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四章:驱逐
色诺布德被大唐朝廷驱逐出境。
城门刚刚打开,一行人便簇拥着马车,自城门驶出,向着河东方向驰去。
车内,沮丧的色诺布德靠在车壁之上,透过琉璃车窗看着不断后退的长安景致。
在他的对面,坐着的是薛均,也是留恋难舍地看着这一切。
两人的心情虽然都不太好,但却又有着本质的不同。
对于薛均来说,此去,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了。很大的可能,他将要客死异乡,再难生回大唐故土。对于他个人来说,当然是难以割舍。但抛开个人的生死,他却又是振奋的。
在吐蕃经营了这么多年,起初的确是存了心思的,但最终,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暗合了朝廷正在经营的大事,虽然说多年辛苦还是给李泽做了嫁衣裳,但在看到了如今大唐的盛景之后,薛均又心甘情愿地将所有的一切双手奉上。
因为这一切,会换来他薛氏的下一次的崛起机会。
窝在吐蕃那样的地方,再过上十年八年,薛氏就真的完蛋了。
现在,家族里最优秀的几个子孙,将被允许回到大唐,笼罩在他们头上的阴云将就此散去,他们会被允许重新踏入大唐的主流之中。
也许这几个儿孙在他们这一辈子不会有什么大的起色,但这只是一个开端而已,以薛氏的底蕴,往后必然会一辈儿比一辈儿强的。终有一天,薛氏肯定能再次成为大唐最顶端的那一小撮人之一的。
而为此,留下的薛氏族人,将誓死战斗到底,他们死得人越多,回到大唐的这几个儿孙的路,以后就会越顺畅。
用所有薛氏族人的血,来为这几个儿孙铺平未来的道路,这笔帐是值得的。
这也是薛氏现在和将来唯一的路。
李泽的手段是残酷的,心肠也是狠辣的,这一点,薛均已经有了深刻的体会,但同样,这个人也是一言九鼎的,也是信守承诺的。他并不惮于给予那些为大唐做出了重大贡献的人巨大的回报,哪怕这些人曾经是他的敌人。
这个人的胸怀,当真是宽如大海,高若天空,薛均现在已经死心塌地了。
在李泽的带领之下,大唐必然会凌驾于这个世界的顶端,成为这广阔无垠土地之上的巨无霸的存在。现在薛氏附其翼尾虽然晚了一些,但只要努力,却也是能成就一番功业的。
一个大家族的崛起需要几代人的努力,薛均一点儿也不着急。
色诺布德的心情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的耳中,始终在响着大炮的轰鸣之声,他的眼前,不断闪现的是被大炮轰击过的那凌乱不堪的场面。
“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李泽阴测测的声音,不断地在他的耳边回响,而且声音愈来愈大,如同洪钟大吕,让他痛苦不堪。
他似乎看到了吐蕃的兵马,在大炮的轰击之下,成片的倒下,吐蕃的城池,变成一片片的废墟,精美的宫殿、寺庙被摧毁,燃成了熊熊大火,牛羊在草原之上亡命地奔驰,沿路之上,都能看到倒毙在地的牧人。
而大唐的全副武装的骑兵,正怪笑着纵马奔驰,践踏着那片宁静详和的土地。
他一个哆嗦,猛然坐直了身子。
色诺布德的被驱逐,意味着大唐与吐蕃德里赤南为代表的势力之间的蜜月期正式结束,也意味着大唐对吐蕃的政策,出现了根本性的变化。
因为吐火罗要死了,最终将获得吐蕃内斗胜利的德里赤南,必然敢会改变对大唐的政策。
双方的敌对,不可避免。
或者德里赤南并不想这样,但大唐的咄咄逼人以及吞并吐蕃的野心,使得德里赤南不得不与大唐走上对抗的道路。
这根本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李泽绝不会允许一个仍然有可能强大起来的吐蕃帝国,在自己的身侧存。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此时的吐蕃仍然是一个大国,他们还控制着大部分的青海以及西藏高原,这是一片无比广袤的土地,虽然人丁不多,但庞大的国土和天然对着大唐居高临下的战略态势,仍然让李泽如芒在背。
虽然此刻的吐蕃战乱不断,已经落到了最底谷,但对一个国家而言,落到最底谷之后,必然会有一个缓慢地上升过程,其国力肯定也会慢慢地恢复,在经过长时间的战乱之后,人心思定是一个自然而然地事情。
趁他病,要他命,痛打落水狗。
此时不当机立断地拿下这片土地,越往后去,便会愈加困难。
对吐蕃的战争,是两个民族,两个文明之间的碰撞,相对于与南方的统一之战,李泽在内心深处,更看重与吐蕃即将到来的争端。
南方纵然分裂,但从广义上来说,大家仍然还是一家人,同一个文化族群的争端,解决问题的方法,会有无数种,战争,只是其中的一个选项。但两个文明之间的碰撞,除了血与火,不会有第二个选择。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对此,李泽是有着清醒的认知的。
但此时的吐蕃人,不见得便有这样的认知。他们的民族意识,此时只怕还处在一个懵懂的状态之中,正在开始萌芽,并没有深刻的认知。这个时候,是最好的吞并他们的时候,吞并之后,再将其并入到大中华文明之中,慢慢地同化,融合,最终汇为一体。
“薛均,我一直没有搞明白,为什么李泽愿意让高丽成为大唐的附属国,却不能让我们吐蕃成为他的附属国呢?”色诺布德看着对面的薛均,问道:“如果李泽能够答应,我一定会竭力促成此事。”
薛均摇头道:“吐蕃与高丽是不一样的。这是大唐对几十年甚到几百年之后的战略态势的考量,也只有李相,才会有这样的高瞻远瞩,我们的眼光,没有这么长远。李相不会允许吐蕃以一个国家的形式存在的。因为从长久看,他会对大唐形成威胁。”
“以大唐现在的国力,谁能对他有威胁?”色诺布德恼火地道。
“那可不一定。”薛均摇头道:“只要是隐患,就一定要消除在萌芽状态之中,不能将隐患留给后世儿郎。就像当初的漠南漠北等地,大唐内部也有不少声音,认为投入偌大的人力物力完全不值得,因为那片土地之上,既没有能创造大量财富的人丁,也没有多少值得我们去大力开采的资源,但李相仍然一力坚持了必须要对这片区域进行实际有效的控制,你知道为什么吗?”
色诺布德摇头。
“李相说,穿过遥远的远东地区,有一个虎狼之国,对于领土有着主人窒息一般的痴迷。”薛均道:“迟早有一天,这个虎狼之国会向着我们所在的方向突进的,所以,我们需要这么一片地方作为我们的战略空间,只有掌控了这里,我们才握有了主动性,所以,哪怕这片土地对我们暂时没有太大的用处,也必须握在手中。这是为万世谋。”
“李泽为什么不去并吞那个国家?”
“太远了。遥远的距离,寒冷的滴水成冰的天气,投入无数的人力财力去打一场毫无胜算的战争,压根儿就不值得。”薛均道:“李相不做无用的事情,也不会去发动毫无意义的战争。他只打有意义的战争,色诺布德,你在大唐多年,应当知道,只要李相下定了决心,便没有再更改的可能。你,需要做出决择。”
色诺布德缓缓摇头:“我不需要做也决择,我只能在唐军打来的时候,奋起迎敌。”
薛均笑了起来:“色诺布德,李相并不需要你在现在就做出决择,而是希望你在最后时刻,能做出决择。你要奋起抵抗大唐,早在李相的意料之中,但当你们付出了所有的努力仍然会被碾压成齑粉的时候,李相希望你在那个时候能做出正确的选择。你要清楚,大唐不但想要吐蕃这片领土,更想要这片领土上的百姓,一片死地,对我们来说,并没有多少意义,大唐决定与吐蕃一战,也并不是想将吐蕃人斩尽杀绝,只不过是想为吐蕃人民换一个领导者而已。”
“吐蕃与大唐不同。那些贵族,头人们绝不会与大唐妥协的。”色诺布德道。
“在生命与财产之间,他们只能选一个。”薛均道:“更何况,大唐并不想要他们的私人财产,除了土地,当然,奴隶这种东西,也绝不会允许存在的。你在大唐这么久,应当看到了,当年大唐的那些大地主,世家,明智的放弃了土地向朝廷的政策靠拢之后,他们过得怎么样?这些人财富比以前更加的多了。而那些死硬到底的人,要么死了,没死的人,也正在泥泞之中挣扎。吐蕃贵族亦然,愿意与大唐妥协的,将会继续他们辉煌的人生,想要抵抗到底的,最终只能被彻底毁灭。”
“他们并不了解大唐的真实情况,所以,不会有人听得进去这些话语。”
“那么,便让战争让他们了解。”薛均冷笑:“而李相不杀你,反而释放你回去,也就是想让那些人了解到一个真正的大唐是怎么样的。色诺布德,我想你也清楚这一点。李相还是想尽量地多保留一些这片土地之上的元气,能少死一些人而已。”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吐蕃男儿
德里赤南脸露怒色,看着盘腿跌坐在自己对面的多鲁巴大喇嘛。
“你说这是活佛的意思?”他沉声问道。
多鲁巴点了点头:“活佛说,吐蕃再这样内乱下去,灾殃必然降临,只有和解,团结,才能保证我们能薪火相传。”
德里赤南冷笑:“大师,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在我被吐火罗逼得几乎山穷水尽的时候,活佛从来没有替我说过一句话,当时我在寺外整整跪了一个时辰,却还是不得其门而入。现在吐火罗要死了,我在整个战线之上已经快要获得全面胜利了,活佛却要我与他和解?这也未免太偏心吧?”
多鲁巴叹了一口气:“德里赤南,不管什么时候,活佛都是秉随着佛的旨意,过去是,现在也是,一切都是为了整个吐蕃的未来。吐火罗的确快要死了,你也正在准备着发动一场彻底歼灭吐火罗的战役,活佛亦知道,你甚至已经获得了不少吐火罗一系贵族头人的效忠!”
德里赤南微惊。
“但那又如何?吐火罗麾下,效忠他的仍然是吐蕃最为精锐的战士,这一场大仗下来,即便你获得最后的胜利,哪又如何呢?”多鲁巴道:“接下来,你要如何面对你新的,更加强大的敌人?李存忠已经露出了他锋利的獠牙,你不会不知道吧?”
德里赤南沉默不语。
“这些年来,你之所以能与吐火罗相抗衡而不倒,甚至一点点的扳回劣势,背后正是靠了唐朝的大力支援。但是德里赤南,你不会认为,他们是真的想要帮助你吧?真的把你当做生死与共的朋友兄弟吧?他们在图什么,你心里清楚。”多鲁巴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心窝:“这么些年来,你与吐火罗不停地打仗,双方不停地在死人,死的是谁,都是吐蕃最优秀的儿郎。死得越多,唐人便越高兴。我们已经丢了西域,已经丢了大半个青塘,难道上,连最后栖身的这片土地,也要失去了吗?”
“唐人如果来侵,德里赤南自然会死战到底!”德里赤南道。
“你能打赢吗?”多鲁巴问道。
德里赤南沉默了半晌,道:“这里不是唐地,我们并不是没有机会。”
“其实你心里是有答案的。”多鲁巴哧笑道:“只是你不愿意说出来而已。德里赤南,面对现实吧,接受活佛的建议,与吐火罗和解吧。吐火罗已经要死了,只要你愿意接受活佛的建议,哪么活佛会安排你与吐火罗见上一面。”
“这是吐火罗要求的吧?”德里赤南冷哼道。
多鲁巴点了点头:“德里赤南,说句实在话,如果吐火罗的身体仍然健康的话,我也会支持吐火罗的,因为他的格局,的确要比你大上许多。”
德里赤南怒道:“多鲁巴大师,即便是你们对我最不友好的时候,我也没有动过你们分毫,四时供奉,分文不少。”
多鲁巴笑了起来:“德里赤南,你有这个魄力灭佛吗?”
德里赤南脸色涨得通红,手扶上了腰间的刀柄,却终是没有抽出来。
多鲁巴站了起来,向外走去:“德里赤南,好好地想一想再回复活佛吧。接受吐火罗的和谈建议,你会成为吐蕃的大论,掌握吐蕃的大权,这是吐火罗不得已的选择,也是活佛不得已的选择,因为没有了吐火罗,你已经是我们吐蕃最有能力的一个了。这不得不说是我们吐蕃的悲哀。值此危难之际,你如果还在想着怎样排除异己,怎么独掌大权,一言九鼎,那最终的结局,便是大家全都会倒在唐人的刀枪之下。”
看着那双赤足飘然而去,德里赤南长久地沉默不语。
对方说得不错,李泽的大唐,已经对吐蕃露出了锋利的獠牙。岂止是李存忠麾下的军队,正在开进西域的张嘉统率下的唐军,不也是针对着吐蕃吗?而更让德里赤南忧虑的是至今仍然没有扑灭的国内农奴起义军。
与来自唐人的威胁不同,这些农奴起义军,对整个吐蕃的统治更加的致命。
色诺布德送回来的情报,让德里赤南惊怒交加。阿不都拉去了长安,这两股势力终于开始合流了。一旦得到了唐人的强力支援,那么,再想扑灭农奴起义军就难上加难了。
随后的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色诺布德的暴起一击,不但没有杀死阿不都拉,反而达上了西惹与苏拉比的性命,更是扯下了他与李泽之间最后的一块遮羞布。
李泽终于露出了他要吞并吐蕃的嘴脸。
最让德里赤南愤怒的是,李泽居然打着解放吐蕃奴隶的名义,开始了大规模地对阿不都拉进行支援了。
那些愚蠢的奴隶知道什么?
他们所要的解放,是以整个吐蕃人的命运为代价的。
但德里赤南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口号对于那些奴隶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色诺布德被驱逐了,能保住性命得益于他这些年与唐人权贵之间良好的个人关系,也许是李泽压根儿就没有将他看在眼里。
今天,色诺布德就要回到拉萨了,德里赤南之所以没有马上回应多鲁巴的建议,就是要等到色诺布德回来,他要得到最明确的消息之后才能作出判断。没有人会比色诺布德更了解唐人了。
“火炮?”看着一脸憔悴的色诺布德,德里赤南惊愕地反问道。“这是什么?”
“唐人最新的武器,声如霹雳。”色诺布德至今想起看到的火炮摧毁一切的威力,仍然有些心有余悸。“无人可挡,所中之处,城墙皆化为齑粉,人马皆为肉泥!”
“你言过其实了吧?”
“我亲眼所见!”色诺布德痛苦地道:“我不但见到了这些,我还见到了他们的冶铁工厂,看到了他们打造盔甲武器的工坊,大论,越看,我越是绝望,越看我越是气馁,我们,无法与他们相比,无法打过他们。”
德里赤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虽有震惊之色,但却并无多少惧怕。
“色诺布德,你被李泽给骗了。”
“这是我亲眼所见。”色诺布德道。
“我不是说这些武器是假的,而是说,李泽之所以展现这些给你看,恰恰说明了,他对于战胜我们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才想恐吓你。你想想,你会把自己最厉害的武器,展现给你的敌人看吗?”德里赤南冷冷地道:“如果我所猜不错,这种武器,也许的确很厉害,但肯定有着致命的缺陷。”
“也许,也许是这样!”色诺布德眼中陡然闪现过一丝火花。
“即便真是这样,哪又如何?”德里赤南在屋里来回地踱了几步,道:“大唐自立国之后,与我们打过多少仗了。即便是他们最强盛的时候,与我们交战,他们胜利过吗?最多也不过是平分秋色而已。现在的李泽是很强,难道比大唐最强的时候还要强吗?他现在只不过也就是半壁江山而已。这里是我们的地盘,我们有足够的能力与他周旋到底。他能派来多少军队?李存忠的,或者还有张嘉的,如此而已。难道就凭着他这七八万部队就能一口将我们吞下了?他纵然有几十万大军又如何?他负担得起如此庞大的军费吗?他需要多少人来为他运粮草?他的军队能适应我们高原的气候吗?嘿嘿嘿,哈哈哈,我倒真是希望他不顾一切地把他的军队派到我们这里来,到时候,都不用我们打,他们自己倒是会先倒下一大半来。”
“他真的是在吓唬我?”色诺布德渐渐地回过神来。
“他就是在吓你!”德里赤南道:“他希望我们自乱阵脚,希望我们不战而降,嘿嘿,这也太小瞧我德里赤南,太小瞧我吐蕃的英雄了。”
用力地拍了拍色诺布德的肩膀:“色诺布德,回来了也好,我们一起干吧,吐火罗要不行了,他的麾下,将不会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我会把他们纳入囊中的。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将那些该死的造反的奴隶干掉。他们才是我们的心腹大患,李泽真要对我们吐蕃下手,这些人才是他最好的帮手,没有了这些人成为他的内应,成为他的先驱,他想在高原之上与我们作战,那就是在自找失败。不是一直都说李泽自起兵以来未尝一败吗?那就让来高原吧,让他来这里,尝尝失败的滋味!”
被德里赤南一通分析,一阵鼓励,色诺布德倒是又提振起了信心,“末将愿意跟随大论,与唐人拼死一战!”
“很好。”德里赤南大笑道:“你却休息几天,然后随我一起去见见吐火罗。”
“见吐火罗?”
“是活佛安排的。”德里赤南的脸色渐渐地冷了下来,“虽然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他,但却不得不给他这个面子,多鲁巴会跟我们一起去的。这几天,你好好地休息,很多你的老朋友一定乐意将你灌得酩酊大醉。”
“如今青稞酒可喝不醉我!”色诺布德笑道。
“对了,那个薛均居然还敢跑回来送死?明天,你亲自去宰了他!”
“大论,这样一个人,杀或者不杀又有什么关系?李泽不杀我,大论又何必杀他?却让他看着我们是如何击败唐军的岂不是更好?”
德里赤南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有一个我们的敌人,在近处观看我们的胜利,那会更让人兴奋的。”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运筹
薛均回到了自己在拉萨购置的宅子里。
作为曾经的吐蕃与大唐之间最大和最成功的商人,他自然是不缺钱的。偌大的宅子,精美的装饰,豪奢的用度,甚至比起当地的那些大贵族们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过去的数年之间,薛均是德里赤南最大的武器供应商,是整个德里赤南控制区域之内最大的日用杂货品提供方,小到针头线脑,大到粮食布匹丝绸,但凡吐蕃需要的东西,薛均都能为其提供。
这让他赚取了数额庞大的银钱。
在拉萨,薛均甚至拥有一支人数多达百余人的私兵。
当然,这些私兵全都是薛均在大唐招来的,说白了,这些人,全都是从大唐军队之中退役出来然后远赴吐蕃,一来这是任务,二来,在这里薛均可是给予高昂的薪饷的。
这支私兵的装备,豪奢之极,即便是李泽的亲卫也不过如此。虽然只有百余人,但真正的战斗力,却是惊人之极的。
在薛均宅子的地窖里,他甚至还储藏着数百枚猛火油弹,而这一次,他又收到了最新的礼物,由内卫秘密为其提供的百余枚手雷。
过去,薛均在拉萨可是一方大豪,即便是那些吐蕃贵族也不会有人敢惹他。即便是德里赤南也对他客客气气,更别说其他人了。这些人还指望着薛均能从大唐给他们弄来更多的好东西呢。
但以后,这样的事情,可就不会再有了。
两国的交恶,将直接决定着薛均在拉萨的待遇。
在薛均看来,德里赤南不宰了自己,就已经很显现他的枭雄之姿了,至于那些小鱼小虾来骚扰自己占些便宜,德里赤南肯定是懒得理会的。
宅子很大,但薛氏下一代几乎都不在这里,一直以来,薛均都是生意需要为名,将这些年轻的薛氏子弟安排在各地,拉萨本部这里,留下来的都是一些老一发的并不重要的薛氏族人以及一些妇孺。如今,那些年轻的子弟,正在向着由薛氏控制的盘踞在昌都的农奴起义军那里汇集。
至于拉萨这里的薛氏族人,哪怕全都死绝了,薛均也并不在意。
因为薛氏的未来,此刻要么已经回到了大唐,要么便已经集结到了昌都。
自大唐来吐蕃的路上,薛均免不了会胡思乱想,瞻前顾后,但真到了这里之后,反而是丢下了所有的包袱,只不过一死而已,自己已年近六十,就算死在这里,也不算是夭寿了。而能给薛氏再次挣得一条生路,他已经很满足了。
美美地搂着一个吐蕃女人,抖擞精神奋战大半宿之后,他一觉睡到了大天亮,爬起来后第一件事,便是找到了自己的私兵头子阎武。
“安排你的弟兄们,分批前往昌都吧!”薛均吩咐道。
阎武略微有些迟疑:“东家,您这里还要留多少人?”
“一个不留,全都走。”薛均摇头道:“带上那些家当,全都去昌都。你们这百余人,每个人都能以一挡十,去了昌都,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在拉萨这里,你们起不了多少作用,就算你们浑身是铁,又能打多少钉子呢?”
“吐蕃人要对东家您动手了吗?”阎武问道。
“或早或晚而已。”薛均平静地道:“你们这批人,来吐蕃数年,对于吐蕃已经很熟悉了,去了昌都,薛刚会安排你们到军队之中担任各级武官,把你们的所学所能,全都尽情地发挥出来吧。”
阎武点了点头:“在下明白了。既然如此,东家何不跟我们一起走?”
“我走不了!”薛均摇头道:“而且既然德里赤南没有立即杀死我,我总还是能做些事情的,这也是李相派我回来的原因。”
阎武没有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阎武,我们宾主一场,这些年,我薛某人对你们也算是推心置腹吧?”薛均突然问道。
“这个自然,这几年在吐蕃,倒是我阎武过得最舒服的日子。”阎武笑道:“我是从来没有想到,我也会过这上样的日子。”
“那就好,你们的薪饷,每月都按时存在了武邑的武威钱庄之中。”薛均道:“有一天你们回到了大唐,遇到了我薛氏子孙,看在这几年我们的情份之上,还请照顾则个。”
阎武瞅着薛均没有言声。
“我知道你是内卫,级别还不低,等到吐蕃事了,以你这些年来的功勋,必然会更进一步,到时候些许地照顾一下我薛氏子孙,应当没问题吧?”薛均笑问道。
“只要不违反大唐律例,阎某人便能做到。”
“好,就此一言为定。”薛均挥挥手:“趁着那些吐蕃小虾米们还不清楚这里头的变化,你们迅速离开,要是晚了,指不定便要多出一些麻烦来。”
沉默片刻,阎武拱拱手:“那东家,你自己保重。”
转身走了几步,却又回过神来,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将这玩意儿缝在衣领之上,如果有一天事不可为,咬破它,便可以毫无痛苦地迅速死去,免得受小人之辱。”
“多谢!”将桌上的小盒子握在了手中,薛均点头致谢。
在薛均平静地安排后事的时候,在另一处地方,一场秘密的会晤亦正在进行着。
这是一处寺院的禅房。
屋里宁神香袅袅升起,外间喇嘛诵经的声音若有若无地飘荡进来,一个红衣红帽的大喇嘛盘膝而坐,在他的对面,却是一个唐人含笑与他相对。
“隆巴大喇嘛,这是你们红教翻身的大好机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唐人微笑着道。“这些年来,你们被黄教一步步地打压,到现在,影响力已经越来越小了,这样的局面如果再持续下去的话,红教还有机会吗?”
隆巴双目微闭,却是半晌没有回应。对面的唐人却也是好耐性,亦不再说话,而是微微侧头,似乎在凝神倾听外面的诵经之声。
“唐施主,你们的意思我很清楚,但我需要知道的是,我们最终能得到什么?”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隆巴大喇嘛终于开口了。“据我所知,你们的李相,对佛并不如何尊崇。”
唐得功,来自于大唐礼部,专司负责宗教事务。闻言笑道:“这要看怎么说了。对李相本人而言,他的确不信神佛,但对于李相执掌的这个帝国的宗教策略而言,我们却是不禁任何人信仰神佛,前提是,这些神佛需是引人向善的,淫祠邪神可不在这个范畴之内,在我大唐境内,佛,道,甚至于现在开始传播来自遥远大陆的一些宗教,我们都是并不禁止的。对于这些宗教的人士,我们也给予了足够的尊重。”
“可我前不久听说你们没入了一家规模极大的寺庙的庙产!”隆巴道。
唐得功微微一笑道:“以讹传讹而已,这件事情,我是知道的。你知道这家寺庙拥有多少土地吗?他们拥有数万亩土地,几乎半个县的百姓,都是他们的佃客,您作为佛教大能,觉得这是合理的吗?要知道,这些寺庙可都是不纳税赋的。在我们的清查之中,还发现许多人故意将田产寄在这间寺庙的名下,以此来逃避朝廷税赋,大喇嘛觉得这是否违反了佛的真意呢?”
多隆大喇嘛沉吟了片刻:“除了能得到传教的权力之外,我们还能得到什么?”
“但凡是属于神佛的东西,都是属于您的,但凡是涉及到世俗的东西,则都归属于人间政权。”唐得功道:“在我们进入吐蕃之后,朝廷会正式策封您为活佛,唯一的得到朝廷承认的活佛,其它的,都不会得到朝廷承认。”
多隆大喇嘛眼中精光闪烁,陡然抬头看向唐得功。
“千年之争该有一个结果。”唐得功道:“黄教之所以功成,在于他们得到了吐蕃当权者的支持,而红教想要翻身,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这些年来您在吐蕃权贵中间的努力,已经失败了,不换条路子,红教的前途如何,您是知道的。”
“你们似乎对拿下吐蕃很有把握?”多隆大喇嘛问道。
“这个自然。”唐得功道:“多年布局,现在已经差不多到了收获的时候了。可以毫不讳言地跟您讲,一旦我们开始发动,必然便是摧枯拉朽,留给您的时间不多,只有现在,您还可以帮助我们,让我们的事业进行得更顺利一些,否则等到大军进入的时候,黄教的那些人说不定就会倒向我们以谋取他们的万世基业,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多隆大喇嘛,我们就有了更好的选择了,您说是不是?毕竟,现在他们才是主流。”
多隆大喇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闻得此言,唐得功的脸上浮起了微笑:“大喇嘛,我们需要您麾下的僧众走出寺庙,不要在这里诵经拜佛了,也不需要再去权贵家中受他们的冷落,他们该走到普罗大众之中去,去向那些最穷困的人宣扬你们的教义,当然,顺便也宣扬一下我们的政策。”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最后的叮嘱
方寸山位于泥洋河畔,虽然并不如何高大,却能将四周景致一览无余,方圆数十里内,除了方寸山之外,再也没有其它的高地。
这里,便是多鲁巴大喇嘛为德里赤南和吐火罗选定的会唔地点。
此地,也恰好在两人控制范围的中间点上。
德里赤南,色诺布德带了三千部曲,停留在了十里之外,两人与多鲁巴大喇嘛一起,带了十名护卫上了方寸山。
“德里赤南,今天将成为吐蕃历史上一个重要的时刻!”多鲁巴大喇嘛笑道。
“那也要看我跟吐火罗谈得如何!”德里赤南淡淡地道。现在,占优势的是他,吐火罗,这个他最畏惧的家伙,快要死了,压在他头上数十年的这座大山一朝尽去,如何能不能让他感到格外的轻松?
答应来这里见吐火罗,也是因为他想最后看一看这个统治了吐蕃几十年的强势人物,在临死之前,究竟是一个什么模样。
对于他来说,这会有一种莫名的快感。
“他们来了!”多鲁巴看着德里赤南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心里不免有些腹绯,比起吐火罗来,德里赤南的确是差了一个档次。可惜,像吐火罗这样的人,并不是时时都有的。如今的吐蕃掌权人物之中,也就一个德里赤南算是出类拔萃的,有时候想起来,不免让人嗟叹。
远处,数十名吐蕃士兵随着一架马车正向着方寸山而来,马车走得很慢。
德里赤南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辆马车,吐火罗,就在这架马车之内。
马车停在了山下,整个车门被打开了,德里赤南没有看到吐火罗那原本雄伟的身影,却看到了一床软榻被四名部曲从内里抬了出来,然后,这四个人就将软榻架在肩上,一步一步地向着山上爬来。
吐火罗竟然连骑马都不行了吗?
德里赤南心中微怔。
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
软榻放在了德里赤南的面前,锦被之内,一个瘦弱枯干的老人,紧紧地被锦被裹着,凹陷的双郏,稀疏的头发,让德里赤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多鲁巴以手抚胸,深深地弯下腰去。
即便是色诺布德,此刻也是弯腰施礼。
“扶我起来!”声音嘶哑的吐火罗道。
两名士兵一左一右单膝跪地,将吐火罗半扶了起来,后背就靠在二人的身上。
抬头看着德里赤南,吐火罗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德里赤南,你们坐下吧,我这样仰着头看着你们,很是有些吃力。”
即便是再痛恨吐火罗,德里赤南此时也说不出什么,点了点头,盘膝坐在吐火罗的对面,色诺布德坐在了德里赤向稍后的地方,多鲁巴则恰好坐在吐火罗与德里赤南之间。
吐火罗的眼光落在了色诺布德的身上,点了点头道:“色诺布德,我听说你回来了!能给我讲一讲你在大唐的经历吗?虽然我也有些情报,但总不如你这个当事人更清楚。”
色诺布德轻咳了一声,一五一十地开始讲起了大唐如今的现状。
小半个时辰,色诺布德终于停下了讲述。半闭着眼睛的吐火罗也旋即睁开了眼睛,“这么说来,李泽是要对我们下手了是吗?他还没有一统大唐呢?就这么有信心?”
“对付我们的,只是张嘉与李存忠二人!”色诺布德道:“当然,如今我们还得算上那些农奴反抗军。”
“不足十万人,就想犯我大吐蕃?”德里赤南冷笑:“他也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怎么就只有十万人?”吐火罗摇头:“别忘了,我们丢掉了西域,薛平的西域都护府是摆设吗?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到时候,薛平必然会组织起一支西域联军向我们发起进攻的。德里赤南,料敌以宽,到时候,只怕来犯的敌人,不下二十万人。”
德里赤南脸色微变。
吐火罗接着道:“其实就算是二十万人,只要我们吐蕃上下一心,借着地势,天时,人和,也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历史之上,即便是唐朝最盛之时,我们也不曾惧怕过他们。但问题的关键在于,我们自己先要同心协力。德里赤南,这就是我来见你的原因。”
德里赤同嘿了一声,看着吐火罗,却不作声。心道如果不是你快要死了,只怕你也绝不会走到这一步。
“如果不是我要死了,我是绝不会把抵抗唐军这样关乎吐蕃存亡的事情交给你的。”吐火罗的下一句话,却是让德里赤南脸色一变,心中极端地不快。
“不要不服气。”吐火罗看着对方,道:“这些年,如果不是唐人对你不遗余力的支持,你早就被我打垮了。但是现在德里赤南,你也看到了,唐人对你的支援的目的所在了吧?我们两部杀得死去活来,无数的吐蕃好男儿倒在了内战之中,而在我们最虚弱的时候,李泽这头饿狼便要乘机而动了。”
德里赤南冷笑:“大论,不要把所有的问题都推到我的身上,你又何尝不是呢?如果你真是心系吐蕃,在河东兵败,十几万大军葬身在河东,夏州,银州的时候,你就该引咎身退,而不是还霸着大论的位置。为了稳固你的位置,是你先对我们举起屠刀的。”
吐火罗叹了一口气:“我没有想到,李泽的眼光居然如此的长远,在夏州,宁州与我大战的时候,他就已经设下了陷阱,把你给放回来了。”
“大论,难不成我们就该伸着脖子被你砍吗?”
吐火罗摇了摇头,“兵败夏州宁州之时,我想到了国内会出现乱子,本来想快刀斩乱麻,迅速平息国内纷争,再励精图志,卧薪尝胆,可惜了,终究是技差一着,最终导致了吐蕃的两相对峙局面,后来,我们双方,却是谁也无法停下来了。”
德里赤南仰起了头,现在可以停下来了,但胜利者却是我。
“现在,不得不停下来。”吐火罗道:“我要死了,而你现在大概也明白,最大的敌人来自何方。”吐火罗道:“我们想要赢得这场战争,除了同心协力,再没有第二路可走。虽然我知道你远远不是李泽的对手,但好在,你需要对付的,只是李存忠,张嘉之流。”
“我必然会击败唐军的。”德里赤南厉声道:“然后与民休息,励精图治,终有一日,我吐蕃大军会再次收回西域,会再一次地杀进唐地。”
吐火罗看着德里赤南,出神了半晌,才道:“我希望你能做到。德里赤南,我的时间不多了,今天来此,就是来与你做交易的。这些年来,我们双方互相厮杀,彼此的仇恨,已经垒积了太多。我希望你能放下这些仇恨,在接手我的部属之后,能做到与你的部下一视同仁,把他们也视作你的部曲,只有这样,双方才能携手同心,共克时艰。”
“这个不需要你说,我德里赤南不是那般没有心胸的人!”德里赤南傲然道:“当他们正式投奔我的时候,我会向整个吐蕃宣称,他们都是我的兄弟。不会有人因为过去的事情受到任何的追究。就连你的儿子,我也会重用他们,当然,前提是他们真心诚意地为我效力。”
吐火罗摆了摆手:“这个你放心。当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我麾下的那些大将,头人们,我都已经安置好了。以后他们效忠的对象,只有你一个。”
德里赤南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你能告诉我,你在一统吐蕃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吐火罗问道。
“现在我就已经开始在做了。”德里赤南道:“在我来方寸山之前,我麾下大将摩恩已经率主力出发,剿灭那些造反的农奴,是我们的第一要务!内事不靖,难御外辱!”
“如果唐军大举来攻,你会怎么做?”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错了!”吐火罗道:“唐军的装备,士气,你是见识过的。他们初次来攻,必然锐气极盛,那个时候与他们硬拼,不是明智之举。而且,你刚刚握得大权,想要上下一心,如臂使指,更需要时间。这个时候,你需要撤退,大幅度的撤退。”
“大撤退?”
“不错,拉开空间,有我们广袤的国土来做为你的战略纵深,与他们磨,与他们拖,让他们的锐气在高原的气候之下,在补给的日渐艰难之下,一点一点的被消磨。然后集中你最精锐的力量,去打击来自西域的那些部队。”吐火罗道:“他们的实力,较之唐军有较大的区别,你对他们的每一个胜利,都会转化为吐蕃人对你的尊敬。”
德里赤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李泽说过一句话,得人失地,人地两存,得地失人,人地两失,这句话,对现在的我们,也是极其适用的。所以,不要管土地的得失,哪怕是拉萨丢了也没有关系,只要你还有精锐的军队,那么,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
吐火罗走了。
德里赤南不知怎么的,却觉得自己在这个家伙面前又失败了。
“他还能活多少天?”
“只怕熬不过三天了!”多鲁巴黯然道:“德里赤南,以后吐蕃的命运,就交给你了。”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牵扯
从苦难之中长大的人,生命力总是如同野草一般顽强,郑文珺就是这般,在密营之中长大的她,在军中极受士兵尊敬。相对于他幼年时遭遇的苦难,现在的生活,对她而言,简直就如同天堂一般。
现在,她有了家,有丈夫,有了公公,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宝宝。
她无比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
想要剥夺她这份幸福的人,就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就像现在,城外那些滚滚而来的向岳阳城发起攻击的来自湖南观察使的军队。
刚刚坐完月子的她,随手拿起手边的一支弩弓,扬手一箭,将一名刚刚露出半个脑袋的敌人射穿,然后扔掉了弩弓,手持一柄长枪,冲向了这个刚刚被突破的防守点。
长枪吞吐,寒光点点,一个个从攻城云台之上跃上城墙的敌人纷纷被刺倒在地。
一排士兵冲了上来,扔出了手中点燃的手雷,轰然爆炸声中,攻城云台顿时陷入到了火海之中,蚂蚁一般攀爬在上面的敌人要么被炸死,要么成了一个个的火人儿,惨叫着跌下去,跳下去。
远处响起了鸣金的金锣声,潮水一般的敌人在城头投石机的礼送之下,败退了下去。
扶着城墙,郑文珺有些气喘,身子终究还是没有恢复到最佳。就这一阵子搏杀,居然感到有些体力不支了。
“郑将军,没事儿吧?”一名军官提着血淋淋的刀子走到了她跟前,问道。
“没事儿。”郑文珺摇了摇头:“今儿个也就到此为止了,打城战场,收治伤员,城头缺失的器械要立即补充完整。调第三营,第五营上来警戒,其他的兄弟们,下城休息。”
“是!将军您也去歇着吧!”
郑文珺挥了挥手,转身走下了城墙,跨上战马,一路向着岳阳刺史府方面而去。
钱斌脑袋裹得跟个粽子似的,正站在沙盘之前摆弄着一个个的小旗子,而岳阳刺史钱彪,对于这些却似乎没有兴趣,居然坐在一侧,抱着刚刚满月的小孙子逗弄。
对于他来说,眼前的战事,远远没有让小孙子开心更重要。
钱家在上一次的大战之中,被朱友贞几乎杀得干干净净,岳阳钱彪,钱斌成了漏网之鱼,而现在,他们终于又有了第三代。
看到郑文珺进来,钱彪终于是站了起来,把小孙子递给了儿媳妇。
“今日战况如何?”他问道。
“今日他们打造了更多的攻城平台,城防被突破了几个点,不过都被赶回去了。”郑文郡道:“公公放心,岳阳城固若金汤,到现在,我们都还没有全力以赴呢!”
钱彪点了点头,现在岳阳的战斗,按照郑文郡的建议,就是一半精锐,一半青壮。另外一半精锐则留作了预备队。
这样的安排,虽然有些残酷,但对于他们来说,却是可以尽量地保存实力,在残酷的战火之中,锤炼一批新的精锐出来。
虽然青壮的死伤的确是大了一些。
“脑袋还疼吗?”抱着孩子走到钱斌的身边,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关心地问道。
钱斌是前些天指挥战斗的时候,被一枚投石机投出的石弹飞溅出的碎片给划破了脑袋,这枚石片要是再偏上一点,钱斌就要当场交待在哪里了。
“好多了。”钱斌道:“父亲,文珺,根据我们刚刚收到的消息,湖南军已经攻占了南县,通城,然后又自这两路出发,直逼临湘。临湘并没有多少守军,敌人一至,多半便是要弃守的,到时候,我们可就真成了一座孤城了。”
“你想说什么?”钱彪问道。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撤退了。”钱斌道:“退入荆南去吧,丁俭丁总督不是派人来说过,一旦感到难以守住岳阳,便退入荆南,与他们合兵一处吗?”
钱彪冷哼一声,扫了一眼儿子,满眼皆是不满之色,转头看向郑文珺,道:“文珺,你说呢?”
“岳阳还远远没有到守不住的时候。”郑文珺摇头道:“说起来岳阳是一座孤城,但别忘了,我们还有水上一条通道呢!只要水道不断绝,我们的后勤便能得到源源不绝的补充。”
“湖南也是有水师的,内卫方面不说,他们正在调动水师吗?”钱斌道。
郑文珺嘿了一声:“他们要是敢来,那就好了,李浩和我哥,正巴不得他们来呢!一举灭了他们,以后可就更省事了。他们的水师与我们的水师比起来,不过是些小鱼划子罢了。再说了,公公也不愿意退入荆南吧?”
钱彪点了点头:“一来,岳阳看似危殆,实则上并没有多少危险,城内军械,粮草充足,又可从水路之上得到补给。二来,我们事前在君上之上设立的军寨,能发挥出来的作用也愈来愈大,随时可以从水路对围攻我们的湖南军发动突袭,牵扯对方的兵力,别看我们在君山之上只不过有五千兵,但却足足牵制了对方一两万兵马,进攻点由我们选择,他们只能被动防守。三来,我不愿退入荆南,也是因为田国凤又可能退入荆南。”
钱彪所说的三个原因,有两个是军事上的,岳阳看似危殆,实则稳如泰山,而第三个原因,就是个人的问题了。
田国凤,陈富,是当初朱友贞攻破鄂州的关键。
如果不是这两人,朱友贞不见得能拿下鄂州,他钱家,也不见得就会遭受这灭门惨祸了。鄂州城破之后,钱彪第一恨的便是朱友贞,第二恨的,便是田国凤了。
可后来的事情反转得太快,原来田国凤,竟然是大唐很早就埋下来的一颗棋子。而陈富居然就是陈长富。陈长富名声不显,但他的哥哥陈长平可是大名鼎鼎,陈家四兄弟,是最早跟随李泽的一批人。
这仇,是没法报了。
但这并不代表钱彪就能与田国凤就此化干戈为玉帛。
退入荆南,与田国凤成为同僚,钱彪怎么也不愿意面对这样的局面。
郑文珺瞅了一眼自己的丈夫,道:“如果我们能守住岳阳,对于未来公公的仕途也是有绝大帮助的。”
钱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郑文珺嫣然一笑道:“大郎,你还没有看出来吗?如果我们能守住岳阳,便能牵制绝大部分的湖南军无法进入鄂州等地,为我大唐军队夺取鄂州这一关键节点创造机会。同时如果我们退入荆南,也会将湖南兵带入荆南,会使得荆南面临益州、湖南两方面兵马的夹击。对于大局而言,我们这就算是失败了。未来胜利的时候,这些帐怎么算?相反,只要我们守住岳阳,哪怕损失大一些也无妨,但将来反攻的时候,整个湖南的战事必然以我们为主导,拿下了整个湖南,公公必然便是总督湖南的最佳人选。李相撤销节镇,设立行省,看行省的规模,未来的行省必然不会太多,只要能跨进这一行列,那就是真正的一方封疆大吏。”
“还是文珺看得清楚明白。”钱彪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儿子道:“以后的大唐,必然是中央高度集权,地方大吏,最高也就能做到一方总督了,部堂大臣,你老子不敢去奢候,但湖南总督这个位子,我却是志在必得的。现在要是我放弃了岳阳,以后拿什么去争这个位置?空口白牙吗?”
钱斌涨红了脸,他只在想着眼下的战事,哪里想到这么多?
“李相麾下,人才济济,可到时候整个天下能总督一方的大员,也就那么一些,这一步跨上去,便又是一番天地,跨不上去,钱家便永远只能是二流。所以,现在的坚守,都是为了更好的发展。”钱彪道。
“是,父亲,儿子明白了。”
“以后遇事多想想,眼光放长远一些,不要只看到眼前的这些东西,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一边教训着儿子,一边从郑文珺手里又将小孙子接了过来:“你们夫妻好好地商量一下接下来的战事,我带小宝去后头,该给他喂奶了。”
看着钱彪施施然地离去,钱斌有些埋怨地看着郑文珺道:“既然你早就想到了这些,为什么不跟我说?害我被爹教训一顿。”
郑文珺嫣然一笑道:“我以为你能想到这些。再说了,现在战事这么急,一天下来累得要死要活的,回来之后便只想睡觉,哪里还有心思说这些?”
钱斌有些无奈地看了老婆一眼。这个老婆可不是以前那个唯他之命是从的女子。
“你真觉得岳阳高枕无忧?这进攻可是一次比一次猛烈了,攻上城墙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我是怕把咱们家这点老底子打光了。”
“这不是咱们家的老底子。”郑文珺淡淡地道:“这是大唐的军队,打完了,将来自然会有补充,大郎,这一点你要切记。公公将来要当的是总督,不是节度使。我们,也只是大唐的一名带兵将官。”
钱斌楞了楞,半晌才道:“你说得是。”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大将
一个将领带领一支部人太久了,这支部队就会形成鲜明的个人烙印。驻守襄阳的田国凤所部,就是如此。
田国凤以勇猛著称于世,进攻作战,身先士卒,最擅长的就是进攻,打乱仗。他与敌人作战,最喜欢的就是将战场搅得一片稀乱,把对手指挥作战的能力,拉到跟自己一个水平之上,然后凭着自己的凶悍,解决对手。
这种打法,碰上稍弱一些的军队和将领,是无往而不胜。但碰上军纪严明,作战韧性极强的部队之后,就不那么好使了。
而他的副将陈长富,也并不是科班出身的将领,与田国凤具有相同的特质。
这样的一支军队,自然是有着致命缺陷的,所以在整编之后,这支军队之中补充了大量的科班武官,这些人弥补了主将在这方面的弱点,在一年多的努力之后,这支军队变成了一支进攻无往而不利,防守坚如磐石的锐利之师。
面对着梁军的攻城,田国凤一如既往地率军出城作战。
三千以泰山匪为核心的骑兵,便是田国凤手中的利器。
受命率部进攻襄阳,拿下这一重要战略据点的曹彬,完全没有想到田国凤会是这样的一种反应。
五万梁军,再加上数万民夫青壮,诈称二十万大军的曹彬,以为面绝对的优势兵力面前,田国凤一定会依仗襄阳的坚城来消耗自己的兵力,所以,他也是按部就班的展开了攻城的一系列程序。
对于襄阳这种级别的坚城,并没有太多的方法可以施展,只能是硬碰硬,拼消耗,拼人力。
当上万民夫青壮在督战队的监视之下,扛着沙袋冲向护城河的时候,襄阳城门大开,田国凤率领着三千骑兵席卷而出。
高头大马,清一色的大砍刀,呼啸而来的唐军骑兵对于这些民夫并没有丝毫的留情,所过之处,立成一片血海。
三千骑兵分成了三队,在成功地制造了一阵子杀戮之后,他们把民夫像撵羊一般地追着倒卷向了曹彬的本阵。
田国凤是有意为之。
这些惊慌失措的民夫青壮,除了中间一条道路可以跑之外,往其他任何一个方向跑,都会被骑兵给撵回来,不想被骑兵一刀砍死,就只有玩命地跑向梁军本阵。
民夫后方的梁军督战队首当其冲。
哪怕他们挥刀拼命地乱砍着这些民夫,但无奈人数太少,根本就镇不住场面,一片混乱之中,连他们也被裹协着向着本阵倒卷而去。
此时,如果梁军将领应对稍有迟缓,便会被乱军冲乱本阵,如果让这三千骑兵冲进了梁军的本阵,便又如同田国凤所期望的那样,可以找一场乱仗了。
但这一次他的对手,是久经战场的原宣武大将曹彬。他平生所经历的战事,可比田国凤要强多了。
用一句俗话说,那就是他吃过的盐,只怕比田国凤吃过的饭还要多,走过的桥,比田国凤走过的路都要多。
在些许的惊讶之后,他立即下令,所有的远程武器立即展开进攻。
与本阵被动摇相比,些许民夫青壮的性命,压根儿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民夫没有了,可以再征,再招。
当天空之中布满黑压压的羽箭,当强弩的破空之声响彻战场的时候,梁军两支骑兵一左一右地自两翼分了出来,兜向田国凤的后方。
他们的意图是那样的明显,那就是争取将这支敢于出城的军队留下来。而那面迎风招展的田字大旗,更是让曹彬惊喜莫名。
他是真没有想到,第一战,对方的主将居然就出城了。
羽箭落下,哀嚎遍地。
这些羽箭对于田国凤的骑兵伤害有限,他们全身披甲,除了极少数倒霉鬼之外,剩下的人,几乎是毫不受影响的继续前冲。
倒是民夫青壮们,如同割韭菜一般地倒了下来。
战场几乎被清空。
田国凤的骑兵立时便暴露了出来。
看着梁军本阵一列列的长枪兵,大盾兵出列,田国凤不由哀叹了一声,他娘的,这反应也太迅速了一些。
倒卷珠帘的如意算盘,顿时落空。
不过,他并不打算就此放弃。
在梁军阵营之中厮混了好几年的他,对于精锐的梁军,还是非常了解的,至于曹彬,更是他的熟人,两人在朱友贞麾下之时,还一起并肩作过战呢!
既然第一击落空,那么,备用手段,就要用上了。
从腰间摸出哨子,用劲地吹了起来,左右两支骑兵,立刻转向,分向左右两翼而去,他自己,则率领着一千骑兵,仍然冲向了曹彬的本阵。
这让曹彬有些疑惑。
田国凤他当然熟悉,这人是勇猛无二,但并不是一个憨子,用骑兵来冲击布好阵列的长枪大盾部队,他是来找死的吗?
肯定不是。
他一定有什么图谋,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既然无法猜测出对方的作战意图,那就只能以不变应万变,静等对手出招,再随机应变了。不管怎么说,田国凤都只有三千骑兵,其中两支往左右两翼而去,就这一千人,想要突破自己的中军本阵,无异于痴人说梦。
尖锐的哨音在田国凤的嘴中不停地发出,骑兵居然开始减速。这让曹彬更加的莫名其妙,失去了速度的骑兵,还有什么优势?
一百余骑兵突出到了最前面,明显地与田国凤的本部脱了节。
曹彬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脸色微变,立即低声吩咐了身边一名将领几句,这名将领如飞般地跑向了前沿阵地。
猛火油弹!
田国凤是想利用猛火油弹来造成恐慌,突破自己的本阵。
大体之上,曹彬想得并没有错。
但是,唐军点燃之后投出来的却并不是猛火油弹。
而是火药武器,手雷。
与猛火油弹相比,手雷的杀伤力,可要厉害得多了。
一枚枚手雷在刻意地计算好时间之后,被用力地掷到了大盾阵之后一个个的凌空爆炸,大量的烟雾升腾而起,无数的破铁片呼啸飞舞,管你是铁甲还是皮甲,挨着就死,擦着就伤。
浓密的烟雾之中,曹彬再也看不到前方的战场情况。
当第二轮爆炸之声再度响起的时候,曹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厉声下令:“中军前压!”
虽然看不清,但曹彬大体上能猜到第一线的情况,此刻必然已经乱成一团了。
没有想象中的火势冲天,浓密的烟雾之中传来了士兵的哀声惨嚎,很显然,前线受创不轻。极有可能被田国凤撕开口子。
梁军中军大旗前指,中军本阵立盾树枪,缓缓前压。
前线正如曹彬所预料的一般无二,猝然而来的袭击,撕开了梁军军阵的防线,当第二轮爆炸声响起的时候,田国凤便已经开始加速冲击了。
第一道防线很快就被田国凤撕开了一个大豁口。
他很希望能驱赶这些明显有些失措的梁军再来一次倒卷珠帘。
但是远方传来的战鼓之声,却又让田国凤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对梁军的指挥系统是很熟悉的。
那是命令各部就地坚守,后退一步,杀无赫的最严厉的军令。
捞不到太大的好处了。
在混乱的梁军阵容之中大肆砍杀的田国凤看了一眼前方缓缓压过来的军容严整的梁军中军,一声唿哨,向着侧翼方向猛冲而去。
很遗憾,他手中就这两百余枚手雷,被他一次性地给用完了。
手雷这玩意儿,大唐刚刚研制出来不久,还没有大规模地制造,给他们的这一批,也只是试用品。
不过比猛火油弹要有用多了,杀伤力有些出乎田国凤的意料之外。
这一次的出战,是一次震慑,让曹彬也看看自己的威风,接下来曹彬在进攻之中,就不得不随时担心这一威力巨大的武器了。
虽然我没有了,但仍然可以吓吓你。
风卷残云,田国凤带着他的骑兵们冲了出来,先往左翼接应,然后再合兵一处,接应出右边的骑兵,继而向着襄阳城退去。
梁军骑兵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声给弄得有些发懵,追击的脚步未免有些迟缓,眼睁睁地看着田国凤所部,好整以遐地退回到了襄阳城中。
曹彬看着满眼狼藉的战场无比恼火。
损失大吗?
民夫的损失的确有些大,但他的军队,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失,不到数百人的伤亡而已,对于一支五万人的大军而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士气,却是实实在在的受影响了。
“鸣金,收兵!”他无比恼火地下达了命令。
城头之上,士卒欢呼阵阵,梁军气势汹汹而来,垂头丧气而归,这一个下马威,让所有人的士气大振。
但田国凤,陈长富以及一干有经验的将官们却并没有多少的欢容。
这一支梁军的强悍程度,显然超过了他们的预料。败而不慌,散而不乱,进退有度,这一仗,很不好打啊!
朱友贞不是大梁皇帝了,变成了广州小朝廷的梁王,看起来倒是为了这一仗,准备下血本了。来的可都是他好不容易在幸存下来的绝对骨干力最。
第一千零五十章:改革
有时候,田国凤还挺佩服朱友贞的。
这个人倒也颇有些英雄气概,当断则断的勇气也不缺乏。皇帝的宝座说不要就不要了,大冬天里翻越秦岭这样的决定,换个人还真不敢随意下这个决断。但这个人,说做就做了。
当然,壮士断腕,断一只还行,两只都断了,那前景可就不太妙了。
现在的朱友贞貌似就是如此。
丢掉了朱家的老窝宣武,丢掉了关中,丢掉了长安,洛阳。翻越秦岭,又让五万宣武最后的精锐,去掉了三分之一。
虽然如愿以偿地退到了益州,但一条命,却也去掉了一半了。
如今的大梁,已经是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了。
但即便是病如膏肓,他们还是得鼓起余勇,配合广州朝廷对李泽发起进攻。益州上下都看得清楚,如果这一轮不能将李泽击败,占据优势,然后趁势北伐,彻底打垮李泽,那以后大家的日子,都不会好过的。
如果说向训集团还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的话,那与李泽治下的势力一直在面对面交锋的朱友贞,对此是有着切肤之痛的。
军队,干不过。
经济,拼不过。
大梁与武邑唐廷对峙了这么多年,结果就是李泽越打越强,越打越富,而朱梁则是越打越穷,越打越弱。
最让朱友贞恐惧的是,就在李泽与他们对峙的同时,他还有余力去收拾东北的张仲武,去收拾西北的吐蕃,然后还大举进军西域。
很显然,李泽压根儿就没有集结全部力量对付他们。
而现在,东北已平,西域重归大唐,吐蕃境内战火纷乱,内斗不休,李泽完全可以从这些地方抽出大部分的力量投入到南北战争。
等到李泽布署完毕,他们还有挣扎的余地吗?
所以纵然现在朱友贞刚刚进入益州,还没有完全地掌控住益州,但他仍然毫不犹豫地派出了两路大军向唐军发起了进攻。
一支便是曹彬率领的五万大军进攻襄阳。
另一路则是由田满堂率领的另外五万大军自万县出击夷陵,最终的目标却是荆南的丁俭。
这十万大军中的六万人,是原本的朱家老三朱友珪的麾下,其中约二万人是原宣武军队,另外四万人则是益州本地军队。剩下的部分,则是由朱友贞的麾下和盛仲怀的麾下组成。
这一举动,也将益州本地兵马抽调走了大半,剩下的部分益州本地军兵,又被朱友贞以补充汉中兵员缺口为名,调往了汉中,而朱友贞的本部人马,则进入到了益州之内。
如此一来,在益州内部,朱友贞则完全掌控了局面,可以随心所欲地对益州进行他所需要的改造。
朱友贞必须要将益州打造成铁板一块,以为大军的失利作好准备。
与李泽控制下的武邑唐廷作战,即便是看起来占据再大的优势,朱友贞现在也都习惯了做最坏的打算。
万一真的不敌,自己以汉中为前方堡垒,以剑门关等天险为依托,死守益州,说不定还能挣得一个偏安之局。
这也是盛仲怀给他出的第一个主意。
守益州,需要很多兵马吗?
并不需要。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可不是诗人一时的诗兴大发,随意吟赋,而是实实在在地摆在面前的难题。
一夫挡关,万夫莫开,说得就是蜀道。
所以,守卫益州,只需要一定数量的精锐便足以完成这个任务呢。
而真正能让益州成为割据一方的势力的因素,是益州内部的问题。
也就是说,朱友贞进入益州之后,重点要解决的是益州的民生问题。
朱友珪在益州几年没干啥好事,在勾结了本地大户,大豪之后,一起对益州百姓进行了残酷的压榨和剥削。在他们获得大量财富的时候,百姓却是苦不堪言。
盛仲怀给朱友贞出的第二个主意,就是效仿李泽,打击豪强,均分土地。
第一个建议,朱友贞毫不犹豫地便采纳了,但第二个建议,朱友贞却着实犹豫了一段时间,最终,盛仲怀还是成功地说服了他。
豪强只是极少数,他们不可能成为朱友贞的依托,这些人,本质上都是墙上草,风吹两面倒的货色。他们对于家族的看重,远远多过对于某个强权者的效忠。这些人或能一时成为臂助,但一旦露出颓势,这些人绝对便会成为心腹之患。
想想李泽在北地所施行的那一套大为成功的国策,朱友贞砰然心动。曾经的他极为倚重的部属,那个二五仔徐想,在泰安的时候,弄的也是李泽那一套,短短的一年时间,便让泰安旧貌换新颜,而到了武宁,这个徐想,还是搞的这一套,二年时间,让武宁成为了他经营南方的有力依托。
每每念及此处,朱友贞便觉得心口一阵阵的抽搐。
现在他已经落到了这种地步,还有什么顾忌呢?什么不能尝试一下呢?盛仲怀的才能,绝对要超过徐想,如果能在益州推行李泽的那一套,一旦功成,得益的可是自己。
现在益州本地兵马都已经去了最前线,还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让自己在益州来推行这一切吗?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去帝号,被广州朝廷封为梁王的朱友贞,以盛仲怀为益州长史,主持益州政事,同时主导益州的改革。而以曹煊为司马,掌控益州军队,在益州的军队第一要务便是剿匪,第二要务便是训练新的军队。
而在这些公开的人事任命之后,郝仁成为了益州的情报负责人。而现在他的主要任务有两个,第一个,便是配合盛仲怀在益州进行土地改革,第二个,便是为曹煊的剿匪行动提供情报支持。
郝仁以其在长安立下的功劳,以及最后护卫着朱友贞的家眷成功翻越秦岭而成功进入到了朱友贞集团的领导核心之中。
盛仲怀为朱友贞描绘的前景,就是如果南方联盟进攻李泽胜利的话,那么在拥有了益州,荆南等地的朱友贞,将重新获得争夺天下的资本,因为益州俗有天府之国的称呼,只要经营得当,绝对能成为一方豪强,再加上荆南地区的那广阔的产粮区,益州集团的实力,将得到成倍的增长。
而一旦南方联盟失败,益州军队则立即收缩战线,退回益州,死守汉中的同时,力保益州能割剧一方。
退一万步讲,到了最后,指不定还能与李泽来一场交易。
“怎么弄?”郝仁看着面前的高象升,后者刚刚潜入益州不久,有郝仁这个情报头子的遮掩,高象升顺利地在益州弄到了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听完了朱友贞的整个谋划以及未来的计划,高象升也不禁微微点头。不得不说,盛仲怀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才,这一套计划,是有着真正实施可能的也切合现在朱友贞实力的务实的东西。
“发然是全力配合他们!”高象升道。
“一旦真让盛仲怀弄成了这些东西,说不定益州将来真会成为心腹大患的。”郝仁有些担心。
高象长哧笑一声。
“其一,你不要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益州本质上仍然是大地主大豪门把持的地方,这一回朱友贞这么搞,就把他们得罪得死死的了,双方必然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不知道要流多少血才能完成这一切,所以即便他们弄成了,真正能起到效用,也不是三五年间便能发挥巨大效力的。”
郝仁点点头。
“第二,朱友贞现在愿意替我们扫清这里的大地主,大豪门,我们应当拍巴掌表示欢迎,这样我们以后再进来的时候,省了多少事啊!而且他们的这一套,基本上就是照抄我们北地的政策规划,到时候我们直接就可以接收过来了。”
“第三,在这个过程之中,义兴社要大力进入益州,这一点需要你来协助,现在义兴社已经在准备了,那些人有些是益州本地人,也有我们派出的,他们进入益州之后,需要正当的身份,可以光明正大地活动。”
郝仁笑道:“这没有什么问题,以我现在的身份,办这些事情,不过是小事一桩而已。高将军,就这吗,李相没有别的指示了?”
“没有了,静观其变就好!”高象升笑道:“你的位置至关重要,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妄自行动。”
“行。这一次南方联盟对我们发起全面进攻,我听说整个战线全面告急,我们,撑得住吗?”郝仁有些担心。
“尽管放心。这场仗啊,打不了多久的。”高象升嘿嘿一笑:“很快,南方联盟就要偃旗息鼓了。”
郝仁眨巴着眼睛有些不解。
“石壮大将军马上就会抵达鄂州。李泌中郎将率领的右千牛卫即将抵达淮南,柳成林大将军的兵马整顿之后,自武宁出发,用不了多久亦会自淮南进发宣州。而李浩的水师,一直都在长江活动,南军,蹦哒不了几天,便会灰头土脸地逃回去了。”高象升冷笑道。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感觉很不好
秦疤子瞅着躺在一块大石板之上,袒露着肚皮晒着太阳的刘元,笑嘻嘻地凑了过来,坐在边沿之上,伸手在刘元结实的小腹肌之上用力一拍,感受着那结实的肌肉带来的反弹力,笑道:“刘元,就你这腰力,葛彩也算是真有福气的了。”
听着这不怀好意的调侃,刘元眼皮子半睁,冷笑道:“你这话,有种当着葛彩的面儿去说。”
“可不敢!”秦疤子连连摇头:“你老婆不是我们顶头上司吗?这不找抽吗?”
“顶头上司啥的是虚的,找抽是真的!”刘元道:“就你这身板,在她面前,不就是一棵菜嘛!”
秦疤子哼了一声:“打架斗殴那的确是找抽,但生死搏杀可就不一样了。”
“一样找抽!”刘元道:“咱们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她不是?咱们会的,她都会,咱们不会的,她也会。”
秦疤子啧啧道:“看样子,你和你老婆较量过了,没讨着好是吧?对了,上一次你突然跑出去说是巡逻周边,是不是被你老婆揍得鼻青脸肿没脸见人所以跑了?”
“滚犊子!”刘元恼火地道。
“恼了恼了,果然如此!”秦疤子大笑起来。“刘元呢刘元,谁让你猪肉蒙了心,要娶葛彩呢?瞧瞧咱,扬州俏娘子娶了两个放在家里,任我揉搓。”
“有个屁用!”刘元哼了一声:“也就中看而已。”
“中看就行啦!”秦疤子笑道。“刘元,要不然,我帮帮你,等这仗打完了,你来一个金屋藏娇。”
刘元看了秦疤子半晌,呸了他一口道:“滚蛋,莫要害我。”
秦疤子也就快活快活口,他真敢这样干,葛彩还不活撕了他。要知道,葛彩出身秘营燕组,那燕组里,千娇百媚的女子多得是,也就出了葛彩这样一个异类,燕组的那些女人可了不得,要么是情报一行之中的大佬,要么便是在户部之类的部门握笔杆子管帐,任一个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刘元想悄没声息地在外头养个外室,只怕今天养,明天葛彩就杀上门来了。
举起手里的单筒望远镜看向不远处的广水城,缓缓调动着焦距,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脸,秦疤子立时便打了一个寒颤,不是葛彩是谁?
要说葛彩的眉眼儿并不丑,如果能瘦下几十斤来,也绝对是一个美女,可偏生她就长成了一个近两百斤的膀大腰圆的胖女人。几十斤重的大刀,他们拿在手里都嫌重,甭说杀敌了,在葛彩手里,就跟个玩具似的。
远处葛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举起了手里的单筒望远镜,秦疤子立时便放下了双手,将手里的望远镜塞到了刘元手里:“你老婆在看你呐!”
刘元一挺腰身坐了起来,拿着望远镜眯起一只眼睛看了起来。
两口子的眉眼,在望远镜下纤毫毕现。
刘元脸上露出了笑容,高举着一只手,用力地摇动着。手指不停地屈伸,也不知在打着一些什么样的暗号。
“你们两口子倒真是琴瑟和鸣。”秦疤子道。“葛彩要是瘦一点,就真好了。”
“胖子的乐趣你不懂!”刘元随口说了一句。
秦疤子立刻凑了过来,涎着一张脸道:“要不给我说说!”
“滚蛋!”刘元一手摁住秦疤子的脑袋,使劲地推开。
“有什么了不起的,打完了这仗,老子去青楼,寻一个胖娘们好好地体会一把!”秦疤子怒道。
眼见着刘元歪着脑袋瞅过来,立刻便连滚带爬地跑开了。
刘元一歪脑袋,就是要要揍人的前兆了。
这两口子,他是一个也打不过。
而且,他也不想以后被他们来一个混合双打。
一边跑秦疤子一边想着,打完之仗,回去之后一定要去找个胖娘们体会体会,看看刘元倒底为啥子迷上了葛彩,当然,这事儿得避开刘元,不然铁定要被他揍。
自开战以来,唐军一直在大幅度的后退。
在应城,在安陆,任晓年指挥下的唐军,与刘信达指挥下的梁军,都是稍作交锋,便向后撤退,这一路就退到了广水。
好在到了广水之后,任晓年终于不再退了,而是开始布置守城事宜,看样子是要在这里与刘信达较量一番了。
这事儿,让秦疤子刘元一干人都很憋气。
不错,刘信达的兵是多,战斗力也不错,但刘元秦疤子这些人,可都是一些傲气到了极点的人物,这种还没怎么打就认怂的态度,让他们极度不爽。
可是唐军军纪森严,上面下达了命令,下头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除了执行,就是执行。
可是再退,就到了信阳了,这就等于整个的把鄂岳让给了刘信达了。如此一来,岳阳,荆南可就真成了一片飞地了。
到了广水,任晓年不再退却,而是命令刘元与秦疤子二人率领本部二千人驻守在离广水城两里左右的一座无名小山这上。与广水形成了犄角之势,而他率主力驻扎广水城。而在他们抵达广水的时候,这座无名小山与广水城外早就已经布置好了所有的防御作战措施。
似乎从一开始,任晓年就准备在这里与刘信达大干一场的意思。
“任大狗这厮绝对有阴谋。”秦疤子对刘元道。
他们驻守的这座无名小山不高,但却极其险要,整个就是一座石头山,怪石嶙峋,遍布各地,除了一条人工修建的道路之外,连一条正经的路都没有。
“就算有阴谋,也绝不是任大狗的阴谋!”刘元没好气地道。
“这么说,还要往上走?李中郎将?”秦疤子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
“你不是有葛彩嘛!”秦疤子道。
“她也不知道。而且就算她知道,如果不允许说,她也不会透露半个字!”刘元道。
“阿呸!”秦疤子呸了一口,再一次举起了望远镜。
看着秦疤子半晌没有动,刘元碰了碰他。
“咋了?”
“来了!”秦疤子道。
“谁来了?”
“还能是谁?刘信达呗!”秦疤子将望远镜递给了刘元:“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边呢,这一路人马,怕就有三万人往上走吧!咱们五千人,嘿嘿。”
“就咱们这儿两千人,他们要拿下来,得拿多少人命来填?”刘元冷笑。
“两万人!”秦疤子信心满满地道。
“放屁!真要损失两万人,刘信达还打个屁?”刘元道:“你会这样打仗?”
“我就这么一说。”秦疤子笑道。“反正只要咱们认真起来,他们就得僵在这儿。”
“准备战斗吧!狗娘养的刘信达要想拿下广水城,必然要先拔我们这颗钉子。”刘元道。“这一仗必然会很难打的。那狗东西与我们打得仗多了,从山东一直干到了这里,对我们了解得很。”
“当初在鄂州就应当一鼓作气把他干了!”秦疤子道。
“有什么办法?有时候就是这么的不如意。”刘元一摊手。
刘信达是一个所有唐军将领都很警惕的敌人,这家伙从山东便与唐军开干,任晓年也曾经是他的对手之一,虽然此人屡战屡败,但神奇的是,此人每一次都能逢凶化吉,逃出生天。这一方面说明了此人能力不俗,要知道与唐军多次作战还能活得生蹦乱跳的,还真没有几个。另一方面,也说明此人真是一个有气运的。
第一方面的原因,唐军不怕。毕竟连张仲武这样的人也被他们收拾了,但第二方面嘛,有些人还是嘀咕的,运气这东西,说不清道不明白,却不免让人想七想八的。
站在这座无名小山之上,能看到唐军的哨骑正在迅速地从数个方向之上回归广水城,而广水城的警钟之声也立时响起。作为回应,无名小山之上也敲响了警钟,一名旗手站在最高点上,用力地挥舞着手中的旗帜,以旗语与广水城方向联动。
“欲下广水,必先克此山!”骑在马上,刘信达看着远处唐军的布防,“徐勇,我给你一万人,一天,一天时间,你必须给我拿下这座山。”
“半天就够了!”来自岭南的徐勇个头不高,整个人长得如同一块门板,闻言笑道:“唐军不过如此耳。”
“没那么容易!”刘信达道。“小心从事。”
徐勇呵呵一笑,也不再言语。虽然刘信达是主将,但来自岭南的他,对刘信达却并不是那样的信服。
刘信达也懒得理会他,只要他能遵守军令就成了。岭南人没有与唐军正面交过锋,他却不一样。应城也好,安陆也罢,唐军放弃得太容易了,这让他有一种不安的预感。就算是唐军现在主力还没有调配好,但以唐军的战斗力,绝对能坚持得更久。
但他们说走就走,毫不犹豫,看似在避敌锋芒,但刘信达总有一种对方在诱敌深入的感觉。
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但他就这样感觉。不过眼下的形式太好了,也容不得他反对,能将唐军撵到信阳,那就彻底截断了他们与岳阳,荆南方向的联系。南方联盟就能集中全力,先拿下这一块地方。正式将益州方向也勾连起来。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难题
远看不觉得有啥,只觉得这样一个小小的山头,能济得什么事儿?还不是一个冲锋就能拿下来的活计!等到近了,看清楚了,方才知道事情远远不是那样简单的。
山的确不高。
但型状却颇为奇特,居然是下细上粗,虽然有过明显的人工修整的痕迹,但大体之上,这山原本就长成了这样。两面悬崖峭壁,根本就无从着手,剩余的两面,一面正对着广水城,另外一面,也只有一条蜿蜒曲折,路上布满了各种稀奇古怪形状的石头。
想要展开进攻,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就是从正对广水城的这一面展开进攻,但问题是,从这里进攻,必然会遭到来自广水城的掩护攻击。从另一面进攻的话,部队也压根儿展不开,每一次最多能投入五百人。
刘信达给了徐勇一万人,起初徐勇觉得那里用得了这许多,到了这里一看,还真是多了,小部分人进攻,大部分人围观,然后无可奈何地施展添油战术。
这伤亡,可就很难估算了。
眺望着近在眼前的小山,徐勇却犯了难。
“一天时间拿下来?”黄得功看着小山之上高高飘扬的唐军旗帜,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形,他是徐勇麾下最悍勇的将领,看着如此的地形和态势,也是犯了难。
“刘大将军犯了疑心病,总觉得唐军有阴谋诡计。”徐勇一摊手,“他说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广水,进逼信阳,方才是上策。”
“这不是逼我们拿人命往里填吗?”黄得功不满地道:“唐军能有什么阴谋诡计,如今在广水周边,我们斥候密布,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便能以最快的速度知道,而且唐军大部分兵马如今都还在河南关中一带,大部队调动,还能来一个乾坤大挪移啊?这能瞒得过谁去?李敢在信阳,也不过万余人马,充其量再加上李浩的水师。水师能上岸作战?”
“话是这么说,但军令就是军令,说是一天,就得一天!”徐勇眯着眼睛看着小山道。
“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们与刘大将军两路同时出击,他进攻广水,我们进攻这座高地。”黄得功建议道。
徐勇摇了摇头:“这不可行。你看看广水这地理位置,如果在我们没有拿下这座高地之前便向广水展开进攻,人少了完全不起作用,人多了,就太密集了,在两边的夹击之下,损失是难以承受的。”
“那样的损失难以承受,但我们进攻这高地的损失就会小了吗?”黄得功道:“倒不如一瓢开水下去,痛便痛一点,即便一时拿不下广水城,但只要能分散他们的力量,说不定便能助我们拿下这高地。”
徐勇沉思片刻:“先打一打再说,如果实在过于艰难,我再向刘将军提出这个建议。既然他一直担心唐军有后手,说不定也会同意。”
“他就是不想损失自己的嫡系人马!”黄得功压低了声音道:“我可是听说了,益州那边,跟刘信达一直是书信不断。”
“闭嘴!”徐勇横了黄得功一眼:“眼下,益州也是我们的盟友!这样的话,让我再听到从你嘴里说出来,小心我打落你满嘴牙!”
“这不就是跟您说说嘛!”黄得功扁了扁嘴:“轻重我还是知道的。”
“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徐勇道:“你选取数百军士,穿重甲。这狗日的地形,连远程掩护都做不到,只能硬拼了,左右也要让刘大将军看到我们的的确确是努力了。”
“遵命,我亲自带人上!”黄得功**地道。
徐勇点了点头。
刘信达其实对于攻克这座小山的难度有着充分的估计,但心有疑虑的他,却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
广州朝廷对于广水这在鄂州的最后一个敌人据点是志在必得,将对方驱逐出去,然后将鄂岳,湖南,荆南,益州等地连成一大片,达到了这一个目的,可以说便将整个南方全都联系了起来。
广水被拿下后,岳阳也必难守卫,荆南也将遭到数个方向上的夹攻,鉴于这种大的战略局面,刘信达即便再有怀疑,也得战战兢兢地去执行。
自己这一方能看到广水现在处在一个重要的节点之上,敌人怎么可能看不到呢?应城,安陆等地,敌人太过轻易地便放弃了。这里头固然有唐军现在兵力不足的原因,但如果他们一地一地的死守的话,自己绝无可能如此轻易地就抵达了广水。
眼看着陆勇的部队已经抵达了高地附近开始准备进攻了,刘信达一声令下,中军本部数千骑兵也随即出阵,远远地监视着广水城,如果广水城内的唐军出动骑兵对徐勇等部进行攻击,自己这几千骑兵便可以插入战场。
现在刘信达一点儿也不怕兑子。相反,他很希望广水城内的任晓年与他兑子,自己兵力雄厚,这样的兑子对自己是有着绝大的好处的。
但广水城头鼓声隆隆,却没有丝毫出兵的痕迹,甚至连远程攻击武器都没有使用,似乎就准备坐山观虎斗了。
这是一种无奈,也是一种自信。
正如徐勇所说,如果南方联盟大军涌上,将双方之间的空地彻底塞满,倒真会成为对方远程武器居高临下的靶子。
攻击开始了。
刘信达屏住了呼吸,带着期待看着远处的徐勇部开始向前推进。
如果说先前他还有些紧张,患得患失,但此刻,却是什么也不用想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一溜,也就知道一个大概了。
徐勇是一个有经验的将领,应对也不错。
身穿重甲的士卒分散了队形,开始慢慢地向上攀爬。
这里的地形非常不容易安装投石机,即便安装了,也会成为敌人的打击靶子,刘信达在强调了进军速度之后,这类的重型武器带得不多,他想用来对付广水城,而不想白白地耗在这座高地之上。
身着重甲的南方联盟士兵举着大盾,缓慢地向前移动着,不是他们不想跑快,而是身上穿了这大几十斤重的重甲之后攀爬这样的险地,压根儿就起不了速度。
黄得功从一块半人高的石头之后走了出来,向上瞟了几眼,然后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向着瞄好的下一个掩护点奔去。
山上怪石嶙峋,对他们的行进造成了极大的障碍,但同时,却也让对方无法使用投石机,石炮之类的武器,算是让双方拉成了一个平手。
秦疤子拉开了手里的硬弓,瞄了半晌,还是放了下来,摇头道:“没多大意思,不好瞄准,而且他们的这种重甲,即便是使用破甲锥,也很难将对方杀死。”
刘元盯着那些一个个在石间闪现的铁甲怪物,悠然道:“那是你箭法不行,要是陈长平将军或者厉海将军在这里,保管一箭一个,这些人都不够他们两个人射的。”
秦疤子怒视着刘元:“我要是有他们那个本事,会来给你做副手吗?”
刘元哈哈大笑。
敌人前进的速度虽然很缓慢,但唐军在山上的两名将领,却显得异常的平淡,似乎根本就没有把对手放在眼中。
黄得功自然不知道对方此时的状态,他仍然在小心翼翼地向前突进。
他已经能看得清楚对面砌成的石墙之后的敌人的面容了,分散的队形,到了这里,慢慢地收窄,五百人的重甲队伍,到了这里之后,不知不觉之间,已经靠拢到了一起。
从一块石头之后刚刚探出脑袋,嗖的一声响,一枚羽箭已经疾射而至,黄得功一缩脑袋,羽箭掠空而过,随即听到叮的一声响,回头一看,这枚羽箭正中身后数步之外的一名士兵,入甲一寸。
居然破开了重甲,黄得功一惊。
那名士兵伸手将羽箭拔了下来,看了看箭头:“破甲锥!”
黄得功狠狠地甩了一下脑袋,也就只有北方的那些暴发户,才能用得起这样的精练打制的破甲锥,在南方,这样的箭支,一般都只有擅射的将领们才会有。一来是价格高得离谱,二来,太难打制。
再往前方,不过五十米,但却空空荡荡的一无所有了,这是最难的一段距离了,只要能冲到敌人的跟前,凭着重甲傍身,他们完全可以对敌人造成重大的打击。
这样的重甲,可是徐勇从全军一万人之中才搜罗出来的,唐军不可能有这样的重甲与他们抗衡。在北方军队的编制之中,只有一支陌刀军才装备了这样的重甲,其它军队从来没有听说过。
只要近身,凭借着这全身的重甲,便能横推对方。
“举盾,龟阵,突进!”黄得功下令道:“传信号给徐将军,大部队可以开始展开了。”
五百重甲聚集到了一齐,一面面的大盾举了起来,人挤人,人挨人,人推人,缓缓地从乱石之中走了出来。
刘元长吸了一口气,笑道:“很好,就是这个样子,今日让他们尝尝,什么叫业火焚身!”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业火
对于唐军的攻击手段,黄得功是有着充分的准备的。在攀爬这座小山的时候,他意外的没有遭到任何的攻击,现在,目标就在前方。那么对方的攻击手段就更加的明晰了。
他看到了对方布置的数架投石机,但那明显是针对进攻广水城的对手的,是对广水城的支援。对现在的他们毫无用处。
一般的羽箭对他们这种重甲没有多少用处,即便将他们扎成刺猬,照样也能背着这些羽箭向前推进,能对他们造成杀伤的,就是强弩,再就是猛火油弹。
但在这个距离之上,黄得功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承受一波打击,五百人的重甲士兵,只要有一半人冲上敌人的阵地,便能彻底搅乱对方的一切安排,然后等待徐勇的大部队冲上来。只要自己上去了,哪怕就是用添油战术,也能用较小的代价,生生地耗死对手了。
所谓的龟阵,当真就如同一只缩着头的乌龟。前方大盾护住全身,至少三排大盾确保了厚度,即便遭受到强弩的迎头痛击,在击穿了第一层大盾之后,很难再对第二层造成什么伤害。头顶上也顶着大盾,这可以抵御对手抛击石头,甚至可以将猛火油弹的威胁降到最低。
五十步而已,即便以他们的龟速,也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距离。
重甲士兵们喊着号子,努力地让所有人的脚步保持着一致,以便让这个龟阵更加的严实。
空中传来了强弩的尖啸声。
果然是这些套路。
黄得功有些得意地想着,透过头顶大盾的缝隙,他看到了黑乎乎的猛火油弹凌空飞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强弩重重地砸在第一牌巨盾之上,在这样的距离之上,平射的强弩每一支都命中的目标。
但正如黄得功所预测的那样,十余支强弩,只不过干掉了他十余名持盾大兵而已。
猛火油弹落在头顶的大盾之上,爆炸,燃烧。因为有着盾牌的阻拉,大部分的火势倒是被隔绝在外了。
第二波袭击再一次倒来。
这一次与猛火油弹的威胁却是截然不同,剧烈的爆炸之声烟雾腾起,双目瞬间不能视物,只能听到嗖嗖的声音,惨叫之声不停地响起。
黄得功的心微微往下一沉。
这是什么玩意儿?
这是手雷。北地唐军刚刚才投入军队之中的一批实验品,每一支部队装备的都不多。
黄得功以为这是唐军最强的攻击了,但这,只不过是敲门砖而已。
当强弩,猛火油弹,手雷连续的袭击,终于敲开了这个龟壳之后,新的一轮的一批特殊的武器飞了出来,落在了已经有些凌乱的阵容之国。
爆炸,火光闪现。
一名重甲士兵发现自己的手臂上沾染了一团惨白色的火,他有些惊愕地拿手去一拍,然后他就发现,自己的手也烧了起来。他有些惊慌起来,另一只手丢掉了武器,拼命地想弄熄手上那惨白色的火焰,但这只手也燃了起来。
他大叫一声,跪倒在地,将两只手在地上反复拍打着,但那惨白色的火焰,没有丝毫减弱的痕迹。
犹如附骨之蛆一般的燃烧着。
他举起了两只手,大声地惨叫起来,声音之中充满了恐惧。
黄得功发现自己的龟阵完全散架了。
他们的身上,或多或少的都燃烧着那种惨白色的火焰。
这不是猛火油。
猛火油的确水浇不熄,十分阴毒,但小面积的着火,还是有办法将他弄灭的。而现在让他无法理解的是,明明有些士兵身上只是有一小块地方在燃烧,但随着这些士兵的拍打,燃烧的范围反而越来越大了。只要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接触到了这些惨白色的火焰,立马便会被引燃。
这是什么?
黄得功大叫起来。
空中再一次飞来了数十个黑乎乎的玩意儿。
轰的一声在空中凌空爆炸,然后黄得功便看到了无数的星星点点漫天落了下来,将他们这聚集在一起的五百人,全都笼罩在了其中。
如果是在夜家,这些星火一定会很好看。
但好看的东西,往往都是致命的。
漫天的星火落在了这些人的身上,顷刻之间,惨白色的火焰便冒了出来。
黄得功看着对面的一名军官,那人的脸已经被惨白色的火焰给包围了,他伸手乱抓乱挠着,撕心裂肺的惨叫之声,让黄得功心胆俱裂。
因为他看到那人伸手硬生生地将脸给抓烂了,但那种惨白色的火焰,却依然从一片血肉模糊之中冒出来,燃烧着。
“救命,将军,救命啊!”好几名士兵哀嚎着滚倒在地上,他们每喊一句话,都有这种惨白色的火焰从他们的嘴里,鼻子里,耳朵里喷出来。
黄得功连连倒退。
“地狱火,地狱火!”他大声地叫了起来,昔日无比勇悍的他,在看到如此的场景之后,胆气亦是瞬间便被摧毁了。
五百人的重甲队伍,顷刻之间便只剩下了数十人还完好无损,这些人恰好处在队伍的最后两列的边角之处。
看到几乎所有的人都成了人形火把,这些人再也无法忍受,抛掉了手里的武器,连滚带爬地向着山下跑去。
身着重甲的他们,根本就跑不快,没跑几步,便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这些人干脆也懒得起身了,蜷缩着身子,就这样向着下方滚去。不时能听到轰隆一声响,那是他们重重地撞在那些烂石之上。
但只要还有一口气,他们便再一次地爬起来,向下奔去,再次摔倒,再次滚动,重复着上一次的动作。
黄得功也在跑。
没跑两步,一条腿一紧,低头一看,却是被一名军官抱住了左腿。
“将军,救我!”那人半个身子都笼罩在惨白色的火焰之中,一张嘴,便有一团团的火焰从口鼻里喷出来,这是黄得功平素很看重的一个军官,但此时,他心中却只有惊惧,因为他看到,那惨白色的火焰,从那个人身上,一路漫延到了他的左腿之上。
大叫一声,他抬起右脚,重重地踹在这名军官的身上,这名军官被踹得飞了起来,但就是这一脚,让黄得功的右脚也燃了起来。
黄得功飞快地向着山下逃去。
不得不说,与一般的士兵不同的是,他身负重甲,却依然能控制住身体,跑得飞快。
靠在一块石头之后,黄得功重重地喘了一口气。看着两条着火的小腿,他嗖地一下拔出了匕首,挑断了小腿上腿甲的束绦,用匕首将着火的腿甲丢开,又削掉了脚上的靴子。靴子一时还没有烧透,这让他的两只脚还完好无损,但小腿却在燃烧,那是因为火沿着腿甲的缝隙钻了进去。
黄得功咬着牙,大叫了一声,匕首平平地削了下去,况然将小腿上的肌肉给削下了厚厚的一层。随着这层血肉被削落,那白色的火焰也随即离开了他的小腿。
一看有效,黄得功大喜过望,再一匕首下去,将另一条腿上着火的部分,也给削去了一层。不过左脚烧得时间久了一点,削去了一层,仍然能看到那惨白色的火,咬着牙,再削一层,这一下,边腿骨也清晰可见了。
但让他欣喜的是,终于没有看到那种火焰了。
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
而那惨白色的火焰即便在血泊之中,也在幽幽地燃烧着。
黄得功用力地撕扯下了一段内衣,胡乱地裹在血古隆冬地小腿之上,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向着山下逃去。
他不敢回头。
因为在他刚刚逃离的地方,他的数百部下,嚎叫之声惨绝人寰。
山下的徐勇所部,刚刚展开队形,一部千余人的士兵,已经准备登山了,但山上发生的一幕,却让他们目瞪口呆。
准备马上展开的连续进攻也戛然而至。
黄得功奔逃下山,还没有跑到这些人跟前,已是咕咚一声栽倒在地,大量的失血,终于让这员悍将再也无法支撑了。
有士兵奔上前去,扶起了黄得功,这支千人队伍,迅速地后撤。
山上,刘元,秦疤子以及他们的部下,都站了起来,看着在他们不远处惨叫着,翻滚着的那些重甲士兵,他们的眼中的神色,从最初的欢喜,到现在的凝重,慢慢地,也变成了恐惧。
他们只知道这种特殊的弹药,被称做白磷弹,但他们怎么也无法想到,白磷弹爆炸之后的威力居然是这个样子的。
人已经没有了丝毫声息,但那惨白色的火,却还在无声无息,幽幽地燃烧着。
五百重甲士兵,即便是面对着唐军的陌刀卫,也有着可以拼一拼的实力,但在这个小山头之上,死得无声无息,没有激起丝毫波澜。
徐勇当即撤军。山上的这五百重甲士兵死得太惨了,这对于他的麾下的心理打击过大,再进攻,显然不合时宜了。
一场可能的大战,刚刚开始,就结束了。
刘信达看着两条小腿之上几乎看不到几两肉的黄得功,听着黄得功颤声的回禀,久久不语。
山顶之上,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那惨白色的火焰终于完全消失了,刘元与秦疤子两人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人,不见了,尸体,找不着了。
刘元伸出手里的横刀,挑起一副重甲,一阵风吹来,灰白色的尘土骤然扬起。
这不是尘土,这是那些敌人的骨灰。
“他娘的!”刘元骂了一声,回望秦疤子,秦疤子也正惊恐地看着他。
“我们还有多少这玩意儿?”
“不多了,就还有两箱。不到一百枚。”秦疤子道。
“给我挖个深坑,放进去,好好地经管,千万不能走水!”刘元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人海战术
一场小规模的战斗,伤亡的人数并不是太多。刨开那些侥幸生还的士卒之外,刘信达损失了四百余名重甲兵士。
但死亡人数不多,却并不代表着损失不严重。像这样的重甲士卒,全军也选不出多少来,五百人,放在野战之中,足够能抵御数千普通士兵的围攻而且给予对方惨痛的杀伤。但现在,连个泡泡也没有冒一个,就这样没有了。
一仗下来,别说一般的士卒噤若寒蝉,便连一向眼高过顶的徐勇,也没了早先的那股心气,垂头丧气地坐在中军大帐之中。
不管是谁,眼睁睁地看着刚刚还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烧成了一抔飞灰,都是一种极其严重的打击。
“妖法!一定是妖法。”一名老将跳了起来,“明天去寻一些黑狗黑猫,宰了弄些血,必然能破了对方的这妖法。”
徐勇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又无力地垂下了头。
刘信达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妖法。这肯定是对方又弄出来的什么新武器。从猛火油弹,到手雷,再到这一次的这种妖火,北人稀奇古怪的手段一直层出不穷。”
“那现在怎么办?”
“这种新的武器是第一次出现在战场之上,那么他的数量一定不多,而且如此阴狠歹毒的武器,也必然不多。”刘信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给手下打气道:“指不定今天这一战,他们就已经用光了。”
“如果还没有用光呢?”徐勇抬起头,弱弱地问道。
刘信达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狰狞的神色,“那就继续消耗。只到他们用光为止,我敢断定,这样的武器,他们肯定没剩多少了。徐勇,明天继续进攻,不过,不要用重甲武士了,就用最普能的士卒,只要跑得快就行。只要与他们搅和到一起甚至接近了他们,他们就不敢用了,你不是说,这种火只要一接触到旁人,就会把旁人也引燃么?”
徐勇打了一个寒噤,想要说些什么,但在刘信达的逼视之下,却也是只能无奈地点点头。虽然仗打到了这个份上,但退路也还是没有的。否则前期的付出,便全都泡汤了。
刘信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那就是要用人命去换了。
“明天,我也会向广水发起进攻,哪怕会遭到两面的远程武器的夹击也在所不惜,至少也能为你哪边分担一点压力。这座小山不大,能够驻守的兵力也有限,我们只消牵制他一小部分的注意力,对于你们来说,也是莫大的助力了。”刘信达站了起来,瞪视着诸人道:“诸位,现在不是节约兵力,保存实力的时候。”
“遵命!”帐中将领,一齐站了起来,抱拳遵令。
“徐勇,你留下来!”
无名小山之上,刘元与秦疤子呆在一个地窝子里,琉璃灯盏将不大的地窝子照得一片透亮。
“这玩意儿太歹毒了。”秦疤子叹息道:“我也算杀人无数,但这样把人弄死,还是觉得太他娘的残忍了,一刀子下去了结了对方,痛快淋漓,这样慢吞吞地把人烧死,太他娘的惨了。武研院的那些家伙,他们还算是人吗?不是说他们都是读书人吗?”
刘元哼了一声:“最毒的就是读书人了!我们杀人是用刀子,他们杀人啊,花样多着呢!像这样的东西,你我两个人,十辈子也弄不出来。”
“什么时候去武邑,一定要去武研院看一看。看看这些人到底长什么模样!”秦疤子道。
“算了吧,我听任将军说过武研院,那是咱们大唐保密级别最高的地方,别说是咱们了,就连任将军自己,也摸不着门呢!”刘元摇摇头:“不过任将军对这些人是挺佩服的,他听李浩李将军说过,每年武研院因为研究新武器,都死不少人呢。你说这白磷弹,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才弄出来的。”
“只要搞出来一种就发达了啊!”秦疤子叹道:“咱们拼死拼活也难以混到一个爵位,这些人可是能轻易得到的。”
“用不着羡慕他们。他们能一口气将五百重甲兵士无声无息地杀死,你行吗?你一个人可以杀几个?”
秦疤子呆了呆:“一个是没问题的,两个就够呛,三个,我就只有逃。四个,我就只有挨刀子的份儿了。”
“这就是了。”刘元拍了拍秦疤子:“明天,还有硬仗打。”
“他们还敢来?”
“你吃了这么大亏就忍气吞声了?”刘元冷笑一声:“不找补回来,以后这支军队碰上咱们,还有心气吗?再说了,刘信达难道猜不出来这样威力巨大的武器,肯定不多,要是能轻易造出来,那他们还混个屁,趁早投降了事。而且这武器有致命的缺陷,你看不出来吗?敌我不分,昨天要是那些烧起来重甲武士往我们这时冲,我们怎么办?一下子杀不死,就糟了。”
秦疤子醒悟过来:“这么说,明天不会再有重甲武士了,他们要拼速度,想法子与我们搅在一起,尽量地接近我们?”
“明天你带一半个顶到半山腰去,配五百张弩弓,一人射,一人装!”刘元道:“既然是拼速度,明天敌人就不可能是重甲士兵了,那我们的弩弓就可以发挥出最大的效力了,那些乱石丛,便是我们天然的殂击敌人的场地。趁夜占据这片乱石丛,然后给自己造一个好窝,明天咱们用箭招呼他们。任大狗那厮,的确比老子要强,当初让我们带上所有的白磷弹,又给我们配备了如此多的弩弓和弩箭,倒似是想到了今日之战似的。”
论起战功,刘元与葛彩可不比任晓年差,但现在,他们却是任晓年的下属。以前刘元还有些许不服气,现在算是明白过来了,上头倒也不是瞎了眼睛看不到他刘元的本事,只是自己的本事,也就在指挥这样一支部队了,再多,自己的脑子就不够用了。
任大狗的脑袋,比自己要灵光。
忙活了小半夜,秦疤子终于把自己的弓弩手们都安置到位了,左察右看,秦疤子很满意自己这半夜的辛苦,在保护好自己的同时,他们的箭手能将所有的位置都覆盖住,明天,敌人真如刘元所说的那盘进攻,就让他们尝尝什么叫做箭如雨下。
当然,在射杀敌人的时候,自身的防护也是要做好的。事先抢占这一片乱石区,能有效地屏蔽对手的箭雨。
明天对手发动进攻的时候,必然也会用大量的羽箭来掩护。不求杀伤己方,只要让自己这方难以露头就好了。
嗯,他们明天一定会很失望的。
“秦将军,有情况!”从下方,一个士兵灵巧地跃过凹凸不平的地面,窜到了秦疤子藏身的地方。
“什么情况?”
“好像有敌人!”
秦疤子一下子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一段路,趴在地上,举起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视野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但他仍然睁大了眼睛,努力地搜寻着。
当他的眼睛终于适应了这一片黑暗的时候,这才发现了一群群敌人,正在慢慢地向上攀爬着。
夜袭!
狗娘养的!
“上去禀告刘将军。”秦疤子道,仰头看了看没有一丝月光的天空,有些恼,这样的天气,可不适宜自家的弓箭手发挥,难不成半夜的辛苦,要作废了吗?
片刻之后,刘元便已经赶到了。
“没事儿,把他们惊走就好了。”刘元嘿嘿一笑。“等他们再靠近一点儿,扔猛火油弹,给他们照照亮,然后再全军举火,他们见我们早有准备,自然也就退下去了。”
来袭的正是徐勇所部,刘信达将他留了下来,就是要他趁夜率部偷袭一次,或者敌人白天大胜,夜晚便懈怠了呢!
不管有枣没枣,先打两杆子再说,指不定便能收获奇效。
徐勇领头准备夜袭,而刘信达也站在营中建好的高台之上,凝视着这一片。
当猛火油弹爆炸,火光冲天而起,无名小山之上顷刻之间灯火通明的时候,他不由得长叹了一声,这样的伎俩在北地唐军面前,终究是行不通的。
好在他也不担心徐勇会硬来,临走之时自己就给他下过命令,一旦奇袭不成,便立即撤退。
经过这一阵子闹腾,两军算是谁也睡不着了。睁着眼睛熬到天亮,战鼓隆隆,南方联盟军队再一次发动了进攻。
只不过这一次不单单是徐勇向无名小山发起攻击了,刘信达的主力部队,也在同时向着广水城方向展开。
战斗仍然首先在无名小山之上展开,无数的南方联盟士兵向着小山涌来。而在半山腰上,五百支弩弓开始连续不断地射击。
一人射,一人装。
居高临下,无死角殂击,瞬息之间,南方联盟士卒便死伤累累,尸体遍布山道。
但这种常规的战争,显然无法恐吓到这些人,或举着盾,或在山间纵高伏低躲避羽箭,南方联盟的士卒仍然在拼死地向上进攻。
而在他们后方,弓箭手们也开始了向上射击。不管唐军士兵隐藏得有多好,但当他们瞄准敌人射击的时候,自己也必然会暴露出身形。
伤亡,开始陆续出现了。
山顶上的投石机开始了轰鸣,那是在攻击向广水城发动进攻的敌军主力部队。
今天,敌人在发疯。
他们不顾一切地两面开战了。
这是**裸地要用人海战术,堆死唐军了。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忧虑
一名南军联盟的军官终于攀爬上了广水城墙,手持一柄红樱长枪,威风凛凛,左扫右挡,上挑下刺,连续几名扑上去的唐军士兵要么被他拍到一边,要么便被他一枪毙命,在他身后,又有人陆续跟了上来,眼见这里将要成为一个突破口的时候,一个庞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刚刚扫出去的枪来不有收回,军官两脚牢牢钉在墙垛之上,一声大喝,长枪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自上而下,当作棍子砸了下来。
来人两手持刀,亦是大喝一声,竟然是反手上撩。
听声音,竟然是一个女的。
刀枪相碰,一声闷响,长枪再度高高地昂起,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军官主动上扬,而是被生生地砸了回去。
好大的力气!
不等军官有下一个反应,这个巨大的身影已经完全笼罩住了他的身形,对方竟然合身撞了过来。
军官大惊失色。
他也只能大惊失色了。
两人重重地撞在一起,甲叶相撞,砰的一声响,这名武艺颇不错的南军军官便如同一支断了线的风筝,扎手扎脚地倒飞了出去,然后直线下坠,空中传来了他悠长的惨叫之声。
葛彩稳稳当当地站在墙垛之前。
左右两支长矛急袭而来,身子一侧,两臂张开,将两柄长矛挟在了肋下,吐气开声,两手抓住矛杆,向上一抬,刚刚爬上来的两名士兵登时被她反挑了起来挂在长枪之上,随着葛彩手臂前伸,这两名士气连带着他们的长矛,也被远远地扔了出去。
看着很胖,实则灵活得不像话的葛彩提着她的大刀,或砍或砸或干脆合身相撞,转眼之间就将这一段的敌人清理得干干净净。
城墙之上传来了如雷般的欢呼声。
“葛将军威武!”
葛彩哈哈一笑,随手一刀,将最后一名城墙之上的南军士兵给剖成了两半。
如此威势,便连在城楼之上指挥作战的任大狗任晓年也是啧啧称奇。就这身手,即便是自己上去,大概率也挡不了几招的。
身大力不亏,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技巧,都只不过是一个笑话。
看向不远处的无名小山,任晓年在心里暗暗同情了刘元一下下。
刘元真乃奇人也,葛彩这样的女人,还真不是一般人能享受的,自己就绝对是敬谢不敏,这样的女人,当战友挺好的,当老婆,那还是算了吧!
小山上的战况同样激烈。
红了眼睛的徐勇指挥着士卒一波一波地冲击着唐军的阵地,山坡之上,乱石丛中,尸体堆集如山。唐军的弓弩手,已经慢慢地被压成了一条直线,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层次感,这使得南军的进攻更加流畅了一些。
刘元不得不组织了一支奇袭队伍,多次地发动反冲锋。
这一次,哪怕他再一次使用了白磷弹,但这样的武器第一次使用让人感到恐慌之后,在今天这样的战场之上,却再也没有发挥出同样的功效了。
昨天,是因为五百重甲武士被团灭,使人惊恐。
今天,死尸堆集如山,杀红了眼睛的双方,哪里还管人是怎么死的,左右不过是个死而已嘛。而且有了昨天的经验,南军也有了一些应对的法门。
一旦有人沾染上了磷火,立即便脱去衣甲。身体上沾染了磷火,当即削去血肉,只要动作快,便还能捡一条性命。实在不行了,一边的同伴便会干净利落地用长枪,用羽箭了结了他的痛苦,免得他被烧得到处乱窜而沾染上了别人。
一天的恶战下来,双方都是疲惫不堪。即便是葛彩这样的悍将,也是瘫坐在城墙之上大口地喘着气。
广水城城楼被烧得塌了半边,城墙之上到处都是累累伤痕,医护兵沉默地在城墙之上搜捡着,每当发现一个还有一口气的伤兵,他们都会发出一阵阵的欢呼之声。
无名小山现在敌我双方各占一半,虽然刘信达已经鸣金收兵,但陆勇却不肯放弃已经占领了一半的山坡,他可不想再一次来攻的时候,仍然要面对早上敌人弓弩攒射的命令。没有合适的修筑工事的材料,石头搬不动,挖土太费力,山上也没有多少土,徐勇干脆下令,有战死者的尸体来充当掩体,一层层的尸体垒了起来,将敌我双方区隔了开来。
无名小山之上,敌人双方的间隔,不过百步而已。
“应当连夜进攻!”坐在中军大帐之内,徐勇言辞激烈:“为什么要退兵?我们累,敌人更累,我们可以轮战,他们可没有轮战的人手。”
大帐之内,众多刚刚从一线下来的将领,都看向刘信达,说实在的,他们也持同样的观点。唐军的确勇悍,但他们也不弱。如果持续不断地进攻,说不定便能取得突破。
刘信达看着众人,道:“刚刚收到的消息,李敢带领一万唐军,已经从信阳出发来援广水。而北唐右威卫大将军石壮的大旗已经出现在了信阳,这意味着什么,大家知道吗?”
听到刘信达的话,众人微微一愕,再也不说话。
“以唐军的脚力,最多两天,李敢便能抵达广水。如果我们在这里倾尽一切与任晓年拼个你死我活,两天之后,李敢来了,我们拿什么跟他打?一支疲军,还能应付对手吗?你们给我说一说,两天,有没有把握拿下广水!”
众人一时默然。
今天这一仗,大家也是打明白了,眼前的这一支唐军,绝对是一支百战雄师,经验老到,再加上广水城与城外的无名高地互相呼应,两天,他们还真没有把握拿下来。
“我已经紧急向向真大将军求援了。”刘信达闭上了眼睛,道:“同时,也向湖南的丁太乙发出了求援信,现在,我们需要援军。”
“向真大将军肯定会派出援军,但丁太乙,只怕不会那么爽快!”徐勇道。
刘信达点了点头,这就是南军联盟的弊病所在了。虽然大家同处一个阵营,但各人还是有各人的利益诉求。湖南观察使丁太乙,想要的只是拿下岳阳,从而完整地控制住洞庭湖周边的与膏腴地区,想要他出动大军到广水来与唐军进行一场大战,只怕他要诸多推托。这些节度使们,谁肯为别人去虎口拔牙?
而北唐大军,却是从上到下自成一体,军令之下,各路军队莫敢不从,根本就不存在着现在刘信达自己也不能确认到底会有多少援军抵达的场面。
换而言之,唐军可以在知根知底的情况之下制定自己的战略战术,而他们,只能靠猜度。在制定计划的时候,不得不考虑很多战场之外的因素,这就先输了三分了。
“明天,徐勇继续对无名高地发起进攻,如果能拿下此地,那是最好!”刘信达道:“傅晓田,你率一万兵马,进驻仙人岭,在哪里立寨,记住,你只有最多两天时间。”
徐勇与傅晓田二人同时站了起来,抱拳领命。
“荀琦,你领所部骑兵,进驻公主岭,与傅晓田相呼应,战机,你自行决择!”刘信达又看向了自己的骑兵将领,“有机会就打,没机会就想办法牵制,掩护傅晓田。”
“胜保,你带五千兵马去岩子河,替傅晓田看住右翼,防止北唐军队渡河兜他的后方。”
“遵命!”又是两员将领起身领命。
“都各自去吧。”刘信达挥了挥手,眼中满满都是忧虑之色。
他大致已经猜到了北唐军队的意思。
石壮来得太快了,比南方联盟所有人预料的都要来得快。
如果是他来作主的话,他会马上带兵退回鄂州,别说是广水了,就是应城,安陆他都不想要了。可惜,现在他必须配合整个联盟来完成大的战略构想。
整体的战略构想是不错的,包围荆南,拿下荆南,将益州等地与整个南方联盟勾连到一起,形成一体,同时也可保证江西,湖南这些观察使不至于三心二意,朝秦暮楚。
北唐军队的意思,只怕是要在广水这里与他们打一场决定性的战役。而目标,就是自己与向真。
至于湖南的援军,他们会来吗?
如果来了,己方的胜算会多一点。
如果不来,这事儿还真难说了。
北唐军队的上层,正是基于这一层判断,才在长安立足未稳的情况之下,才会做出这一决定。在石壮的右威卫出发的时候,柳成林的右骁卫,李泌的右千牛卫,也在向淮南等地逼进。
在这样的一种局势之下,保鄂岳,必然会成为广州朝廷的唯一选择,为此而放弃已经拿下的淮南,都是有可能的。
相比于淮南,鄂岳在当前的军事,政治以及地理位置之上,无疑更加的重要。
而在鄂岳交战,唐军在陆上部队看起来的确不占任何的优势,甚至是落在下风,但别忘了,水路,完全控制在唐军手中。
这使得兵力处于劣势的唐军,却能在战术之上处于主动的位置,选择他们任何想发动进攻的地点,对于南方联盟而言,战争的初期,就只能是被动防守,然后才能伺机而动。
没有水师,是南方联盟现在最大的问题。
希望丁太乙能派出他手中的水师,纵然不是北唐水师的对手,但至少能起到牵制,预警的作用。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想要一战解决问题
信阳,石壮的右威卫三万战兵已经尽数抵达。
刘信达猜得没有错,北唐军队,就是要在广水与南方联盟的军队进行一场决战。当然,这场战事的参与者,远远不止右威卫一路兵马。
北唐不想与南方联盟将仗成一锅乱糊状,李泽甚至不想在这个时候与对方大打出手,但这个前提,是要将对手打痛,打得缩回他们伸出来的爪子。
鄂岳的位置太过于关键,这里,必须掌握在北唐手中。
“现在,向真必须要做出选择,是继续进攻淮南,还是回援鄂岳!”石壮站在地图之前,向着他麾下的大将们道。
“大将军,这将取决于向真对于鄂岳之地在他们整个战略之中的计划!”北唐第一届武举的状元罗弘信道:“南方联盟的本意,是想拿下淮南,进而直取扬州等地,从而将浙江包裹进去,必须浙江富庶,他们是非常想要这块地方的。可以说,鄂岳与浙江这两片地方,各有各的优势。”
石壮点了点头:“梁晗,你说呢?”
当年跳脱的梁晗,如今倒是显得沉稳多了,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在石壮的麾下,文才武略,石壮都死死地压他一层,让他在石壮的面前,是一点脾气也没有。在打也打不赢,说也说不过的状态之下,除了低头服气,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在我看来,向真必然会放弃进攻淮南,全力来援鄂岳!”梁晗道:“浙江富庶,但南方联盟现在整体经济其实不算差,对于经济上的渴求没有那么强烈。而鄂岳可是地处中部,联通左右的要道。如果让我们完全拿到了手中,就等于将南方联盟一剖为二了,他们必然不愿意面临这样的一个结局。”
“不错。向氏野心颇大,目的与我们一样,都是想要击败对手,一统天下。”石壮呵呵笑道:“所以,暂时的经济利益,他们不会放在眼中。而且,现在柳成林的右骁卫正在向淮南进发,即便他们当真攻下了淮南全境,接下来也要面对右骁卫的全面反攻,只怕没有余力再去进攻扬州,包围两浙了。既然这个目的达不到,那么淮南就显得很鸡肋了。”
“有没有可能,对方调动湖南,江西兵马大举援救鄂岳,而向真仍然原计划不变呢?”罗弘信反问道。
“可能性当然是有的。”石壮道:“但不管是湖南的丁太乙,还是江西的钱文中,他们与向训的目标都是不同的。向训想要一统天下,他们想要的,却只是保全他们自己的地盘和实力。大举进入鄂岳,就必然要与我们死拼一场。这一点,他们是很清楚的。所以,援军可能会派一些,但恐怕更多的只是聊应故事,交个差而已。如果他们的兵马在与我们的交战之中折损过大,就算击败了我们,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只怕要面临着被向训吞并的风险,你觉得他们会干吗?”
罗弘信叹道:“有时候,我也真是想不明白,丁太乙和钱文中他们,明明知道我们如果获得了胜利,掌控了鄂州,就会在战略之上获得极大的优势,未来能在他们面前形成压倒性的优势,但为什么就不能屏弃所有的自私的念头,与我们拼死一搏呢?要是我们最后赢了,他们能得到什么?”
“关键是,他们觉得,如果没有了实力,落到向训手里的下场不会比落到我们手里的下场好很多。”梁晗咭咭地笑着:“所以嘛,先顾了眼前再说,以后那就是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了。武状元,不要以为他们真是鼠目寸光,他们是没得办法。只能从所有不好的选择之中,挑一个看起来好一些的。”
罗弘信连连摇头。
“还真是如此!”石壮道:“李相的政策,可以说是解动了原本统治大唐的所有大地主大豪绅阶级的利益,在北地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北地一直战乱不止,张仲武的叛乱,更是加据了这一状况,原有的大地主大豪绅阶层,已经被扫得七零八落了。这才让我们的政策,得以顺利施行。但在河中府的时候,就不行了,最后逼得丁俭大开杀戒,杀得血流成河这才得以推行。再看看现在的浙江,徐想算是才能出众之辈了吧?现在不也是愁眉不展吗?境内那些大地主大豪绅,趁着现在福建容宏进犯之际,联合起来造反。徐想手里没有足够的兵,焦头乱额呢!”
“夺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梁晗大笑:“他们肯定要跟我们急嘛。”
“像丁太乙,钱文中这些人,原本就是本地的大豪,多年下来,他们这些豪门通过联姻等一系列手段,使得彼此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形成了一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丁太乙钱文中即便想投降,那些跟随他们的人也不会干呢!一定会逼着他与我们斗的。”石壮道。
“这种情况,公孙老头儿跟我谈到过!”梁晗有些得意地看着武壮元罗弘信,打架,梁晗要压罗弘信一头,但人家武状元可不仅仅是会打架,难得地逮着机会能在罗弘信面前卖弄一番,梁晗怎么可能放过?
“公孙先生怎么说?”
“很简单啊!”梁晗一摊手:“丁太乙钱文中这样的人,如果真决定投降我们了,那以他们的身份地位,即便以后当不成土皇帝了,但身家富贵还是能保持的。但依靠着这二人的那些下头的豪绅地主们就不成了。他们会失去钱财,失去土地,失去特权地位,在我们的政策之下,他们会成为跟普通老百姓一样的人,他们当然不能接受。谁让他们官小,影响也小呢?所以,他们必然抱团,然后裹协丁太己钱文中与我们斗到底。”
“这二人要是不从呢?”
“那就换个领头的呗!”梁晗呵呵一笑:“这对于他们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别看丁太乙钱文中他们似乎一言九鼎,是个土皇帝的角色,但当真与这些豪绅地主们翻脸了,这些人推翻他,只怕也是转眼之间的事情。正因为明白这一点,他们才不得不硬着头皮与我们做对的。”
“所以,他们的利益决定了他们的高度。他们既想抱着向训这条大腿与我们对抗,我想保持住自己的独立性,想要他们全心全意不顾一切为向训效劳,那是不可能的。”石壮有些不屑:“有好处,自然蜂涌而上,有困难,自然能躲则躲,这些人眼里只有家族利益,自身荣辱,那有半分的国家情怀?一统天下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各自为政才能让他们的利益最大化。他们自知没有本事成为天下之主,只要守住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罢了。”
“当真是鼠目寸光。”罗弘信到此时已经完全明白过来了。“这样下去,他们终将被我们各个击破。”
“所以,我们在广水遇到的,只会是刘信达的部队以及向真的主力。”石壮道:“我之所以到了信阳驻足不前,正是在给向真充足的时间让他回援鄂岳,一场大决战,决定鄂岳归属,李相不想这场仗的时间拖得太长,春耕马上就要开始了,咱们要揪住春天最后的尾巴,鄂岳可是粮食大户,误了春耕,今年一年就又要吃救济了,到时候李相的脸色肯定会难看,夏户部瞅我们的眼神,肯定是会杀人的。到时候啊,指不定又想着从我们这里挖一点什么回去弥补亏空呢!”
众人大笑起来。
对于决战的胜负,压根儿就没有人去讨论。虽然向真的主力一旦全部进入鄂岳,会在兵力之上形成压倒性的优势,但战争,可不仅仅是看人多而已。
唯一让罗弘信有些担心的是广水的守军,他们毕竟人数不多,援军迟迟不至,一旦伤亡过大甚至守不住广水,将来不免有些麻烦。
但不管是石壮还是梁晗,对于驻扎广水的这支部队,却是信心十足。
任晓年,葛彩,刘元,秦疤子这些人,即便是在悍将如云的北唐军队之中,也是颇有些名气的,他们所率领的麾下,也都是百战之兵。更重要的是,为了让他们充分当好这一次敌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以及发挥他们诱饵的功能,李敢可是几乎把其军中所有的厉害玩意儿全都给他们送过去了。
右千牛卫是整个北唐十二卫大军之中的狗大户,这一点,所有人都是清楚的,但其它十一卫的大将军们都没法儿去争这个嘴,因为以前右千牛卫的大将军是柳如烟,但凡有什么好东西,总是先紧着右千牛卫装备的。即便是夏荷这个铁公鸡,也是不敢克扣右千牛卫一文钱的。
试问其它十一卫,哪一个没被夏荷扒过皮?
当然,现在李泌以中郎将的身份指挥着右千牛卫,等到李泌再立几场功劳之后,这大将军的位子,便非她莫属了。但右千牛卫的好日子也就要到头了,柳如烟他们不敢去争,李泌那就没这个份量了。
该争的,那肯定是要去争的。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当头一棒子
正如石壮所预测的那样,在面临着鄂岳与淮安二选一的时候,向真毫不犹豫地便选择了回师支援鄂岳。
他在淮南的战事,其实已经陷入到了泥淖当中,从最初的如同热刀子捅豆腐一般轻松,到现在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已经让他心中烦燥不已。敌人的抵抗越来越强烈,组织也愈来愈严密,而随着李泌,柳成林两支大军分成两路向淮安靠近,使得他对拿下淮安进而威逼扬州的目标,有了极大的动摇。
原本的计划是要快刀斩乱麻,趁着北唐军队与大梁军队在长安和关中激战之时,来一个趁火打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这些目标。岂料,期待总是与现实相差甚远。
第一个是没有想到淮安这个明明才被北唐军队占领不久的地方,居然在短短的时间内,便被他们收拢了人心,在最初的慌乱之后,民众迅速地被动员了起来,军队顶在前方,而更多的无数股的小队人马,几乎是日夜不停地对南方联盟军队进行着袭扰,使得他们疲于应对。
第二个,是没有想到北唐与大梁之间的战斗,会结束得如此之快。朱友贞输得太爽利了。在长安,一仗没打,朱友贞就带着他的精锐,跑了。从朱友贞方面来讲,放弃长安,退守益州,自然是保存实力以图东山再起的最佳应对,但对于向训来讲,就很不好了。期待之中的对峙之战没有发生,使得北唐李泽能迅速地将他的部队调向南方。
唯一收获到了好处便是政治上的了。朱友贞向广州朝廷投降,去帝号,请赐封。总算是让向训得到了一些安慰。
因为这代表着广州朝廷的正统性,朱友贞向广州朝廷投降,便意味着灭掉篡唐自立的伪梁的是他们而不是费劲巴拉收复了长安洛阳的北唐李泽。
当然,朱友贞也是一个现成的不用动员的盟友。在向训看来,现阶段,除了自己的老兄弟容宏之外,朱友贞的可靠性比起江西、贵州、湖南这几个地方的盟友要大多了。
瞧瞧朱友贞在还没有完全站稳脚跟的情况之下,便派出了曹彬和田满堂两路在大军多达十万人,分别进攻襄阳,夷陵,便可见朱友贞与北唐李泽的不共戴天。
控制鄂岳,才能有效地将湖南,江西贵州等地的力量联结起来,然后拿下荆南等地,彻底将整个南方联成一片,方才有与北方对抗的底蕴,这是广州朝廷的共识。与这个目标相比,淮南丢了也就丢了。
所以在得知石壮的右威卫正在向广水进发,其先锋部队已经抵达信阳之后,向真立即开始布置了撤退,其本人,更是先行一步,先期赶回到了江西观察使治所洪州。
“世叔,我在十天之前,已经给你八百里加急传递了消息,要求你马上召集府兵,征集粮饷,然后与我一起联军,进入鄂岳,为何到今天还没有开始动作?”在进入洪州,看到洪州上下仍然一片泰然自若平静如水一般的态势,向真顿时恼了。
钱文中不紧不慢地喝着茶,淡淡地道:“向将军,怎么没有开始动作?我这里,早就将命令发布下去了,你要是不信,可以去查询存档,看看我有没有做?只不过这件事儿,做起来实在是有难度啊!”
向真沉着脸问道:“不知道难度在哪里?”
钱文中将茶杯放在桌上,看着向真道:“我们先来说说钱粮,这一年多来,我们两家的军队进攻淮南,宣州,所需粮草,一直是我江西在供应是不是?江西多年积蓄,已经荡然无存了。现在你一开口,便又要我征调百万石粮草,你说说,急切之间,我到哪里去给你寻这许多粮食来?”
向真强忍着恼火,这一年多,江南的确耗费了不少的钱粮,可这些钱粮,都是从老百姓手中加征赋税搜刮地皮得来的。但是江西的大宗粮食,大笔财富真的在老百姓手里吗?当然不是。这些钱粮,财富,便在以钱氏为首的豪强地主手中。
自己正是深悉这一点,所以才提前写了信来,要求钱文中向大户募捐,为此,他甚至向钱文中许诺,但凡是捐献了钱粮的大户,每家都可以获得一个爵位。
如今的广州朝廷自诩正宗,这往常很尊贵极难得的爵位,也可以信手分封了。哪怕是一些空头爵位,对于一些狗大户,土地主,还是相当有吸引力的,这是他们步入主流社会的一个最佳途径。
向真不信没有人动心,江西没有动作的原因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钱文中在从中作梗。
不等他再次出言质问,钱文中却是抢先又开口了,“我们再说说兵员,现在我们江西所属,跟随你在淮南作战的有两万人,本土,只留下了一万人马维持各地治安。眼下春耕在即,各府县早已经将府兵解散,准备春耕,这可是大事,一旦误了春耕,来年怎么办?再者,你的大部队从淮南撤退,北唐军队必然会卷土重来,到时候,我江西必然首当其冲面临着对手的反扑,我如果这个时候不顾一切地征召府兵,还不仅仅是放弃春耕的问题了,说不得到时候反被对手打进来,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大难临头吧!”
向真深吸了一口气:“世叔,北唐军队即便到了淮南,但我在淮南各处关卡都留下了部队,他们一地一地的打过来,那是需要时间的,我们也就只是需要这个时间差。您好好想想,如果鄂岳失守,刘信达部被歼,那江西面临的状况,是不是会更加的恶劣。只要我们打赢了鄂岳这一仗,您的侧翼便再也没有任何威胁,只需专心应对淮南一地有可能的进攻,而您的左右,都是我们的盟友,那又有什么可怕的。”
“这道理我也是知道的,可是短时间内,实在难以凑齐钱粮,征集到足够的兵员,向将军,不如这样,你先率你的兵马进入鄂岳与石壮作战,我这边儿,即便是刮地三尺,也保证你部的粮草供应,你的军队可是足足有五万人,人吃马嚼的,这个消耗已经足够的吐血三升了。”钱文中一脸为难地道:“我随后再征集后续部队,作为你的补充可好?”
向真一时气结,说来说去,不就是不愿意入鄂岳参与这一场大战,要自己去打前锋,为他火中取栗吗?
想要翻脸?
当然是不成的。
真要翻脸了,对方连粮草也不供应了,那才是真正的糟糕。
希望能从湖南观察使那里丁太乙那里得到足够的援兵。
自己五万人马,加上鄂岳刘信达的五万余兵马,如果丁太乙能够派来两万,便有十五万战兵,对上石壮的三万余北唐军队再加上对方一些杂七杂八的部队,最多不会超过五万人,剩算还是极大的。
南方联盟之中,对于北唐军队有着最直观认识的人,莫过于向真了。毕竟,他多次出使北唐,在双方关系还没有破裂的时候,他也近距离地观察过北唐的军队,甚至还从当年的兵部尚书韩琦手里,弄到过不少的北唐军方绝密资料。而他本人的亲军,更是直接使用了北唐的军队操典,而这些教官,便来自当年的秦诏率领的左骁卫。
当年这一件事在北唐引起了轩然大波,秦诏因此被剥夺了所有权利,给关在武邑软禁了起来,直接操办此事的金世仁虽然在众多人力保的情况之下保全了性命,但却被赶出了军队,最后不得不远走海外。而受此事牵连的左骁卫军官更是多达数十人。
这件事,也直接导致了当年保皇堂掌握的两支军队之一直接被李泽清洗得干干净净而纳入以了自己的囊中。
说不定整件事情,李泽便一直在旁观,然后等着事发之后,才一举发作,目的就是要清除保皇党的武装力量。
当然,现在是与不是,压根儿都不重要了。毕竟向真也从中得到了好处。他的亲军,是整个南方联盟之中战斗力最强的部队。连他老爹的亲军都比不了。
他很想把这种带军模式推广到整个岭南军队之中去,但在他努力的过程之中,却遭遇到了极大的阻碍。北唐军队,一个萝卜一个坑,编制和实际人数是对标的,钱财与军队是分离的,士兵们的军饷是高昂的,抚恤是优厚的。向真拼尽了全力,也就为自己的一万亲军弄到了这些,想要推而广之,抱歉,没有人听你的。除非你向真自己拿钱。
问题是,养这一万兵,已经让向真变得穷困潦倒了。
这一军事改革最终胎死腹中。其实大家不是没有看到实行这类军事改革所带来的好处,但问题是,这样一来,触及到了太多人的利益,那就绝对的不受欢迎了。
连在岭南都推行不下去的改革,像在其它地方推行,那就纯粹是做梦了。
所以,这一次的鄂岳之战,向真希望在兵力之上达到绝对的优势,如此,他才有与石壮大战一场的决心和勇气。
没有想到,刚刚开始,便在钱文中这里遭遇到了当头一棒。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迎面一巴掌
向真带领着这支五万由他一直直接指挥的部队,在刚刚进入鄂岳境内的时候,湖南观察使丁太乙的使者也快马加鞭地赶到了。
在挨了钱文中当头一棒子之后,这位向少帅又迎面被丁太己拍了一巴掌。
只不过相比起钱文中的直截了当,这位丁观察使这一巴掌打得比较委婉而已。而且来的人,是丁太乙的长子丁晟,勉强算是给足了向真面子。
向真希望湖南观察使丁太乙出兵两万。
“向将军,不是我们湖南不出力,两万人,现在委实是拿不出来啊!”站在微雨之中,一身斗笠蓑衣的丁晟的神色极其诚恳。
“堂堂湖南观察使,两万兵拿不出来?”向真强忍着怒气反问道。
“向将军,我们一直在打岳阳啊!”丁晟连连摇头,苦笑着道:“岳阳之难打,出乎了我们的意料之外,特别是洞庭湖的敌军水师,给我们造成了极大的困挠,他们熟悉当地的水文地理,神出鬼没,常常在我们意料不到的地方登陆,袭击,骚扰,无所不用其极,使得我们不得不分兵驻守各地,以免被郑文昌那混蛋瞧出了破绽从而占得便宜,可这样一来,我们的兵马就分散了太多,无法对岳阳形成压倒性的优势,便只能慢慢地磨着打。”
“丁观察使为何不能对岳阳围而不打呢?这样不就可以先抽出兵力来了吗?”向真道。
“我的向将军呢!”丁晟叫起冤来:“您是不知道岳阳兵的凶悍,我们的兵要是少了,他们水陆两路一夹击,那就不是我们攻下岳阳的问题了,是我们会不会被他倒赶回去的事情了。眼见到嘴的肥肉,我们怎么可能就这么丢下?而且,拿下岳阳,拔旧这颗眼中钉,不也是咱们事前议定的吗?”
向真叹了一口气,当初,的确是有这个说法的。
可那时,谁也没想到大梁输得那么快,北唐军队来得这么快啊!
局势总是没有变化快。现在想要改变先前的策略,却是被这些人找到了借口了。
“而且我们实在是没有人手了。”丁晟道:“除了岳阳之外,我们还另外派出了部队去襄助益州的梁军,想要帮他们迅速地拿下荆南。眼下,即便是一兵一卒也难以抽调出来了。”
向真半晌没有说话。
丁晟说他老子派出了一支部队去了荆南,他是相信的,不过不是去帮助梁军的,而是去趁火打劫的。荆南这片土地,梁王朱友贞觊觎,湖南观察使丁太己又何尝不是垂涎三尺?
他这是去抢地盘呢!
在细绵如外的糜糜春雨之中,向真彻底地沉默了。
“不过我们湖南,对于迎击北唐军队的信心是坚定的,所以我们虽然很困难,但还是勉力抽调了五千人前来助向将军一臂之力,这也是我们最后的一点点机动部队了。”看到向真无语的样子,丁晟终于抖露出了最后的底牌。
不得不说,丁晟还是一个非常成功的说客的,他先将对方的期望值给打到了最低点,在对方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的情况之下,再抛出来一点点甜头,这样对手不但不会感到失望,反而会有一种惊喜的感觉。
果然,向真听闻此语,脸上终是有了一点点笑模样,抱拳道:“如此倒是多谢了。”
对于向真而言,五千人,虽然少了一点,但蚊子腿儿再细,它也是肉啊。再者,湖南兵还是很擅战的,五千人,也许便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呢!
“这些人都是从岳阳战场之上抽调出来的,绝对的精锐之师!”丁晟又道:“现在他们已经出发了,很快就能赶到向将军帐下效力的。”
向真脸上刚刚绽现的笑容,又一点点的消失了。
他很想把这个一截一截说话的家伙,一脚给踹到路边的水潭里去。
他娘的,现在才出发,这是去给自己助战的吗?
他现在已是完全明白了。感情丁太乙这是作了两手准备呢。五千人,的确是精锐不假,但他们肯定不会如期赶到战场,他们只会慢慢地往过蹭,审视着局势来决定他们行进的速度。要是自己在与北唐石壮的对抗之中节节胜利,他们的脚程就会飞快,以便赶去捡功劳,要是自己遭遇到了挫败,他们必然会慢得如同乌龟爬。要是自己真失败了,他们只怕马上就会掉转车马,一路直接逃回到岳阳去。
丁太乙真是比钱文中更可恨啊!
钱文中至少是一个真小人,摆明了车马,说我现在没有援兵给你。
丁太乙倒是给人了,但却是去抢功劳的。
让自己白白欢喜一场。
这样的一支军队,你能将其计算到自己的有效兵力中去吗?
“如此,我真是多谢丁观察使的慷慨大方了。”向真不想再与这个满脸笑容的伪君子说话了,直接翻身上马:“此情此意,向某人记着了,他日必有厚报。”
丢下这句**的话,向真一鞭子抽在马股之上,向前急驰而去。
没有张屠户,还吃带毛猪吗?
自己与刘信达联兵一起亦有十万之众,而且他也清楚,在与北唐多次交手之后,刘信达亦是深悉北唐军队的厉害,所以手下的兵马空额是极少的,五万大军,是真可以当五万军队用的。两边结合起来,十万之众,也是石壮的两倍有余。
这仗,还是自己的胜面更大。
站在原地的丁晟抹了一把脸上的泥点,那是被向真最后纵马急驰给飞溅到脸上的,冷哼一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他日必有厚报!难不成我们丁家,便怕了你们向家不成?摆在眼前的软柿子不捏,我们上赶着跟着你去啃硬骨头?我们要是真去了,还不被你把人往死里用,替你的军队去火中取栗,到时候你满载而归,我们回来的却是一口口棺材,这点小伎俩,还能瞒过谁去?已经有十万大军了,还想要我们调兵给你,这算盘也打得太响了,保存自己的实力,消耗我们的兵力,想得真是美!天下就你是聪明人吗?你与刘信达一唱一合,都来向我们丁家施加压力,谁不知道你们是一伙儿的?在鄂州城的时候就勾结到一起了!”
想起在向真之前,刘信达便派出了求援使者到了岳阳向丁太乙请求出兵的事情,丁晟更是一脸的不屑。
你向氏想要掌权天下是你家的事情,咱们丁家只想守住湖南,咱们说起来是联盟,但是有利则合,无利则分。你还真当广州朝廷是个东西了?居然想向我们发号施令!
呸!
看着路边源源不断向前开进的向真的部属,丁晟翻身上马,对着护卫道:“走,我们回去。等咱们回到岳阳的时候,我们的水师大概也到了,到时候,先去掀了郑文昌的老窝,没了水师的助力,我倒要看看钱彪还能支撑几天!”
一帮护卫齐声呼喝,簇拥着丁晟扬长而去。
随着向真的大军进入了鄂州,并一路向着广水急速前进的时候,一直窝在信阳没有动的石壮所部,也开始行动了起来。
首先出动的便是中郎将梁晗统带的骑兵。
事实之上,刘信达和向真对于现在的北唐军队的了解还是不够细致。虽然他已经对北唐战兵的战斗力经予了最高的评价,但有一点最致命的,他却没有想到,那就是北唐军队的速度。
一般的大军,一天行军三五十里还能保持战斗力,就可以称得上一支强军了,但北唐的步卒,一天行军百里,仍然可以与对手打一场遭遇战。多年的强兵政策,使得北唐军队的身体素质冠绝天下,完善的后勤保障,又让他们可以在急速的行军之中得到充分的体力补充。而且在北唐军队之中,骡马之多,更是南军无法想象的。在控制了漠南漠北,以及大量的善于
这些骡马不同于战马,不需要精养,也不需要惜力,可以尽情地压榨,一旦累得不行了,立即便会成为士兵们的盘中餐。而新的骡马自然会被补充上来。
而对于唐军在行军速度的了解之上的欠缺,便使得这两位南方联盟的大将,便将双方大战的日子,齐刷刷地给推算错了。
这是极其要命的。
一天的误差是可以熬的。
二天的误差或者还可以拼一拼。
真要是到了三天以上的误差,那已经足够一场大型的战事打得七七八八了。
而石壮,追求的便是这一点。
对手纵然只有向真与刘信达,但却仍然达到十万之众,真让他们凑到了一块,不说打不赢,但总是太费劲,所以,他要分而歼之,先干掉刘信达,再回头收拾向真。
当在广水的刘信达知道信阳的石壮动了之后,他留下了五千人在广水城外监视城内的唐军,自己则立起尽起大军,前移至了部将傅晓田所驻扎的仙人岭。在哪里,傅晓田已立起了营寨,原本以为唐将李敢抵达之后便会发起进攻,岂料李敢只是扎下营寨对其对峙。傅晓田倒是趁此机会,将仙人岭的营寨大大地修整了一番,现在,正等着刘信达的大军进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