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十九章:渡河
岩子河在广水境内,适宜渡河的地方就那么几处。胜保提兵到了岩子河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拆毁了唯一的一座沟通两岸的石桥,同时开始在险要之处修建营寨,白日里,斥候一队队的出去,沿河巡逻,一旦发现北唐军队踪迹,便可以立即回报。
不管是唐军重新搭桥要好,还是搜罗船只,建造木筏也罢,都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成功的,只要预警的时间足够早,半渡而击便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事情。北唐军队再凶悍,在这样天然的地理优势条件之下,还能长翅膀飞过来不成?
向真大将军的数万援军即将抵达,等到这支大军一来,在广水集结的南方联盟军队便多达十万出头,像胜保这样的将领,觉得这一仗,应当是十拿九稳的。彻底拿下广水,再击败信阳的石壮,然后顺势取下了信阳,则鄂岳便安稳了。
毕竟对面的唐军,不过三四万而已。
数倍的兵力,来一场硬撼,谁还怕谁啊?
胜保很轻松。
梁晗也很轻松。
虽然头上乌云压顶,耳边阴风阵阵,眼见着天气在一点一点的变坏。数千骑兵正在一片谷地之中休息,士兵们正在吃着他们今天的第二顿饭,第一顿还是早上出发时草草塞进肚子里的。
数千人集聚,却是听不到半点喧哗之声。
北唐军队完善的后勤供应,使得这些士兵们即便在高强度的行军之中亦能得到充分的营养保证。
牛油纸包裹着的肉脯稍有点咸,炒面里倒上清水,搅上一搅,再将料包倒进去一起搅拌,最后将肉脯用小刀子割成小条,一顿说不上美味,但却绝对管饱的晚餐便完成了。
而在他们吃饭之前,他们心爱的战马早就被妥善料理过了。吃完了饭,大披风一裹,倒头便睡。
士兵们只需要作战,而将领们却有着更多的事情要做。
一株大树之下,一盏带着罩子的琉璃灯,将方园数步照亮,梁晗一边用刀子削着肉脯吃,一边看着面前的一张广水地图。
“你确定在这里架桥?”他看着面前的一名将领。
“斥候们已经去打探过了,排除了南军重点看防的几个预备渡河地点之后,这里便是最合适的了。”朱非道。
“水流稍急了一点!”梁晗道。
“我们的工程人员下水探了一下,水流的确有些急,但也还没有到我们的极限,而且这里水最深的地方,也不过十余米。”
“最多给你半夜功夫!”梁晗抬头看了看天空,虽然啥也看不出来。“你们赶到哪里需要时间,架桥需要时间,而夜里如果不能建好的话,一到白天,就瞒不住了,到时候胜保的军队赶来了,咱们就白费功夫了。”
“半夜时间足够了!”朱非信心满满,“这样的河流,又不是大江大河,以我们现在的最新的技术和架桥工具,快得很。”
“那行,你去忙,四更时分我这边出发,天亮之时,我的大军要完成渡河!”梁晗伸了一个懒腰。
“遵命,我这便去了。”朱非也是毫不拖泥带水,站了起来,一边嚼着嘴里的肉脯,一边转身离去。
朱非的信心,来源于北唐最新的技术与工艺。
岩子河边。
趁着夜色抵达河边的北唐士兵们从马背之上卸下一捆捆的物件,就在河滩边上拉开,平铺在河滩之上,然后,从四个角上找到了进气处,将一根管子塞进去,一名士兵便开始拿着一个筒子模样的东西,在哪里吭哧吭哧地一上一下地按压起来。
橡胶在北唐开始正式投入到了军工生产之中。
橡胶浮筒便是最新的出产。
而士兵们手里的这个打气筒,也是另一种由此而来的衍生产品。
伴随着士兵们的努力,原本瘪瘪的平铺在河滩上的橡胶袋子开始鼓胀了起来。直到有军官爬上去,用力地在上蹦哒了半晌,这才跳了下来,满意地挥了挥手。
打气的士兵立刻抽掉了进气管,将进气口密封好,然后再小心翼翼的将其包裹得严严实实后,四名士兵便扯起四角,将这个看起来很大,实则并不重的大家伙给抬了起来,送到了河中。
一名士兵拿着一根钢钎走了过来,将钢钎套在了一角的一个环口之内,然后用力地将钢钎插到了沙滩之上,旋即另一名士兵手持大锤上来,连着几锤下去,四根钢钎便将这个橡胶浮筒给牢牢地固定在了河上。
第二个连接了上去。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除了固定他们的钢钎越来越长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其它的差别。
橡胶浮筒在河面之上慢慢地延伸出去,而架桥的活动,并不到此为止。
一根根的铁杆被横着绑定在了那些插在河床之上的钢钎之上,将这些独立的钢钎连成了一体,使他们能有更强的搞击水流冲击的能力,而在橡胶浮筒之上,也有一根根的铁条被铺上,最后,则是一块块的木板。
大约五百名士兵,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在岩子河上将桥慢慢地向着对岸延伸过去。
而此时,正在大营之中睡得香甜的胜保,怎么也无法想到,居然能有人用半夜的时间,便能架起两条横跨岩子河的大桥。
这也实在很难怪他。
因为这完全超出了他这几十年来对战争的认知。
新材料在北唐的运用,基本上都是首先出现在军事之上,也只有通过这种残酷的战争,新材料的能力才能更能为普通人所认知。
四更时分,梁晗从睡梦之中醒来,站起来揉了揉脸庞,已是精神抖擞,“全体都有,准备出发!”
数千骑兵哗啦啦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检查战马,检视盔甲,一切准备妥当,齐唰唰地翻身上马,尾随着梁晗向着渡河地步,缓步而去。
天色微亮,两条横跨岩子河的大桥已经完工,相隔百步余,巍然耸立于河流之上。
远处,十余名南军联盟的斥候,正缓缓策马而行,话说他们昨日巡视到了半夜才归营,此时,一个个却都是睡眼惺忪,坐在马上还是忍不住打瞌睡,头一上一下地如同小鸡啄米,完全是信步由缰地往前走。
领头的一个猛然勒马,不敢置信地看着远方。
“那是什么?”他颤声问道。
十余人顺着领头人的手臂所指的方向看去,霎那之间,所有人的瞌睡都是不而飞,齐唰唰地激凌了一下。
那是什么?
昨天下午他们便来巡逻过这里,一来一回,这里的河面之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现在,居然有了两座桥。
是的,那是两座桥。
“有鬼!”一名士兵突然声音发起抖来。
如果不是有鬼神之事,怎么可能一夜之间,便在岩子河上架起了两座桥。
“不是鬼,是北人!”为首的士兵看着桥面之上飘扬着的大唐旗帜,已是反应了过来,而此时,那边显然也有人发现了他们,数十骑兵已经策马向着他们奔来。“快走,回去告诉胜将军,北人已经过河了!”
十余名斥候掉头策马便跑。
在南军斥候亡命向着大营方向奔逃的时候,梁晗已经抵达了岩子河边,亲自骑着马走上了这道浮桥。桥身微微下沉,略有起浮,但因为得益于两边固定浮筒的钢钎以及将这些钢钎连接起来的铁条,晃动并不是太明显。
两腿一夹,梁晗加速驰过了浮桥,然后又一流烟地奔了回来。
“十人一组,快速渡河!”梁晗挥了挥手。
虽然亲自试过了,但梁晗还是小心翼翼,十人一组骑马过河,从这头走到那头,也不过是几个喘气的时间,耽误不了多少功夫。他想不想大家一涌而上,万一这玩意儿出了什么意外,那可是哭都来不及了。
梁晗志得意满地看着他的骑兵络绎过河,在岩子河对岸集结了起来,而在胜保大营之中,刚刚起床还没有来得及洗漱的胜保,目瞪口呆地看着仓惶逃回来的斥候。
“桥?还是两座?北唐军队正在渡河?”他下意识地反问着,两眼透露出来的却是完全的不敢置信。
在得到了斥候的肯定之后,胜保一下子跳了起来,冲出了大帐,厉声吼道:“击鼓,集结,全军出营。”
这个时候,胜保犯了一个错误,而他的斥候们也在没有完全打探清楚对方的底细之前,便儿狼狈地逃了回来。
人在惊恐万分的时候,总是会忽略掉一些更重要的东西。
胜保没有问来的军队到底有多少人,是什么兵种。
如果他知道来的是北唐的骑兵而且全部是骑兵的话,他是绝不会这么草率地放弃营寨的。此刻,他的脑子里满是迅速地赶过去,然后半渡而击。
敌人渡河不会有那么快,自己很可能还来得及。
他统率的这五千兵马之中,四千是步卒,一千是骑兵。
而他的对手,梁晗带领的足足是五千骑兵。
胜保大军匆匆出营的时候,梁晗的五千骑兵已经完成了渡河,两支军队相向而行,迅速地接近。
第一千零六十章:碾压
闷雷般的马蹄声,遮天蔽日的烟尘。
行军中的胜保脸色已是大变。
骑兵,全部是骑兵,起码有数千骑兵。
“胜利!”他大声吼叫了起来。
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将领策马奔到了他的跟前。
“带着所有的骑兵上去,我要至少一柱香的功夫!”胜保瞅着自己的胞弟,咬着牙道。
胜利微微一滞,却又是立即点了点头,摘下鞍边长枪,高高举卢:“所有骑兵,随我迎敌!”
南方联盟千余骑兵,随着胜利向烟尘骤起的方向奔去。
看着胞弟离开的方向,胜保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旋即下达了第二条命令:“刘汲!”
“末将在!”
“领你所部人马,在离本阵千步之外,布下第一道防线!”
刘汲霎那之间脸色惨白,胜保这是担心胜利这千余骑兵根本争取不到他所需要的时间来布阵,所以需要第二支牺牲的队伍。
看着胜保盯着自己的狰狞模样,刘汲知道自己再要犹豫,只怕胜保当即就会砍了自己的脑袋,换一个人来领队。
“末将遵命!”
看着又是一千步卒离阵而出,胜保这才转身大吼道:“全军列阵,大盾上前,长枪居后,弓弩居中,所有强弩,给我推出来。”
三千剩余的步卒迅速地开始按照胜保的命令开始列阵。
梁晗仍然是一马当先。
当他看到前方出现的敌人骑兵的时候,兴奋地高举起手中的长枪,“弟兄们,跟我冲!”
“杀!”五千骑兵,犹如大海怒涛,一波一波地向着方向推来。
胜利没有任何的犹豫,他知道自己的任务就是迟滞对手的进攻速度,为胞兄能组织好迎击骑兵的步兵方阵。
要是自己争取不到足够的时间,让这数千骑兵直接冲了过去,说不得,今天兄弟俩都要交待在这里了。
与梁晗一样,他也是跃马挺枪,冲在队伍的最前面。
两支骑兵的箭头,就这样直挺挺硬生生地撞在了一起。
狭路相逢,勇者胜!
这个勇,不仅仅是勇力,也指勇气。
当看到梁字大旗的时候,胜利已经知道来者是谁了。出身北地的他们对梁晗清楚得很,胜利也很清楚知道自己不会是梁晗的对手,但此时,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来的舍生忘死的气势却仍然是极为锐利。
一往无前。
有敌无我。
这一枪,胜利觉得自己发挥出了生平从来没有使出过来的气势,气息,力道,角度,无一不佳,这样的一枪,也许这一辈子,自己就能使出来这么一回。
两马交错而过。
势在必得的一枪。
却刺空了。
马上的梁晗在胜利的眼前消失了。
然后他便感到腹部有些发凉。
回头望去,梁晗重新出现了。刚刚从马背之上一挺腰身坐了起来,横在他腰肋间的一柄雪亮的刀,正在向下滴着血。
胜利卟嗵一声栽下了马去。
间不容发之际,梁晗竟然在马上使出了铁板桥的功夫,在狂奔的马上做出这样的动作,胜利自忖不能。
所以,他死得毫无怨言。
“不错的一枪!”梁晗嘀咕了一声,还刀入鞘,重新举起了手中的长枪,将一名南军骑兵给横扫下马。刚刚那一下,也让他是毛发倒竖,他还真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义无反顾,所以只能来了这么一招,弃枪不用,改而拔出了自己的佩刀。
两马交错,不需要自己使力,便可以借助马速来干掉对手。
当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没有几个人能在这瞬间之间做出判断便将其付诸实践了。
当年随着公孙长明在大漠之上与契丹人打了十余年而磨练出来的马上功夫,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刘汲眼睁睁地看着胜利的千余骑兵就像投入大海之中的泡沫,连一点点浪花都没有掀起来便被如潮的黑衣骑兵们吞没,而那股黑色狂潮,似乎连速度都没有受到多少影响,便向着自己所在的方向狂奔而来。
千余名骑兵,当然不可能在一波冲撞之中便被尽数杀死,只不过那些侥幸逃出来的南方联盟的骑兵,却压根儿没有勇气发起第二波冲击。如果胜利还活着,或许还会组织起剩余人马再作一次冲锋,但胜利一个照面就死了,更让剩下的骑兵没有了任何的心气儿。他们冲出了交战的区域,然后头也不回地纵马向前狂奔。
“弓箭手准备!”
“盾手立盾!”
“架枪!”
刘汲嘶声吼道。
明知道自己单薄的阵形不会起到多大的作用,但狗急还要跳墙,兔子急了还要蹬鹰呢,此刻,除了垂死挣扎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将阵形缩得更紧一些。
他们不是骑兵,骑兵可以四散逃亡,仗着胯下有马,逃出生天并不是大问题。但他们是步卒,此刻如果四散奔逃,只会死得更快。
与骑兵比脚力,是个人,都不会这么干。
数千骑兵铺天盖地压过来的气势,让南军士兵手脚都有些发软,便是在后方弓箭手,在感受着这毁天灭地的气势的时候,也是手发酸,脚发软。
啉啉的声音响起,羽箭飞了起来,马上骑士齐唰唰地摘下鞍旁圆盾,护的却不是自己,而是胯下的战马,同时也圆盾也遮住了战马的眼睛。而他们则是俯身,低头。
当当之声不绝于耳,羽箭射在盔甲之上,基本上都是无力地坠落。少数几个倒霉蛋不幸被命中要害,栽下马去,在这样的冲击之中,自然是性命难保。
战马纵身跃起。
前排的长枪兵不由自主地挺起手中的长枪刺向那些飞在空跃在空中的骑兵,但在他们刚刚下意识地举起手中长枪的时候,第二波骑兵已是重重地撞了上来。
盾碎,枪林散,一个个的士兵倒飞而出。
转眼之间,刘汲的军阵便被破开了一个大口子。
沈立志冲在最前头,破开对手阵容的那一霎那,他的战马也不知中了多少枪,哀嘶一声倒了下去,而早有准备的沈立志却是敏捷地跳下马去,手一挥,将身边的一名南军士兵砍倒,一伸手,却是挽住了擦肩而过的一匹战马的马尾巴,一声大喝,竟然再一次地跳了起来,落在了马股之上,与这一名士兵两人并骑一匹战观,继续向前冲去。
“干得漂亮!”身边传来了梁晗的喝彩之声,沈立志转头,给了他的上司一个大大的笑脸。
他的身份有些特殊。
他的父亲,是李泽最早的跟随者之一,曾经官至一卫大将军的沈从兴。
可惜的是,他的父亲在功成名就之后,终是被利欲可熏昏了头脑,最终落得身首分离。而短暂兴旺的沈家,又一次被打落到了尘埃。
沈从兴的所有荣誉被剥夺,所有家财被充公。要是换了旁人,像沈立志这样的人,必然是一个被发配到西域之类去当一个小兵的下场。
但当初与沈从兴一起从庄子里走出来的同伴们都是心有不忍,最终是由李泽的如夫人夏荷出面,保下了这一家子,并将沈立志送到了石壮军中效力。
两年功夫,沈立志已经从石壮的亲卫侍从,积功升至了致果校尉。
重振门楣是沈立志的唯一愿望,所以他在战场之上向来是不惜身不惜命,他也清楚,因为父亲带给沈家的羞辱,唯有自己在战场之上用鲜血来洗涮,用自己一身的伤疤来赎回。
一匹空马从身边跑过,沈立志一探身抓住了马缰,纵身跃上,紧紧地追随着梁晗向前冲去。
在他们的身后,刘汲的一千步卒已经溃不成军了。挡在骑兵路上的,一个接着一个的成了刀枪下的鬼魂,唯有那些运气好的,恰好没有处在骑兵冲锋的道路之上,侥幸得脱的他们,哪里还有再次作战的勇气,再目睹了骑兵狂奔而去的身影之后,他们也是丢掉了手中的武器,一溜烟儿地向着骑兵的反方向奔去。
连续两次的拦阻作战,终于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胜保剩余的三千大军还是勉强布置起了一个圆形的阵容。
只是,在这个阵容之外,没有迟滞骑兵速度的拒马,鹿角以及其它一些障碍,效果,便大打了折扣,骑兵,仍然可以直接冲击他的本阵从而使得他的弓箭手们的效果大打折扣。
强弩的呼啸之声响起。
有骑兵被强弩命中,瞬间毙命,梁晗却是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看着沈立志道:“立志,给我手雷侍候,炸散了他们。”
梁晗可以率领骑兵去冲击一个没有完整阵容的千人步兵队列,却不会脑袋发昏认为自己对一个数千人的步兵圆阵也能一击而穿。
骑兵其实并不愿意对付列阵而战的步兵。
沈立志大声领命,纵马飞掠而出,直奔胜保的圆阵。
羽箭如蝗而来,沈立志俯身马上,摘下挂在腰间的手雷,晃着火折子点燃,然后上身猛地后仰,用力地掷出了手雷。
此刻,与沈立志做着同样动作的士兵,不下五十人。
手雷凌空爆响,无数碎片飞溅开来,圆阵瞬间便乱了一团。
一声接着一声的爆炸,将刚刚列好的圆阵炸得四分五裂,而梁晗的大队骑兵已是汹涌而来。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你个疯婆娘
仰望着无名小山的徐勇很是有些不甘。
他现在已经确认,山上的那些唐军,再也没有了那种让人心悸的武器了。双立终于被拉回到了同一条起跑线上。对方有地利优势,士兵战斗力更强,但自己的人手更多。
可这也只是相对于无名小山而言,如果算上广水城内的驻军,他现在却是一点上风也占不了。数日鏖战,唐军损失不小,但城内城外的唐军加起来,绝对还要超过三千人。自己眼下,却只有五千兵马了。
刘信达已经率领着主力赶赴仙人岭,正在与北唐大将李敢的兵马对峙,自己在这里的任务,就是看住广水城内外这三千唐军,不让他们出城捣乱而已。
李敢没有主动出击,他在等待石壮。
刘信达也没有主动出击,他在等待着向真。
这两支兵马,谁也没有一口吞掉对方的实力,于是便只能隔着数里地,眼巴巴地互相对望着。
刘信达很希望李敢能犯一些错误。
与老到的石壮相比,出身于李泽亲卫统领的李敢,在战争经验之上,是很明显的不足的,参与的大规模的战事其实很有限。能坐到这个位置,与他和李泽的亲近关系有着分不开的联系。每日刘信达都派出大量的斥候四处打探,也派出小规模的部队进行骚扰,试探,希望能够引李敢这头蛇出洞。
但很可惜,李敢虽然年轻,但却极其沉得出气。
不管刘信达如何做,是示弱露出明显的破绽也好,是恃强百般凌辱也罢,他都以不变应万变,硬生生地当了一回缩头乌龟。
面对着北唐军队完善的防御网络,刘信达也是无可奈何。
他不想去进攻防御完善的唐军阵地,广水城和它外面的那座无名小已,已经给了他沉重的教训,当唐军想要守的时候,没有数倍的兵力,没有付出沉重代价的心理准备,压根儿就不要去尝试。
看来只有进行双方大决战一途了。
最多三天。
三天之后,双方的兵马,便会齐聚仙人岭左右了。
这将是一场决定性的战役,胜负,将关系着双方以后的战略态势,正是谁也输不起的一场战斗。
徐勇再次看了一眼无名小山,转身回营,准备回去睡上一大觉,反正现在他是无法发动进攻的,但唐军,也根本就没有实力向他发起反攻,那么大家便这么僵持着吧!
随着形式的发展,广水城的得失,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双方主力的决战,将会成为这场战事的主色调。赢者通知,输家将一无所有。
还没等徐勇走回自己的大帐,急骤的马蹄声便打破了他的平静。
满身是血的一名南军骑兵,几乎是摔倒在他的面前。
“徐将军,北唐骑兵,北唐骑兵!”骑士趴在地上,仰起头,声嘶力竭地大声吼道。
其实,已经用不着这名骑士来报信了。
灿烂的阳光照射之下,却有闷雷一般的声音隐隐传来,卷起的股股烟尘在一霎那间便几乎是遮天蔽日。
“准备战斗!”大惊失色的徐勇快步奔向自己的大帐。
不等他的大营作好准备,广水城中却是鼓声大作,紧闭多日的城门突然大开,任晓年一马当先从城门洞子里跃马而也,在他的身后,唐军蜂涌而出。
而在无名小山之上,嘹亮的军号之声响彻天地,刘元,秦疤子带着他们的兵马,一路向下。
广水城发起了发攻。
梁晗闪渡岩子河,击溃胜保五千大军,接下来并没有去奔袭更近的公主岭,公主岭有荀琦的一万大军,而且占有地理优势,哪里的地形,并不适合他的骑兵快速机动。是以在击溃了胜保所部之后,他立即掉转马头,直奔广水城。
任晓年刘远这些人,对于梁晗部队的动作,事前其实并不知晓,他们在战前得到的军令,就是死守广水城,等待援军。
所以当看到梁晗的骑兵自远自席卷而来的时候,这两员大将立即便做出了同样的一个动作,出击,纠缠住徐勇的大军,不给对方有从容立阵的机会。
徐勇在广水下的大营,还是很完善的一个攻守兼备的营寨,要真是让对方从容地在营寨内防守,梁晗突破并不容易。
但徐勇的大营离他们太近了。
如同徐勇所料,现在他们两处人马加在一起,也不过三千出头,但这三千人,在这个时候的动作,却是致命的。
徐勇不能无视这三千兵马的迅猛出击,因为他手中也只有五千人。
此时攻守易势,轮到他只能被动防守了。
两边同时作战,他根本无法应对。
徐勇当机立断,放弃了寨墙的防守,此时还分兵防守寨墙,只会将他的兵力无限摊弱,最后的结果必然是一面也挡不住。
将所有的兵马回缩到了中军附近,利用了营内所有能利用起来的东西,在大营内制造了无数的障碍,以此来延迟骑兵的速度,降低骑兵冲击的威力。
五千人形成了五个方阵,四个方阵占据四个角,而他的中军,则居中策应,仅有的数百骑兵,被他用在了对付广水城内出击的任晓年所部之上。
这个方向之上,也是他唯一留下的一条通道,好方便他的骑兵进出。
从反应和临战的布署上看,徐勇亦算得上一个有勇有谋,当机立断的大将之才了。
梁晗的骑兵轻而易举的突破了南军的寨墙,沈立志一马当先冲进了对方的大营,但马上,他们就寸步难行了。
熊熊燃烧的大帐,胡乱堆集的车辆,石头,土垒,拒马甚至于粮食袋子,跑得快的几个骑兵刚刚仗着精妙的骑术绕过了面前的障碍,下一个却又突兀地出现在他们面前,猝不及防之下,战马摔倒,人也跟着栽下来。
所幸的是此时马速不快,这些骑兵还能仗着身手灵活避开被战马压住,被同伴踩踏的噩运,但人虽然爬起来了,马却倒下了。立时便由骑兵变成了步卒。
“全体下马!”沈立志大致观察了一下营内的形式,立即明白想利用骑兵速度冲击对手的愿望是落空了。“准备步战!”
而在另一侧,徐勇麾下数百骑兵,却是对着任晓年所部猛冲过来。
“放箭!”看着汹涌奔来的骑兵,便是胆大如任大狗,也是脸上变色。无他,通道太窄了一点,这些骑兵沿着这条通道狂奔而来,他们固然没有闪躲的余地,可是唐军也是无法及时散开。
弩箭嗖嗖飞起。
南军骑士连人带马,霎那之间也不知中了多少箭,但靠着惯性,仍然向前猛冲过来,一头扎进了唐军人群之中。
支起的长枪发出啪啪的脆响之声被一一折断,持枪的士兵筋断骨折倒在了地上。
后面的战马纵身跃起,犹如泰山压顶一般地落了下来,人在空中,已是连挨数箭,刺出去的长枪将马腹穿出一个个的窟窿,但上千斤的战马这样压下来,仍然无可匹敌。
所幸的是,连接数次之后,敌人的战马速度也终于被延迟了下来。
任大狗的部下,也终于抓住了这难得的时机,散开躲避到了障碍之后,开始用弩箭对付这些骑兵。
但他们仍然面临着一个难题,如果让这些骑兵冲出去,然后从他们的屁股后面兜回来,他们的妥妥的要被**花的。
“封住他们,两翼出击,封住他们。”任晓年随手将捡到的一支长矛掷出去,将一名骑兵击下马来,回顾左右,大声吼道。
葛彩山一般的体形出现在了任大狗的视野之中。
两手高举大刀,小跑向前。
实际上,这已经是葛彩最快的速度了。
而他的对面,一匹战马也正奔来。虽然速度已经下降了很多,但在普通士兵的眼中,这仍然是无可抵挡的。
毕竟上千斤的战马跑过来的力量,是个人都无法抵挡。
这就像一个一百斤的正常体重的人,与一个两百斤的胖子来上一下的话,胖子不会感到什么,瘦子绝对会倒跌出去,说不定就是一个四仰八叉的下场。
“小心!”任晓年大叫。
“葛彩,躲!”那是秦疤子再喊。
“小彩,不要命了!”这是刘元在怒吼。
葛彩充耳不闻。
两手握刀,重重劈下,正中马头。
马头自从中间一分为二,葛彩身体剧震,整个人向后倒去,大刀也脱手飞出,当真是跌了一个四仰入叉。当的一声,头盔嗑在地上。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匹几乎被劈成两半的战马。便连后方的南军的骑兵也不由自主地勒停了马匹。
下一刻,葛彩却是又从地上爬了起来。
从地上随意捡起一把大刀,重重地往地上一杵。
此时,大家才看到,她的双手在流血,她的口鼻也在流血,便连耳朵,眼睛里也有丝丝血液渗出。
“再来!”她疯狂地嘶吼着,头盔跌倒在地上,满头的长发披散下来。一手挽住这些随风飞舞的头发,另一手将刀往自己面前一拉,脑袋一甩,唰地一下将头发切去大半。
“让我来!你个疯婆娘!”刘元迈开步子,飞快地向着葛彩跑去。
“放箭,放箭!”任大狗的脑子却在一滞之后迅速地清醒了过来,手指着那条通道,吼道。
箭如飞蝗而起。
南军骑兵仓皇而回。
他们,是真被吓着了。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我被他骗得好惨
刘信达接到梁晗所率骑兵渡过岩子河,击溃胜保所部,胜保兄弟两人当场殒命的消息已是在晌午过后。来自胜保所部的溃兵终于把消息送到了仙人岭。
整个仙人岭的南军将官们,内心都是震慑不已。
北唐军队一夜之间便在岩子河上架起了桥梁,让数千骑兵渡河的能力,让他们在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也感到恐惧不已。
他们实在无法想象,北唐人是怎么完成这样的一场壮举的。
而更让他们忧虑的是,梁晗所部是隶属于石壮的右威卫,按照事先的估计,他们应当没有这么快便抵达广水的。
现在他们必须要重新考量右威卫往广水的集结的速度了。
“向真大将军的兵马到了何处?”刘达信在地图之前凝立了良久,这才回过头来,回道。
“大将军,今天上午的探报,向大将军的前锋已经抵达应城,而主力刚刚到了鄂州,就算按最快的速度算,前锋抵达广水的速度是在一天之后,而携带辎重的大部队,要在三天之后才能赶到。”
“三天?”刘信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就是说,我们要独自支撑三天了!”
傅晓田微微变色:“大将军您是说?”
“我想,现在这个时候,石壮的右威卫数万大军,应当已经快到了。”刘信达凝重地道:“我们错误地估计了对方的行军速度。我们忘记了一件事,道路。北唐的官员每到一地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进行大规模的基础建设,道路,水利等等。信阳各地,想来也是如此。如果石壮有足够的骡马,他们的进军速度,的确要比我们的援军快上不少。”
说到这里,他心中有些苦涩。
说起来,鄂岳实际上一直被他们掌控在手中,但这一年多来,他们的精力,并没有着落在这些事情之上。
不管是向真也好,还是他也好,都在不断地扩军备战,收集粮草,打造军械,唯独忘记了整修道路。
当时自己,是怎么也没有想到,道路,有一天会成为勒在自己脖子上的绳索。
“大将军,我们有五万人!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傅晓田有些不服气地道。
刘信达看着傅晓田,摇头道:“现在已经没有五万人了。胜保已经全军覆灭了,你猜,接着他们会打哪里?”
“荀琦离他们最近,一旦拿下荀琦,就可以直接对我们形成威胁!”傅晓田道。
刘信达走到了地图前,看了看,却是断然摇头道:“梁晗不会去攻击荀琦的,荀琦驻扎的公主岭,纵然不是险要之地,但对于骑兵来说,攻坚仍然不是长项,所以他们一定会舍近求远,与广水城两面夹击徐勇的。”
“如此一来,徐勇可就危险了。”傅晓田脸上变色道:“徐勇这五千人马一去,我们可就只剩下四万人了。”
“危险的不见得是徐勇!”刘信达沉思片刻,突然叫进来一名军官:“持我军令,马上前去公主岭,告诉荀琦将军,决不允许出一兵一卒援助徐勇。”
傅晓田一怔,但马上就又反应了过来:“大将军,您是说梁晗有可能围点打援?”
刘信达点了点头:“极有可能。主动进攻公主岭这样坚固的营寨,梁晗肯定是不会做的,但引诱荀琦出去攻击他,然后打掉荀琦的援军,却是有可能的。我们且等等,如果呆会儿徐勇派来了人请求支援的话,那么就可以肯定这一点了。”
傅晓田愕然道:“为什么这样说?”
“你算算时间就好!”刘信达道:“从梁晗过河,到击溃胜保所部,只不过一个时辰左右,然后梁晗便挥兵直奔广水。可以说,在徐勇发现梁晗所部之前,他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即便徐勇经验再丰富,也绝对顶不住梁晗与广水城的两面夹击的。北唐军队的战斗力,你是见识过的。但如果徐勇到了现在还能向我们派出信使请求援军的话,就只能说明,梁晗,任晓年并没有拼尽全力吃掉这只翁中之鳖的意思,那你说说,他们的意思在哪里?”
傅晓田沉默了片刻道:“大将军,荀琦和徐勇都是岭南人,二人关系一向交好,只怕徐勇在向我们这时派出求援使者的同时,也向荀琦那里派了人,而公主岭距离广水,经我们这里距离广水可是近多了。”
“希望来得及!”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傅晓田很有乌鸦嘴的潜质。没过上多久,荀琦与徐勇两人的使者,基本上是同时抵达了仙人岭。
徐勇的使者是来求援的。
而荀琦的使者却是来告诉刘信达,他接到了徐勇的求援,因为情况紧急,所以他一边向刘信达通报的同时,一边已经率领一半人马出击,去援救徐勇了。
傅晓田愕然失色。
刘信达长叹无语。
在仔细地询问了徐勇的使者战况之后,刘信达基本确认了这样的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己的猜测基本上是准确的。
徐勇的应对的确没有谬误,在那样的情况之下,即便是自己在哪里,也不会比对方做得更出色。但问题是,北唐军队的第一击没有成功之后,后面的动作就显得诡异了,而徐勇并没有判断出来,他认为是自己的顽强抵抗,扛住了唐军的三板斧,如果有援军,他完全能够全身而退甚至能够逆转战局。
刘信达不这样认为。
在那样的局面之下,就凭广水城内的任晓年的几千人马,在梁晗骑兵的大力牵制之下,就足以攻破徐勇的防守。
看似打得激烈的战事,只有一开始是真刀硬枪的比拼。
“大将军,现在怎么办?”傅晓田问道:“要不要我现在率领仙人岭的骑兵急速驰援?”
“来不及了。”刘信达道:“咱们要是敢动,李敢立即就会压上来。而且,石壮麾下,既然来了梁晗,那么罗弘威呢?他在哪里?”
傅晓田急道:“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荀琦一头栽进陷阱里去吧?”
“现在不是去解救荀琦的问题了,现在是确保公主岭剩余的军队的安全。来人,马上传我的军令,放弃公主岭的离守,所有部队,立即向仙人岭集结。”
“放弃公主岭?那我们就成为一支孤军了?”
“留下他们在哪里,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个胜保或者徐勇!”刘信达冷然道:“现在我们需要集结更多的力量以便支撑更长的时间。”
听到刘信达与傅晓田的对话,两名使者都是傻了眼。
转身看着他们,刘信达道:“你们马上回去,用你们最快的速祺,如果能找到荀琦将军,告诉他,突围到仙人岭来,千万不要往公主岭方向去了。”
他没有提徐勇,因为在他看来,徐勇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逃出生天了。
两名使者面无人色,转身匆匆而去。
远处,鼓声隆隆,呐喊阵阵。
刘信达长吸了一口气,与傅晓田对视了一眼,双双走出中军大帐,登高看向远方的唐军大营。
石字大旗已经在李敢的大营之中升起。
石壮到了。
“准备战斗吧!”刘信达道:“石壮不会给我们喘息之机的,更不会容许我们去援救荀琦,希望公主岭那里还没有遭到唐军的攻击。你看到没有,唐军大营之中,没有罗弘威的将旗,他只有一个方向可以去,那就是绕行数十里,强渡广水河,然后奇袭公主岭!”
傅晓田沉默难语。
本来是一个僵持的局面,就在转瞬之间,他们就陷入到了全面的被动之中。
先前所有的平静之下,原来暗藏着波涛汹涌。
“我不如石壮!”刘信达幽幽地道:“这一次被他骗得好惨,如果这一仗我还能活着回去,下一次撞着他,我一定不会再上这种当了。”
最后一束阳光在远处的山顶之上略微停留了片刻之后,便沉入到了山巅之下,梁晗束马立于一处山坡之上,看着不远处呈一字长蛇阵正在急急向前的南军,笑道:“大将军厉害,竟然将敌人的一系列反应,给算得如此准确,哈哈,看老子今日来一个猛虎下山。”
提起手中长枪,戟指山下,怒喝道:“出击!”
二千余骑兵,风卷残云一般地自坡上狂飙直下,向着远处的一字长蛇般的荀琦所部扑去。
荀部顿时大乱。
转眼之间,长蛇阵便被切割成了首尾不能相顾的数截。
而在广水城,任大狗指挥下的唐军,又一次地向徐勇的内寨发起了攻击,另一侧,沈立志指挥着麾下骑兵,亦同时开始了策应攻击。
不过他们的攻击烈度并不如何强悍,一旦进攻受挫,便立时退下去。
在徐勇看来,自己的防守是成功的。他现在只需要坚持到援军抵达就好了。敌人的攻击强度一次不如一次,很显然,一天的恶战,他们累了,唐军也累了。
而此时,在公主岭上,荀琦的副将朱荣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处出现在的北唐大军的旗帜,罗字将旗迎风飘扬。
荀琦已经走了小半日功夫了,现在公主岭上,只不过有五千余人。而此刻,来袭的唐军,怎么看也超过了一万人的规模。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荀琦遭到了梁晗偷袭,猝不及防之下被杀得大败亏输。丢掉了所有的步卒和大部分的骑兵,仅仅带着数百名骑兵狼狈向着公主岭方向逃窜而回,但在距离公主岭数里远的距离的时候,便看见了公主岭他原本的营寨所在地,火光熊熊,顿时心下凉了大半截。
而一直在附近守候着他归来的信使,终于等到了荀琦,将刘信达的话转告给了这位现在几乎已经快成光杆的将军。
无可奈何地荀琦只能带着他的数百残兵败将,一路逃向仙人岭。
公主岭是不能回去了,信使亲眼看到至少上万唐军攻上了公主岭,回去,只能被对手一锅煮了。
原来这是一个连环套的计策。广水坚守,岩子河渡河奇袭,围住徐勇诱使荀琦来援,然后半路奇袭,另一支人马却是绕路渡过广水河,拿下了公主岭。
在奔逃的路上,荀琦终于明白了对手的道道儿,可是这种马后炮还能有什么作用呢?转眼之间,他们自认为能与唐军相持的五万人马,便丢掉了两万。
现在唯一可以倚仗的,就只能是仙人岭的营寨了。
可问题是,在广水这地方,可没有什么险峻的大山,所谓的仙人岭,也就只不过是一个百余上步高的小山而已,与南方的那些险峻大山根本没法比,自然也就谈不上有多少天险可以倚仗了,纵然占了居高临下的地势,但眼下连败数仗,士气却是已经没有了。
而双方的战斗力,也是唐人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在仙人岭上,说是有三万人,但真正的战兵,只不过两万,剩下的一万,都是辅兵,民夫,青壮,这些人做做土木工程,修修营寨,运送粮草辎重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但指望他们能与唐军对抗,那就是做梦了。
一路回到仙人岭,不待他向刘信达请罪,刘信达已是摆摆手示意免了。
“你能回来,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刘信达道:“今天我与石壮已经交过一次手了。”
进到营帐,看到内里残破的景象,荀琦已经知道这里白日发生过战斗了。
“看起来他们没有占到便宜!”荀琦道。
“只是一次试探性的进攻罢了。”刘信达道:“而且进攻的并不是石壮的本部,而是李敢率领的右千牛卫。这只右千牛卫是柳如烟到了扬州之后新整编的,与李泌率领的那一支右千牛卫完全不能同日而语。可即便是这样的一支队伍,我也没能占到什么便宜。对方从容来攻,而且各处都尝试了一下,然后又从容退去了。”
“以将军之能,当然不会被石壮觑出破绽出来!”荀琦奉承了一句,自己这一次无军令而率兵支援徐勇导至公主岭失守,仙人岭失去了侧翼,万余人马崩溃,刘信达没有责怪他,让他心存感激,要知道,真要论起来,刘信达一刀砍了他也不为过的。
“石壮不需要看出什么破绽!”刘信达苦笑道:“我的实力就摆在这里,仙人岭营寨虽然被傅晓田修建的还算结实,可仓促之间,终是巧妇能为无米之炊。”
“寨子里粮食充足,我们守上一段时间总是没有问题的。”荀琦道:“向大将军距离我们只有三天路程,其前锋更是只有一天的路程。只要向大将军赶到,一切便能迎刃而解。”
刘信达点了点头。“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不瞒你说,我们寨子里的粮草,只能坚持十天,而仙人岭上的水不足,如果石壮封锁山下水源,我们能坚持的时间更短。”
“三天,怎么也能坚持的。”
“这三天,必然面临着一场苦战!”刘信达道:“荀将军今日辛苦了,先下去好生休息,明日还要倚仗将军勇力呢!”
“多谢刘大将军!”荀琦抱拳行了一礼,转身退了出去。
傅晓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这才低声道:“不奉军令,私自出兵,大将军为何还能容忍他?此人不杀,何以正军纪?”
“眼下杀了他有何益?”刘信达叹道:“终究是一员骁将,还是能用来冲锋陷阵的,便算是要追究丧师失败的罪责,也是在此战之后。”
“到时候向大将军来了,他们这些岭南将领,还会得到应有的惩处吗?”傅晓田摇头道。
“那就不是我该管的事情了。”刘信达一笑道:“老傅,咱们想这么多干什么?等我们活下去之后,再来慢慢讨论这个问题就是了。”
“徐勇,只怕这一次是难逃一劫了!”傅晓田犹豫了一下,道。
刘信达没有作声,转过了身,看向了身后挂着的整个仙人岭的布防图。
傅晓田没有再多说话,躬身行了一礼,转身退了出去。
他不知道,此刻刘信达却也在犹豫着。
战争就是如此,一步走错,然后便是身不由己的一步步坠进深渊。刘信达当初在进兵广水的时候,就犹豫过,但最终,还是拗不过上面所谓的大局。一步跳进了这个陷阱,现在想脱身,便成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现在困挠他的一大难题就是,石壮所部这一次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仅仅为了援救广水呢,还是有着更进一步的目标。
如果有,那就只能是鄂州。
如果他们的胃口当真如此之大,想要一举吞下整个鄂岳的话,单凭石壮的兵力,显然是不够的。石壮利用了这个时间差,目的是想干掉自己,同时也吸引向真前来援救。将这两大主力都拖在广水。
那去攻击鄂州的会是那一支呢?
李泌!
刘信达一把抓下了仙人岭的布防图,两眼死死地盯着下方大地图之上那条黑线,那是长江。李浩的水师自战事爆发过一直没有出现。那怕岳阳正在被丁太乙围攻,钱彪被打得狼狈不已,他们也没有前去支援,如果他们想,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自长江进入洞庭湖。
田国凤在襄阳面对曹彬的五万大军,同时困难重重。
李浩可以沿长江而下再入汉江进行支援,他也没有去。
丁俭在夷陵面对着田满堂的五万大军,也只是勉力守卫而已,李浩的水师也没有去。
李浩干什么去了?
他在哪里?
答案只有一个,他的水师,此刻只怕正满载着李泌的右千牛卫,奔向鄂州。
冷汗涔涔而下,他几步走到大案之后,展开纸张,提起笔来,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后,却又凝在了哪里。
他是想写给向真,让他千万莫要来广水,而是应当回师鄂州,有了向真这五万大军进驻鄂州,则鄂州必然无事。
但自己呢!
他脸上汗水滴滴嗒嗒的掉落了下来。
向真如果按自己所说的撤了回去,鄂州是保住了,但自己呢?
自己就要被石壮全歼在这仙人岭上。
如同困兽,在屋里来回地踱了几圈,刘信达终于还是将展开的纸张揉成了一团,丢在了案几之下。
自己不是岭南嫡系部属,当初向真拉拢自己,也只不过是看中了鄂州这地盘,想要从北唐手中夺下这一块大肥肉。而自己能在南方联盟之中立足,并不是因为对方看中了自己的才华,而是因为自己手下还有这两万兵。
徐勇与荀琦都是岭南人,可惜了胜保兄弟俩,跟了自己这么久,这一次却是折损了。
如果没有了手下兵马,自己在南方联盟之中,还有立足之地吗?
没了鄂州,还可以退入江西。
刘信达再一次走到了地图之前,细细地察看起来。
单凭自己一己之力,想要摆脱石壮的攻击退入江西几无可能。但如果向真也难了,那就不一样了,六七万大军,是打是走,那个时候都有更多的选择。
而如果一切都如自己所猜想的那样的话,到时候向真根本就不会再选择与石壮决战了,因为鄂州一旦失陷,那么他们就腹背受敌,除了立即撤军之外,根本就没有其它的路可走。
想到这里,他长舒了一口气。
眼神也变得阴挚起来。
鄂州丢了就丢了,关自己什么事?
想要争夺这天下的是向训。
而自己,如果没有了嫡属自己的亲信兵马,就真的一无所有了。即便是退去了江西,只要手中还有这几万兵,地盘,还怕会没有吗?
天色大亮,山下鼓声隆隆,一夜未睡的刘信达走出了帐外,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接下来,就是努力地守卫,等到向真的大军抵达。
而此时,在广水,徐勇终是没有等到他希望的援军,反而看到了北唐军队将一面面的荀琦所部的旗帜用弩箭给射进了大营之中。
这些旗帜意味着荀琦也完蛋了。
绝望的不仅仅是徐勇,还有他麾下的士兵们。
在梁晗任晓年分两路再一次发起凶悍的进攻的时候,他的大营终于崩塌了。
人在绝望的时候可以屏住一口气死硬到底,可是这口气一旦泄了,那就真成了行尸走肉,任人宰割了。
现在徐勇所部就成了这般模样,当大营被攻破一角之后,其它的三角明明还可以支撑,却仍然在那一瞬间,便塌了。
徐勇,战死于广水城下。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一场心照不宣的算计
“人啊,有时候太聪明了,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情!”看着帐内的一般大将,石壮笑道:“太聪明了,不免会把简单的事情想得太复杂了。会把自己的一些心思不自觉地加诸到对手的身上,有时候,可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梁晗正在专心致志地剔着自己指甲缝里的血痂,闻听此言,抬起头来:“大将军是在说刘信达吗?这家伙的确聪明,而且也是一个有本事的,与我们打了这么多仗,还活蹦乱跳的人,可还真不少见。”
“这一回可没那么便当了。”李敢笑道:“大将军,我有一件事情没有想通,为什么这家伙不在第一时间撤退呢?”
“刘信达对我们是相当的了解,深悉我们北方军队不但骑兵众多,而且我军训练有素,士兵们体能充沛,他要是撤退,必然会被我们追着屁股打,恐怕还没有逃多远,便被我们打得溃不成军了。”石壮笑道。
“说得对!”梁晗道:“他要是敢撤退,我们的骑兵几个穿插,便可以将他的部队切成几大块,然后步卒赶上来吃掉落后的一块,骑兵则在前迟滞那些逃跑的,最终,一个也跑不脱!”
“只不过是慢死和速死的问题罢了!”任晓年笑道:“如今他龟缩在仙人岭上,不正是在等死吗?”
“他在等向真的援军!”罗弘信道。他虽然是武状元,但在座的,资历可都比他要老。说了这句话后,便又闭上了嘴巴。
“武状元接着说说!”石壮笑道。
罗弘信清了清喉咙,道:“刘信达其实不想跟我们打了,但他知道在我们面前撤退,绝对是死路一条,但如果向真来了,他反而有了一条生路。今日白天里,我们又进攻了一次,他的防守的确是滴水不漏,当然,这是我们并没有动用强力武器罢了。但在撤退的时候,我其实是设下了一个小陷阱的,卖了一个破绽给他,希望他能反杀一阵的,可是他竟然不为所动,所以我猜,他是想保存实力,抓准机会好逃跑。但现在他根本没有机会,所以机会,就只能在向真抵达广水之后。”
梁晗哈哈一笑:“你这话不对吧,他刘信达真要是坚持到了向真到来的那一刻,那他们可就有七八万大军了,比我们人数还多,打起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呢!他岂会临阵脱逃?”
罗弘信迟疑了一会儿:“或许他觉得向真即便来了,也不是我们的对手,所以早早就打定了逃跑的主意!”
众人都是连连摇头,觉得罗弘信这个猜测太离谱了。
石壮却是拍手大笑:“武状元果然就是武状元,看问题比你们这些人,可要深一层罗!”
此话一出,梁晗等人都是愕然。
“大将军这话怎么说?难不成您也认可罗将军所说?”李敢惊讶地问道。
“看刘信达的一系列作为,只怕他已经猜到了一些东西。”石壮道:“这倒是让我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大将军想做些什么?”梁晗道。
“我在想,是集中全力将刘信达彻底干掉呢,还是放他一条生路?”石壮敲着桌子,若有所思地道。
李敢微惊:“大将军,不是说要将向真与刘信达全歼在广水的吗?我们好不容易才挣得了这个时间差。”
“此一时也彼一时!”石壮淡淡地道:“我突然发现,刘信达有了自己的一些想法,而且这个想法与向氏还不太一样,这是一件好事。刘信达如今摆出这幅阵仗,就在是告诉我,你可以消灭我,但你也要付出足够的代价。虽然我不惮于付出代价,但如果能达到目的又少死士兵,同时还能为未来埋下一些钉子,为敌人制造一些裂缝,那何乐而不为呢?”
众人都是恍然。
谈到军事,这里的人都是行家,但说到这些事情,他们便一个个瞠目结舌,无法答话了。
“大将军,先前的方案是报请兵部,李相批准了的。”梁晗提醒道。他是石壮的直接下属,不像李敢,任晓年他们,是隶属于右千牛卫。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石壮摇摇头:“这件事情,事后我会向兵部和李相解释的。”
听到石壮这么说,梁晗便闭上了嘴巴,很显然,石壮已经下定决心了。
敲了敲桌子,石壮道:“在这里,先给大家透露一件事情。在此前,这件事情,只限于少数几个人知道,到了今天,已经没有再保密的必要了。”
众人精神齐齐一振。
“以我一卫之力,想要聚歼向真和刘信达两股部队,其实是相当困难的。不是说打不赢,而是即便打赢了,也只能称之为惨胜。所以,我们先前制定了一个打时间差的方案。但是,即便是这个方案,也是为了迷惑敌人的。说白了,这个方案对手也能猜到,而他们猜到之后,就会更加的确信无疑。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将向真的部队,诱进这个战场!”石壮道。
“其实我们有另一支兵马,已经在其后方运动了,是李浩的水师!”罗弘信叫了起来。
石壮点了点头:“向真退出淮南,我军顺势接手了淮南诸地,但他们可能想不到的是,正在淮南收复失地的,可不是真正的右千牛卫。李浩的水师早就满载着李泌的右千牛卫顺江而下,直逼鄂州。”
看着李敢诸人兴奋的表情,石壮淡淡一笑道:“算着时日,向真主力抵达安陆的时候,李泌的右千牛卫,就将对守卫空虚的鄂州展开猛攻。拿下鄂州,然后部队尾追向真所部而来。与我们一齐合力,将之包围在安陆与广水之间聚而歼之。”
“可前提是,我们要先消灭了刘信达这一部人马啊!”李敢道。
石壮看着他,反问道:“你觉得向真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还有多大的机会逃脱?”
“应当很小!”李敢道。
“刘信达恐怕也是这么想的。”石壮道:“所以他要准备在这里苦苦支撑,因为他知道,在我们的眼中,灭掉向真所部,显然比将他全军歼灭在这里,要有价值得多。如果我们一直拿不下来他,就只会将他困在这里,然后将主力调去围歼向真,他的突围机会不就来了吗?”
李敢眨巴着眼睛半晌才道:“他们是一伙儿的,这样打仗,那还能有什么胜算啊?”
石壮大笑:“你以为这天下所有人,都像我们大唐军队如此如臂使指,浑圆如意,上下一心吗?顺风顺水之时,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但大难临头,却是要各自飞了。刘信达不过是一个军头而已,以前依附朱友贞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后来投靠向真亦是如此。你要让他为了谁拼命,他才不干呢!”
“那何不投降我们?”任晓年刚刚说了这一句,又呸了一口:“这样的家伙,我们才不要!”
石壮大笑:“这话说到了点子上,刘信达也知道,我们不会要他这样的人,他投降了我们,最后什么也得不到。他才不会放弃他手里这的些东西呢!”
罗弘信思忖道:“也就是说,我们不把兵力浪费在这样的人身上,他也会知情识趣地不来找招惹我们,免得将手里的本钱折了,这就是一种心照不宣。这样,我们有更多的兵力去消灭向真所部,让仗打得更轻松,而刘信达这样的人,纵然有能力,将来也不会给我们带来太多的麻烦,因为这种人,只要有一丝丝儿的缝隙,他就想钻,从来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但是大将军,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您说这会给敌人的将来造成麻烦?”
大帐之内,其它人也在盯着石壮,他们也想知道答案。
“很简单那!”石壮道:“在这样的战局之下,刘信达居然全须全尾地从我们的眼皮底下溜走了,而来援救他的向真却完蛋了,这样诡异的事情,你说南方联盟这些人看在眼里,会不明白?他们甚至会猜忌刘信达是不是与我们达成了什么协议!”
梁晗哈的一声笑了出来。
石壮没有理会他,接着道:“刘信达往哪里逃?江南。江南观察使钱文中现在比较虚,他的兵马,早前因为不服向训,与向训干了一场,输了,最后投降,现在又被向真带了一部分兵力到了这里,刘信达率部逃到了江西之后会干什么?他会占据一块地盘的,因为这事儿过后,南方联盟必然会猜忌他,他要生存,必然要有自己的地盘。这就等于将江南割裂了一块,钱文中能与他干休?钱文中他惹不起向氏,还怕刘信达?他们之间是要起龌龊的。就向训而言,出于大局考虑,他会容忍刘信达,但也绝不会再信任他。有了这么些事,将来我们弄江西的时候,可就简单多了。”
听到石壮这么一分析,众人都是信服不已。大将军的眼光,果然比众人看得更远,想得更多,大家还在想着眼前的战局,大将军已经想到以后了。
等到众人告辞出帐,石壮这才看向梁晗。
“你笑什么?”
“我在笑,大将军刚刚颇有些公孙老头儿的气质!”梁晗一笑道。“这种算计人的本事,公孙老儿最擅长了。”
“我这可不是阴谋,我这是阳谋!”石壮道:“聪明人自然都明白。可是明白又如何呢,他刘信达,还是会按着我的步子走的。既然可以让士兵少流血便能达成这一次的战略目的,少歼灭刘信达这一部兵马,又算得了什么呢?”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准备迎战
浩浩荡荡的船队一眼看不到尽头,千帆竞逐,站在高处看下去,似乎连江面都被遮蔽了,根本就数不过来。
山顶之上,看着这一切的南军监视哨卡瞠目结舌,纵然他们生于南方长于南方,但这一辈子,却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船只在长江之上集结航行。
飘扬的大唐旗帜更是让他们胆战心惊。
“点燃烽火,示警,向鄂州示警!”为首的一名军官猛然醒悟过来,大声喝道。
三道黑色的狼烟自山顶之上升起。
俄倾,另一座高山的山顶之上,亦同样燃起了三道黑烟。
这是南军示警的最高级别了。
三道狼烟笔直地一路向着鄂州方向延伸而去。
“大姐,你看!”排头的战船之上,李浩指着那三道狼烟,笑道:“他们还是蛮小心的嘛!”
两人在密营之中为了老大这个位子,竞争多年,李浩从来都没有赢过,而越到后来,李浩越是追不上李泌的步伐了,现在,他是心甘情愿地叫李泌一声大姐了。
虽然李泌现在与他一样,亦然只是一位中郎将。但李泌这位中郎将,现在可是担负着整个右千牛卫的指挥,行使着大将军的职责。所有人都明白,柳如烟不大可能再重返军中了,所以李泌这位代大将军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右千牛卫的大将军。
这是密营出身的那一批人,第一个走上这个位置的人。
而李浩自己呢,现在已经完全走上了另外一条路,那就是水师。他的目标,当然不是内河水师的头头,潘沫堂已经老了,将来海上,才是他李浩的天堂。
既然两人已经不存在竞争关系了,那么密营的这一层关系,便只会成为他的助力。
“又有什么用?”李泌瞟了一眼,不以为意地道:“现在就算向真知道了,他来得及回来吗?”
李浩哈哈一笑道:“除非他长了翅膀。不过向真还是很小心的,离开鄂州的时候,还是在哪里留下了五千兵马。算上原本刘信达留下来守老家的一万人,鄂州现在有一万五千守军。”
“刘信达带走了所有的精锐,剩下的这一万人,只有一两千人堪战,剩下的,只不过是他征召起来的青壮,没什么大用。向真留下来的倒是实打实的战兵,不过靠这点兵力,就想挡住我们吗?”
“小弟替大姐开路!”李浩笑道。“鄂州不是问题,咱们得把目光看着向真身上,可不能让石壮占了上风,咱们要是去得晚了,说不定他连汤都不给我们留一口。”
李泌一笑:“你对他倒是佩服得很,刘信达,向真这两个对手,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那有这么容易能让他一口吞下?”
李浩摇了摇头:“大姐,说句实话,以前在密营的时候,屠老大还有田波他们,虽然凶霸霸的,动不动就揍得我们五迷三道的,我还真不怕他们。但石壮啊,连喝斥我们都很少,但我就是怕他。他与屠老大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你说他到底是什么来历呢?公孙先生,章公对此人可也是另眼相看,说什么文武双全,难得一见。”
“他的来历,现在除了他自己之外就没有知道。”李泌道:“我听说石壮给公子写过一封信,可公子看都没有看,直接丢进火里烧了,所以,我也不知道,你别拐着弯儿的跟我打听。”
心思被窥破,李浩嘿嘿一笑,“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一仗咱们得抓紧了,右千牛卫可不能被右骁卫将威风压下去了。”
“你又不是右千牛卫的人!”
“大姐,你是啊,李敢也是啊,咱们可是一家人呐!”李浩正儿八经地道。“现在李敢本来就临时归他节制了,要是您这头再不出彩,到时候,可不就让右骁卫得意了吗?”
“我可没有跟石大将军比较的意思!”
“石大将军自然不在意这些小事,但架不住他下头那些人到时候得意洋洋啊,大姐你想想,到时候咱们真被压了下头,梁晗那张欠揍的脸,可该有多得意!”
李泌大笑:“当年梁晗被我们揍得惨了,后来咱们成了一伙,他不好意思找我一个女人的麻烦,你们这几个被他找机会揍了好几顿吧!男子汉大丈夫,去打回来啊!”
李浩哀声叹气:“打不过,李瀚那个憨子又不肯与我联手,哼!”
“李瀚的功夫适合战场之上大开大合,梁晗原本是江胡功夫,最适宜单打独斗,再加上他在战场之上磨练多年,阴损得很,你们现在这个身份,上去群殴多跌份儿啊,单挑你们一个也不是他对手。能与他面对面交锋的,也就只有石壮,屠立春,柳成林,闵柔这几个有数儿,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别再去找他的麻烦了。对了,你再敢叫李瀚憨子,信不信我回头告诉小九!”
“别别别!”李浩连连摆手:“大姐你饶了我吧,要是让燕九那个小气鬼知道了,等我什么时候回去了,指不定便要发烧拉肚子来个不停了!”
李泌哈哈大笑:“我歇着去了,到地儿了,叫我!”
看着李泌走进舱内休息,李浩脸上也是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前些年,自己与密营的弟兄们走得有些生疏了,这一回通过大姐李泌,应当能将关系拉近一些。燕九给他下药他才不怕呢,甚至还巴结不得。了不起拉几天肚子而已,想比起以后这些兄弟姐妹们能给他的助力,这算得了什么?
燕九是哪种随意给人下毒的人吗?不是兄弟姐妹,这种恶作剧她压根不稀得做。
转身走上指挥舰桥,大手一挥,厉声喝道:“传令全军,加速前进!”
轮桨骤然加速,船只压起的浪花,一波又一波地向着两岸涌去,拍打在两岸岸边。
超过五百艘的船只,其中近一百艘各类战船以及四百余艘商船,满载着两万右千牛卫士兵,向着鄂州方向急驶而去。
接力传递的狼烟终于在傍晚时分,抵达了鄂州城,王又看着离鄂州最近的那三道笔直升起的黑色的狼烟,眼中充满了忧虑。
这是最高级别的警告,意味着来犯的敌人,绝不会仅仅是敌人水师那般简单,唐军水师纵然在水上纵横无敌,但上得岸来,战斗力就要大打折扣,如今既然烧起了三道狼烟,意味着己方的军官能清晰地判断出,敌人是大规模地来犯。
“腾建,你带着你的一万人守城,同时做好出城支援我的准备!”王又沉思片刻,道。
“王将军,不若一齐死守城墙,我觉得更有把握!”腾建是刘信达部属,他很清楚自己麾下这一万人是什么货色。如果王又带着他的人马出城作战,一旦有什么闪失,那这仗,也就不用打了。
“鄂州城外,适宜登陆的也就只有那么一段地方,现在是枯水期,沼泽,淤泥,宽阔的沙滩无遮无挡,正是我们阻拦敌人的最佳战场,如果让他们轻易地走过了这一段,便可以很轻松地鄂州城下展开兵力,随意选取进攻的重点,我只有五千人,分配不过来的。你的这些手下只怕不堪一战。”王又道。“所以,守城,不若去守这一段地方,你的部下,随时支援我便好了。另外,城内所有的弓弩,投石机之类的远程武器,你有多少,给我多少,我要将他们阻挡在水中,不让他们登陆。”
腾建点了点头:“城内这些东西,还是很多的,王将军想要多少便有多少。”
“我已经派人飞马传讯给向将军了,想来向将军会立即回师来援的。”王又道:“所以我们也不用担心,竭尽全力守卫就好了。”
“明白!”
“明天,最迟明天,北唐军队就会兵临鄂州城下,所以腾建将军,我需要你的部下利用今天晚上,在河滩上布下各类障碍,将各类远程武器安装到河堤之上和河堤后方。这些你也是行家,就不用我说了。我的士兵,今天晚上需要休息,明天,他们会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战场之上。”
“王将军放心!一夜时间,腾某保证完成这一切!”
王又点了点头,伸出手去:“腾将军,这一回,咱们可要相依为命了!”
腾建很想笑,但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这一夜,腾建亲自出马,坐镇大堤,上万鄂州守军全体出动,在大堤前后构筑阵地,密密麻麻的投石机被安置在大堤的后方,一台台强弩被钉死在大堤之上,一捆捆的羽产送到了连夜建起的胸墙之后,河滩之上,稍微干爽的地方,都被挖沟掘渠,引来了河水,将其变得泥泞不堪。更在河滩之上洒上了无数的铁蒺藜等玩意儿,当这些东西被沙子,淤泥淹没之后,就显得极其阴毒了。
不得不说,腾建的确是挖空了心思,将这个河滩殂击阵地,布置得极其完美了。
当天色放亮,王又出现在大堤之上的时候,也是连连点头,腾建比他想象的做得更好。
一万余鄂州守军疲惫不堪地退回到了城中,而养精蓄锐了一夜的五千岭南兵马,则出现在了阵地之上。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炮击鄂州
没有让王又等太久。
当灿烂的阳光将江面照得一片炫白的时候,第一艘战船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然后是第二艘,第三艘,第一百艘,直至王又的视野之中被塞满了白帆。
在视野的尽头,大江在哪里拐了一个弯,高山挡住了他的视线,让他不知道,在山的那一边,究竟还有多少敌人的战船。
他有些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敌人怕不是有数万之众。
“擂响战鼓,准备作战!”手指在掌心里生生地掐了一下,他努力地将魂灵儿收回到了身体内,此时此刻,不能有半分的露怯。
敌人是很多,但他们能登陆的地点,也就是自己眼前的这一片地方。环视着戒备森严的阵地,他又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的。
数十艘战舰突然加速,从庞大的船队之中脱离出来,沿着江水一路逆流而上。战舰之上,李浩举起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细细地观察着预定的登陆点敌人的防卫情况。
作为一个积年的老将,对于对手的布置,他还是极其赞赏的,可以说,如果按照过去常规的打法,只怕自己这一方,将要在滩头阵地之上付出极大的代价。
他回头看了一眼侧舷之上那四门黑黝黝的火炮。
但现在不一样了。
火炮的出现,将会极大地改变战斗的方式。
想当初,李相开始组织人手研制火药的时候,他们这些人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种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作用的玩意儿,最后居然会发展出了如此恐怖的武器。
想想最初根据火药弄出来的什么一窝蜂,霹雳火,还有被大家戏称为窜天猴的那些玩意儿,李浩不由得失笑。
研制这东西,花钱如流水,中途还好几次出了人命,不少人对此是持反对意见的。但随着威力越来越大,反对的声音这才慢慢地小了下去。
人命事故仍然在出,但爆炸的威力却越来越大,从最初的那些事故基本上是失火,到后来出事故多半是因为剧烈的爆炸,反对的声音就基本上没有了。
因为所有人都看到了其潜在的威力。
但火炮的出现,仍然再一次刷新了大家的认知。
而这,仍然是在公子的一力主持之下研制成功的。这玩意儿有了现在的威力,除了大把的烧钱之外,死的人也真是不少啊!
扶摸了一下冰冷的炮身,李浩心里想着。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提的,在研制的过程中付出的生命,却会换来战场之上更多的生命被挽回,当然,这是对于自己一方而言,对于敌人,只会有更大的伤亡。
“战舰准备炮击敌方阵地。冲锋船准备载士兵抢滩登陆!”下达了这一道命令之后,李浩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一名炮兵军官,然后向后退了一步。
接下来,就是要看这些专业的天天操弄火炮的人的本事了。
十艘战舰在江水之中一字排开,一根根铁锚抛到了河中,将船只固定了下来。
炮兵军官单膝跪倒在一门火炮之后,在哪里又是眯眼睛又是竖指头的忙活了一阵子,这才站了起来,右手猛然下劈,简单地道:“开炮!”
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甲板之上一股烟雾腾起,整个船只向后一挫,一枚黑色的弹丸便脱膛而出,划过了江面,划过了江滩,卟嗵一声,砸在了大堤之上,在李浩的望远镜里,便只能看见被炮弹砸出来的那个深深的洞孔。
“近了!”他摇摇头。
这是一发校准弹,一发落地之后,所有战船之上的操炮手们都根据这一发炮弹的落点,开始了校准自己火炮的仰角。
大堤之上,当那声巨响传来,王又被吓了一大跳,眼睁睁地看着那枚黑色的弹丸竟然越过了数里的距离,重重地砸在堤岸之上,又是被吓了一哆嗦,但接下来,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有些惊魂未定的他,立马派人将那枚深深镶嵌在大堤之上的黑色弹丸挖了出来送到眼前,看到那枚犹血有些烫火的铁球,王又一下子沉默了。
这他娘的要是擦着挨着,立时便会送了命去。
这是什么武器,为什么射程如此之远?他回头看了看大堤之后的那些密密麻麻的投石机,心中骤然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投石机布置在大堤之后,全远的射程,也只不过是能打到江面之上的浅水区,压根儿就够不着江面上的那些敌人战舰。
“大家小心躲避敌人的攻击!”王又的话语刚刚落下,江面之上,轰隆隆如同打雷一般的巨响再一次的响起。
不过这一次,不再是一声了,而是连绵不断地响起。
江面之上,股股浓雾腾起,以致于王又都看不见那些战舰了。
但那破空而来的铁球,轨迹却是如此的清楚。
他们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道红火色的弧线,向着大堤之后落了下来。
他们攻击的,果然就是大堤之后那为数众多的投石机。
与第一枚落地寂然无声相比,这一次飞过来的数十枚弹丸落地之后,却是猝然再度响起猛烈的爆炸之声。
那些铁球居然炸开了。
所落之处,木制的投石机如同遭到了狂风巨浪的冲击,轰然倒塌,然后熊熊燃烧起来,而投石机附近的士兵,如同被割韭菜一般地被扫倒在地。
王又的脑袋一片空白。
整个大堤之后,一下子便全都乱了。
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攻击的岭南士兵一下子懵了,慌了,怕了。
这是雷公爷爷在显灵吗?
死去的士兵横七竖八,受伤的士兵嘶声惨叫,受惊的士兵狂奔乱窜,当然,也有一些人木雕泥塑地站在那里,不是因为这些人胆子大,而是因为他们被吓得双脚不听使唤,想动也动不了。
未知的东西,总是最让人恐惧的。
大堤之上还是一片混乱之际,江面之上,第二轮炮击再一次开始了。
十艘装上了火炮的战舰一字儿排开,每一次攻击,都是四十枚炮弹齐齐飞来。并不是每一枚炮弹都是开花弹,内里,也间夹着实心弹。而这些实心弹主要攻击的就是那些投石机。
在王又身后不远处,鄂州城头之上观战的腾建,此时的反应如同王又一般,孤独而又无助,他们实在想不出什么有效的法子,来抵御对手这样的攻击。
好半晌,腾建终于反应了过来。
“来人,马上去告诉王又将军,撤回来,撤到城中来。”
他颤声道。
江面之上,第三轮炮击开始了,这一次,他们的瞄准目标变成了大堤,那上面,有着密密麻麻的强弩以及四处乱窜的岭南士兵。
“冲锋船抢摊登陆!”李浩满意地下达了第二条命令,同时用力地拍了拍那名炮兵军官:“打得不错,回头记一功!”
炮兵军官咧嘴一笑。
上百条小船从战舰身后划了出来,每条小船之上装载着八到十名士兵,船桨飞舞,小船如同离弦之箭,向着岸边飞驰而来。片刻之间,便到了浅水区,此时,本该是大堤之后那些投石机发挥阻滞作用,将对方大量杀伤在浅水区的,但现在,这些投石机已经被炸得所剩无几,剩下的几个虽然还在勉力发射,但稀稀疏疏的石弹,对于这些抢滩登陆的船只而言,已经几无威胁了。
小船从水里直驶了出来,在江滩之上又向前滑了老长的一段距离,这才停了下来,而船上的士兵身手敏捷地从船内翻身而下,从船内捞起盾牌,长枪,大刀,向着大堤迅速地逼近。
江面之上,火炮没有再度发射,战舰向着上游方向缓缓驶离,运输士兵的大量商船则顶替了战舰刚刚的位置,向着江滩逼近。
驶进浅水区,从商船之上,士兵们纷纷涌身跳入江中,淌着江水,向着堤岸逼近。
江堤之上王又的士兵此时完全乱了套,有的在跑,有的却还想着抵抗,本来布置的大量的弓弩手,此刻能发挥效力的不足两成,对抢滩而来的北唐士兵,造成的杀伤极度有限。反倒是他们先前布置在河滩之上的那些铁蒺藜发挥了一些作用,让不少的北唐士兵中招。
但相对于抢上岸来的北唐士卒,这种程度的杀伤,根本就不值一提。
回过魂儿来的王又看着密密麻麻地冲过江滩,抢上大堤的北唐士兵,再看一看混乱不堪,完全失去有效建制的己方士兵,长叹一声,转身就走。
从北唐战舰抵达战场,到王又从大堤败走狼狈逃回鄂州城,还不到一个时辰,南方联盟军队布置的第一道防线便土崩瓦解。
回到城内来的士兵倒还有不少,除开死掉的,慌乱之下不知逃到哪里去了的,跟着王又逃回鄂州城内的岭南兵,倒也还有三千出头,不过他们却丢失了所有的投石机,强弩以及大量的箭矢。
北唐士兵不急不缓地开始收拾这些缴获品,将他们一一拆卸,然后运到了鄂州城下,重新组装,原本为阻敌的利器,现在却成了敌人的帮凶。
到傍晚之际,北唐主力尽数上岸,他们还吭哧吭哧地将十余门火炮,也给运到了鄂州城下。
鄂州城险,上一次朱友贞在这里便吃尽了苦头。不过北唐军队显然不准备蚁附作战了,他们准备用火炮直接敲开鄂州的大门。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一个巨大无比的坑
以险峻而著称的鄂州城,在火炮的轰鸣声中,小半日功夫,便告崩溃。倒不是这些火炮给他们造成了多大的杀伤,而是恐惧让他们直接放弃了抵抗。
腾建麾下的那些刚刚征集起来不久的青壮们,在炮火和喊杀声中,没有挺多久,便打开了没有遭到唐军攻击的南门,一窝蜂地涌了出来四散逃去。
腾建与王又根本就无法控制这股逃亡的狂潮,无可奈何之下,亦只能随着这些溃兵,逃出了鄂州城。
对于那些鄂岳本地的青壮们来说,逃出来之后,脱掉身上的衣服,扔掉手上的兵器,一路狂奔回家,拿起锄头,便又变成了农夫,而对于腾建和王又来说,他们现在能去的地方只有一个,江西。
李泌曾经以为自己在攻进城之后,还会遭遇一些有建制的抵抗,比方说巷战之类的小规模地战斗,岂料当她进入鄂州城后,城内无法逃走的本地人,却象鹌鹑一样的温顺。
一年余前,鄂州曾几乎成了她的战利品之一,但岭南向真的插手,使得她功亏一篑,今天,她终于再一次地回到了这里,成为了这里最后的胜利者。
而当初合起伙儿来算计了柳如烟李泌等人的刘信达,向真,却已经落入到了大唐军队的算计之中,眼见着便是一个大败亏输的下场。
当真是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
站在鄂州破败不已的城头之上,李泌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
去年他们是怎样心情低落地离开鄂州,现在就有多么的欢欣鼓舞。
“大姐!”李浩走到了李泌的跟前。
李泌没有回头,而是抬头看着天边即将西落的太阳,道:“鄂州就先交给你了,明天一大早,我会去抄向真的后路,把他围堵在安陆附近,然后与石大将军一起将其全歼。向真所部,算得上是广州小朝廷的一股核心力量,打掉了他,南方联盟的气焰立时便要矮上三尺。从此再也难以生起跟我们争锋的念头了。”
“要不要把火炮带去?”李浩道。
“不带!”李泌断然拒绝。“这玩意儿太重了,装在你船上无所谓,我带上它,一天还能跑多远?现在我要的是速度,火炮的威力再大,于我而言也是累赘。没有火炮就不打仗了吗?向真可没有这玩意儿!”
李浩点了点头笑道:“就算是只提着刀子,向真也不会是大姐的对手。”
“那倒也不尽然。”李泌摇了摇头:“当年金世仁的那批手下,现在都成为了向真麾下得力的军官,其部下的训练,待遇,作风,与我们的军队差相仿佛,而向真又是对我们最为了解的一个南方将领,他的部队,战斗力还是相当强悍的。这一次在兵力之上,说实话我们并不占上风,优势在于我们断了向真的后路,会使其后勤出现问题,而刘信达的部队战斗力远远不如向真。再就是不管是江西也好还是湖南也罢,都是各怀鬼胎,不愿意把他们的部队投入进来。所以这一仗我们肯定是必胜的,但也不必幻想能像打鄂州这样轻松。”
“南方联盟,说来地域广阔,人丁众多,也算得上富庶,但这些家伙们一个个各怀鬼胎,各自小算盘敲得劈啪作响,就这样一盘散沙的一个狗屁联盟,也想与我们较劲,当真不知死字怎么写!”
“人不到绝境,哪里能想到这些!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们能看到的问题,他们未必就看得清楚!”李泌道。
翌日一早,在搜罗了整个鄂州以及附近的所有骡马之后,这支部队立即便向应城开拔。兵贵神速,李泌不想耽搁一丁点的时间。
而此时,向真的主力部队已经抵达了安陆,其前锋部队更是逼近了广水。
在得知刘信达所部虽然遭遇到了困境,却仍然在仙人岭苦苦支撑,拖住了石壮的大部队之后,向真更是兴奋莫名。
刘信达终是没有辜负他。在遭到一连串的打击,损失了接近三成的兵力之后,居然还是顶到了这个时候。
现在,轮到他们让石壮难受了。
刘信达与石壮已经熬战了这许久,就算唐兵再骁勇善战,此时,也应当是疲惫不堪了,而自己的兵马,此时却正是求战心切的时候。
大军一路路地急速开向广水,向真也踌躇满志地跨上了战马。
这将是他人生之中最重要的一次战役。
以前的他指挥的战事,虽然也都是百战百胜,但对于他而言,没有正面击败过一支北唐军队,那就算不是一支真正的雄师。这一战打赢了,既可以让北唐军队战无不胜的神话破灭,也可以为南方联盟军队树立一个正面的榜样。
这一战结束之后,自己将正式确立广州朝廷麾下武将第一人的位置。而到了那个时候,挟得胜之师回返,第一个要清算的,就是江西的钱文中。至于湖南的丁太乙,便容他再逍遥几年吧,毕竟把这个家伙逼急了,完全地倒向了益州与朱友贞组成一个小集团,对于广州来说,也是不利的。
正盘算着这一切的时候,急骤的奔马打破了他的臆想。
使者带来的消息,让向真一口老血险些喷了出来。
鄂州遭到大股北唐军队的攻击。
在马上摇晃了几下,看着战意高昂一路开向广水的军队,向真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回师救援鄂州?
不行!
那会让刘信达部彻底失去战斗意志,要是刘信达垮了,石壮部必然会尾随自己至鄂州,到时候自己还是一个被两面夹击的下场。
现在,唯有向前,先与刘信达联手,将石壮所部击败,然后再两军联合起来反扑鄂州。幸亏自己在离开鄂州的时候留下了王又的五千部属,刘信达的那些留守军队虽然不堪用,但有了王又的五千精锐再加上鄂州城的险固,北唐李泌想要攻下鄂州,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办到的事情,自己完全有时间先收拾了石壮再回师杀一个回马枪。
“管住你的嘴巴!”想清楚了这一切,向真已是下定了决心,冷冷地对使者道:“这件事情,不允许再对第三个人说起,你马上回去告诉王又,不惜代价守住鄂州城,等我回来之后,他就是这一战的第一功臣。”
看着使者有些仓惶的打马回返,向真定了定神,大声下令:“全军加速,今天,必须抵达广水城。”
仙人岭下,石壮收到了向真先锋已经抵达广水的消息之后,呵呵一笑,对梁晗道:“梁晗,你率我部所有骑兵,即刻离开仙人岭,向广水城方向进发,阻挡向真所部先锋军队。”
“是!”梁晗也不多言,石壮将右骁卫所部骑兵以及李敢麾下的右千牛卫骑兵临时编在了一起,骑兵数量超过了万骑。这对于南方军队而言,可是一个不敢想象的数字。想着能带着上万骑兵作战,他心里别提有多兴奋了。
“李敢,你率一万步卒,尾随梁晗骑兵出发。”
“是!”
“罗弘信,你部准备迎接刘信达部的反扑吧!”石壮道。
罗弘信有些惊讶:“大将军,您不是说刘信达已经心无战意,不会与我们大规模的交手了吗?”
“去看看到时候反扑的领兵将领是谁吧?”石壮道:“总是要做好两手准备的。如果率兵反扑的是荀琦,则说明刘信达的确是毫无战意了,他派荀琦只不过是借刀杀人而已。荀琦可是岭南军官,是向氏的心腹嫡系。如果是荀琦的话,我就给刘信达开一个口子,让他溜之大吉。”
“如果是傅晓田呢?”
“如果是傅晓田,那就说明刘信达还要与我们干上一仗,那我也就不客气了,仙人岭我一直没有拿下,并不是我没有能力拿下。那就让刘信达尝尝什么是血与火!”石壮的神色一下子冷酷起来:“必要的时候,我也是不惜流血的。”
北唐军队大规模的调动自然是瞒不过近在咫尺的仙人岭上的刘信达所部的。特别是梁晗所部万余骑兵隆隆开拔而去,场面可是极度壮观,紧接着李敢又率大批步卒离开了大营,他们的方向,无一例外都是广水方向。
荀琦第一个兴奋地冲进了刘信达的大帐。
“刘将军,向真大将军的援兵一定来了,我们的机会来了。”
刘信达微笑颔首:“我们的坚守终于是有了价值,荀琦将军,这些天辛苦了,接下来还要辛苦你一阵子,我们可不能让石壮的军队这么轻易地离开,你可愿意率一部人马为先锋发起反攻,尽量地拖住石壮所部?我们此时该做些事情了。”
“自然愿意!”荀琦连连点头。
看着荀琦离开大帐,傅晓田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怜悯的神色。荀琦这一去,可是将仙人岭上最后一支隶属于岭南的军队给带走了。
“大将军,您觉得石壮真有可能放我们离开吗?”
刘信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率一部人马,自东坡下山,如果一切顺利,我率主力会立即跟上来的。”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合围
石壮设下陷阱,张开了血盆大口。
而刘信达也知情识趣地将荀琦派了出来,让荀琦一头扎进了这个为他准备良久的陷阱。
这是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
这也是一场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典范示例。
刘信达借石壮的刀,将荀琦从自己的队伍之中清理了出去,好使得他的逃跑行为,不会再受到任何的置疑和阻碍。
而石壮也借此机会,再一次重创了岭南向氏的嫡系兵力。
可怜荀琦陷入到了北唐军队的重重包围之中,一直战斗到死,也没有明白他只是一个牺牲品而已,最终倒下的时候,他还以为刘信达没有及时来援,肯定是被石壮绊住了手脚。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与罗弘信血战的时候,从仙人岭的东坡,刘信达已经带着他的主力部队踏上了撤退的道路。
傅晓田顺利地通过了北唐军队的包围圈,证实了刘信达所说的,石壮会放他们一条生路的猜测。
小心翼翼地下了仙人岭,刘信达立即命令部队加速撤离。
石壮策马立于仙人岭的最高处,看着远处渐渐消失的刘信达的部队,若有所思。
“阿爹,如果我们此刻派出一支部队去尾随打击他,保管能将此人也击溃!”
石壮回过头来,伸手摸了摸石平的脑袋:“儿子,杀死敌人有时候并不见得能将利益最大化,像刘信达这种人,留着他,便能为我们创造更大的价值。一名只知道击败眼前敌人的将军,终其一生,也只能是一个在战场之上厮杀的将军,而一个帅臣,则要有更远大的战略目标,走一步看三步是对普通将领的要求,而要成为帅臣,那就要走一步,看十步。”
石平点了点头。
“这些东西,你现在恐怕还不太懂,不过你只要记着就好了,随着你年龄的增长,你会慢慢地体会到这一点的。这个刘信达,便是一个活生生的教材。”石壮微笑道。“战争从来都不是目的,而只是手段。有时候,如果其它的手段能达到战争同样的目的的时候,那么,便没有必要通过战争来实现这个目标。因为战争,终究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伤害的,不仅仅是己方的士兵,还会涉及到很多其它的东西。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便不必通过战争来解决问题。”
石平道:“所以现在明明我们大唐有了击败南方联盟的实力,李相也不准备全体动员,大举与南方发动全面战争,而是想要通过一些其它的手段来实现一统天下的目标是吗?”
石壮大笑起来:“李相就是这么想的。不过呢,仗肯定还是要打的,但那时肯定已经到了最后时刻,一场或者几场战事,便可以解决问题,这样,能将对这片土地的伤害,减到最小。”
“应当是这样的。”石平道:“我已经读完了李相的国家论,民族论两本书,用李相的话来说,南方的人,也是我们的同族,同胞,都是大唐的子民,大家本来是一家人嘛,是兄弟相争,所以,可以通过其它的一些手段,来慢慢地解决其中的问题。”
“不错不错,你能领会到这些已经很不错了。不过李相的国家论,民族论,可不仅仅局限于此!”石壮点头道。
“刘信达可以放过,因为他有可能为我们创造其它的价值,但向真就绝不能放过了,因为他只会给我们带来伤害,是吧?”石平又问道。
“自然。”石壮道:“我们与向氏之间,是根本性的利益冲突,双方没有缓和的余地,是典型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以与他们,除了战争,没有别的办法。走吧,儿子,咱们去广水,去终结这场战役,打完了这场仗,你老子我也该歇息一段时间了!”
“等打完了这一仗,小娘也会给我添个弟弟或者妹妹了,父亲这么着急结束这场战事,是想回去看着弟弟或者妹妹出世吗?”石平问道。
石壮大笑起来:“好小子,真是长大了,敢跟你老子开玩笑了。”
“我当然长大了。”石平挥了挥手里的马槊,“可是你始终不允许我上阵领兵作战。便连梁晗叔叔都说我的武艺是上上之选了呢,他想赢我也不容易呢!”
“胡说八道!”石壮笑道:“你梁叔叔真想收拾你,不过是三招两式,平素他是逗你玩呢!再者,李相可是已经规定了十六岁方才成年,才能允许参军,务工等。”
“我过年就满十六了!”石平恼道。
“那现在也还没有满十六。”石壮道:“我可不想违反律法让军法官来找我的麻烦。本来你在军中跟我学习参赞军务,军法官就已经很不满了,据我所知,他已经告了我好几状了。”
“那家伙好讨厌,老是找您的麻烦,每次看到我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亏得阿爹您也忍得了他,还对他那样的好。”石平不满地道。
“这是大人的世界,你还不懂!”石壮道:“那是一个好人,一个有能力的人,一个可以让我托附生死的人,在我作战的时候,可以放心地把后背交给他的人,所以,你,对他也要尊敬,知道吗?”
看着石壮认真的模样,石平实在有些不懂,但又不愿意承认,要是承认了,岂不是正如老子所说的那样,自己还没有长大吗?
他低下了头,瞅了一眼自己的裤档,在心里默默地道:“爹,你儿子已经长大了呢!”
刘信达一路狂奔数十里,到天黑的时候,终于与先行的傅晓田汇合。看到刘信达带着主力部队安然抵达,傅晓田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大将军,我们这就算逃出来了?”傅晓田问道。
“还不见得!”刘信达道:“今天休息一晚,明天我们一定要赶到红安。三天之内,我们要抵达罗城。晓田,我们现在所有的时间,都是向真为我们争取出来的,一旦我们走得慢了,向真被他们歼灭了,那他们指不定回过头来便会来找我们的麻烦。北唐多骑兵,到时候我们就麻烦了。”
傅晓田有些忧心忡忡地道:“大将军,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您的猜测,万一向真根本就没有被抄后路,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应当不会出我所料!”刘信达摇头道:“不出意外,这两天,便应当有消息传过来了,到时候便可见分晓。万一出现了你所说的那种情况,那咱们就直接回鄂州去,只要控制住鄂州,向真又能拿我怎么样?不过在我看来,向真这一次算是完蛋了,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问题。”
“但愿如此!”傅晓田道。“可是大将军,我们既然要加快速度,还带着这些民夫青壮干什么,他们除了消耗粮食之外,还走得慢,大大影响我们行军的速度。”
“你可真是糊涂!”刘信达瞥了他一眼,“我们这一回是去哪里?去江西。去钱文中的地盘之上讨饭吃,这口饭有哪么好吃吗?说不得还是要看看谁的手腕子更硬的。这万余民夫,现在是负担,等到了江西,这就是我们的基本盘啊。到时候,我们抢得一块地盘,然后将这些土地分给这些人,那些本地人必然是不服气的,惹不起我们,自然就只会去惹这些人,而这些人为了保住得到的东西,就只会依靠我们。他们,是我们的基本盘。”
“抢一块地盘?”傅晓田惊道:“广州朝廷不给我们拨军饷了吗?”
刘信达回头瞅了一眼广水方向,幽幽地道:“经过了这件事,你觉得我们与向氏的关系,还能回到从前吗?”
傅晓田一阵默然,说到底,这一次可是他们将向真卖了一个干干净净,只怕到现在,向真还以为他们在仙人岭与石壮血战呢!
第二天,急急行军中的刘信达终于得到了确切的信息,北唐李泌与李浩两人奔袭鄂阵,一天之内,便攻下了鄂城,全歼了王又部与腾建所部,王又与腾建两人仅以身免。
刘信达与傅晓田二人释然之余,却又震惊不已,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鄂城居然是在一天之内便被李泌和李浩二人攻下了。
既然局势已经发展到了这一地步,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好猜了。按时间预估的话,接下来的两三天之中,向真便会被石壮所部与李泌所部包围在广水一带。
北唐军队两支齐装满员的卫军对付向真所部,那么向真的下场已经是可以预见得了。
二人在红安稍稍休整之后,再不犹豫,一路向着江西方向狂奔。
李泌是在行军途中,收到石平派出来的信使送来的关于刘信达所部的消息的,虽然有些惊愕,但却并不以为石壮之举有什么问题。
与石壮一样,李泌的眼光,也不是一般的将领所能比拟的,她的丈夫虽然是一个死脑筋,但她的公公,可是正牌子的大唐进士,如今的大唐吏部首脑。
三天之后,李泌所部与石壮所部,完成了对向真的合围。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最后的生机
向真拄着刀,坐在广水城破败不堪的城楼之上,他的士兵们虽然已经疲惫不堪,但仍然在竭尽全力地想办法修补到处都是缺口的城墙,想要恢复到早先城墙的高度,厚度基本上不可能了,只能将一些残砖烂瓦破石等勉力地将缺口堵起来,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北唐军队太歹毒了。
在向真的先锋队伍,由其心腹大将李祖新所统率的军队抵达广水之时,广水城中留守的唐军稍作抵抗,便放弃了广水城,李祖新轻而易举地获得了一个立足点,不由喜出望外,当下便派驻了军队进驻广水城。
接下来他们将要与刘信达的部队联手与石壮在这里进行一场大战,有广水这样一个地方作为基点,自然是好处多多。
在他们看来,被刘信达缠住的石壮所部,之所以会放弃广水城,只不过是不想将兵力分散在各处被他们各个击破而已。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唐军在放弃的广水城中,埋藏了大量的猛火油弹以及黑火药。
北唐军队原本的打算是想干掉向真的。
李祖新的本意,也是想将广水城作为向真的中军所在地。但一个意外,让向真决定将自己的中军直接前提到仙人岭的战斗一线。
因为鄂州方面的最新消息已经传来,王又,腾建连一天也没有坚守住,便被李泌,李浩联军拿下了鄂州,一万五千余南方联盟军队溃败。
这便让向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现在事实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要是他不尽快地与刘信达联手将石壮所部击败,歼灭的话,等到李泌围上来,他向真就是翁中之鳖。
破釜沉舟,决死一击,利用兵力上的优势,哪怕是兑子,也要先击败了石壮再说。这便是向真的想法。
所以,他只是将军队所带的粮草轨重一股脑儿地送进了广水城中。这样,他在与石壮决战的时候,也就不怕石壮来偷袭他的后勤,他只需要少量的人手,便可以将后勤辎重保护得很好。现在对于向真而言,每一份力量都是宝贵的,他要倾尽全力与石壮一战。
一切都安排好了,军队也都摩拳擦掌准备出击了。
深夜时分,一声巨响,一场无法扑灭的大火,让向真所有的雄心壮志,所有的苦心孤诣化为了泡影。
隐藏在广水城中地下秘道之中的北唐死士,点燃了猛火油与黑火药,向真数万大军的后勤辎重连带着上千精锐士卒,在向真的面前,化为了乌有。
但这并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石壮主力突然大举压上,梁晗上万骑兵出现在了广水城左近,紧接着是李敢的大队步卒。光是这两部人马,便已经超过了二万余人。
石壮的主力,居然并不在仙人岭。
那么,刘信达在干什么?
他为什么坐视着石壮的主力部队出现在了这里?
向真愤怒之余,却又惊慌失措。
接下来斥候打探来的情报,更是让他绝望到无以复加。
刘信达跑了。
准确地说,是石壮故意把刘信达放跑了。
如果刘信达愿意与他向真同舟共济,他们不是没有绝对反击的希望,不是没有反败为胜的可能,但刘信达这一路,却是彻底地葬送了向真唯一的希望。
一支近五万人的大军,没有了后勤,没有了援军,前有强敌窥伺,后有劲敌尾随,这仗,还能怎么打?
突围!
唯有马上突围!
两条路可供选择。一是向江西方向突围,另一条,则是往湖南方向突围。一左一右两条路,没有第三个选择。
向前,是河南地界,那里现在唐军正大量云集,向后,李泌的右千牛卫正气势汹汹而来。
但两次突围都以失败而告终。
石壮在这两条道路之上都设下了重兵堵截。一连数次的尝试,都以惨痛的失败而告终,四万余大军,急速缩水到了一半。两万余人,要么战死,要么投降,要么逃散。
三天后,当李泌的右千牛卫亦赶到了广水的时候,连最后一丝希望也完全断绝了。
拄刀而立的向真,看着广水城周边,灯火通亮的唐军大营,心中一片茫然。
风呼呼地吹着。
一阵阵的饭菜的香气随风而来,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肚腹之中也咕咕的响了起来,唐军正在用餐,而他的军队,今天已经彻底断粮了。
或者明日,就是自己的毕命之时。
唐军都用不着耗费力气来进攻了,现在饥饿,殾能将自己的军队击垮。
“大将军,吃一点吧!”身后,传来了李祖新的声音,他的手上捧着一个缺了一大块的瓷碗,里头半碗黑乎乎的东西。
“还只是半焦,可以吃的。”李祖新的声音有些哽咽。
这些本来是他们随军携带的粮草,但广水城的一场大火,让绝大部分粮食化为了灰烬,剩下的,也差不多都成了这种玩意儿了。
转动着眼珠,向真看着城下的士兵,不少人都在瓦砾石头缝里挖掘着,嘴上一个个都是黑乎乎的。
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地啪啪地掉落下来。
“大将军,起风了,是雨风!”李祖新道:“要下大雨了。”
“下大雨?”向真茫然地道。
“是,下大雨。”李祖新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您必须突围。”
向真苦笑起来,指着周边的唐军大营:“能往那里走?与其被人像撵兔子一样的杀死在野地里,我情愿站在这里,堂堂正正的战死。”
“大将军,留得有用之身,以作东山再起之望。”李祖新摇头道:“战死自然是很容易的,但您甘愿就这样死在这里吗?不说什么大志未酬,单是这一次,如果不是刘信达脱离战场,将我们卖给了石壮,我们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
提起刘信达,向真眼中顿时怒火熊熊,自己一路辛苦奔波,就是为了救援刘信达,临到末了,这个王八蛋跑了,却将自己陷在了这里。
他为什么能跑掉?不与石壮达成某种交易,石壮会让他跑掉?
而交易的条件,自然就是自己了。
“大将军,您得活着回去,将那刘信达千刀万剐,才不枉了我们死在这里的兄弟们!”李祖新的拳头捏得卡卡作响。
向真垂头半晌,方才抬起头来,道:“即便我想突围,又怎么能突出去?”
“有机会!”李祖新道:“看这天时,只怕后半夜,便会有大雨倾盆。唐军紧盯着的只是您和您手下这最擅战的数千精锐。而这个时候,最可靠的也就只有我们花费了绝大力气和金钱训练出来的这一支部队了。其它的,只怕唐军再度发起攻击的时候,就要溃散了。”
“所以呢?”
“将最后的精锐分成两部,一部向江西方向突围,一部向湖南方向突围,其中一部,打着您的旗帜,让人穿上您的盔甲。”
“这太明显了。”向真摇头道:“石壮可不傻。”
“所以,他们一定会认为您在另外一支突围队伍里。”李祖新道。
“我不在另外的一支吗?”
“当然不在。您换上普通小兵的衣服,混在溃散的军队之中,只挑几个最忠心的人跟随,到时候数万人的大战场,敌人的注意力又被分散到这两支成建制的队伍之中,其它的溃兵,只怕他们并不在意,这是您逃出去的最大机会。不管最后是逃到了岩子河还是广水河,哪怕是抱一根浮木顺水而下,也可以脱离对方的包围圈,然后再想办法逃出去。”李祖新道。“如果这样还是落在了对方手中,只能说是我们的命该绝于此了。”
“五万大军,一朝尽丧!”想到即便逃出去,也是孤身一人如丧家之犬,向真不禁悲从中来。
“大将军,东南之地,并不缺人,只要您回去了,便有机会。这一次的战事,我们也看到了,您一手训练出来的精锐,与唐军是可以正面抗衡的。只要再练出这样的一支部队,以后便有复分的机会。”
“你怎么办?”
“我会率领不打旗帜的那一支突围。”李祖新笑道:“我会奋战到最后一刻,竭力为您争取更多的时间,真到了支撑不住的时候,我如果还有一口气,就会投降。您逃出去以后,如果有机会,别忘了找北唐人把我赎回去。”
听到此语,向真鼻子又是一酸。
当真是英雄末路,一时气短了。
“大将军,我们开始准备吧!”李祖新道。
三更时分,果如李祖新所言,大雨倾盆,狂风骤至。人立于风雨之中,触目所及之处,不过周遭数步方圆。也就在这个时候,广水城中,最后的两万余南方联盟军队,在呐喊声中,分成数路,冲了出来。
他们竟是四面八方同时出击。
而唐军,显然也作好了一切准备,当向真所部开始突围的时候,立时便遭到了他们强有力的反击。
正如李祖新所言,除开那分成两支的向真嫡系亲军之外,剩下的约一万五千余南军,在稍作抵抗之后,立时便失去了所有的指挥,四面八方,慌不择路,到处乱窜。
狂风暴雨之中,整个战场乱成了一锅粥。
第一千零七十章:仅以身免
李祖新的谋划成功了。
一万多南军士兵的崩溃,反而让北唐军队有些猝不及防。战场局势彻底混乱,不过是一方在逃窜,另一方却在追杀而已。
逃的人,不成建制,成了一盘散沙,追杀的人,也慢慢地一队接着一队地脱离,分成了基干支小队伍,四处围追堵截。
在这样的局面之下,两支仍然成建制突围的南军部队自然就吸引了北唐军队的注意力。
李敢率领一队人紧紧地追逐着打着向真中军大旗向东面突围的部队。而梁晗则率领另一支骑兵,对另外一支向西面突围的南军穷追不舍。
不管是石壮,还是李泌,都没有想到,他们最想抓到的向真,此刻穿着普通士兵的服饰,在七八名近身护卫的贴身保护之下,见缝插针地在混乱的战场之上一路向外溜去。
雨下得太大了,这样一支小队伍,没有吸引到多少人的注意。遇到了大队的唐军,这支小部队立刻便会躲避起来,而对于少数的唐军,这支小部队则会直接杀过去。
当看到岩子河流淌的河水的时候,向真是喜极而泣。
此时,已经时近中午了,雨渐渐的小了,岩子河亦是水位暴涨。咆哮汹涌的河水,此刻,却成为了向真的救命符。
八名武艺高强的贴身护卫,此刻只剩下了三个。
顾不得半日厮杀疲惫之极的身体,三名护卫迅速地砍伐了几棵碗口粗细的树,本来还想扎一个简单的筏子,但在他们的身后,却又隐隐有马蹄之声传来。
不知来者是友是敌,他们都不敢冒半点险了,几人互视一眼,咬咬牙,将树推进了河水之中,解下腰带,将自己捆在树干之上,然后一步一步地向着深水区涉水而去。
当脚下一虚的时候,河水已经带着他们,向着下游方向冲去。
河水之中有不少的杂物,几棵树随着浪涛起起伏伏,很难发现,在其上,居然还藏着几个人。
河水带着他们脱离了战场,但同时,也将他们带向了未知的风险,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他们将会遭遇到什么。
李祖新浑身鲜血淋漓,半伏在马上向前狂奔。在他的身周,簇拥着他的已经不到百骑,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穿着打扮,都酷似向真的人。
李祖新带领着的便是那一支没有打着旗号的向真嫡系亲兵,半夜厮杀,随着李祖新冲出来的,也不过只有这百余骑而已。
而在他们的身后,梁晗正紧追不舍。
战马两蹄一软,摔倒在地,马上的李祖新也被甩了出去,战马悲嘶着昂起头,努力地想要站起来,但挣扎良久,却都是徒然。
百余名骑兵纷纷勒马停下,几人翻身下马,扶起了李祖新。这才发现,李祖新身上大大小小的也不知有多少伤口。血此时早就已经不怎么流了,伤口反卷,露出白生生的肉芽子。
“跑不动了,”李祖新坐在泥泞之中,挥了挥手:“还能跑的,赶紧跑!跑得一个是一个!”
百余名骑士默然站在原地,却是没有一个人离去。
李祖新苦笑了一声,也不再言语。
这支军队跟着向真多年了,是完全仿效北唐军队建立起来的。如果整个南方军队,都是按着这个模式建立起来的话,那么与北唐军队并不是没有较量之力。可惜,就是这万余人的队伍,便几乎耗尽了向真所有的精力。
高额的薪饷、福利,优厚的伤残死抚恤,对于家属的特别照顾,让这一支部队成为对向真死心塌地。
但这是用钱堆出来的。
在南方,除了这样一个特例之外,想要大规模的如此建设,根本就不可能。在哪些节度使,观察使的身边,或者都有一支这样的部队,但人数太少了,最多的也不过几千人而已。
而李泽的北唐,这样的军队有几十万。
李祖新叹了一口气。
远处传来了急骤的马蹄之声,李祖新勉力抬起头,一队骑兵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正风驰电掣而来,为首一人,正是这一仗中,他与之多次交手,身上被对手留下了多道伤痕的北唐大将梁晗。
百余名南军士兵并没有上马,与李祖新一样,他们的战马,也早就没了力气了,上马与对手骑战,死得会更快。他们密集地簇拥在一起,将李祖新围在正中。
梁晗停在了距离他们数十步的地方,看着这一支让他追了好几十里的残兵败将,眼光上上下下地搜寻着。
李祖新长笑一声,却是努力地站了起来,伸手将身边的一人拉了过来,大笑道:“梁将军,你是在找他吗?”
那人的头盔被取了下来,面甲之下,一张与向真有着几分相似的面孔出现在梁晗的面前。
西贝货!
梁晗勃然大怒,知道自己这一次是被别人涮了。与对手交战的时候,两千多骑兵一直将这个人死死地护在中间,那怕最后他们只剩下一两百人,这个人仍然在他们的正中间。
这让梁晗深信不疑,他们保护的人,就是向真。
李敢去追的那支打着明晃晃的向真旗帜逃跑的队伍,虽然也足够精锐,但绝对不会有向真在内。对于这个,梁晗有着充分的经验,在大漠之上与契丹人作战的时候,他们经常用这招。
正以为自己将活捉向真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才是被骗的那个,心中当真是恼火之极。
“李祖新,你他娘的以前也是大唐军官,离开左骁卫不过五六年时间,便如此死心塌地的为向氏效死了吗?北地如何,你比那些南方人要更清楚吧?”梁晗怒道。
李祖新一笑道:“梁将军说得不错,北地的确比南方要更好一些,至少普通人过得比南方人要更好一些。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在左骁卫之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校尉军官而已,后来到了南方,蒙大将军看重,一路提拔,做到了三品武将,更有了与梁将军你这样的人物正面交锋的机会,要是在左骁卫,这个时候只怕我早就退役,成了一名农夫了吧?”
看着李祖新,梁晗摇头道:“那至少你会活着,会娶上妻子,有几十上百亩土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我也想建功立业,我也想功成名就,我也想名垂青史!”李祖新淡淡地道:“梁将军,当年与我一齐去到南方的那些左骁卫官兵,都是这样想的。”
梁晗怒极,长枪虚刺,在空中嗡嗡作响。
“现在,你们都死得差不多了吧?”
“愿赌服输!”李祖新道。“死则死耳,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这个时候死了,以后史书之上也会留下我的名字吧。某年某月某日,两军大战广水,北唐军队大胜,毙敌无算,然后下面大概率地会列上当场被杀死的大将的名字吧?哈哈哈,梁将军,想来多年以后,你也会记得我,因为你被骗得好惨?是不是?”
梁晗脸色涨红,长枪提了起来:“你是想死吗?”
“不错!”李祖新提起了刀,却是搁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梁将军,李某让你的映象再深刻一点。”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李祖新用力一勒,鲜血喷溅,浇了身边的人一头一身,身体旋即轰然倒下。
“杀啊!”
“为将军报仇!”
百余名南军士卒红了眼睛,提着刀枪,向着梁晗等人冲来。
梁晗没有动,身后的骑兵却是蜂涌而出,马踏刀劈枪刺,不过片刻功夫,地上便已经伏尸累累。
缓缓纵马来到了李祖新的尸体之前,梁晗低头瞅着已经毫无生死的尸体,摇头道:“狗日的,你说的不错,你的确让老子对你映象深刻。本是大唐大好男儿,就他娘的这样死了。秦诏金世仁,你们害人不浅呐!”
当年,如果不是因为秦诏和金世仁,像李祖新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去得了南方?这些人死了,可是秦诏如今还在武邑好好地活着,而金世仁远渡重洋,去了李相所说的美州,如今在哪里可是风生水起,颇有咸鱼翻身的架式。
“向真跑了!”石壮看着李泌,两手一摊,“战场已经彻底打扫干净了,没有发现这家伙的尸体,看来真如被俘的那些几个南军军官所说的那般,这家伙是混在乱军之中走脱了,倒也颇有几分本事。”
“走了就走了。”李泌却是不以为意:“这支军队是南军联盟之中最强的一支部队,这一次被我们一举全歼,对于南方联盟来说,是一个重大的难以挽回的损失。下一次再碰上他,再抓他一次也就是了。”
“向训遭此重创,实力大损,在南方联盟的话语权,可要大大降低了,以后,他们狗咬狗的时候多着呢!”石壮笑道:“不过还是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李泌眉头一皱,“是什么?”
“刚刚内卫送来了情报,田国凤从襄阳撤退了,襄阳落入到了曹彬的手中。”石壮道。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惊慌失措
刘信达所部进入江西境内,没有丝毫的客气,抢占了九江,驱逐了原有的官员,直接将九江府纳入到了自己的直接统治之下。
消息传来,钱文中暴跳如雷。
眼下,春耕刚刚结束,钱文中立即征召府兵,准备讨伐刘信达。
然而还没有等到他的征召完成,刘信达的使者却是先一步抵达了
“傅晓田见过观察使!”换下武将甲胄的傅晓田,身着一身文士服装,抱拳向钱文中行了一礼。对于大堂之中两边那些怒形于色手按刀柄的将领或者文职官员。
“傅将军,你到得洪州,也应该已经看到了我的大军已经正在集结了,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让人信服的答案,那么,这支军队,就将马上开赴九江,而你,就是自投罗网,我可要拿你的头颅来祭旗了。”钱文中阴沉沉地道。
傅晓田昂然而立,道:“观察使,您集结大军是对的,而且非常及时,不过对手,恐怕不是我们。”
钱文中眯起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傅晓田叹了一口气道:“观察使,您就不奇怪我们本来在鄂岳广水一带与北唐军队作战,怎么就突然转回了江西吗?”
“我怎么知道?”钱文中哼了一声:“说不定你们已经投靠了北唐也说不定。”
“如果我们投靠了北唐,我还敢到您这里来吗?”傅晓田摇头道:“广水一战,我们输了。向真大将军的数万兵马,被唐军的右骁卫与右千牛卫团团包围在广水一带,我们算是见机得快的,稍慢一步,我们也就被他们包了饺子了。”
“你说什么?”钱文中一下子站了起来。“你开什么玩笑?”
“这样的大事,我哪里敢跟钱观察使您开玩笑!”傅晓田道:“我是在一进入江西境内,便奉了刘大将军的命令,脱离了大部队,日夜不停地向洪州赶过来,就是为了向您送达这个消息,也是刘将军担心您对我们有什么误会。”
钱文中缓缓地坐了下来。
“你所说的这都是真的?”
“真的假的,两三天之内,肯定就会有确切的消息传过来了。”傅晓田道。“所以观察使,接下来您的军队,不是去讨伐我们,而是要想着如何应付北唐军队了。鄂岳尽数落入到了北唐军队之手,您说接下来他们会干什么呢?要是我们没有任何的防范,只怕他们就会趁势而来了,到时候,钱观察使您还能保得住江西吗?”
钱文中瞪视着傅晓田,半晌,才挥了挥手:“来人,送傅将军下去好好休息。傅将军,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呆在房间里,不会少了你的吃喝。”
傅晓田微笑躬身:“多谢观察使体恤,这些日子,又是作战,又是赶路,一天都睡不上两个时辰,现在能舒舒服服安安心心地睡一个好觉,正是我所想的。告辞。”
傅晓田一去,大堂里顿时热闹了起来。
“大哥,您说傅晓田所说得是真的吗?”钱文东站了起来:“是不是刘信达的疑兵之策,让我们不敢去讨伐他们,好让他有时间准备?”
钱文中瞪了他一眼,“你糊涂。傅晓田是刘信达现在手下最得用的大将,就算是要用疑兵,刘信达会舍得让傅晓田来吗?他所说的事儿,八成是真的。”
堂中顿时沉默下来。
好半晌钱文东才道:“那现在怎么办?就让刘信达占了九江?”
钱文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因为如此,刘信达才有底气。知道接下来我们还要仰仗他手下的军队一齐来对抗北唐。他之所以派傅晓田来,就是在向我表明一个态度,九江他是占了,但什么事情都好商量,傅晓田是一个可以作主的人。”
“刘信达是怎么逃出来的?”钱文中麾下大将吕锦豪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向真可是前去救援刘信达所部的,没道理刘信达逃了出来,而向真却被对方给团团包围了啊?”
钱文中叹了口气:“这还不简单吗?刘信达把向真给出卖了。他能逃出来,是以向真被包围为代价的。”
“那刘信达岂不是已经投靠了北唐?”吕锦豪一惊道。
“投降北唐肯定是不会的。”钱文中思忖了片刻,“但他与北唐将领之间有某种交易是必然的。在北唐人眼中,向真的价值,比起刘信达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如果能一举全歼向真,那么,放刘信达逃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个脑后长了反骨的东西,他与向真联兵,兵力多达十万,与北唐军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如此作为,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吕锦豪怒道。“现在又想来害我们吗?观察使,这样的人,绝对不能留,他现在能害向真,将来就不会害我们吗?”
“那是将来的事情!”钱文中瞪了吕锦豪一眼道:“如果向真已经全军覆灭了,那么摆在我们面前的就是北唐军队极有可能大举向我们发起进攻,刘信达在九江,的确可以为我们分担一部分压力。”
想到北唐军队如果挟扑灭向真五万大军的威势侵入江西的话,堂中所有人,都不禁背脊凉嗖嗖的,现在可以说是江西最为虚弱的时候。几年前与向氏对抗,几仗下来,损失了不少精锐,后来见势不妙投降了向氏,虽然保住了江西的地盘,但麾下大部精锐都被向真给整编了。现在倒好,随着向真一起被歼灭在了鄂岳。
如今整个江西观察使,称得精锐的,不过就是驻扎在洪州的隶属于钱文中的两万兵马,一支由吕锦豪率领,一支由钱文东率领。剩下的,能动用的,就只有征召府兵了。
北唐军队如果真打来,只怕又是一个兵败如山倒的下场。
“马上派人去打探消息。”钱文中站了起来,“事到临头,怕也没有用。第一条,我们要加快征召府兵的步伐,十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上,尽在征召之列。第二条,加征赋税,征集粮食,我们需要大量的军费和粮草备战。第三条,派人向广州求援。”
“观察使,刚刚春耕结束,现在老百姓手中的钱粮是一年之中最少的时候,此时再加征赋税,只怕……”一名文官站了起来,有些不安地道。
“顾不得这么多了!”钱文中阴沉着脸,“要是北唐军队打过来,我们没有足够的钱粮,怎么抵抗,此事不用再讨论了。”
“加征赋税的同时,不若也同时要求大户们乐捐吧?”这名文官鼓起了勇气道:“正如观察使所说,北唐军队真打过来了,大家什么都不会剩下,想来大家还是乐意的。”
堂中文武官员神色各异,有人低头沉思,有人左顾右盼,也有人瞪着眼看着这名文官。
钱文中呵呵一笑:“喻安,你说得对,此时,正该是同舟共济的时候,我钱氏带一个头,出钱十万贯,粮五万斤。这事儿,就由你来负责,自我之下,你列一个单子,大户人家每家要出多少拿来我看,然后便按着这个单子去收取。”
喻安大喜,躬身道:“观察使英明。下官领命。”
“两件事同时进行,都由你来负责吧。”钱文中指了指喻安,“你本是我江西的库藏大使,这件事也正好是你的职责范围之内的事情。”
“下官一定做好这件事。明天,明天下官就把所有的细则拿出来。”喻安深深一揖,“下官这便去做事了。”
钱文中挥了挥手,道:“大家都去做事吧,这一次一个应对不当,我们只怕都是身家性命难保,万万懈怠不得了。”
等到众人都出了大厅,钱文东才走了过来:“大哥,我们真要拿这么多钱粮出来?”
钱文中斜了一眼:“整个江西都是我们的,这点钱粮算得了什么,现在拿出去,要是保住了江西,拿回这些东西来,需要多少时间?”
“那些大户肯出钱粮?”
“所以让喻安去办!”钱文中道:“回头你不妨再给他暗示一下,让他放开手脚去办。哪怕是手段酷烈一些也不要紧。此人出身寒微,是一个办事的好手。”
钱文东会意地点了点头:“要是以后真有什么不妥了,推他出去顶事,影响也不会太大。”
“忠心办事的人,我向来都奖赏分明!”钱文中冷哼了一声道。
钱文东一笑,“那我这便去给他再打打气,再配备一些人手给他。”
整个江西开始全体动员的时候,在与鄂岳交界的阳新,王又已经收集了大约两三千残兵了。在这些溃散下来的残兵之中,相当一部分是从广水逃回来的,这让王又惊吓不已。
向真全军覆灭,对他的打击太大了。而今天,腾建又带着一部分人跑了。他在得知了刘信达在九江之后,没有丝毫犹豫,带了其中一部分人马,径直奔了九江。
而王又,却想在阳新再等一段时间,他还不死心。整整五万人呐,就这样没了?而且向真大将军到底如何了?没有一个确切的消息,他也不想离开。
也许会有奇迹发生呢!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重压之下的妥协
站在栅栏之后的一处简陋的箭楼之上,王又看着绵绵的春雨,这两天,不断地又溃兵汇集而来,他的这个营地已经收拢了多达五千余人,而随着溃兵越来越多,他知道的消息也越来越多。
大军的确是没有了。
李祖新也战死了。
整个鄂岳已经落入到了北唐军队手中。
唯一的好消息是,大将军向真,到现在仍然下落不明。
这个时候,下落不明反而成了一个好消息了。可以肯定的是,北唐军队肯定没有抓住或者杀死向真,否则对方一定会大力宣扬了。向真的死或者俘,都会对广州朝廷再度造成打击的。没有这些消息,就说明向真还活着,还没有落在对方手中。
北唐右骁卫与右千牛卫在围歼向真数万大军的时候,并没有使用他在鄂州遭遇的那样变态而凶猛的炮击。一场经典的合围,切割,穿插,硬生生地将向真的四万多大军给击溃了。弄清楚了这一点的王又更加的沮丧。
向真所率领的军队,可是公认的南方联盟中最具有战斗力的一支部队,但在北唐大军面前,亦然是不堪一击。
王又很清楚,向真麾下的军队,完全是在模仿着北唐军队的一切,使用的操典,便是北唐军队通用的。
而这本操典在南方联盟之中的推行,一直受到了莫大的阻力。因为这里头涉及到了太多的各方各面的利益,如果要平衡各方面的利益的话,那这本操典,就会沦为一张废纸。而这一次的惨败,只怕会更为向真一直在努力的军事改革蒙上一层厚厚的阴影。
王又在阳新已经等了十天了。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一来,阳新本地能筹集到的粮草几乎已经全部被他弄来了,而向洪州的钱文中的求援,也如同石沉大海,连个响声儿也没有听到。
二来,唐军的先锋,由任晓年率领的右千牛卫一部,已经在向阳新方向挺进,再不走,搞不好就走不了啦。
军营之中已经在打点行装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打点的。这支军队,现在好多人连最基本的兵器都在逃跑的途中丢掉了。
他再次地看了远方一眼,正准备转身离开箭楼的时候,眼光却是凝住了。
远处的小道之上,一个步履蹒跚的身影,正踉踉跄跄的向着他的大营靠近着。虽然还看不清那人的容貌,但身形轮廓却是那样的熟悉,王又心里一阵狂喜,飞快地下了箭楼,招呼了身边的几名兵士,飞一般地向着前方迎去。
听到密集的脚步声,那个浑身泥泞,几乎看不出眉眼的人停下了脚上不,抬起头来,看着王又,咧嘴一笑,露出了满嘴的大白牙。
王又怔怔地看着向真。
此刻的向真,衣裳褴褛,不少地方都撕破了,一条条的倒挂下来,披头散发,不少头发都结成了一砣一砣的,脸上不少地方结着血瘸,手里拄着一枝断了半截的长枪,肩头之上,套着一根绳子,而绳子的另一头,则拴着一个由树杆子做成的木排子,上头仰面朝天地躺着一个人,如果不是那人的胸膛还微微起伏着,王又几乎要认为这是一个死人了。
“大将军!”王又泪如雨下,抢前一步,单膝跪了下来。
向真盯着王又看了半晌,却是两眼一翻,一个后仰,重重地跌倒在了泥地之中,现场又是一阵慌乱。
向真醒来的时候,已是入夜时分了。王又亲自动手,替他洗浴更衣,看到向真身上的累累伤痕,更是触目惊心,有些地方,竟然已经是化脓生蛆了,那个被王又临地从阳新捉来的大夫,手脚颤抖地给向真处理着伤口。
“将军,这药剂熬了喝下去,如果今夜高烧能够褪下去,那便是无恙了。”大夫颤颤巍巍地道。
“多谢大夫!”向真却不像王又那样凶神恶煞,躺在床上拱手行了一礼:“王又,还有钱吗,多给大夫一些。”
“不敢,不敢!”
“走吧!”王又却是拎起了大夫,将其带到了门外:“你却先去歇着,明日大将军若无事,自然重金酬谢。”
听到这话,那大夫却是胆战心惊。
向真这样的情况,能不能活下来,那就真得看命了,要是这人死了,只怕自己也是性命不保。
回到帐中,向真却已经是倚着被子坐了起来。
“大将军,怎么到了如此地步?”王又问道。
“侥幸逃得一条性命罢了。”向真淡淡地道:“一路之上,又碰到了一些溃兵抢劫,嘿嘿,为了一点点食物,便能拔刀相向。”
“他们竟然敢冒犯大将军!”王又勃然大怒,但马上又省悟了过来,那样的环境之下,向真哪里敢露出本来的身份,只怕真是露了相,便有些心怀叵测之徒将他捉了献给北唐军队,妥妥地能得以大笔赏金。
“刘信达把我给出卖了。”向真叹道:“如果我与他两军能联手的话,纵然是败,也不至于败得如此之惨。”
“终有一日,要将他碎尸万段!”王又咬牙切齿地道:“如今那刘信达却是已经到了九江,等我们与钱文中汇合了,再去收拾他。”
向真却是摇了摇头:“眼下,却是动不得他了。便是钱文中,也不会同意的。以后,钱文中只怕要与这刘信达沆瀣一气,勾达起来了。”
王又一怔。
“这一次我出兵鄂岳,要钱文中出兵出粮,这家伙一毛不拔,眼下我大败亏输,他当然也怕我们秋后算帐,刘信达这一次与我结了仇,他正好可以利用刘信达来与我们对抗。当前大局之下,终是要团结所有的力量来对抗北唐的,我们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他们真靠得住吗?”
“他们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但有一点是很清楚的,李泽的兵一旦打了过来,他们什么都不会剩下。所以,他们抵抗北唐的心思,是不会错的。鄂岳丢掉了,江西这里便首当其冲,钱文中再蠢,也知道单凭他自己的力量是无法与李泽对抗的,还是要借重我们的力量。”向真道:“等我回去之后,再作打算吧。王又,你跟我说说,鄂州之战,是怎么一天就溃败了的?”
王又叹了一口气:“大将军,北唐军队又有了新的武器,威力无双,而我们事前对其一无所知,猝然遭遇,立时便吃了大亏。杀伤倒还是其次,但对于士兵的震撼却是无以复加,与其说我们是被唐军击败的,倒不如说我们是被吓败的,仗还未开打,军心却已经散了。”
到了王又对鄂州之战的描述,向真也沉默了下来。
隔着四五里左右的距离,便能对防守一方造成惨重的损失,这样的武器,太可怕了。
“能发现他有什么弱点吗?”
王又想了想,道:“我在大堤之上的防御阵地,被他们击垮之后,他们便又将这种叫作火炮的武器拖到了岸上,我在城上看得真切,一门这样的火炮,需要很多人才能拖动,极为沉重。估算着起码有数千斤重。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们先前将其装在船上了,而您在广水也没有遇到过这种武器。”
“总算不是无懈可击!”向真吁了一口气:“南方多山,道路崎岖难行,这样沉重的武器,不可能大规模使用,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大将军,明日我们就要离开阳新了,北唐军队正在向这个方向之上靠近。我打算先去洪州,在钱文中那里弄到一些补给之后,然后再退回岭南去,这批军队,不经过长时间的整编,只怕已经是上不了战场了!”王又道。
向真点了点头:“好,去洪州,我也想见一见钱文中。想来现在他的态度,应当会有不同了。”
“可是未免太晚了一些。”
“亡羊补牢,未为晚也。”向真吁了一口气。
让王又惊喜的是,一夜过去之后,向真的高烧竟然褪去,人也显得精神多了,当下他也不再迟疑,立时拔营,带着这几千残兵败将一路退向了洪州。
而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在洪州,他们不但见到了钱文中,还见到了让他痛恨不已的刘信达的部将傅晓田。
倒是向真,并没有任何额外的表示,似乎早前刘信达的背叛而导致他全军覆灭,在他心中一点影响也没有。
大败之下,三方算是保持了难得的平静,所有人都明白,眼下不是算帐的时候,集中所有的力量,抵御住北唐的进攻,才是眼下迫在眉捷的事情,即便是刘信达,向真都可以容忍,又遑论是钱文中了。
三方在洪州的谈判可谓是一团和气。
刘信达得到了在九江驻扎的权利,但九江的抚民官必须由钱文中派出,九江一地所出,用来供养刘信达所部。钱文中立刻集结所有能集结的力量,准备与北唐军队作战,而向真则会马上返回岭南,集结岭南部队前来支援。同时,也会协调福建方向派出援军或者在钱粮方面预与江西以支持。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最大的奸商
王明义将偌大的一张地图摊在李泽的面前。
这是一张长安的平面图,一百多个坊,皇城,宫城,河流,标注得清清楚楚。
“李相,长安现在的格局,在我看来,简直是太浪费了,您瞧瞧,交易的地方,就只有东西二市,这对于我们来说,简直就是杯水车薪。”王明义道。
“你想说什么?”李泽好奇地看着他。
“李相,我们大唐现在对于商业的注重,远远超过了过去历朝历代,而且在我们的税收之中,商业税对于我们的财政收入来说,那可是举足轻重。”王明义看了一眼李泽,有些幽怨地道:“李相,您把农业税赋降得太低了,不说与前朝持平,就算只保有以前的一半,我们的财力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窘迫。抠**儿嗦指头,怎么也大方不起来啊!”
“王明义,会说人话不?”一边的夏荷有些恼火地翻了王明义一眼。
屋里只有他们三人,所以王明义不免也就放肆了一些,听了夏荷的喝斥,呵呵一笑,“能说,能说!”
“你准备干什么?”李泽倒不以为意,反倒是有些开心,随着现在的局势越来越明朗,敢在他面前放肆的人,倒真是越来越少了。王明义这位旧日故交,一个不喜欢当官只喜欢作生意的人,也已经做到了户部左侍郎,而且基本上已经内定为了下一任的户部尚书。不过就这个人的本性而言,还是对做生意更敢兴趣。
一个不想当官儿的人,自然也就对李泽少了些许敬畏。
“李相,我们对商业税太过于倚重了,接下来我想这项国策也绝对是不会变的。”王明义道:“那么想要增加收入,便只能进一步地发展商业,把这一块饼做得越来越大,我们才能收更多的税。”
李泽点了点头。
“长安,国家的都城,自然就是国家的政治中心。”王明义道:“但同时,他也必然是我们大唐的经济中心之一。只有这样,才能衬起他的地位来。”
“跟这些坊市有什么关系?”李泽有些莫名其妙。
“公子,现在长安能够集中交易的地方,只有东西二市。虽然现在长安刚刚才开始了复苏,但大量的商人已经开始涌入了。”夏荷道:“这些人都是些鬼精灵,虽然现在进入长安,做得就是亏本生意,但他们是来抢地盘,抢市场份额的。所以亏钱,他们也不在乎。您可能还不知道,东西二市的房价,已经飙升了数倍。而且随着北地的商人越来越多的涌入,房价可谓是一天一个价。”
“所以?”
夏荷指了指地图上的那些坊市:“公子你看,这些坊墙,隔绝了彼此,这与武邑可是大不一样。武邑沿街的那些房子,那可真是寸土寸金。”
李泽恍然明白过来:“你们是想打破长安城中这些坊墙对各个坊市的隔离,将这些坊墙都做成门面房?”
王明义小鸡啄米一般地点头:“现在正是大好时机。李相,长安现在人口损失大得很,我们做了一个调查,各坊市的房屋至少空了三分之一,都成了无主之物。我们准备发出公告,一个月之内,这些房屋的原主人不出现,我们就要收归公有了。”
“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们便会收购那些靠近坊墙的房子,给出的价格自然是较高的,足以让这些人在坊市内另外购置一套相同的房子而且有剩余。”王明义眉飞色舞地道:“接下来,我们就能推倒坊墙,在原地上建起门面房,与后面的房子连接到一起。到时候的价格,那可就飞涨了。我粗摸地估计了一下,光是改造这百来个坊市然后售出去给那些商人,我们便能赚上千万银元,哈哈,如此一来,国库穷蔽的问题,立时便会迎刃而解。”
“更重要的是,大量的商人进驻,必然会导致市面的繁荣,我们便能收取更多的商税,这笔钱从长远来看,那就不得了啦!”夏荷在一边道。
“改造这一百来个坊市,这可是一个长期的活计,一年两年可做不完的。”李泽道:“更为重要的是,长安分隔坊市居住可已经有数百年了,猝然改变,只怕反对的声音很大,至少,那些治安官员们是肯定会反对的。这可是给他们增加了无法估量的工作量。”
王明义翻了翻眼睛:“李相,这些年来,您易风移俗的事情干得还少啊?起初大家也是不习惯,后来不也习已为常而且理所当然了吗?时间,就是一剂最好的良药,只要尝到了甜头,大家都会认可的。就像您说的那些个治安官员们,到时候,他们肯定会增加人手,增加薪饷,同时自然而然的,他们手中的权力也就更大了,只要熬过了最初的艰难阶段,他们只怕会欢喜无限了。当初武邑取消宵禁的时候,不是反对的人也是一大堆吗?现在呢,武邑的夜市,创造了多少财富?”
“前景很美好,做起来只怕就很难了。”李泽笑道:“你们准备从那里开始做起?”
“当然是从与东西二市相邻的地方做起。那些地方,本来就是商品交易区。”王明义兴致勃勃地道。
“这件事情牵扯太大。”李泽道:“下一次的各部联合会议的时候,夏荷把这个方案提出来,先让大家议一议。”
夏荷点了点头,“三天之后,便是各部长官的联合会议,到时候我来说这件事。”
“李相,这件事情一定要抓紧啊!我们开始调研的这些事情,时间一长,难免便给人闻出味来,长安这边的人或者想不到,但从北方来的那些人,可都是狡滑如狐,要是让他们提前知道了消息,我们的工作就难做了。”
李泽一笑,王明义担心的事情自然不是多余的,那些商人们要是知道了消息,必然会抢在朝廷前头去收购各坊市的那些条件合适的房屋,到时候朝廷想从这些人嘴里抢食,可就难了。付出的代价也必然更大。
“你就没想想,只要你开始动手,他们不就知道你想要干什么了?长安一百余个坊市,以我们现在的财力,你能拿下多少来?”李泽道。
王明义瞪大了眼睛,“李相,那是不一样的,我们如果动手,第一步当然是先收购,而收购的时候,自然是会挑最好的最合适的坊市同时下手,先将这些资源拿到手里再说,至于开发嘛,正如您所说的,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办到的。我们可以慢慢来。至于那些不重要的坊市,只怕要的人也不多吧?而且规划权在我们手里。关键是我们必须将那些重要的地方抢在手中,不能让那些奸商给抢在了头里,他们的眼睛都毒着呢!”
这件事,在李泽看来,说到底还是一个房地产项目,不管什么时候,涉及到这些产业,自然都是赚钱的,长安是都城,现在虽然破败了,人口也因为连年的战争,少了三分之一往上走,但随着自己进入长安,政局逐渐稳定,长安的繁荣可以说是指日可待。最多五年,李泽估摸着,长安城就能恢复到他最繁盛的时候甚至尤有过之。
“就算到时候批准了做这件事,短时间内也需要大笔的资金,现在,户部有吗?”李泽问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户部没有。”王明义坦然道:“只要这件事能能做,筹钱自然不是问题。武威钱庄可以调取头寸的,而且还可以像博通钱庄贷款。以往我们也多有跟他们短时间内调取头寸的事情,所以并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王明义道。
“短期拆借?”
“当然,借长了,就划不来了!”王明义得意地笑了起来:“等我大批量地购进了这些房子之后,计划便可以公开了,到时候我可以预售店铺,相信到时候很多人会疯的,必然会抢着来买,资金自然很快就会回笼的。”
李泽摸着下巴道:“你才是这个世上最大的奸商!”
“这个主意是夏尚书想出来的。”王明义立刻道。“我最多算是一个帮凶。”
夏荷哼了一声:“我可没有这么灵的脑子。主意是你想出来的,我,顶多算是给你撑腰的。”
李泽大笑起来:“你可以去拆借头寸了,我想,三天之后的各部联席会议,通过这件事情是没有问题的。”
王明义大喜,站了起来拱手行了一礼:“我马上就去办!”
看着他的背影,李泽道:“这个家伙,当户部尚书差了点儿劲儿,但做生意这一道之上,的确无人能出其右啊!孙雷现在在忙些什么?”
夏荷一笑道:“按照您的意思,现在我已经在渐渐地淡出了,王明义虽然是左侍郎,但一脑门子的都是怎么赚钱,户部平常的工作,倒是孙雷在管,所以,他自然是忙得脚不点地的。这也好,王明义过渡一下,接下来再交给孙雷。二人没有利益冲突,配合得相当好。孙雷现在还是心心念念的想要发行纸币,他说要是成功了,可是比王明义天天念叼的那些生意强多了,用孙雷的话来说,到时候就是抢钱。”
“那也得等我们的国库里有了足够的金银压库才行。我们现在有吗?没有!所以还得等等!”李泽道:“这件事是不容失败的,一旦失败,短时间内再想做这种事情,就不可能了,对一个国家而言,信用的失败,就是最可怕的失败。所以,宁可慢,也绝不能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