四平八稳,却是不妥。”
“想想看,你们是谁?你们是朕的孩子,便是做错了事,朕也能收拾得过来,此次监国,虽是重任,但你不要有任何压力,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哪怕有辅政大臣,也不要过多理会,你才是处理政务的人。”
殷郊大惊,哭个不停:“父皇,儿臣真心悔悟,莫要再让儿臣监国了!”
子受摇头,这孩子怎么就不听话呢?
他严肃道:“朕没有任何惩治你的意思,你只管放心监国。”
殷洪依旧大哭道:“父皇,儿臣愿随鲁将军西征,为父皇杀敌立功,将功赎罪,莫要再让儿臣监国了!”
子受道:“不可,诏令已经发下,你必须监国,就是不监,朕也要让辅政大臣把你架上去。”
殷洪截铁道:“不,父皇,儿臣一定要西征,还请父皇应允!”
子受皱眉:“西征大事,岂容你来胡闹?”
殷洪不言,要他监国,那不是更为胡闹吗?
他都想象不出自己会做出什么事,尤其是在刚才父皇说了尽管放手去做之后。
他深知自己的性格,若是没有人制衡,在各方压力下,只怕真的会脑子一热,做出什么难以收拾的事情来,到时候....
子受正面直视着殷洪,殷洪带泪的双眼同样注视着他。
父子二人就这样陷入久久的沉寂和僵持。
良久,子受叹了口气,道:“罢了,若是你心有不安,朕也不强迫,但诏令已下,不可轻易改动,朕临走之前,留下一锦囊给你,你只管按着锦囊行事,定然不会出错。”
这锦囊就是当初闻太师送来的锦囊,正好废物利用,当然,里头啥也没有。
殷洪大喜,急忙拜道:“多谢父皇!”
殷洪满意地离开了西宫,有这次的一番夜谈,想来父皇不会再为难自己,之前的私下腹诽,也就一笔带过了。
而且他也明白过来,父皇并非是独宠妲己,看看,临行的前一天父皇在西宫而不是寿仙宫,就足以说明父皇对母后的重视。
当下,殷洪的脚步轻快起来,整个人都变得更有活力了,心情也放松许多。
听着没声音之后,子受才重新回到床榻。
他和殷洪僵持良久,姜皇后都没有露面出来说几句,并不是姜后不心疼儿子,也不是规矩森严后宫妃子不得干政,真正的原因,其实只有一个。
床榻上不止姜皇后一个妃子,有些不便。
............
次日,大军誓师西征。
子受只下了一个命令——急行军。
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五十里而趣利者军半至,步兵无马一天行军六十里差不多就是极限,超过百里必然挫损主帅锐气。
那正好,日夜兼程,百里急行,先走到西边五关中最近的潼关,搓搓鲁雄锐气再说,省得他领着大军直接交战,被姜子牙一口气给冻没了,就惨咯,这样还能顺便让三军将士埋怨一番。
522.望桃不止渴
百里的路程,放在正常大军身上,起码得花上三日。
但急行军日夜兼程,三日的路程,却可以一日一夜走完。
不过相对地,体力消耗极大,将士们几乎全都达到了极限,主帅鲁雄只是下令原地稍作歇息,那些兵将便也不管尘土或潮湿,纷纷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断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他们一路上都没有停过,遇到零星喘息之机,自然不会放过。
这样的急行军,别说步行的小兵们吃不消,就连一些有马匹代步的将领,同样吃不消毫不停歇的行军速度。
当然,子受吃得消。
四轮马车平稳无比,内里更是别有乾坤,完全是按照小套间标准,专门的软塌、柜子,地面上还有一层羊毛毯子,车厢的拼接之处,也都用木饰贴面遮了,加上极为稳当的构造,根本感觉不到是在行军。
鲁雄望了一眼附近坐下歇息的士兵,便来到车前劝道:“陛下,若是继续这样急行军,将士们只怕没有作战力气,即使目的地潼关与汜水关还有一段距离,也不能太过松懈,再者,若是引起将士心中不满,大军哗变,更是不好。”
子受在车里睡得有点迷糊,没反应过来,因而没出声。
鲁雄一阵犹豫,最后还是坚定道:“陛下,这里地势平稳,适合安营扎寨,今日还是在此地休整一日吧!”
他心里却是有点急,一番急行军下来,不仅仅让将士们疲惫不已,更是暴露出了致命弱点。
这支以奴隶为主要组成的大军,虽然有过去往昆仑古城的行军经验,但并没有作战经验,可以说,上了战场也没有一点紧张感于危机感。
只是急行军累了,就能随意坐到下,有的甚至将手中的兵刃都扔地上了,还脱下了头盔。
这般模样,再加上急行军的疲惫,能与西岐大军对抗么?
西岐也许久未有战事,可人家先前杀了一波羌人,拿羌人练了兵,都是见过血的!
睡眼惺忪的子受稍稍清醒了一点,示意鲁雄先让开,起身出了车驾,对附近将士喊道:“诸位,今日朕怕是对不住了,汜水关连连告急,关中将士已是阵亡八成,余下两成,也全都带伤,倘若汜水关一失,必然殃及鱼池,今日无论说什么,朕都要赶到潼关,若是你们心有怨气,等到了潼关之后,只管冲着朕发泄,便是要朕当着众人之面赔罪,也并无不可!”
一番话语,把三军将士都给听懵了。
汜水关告急?告急尼玛呢!
窦荣守得不知道多稳,南宫适无论是智取还是强攻都拿不下,甚至借着一堆早就囤积好的守城利器以逸待劳,根本没有消耗。
更别谈损伤了!
阵亡八成?在他们看来,汜水关将士会阵亡只可能是在放滚木落石的时候看热闹,想看看周军是怎么跌落关墙,结果不小心摔下去摔死的,这能有几个?十个?百个?
这叫八成?
合着堂堂雄关之中的守备兵马,就一千人都不到呗?
再说了,真要军情紧急,谁家君王会连番大宴,在下令正式出兵之后又硬是吃吃喝喝宴席如流水,拖延了好几天?
就算一切都是事实,赶到了潼关,就能救援到汜水关?这不是说笑吗?
至于赔罪....
三军将士们虽然各有各的想法,对方才纣王的一番胡言乱语不以为意,但他们却绝不敢让纣王赔罪的。
为奴二十年,能转职行伍,已经是再造之恩了。
“陛下言重了!”一名偏将挣扎着站起,他脸上还有幼时受到主家鞭挞所留下的伤痕,他撑着身子,尽量放大了声音,道:“陛下千金之躯,亦与我等一同急行军,我等又怎会有半句怨言?何来赔罪一说?将士们只是累了,乏了,却绝不会有怨气。”
“就是!就是!”
附近的将士纷纷应和。
嘶....
子受呲牙,看来这些人还真不知道四轮马车有多舒服,这里头舒服的就差一个妹子了。
算了,总不可能让他们一个个来车里头观光吧?
子受沉声道:“全军听令,休息半个时辰之后,继续赶路!”
这是还没到极限,再急行军一阵子,等都到了极限,把以往的恩情消耗一空,就有怨气了。
“是!”
众将听着还得行军,只是三三两两的回应着。
这一幕,却是让鲁雄连连皱眉,这支军队的问题,很大。
半个时辰后,子受让鲁雄下令再度急行军,自己则是回马车里睡大觉。
三军兵将虽是听从,可除去脸上的疲惫之色,也隐隐多了几丝不满。
又是一阵急行军,子受醒了,有些无聊,便下车骑上了马。
他的骑术依然只是三脚猫功夫,上马时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幸好侍候左右的李烈眼疾手快,伸手一拉,子受这才勉强翻上马背。
有兵将注意到这一幕,心中难免一阵感慨。
纣王是马上名将,无论是杀穿土方还是南征的时候,都曾斩将无数。
可这样的纣王,却也在急行军之下,差点上不去马背。
一些军将减少了些怨气,毕竟纣王,也在跟着他们一同受累。
“陛下,喝点水吧?”
因为正值六七月,天气炎热,马匹也承受不了长时间赶路,时不时得放慢一些。
李烈想到之前纣王差点上不去马,连忙喊来人给纣王奉上水。
他自己也打开水袋,仰头接住,却没有想象中清水入喉的爽快。
完了,没水了。
鲁雄这时也赶来,道:“陛下,急行军已有一日一夜,运输补给的民夫跟不上,我军将士随身携带的水,已是没有了,没来得及补充,这附近也没有水源,若是再要急行军,恐怕大家会熬不住。”
鲁雄也是口干舌燥,他自己没怎么喝水,之前就将水袋里的水分给了一个快要口渴晕倒的将士了。
子受眼睛一转,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没有遇到什么河流,再加上急行军疯狂赶路,军将之中肯定会有人中暑。
“将所有将士的水袋都收起来,若有中暑者,再分与水喝,余者继续赶路,不得休息。”
鲁雄急忙劝道:“将士士气低落,如此下去恐怕不成,陛下还是下令让大军休息,寻找水源吧!”
子受却是不多加理会,在朝中也就算了,行伍之中,你区区一个鲁雄劝得住我?
我再不多挣点昏庸值你就得被冻死了!
“前面几十里处有桃林,加快行军!”
休息?想桃子呢!
就算真有桃子,也不准吃,就馋着,就渴着!
急行军就是急行军,没有休息,只有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