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没金饮羽
黎虞派去散布谣言的,正是自己的二弟。
这种事护卫、家奴都不靠谱,只能信亲兄弟。
而且赶走姜文焕,重新夺回黎侯之位后,大家都是得益者,不怕二弟不用心。
可他发现自家二弟不见了。
好好一个人,走大街上就没了,黎城在姜文焕手下,竟然已经凶险到这种地步。
黎虞急的团团转,到处派人寻找,才发现二弟被姜文焕的家将带走了。
他懵了,哪有这种道理?
姜文焕凭什么?
因言论获罪?
大商开国至今,从没有这种道理!
他正往姜文焕府中走去,突然之间,有人高呼起来:“无皋戎……无皋戎……”
城门守军擂鼓示警,一下子,整个黎城都沸腾了,乱成一片。
虽然不断有百姓们迁入城中,他们早有准备,可到了事情真正发生时,全都慌了。
还有传令兵在在城中狂奔:“敌袭!敌袭!”
黎虞看着慌忙从自己身前跑过的传令兵,面露喜色,这时候二弟已经不重要了。
无皋戎很配合,出兵如此迅速,姜文焕走的越早,越好。
城门将军已经上了城楼。
自城楼上居高临下看去,黑茫茫一片,一览无余。
除了将士外,还有那些阳奉阴违的贵族官员们,刚上城楼,瞬间往下跑去,试图躲入城中。
无皋戎,数不清的无皋戎。
久居黎地的人,多半都见过戎人,但在黎城这种腹地见到如此浩浩荡荡的无皋戎,还是第一次。
他们要干什么?攻城?
除了列阵城下的无皋戎,后头又出现了无数模糊的小黑点,这黑点越来越大,逐渐变成一个个骑兵。
竟是余吾戎。
黎虞赶上了城楼,发现事态有些失去控制了,一支无皋戎,肯定攻不下黎城,只会围城,再分兵去其他地方劫掠。
可若是加上余吾戎呢?
两支西戎部族,可就麻烦了,若是强硬一点,说不准能强行攻下黎城。
黎虞强行镇定下来,虽然有些变化,但还在计划之中,他知道戎敌不好招惹,也不守信用,可还是这么做了。
在他看来,戎敌是不守信用,每年还得交付岁贡防止劫掠,可那也只是小痛,心疼一阵子,也就算了。
反正物资钱粮都出自百姓的田赋,无皋戎提升岁贡份额,那就提高田赋,黎侯一脉的收入没有半分影响。
黎地永远是黎侯说了算。
可姜文焕却是直接对他下手,杀了他爹,还废除爵位,根本是断人生路。
浩浩荡荡余吾、无皋而戎,犹如黑云压城一般,朝着黎城方向一拥而上。
“敌袭?”
姜文焕身着龟背甲,金光灿烂,大红袍上还绣着龙纹,护心镜光华闪动,只看穿戴,就知道是个猛将。
他脸上有克制不住的欣喜,居然真如黎虞所说,西戎来袭击黎城了!
姜文焕第一个反应,就是大笑,哈哈哈哈……
可以发泄一番了,被骂了这么久,得杀个几千人才能出气。
一边的黎虞脸色有些白,他看到姜文焕身边唯唯诺诺的二弟,二弟手中还拿着一颗足球。
看模样似乎刚陪姜文焕踢了球。
难道自己的计划败露了?
随即他又松了口气,按姜文焕的脾性,要是知道了这些,他那二弟肯定活不了。
姜文焕多半只是把他二弟当做散布谣言的人,并没有深究,最多也就做了些惩罚。
城楼上的兵将也都注意到了姜文焕,这幅扮相倒是有气势,可身边那人手上拿着的足球是怎么回事?
他们承认,从朝歌传来的这项娱乐活动很有意思,军中也多有玩乐,可这都什么时候了,大军压境,作为主帅你竟然在踢球?
还没来得及走远的贵族官员也腹诽不已,坚壁清野从外头迁了那么多人入黎城,你姜文焕难道一点都不管?以为只把指令发下去就完事了?
之前他们还以为姜文焕是在府中思考对敌之策,可现在?
姜文焕是在府中踢足球啊!
姜文焕带来的家将也有些站不稳了,将士官员都心有怨气,加之民间谣言以及大军压境,这如何讨得了好?
“完了...完了啊....”
家将喃喃念着,已经不抱希望。
一眼看不到头,无皋戎与余吾戎的主力,倾巢而出。
...........
城外。
无皋王与余吾王狞笑着,西戎各部族可比什么东夷、百越狂的多,每个部族的首领都敢称王。
他们已经知道自己被耍了,黎虞引诱他们来攻,却又特意坚壁清野,不就是拿他们当刀使?
戎人可不笨,和大商西疆诸侯相处了这么多年,里透弯弯绕绕清楚的很。
看到坚壁清野也无所谓,马不停蹄兵压黎城,他们的口粮虽然不多,但却有把握在口粮将尽前,攻下黎城,再不济,也能去其他诸侯的领地抢来大量物资。
犬戎攻下豳地,才有了现在的犬戎王,西戎各部族为尊的犬戎王。
无皋王和余吾王都是有野心的,戎人是半牧半耕的民族,谁的地多,谁的话语权就大。
黎地虽比不得豳地,可也是商人的土地,能长出粮食。
他们带着族人来此,甚至不惜两家合作,就是抱着这样的憧憬,他们也要和犬戎一样,在这肥沃的土地上,去蹦去跳去做一个漂亮的倒挂金钩。
商人传来的足球真好玩。
一路上千里无人,戎人的战意已经达到了顶点。
无皋王领军上前,道:“听闻黎侯身死,商王设黎地为郡,任东伯侯之子姜文焕为郡守,我无皋戎为友邦,特意携族人前来祝贺!”
余吾王也在一边附和着:“既然是来道贺,自然要有贺礼,还请姜郡守务必带上贺礼,出城一会,我族千里迢迢来此,钱粮财帛可不能少了!”
姜文焕弯弓搭箭,就着一箭射下城去,没入石中,大喊道:“过此箭者,杀无赦!”
黎虞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就着还逞能?
他承认姜文焕这一箭射的有水平,没金饮羽,箭簇都没入岩石里了,可又有什么用呢?
能一箭一箭把城外大军都射死?
现在只要守住黎城,万事皆定!
于是他出言道:“将军,当务之急还是布置防务,守城要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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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戎敌未灭,无以为家(加更)
守城....
姜文焕四下看了一圈,突然来了这么多的戎人,士兵都显得战战兢兢。
黎城的城墙并不算高大,能不能拦住敌军,还是两说。
黎虞说的也对。
姜文焕提着刀,跃跃欲试,看着城下的敌军,吐出两个字:“守城。”
城门将军迅速布防,将士们匆匆上了城墙。
城中仍有百姓慌乱跑动,看着一个个士兵登上城墙,震惊至极。
戎人真的来了,而且与以往不同,竟还逼到了城下。
无数人觉得后襟发凉,他们都是从外边的村落里迁来的,若是没有迁入城中,没有城墙阻挡,他们现在已经死了吧?
坚壁清野,多亏了黎虞大人的坚壁清野啊!
果然还是黎侯后代记挂着我们这些百姓,整个黎地所有的军民百姓尽都入了城,倘若不是坚壁清野,只怕现在……
家中妇女遭辱,好不容易存下的粮食被抢,家园一片狼藉....
就算姜文焕能保住了黎城,这城外村镇中无数百姓,怕也早已死无葬身之地,而数之不尽的粮食,也成为了戎人口粮!
一下子,他们目光灼灼,纷纷望着黎虞,看向了那个微胖的身影。
黎虞笑了,这就是他要的效果。
上到贵族下到百姓,皆是如此,利用戎人驱走姜文焕重新当上黎侯后,权力说不定更胜老父在时!
戎人的可怕,西疆边民尽知,便是将士们突然看到这黑压压的大军,也同样心中忐忑。
有人望向姜文焕,以为他会说些什么鼓舞士气,可是并没有。
偏偏城外余吾王与无皋王还不断挑衅,要求姜文焕出城一会,甚至要带上贺礼!
贺礼啊!哪有主人给宾客贺礼的道理!
将士们一阵失望,姜文焕冲动气盛之名早有流传,现在却不敢多言!
这说明什么,姜文焕怂了!怕了!
到了这种地步,连主心骨都不敢立起来,主将直接怂了,怎么办啊!
十七岁郡守,统帅一地,到底还是太过年轻。
可再失望,城也得守,城破之后谁都讨不了好。
“布防!布防!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黎虞刷着存在感,不断催促道。
将士们忽然松了口气,终究还是有人站出来的,以前他们看不上黎虞,那就是个压榨军民的纨绔子弟,可现在多了一丝丝感激之情。
要知道,若不是黎虞提议坚壁清野,只怕现在已经全完了。
城墙上的守军动起来了,无数的石头、滚木开始送上城墙,弓箭手就位,将士们各司其职。
看着布防完毕,姜文焕下了城墙。
主将不仅不布防,反而退下城墙不敢应战?
怂到家了!
似乎不对.....
姜文焕下了城墙之后,领着一名家将,上马,勒令开城门,一气呵成。
“戎人要与我一会,那便去会会他们!你为我击鼓。”
姜文焕傲气道,家将无奈击鼓,随后,城门开了。
无皋王与余吾王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讥讽之色。
无皋王开口道:“姜将军倒是颇有胆气,竟敢以三十余骑直面千军万马,若此地有酒,当共饮!以表敬意!”
“酒在此。”
姜文焕随手抛过去一个酒囊。
无皋王一愣,还真有啊?
打开酒囊,便有一股异香,不由得嘴馋。
戎人首先馋商人的粮食,再次馋的就是商人的美酒,最后才是馋商人的女子。
咕嘟咕嘟大口喝下,无皋王将酒囊扔在地上,道:“好酒!姜将军可是要将此酒当做贺礼赠与我部?”
姜文焕大声道:“酒里有毒。”
无皋王面色大变。
姜文焕大笑:“我又怎会耍这种手段?杀你们,一人一刀足矣!”
无皋王被落了面子,面色不渝,道:“姜郡守,我敬你胆气,你却如此调笑于我?是欺我大军无胆?”
余吾王打着圆场,道:“我观将郡守年纪不到二十,又未娶妻,小女正值青春年华,不若两家婚配,如此一来,将军只需送上聘礼,我等自会退去,将军也能守住黎城,保军民平安,往后每年只需稍稍送些礼,证明两家之友,便再无边患,岂不美哉?”
的确,姜文焕身为东伯侯之子,当朝纣王的小舅子,十七岁还没娶妻,有些奇怪,换做别的贵族诸侯,孩子都生了。
“哈哈哈哈哈!匈奴未灭,无以家为!势必斩你二人首级作足球来踢!”
说着,姜文焕弯弓搭箭,一箭射出,箭还没到,人就策马冲了上去。
这是什么操作?送死?
无皋王、余吾王惊愕之际,箭至,正中无皋王左眼。
无皋王捂着眼睛,余吾王见此,先携着无皋王退入大军之中,再调度将士围杀姜文焕。
可....
姜文焕入了大军之中,斩将刀起手就杀了三十几人。
无皋王怒了,眼珠从疮口内迸出,血流遍地,痛不可忍。
又恐有乱军心,于是传令道:“敢有乱者,斩!”
姜文焕单刀匹马,在大军中左冲右突,到处径过,人莫敢当,有相拒者,刀砍鞭打,死者无数。
无皋王与余吾王尝试让人放箭,可根本伤不到姜文焕不说,射杀的自己人都比姜文焕身上流的汗要多。
姜文焕杀了一阵,微微出汗,杀爽之后突围而出,无皋王与余吾王见此,遣族中百员猛将追出。
百员戎将,抖擞神威,骤马追来。
姜文焕也不走了,大喝一声,反身冲入敌阵,手起刀落,纷纷落马。
杀了一阵,姜文焕又往城中退去,剩下的戎将聚在一处,暗自道:“姜文焕仅一人,可再追!”
众人又追,姜文焕恼火,他都砍饿了,回城吃顿饭也不让?赶着送死?
他大怒道:“鼠辈何故不惜命也!”
又提刀骤马,杀入敌阵,手起刀落,又是数人坠马。
戎将连追四五番,追到只剩三人,面面相觑,这还追不追了?
再追团灭了...
“开城门!”
姜文焕浑身是血,在城门下喊道。
两支西戎部族竟不敢再追,无人敢越过最初姜文焕射箭的那块石头。
城门守将目瞪口呆打开城门,姜文焕策马,缓缓走入城中。
临末了,策马转身,面对着城外大军,好似嘲笑一样,拍了拍胯下胭脂马的屁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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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神威天将军(加更)
无皋王与余吾王很烦躁。
姜文焕的武力值超乎正常人的理解范围。
现在他们可以放弃围城,往其他地方劫掠一番,可两人没有丝毫撤军的意思。
被一个人打成这模样,要是就这回了族地,必然被其他部族所耻笑。
所以,他们不仅要继续打,而且还要攻下黎城。
姜文焕再勇,还能一个人把大军屠干净不成?
而且无皋王与余吾王很清楚,黎城内可不是一条心。
第二天,戎人开始攻城了。
姜文焕再次出城迎战,身边比昨天多了十个家将,战绩和昨天差不了多少,一点伤没受,把戎人砍得不敢过石。
第三天,姜文焕身边有家将以及护卫百名,血流成河。
第四天,姜文焕身边除了家将护卫,多了些追随而出的大头兵,尸堆成山。
第五天,姜文焕身边又多了些士兵,血流漂杵。
第六天,姜文焕身边出现了高级军官将士,尸横遍野。
第七天,黎城所有兵马尽出。
姜文焕七天,七进七出,硬生生以个人武力,收拢了黎城军民之心。
城里的军民,已在数次归城,宛如血人的姜文焕号召之下,参与到守城之中。
在城外,是穷凶极恶的戎人!
在城内,是斩杀无数戎人,无人能敌的姜文焕!
蛮子身上的血液,一颗颗头颅,可比一两句守城或是坚壁清野的计策,震撼得多。
每一个人都开始行动起来,上至贵族官吏,下至无数的军民,纷纷开始支援城头,鼓声与呐喊声,震耳欲聋。
无论是谁,无论是胆怯,是不安,还是恐惧,都没有了。
他们只能看到年仅十七岁的少年将军,或是出现在戎敌阵中,或是手提戎敌头颅。
这样,就足以让他们信心十足了。
姜文焕身上的血腥味很浓,浓得洗都洗不掉,可令人生厌的血腥味,以及那傲然伫立的身躯,却是所有军民的定心丸。
杀一人、杀两人,难道能杀千人万人?
当然能!
他姜文焕就是能!
黎侯死后,黎地互不统属,谁也不服谁,这也是黎虞要用钱财收买贵族之心的缘故,可姜文焕出现后,不仅有纣王亲命,更有以一人之力力敌大军的壮举。
归心。
最重要的是,他太可怕了,可怕到无论戎人怎么围攻,无论用什么方法,哪怕不惜误伤自己人的齐射,也无法伤他分毫。
在姜文焕眼中,戎敌与蚂蚁没什么不同,不值一提。
那就是一群猪!
越来越多的贵族官员,也选择臣服。
他们怕死,怕城破身亡,但站在姜文焕身边,就有一种安全感,那血腥味闻着,真是美好啊!
姜文焕做到了历代黎侯都没能做到的事。
第八天,黎城已经万众一心。
姜文焕的声音,还有些少年稚嫩,却掷地有声。
“要打退戎敌一点也不难。”
姜文焕做着最后的誓师,一边喊着,一边拍打着胭脂马的屁股,好似玩乐一般。
可偏偏,每个人都郑重其事的听着。
姜文焕继续道:“陛下曾教过鲁将军,为将者首重气势,假使有三千人随我出城作战,与戎敌短兵相接,以兵刃之利,只需一人一刀,便可斩首三千。”
几个将军打起精神,虽然姜文焕说的有些不靠谱,可他们的人数远超三千。
“斩首三千后,戎敌见到族人伤亡,便会气势大降,我军气势升至巅峰,剩下的戎敌,你们可以以一敌三。”
这样一想,敌军人数似乎大减,黑压压的一片,也变得空荡许多。
姜文焕举刀:“接下来,估计还剩几万人吧,一炷香的时间本将能挥两千刀,十几炷香后,就清静了。”
“黎城诸位将士,你们可相信本将?”
“相信!”
众人瞪大眼睛,换做别人说自己要一个打几万个,只会是笑话,可姜文焕在说实话。
姜文焕摇头,顿了顿,说:“不,你们不需要相信我,你们要相信陛下,陛下圣明,我大商有此君王,方外蛮夷皆为家臣!”
姜文焕的眼睛里,闪动着不一样的光彩。
黎地,也就这样嘛!
苏全忠干的事,不过如此。
陛下重任,我姜文焕应下了!
“随我冲!”姜文焕亲自击鼓,气势沸腾,大喝:“欲为陛下开疆拓土者,随我冲!”
“冲!”
姜文焕就是这么的疯狂,敌人来攻,理应据城而守,毕竟戎人没有什么高明的攻城手段。
可他偏不,不仅自己七天七夜杀了个七进七出,还要带着军将出城野战。
更奇怪的是,将士一个个都听他的,就连城中贵族老爷们,也不遗余力贡献着物资。
姜文焕率军出城,杀至天色黄昏。
戎人退了。
全跑了。
他们真的怕了,彻底被杀怕了,哪怕他们还剩下很多人,但看到姜文焕,就会打个寒颤。
根本无力对敌。
瞎了眼的无皋王面色苍白,余吾王趁着退军之时,放下狠话:“姜文焕乃我余吾族神威天将军转世,不可力敌!黎虞小人,竟引诱我族攻打先人转世!其心当诛!”
不这么说,面子上过不去。
姜文焕太猛了,干脆服个软,退兵,再给他安上戎人转世的名号,这样还能保存一丝颜面,族中也不至于出现暴乱。
毕竟大家都看到了姜文焕的神威,商人怎么可能这么猛?
可要是一想,哎呀,自己族中大佬转世,那就合理多了。
黎虞还在城楼上,望着逐渐退去只余下满地血色的戎人,心中沉重。
以往应有的暗笑,笑不出来了,他一直觉得姜文焕年轻气盛又冲动,很好对付。
就是这样的姜文焕,让他精心布置的计划告吹。
他怎么也想不到,个人勇武能做到这种地步。
现在还有人在乎他坚壁清野吗?
还有人在乎他黎侯一脉多年经营的名声吗?
没有的,就连收了钱财的贵族,也叛变了。
刚才余吾王撤军时,似乎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多半是完蛋了。
黎虞感到悲哀,不仅是为自己,更是为诸侯。
此前黎地生乱,不少附近诸侯趁机派人往朝歌上奏,如今,只怕已经到了朝歌。
现在姜文焕大捷,一切不攻自破,甚至,纣王还可以趁此,进一步打压弹劾姜文焕的诸侯。
诸侯,到底能在纣王的手段下,撑多久呢?
..........
朝歌之中,早已沸腾了。
大量诸侯趁着送石头、送金的计划,以黎地乱象上疏,大做文章。
有骂姜文焕的,有骂东伯侯的。
也有拐着弯说纣王识人不明,搞乱了黎地。
姜文焕在黎地干的是人事吗?
哦,他什么都没干,那这问题不是更大?
黎地都乱成了这样,姜文焕还什么都不敢,这还让人活吗?
不少人称,希望纣王废除黎郡,让更得人心的黎侯之子,继位黎侯,重新安定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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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为国操劳,胖了不少
流言很多,弹劾也很多。
对于这一切,子受很大度,我大商向来没有以言治罪的习惯,九间殿上的黎侯,只是个意外。
毕竟,这是好事,挨骂是增长昏庸值的必经之路,是原地飞升打穿天道的捷径。
神话世界,不原地飞升,那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穿越者。
对于弹劾姜文焕的上谏,子受一概不理。
谁不知道啊,责骂姜文焕,那就是责骂东伯侯,那就是责骂自己。
好!
大舅哥都不靠谱,黄飞虎收了鬼方,苏全忠平推了土方,唯有小舅子深得自己的心。
......
尤浑府邸。
此时的尤浑,正在接受贿赂。
在他面前的,是个黎地贵族,名叫黎裕,其实所谓的贵族,基本上都是诸侯的远亲,所以姓氏都一样。
黎裕收了黎虞的贿赂,又带着贿赂来到朝歌,试图贿赂更多人,这倒不是为了黎虞或是黎侯之位,他得为自己考虑。
他跟纣王没什么仇怨,就想让纣王将姜文焕调走,不然黎地过不安生,所以特意找到了深得纣王信任的尤浑代为传信。
尤浑打开黎裕送来的箱子,玉器顿时闪瞎了他的眼睛,贵族真有钱,这箱子玉器都比他这阵子囤积猪肉赚的多得多!
尤浑挪不开眼睛,用那奸细的声音道:“本官忠于陛下,生是陛下的人臣,死是陛下的鬼臣,在外无牵无挂,在宫中,眼里也只有陛下,你这是做什么?竟要行此等贿赂之事!”
黎裕倒是镇定,他都打听清楚了,尤浑父母双亡,家中没有亲戚,没有娶妻也没有生子,因此颇得纣王信任,可尤浑也有一个弱点,那就是贪财。
于是他道:“尤大夫,这哪是贿赂?尤大夫为国事操劳,胖了不少,让我等肃然起敬,可惜我久居黎地,不能为陛下分忧,也只能以这等粗鄙金银,聊表敬意。”
尤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确实,近来忧心社稷,真胖了不少。
毕竟陛下提倡以奢靡之术治国,多吃多喝,才能让百姓富足。
自己可真是辛苦啊,想到这里,尤浑叹息道:“你这一路艰辛,有此心意,本官也就收下了。”
“应该的,应该的。”
尤浑合上箱子,道:“本官马上要进宫觐见陛下,你应该是有所求吧?”
黎裕干笑道:“是有些话想上奏陛下,都在这竹简里,如果尤大夫方便.....”
尤浑点头:“本官看你是个忠义之人,上奏也必是为了国家着想,既然如此,本官便帮你一把,你先退下吧。”
黎裕退下,片刻后,尤浑进入宫中。
每日傍晚,尤浑都会带着有关黎地的消息,来宫中通报。
哪怕踢球踢了一天,或是赛马赛了一天,子受也会认真听完,当夜便会心花怒放的去中宫过夜。
看到尤浑又来了,子受暗自欣喜,随即轻描淡写道:“黎郡如何?”
“陛下,黎郡有消息了。”
“来自何人?”
“是当地的贵族,黎裕。”
尤浑上前,取出竹简递给子受。
子受漫不经心的打开竹简,这里头,通篇只写着一件事。
姜文焕得罪了无皋戎,恐无皋戎率众来攻,黎郡坚壁清野,可姜文焕又不作为,放任自流,百姓怨声道载。
又说姜文焕自恃身份,官员们敢怒不敢言,只好任他胡作非为。
当真漂亮!
这次昏庸值稳了,至于黎裕在竹简中提到的换将?
换是不可能换的,一辈子不可能换的,只有让小舅子搞乱戎狄,才能赚到昏庸值。
子受笑着将竹简扔到一边:“这黎裕送了多少财物?”
尤浑道:“一箱玉器。”
子受皱眉:“没诚意啊!前头几个都是几箱几箱的送,到他这儿怎么就一箱呢?”
尤浑慌忙解释道:“这些玉器品质极高,比之前高出不止一筹。”
子受抬眸看了尤浑一眼,淡淡问道:“好,老规矩,你三,朕七。”
“臣不敢...”尤浑疯狂摇头:“臣不敢啊!此前所受,臣是一个子儿也没没敢花啊!”
像黎裕这般,通过贿赂尤浑将奏报送入宫中的贵族,可不少。
只不过每次都石沉大海,白白送了钱财。
尤浑猜不出纣王的用意,一直心中忐忑,以往只有两成,今天变成了三成,更加不安。
子受轻声道:“尤卿家,朕得你相助,如鱼得水,些许财物,与你的才能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卿尽管取用。”
他在心中暗叹,你尤浑是奸臣啊!欺上瞒下都不会了?
尤浑惶恐答道:“臣不敢,能得陛下信赖,臣已是感激涕零,不敢奢求他物啊!”
太怂了,子受摇头。
算了,也不为难他。
“还是和之前一样,将这竹简拿去烧了,但得把里头的消息散布出去。”
“臣明白。”
尤浑战战兢兢退下,他是贪财,几年前,他还敢私下收受贿赂,可自从陛下七年不语,一鸣惊人后,他就再也不敢了。
收受贿赂的前提是忠诚,将一颗心全都放在陛下身上,无能的自己才会继续被陛下信任。
他早已猜不透陛下的心思,便是素有急智的费仲,也如履薄冰,何况自己呢?
就像刚才竹简中的内容,若是戎狄袭击黎城,只怕要震动天下,到时候不仅是姜文焕,便是东伯侯以及陛下本人,都要背负骂名。
甚至连姜皇后也不能幸免,民间已有不少流言,说是姜皇后吹枕边风,才让陛下任用姜文焕驻守黎地。
尤浑畏怯,这是蠢笨如他都能看明白的事情,陛下又怎么会不清楚呢?
即使仍要重用姜文焕,也不应该将黎地贵族的上奏传出去,可陛下偏偏这么做了。
其中必有深意。
陛下心思极深,绝非常人所能窥探。
很快,就入夜了。
子受入了中宫,与姜后长谈一阵,方才就寝。
自家弟弟是什么德行,姜皇后比谁都清楚,一开始,她劝谏过,可子受执意任用姜文焕,她也没有办法。
也许,弟弟真的有什么不为自己所知的闪光点也说不定。
朝歌城中,已经熄灯,唯有一处府邸,还是亮着的。
太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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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急报急报
太师府灯火通明。
纣王为了推广足球、戏曲、斗鸡等活动,三日一朝,大臣们都能谅解。
踢球可是个体力活,比上朝更累,商容这等老臣,更是深以为然。
商容老迈,老年人睡得比较少,而且最近朝歌之中流言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不少黎地贵族找上相府,请他上奏纣王行劝谏之事。
他越发感觉不安,黎地只怕是要出大事。
可以他的性子,更不敢直接劝谏纣王,必须得有人顶在自己牵头才行。
于是商容找到了闻太师。
要说朝中有谁能劝住纣王,非闻太师莫属。
先王御赐金鞭一拿,就算纣王在寝宫里,也能给他揪出来。
商容与闻仲对坐,烫着酒,想起城中的漫天流言,叹了口气。
闻仲也苦恼道:“近日的奏疏,十之**,都是黎地贵族弹劾姜文焕的。”
“改黎地为黎郡的事,虽有好处,可陛下终归还是操之过急,我听说今日还有人通过尤浑的关系,将奏章直接通报到陛下面前,然而陛下依旧无动于衷。”
商容却摇头:“这倒不要紧,陛下已经做出了应对,虽是将上奏的竹简烧了,但我调查过,陛下早已派尤浑将其中的内容散布了出去。”
“太师须知,大禹治水,堵不如疏,陛下毫不在意骂名,任由谣言四起,却是给姜文焕争取了不少时间,只要姜文焕能够趁机理清黎郡,倒也未必是坏事。”
闻仲惊疑一声,这是....纣王的应对之策?
循着商容的思路想下去,还真是这么回事。
闻仲也是三朝老臣,虽然政治智商不高,但经历的事情多。
很多时候,早年也经历过多次非议,比如当年帝乙强行立下纣王为继承人,就引来不少人非议,可最终还是成功了。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帝乙没有压制朝臣的不满,而是任由百姓与朝臣议论,渐渐的,厌烦了,习惯了,这事儿就压了下去,事情渐渐淡化。
可当时如果帝乙没有这么做,而是直接以强权,压下所有不满的声音,反而捅了大篓子,越是强压,闹的越是厉害,越不容易平息。
闻仲摸不着头脑,这样一看,纣王不是处理的很好吗?那又担心什么?
“那丞相你在担心什么?”
商容语重心长道:“诶,东伯侯家那小子的毛躁性子,我又怎么不知晓?若是一个不好,和戎狄起了冲突,又得罪了本地贵族,不好办啊!”
“我听一个黎地贵族说,姜文焕已经和戎敌生了间隙,为防戎狄来袭,实施了坚壁清野。”
“坚壁清野虽然能保证一时安全,可如今正是春耕时节,耽误了农耕,现在还好,等到春耕时节彻底过去,那便是满城风雨!”
“到时候不只是诸侯贵族不满,黎地百姓也心有怨言,迟早要闹大啊!”
闻仲眉头微微耸动,颔首点头:“这倒是件麻烦事,若是姜文焕处理不好,黎地很有可能彻底失去控制,不过我此前已经派人随姜文焕入黎城,如果有消息,能第一时间知晓,也好做出应对。”
一下子,两人无话,只是喝着酒。
突然,外头有人来报:“急报,黎城急报!”
闻仲第三只眼猛地张开,出事了!
深更半夜,奏报不会送入宫中,如果真有急事,就会送入太师府,在闻太师面前,纣王一点起床气都没有。
商容也豁然而起,祸事了!
闻仲与传令兵一语后,眉头紧皱。
传来的消息很简单,无皋戎与余吾戎直扑黎城,兵临城下。
坚壁清野虽然让戎狄无处可抢,却也导致岗哨少了许多,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闻仲深吸一口气,将一切告诉了商容。
大商文武之首,皆是如芒在背。
商容更是整个人都在发颤,急忙道:“快,进宫,进宫……”
闻仲抄起金鞭,这金鞭是先王所赐,上打昏君下打朝臣,即便纣王刚刚入寝不久,也能给他拉出温柔乡。
商容都急红了眼:“太师,陛下那边就交给你了,我去召集文武百官,要快一些,此事非同小可!”
………
皇宫中很是安静。
中宫与西宫、寿仙宫,都不同,子受在中宫一向睡得很踏实。
因为姜皇后是所有妃子里最细心的一个,宫中人员绝对噤声,哪怕是侍奉左右的小宫女,行走时也不会发出脚步声。
这些,都是经过她训练的。
只有纣王偶尔喃喃自语着“我要当昏君”的声音。
姜皇后被这声音吵醒,其实她的睡眠质量并不高,因为一直担心着黎地的弟弟。
不过她即便被纣王吵醒,也没发出声音,依旧假寐。
只是嘴角勾起一丝丝笑容。
这么奇特的呓语,她其实已经听到好多次了。
当昏君?
还真有意思。
人们都憧憬着做不到的事,陛下如此英明神武,雄才伟略,从未体验过昏君的感觉,难免对昏君有些好奇心。
想来也是,昏君多么安逸,不仅能享受一切,还能随心所欲。
大抵每个人都想当昏君,有着至高权力与地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纣王内心,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可内心想法是内心想法,实际行动是实际行动。
纣王想当昏君,做的却是明君之事,正是因为他心怀天下啊!
为了天下,为了国家,将自己的私欲压制,这是多么不容易的事?
想当明君的君主,做到了明君的事,值得赞誉。
想当昏君的君主,做到了明君的事,就值得敬佩了。
这时,殿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姜皇后皱眉,这是谁?
陛下日夜操劳,为了操演军阵,一踢球就是踢一天,已经很累了,竟还敢打扰?
门外传来低声叱喝:“大胆,竟敢打扰....”
没过三秒,叱喝声又变得献媚起来:“哎呀,闻太师.....”
老成持重的闻太师,此时声音有些急促:“陛下,娘娘,戎狄兵压黎城!”
姜皇后大惊,一边听到闻仲声音的子受,也被吓醒了,倏忽坐起。
闻太师卧槽!
单是听着这声音,子受就心中发毛。
先王所赐金鞭倒没什么,他昏君,不怕的,可想到三只眼睛瞪着自己看,就头疼得厉害。
闻仲依旧在外头喊着。
“老太师,老太师,莫要再说了!朕这便起来!”
子受已起身,姜皇后安静为他穿衣。
姜皇后比龙吉贴心的多,若是龙吉侍寝,他绝不敢穿皇袍以外的衣物,那就等于没穿。
穿戴齐整,子受徐徐而出。
闻仲刚要开口,子受硬着头皮制止了他:“老太师噤声,升殿说话,皇后近来睡得不安稳,让她多休息休息。”
九间殿中,闻太师将黎地的一切说与子受听。
子受内心暗喜,果然,小舅子和戎狄打起来了!
以小舅子的武力值,戎狄不可能攻下城池,又有坚壁清野,那么他们就只能去骚扰其他诸侯领地,到时候....
喜色当然不能表露于面,子受一脸怒容,道:“方外蛮夷,竟敢犯我大商疆界!”
随即他又道:“幸好姜文焕勇武,又有统军之能,黎城必然守住,若是换做黎侯那昏庸无能之人,黎城早就被攻下了,传召大臣连夜入宫吧,还有最近前来朝歌的黎地贵族,也都带上,他们熟悉形势,刻不容缓!”
找贵族来,当然是挨骂的啦!
虽说姜文焕能守城,可若是黎侯管理黎地,戎狄根本不会打进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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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我都自己打自己脸了
文武以及从黎地而来的贵族们已经上殿。
为首的商容苦笑道:“叨扰了陛下就寝,实是万死。”
真麻烦,直接切入正题弹劾姜文焕不好吗?直接说我识人不明不好吗?
子受摆摆手,道:“戎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竟率部袭击黎城,犯我大商疆域!”
“幸亏有黎虞大人提出坚壁清野早做预防啊!”
有黎地贵族忍不住开口,遭到百官怒目而视。
黎虞是谁?黎侯的儿子,正统继承人,理应管理黎地之人。
可姜文焕取代了他的位置,并且与无皋戎交恶,使得对方来袭。
这不就是姜文焕坏了事?
而这些贵族指出黎虞的功劳,不就是在说明黎虞比姜文焕更适合管理黎地?
这背后的意思,不就是在指责纣王识人不明,胡搞乱搞吗!
“黎虞……”子受点点头,贵族的反应很让人满意:“黎虞干得不错,有功当赏,现在诸位卿家还是先商议对策吧。”
群臣这才安静下来,听闻仲阐明黎地战事。
早在姜文焕入黎城,黎虞提出坚壁清野后,他们就担心戎敌来攻,没想到,来的如此迅速。
这么看来,姜文焕还真是坑,大商数十年来,都和西戎和平相处,这刚一上任,就挨打了。
人群中的尤浑垂着头。
这些日子他为陛下拦下了多少黎地贵族的上奏?这些人早有不满。
而今戎敌来攻,就是一个突破口,逼的纣王不得不直面他们,如此机会,他们又怎么会罢休呢?
知晓黎地战局后,群臣议论起来,那些黎地贵族,也纷纷开口,讲述平日与西戎接触的方法。
子受的表情有些奇怪,一向不重视百姓的黎地贵族们,竟是一口一个军民百姓,声称戎狄来攻后,他们的遭遇将如何如何凄惨。
子受颇为感叹,贵族能拥有如此拳拳爱民之心,当真罕见啊!
如果他们能真心做到这一点,如姬昌一样深得民心,自己的昏庸值岂不是容易得多?
可惜,都是表象,这就是借着百姓,从而抨击着姜文焕,进而表达对自己的不满嘛!
毕竟在大殿上,他们也不敢说的太明白。
鲁雄道:“戎敌虽然来攻,但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危险,多亏了黎虞贯彻坚壁清野之事,他的确....颇有才能。”
子受也不断赞同道:“是啊,从传来的消息中看,大抵就是如此了,没想到黎侯一脉,竟是犬父虎子。”
子受想的很明白,尽力捧高黎虞,才能越发衬托出姜文焕的不堪。
而且黎虞做的确实不错,坚壁清野大大减少了损失,不管目的如何,都保护了百姓。
这样看来,自己任用姜文焕,改黎地为黎郡,就更是大错特错!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力挺姜文焕,可事实就在眼前,这是实实在在的打脸啊!
我都自己打自己了,希望系统给力点!
群臣大多面有愧色,纣王任用姜文焕的时候,他们劝谏过,设立郡县时,他们也劝谏过,可终究没能阻止。
如今酿成此祸,陛下识人不明,受黎地贵族百姓埋怨,他们面上也无光。
黎地贵族们吹捧起黎虞,反正收了财物,给黎虞说几句话完全没问题。
贵族们说话都很有水平,列举出黎地的军民军民百姓,还用上了对比手法。
五月的朝歌惠风和畅,黎地百姓却挤在黎城中,在戎狄围攻下,瑟瑟发抖。
是朝廷对不住他们啊!
杀了黎侯,又调来姜文焕,他们苦啊!
若不是黎虞深谋远虑,行坚壁清野之策,黎地百姓必定葬送在戎狄屠刀之下啊!
群臣默不作声。
纣王有错,姜文焕有错,朝臣们也有错。
良久,商容打着圆场:“黎虞之父虽有过错,但其本人忠义,不忘忠君爱国之事,行坚壁清野,使军民免遭戎狄毒手,臣认为,不若将姜郡守调回,重新封黎虞为黎侯.....”
大臣们也都夸起黎虞来,如果不是黎虞,以姜文焕的风格,肯定做不到这种地步,戎狄来攻,他姜文焕就是再勇,也无法让百姓逃出生天,到时候……朝中上下都难辞其咎。
而且重新封黎虞为黎侯,也能缓和些纣王与诸侯贵族们的关系。
设立郡县本就为诸侯们诟病,一双双眼睛都盯着黎地呢!
若是诸侯们趁此发难,纣王必然遭人责难,威信大减。
子受不禁点头,自己的计划很成功,姜文焕不错,黎虞更不错,如果没有黎虞,还衬托不出姜文焕这么坑姐夫。
闻仲冷哼一声,道:“此事暂时搁置,当务之急,是如何处理入侵的戎狄。”
这时贵族不吭声了,戎狄才是大麻烦。
放任他们攻城?两支西戎部族,如果真给他们攻破了怎么办?
姜文焕....说实话,朝臣们没看过封神演义,已经怀疑起姜文焕的能力,除了子受不担心外,大家都忧心不已。
那派出援军?
似乎也不太妙,戎狄不善攻城,可他们善野战,若是在旷野上遭遇援军,他们一定会放弃攻城,直接攻打援军。
闻仲道:“为今之计,唯有让黎地附近诸侯分多路出兵,若是戎狄久攻不下,定会四下劫掠,到时候附近诸侯所属,也无法幸免,他们必然愿意出兵相阻。”
杨任愁绪如麻:“只靠诸侯?朝廷无法支援吗?”
鲁雄摇头:“朝廷并非是不想支援,可实在不便,确实只能靠附近诸侯了.....”
纣王本就因执意任用姜文焕而遭到非议,如果朝歌不出兵支援,而是依靠诸侯,非议之声就会更大,黎地军民也会对纣王更加不信任。
可没办法啊!
子受叹了口气道:“这次却是朕失算了,好在姜文焕武艺不俗,朕虽不敢说他能打败戎狄,可至少也能守下城池,最起码到了最后的关头,他绝不会退缩。”
姜文焕.....
群臣面面相觑。
纣王咋还相信姜文焕啊?
难道真是姜皇后吹了枕边风?
人人都可以想象到接下来的局面,戎狄会想尽办法攻城,而朝歌作壁上观,诸侯就算出兵,这场守城战,也不一定讨得好。
西戎各部族可不是土方、于越这种部族,一点都不好惹。
毕竟他们半耕半牧,与西边诸侯也有来往,绝不只是擅长野战。
而且姜文焕一套操作,不仅黎城军民之心尽失,又因城池被围,更容易使得军心浮动,幸好还有黎虞,黎侯一脉素有威望,又有坚壁清野之策收拢人心,倒不至于意志崩溃。
城,的确可守,可就算守下来了,多半也和姜文焕没关系,姜文焕也只能灰溜溜跑回朝歌,说不定朝歌也没有容身之处,只能再跑回东伯侯府中。
甚至还会牵连着陛下挨骂。
人群中的崇侯虎,更担心诸侯的问题,他就是诸侯,很清楚诸侯的想法。
姜文焕无能不要紧,这次恐怕还要拖累纣王受人攻讦,本来因为平定东夷、百越叛乱,而不敢闹腾的诸侯们,只怕又要动小心思了。
子受将群臣脸上的难色尽收眼底,这次昏庸值多半成了。
果然还是用诸侯提供昏庸值更靠得住啊!
“既然已有决策,传朕命令,遣快马命黎地附近诸侯出兵,势必将戎狄驱逐出我大商之境!”
快马得了命令,连夜往赶,可跑着跑着,原路返回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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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捷报捷报~
黎地距离朝歌,只有一条路,还是黎侯今年朝贺时整平的。
往年贺礼都是些轻便之物,一年也就一次,路况怎么样,倒也无所谓,所以没人修整,跑到哪儿是哪儿。
可今年改成了花石纲,纣王还特别挑剔,为防不满,诸侯们都是一车车拉石头。
石头比奇珍异宝大得多,需要的车辆多,对路况要求更高。
又因为特别重,走得慢,这年头郊外野兽多,容易遇上危险,所以很多诸侯都是走出领地后,与其他诸侯的车队汇合,再一条路走到朝歌。
这一切都成了伯夷修路的基础,诸侯把路线都给划定好了,还进行了初步修缮,太方便了!
朝歌的传令兵就是从黎地来的,与战事结束之后的黎地传令兵相熟,又正好走在一条路上,两者沿着路走了一半,碰巧碰上了。
“捷报!捷报!”俩传令兵气喘吁吁回到朝歌,沿途大喊:“黎郡大捷,戎狄大败!黎郡大捷!”
黎郡的事,因为尤浑不断散布消息,朝歌百姓早有耳闻。
不是战事严峻吗?怎么大捷了?
真假难辨,传令兵这时已经直接进宫了。
“黎郡大捷!”
“吾奉姜郡守之命,特来报捷!”
子受正带着满身酒气,挨杨任喷,已经有经验了,距离控制的很好,没沾上唾沫。
捷报传来,他都没看一眼。
听到黎郡捷报,杨任住嘴了,怔怔看着前方。
传令兵耐不住了,又举着奏报,上前几步:“黎郡大捷!”
大殿里一片安静,子受灌了口酒。
大捷,还是姜文焕遣人送的。
这才刚命人让诸侯出兵,诸侯动作没那么快,显然,是姜文焕以一己之力破敌。
子受很难开心起来,满朝文武,谁又能懂自己的内心呢?
鲁雄倒是赞了一句:“我大商果真英才辈出!”
黎郡一战,不可谓不重要,关乎设立郡县的成败,关乎纣王与诸侯间的博弈,而纣王却依旧静坐在大殿之上,甚至浑身带着酒气,完全不将这奏报放在眼里。
这....
陛下到底自信到了何种地步?
便是刚刚喷的起劲的杨任,都难掩心中激动。
可是……陛下的表情依然平淡,轻描淡写的倒酒、饮尽,倒酒、饮尽,如此反复。
不正表示了陛下对戎狄与诸侯的轻蔑?
不正代表着黎郡捷报尽在掌握之中,并无半分意外之喜。
陛下果真料事如神,运筹帷幄!
尤浑打了个寒颤,心里则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难怪纣王面对如雪片一般的上奏,没有丝毫动容,还将竹简都烧了,原来姜文焕是真有能力啊!
传令兵开始将黎郡战事一一说明,刚开口,闻风而至的黎地贵族也请求上殿。
他们都听说了黎郡大捷,可到底是怎样的呢?
“戎狄狼子野心,侵犯黎城,城中惶恐,黎郡郡守姜文焕单刀匹马出城而战,七天七夜,七进七出,杀得戎狄尸横遍野,黎城上下百姓无不归心,第八日姜郡守领黎城军民出城野战,杀败戎狄,戎狄百般手段用尽,奈何不得,只好退走……”
“若无姜郡守,黎城上下俱死矣!”
传令兵开始手舞足蹈描绘着姜文焕的战绩,如何如何的勇猛,如何如何的英武,言语间钦佩之情自然流露,不仅仅痛击了来犯戎狄,更让他们认了祖宗!
至于黎虞?戎狄退兵时称是黎虞引他们来攻,盘问之下属实,已经被砍了。
不过也得感谢他的坚壁清野之策,如果没有将黎地军民全都集中在黎城里,姜文焕也不可能一战定黎地之心,让所有人心悦诚服。
最后传令兵五体投地:“姜郡守一人可抵十万精兵!黎郡百姓皆赖姜郡守方能得活,黎虞贼子,挫骨扬灰!”
子受脸色越来越凝重,一人成军,硬生生以个人勇武杀得黎地归心?
这戎狄和黎虞,都是来帮倒忙的吧?
他知道姜文焕武力值很高,但从来没想到高到这种地步,这....
这是人?
单刀匹马在戎狄最擅长的野战中把他们杀得喊祖宗?
满朝文武心中俱都一凛。
闻仲大笑道:“方外蛮夷皆是畏威而不怀德,以往边境诸侯以和为贵,不愿起争执,便是吃了亏,也不敢言,只会助涨戎狄气焰,如今我大商痛击戎狄,他们必然心怀畏惧!”
沙场宿将鲁雄也不由得甘拜下风。
倘若黎郡郡守换成了自己,戎狄来攻,他倒有百分百把握据城而守,可他做不到以一次征伐,让戎敌胆寒,更是得到黎郡将士信赖,收拢百姓之心。
姜文焕....真的不一般!
唯有上首的子受缓缓道:“只凭一人奏报,未免有些操之过急了。”
他还抱着一丝希望,也许姜文焕好大喜功,故意夸大了战绩呢?
这是很有可能的,毕竟姜文焕才十七岁,立功心切,可以理解,而且自古以来就有夸大战功的传统,勉强守住城,也能说成退敌千里,军民一心。
朝臣们冷静下来,陛下说的在理,即使一切属实,他们也不能因此骄傲自满,何况还没有探明消息呢?
没过一会儿,殿外头又有传令兵,来自黎郡附近的诸侯。
“陛下……如何?”当驾官小心翼翼地询问,这些人应该也是来送战报的。
“传。”
他漫不经心的听着传令兵上奏。
奏报基本与方才所言无差。
姜文焕退敌千里,对诸侯而言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他们没道理夸大战果。
诸侯很聪明,除了详细报道了战果,还为姜文焕请功。
不惜大加赞美之词,简直夸成了千古一将,非得封侯不可。
这样一来,黎郡又有了黎侯,而且姜文焕本身就是东伯侯之子,在诸侯们看来,应该不会赞同郡县。
子受沉吟了很久,事实已经完全清楚了,昏庸值飞远了。
“东伯侯生了个好儿子啊!”
崇侯虎感慨道,大家同为四镇诸侯,怎么自己儿子就这么差劲呢?
他真是恨不得姜文焕才是自己的儿子,难道怪自己生不出女儿,做不成外戚,所以崇应彪才这么差?
杨任欣喜道:“是啊,十七岁少年,孑身一人,单骑入黎郡,竟能于危难之中挺身而出,一人独战万军,世上又有几人可以做到?!”
商容也赞道:“姜文焕一身是胆!”
费仲生生挤出眼泪,眼中雾水腾腾:“黎郡上下百姓,皆赖姜文焕活命,更是驱逐戎狄于千里之外,后生可畏,后生可畏!陛下慧眼识得英才!”
闻仲轻捋长须,笑道:“却是老臣看走了眼,姜文焕竟能独当一面,陛下圣明,慧眼如炬。”
尤浑眼睛一转,急忙跟上道:“陛下慧眼如炬,臣拜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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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陛下好狠的手段(加更)
文武百官皆是眉飞色舞,不断夸赞着姜文焕,前阵子他们有多自责,今天就有多高兴。
子受心情复杂,只有默然无言。
同样无言的还有黎地贵族们。
他们面上虽然堆着笑,笑容却是极为僵硬。
还吹捧黎虞呢?那是勾结戎狄的叛贼!
很快,他们就有了办法,黎地是黎侯管辖还是郡守管辖,和他们其实都没什么关系。
不过黎虞的事一定得妥善处理,不然很容易给人们留下一个黎地贵族吃里扒外的印象。
于是乎,他们一一将枪口对准了姬昌。
“陛下明鉴,黎虞定是受了姬昌蛊惑,才勾结外敌,我等具为商臣,忠贞之心日月可鉴!”
姬昌是个极好的背锅人选!他外通土方的事都已经实锤了!
大商立国六百余年,明着勾结外族寇边的只有他一个!
西疆诸侯是和西戎各部族交好,可也没有引人来攻的道理!
一时间,黎地贵族愤慨万千。
崇侯虎见此,明白了。
无论是黎虞还是这些贵族,全都中计了。
陛下知晓姜文焕的能耐,所以放心让他入黎地,可黎虞不知,心怀不满,定生事端,多半会以素来结好的无皋戎为外援,对付姜文焕。
而姜文焕便能借着击败戎狄的战绩,收拢军民之心,更能借此问罪黎虞,彻底斩除黎侯一脉。
斩草除根!陛下好狠的手段!
崇侯虎发现,纣王不仅仅是仁慈,该下狠手的时候,也没有半分犹豫!
黎侯一脉不仅彻底失去了黎地的掌控权,更分化了诸侯与贵族!
即使姜文焕没砍黎虞,黎虞也与普通贵族再无区别!
恐怕很快,陛下就会对贵族下手,恩威并施,让贵族臣服,进一步孤立诸侯。
崇侯虎诚惶诚恐,心里盘算着再努力一番,看能不能生个女儿,这样一来,等上十几年,自己也是外戚了!
闻仲显得极为高兴,姜文焕解决了大问题!
他兴奋道:“陛下,黎郡一战后,足以使无皋戎、余吾戎两支部族数年内恢复不得元气,我大商西疆压力大减!”
子受干笑道:“姜文焕....武艺高强.....”
得想个法子挽救一下啊!
他看着底下来自诸侯的传令兵,心中一动:“申饬黎郡附近诸侯,能及时传来奏报,却不能带兵为黎郡解围,听闻西疆诸侯素来与西戎交好,莫非蛇鼠两端?朕倒要质问他们,到底是他们是我大商诸侯,还是西戎诸侯?若是他们态度暧昧,那也无妨,姜文焕自会领军剿灭外敌!”
对不起啊!那就再压榨一番诸侯吧!
商容皱眉:“这会不会...”
子受哈哈大笑起来:“朕有将如此,何惧不臣诸侯?”
商容没有再言,陛下设郡县,又让姜文焕担任郡守,本就是对付诸侯的一步棋,现在占据优势,激进一点未必不可。
诸侯也就抱怨几句,在姜文焕的威势下,他们可不敢乱动。
朝臣也没有多劝,大多数人都对亲附西戎的诸侯不满,西戎强势,却也容不得诸侯这么玩。
有姜文焕这一场大胜,完全有时间处理诸侯,甚至让西疆诸侯出次大血!
西疆诸侯的老大姬昌,可还在里关着呢!
那些小诸侯们,都是陛下的盘中之餐,必须趁机一一蚕食!
朝会结束之后,子受特意招尤浑入宫中。
“尤卿家,朕是极为信任你的。”
“是,臣...感激涕零!”
“之前让你寻找的战俘妻女可曾安排完毕?”
“臣无能,只寻得百人。”
百人....够了。
为了弥补昏庸值缺失,子受开始加快动作。
孟姜女们哭长城,安排起来。
这些女性并不只是普通的战俘妻女,都出自家中男人参了军,造了反,去了边疆修长城,导致快活不下去的穷苦家庭。
这些人心中早有怨气,只需要一个刺激点,就能爆发,到时候便是怨声道载。
为了防止意外,子受还专门塞入了几个宫女,以强权、利诱各种手段,告诉她们去了北疆只用做一件事,那就是直接扑上长城,开哭。
大哭特哭,哭到眼泪干了为止。
“尤卿家,北疆天寒,此去一定要保重啊!”子受语重心长的嘱托道。
“臣定不负王命!”
尤浑答道,可他心里无比忐忑,陛下这又是何用意?
带着这些满腹怨气的女人去北疆,看着他们的男人在苦寒之地日夜劳作,甚至还有可能看到的是一具尸体....
会不会发生暴乱?即使没有暴乱,名声上也不好听。
他猜不透,问过费仲,费仲也不明白。
看着尤浑的表情,子受想了想,道:“朕知道,修长城很辛苦,甚至有不少人死在北地,可这是不得不修啊!”
“有了长城,才能抵御外敌,进可攻退可守,哪怕背负着全天下的骂名,朕也必须将长城修好!”
尤浑含泪,走了。
他其实是很怕冷的,但想到纣王的高义,想到纣王为了万世功业不惜身负骂名,也就不那么冷了。
谁的心,不是热的呢?
尤浑走后,子受开始思考起新的昏庸方法。
他将目光放到了西方。
商朝的阶级格局与后世不太一样,倒是和西方相似。
西方的国王下头,还有领主和庄园主,他们有自己的领土,有自己的司法权和行政权,西方的国王就是收税的,名义上的老大,就相当于这时候的商王与诸侯贵族。
这么一想,西方国王与小领主之间的事,对当前局势更有参考意义!
子受想到了英国的约翰王。
这位兄弟有好多外号,“无地王”、“屡败屡战王”、“失地王”等等,号称英国历史上最失败、最不得人心的国王。
只是从这些封号就能看出来,这位爷妥妥是个昏君。
约翰王干过一件,那就是征税,向没有出征的贵族征税。
子受觉得,这一点值得他学习。
朝歌城中有一堆贵族,比如之前调戏过石矶的彭氏子,现在北市卦摊变成了多宝,他倒是没能惹事。
而这些贵族,都是不缴税的,每年一次的朝贡,他们也几乎不会出现在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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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宫中开市(加更)
确实,这些贵族都是放弃了外部领地,迁入朝歌之中,有一些特权,也能够理解。
可子受觉得,这些人都是极好的昏庸值来源。
只是赌马、赌石、赌球、斗鸡,让他们输了些钱,他们就暗中开骂,说什么与民争利,那如果直接让他们缴纳田赋呢?
赔点钱都这样了,直接强制交钱还不得起飞咯?!
不过田赋的数额,值得斟酌一番。
臭名昭著的约翰王将贵族们的继承税涨了近百倍,兵役免除税提高了十多倍,迫于压力,贵族就把增长的税加给自己的庄园子民,连带着牛羊马小麦等,物价暴涨。
这怎么行,猪肉涨到50块大多数人就吃不起了,而那时英国人民则是完全吃不起肉,忍无可忍之下,开干。
随后贵族就开始怼国王。
接着,人民看着国王被贵族毒打,露出了幸福祥和的笑容。
被揍的鼻青脸肿的约翰王,在泰晤士河畔兰尼米德草地上签署了《大宪章》。
内容大概是任何事都要走法律途径,国王也不能随意损害贵族权益。
这样一看,如果给朝歌贵族的田赋数额太多,是不行的。
万一逼出一个《大宪章》怎么办?
到时候自己是昏君还是傀儡?
李靖还在陈塘关实行变法,自己这边就被贵族给困住了?
傀儡君王连政策都施行不下去,还当个屁的昏君!
子受心生一计,加田赋不能一次加太高,但可以变着法收钱。
于是乎,他下了两道诏令。
第一道,让朝歌中的贵族们从今年起,缴纳田赋,这个数额不多,贵族随手就能付清。
第二道,则是让朝歌贵族中的适龄年轻人进入宫中伴读。
伴读?纣王都这么大了,还要伴读?
当然!学海无涯!人生就是不断的学习!
不找个由头把那些贵族公子哥儿弄进宫里,怎么方便下一步操作呢?
入了宫,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这在贵族们看来,却是纣王在向他们示好。
陪伴在纣王身边,不就是一种信任的表现?
贵族们清楚,纣王想对诸侯下手,那肯定要拉拢他们!
于是每家都开始准备,务必将族中精英子弟送入宫中,连带着,那微不足道的田赋,也欢心交了出去。
老祖宗们放弃领地迁居朝歌,不就是为了更靠近商王,获得更多特权吗?
现在机会来了!
就在贵族们准备的时候,子受经由多宝介绍,招了许多市集小贩进入宫中。
若说对市集的了解,没人比整天在市集里摆卦摊的多宝、姜子牙、云中子等人更清楚。
哪个摊贩赚得多,哪个摊贩客流量大,他们摸了个门清,毕竟算卦嘛,总得说说个人信息。
子受的目的,就是借助这些市井摊贩在宫中设立市集。
历数古今,在皇宫里开集市做生意的,约莫有四个皇帝。
老朋友明武宗朱厚照,虽然子受几次像他学习,都学失败了,但朱厚照在会玩方面,确实独树一帜,他在宫中设立各种店铺,叫太监宫女扮演商人、小贩,模仿市集,卖肉的、耍杂技的、磨刀的、卖衣服的,三教九流啥都有,有时候不开店,就模仿妓院酒楼,叫宫女们扮演歌姬,他就自己挨家就去听曲,昏庸!
东昏炀侯萧宝卷,他和潘玉儿的深情故事广为流传,潘玉儿是小贩之女,萧宝卷为了让她重温旧梦,特意在皇宫中搭建市集,卖肉卖酒卖杂货,煞有介事地做起了小生意,潘玉儿做市场管理者,自己充当城管小头目,执行罚款,为了真实再现市井生活,不惜动用数千宫人,这事儿在民间也闹得沸沸扬扬,昏庸!
汉灵帝刘宏,虽然他的西园没抄好,被弄成了养殖场,但并不碍事,刘宏昏招多得是,他在后宫仿造街市、市场、各种商铺、摊贩,让宫女嫔妃一部分扮成各种商人在叫卖,另一部分扮成买东西的客人,还有的扮成卖唱的、耍猴的等,比朱厚照、萧宝卷更牛逼的是,他亲自下场,自降身份,装成卖货物的商人,玩得不亦乐乎,昏庸!
宋少帝刘义符则更进一步,不仅亲自下场买入卖出,讨价还价,还会与店主、顾客相互吵嘴、打架、厮斗,昏庸!
子受觉得宫中开市很稳妥,历史上有做生意结果被当成明君的皇帝吗?
没有!
再配合上约翰王的加税,让贵族子弟扮演商贩,让他们面子尽失,昏庸值唾手可得!
.........
很快,贵族子弟们进宫!
彭遵就是之前调戏石矶的彭氏子,得家中长辈授命,带着几个家仆,入宫伴读。
彭氏祖上不凡,是颛顼帝的后裔,曾经封地在大彭,成汤开国后,迁入朝歌。
彭遵作为一个贵族公子,一身华服很是骚包,对着身边的家仆道:“伴读,不就是纣王要我等贵族支持他?得罪了诸侯,再得罪贵族,他的日子也就不好过了!”
他又四下看了看,“想来必然不敢苛责于我,这宫里倒是好生别致。”
一同入宫的还有许多贵族子弟,董、曹、姒、姚等,朝歌有牌面的贵族子弟基本都入了宫。
由于大家都是纨绔,互相认识,即便以前不认识,在赌马、赌球等兴起后,也都熟识了。
毕竟他们都赔了大钱,同病相怜。
负责接待的寺人诚惶诚恐,彭遵看他模样不爽,上去就是一脚。
寺人不敢多说,他只是普通宫人,对方却是贵族子弟。
早在听说贵族子弟要入宫伴读时,他们就有所准备,这群人的恶名,谁人不知?
以往还好,没有对比,在众人看来贵族就是这么对待下人的。
可有了纣王,就不一样了,人家贵为一国之君,也从没有这样对待下人,两相对比之,心里就不平衡了。
彭遵站定了身子,自从在市集连续滑倒三次后,他鞋子穿得极厚,还会在鞋底扎上茅草,已经很久没滑倒过了。
他抬着头道:“引我等去见陛下。”
其他贵族子弟也附和着,区区寺人配得上接待他们?
看一眼都嫌脏了眼睛,先去见陛下复命,到时候还不是在宫里好吃好喝伺候着?
他们身后可都是一家贵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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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也配?
彭遵与贵族子弟们趾高气扬的看着寺人们,却是懒得再搭理他们。
不一会儿,御林军将他们带往上林苑。
想一想,这倒也没错。
纣王再想拉拢贵族,也不可能让他们堂而皇之的住在皇宫里,毕竟后宫还有许多妃子。
新建的上林苑是个不错的去处,有诸多奇花异草,规模宏伟,宫室众多,还有各地搜集而来的花石纲以供赏玩。
想来以纣王贪玩的性子,绝不是伴读,多半是伴玩。
每天也就陪着纣王踢踢球、斗斗鸡什么的,朝歌谁不知道纣王除了三日一朝,平日都在玩乐?
纣王的各项政策是好,堪称明君,可就是这一点为人诟病,哪怕再怎么有利于国家,踢球斗鸡什么的,影响也太不好了。
彭遵觉得自己会得到纣王重用,因为自从足球兴起后,他便迷上了这项娱乐,特意练过脚法。
很快,众人便到了上林苑中,淇水支流从苑外流入又从苑内流出,纡回曲折,周旋于苑,别有一番优雅之景。
费仲出现在众人眼前,按照之前贵族们给与的伴读名单,开始发放领牌子。
彭遵猜测,大概是他们所住的宫室,上林苑中的宫室出自皇家手笔,不会比他们府中差,反正有着纣王亲信大臣费仲在此,就已经足以显现出纣王对他们的重视。
彭遵拿到木牌,木牌和赌马用的有些相似,做工更好些,他觉得这也是应该的,这才配得上贵族子弟的身份!
他看着自己的甲丙号,还挺满意。
甲甲肯定排在第一,甲丙不就是第三?
纣王很给彭家面子嘛!
等所有人领了木牌,费仲又正色道:“从今日起,诸位领了号牌之后,先找到自己的宫室,明日清早,还请诸位陪同陛下,让陛下玩的开心。”
玩的开心?
果然是要玩啊!
费仲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众人一眼,道:“若是你们哪个不配合,让陛下不开心,惹怒了陛下,那就只好通知你们的家人来收尸了,别说什么彭氏、曹氏,就算你们家主来了,也通融不得,陛下天威,不得冒犯。”
众人:......
收尸?
彭遵看到了几个露头的近卫。
如果和这群家伙踢足球的话,还真有可能受伤,毕竟足球是操演军阵所用的活动。
不过肯定不至于死,纣王知道他们是贵族子弟,有分寸,哪会弄死他们?
费仲的话一定是吓唬,要他们在陪纣王玩的过程中,也不能忘了必要的尊敬。
大家都懂的,纣王毕竟是老大嘛!放放水,踢踢假球,也是应该的。
众人在御林军的带领下,往深处走去。
还没走到宫室,先看到了一片市集。
上林苑中怎么会有市集?
彭遵有些发蒙,看了眼自己的鞋,很好,很稳。
他已经有了心理阴影。
随性的方相、方弼见他们满脸好奇,便解释道:“摊位店铺和你们的号牌对应,明日起,就得来市集里买卖,不许跑,若是跑了.....”
不是踢球斗鸡啊?
“买卖?我身为彭家子弟,岂能做这等下贱之事?”彭遵脸都憋红了,很是嚣张道:“我就是走了又如何?你二人就是仇富,陛下让你们这么干了吗?!你们这....”
话还没说完,他就听到一声哀嚎。
真正的勇士做的比说得快。
在市集中做买卖,这是他们这种有身份的贵族子弟能做的事?
可那人跑着还没两步,就撞到了一堵墙上,人墙。
接下来,彭遵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三百近卫,手臂比他大腿还粗,一举,就将那气跑路的贵族子弟抗了起来。
然后挂在了树上。
“陛下说了,一个都走不了。”
手段....还算柔和,没有动武。
但看着那个被挂在树上的兄弟,彭遵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也不会爬树,甚至还恐高。
收尸....
不知怎么的,彭遵脑中又闪过这两个字。
一咬牙,不就做生意嘛!
做了!丢面子都没什么的,陛下开心就好了!
想来只要不走,就没事了。
毕竟是纣王要求他们如此,如果就这么走了,那就是不给纣王面子,让纣王面子上过不去,杀个把人都不是事。
黎侯都死了啊!
众人继续往下走,来到了宫室之处,旋即眼前一亮。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不愧是纣王手笔,这些楼阁简直绝了!
方相、方弼带着御林军将楼阁包围,美曰其名保证贵族子弟的安全。
彭遵有些不爽,在家里,谁见了他,都得陪着笑,这群御林军还敢给他眼色?
可他没有发作,毕竟对方人多,隐忍不发,等着明早面见纣王,再状告御林军与近卫的野蛮行为。
彭遵进了甲丙号宫室,却是看到了一个人。
他退了出去,抬头看了看,没进错啊!
他又走了进去,仔细看那人,却是一个老妪,还有些面熟。
“老身见过公子……”
彭遵警惕,老妇走近,他便看到了老妇的衣着,甚是普通,只是百姓而已。
他想起了来,这老妇经常在市集里卖无心菜,价格忽高忽低,是个奸商。
难道是纣王从市集中招来服侍他们的仆人?
似这样平头老百姓,他平时根本不会碰触,更别说接受服侍了。
彭遵皱眉,宫中缺人缺到这种地步了?
明日得请求纣王,允许从家中带几个奴仆过来。
见彭遵一脸厌恶之色,老妇很有自知之明,去到了隔间。
彭遵屏住呼吸,等到实在憋不住后,才换气,四下打量起宫室,环境真的很不错。
不仅有床,还有纣王发明的木椅、木凳等,别的不说,纣王这木工活倒是有一手。
彭遵看着木椅,想了很久,觉得老妇应该没有坐过,才一屁股坐上去。
舒服!
这时外头有寺人来送餐,彭遵正好也觉得有些饿。
送来的餐点是纣王发明的炒菜,吃的比以往舒服许多。
彭遵觉得,待遇还挺不错的。
环境好,屋子好,吃食用度也很好,除了得屈尊做买卖,以及隔壁的老妇让他很膈应意外,一切都和之前想的一样。
想来这些缺陷也不是故意的,只要明天给纣王提一提,就能解决。
到时候,就完美了!
纣王终究还是得顾及到他们身后家族的!
屋中可供吃饭的桌子,就一张,彭遵看了眼老妇,那老妇就很自觉地拿着自己的吃食,走到了一边,静静吃着。
彭遵轻哼一声,这等百姓出身低贱,倒是识趣。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亮了。
寺人又送来了早膳,是一碗火候恰好的肉粥。
彭遵有所耳闻,陛下改宫中一日两食为一日三餐。
一直以来,他对此都有些不满,一日两食是老祖宗们的传统,有着标准进食时间规定,在不应进餐的时间用餐,极为越礼。
所以他没吃。
老妇吃得津津有味。
不一会儿,御林军将贵族子弟们带入市集,此时市集中已有了五六百人。
彭遵有些疑惑,怎么那老妇也跟来了?
而且不止老妇,还有许多平民百姓,都很面熟,在市集里见过。
还有不少人看过他在市集里连滑三跤。
熙熙攘攘的人群,低声的议论,彭遵一阵不爽,陛下到底想干什么?
我们这些贵族陪陛下做买卖玩乐,他们这些百姓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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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三文一斤,十文三斤
“开市!”
子受乘驾来了上林苑,勒令开市。
有几个贵族子弟自恃身份,上前拜见,想劝谏纣王驱逐百姓。
子受皱眉,看向殷破败。
我不是说不听话就往死里打吗?今天这些人应该服服帖帖,而不是一开市就凑上来!
殷破败知道自己没办好事,带着几个近卫上前,直接将那几个贵族打了下去,恶狠狠道:“开市了,扰乱市场秩序者,杀无赦。”
子受厉色道:“你们都是朕选入宫中陪读的,若是这点事都干不好,就让家中长辈来收尸吧!”
彭遵冷汗直冒,收尸....是真的。
看那一个个气势汹汹的近卫,他们是真敢下死手啊!
彭遵走到甲丙号的摊位,侧头一看,那老妇人果然在身边。
他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些百姓并不是服侍他们的,在纣王眼中,他们和百姓根本没区别,都是这处宫中市集里的生意人!
“卖无心菜,卖无心菜咯!”
老妇熟练的叫喊着,摊位上除了有无心菜,还有专门的杆秤。
不一会儿,整个上林苑市集已经充塞着叫卖声。
而贵族子弟们则具是颇有默契的一声不吭。
要他们做生意,可以,要他们和百姓一样叫卖?
喊不出口。
他们都是有身份的人,怎么能和市井百姓一样?
老妇看着彭遵半天没声响,好言道:“公子,你这就不懂了,想要卖出货物,不管别人想不想买,先得吸引他的注意,有的人也许本来不想买,但因为叫卖声看到了无心菜,看到菜的品质好,说不定就想买了。”
彭遵瞥了眼,昂着头道:“酒香何惧巷深?”
他摊位上正是葡萄酒,这些货物都是宫中提供,交由他们买卖。
老妇无奈,自顾自的喊着。
渐渐地,普通百姓以及御林军扮作的买家入了集市。
子受也换了身衣服,身边还带着龙吉。
刚入市,龙吉就被叫卖声吸引,她在凤凰山禁闭了不知道多少年,对一切新奇的事物都很感兴趣。
后宫妃子很少去集市,龙吉是第一次亲自采买,立即便被热闹的市集吸引了。
“卖无心菜!卖无心菜咯!”
“我们去买这个!”龙吉拉着子受的袖子,直接往无心菜摊跑去。
子受被拖着走,幸好里头还穿了皇袍作为内衬,不然得漏点。
龙吉一脸憨态,问道:“老人家,你这儿的无心菜怎么卖?”
老妇抬眼,一看,竟是个美若天仙的小姑娘,身份必然不凡。
当下就有了心思,多半是宫中的妃子,这等妃子没有市井经验,出手阔绰,是最好的买家。
于是她道:“三文一斤,十文三斤!”
龙吉将子受拉到一边,悄声道:“老妇人说无心菜三文一斤,十文三斤。”
子受点头:“是啊,她这是在骗人,奸商啊!”
龙吉严肃的摇头:“并不是,如果我以三文的价格买三斤,那么三斤就只花了九文,而原本三斤要十文,这就相当于赚了一文,这个老妇人很良心。”
龙吉分析的头头是道,子受一愣,乍一听,还真挺有道理。
随即,他笑了。
这年头商业刚刚兴起,人们没什么消费观,算数多半也不好,龙吉都是这水平,何况其他人呢?
他看向故作姿态与热闹的市集格格不入的贵族公子哥们,妙啊!这些人铁定要赔!
龙吉身上的蓝裙仿佛闪着睿智的光芒,她走到摊位前,花三文买了一斤无心菜。
成功后,她脸上好似展开了一朵小白花,笑意写在了脸上,洋溢着满足的喜悦。
女生喜欢逛街肯定是从很久之前传下来的,龙吉买完无心菜,又拖着子受在市集里逛了起来。
子受很有耐心,龙吉漂亮倒是其次,主要是整个集市都是昏庸值,看着这些将不满写在脸上的贵族子弟就心情愉悦!
而且这还不止,让贵族们自降身份在市集中买卖,只是第一步,等到第二天,可就不仅仅是不满了!必然生怨!
老妇笑眯眯的看着龙吉离去,继续叫喊起来。
又有好几个被套路的百姓与御林军。
这就是小民的智慧,这样的定价方式,容易使买家产生智商上的优越感,刺激他们占小便宜,从而用正常价钱买无心菜。
到了中午,彭遵饿了,作为一个有涵养守礼法的贵族子弟,即使饿了,也强行忍住,直到到了午食的标准时间,才离开摊位,准备去集市中寻些吃食。
他找到了一处买羹汤的店,碰巧提前离去的老妇也在此,正端着一碗羹汤,大快朵颐。
卖羹汤的是一个老者,彭遵上前问价,价格很低,估计是宫中做的羹汤,为了市集的完整性,方便众人饮食,特意设定的价格,只是交由老者买卖而已。
彭遵感叹,纣王当真会玩,竟是在这上林苑中,开辟了一处供自己体验市井生活的集市,还办的有模有样。
他将手放向腰间,一愣,手悬在空中。
没钱。
彭遵和同样过来的几个贵族子弟面面相觑,根本没钱啊!
一早上他们都因为面子上过不去,没有出声叫卖,自然也没卖出东西,身无分文。
彭遵讪讪回到摊位,却突然看到一个御林军在偷自己摊位上的酒。
他连忙上前阻止:“呔!你这恶徒想干什么?!”
“偷东西啊!市集中多有鸡鸣狗盗之徒。”
彭遵第一次看到有人这么理直气壮的偷东西,急忙道:“快放下,那是我的货物!”
他不确定丢了货物会不会被陛下责问,而且他打算自己喝点酒填肚子,怎能眼睁睁看着被抢走?
“走开!”御林军丝毫不给面子,将彭遵甩了个趔趄。
幸好鞋子做了处理,不然又要滑倒。
彭遵急了:“你怎么不偷无心菜?”
“她交过商业管理费,不能偷。”
那是什么东西?
彭遵一懵,御林军趁机将酒带走,见此他立即喊道:“既然市集中有鸡鸣狗盗之徒,必有抓捕的官兵,我这就找人来抓你!”
听到这里,御林军的步伐放慢了,一拍脑袋,自己怎么忘了呢?
“陛下说人手不够,所以在这模拟的集市之中,我得身兼两职,既是官兵,又是贼人,你若是想交商业管理费,可以来找我。”
彭遵看着御林军抱着酒,慢悠悠的离开,没有任何办法。
继续卖酒吧,卖了钱能去买吃的,而且陛下说不定优待他们这些贵族子弟,会有专门的饮食供应。
夕阳西下,彭遵饿得前胸贴后背,一直到闭市的声音传来,他也没能卖出酒,更没有人送来吃食。
他现在不想管什么礼仪,就想吃点东西。
贵族子弟们多半如此,一天没能卖出货物,一天都没吃上东西。
子受看着这些人,很是满意,大手一挥:“将他们今日的亏损记录下来,送到族中,让他们的长辈补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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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这是市集啊
第一天过去,彭遵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房中,很快便沉沉睡去,想着第二天一早,有肉羹吃,便能补充体力,些许礼仪,在腹饥面前,算不得什么。
我羹呢?
可到了早上,没人给他送来所谓的早膳。
老妇人倒是捧着羹,吃的畅快,她道:“公子,您昨天没有卖出货物,所以没有早膳供应,这上林苑市集,不养闲人。”
闲人....
彭遵不禁怒目而视,我堂堂彭家,贵族子弟,闲人?
虽然平日的确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但你一平民百姓竟敢说我闲人?
可惜,他饿了一天没吃东西,怒目而视都没气势,老妇压根没察觉到。
又开市了。
百姓们昨日基本都卖了东西,吃了早膳,有的是力气,立即叫卖起来。
贵族子弟们,则是极惨,个个饿得前胸贴后背。
偷懒?不存在的,要是今天还卖不出东西,岂不是又得饿一天?
跑是跑不了的,那些扮作买家的御林军,除了消费外,也是在监视他们。
彭遵亲眼看到,一个偷偷离市的贵族子弟,是怎么被抓起来,又是怎么被挂到树上的。
他死心了,毕竟一切都是纣王的命令,自己只要不被打死,家人就算听到了消息,也是敢怒不敢言,最多,也就在背后说几句坏话。
何况,纣王也有一个摊位,有时候还会大声叫卖,都这种地步了,他们还能说什么?
“跳楼价,跳楼价,摘星楼那么高哟!特价大甩卖!”
彭遵打了个激灵,他又听到了纣王的叫卖声,纣王似乎真的乐在其中。
不少人被叫卖声吸引,凑上前去,询问价格。
一问之下,一个陶壶竟要价高达九百九十八文。
不是瓷壶,是陶壶啊!
百姓家里都有,拿着酿果酒的普通陶壶!
可....竟然有人买了?!
“这是市集啊,市集里自然会有强买强卖。”
老妇人看得乐呵,在一边絮絮叨叨的。
而后方相、方弼带着管理市场秩序的御林军来了,彭遵在其中看到了昨天偷自己果酒的兼职贼人。
更让他目瞪口呆的是,纣王看到御林军前来,竟然跑了。
老妇笑眯眯道:“这是市集啊,扰乱市集秩序自然会被制裁,我们这些摊贩就只能跑咯。”
彭遵一阵肝颤,这到底是个什么荒唐地儿?
堂堂商王,天下之主,竟能干出这种事?
彭遵感到身心俱疲,可惜如今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摇摇晃晃的,继续看着摊铺。
这天,他还是没能卖出货物,身体都快到极限了,已经有不少没有底线的贵族子弟学着百姓一样,叫卖起来,只要能卖一件货物,哪怕买不起吃食,也有早晨的一顿早膳。
第三天了,彭遵很精神,他想通了,肚子越发难受,贵族尊严他不要了。
开市后,他早已没了先前贵族子弟的半分精神气,比市井小贩更像市井小贩,竭尽全力叫卖起来。
彭遵又看见了纣王,今天纣王没有扮作摊贩,而是带着几个御林军逛着,揪出一个划水的贵族子弟,令人挂到树上。
兴许那贵族子弟已经忍不了,竟是发起反抗,可惜徒劳无功,还是被挂在了树上。
老妇的声音又传来了:“这是市集啊,公子恶少仗势欺人,打架闹事都是常事。”
彭遵若有所思,自己好像也是那样的人。
子受很满意,他连续在市集里玩了三天,极尽昏君所能,看看那些贵族子弟心怀不满的样子,多半是成功了。
明天得上朝,听听反应,把控全局,后天继续扩大战果。
黄昏了,胆战心惊又饥火烧肠的彭遵,在闭市的锣鼓声中,松了口气。
今天没有贼人骚扰,而且在他自降尊贵的叫卖下,成功卖出了一壶酒。
兴许那人只是看自己太可怜,又或是纣王授意,为免自己饿死,但终归是卖出去了。
赚到的钱不足以买吃食,但明早有一碗肉羹。
次日一早,彭遵拖着疲惫的身体起床,看到寺人送来香喷喷的肉羹时,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他哭了。
一边的老妇还是站着吃,也许时至今日,她终于意识到了地位差别,除了偶尔在集市上说几句话,平日里都不会开口。
显然,她也不明白纣王设立市集将贵族子弟招入的用意,所以心中畏惧,做事小心翼翼。
彭遵只看了一眼,就继续关注肉羹了。
他闻到了肉香味,直勾勾的盯着羹汤上的热气。
他先是深吸一口,将香味全都吸入鼻中,眼中透着几分犹豫。
贵族之礼?一日两食?
算了,在饥饿面前,都不要了。
彭遵直接端起肉羹,大口吃着,
呼……
趁热,此时的肉羹和他的心一样滚烫。
味道很好,彭遵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忍不住泪水,哗哗落下,落在碗中,仿佛多了些盐份。
老妇惊愕的发现,原来贵族子弟吃饭的模样,也和庶民百姓没区别。
她还以为这些公子哥都是修士,能辟谷不食呢!
“真香!”
彭遵吃完了,一点汤汁都不剩。
他的眼眶还是红着的,微微有些抽泣,很难受,很屈辱,而且还是很饿。
一碗肉羹肯定是不够的,他想吃更多,想彻底填饱肚子,只能在市集中买卖赚钱,可他对自己没有任何自信。
他将目光放在了老妇身上。
从前他是瞧都不瞧这老妇一眼的,心里只有鄙夷,市井之人,地位低下,一年四季也就一件衣衫,很脏很臭,没读过书,无知又愚蠢,地位就比奴隶高一点。
可现在,彭遵发现,能让自己卖出更多货物的关键,就在这老妇身上。
他是彭家精英子弟,这点智慧还是有的,纣王将他的宫室与老妇安排在一起,听相熟的公子哥们说,他们的宫室中也各有平民百姓。
这说明,这些人,正是他们破局的机会。
为什么同样在集市中买卖,这些百姓能卖出货物赚取钱物,每天吃喝不愁?
因为他们掌握了正确的方法。
百姓地位低是低了点,见识少是少了点,但也有可取之处。
老妇发觉彭遵的目光,捧紧肉羹,可肉羹烫得很,不是饿极下不去罪,她便往里头吐了口唾沫。
彭遵:.....
良久,他才道:“老妇,这边坐,能不能教教我买卖的方法?”
从前他彭遵高高在上,出行有护卫、仆人相伴,变着法讨好他,可在上林苑的市集中不同,吃饱肚子都得靠自己。
老妇本身就是个嘴碎的人,平日里没事,就是和人聊聊天,消磨时光。
在集市摆摊的时候,她就想找人聊聊,可彭遵不搭理她,贵族子弟的事她也不懂,所以最近一直很沉默。
如今听彭遵问起做买卖的方法,眼中立即有了光彩:“公子你要是唠这个,老身可就有话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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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来喷我的?欢迎!
彭家。
彭家收到了一份账单。
住宿费、进货费、摊位费、商业管理费.....
这都什么玩意啊!
而且每天都有,数额还不低。
由于是宫中传来的,彭家家主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不过他随后派人出去打听消息,交钱可以,但他得知道自己儿子在宫里干什么!怎么莫名其妙欠上钱了?
看着这些款项,难不成是如市井小贩一般,在做买卖?
这成何体统?!
三天,整整三天!
一天天的账单送上门来,彭家家主吃不好睡不安,一颗心不仅悬,还乱晃悠。
别的都是小事,他就怕儿子败坏贵族之名,贵族的名头,才是彭家立身之本啊!
很快,他就探出了消息,纣王居然在上林苑中设立集市,雇佣了一群市井百姓,让百姓与贵族子弟扮演商贩,做起了买卖。
不仅如此,还在上林苑连续玩乐三日,已经有不少贵族子弟被挂在了树上,导致他们渐渐学会了爬树。
做买卖.....
彭家家主这个悔啊!
纣王当真无所顾忌,这哪是拉拢贵族,分明是在给他们下马威!
贵族以名立身,让这些贵族子弟扮作小贩,在集市中大声叫卖,分明就是将这“名”扔在地上,使劲踩!
彭家家主的夫人曹氏,是曹家家主的妹妹,听到消息后自是不断抱怨,甚至撺掇着彭家家主入宫觐见。
纣王爱玩就爱玩,他们不敢说什么,可至少得把自家孩子捞出来,不能让名声尽失!
传言越传越凶,宫中竟没有半分制止,如彭家家主这样不安的人,越来越多。
最后,他们合计一番,走,入宫觐见,捞人!
朝会上,百官先上奏这几日的消息。
土方首领伊上斜已经入了朝歌,土方族人也与伯夷、叔齐汇合,开始修路,土方逃脱的大将与领军追击的苏全忠仍旧不知所踪。
河东盐价依然居高不下,灌江口海盐价格则越来越低,百姓有盐可食,朝歌一地百姓更是做起了腊肉,但因为海盐有问题,无人称颂,只有贵族抱怨起盐价太高。
西岐传来消息,据说伯邑考正准备入朝歌,探望其父。
子受听得眉开眼笑,都是好事啊!再过一阵子,尤浑那边必然会有好消息。
上林苑开市的事情,也有人上奏,引来朝臣争议。
崇侯虎老神在在的站在列中,你们啊,还是不懂纣王的心思。
商业乃强国之策,陛下在上林苑中设立集市,是想让贵族彻底为己所用!
不过这些说辞在未见效之前,极为苍白无力,毕竟商业是个新兴的行当,谁也拿捏不准,所以崇侯虎也没出言。
就看着以杨任为首的谏大夫们,纷纷劝阻,请求陛下废除上林苑宫市,毕竟民间的流言,是真的不好听。
子受一边敷衍着杨任,一边想心思设立御史台,扩大喷子势力。
杨任可谓最得他欢心的臣子,敢喷,会喷,这是所有臣子都没有的优点。
得把这个优点发扬光大,设立御史台,让杨任带起一批言官,岂不美哉?
反正之后还打算卖官鬻爵,多设立些官职没坏处。
子受定了定神,望向舌灿莲花的杨任,一定得教出一批喷子来啊!
“陛下,宫外有彭家家主、曹家家主、姒家家主、姚家家主等求见....”
这些大贵族家中,基本很少有人会入朝为官,因为他们不需要。
朝臣们面面相觑,这是抗议来了?
让陪读的贵族子弟去做生意博纣王一笑,的确太不地道了。
子受道:“传……”
几名家主入殿,山呼拜倒后,却又是支支吾吾难以出言。
“卿等皆为国家柱梁,但言无妨,万万不可敷衍搪塞,若有劝谏之事,朕必然听从。”
子受大气道,来喷我的?欢迎!
几名家主站定,彭家家主出列,眼眶微红,道:“臣罪该万死,今日得下人上报,才知道臣子彭遵曾横行市集,调戏石矶道长,此乃大过!臣教子无方,这等逆子怎能伴读于陛下身边,臣只求将逆子带回家中,禁足三月,闭门思过!”
果然是为了儿子的事!
市集奏效!
别看这彭家家主一口一个臣有罪,心里对儿子宝贝着!
刚打听到儿子在做买卖尊严尽失,就来捞人了!
接着,一边的曹家家主也一脸悲痛的样子,道:“臣的母亲有恙在身,心里甚是惦念孙儿,然而臣子曹贡在陛下身边伴读,还望陛下通融.....”
曹家家主舍不得诋毁自家儿子,但说辞也是一套一套的。
随后,姚家家主直接拜倒在殿上,直言道:“姚圭是臣幼子,平时将其视如宝贝一样看待,如今入上林苑宫市,臣.....”
子受心中暗喜,看你们一个个这么在乎自己儿子,我也就放心了。
放人是不会放的,只能继续把贵族子弟扔在市集里讨生活,才能勉强收割昏庸值的样子。
不过给他们放个假,还是可以的。
“嗯,朕亦为人父,知晓卿等不易....”子受抬眸:“令殷郊、殷洪明日入住上林苑。”
“臣,谢.....”
等等,不对啊!
“陛下,陛下不可!”
朝臣们劝谏起来,本以为纣王会看在贵族求情的份上,将贵族子弟送回去,开市集也就开了,谁还不知道纣王爱玩,可让进宫陪读的贵族子弟也做这买卖之事,实在说不过去。
哪曾想,纣王不仅没有放人,还把两个皇子都送入了上林苑!
两个皇子无论以后谁继承大位,都不一定有当今纣王这样英明神武深谋远虑,如果因此染上了贪玩的恶习,大商以后怎么办?
子受挥挥手:“此事就这么定了,郊儿洪儿需要历练,诸卿不必担心。”
荒谬!哪有用做买卖来历练继承人的?
闻仲觉得相当不靠谱,俩皇子都是自己教出来的,眉毛一横,正要出言,却被崇侯虎死死拉住。
崇侯虎一个劲的打手势,陛下让两个皇子做买卖,是在告诉他们先祖王亥的强国之道,别人不知道王亥干了什么,大商王室还能不明白?
闻仲看到是崇侯虎,便停下了脚步,北伯侯有些眼力。
之前驱逐土方时,就是他看出了纣王的用意,自己才设下疑兵之计,欺瞒了土方。
那就先看看,反正才过了三日,再过些时日,如果真的没有所成,再强行上谏也不迟。
子受又道:“七日,七日后朕给伴读子弟一日假期,让他们回家与诸卿团聚。”
这一天假期,他已经盘算好了。
七天已经足够让这些贵族子弟满腹怨言,回家诉苦告状的时候,就是怨气峰值。
再经由众家家主之口大肆宣扬,贵族子弟继续在上林苑中做生意,昏庸值就成了!
退朝后,子受来到了寿仙宫,殷郊殷洪算是不行了,得想办法把武庚弄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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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崽卖爷田不心疼
七日后,彭家家主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彭家家仆一字排开,在夫人曹氏的带领下,正在府前倚门相盼。
“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儿啊……”
彭家家主听到仆人来报后,再也坐不住,走出了房门。
彭遵从街角徐徐走来。
我儿竟是走回来的?
车驾呢?莫非赔了?
彭家家主脸色苍白如纸,连代步的车驾,也给抵了,宫中到底是怎样的生活啊!
一阵心绞痛,纣王怎能做这种事!
连带着,他的呼吸都变急促起来,他这儿子是不成器,可也不至于遭到如此折辱啊!
彭遵站定,纨绔气息少了许多,他瘦了。
“还站在这儿干什么!给我做饭去!”
一开口,还是如以往那般,对下人颐指气使。
彭家家主松了口气,还好,还是一样的口气。
仆人们愣了愣,这个点儿有些不合时宜啊!
他们倒是不在乎,可贵族老爷在乎!这是礼制!
彭家家主看众人没有动作,大喝道:
“愣着干什么?没听见遵儿说什么?”
礼制?看看面前的儿子,瘦了这么多,明显在宫中没有吃好,还顾什么礼制!
他万万没想到,纣王不仅让遵儿与市井小民一般做买卖,连饱饭都没得吃!
来日定要请求入朝,好好说道说道!
彭遵回了房间,四下看了看。
这个花瓶不错,这个砚台不错,木雕不错,玉圭不错,这套衣服也不错,还没穿过....
打开窗一看,田不错,再往远些看看,山也不错。
“儿啊,为父.....”彭家家主推门进屋,正准备和儿子寒暄寒暄,可一开门,就是一惊。
“遵儿,你这是干什么?”
只见彭遵的床榻上堆满了珍宝。
“卖了。”
听到彭遵的淡然答复,彭家家主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还不够啊....对了,父亲,家里的地,城外还有几处山林也是彭家的,都卖了。”
卖了...
彭家家主忧心道:“遵儿,你缺钱花了?瓷瓶玉器这些没什么,都是小物件,田地山林可都是祖宗之遗啊!若是卖了,我们彭家也没了立足之物....”
“卖了卖了,父亲,这其中弯弯绕绕很难说,听我的,卖了准没错。”
彭家家主眼眶红了,儿子进了趟宫,不仅受到折辱,就连这脑子也坏了,多半是挨打了啊!
“遵儿,彭家可是朝歌贵族,若是做了这种事,其他家族都要笑话我们,田地不能卖,一卖,彭家就败了!”
贵族除了名,就是靠着祖产安身立命,买卖田地,只有落魄贵族才会干,败家子都不敢这么做。
彭遵满不在乎道:“谁敢笑话我们?他们家一样得卖!”
莫非....
莫非是纣王授意?要剥夺贵族的田产,让贵族成为刀下鱼肉?
太过分了啊!
这时一个家仆来通报饭已经做好,彭家家主看着瘦了许多的彭遵,心中又软了:“遵儿,先吃饭,先吃,这几天都没吃饱肚子吧?”
上了桌,曹氏便哭了起来,泪水涟涟:“我儿,我儿……瘦成了这个样子,还嚷嚷着要卖田地,这哪里是去伴读,分明是作践他啊!老爷,明日进宫面圣,让遵儿别去伴读了,我彭家....”
“我彭家受不起这等恩德啊!”
卖田卖地,那就是在挖彭家的祖产!
彭遵筷子一放,猛一拍桌:“不行,明日我就得回上林苑,我那酒还没卖完。”
彭家家主颤抖着手,儿子,竟是做买卖着了魔?!
“遵儿...你竟......”
“如今不同了,陛下继位,七年不语的时间,已经足够让我们意识到一些事,我等豪门贵族已经不能如先祖一样,坐享其成。”
彭家家主脑子发懵,儿子怎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可细细想来,也有一定道理。
纣王已经对诸侯出手,目的是强化皇权,那么贵族呢?
那城外的山林,大半属于他们这些朝歌贵族,平民百姓不得擅入,这样一来,狩猎队少了多少食物来源?
还有那田地,贵族手中的田地一多,百姓耕种的田地就少了。
贵族享有着特权,所以一定对皇权有影响。
“父亲,听孩儿一句劝,将山林、田地卖了吧!还有家里的青铜器,全都换成铜钱。”
“这是为何?”
彭家家主又听到彭遵提起,这次没有再冒然生气,也许彭遵在宫中探听到了什么风声?
“钱财,钱财才是我彭家立身之本,老祖宗的遗泽,已经不管用了,黎侯都能血溅九间殿,西伯侯如今还关在里,何况我们贵族呢?”
“权柄是一时的,家财却可福泽数代。”
彭家家主思绪纷飞:“此话怎讲?”
“孩儿欲组建一支商队,走南行北,买卖货物,赚取钱财,陛下正遣人修路,虽然打压诸侯贵族,却也给了我们一条生路。”
“一旦道路成型,商队便能在各地采买,父亲可知陈塘关鱼虾随处可捡?可知灌江口海盐贱如粟米?若是将这些货物运送至朝歌,乃至西岐,其中有多少利益?”
“卖掉田地、山林,大量进购货物,并招募擅长买卖的百姓,因田地、山林卖出而空闲的奴隶,也要充入商队之中,商队少不得人。”
彭遵已经做好了一切计划,经商,从事这新兴的商业,才是贵族的出路。
在上林苑宫市的十几天中,他已经完全明白了商业所带来的巨大利益,他依旧看不起市井百姓,却不得不承认那些人的智慧。
作为贵族,他着眼的不是一地市集,而是揽天下之货,要将商业做的更大。
普通人无法组建商队,只有他们这种贵族有能力。
商队缺人?贵族就是最大的奴隶主。
商队缺钱?百年传承,现钱不多,卖些田地贵重物品就有了。
要上下打点关系?朝歌贵族态度中立,无论哪一方诸侯都得给几分面子。
曹氏出言问道:“你那表兄也是这么想的?”
彭遵的表兄,就是曹家家主的儿子,在这一代贵族子弟中,颇有威望。
彭遵点头:“表兄比孩儿聪慧,商业之道一点就通,贵族经商以为立身之本,也是表兄提出的,我那车驾,也是作价亏损,赔给了表兄,表兄现在已经是市集中最大的商户之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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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未来是你的
彭家家主沉默了很久,能作为偌大彭家的家主,并非庸才。
儿子说的话,点醒了他。
如今,靠名,靠祖先遗泽,已经不足以支撑家族传承了。
前几代还好,大家关系近,往上数几个祖辈,都是一家人,可随着时间推移,关系淡了,血缘淡了,谁还会记着这些?
彭家先祖是大彭国国君,由彭氏部落的首领彭祖建立,在夏时为夏的属国,成汤灭夏后,从属于商,迁入朝歌。
可现在除了彭家自己人,谁还记得这些事?
就连那大彭国,也在武丁时期,被灭掉了。
这不得不引人深思,如今乍一看一切还好,可再过几代呢?
到了自己的孙辈,彭家还能依旧辉煌么?
这些年来,落魄贵族越来越多,又是为什么?
贵族需要新的立身之本,一份能够传承许久,看得清摸得着的立身之本。
彭遵也沉默了一阵子,才缓缓开口道:“孩儿在宫里,学到了一样东西。”
“什么?”
“商业。”
“经商,财富,市场。”
“以彭氏商队运输灌江口海盐,占据市场,让百姓渐渐习惯,只要天下百姓还需求灌江口海盐,我彭家就不会倒下,陛下也不会让彭家倒下,一旦出了岔子,便会生乱,这是陛下乃至诸侯,都不愿意看到的。”
“孩儿对这些事只有初步了解,明日还得回上林苑市集,继续思考,不过还请父亲快些将田地与山林卖了,筹措资金。”
彭家家主尽力摆出父亲的样子,想让自己看的威严一些,毕竟彭遵这一番话,太过骇人。
骇人之于,竟是很有道理,这就更骇人了。
他仍有些疑惑:“可谁来买这些田地山林?”
彭遵平静道:“陛下。”
“什么?”彭家家主皱眉:“宫中哪来那么多钱财?”
“孩儿听了一件事,陛下打算设立更多官职,用来售卖。”
“卖官?这....”彭家家主没想到,当今纣王竟能荒谬如此,官职岂是能卖的?
“十有**是真的,陛下既然提出商业,又放心让我等明白商业的好处,会看着我们牟取暴利吗?”
“必然不能,宫中必须加以节制,卖官便是其一,我等贵族子弟没有在朝中为官,如果有了官身,在地方上也容易走动,行事方便许多,如孩儿所料不差,便是赚取的财物,宫中也会收取一半。”
“一半?”
“纵是只剩下一半,也足够我彭家安身立命。”
彭遵的声音渐渐高昂了起来:“孩儿若想继续千金买笑,饮食无度,必然要从事商业,如此,方能得财,方能得利,更得陛下眷顾,而不是如之前一般,虽然有钱花,却花的不安心。”
“先祖的遗泽,不能吃一辈子,孩儿必须作出改变,去争取新的利益。”
彭家家主明白了,彭遵不是想败家,是想让彭家转型。
从一个依赖老祖宗,依赖名望的贵族,变成一个以商业立足的贵族。
彭遵的声音温和了一些:“我们不知农,不知兵,不入朝,不通政事,想要立足朝歌,只能以这关乎自身的商业之道。”
商业上的事,并不是十几天市集就能弄明白,但他彭遵不明白,别人一样不明白,而且作为贵族子弟,有着常人所没有的底蕴,他有更多机会去尝试。
在纣王治下,在朝歌之中,他也必须去尝试寻变。
彭家家主看着彭遵,这些话很荒唐,但言之有物。
彭遵认真道:“孩儿已经与相熟的朋友商量好,若是族中不支持,那便变卖自己所有之物,联合起来开设小商队,我等贵族子弟不求入朝为官,不求处理朝政,不想匡扶天下,也不想开大治之世,唯有一点,就是想让家族稳妥立身。”
“可这就像是做买卖一样,想要购入货物,就必须付出钱财,有所得必然有所付,孩儿还请父亲支持,有更多的钱财投入,见效也能更快一些。”
“……”
彭家家主一时无语凝噎,说来说去,还是一句话
爹,我要卖地。
可偏偏说的很有道理。
贵族不像诸侯,没什么野心,就想过着衣食无忧钟鸣鼎食的日子,彭遵的出发点,正是为了让这样的日子维持的更久。
彭家家主知道,当今陛下英明神武,连诸侯都敢动,又怎么可能对毫无付出,甚至不愿入朝为官的贵族好颜色看?
必然是要整治的。
而彭遵所提出的,确实是个方法,就是风险太大。
商业到底是什么?到底该如何运转?
这是他不明白的。
彭遵凝视着自己那犹犹豫豫的老父亲。
以前,他很感谢父亲,有了父亲,有了彭家的庇护,他才能养尊处优,横行过市,骄纵跋扈。
现在,他觉得父亲在扯自己的后腿,在扯彭家的后腿。
时代变了啊!
自从铜钱出现,度量衡统一,货物类别变多后,市集的变化,人人都能看得出来啊!
他很想把自己的父亲扔到市集里,让老父亲过个半个月摊贩日子,再让他跟市井小民同住一屋,到时候自然就懂了。
半晌,彭家家主才开口道:“遵儿长大了,你本就是彭家下一任家主,为父老了,这田,要卖便卖了吧。”
“好,孩儿这就去卖了,只有一日时间,得赶紧,等到下次归家,也不知要什么时候去了。”
“别、别急....”彭家家主听得肝颤,这孩子还真毫不迟疑啊!
“先卖一半,应该也够吧?”
彭遵想了想,才点头同意,见效了再追加投入也不迟。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也是老妇教他的商业之道。
次日一大早,彭遵便起身,准备入宫。
这一次,他身上背着彭家的未来。
上林苑宫市,并不普通,陛下给了贵族转型的机会,却也是贵族洗牌重分高低的机会。
贵族子弟都在宫市中,都是挑选的精英,自然能看出商业的好处。
如此一来,宫市就成了他们搏杀的地方,在一日买卖中赚更多钱的贵族子弟,其身后家族,日后必然也能占据更大的市场份额。
因为他们更有经验,懂得更多。
彭家家主背过身,语重心长道:“遵儿,去吧,若是在宫市中赔了,自有为父替你补上,好生历练,积攒经验,彭家的未来就靠你了。”
彭遵走后没多久,宫中就来人传唤,说是陛下已经升殿,召各家家主入殿商议宫市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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