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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枪号     寻唐txt下载     寻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八十一章:繁盛武邑

    天气已经很冷了,昨天一场大雪,让树顶上,屋脊之上都已经堆上了雪,但这并不妨碍武邑欢乐的气氛。

    毕竟辽东之战的彻底结束,让武邑人最后的一丝丝担心也化为了烟云。毕竟辽东之地,距离武邑,说远,也并不是很远。而当年张仲武的强势,仍然留在老一辈的武邑人的心中。

    易水河畔一战之中,张仲武由盛转衰,但获胜的当时的武威节度兵马,其实也受创非轻。现在在武邑能看到的很多伤残者,很大一部分都是那一战造成的。

    当时两万铁骑发起冲锋的那种恐怖的场景,到现在仍然是很多人的噩梦之源。

    无边无际的铁骑冲锋。

    让天地变色的恐怖大爆炸,让许多人从此留下了心理阴影。

    现在,这个噩梦终于要彻底消失了。

    虽然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但武邑几乎家家户户都提前挂起了大红灯笼以示庆祝,更有一些货栈、酒楼等趁机打出了庆贺辽东大捷的打折促销的活动,更是吸引了无数的百姓前来薅羊毛。

    只不过最终到底是谁薅了谁的羊毛,就见仁见智了。

    燕四一身普通行脚商人的装扮,带着一个伙计模样的人行走在热闹的武邑大街之上,这种人在武邑是最多的,几乎随处可见。

    他是跟着江国一路回来武邑的。

    江国这个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在这个重要的关头,此人离开了向兰,离开了镇州,这本身就不太正常,燕四亲自出马,想要搞清楚江国此行的目的。

    当然,于他而言,也是公私两便。他可以回到武邑的家里,看看久未见面的老婆孩子。作为内卫驻镇州的指挥使,虽然位高权重,但事实上也受限颇多。比方说他的老婆就一直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以为他就是一个在外奔波的行脚商人。

    不过这位行脚商人获利颇丰,老婆只需在家里带好孩子就可以了。

    燕四很喜欢现在这样的武邑。对于一个从小就失去了家庭失去了关爱的孤儿而言,这样的场景,这样的生活,恰恰就是他们最盼望的。

    燕四常常幻想着如果在他的小时候,就有着这样的生活,那他就不会成为孤儿,不会受那么多的磨难。当然,他也不会进大青山密营,不会成为密营中的一员,也不会有今天的地位。想来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很可能会成为一个农夫,娶妻生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夏日里搬上椅子与父亲在月光之下纳凉,闲聊几句种庄稼的心得,冬日里,一家人便偎在火塘边,温一壶酒,闲话一些家长里短。而在另一边,则是老母亲与妻子两人一边倾听着他们父子二人说话,一边笑着或缝补衣裳,或纳着鞋底。而孩子们,则会在屋子里跑来爬去,撵狗抓猫,玩得不亦乐呼。

    只可惜啊,爹娘他们没有赶上好时候。

    看着街上那些扶老携幼逛着集市的人,燕四只能长叹一声。

    “看一看,瞧一瞧啊,各位父老乡亲,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来自辽东的上好的大人参啊,今日贱价大出售啊,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啊!”街边传来的吆喝声,吸引了燕四的目光。

    只不过瞟了一眼,燕四便不由得失笑。

    “老大,这人参,品相很不错啊!”跟着的伴当低声道:“这个价格,当真是挥泪大甩卖了呢!”

    “别相信这些奸商!”燕四压低了声音,瞟了一眼叫卖人参的药材铺子,也只有在武邑,药材铺子才会把人参摆在大街上像卖萝卜一样的叫卖了。一来是因为武邑人有钱,很多你看着毫不起眼的,穿着补丁摞补丁的人,实则上是家财万贯的家伙,只不过过去穷惯了,又不愿意让人知道他有钱,所以便如此打扮。二来嘛,是因为武威书院下属的农学院,这些年来,成果一项接着一项,像人参这样原本很珍贵的药材,早就已经能大量人工培植了。像在莫州,便有这样的一个人参培育基地。

    这地儿出来的人参,跟辽东那种野参相比,价格相差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药材铺子里卖的就是这莫州的这种人工培植出来的,别看商家喊着挥泪大甩卖,你要真按他的价卖了,他睡着了都会笑醒。

    听了燕四的话,伴当瞪大了眼睛,“这不是骗人吗?要不要去揭穿他。”

    “算了,莫惹事。”燕四笑道:“掏得出这个钱买人参的,也不在乎这几个钱。再说了,这种人参功效虽然是差了一些,但也差得不多,又不会害人性命。这样的事儿,现在哪里不是呢?你管得过来。”

    与伴当两人走过这个药材铺子,燕四看到已经有不少的人围了过去,也不知最后是那个冤大头上当受骗。莫州的这个人参基地,现在知道的人还不多。听着药材铺子的伙计口沫横飞地向人介绍这是从辽东大官家里抄出来的好东西的时候,燕四忍着笑加快步伐离去。

    有这样一个大背景,只怕真有人会上当的。

    “这位大哥,要不要看看我们酒楼最新的促销活动?”有人伸手拉住了燕四的手臂,燕四下意识地便崩紧了身子,但马上,他就又放松了下来,因为此刻的他,正站在一座酒楼之下,拉着他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计。

    “大哥,为了庆贺辽东大捷,我们好运来酒楼打折大促销,只要您预先存入十个银元,我们便送三个银元,存五十个银元,便送二十个银元,存一百个银元,便送四十个银元!而且您再来吃饭的时候,都打八折。”小伙计看着眼前这个似乎不差钱的家伙,卖力地推销着。

    燕四好不容易摆脱了这位伙计热情的推销,在对方有些幽怨的目光之中匆匆离去。

    “老大,这酒楼这样做生意,不得垮啊!”身边的伴当再一次发问了。

    这让燕四很些有后悔带这个家伙回来。这家伙虽然很机灵,但是毕竟一直在下面府县之中工作,刚刚调到身边来不久,对于大都市里这些刚刚兴起的做生意的法门,是一窍不通。

    “买的那有卖的精!”他指着好运来那华丽的外装饰道:“你瞧着这门面,像是要垮的样子吗?”

    “存一百个银元送四十呢!”伴当道。

    燕四叹一口气:“你平常吃一顿饭,要多少钱?”

    “吃饱,不超过十文钱,吃好,最多一百文。”

    “要是请同伴们吃一顿好的呢?”

    伴当想了想,“最多也就一个银元吧!”

    “这就是了。这好运业在武邑算不得最顶尖的酒楼,针对的也就是殷实人家,就像你我这样的,请一顿客,了不起花一个银元,而且这样的请客,不会很多是不是?”燕四道。

    “是!”

    “你存一百个银元,他送你四十,你就有一百四十个银元,说起来你赚了大钱,但你要多久才能将这一百四十个银元花完呢?”燕四问道。

    伴当张了张嘴,明白了一些什么。

    “可这一百银元到了他们手里,能做的事情可就太多了,他们可以拿去做别的事情,所赚的,只怕会更多。”燕四道。

    “真是无商不奸啊!”伴当明白了过来。“不过好像找不出什么毛病来,至少比那个卖假参的人要强!”

    燕四大笑。

    “那也不是假参!走吧,我带你去吃武邑有名的一家路边摊。”燕四笑着一把拖起了伴当,一路走到了转角处,依然是那个胖厨娘,依然是一辆小推车,依然是一个锅贴,一碗羊杂,坐在小马扎上,燕四却吃得有滋有味。

    “小子,别小瞧这厨娘哦,人家两个儿子,一个在山东,已经当上了知府,一个在刑部参与编攥律法。”

    伴当一口羊杂摊险些喷了出来:“那,那她不回家当老封君,还在这里摆摊子挣这份辛苦钱干什么?”

    “人家就喜欢!”燕四道:“她就靠着这辆小推车,养着她两个儿子成人成材,如今她还要在这里卖,她两个儿子便也只能纵着。不过她的生意倒是愈发的火爆了。大家都想吃一吃她做出来的这吃食,想沾点儿文运呢!看到那边几个大汉了吗?那是等她做完了生意,替她收摊子好送回家里去的。那都是她家里雇佣的伙计。”

    伴当只觉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埋头猛吃,是不是也想沾一点文运,那就不知道了。

    吃着羊杂汤的时候,一个人端着一碗羊杂汤也蹲到了燕四的跟前,一边喝着羊杂汤,眼睛看着别处,嘴里却在说着有关江国的踪迹。

    伴当见状,便站了起来,用身子,隐隐地挡在两人身侧。

    片刻之后,燕四站了起来,带着伴当离开了这里。

    “现在怎么办?”

    “我们不用管了,这件事,总部已经接手了。下午放你的假,想干啥就去干啥,天黑之前回安全屋。我要去见一个人!”燕四笑着从怀里掏出了几个银元,“拿去花吧!”

第九百八十二章:正中下怀

    燕四没有想到公孙长明召见他的地方,居然是在家里。

    这就有些受宠若惊了。

    公孙长明在内卫之中地位特殊,虽然没有在内卫之中担任任何一个职务,但却可以直接指挥命令任何一级内卫人员。

    甚至有人说,公孙长明才是真正的内卫统领。

    身材健壮,屁股特别大的公孙夫人端上了最后一个菜以及一壶温好的酒,轻轻地关上门退出房间,燕四仍然有些诚惶诚恐。

    “这一次回来,感觉如何?”

    “与以往大不一样!”燕四实话实话:“就是感到精气神儿更上了一层楼了。”

    “你以为是何原因?”

    “卑职以来,一来是因为辽东张仲武的覆灭,北地最后一个威胁被彻底扫除,二来,大概是因为李相好事将近吧!”燕四笑道。

    公孙长明大笑:“说得不错,来,为繁盛武邑,我们干上一杯。”

    “叮”的一声,两人手中杯子轻轻一碰,一饮而尽。

    “说起来,我们两个人,都算是真正看着武邑是怎么从一个小小的县城,变成如今北方最大的城市,变成了整个大唐的政治文化经济中心的。”公孙长明感慨地道:“还记得武邑当年的模样吗?”

    “还有一些映象!”燕四点头道:“似乎只有一条直街,从头走到尾,也用不了半个时辰。”

    “现在你就是骑上马,一天也难得将武邑跑完罗!”公孙长明将一砣黑乎乎的玩意儿夹到了燕四的面前:“来尝尝,这是真正的好东西,从辽东送回来的。”

    “这是啥?”看着貌不惊人的这东西,燕四有些疑惑。

    “松露!”公孙长明道:“听说过没有?真正的好东西,一般人是绝对吃不起这玩意儿的,其实就是我,要不是有人送,让我自己去买,我也绝不会去买的。”

    燕四有些不安。

    做他们这一行的人,心思都是极其敏锐的。

    小心地吃着这宝贵的食材,他却没有多问。该他知道的,公孙长明总是会让他知道的,不该他知道的,想也别想,更别说问了。

    “这么说来,向兰哪里已经决定展开行动了?”慢慢地品着酒,公孙长明问道。

    “是的!”放下筷子,燕四道:“向杞这一次要五万银元,条件是交出在镇州所有的他们的人的布署状况。”

    “你以为该付这笔钱吗?”公孙长明笑问道。

    “向氏的绝大部分布置,我们都是清楚的。但这样的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卑职认为,从李相的安全角度来讲,这五万银元该付,更何况,以后我们如果想要拿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燕四嘿嘿地笑着。

    公孙长明一笑:“给了就是给了,这点小钱,倒也不在乎。你说得也不错,多付一点钱,或许便能更多一份把握。”

    “镇州内卫拿不出来这么多钱!”

    “这你放心,接下来总部会拨给你们的。”公孙长明道。

    “再就是,江国在这个关头离开了镇州,这不寻常!属下私下里认为,他们除了刺杀李相之外,应当还有其它的图谋。”燕四道。“而且这两条线,似乎是并没有交织的,至少向杞就完全不清楚这方面的情况。”

    公孙长明挟了一块猪耳朵,放在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笑道:“江国乔装打扮跑到武邑,的确是在筹划另外一件事情。他们要把小皇帝弄走!”

    燕四吃了一惊:“这怎么可以?”

    “这当然可以!”公孙长明微笑着道:“正中我们下怀。”

    燕四盯着公孙长明半晌,才道:“先生,请恕卑职愚昧,想不通这里头的关节。”

    公孙长明道:“现在我们已经知道的是,向兰是要以谋害老皇帝,让老皇帝之死勾引李相回到武邑,回到镇州的是不是?”

    “是!”

    “到时候镇州必然会出现一场震惊天下的大事。”公孙长明道:“老皇帝死了,我们需要给人一个交待啊!要不然,怎就早不死,晚不死,就在这个时候死了呢?怎么才能洗脱这件事是李相做的呢?”

    “本来就不是李相做的!”燕四道。

    “那是你的看法,天下人不见得也是这种看法!”公孙长明道:“即便是在北地,那些衷心拥护李相的百姓,如果认为是李相做了这些事,嘴上纵然不说,心里不见得没有想法。所以我们嘛,做事就要做得更完美一些,像这样的争取人心的事情,自然要不遗余力的去争取,要让天下人认为,李相如果不做皇帝这个位子,简直就是天理不容。”

    “这跟放跑小皇帝有什么关系?”燕四仍然没有想明白。

    “老皇帝死了,李相遭遇到了一场精心策划的暗杀,而小皇帝,却跑了,跑到南方去竖旗子去罗!”公孙长明的眼里闪过一丝冷酷的光芒:“你想想,这里头的勾当,是不是很容易做成一片大文章?”

    燕四目光闪动,半晌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我们可以告诉世人,小皇帝为了刺杀李相,不惜与向兰相勾结,谋害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只不过最后李相福大命大,侥幸脱过了这一场刺杀。”

    公孙长明道:“就是如此。所以一年前,当向兰吵着闹着要别宫之内的警卫权的时候,我们一边假装着不情愿,一边还是不得不移交给了她,与此同时,调走了李泌等一系列的关键人物,也是在为这件事情做准备。”

    “原来调走李少卿等人,也是为这件事做铺垫!”燕四感慨地道:“记得当时属下还上过文书,反对这件事情呢,现在看起来,我真是见识浅薄了。”

    “不是你见识浅薄,而是在你的位置之上,当时就只能知道这么多!”公孙长明笑道。“现在你该明白,一个活着的,跑了的小皇帝,对我们来说,更加的合适。他要是不跑,还呆在武邑,我们还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了?废了还是杀了?都不合适啊!把老皇帝之死,栽在他的头上,也有些勉为其难啊!他这一跑,岂不是全都解决了!”

    燕四连连点头:“公孙先生,可是小皇帝如果跑到了南方,南方就有了一面旗帜了,南方势力现在可不小,他们纠结在一起,麻烦也很大啊!”

    “相比起把小皇帝的名声彻底弄臭,这些麻烦,都不是麻烦!”公孙长明道:“你以为在武力之上,南方真能与我们相抗衡吗?当年我们辛辛苦苦地把皇帝从长安弄到武邑,现在他们的任务已经彻底结束了,但请神容易送神来呢,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这尊瘟神干净利落地送走。彻底扫清李相登上皇位的最后障碍。嘿嘿,一个谋害大唐太上皇,刺杀大唐宰相的小皇帝,还能有多大的号召力和影响力呢?即便有,也只能是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拿来用一用,而这些人,反正也是我们要消灭的。我们需要的是最基层的那些人的心。”

    “卑职明白了。”燕四点头道。

    “知道我为什么今天要请你在家里吃这一顿饭吗?”公孙长明替燕四倒了一杯酒,笑看着他。

    燕四心中一凛。

    “你从头到尾都参与了这件事,是内卫之中知道真相的少数几个人之一。要知道,参与这件事情的人虽然很多,但真正知道内幕的却没有几个。”公孙长明道。

    燕四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手有些颤抖,好半晌,才将面前的酒端了起来,一饮而尽。

    “卑职明白了。这件事情之后,卑职就没有了。李相在镇州遇刺,我添为镇州的内卫指挥使,自然是为此负最大的责任,即便是被送上刑场,卑职也不会多发一言的。”燕四慨然道。

    公孙长明看了对方半晌,缓缓点头道:“不错,你对李相,果然是忠心耿耿。”

    “只请朝廷能善待我妻儿!”燕四垂下了头,颤声道。

    “你想多了!”公孙长明却是又替他倒了一杯酒,道:“我要真杀了你这样的人,回头李相非收拾我不可。放心吧,燕四要为此担责,为些被处死,因为做戏要做全套,不能让人垢病。但是你不会死。恭喜你!”

    燕四莫名其妙,这何来恭喜一说?

    “燕四死了,李泗却会重生。”公孙长明道。

    “李泗?”燕四身子一颤,被赐姓为李,这是密营之中所有人的最终奋斗目标,可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几个人达成了这一目标。

    自己,这就完成了?

    “此事过后,你,李泗,将会被调任营州,担任营州的内卫指挥使!”公孙长明道:“辽东新复,因为那里的特殊的情况,匪患必然是接下最为严重的问题,我们需要一个经验丰富的人去哪里统筹指挥。不过从富庶的镇州到苦寒的营州,你愿意吗?”

    “卑职愿意!”燕四大声道。得知自己将被赐姓为李,一时之间心潮澎湃,别说是去营州了,便是去高丽又如何?

    “回去安排一下吧,先让家人孩子过去。”公孙长明笑道。

第九百八十三章:落实

    即墨,因为一桩盗墓案,现在已经成了天下瞩目的中心所在。

    李泽的身世,亦让天下人侧目。

    有人冷笑不语。

    有人愤慨激昂。

    有人满不在乎。

    而更多的人,却是一副本该就如此的恍然大悟状。

    原来李相是当年天策上将秦王的后裔,难怪能呼风唤雨,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不管世人作何想法,成德李氏一脉,作为秦王后裔的这一点事实,也已经无法改变。先是李安民抵达即墨确认了这一点,然后,李泽夫妇二人,离开了刚刚攻占的洛阳径直赶往即墨,也向世人诏示了这一件事已成定局。

    对于唐军前线士卒来讲,这自然是一件可以鼓舞士气的事情。

    前线总指挥,大将军尤勇并没有在洛阳停留多久,便挥师直扑潼关,而屠立春则从河东,出南阳,直逼长安。

    小山的周围,早已不复先前模样了。一道简易的栅栏,将小山附近数里之地全都圈了进来,而被圈起来的地域当中,百姓已经全体搬离。

    至于这些百姓搬迁所需要的费用,补偿等一应所需,全都由李氏宗族私人拿出来。在这一点上,李安民做得极其到位。他甚至以兵部尚书之尊,亲自上门去拜谢这些将要被迁走的百姓,一来是感谢这些年来这些人对于自家祖坟的照应,二来也是对这一次的搬迁对他们造成的不便表示歉意。

    上位者做到这一地步,老百姓们还能说什么呢?别说是人家态度诚恳,补偿远远地超过了自家所损失的,单是以人家的地位,一文不给一声令下,你能不走?你敢不走?

    现在已经远远地超出了他们的期望,除了赞赏一声李氏宅心仁厚,竟是说不出其它的什么来了。

    李泽与柳如烟赶到这里的时候,这里已经成了一片繁忙的大工地。

    李安民成了祖坟修建一事的总管,而即墨县令吴秋北则成为了副总管。这让他又是惶恐又是兴奋。

    对于他而言,这当然是一次绝好的机会。就此能真正地抱上李安民甚至于李泽的大腿,此次之后,青云直上并不是什么不可想象的事情。李氏祖坟出现在他的治下,这简直是上天对他的眷顾,平白地给了他更多的机会。

    论才华,吴秋北并不认为自己会输给其它的同僚,论做事,他也认为自己绝对是一把好手。但问题是,他很清楚在同为武威书院毕业的那些同学们,没有谁会比他差。大家的水平差不多,能力也相差不大,那谁能更早地往前踏一步,那就真是一步领先,步步领先了。

    官场就是一个金字塔,越往上,位置便越少,机会也越少,竞争的人却是更多了。这个时候,你不但需要能力,还需要机会。

    能力几乎人人都有,武威书院不培养废物,但机会,就真的不是人人都能碰到的了。

    现在,自己却获得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除开李泽李安民等李氏一族之外,大量的高官显贵云集于即墨,而自己这个副主管,每日周旋于这些人中间,不说别的,首先便混了一个脸熟,至少这些人都记得了吴秋北这个名字。只要这件事情做得漂亮了,升迁,便是可以预料之中的事情。

    当然,前提是把事情做好了,万万不敢稍有疏忽。

    事情总是有两面性的,要是把事情搞砸了,那自己也就要被拍到地底了。

    吴秋北这些天一直忙得脚不点地,一天睡不上两个时辰。大量的工匠涌进即墨,大量的民夫被调集了过来,这些人需要住,需要吃,天气逐渐转寒,还需要取暖,每一样,都需要他这位副主管亲历亲为,至于李安民这位主管,基本上是只动口的。

    这些天来,李安民大体之上只做了两件事情。

    每起一座坟墓,他都需要祭奠,哭诉一番。说起来李氏的这些个祖先,大部分都过得很艰苦,所以墓葬也显得极是寒酸,这自然与现在他们的身份不符,而下葬的时候,起初还是有些规矩的,或者是后来一代一代的没落,便愈来愈没了讲究,很多只是草草地埋葬下去而已。现在,自然都要一一的规整过来。

    每天都要哭,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李安民这些日子也显得很憔悴,心情便也显得极是不好,弄得吴秋北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所以到李泽抵达即墨的时候,吴秋北只觉得神经一下子崩到了极点,坐在李泽的下首,藏在袍袖之中的手,都不由自主地在微微颤抖。

    不过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见面之后,李泽并没有问到关于墓葬的问题,而是仔细地问起了本地的民生经济治安。

    对于这些,吴秋北自然是烂熟于胸,山东归于朝廷治下已经数年,不管是土地改革还是其它农商政策,早就踏上了正轨,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比起过往,不知好上了多少倍,吴秋北在本地,也是深得民望,关于这些,他自然是不怕问询的。

    详尽地回答着李泽一个又一个有些刁钻的问题,一个又一个的数据信手拈来,有理有据,吴秋北的心情反而平复了下来。

    李相果真非常人也。即便是到了这里,到了这个时候,心中所装的仍然是民生民情,这才是人君之相啊!

    吴秋北在心中着实感慨了一番。

    李泽当然不知道吴秋北对自己的崇敬之心又上了一个档次,实际上,对于这件事,他完全是当成了一件不得不做的例行公事来对待了。

    如果说他对李安国,王夫人是的的确确有感情的话,对于这些所谓的祖宗,就真的没啥可说的了。毕竟他是知道的,他的这具身体,跟这些人是压根儿没有半分联系。

    当然,作为李泽这个外来者来说,给这些人嗑嗑头也没啥大不了的,不说虽的,单是人死为大这一项,也不让他觉得便吃了亏,更何况,这一次还真是他占了人家的便宜。

    倒是李安民,是真真正正地认为自己就是秦王的后裔,即墨候的后代。

    真正的知情者,不过廖廖几人而已,自然也不会有人去跟他解释这件事,让他信以为真反而是一件好事。

    李泽亲至,自然便又是一场大的祭祀,其规模和声势,都不是先前李安民所能比拟的。李泽带领着自己的两位妻子,一儿一女,在礼部尚书章回的指导之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项一项的礼仪。每进行一项,便等于在这一件事情上又重重地敲上一枚钉子。

    整整三天的大礼仪终于落下了帷幕,李氏认祖归宗一事,便也正式地落下了最后一笔,大唐周报用整个版面向天下刊载了此事,将此事的来龙去脉以及一应证据,详细地告知天下百姓。有公孙长明与章回这样的两个人主导此事,基本上做到了滴水不漏,而心思缜密的两人,更是在后面还设计了一系列的后续事件来为这件事敲砖钉脚,将假的完全做成真的,这便是公孙长明与章回两个人的总体思路。

    公孙长明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家伙。

    章回虽然是正统的读书人,但却不是迂腐的读书人,同样地他也认为,如果这件事能够帮助李泽更好地收拢人心,更快地一统天下,更好地让天下百姓过上山晏河清的好日子,那他做做假,也算不得什么。

    为了天下万民,这算是做假吗?

    就在李泽呆在即墨完成了这些家务事之后,辽东的好消息也终于传来了。

    这让云集于即墨的高官显贵们都是欢呼雀跃。

    李泽对张仲武的重视远甚至重视南方向训等人,为了消灭这个心腹大患,他甚至于在数年之前便开始布局,数年筹谋,终获成功。

    布局时的无比艰辛,到了收获的时候却显得异常简单了。短短的数月功夫,一代枭雄张仲武便被打得万劫不复。

    李泽收到的报捷文书之中,不仅仅有张仲武就擒,还有万福已经攻克了辽王城,张仲文在城破之日自杀,张氏一族,男丁大都战死,其它的尽皆被俘。

    辽东,已经正式纳入到了大唐的统治之下。

    当然,报告之中也有不好的消息,那就是张氏溃散之日,整个辽东的统治土崩瓦解,而大唐的治理,明显是跟不上军队前进的步伐,大量的张氏旧部溃散于山野,沦为了流匪。更多的辽东大户或因为惧怕唐军的报复清算,或担心大唐朝廷的政策,有的据堡自守,有的占山为王,更多的则与流匪相勾连以图自保。

    总之,现在的辽东,是一片稀乱。

    而这,显然不是靠着军队便能解决的。

    军队,永远只是**机器。而解决辽东问题,很显然首先便要从地方治理之上开始。文福和韩琦的奏折,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了希望朝廷马上派遣大量的官员进入辽东,以将管理体系尽快地恢复起来,然后才能谈到其它。

第九百八十四章:瞅你咋地

    相比起弄了一个劳什子的秦王后裔的身份,活捉张仲武,收复整个辽东就让李泽兴奋多了。整个辽东大地啊,那么大一片黑黝黝的肥沃的土地上啊,什么时候想起来都会让他垂涎三尺啊!

    原本这一块土地可以真正称得上荒蛮之地,对于中原帝国来说,这个地方,实在是偏远而且难以统治。

    感谢张仲武这些年来的努力经营,使得这一片土地终于有了一些模样,让自己省了不少的劲儿。

    不管张仲武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他在辽东建立起来的,仍然是一个唐人政权,他在那里树立起来了唐人的绝对权威,包括那个什么唐人是第一层级人的分级制度。虽然说这是一个恶政,但对于大唐朝廷以后在那里建立起新的统治,还是有一定的帮助的。

    一个地方受到的荼毒太过,只需要后来者稍微地施加一些恩惠以区别过去统治者的残暴,当地人一般都会感激涕零,什么事儿都怕对比,而李泽要的就是这种对比。

    区分人的等级制度当然该予以废除,所有在这片土地上的人,都应该是唐人,都应该进入大唐的户藉黄册,都应该成为大唐纳税的良好百姓。

    李泽相信现在的大唐朝廷所施行的政策,绝对能让这片土地上的绝大部分人欢欣鼓舞,并且在很短的时间内成为这些政策的绝对拥护者。

    如果不相信的,不拥护的,不用说,绝对都是一些暴乱分子,是一些野心家,是匪徒,对于这些人,当然要予以坚决的剪除。

    那片黑土地上向来盛产彪悍之徒,这些自命英雄好汉的人,只怕现在正在一片混乱之中谋取中他们不应该得到的好处,当官府要剥夺他们这些好处的时候,反抗自然便会到来。那么,就让你们再领教一下大唐官府的利刃吧。

    桀骜不驯者被彻底清除之后,这片土地也就安乐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嘿嘿地笑了起来,一转头,却看见柳如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你瞅啥?”鬼使神差的,李泽就飙出了这样一句话。

    柳如烟有些莫名其妙,“瞅地怎么啦?”

    “再瞅一眼试试!”李泽瞪起了眼睛。

    柳如烟可不怕李泽,这又不是在朝堂之上,也不是在军中,这是在自家的寝室里,在这里,没有上下级,只有夫妻。

    她两手一叉腰,柳眉一竖,“试试就试试!”

    李泽放声大笑,果然还是相同的味道,相同的感觉啊。

    转过身,不再理会柳如烟,自案上提起笔来开始批阅这些文件,嘴里却是哼起了逍遥调。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森林煤矿,

    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梁!

    不等柳如烟反应过来,他却是又转了调子。

    我的老家,

    就住在这个屯,

    我是这个屯里土生土长的人啊,

    别看村子不咋大,

    有山有水有树林,

    邻里乡亲挺和睦,

    老少爷们更和群。

    柳如烟哼了一声,李泽在没啥人的时候,经常哼一些莫名其妙的乡村俚曲,调子是柳如烟完全没有听过的,而让他不开心的是,夏荷也经常哼着这样一些调调,特别是在哄孩子睡的时候,柳如烟便经常听到两人哼过的调子中重合的有不少。

    不过再想想,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谁让李泽与夏荷是一齐长大的呢,他们除了夫妻之情,还真算得是青梅竹马,这一点,自己还真是比不了。

    越想越不开心了,直接提了自己的长枪走出屋去,在院子子耍了起来。一时之间,院子里啸声大作。

    夏荷抱着几份文件匆匆地走了进来,眼见着院子里寒光闪烁,柳如烟如同一只矫健的豹子一般纵横来去,当下便小心翼翼地贴着墙根一路溜了进来,耳中隐约传来了柳如烟的冷哼之声,似乎看到柳如烟横了自己一眼,不由得有些莫名其妙,也不知哪里惹姑奶奶不高兴了。

    本来还想喝几句彩儿的,但眼见这种状况,自然是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立时便加快了脚步,快速地溜进了李泽的书房。

    “来了?”李泽挥毫如飞,在一份份文件之上签上自己的大名。现在秘书监已经愈来愈成熟,绝大部分的奏章,在呈到他面前的时候,基本上都已经写好了各类处理意见,而各部负责人,也都签阅了,在他这里,只不过例行过一下而已。当然,如果他有不同意见,自然也就大笔一挥,写一个再议而已。

    “关于辽东方面要求的钱款一事,我认为眼下还是先摁一摁。”夏荷道。

    “理由。”李泽道:“重建,抚恤,安置,这都需要大笔的钱财,如果不能及时到位,战士们浴血打下来的成果,不免就要大打折扣,是财力上出现了困难吗?”

    “岂止是困难?已经是入不敷出了。”夏荷愁眉不展:“数十万大军征战,每日的银钱便像水一样哗哗的流出去。收入再多,也顶不住这样花,而且你也知道,我们向来是寅吃卯粮的,但如果这个财政赤字太大的话,会有无穷的隐患的。辽东战事既然已经结束,我们不妨稍微拖上一拖。”

    “拖上一拖?”李泽搔了搔脑袋。

    “是啊,拖上一拖,辽东马上就要迎来冬季了,大雪一下,什么事儿也做不成。”夏荷道:“所以我认为,辽东暂时只需要保证最基本的粮食供给,保证哪里平安渡过这个冬天就够了,到了明春,我们必然已经拿下了长安,彻底覆灭了伪梁,便可以喘过这口气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里的军队,应当大规模地撤出!”李泽听出来了夏荷话里的意思。

    “是。”夏荷点头道:“右领军卫退回到高丽,在稳定高丽局势,帮助高丽重建秩序的同时,也可顺理成章地要求高丽人承担他们的一应开支。而薛冲的左金吾卫就地驻扎莫州,不再进行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则支出也会大幅度的减少。而辽东整体今年是大丰收的,从辽东转回来的情报看,他们并不缺粮,即便是现在需要大量的抚恤,只需要节约一些,撑过这个冬天也没有问题的。”

    李泽点了点头:“如果这两支军队都退出了辽东,那么我们还需要在辽东保持一支强大的武装力量来进行震慑才可。而这支军队,应当花费不多才行。”

    说到这里,李泽明白了过来:“你是说耶律元和刘岩的这两支军队。”

    夏荷点了点头:“我觉得这个冬季,我们在派出大批官员的同时,只需要保持一支高度权动的骑兵队伍就可以了,而且这支队伍能适应哪里的环境,而且对后勤的要求不会那么高。”

    李泽笑了起来:“难怪人人都说你是铁母鸡,这帐算的?你是看准了耶律元现在不会拒绝,而且急于立功表现,所以将这个包袱甩给他!嗯,刘岩哪里,如果将他在莫州的祖宅发还给他,想来他也会很高兴的。”

    夏荷微笑着点头。

    “这个提议可行,将耶律元,刘岩所部,编练成一支骑兵兵团,同时从张嘉率领的右武卫骑兵之中也抽调出一部分,张嘉这一次的骑兵队伍之中不是有大量的大漠番族部众吗?”李泽道:“编练过后,以耶律元为主将,刘岩以及张嘉所部派出一将,两人为副,共同在辽东完成剿匪工作。”

    “如此的话,我们可以节省出大量的经费。”夏荷道:“还有一件事,就是以前你给我提过的债卷问题,这一次我想在辽东试试水。户部准备发行辽东建设债卷,为期三年。”

    李泽沉吟了一下道:“这种新东西,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愿意投资?”

    “当然得给一些优惠!”夏荷道:“抛开小额散户不提,大额购买者,我们可以给他一个在辽东之地的商品特许经营权。我想,这个诱惑,足以让那些大商户们趋之若骛,他们一旦开始竞购,立即会让债卷升值,这会让小散户受益,从而树立起我们债卷的信誉,以后再发行类似的债卷,即便不再给出这样的特许经营权,光是散户的购买,也足够让我们筹到足够的银钱。”

    “这个特许经营权的范围要加以限制!”李泽道。

    “当然,孙雷与王明义他们正在组织人商讨这件事情。”

    “第一批债卷准备发行多少?”

    “一千万银元。”夏荷道:“有了这笔钱,拿下长安之后的费用便有了着落。处理关中的事情,可比现在的辽东麻烦多了。”

    “你把这些事情整理成备忘录,先与各部尚书们过目。”李泽想了想,道:“毕竟这是开未有之先河,多听听一些不同的意见,总是没有坏处的。”

    “民间现在有大量的散钱被闲置,这实在是太可惜了。”夏荷笑道:“如果能把这些钱都收拢起来,我们可以做更多的事情。而为此给百姓们一点点甜头,付出一点点利息,我认为是值得的。”

第九百八十五章:我要去辽东

    司农寺卿刘新眉飞色舞地坐在李泽面前。

    “李相,我想亲自带队去辽东一趟。”

    “怎么突然想到要去辽东了?”李泽笑问道。

    “常听李相说起辽东土地肥沃,只要经营得好,完全可以成为我们大唐一个新的粮仓。”刘新道:“这几年,农学院里培养了不少的新作物,像玉米的本土化培植,已经基本完成了,而根据李相提示,农学院里摸索出来的杂交小麦也获得了成功,更重要的是,我们在种植技术之上也得到了极大的提高,但是呢,在我们这边儿,农民们更相信他们多年来获得的经验,不愿意听我们的,我们下到乡间的学生,经常被农夫们骂得狗血喷头,狼狈不堪的回家,所以啊,我想带着这些学生,还有这些种子去辽东。那里的地方刚刚被打下来,想必老百姓们听话得很。”

    看着刘新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李泽大笑:“那里的确是刚被打下来,但哪里的农夫可没有你想得多,而且那边的人可不像我们这片的肯服王化,咱们这片儿,最多动嘴,在哪一片,人家只怕更喜欢动刀子,动拳脚。”

    “那好啊!”刘新却是欢欣鼓舞,拍掌道:“李相,咱们农学院的那些学生,可不是政经学院的那些弱鸡,打起架来,他们绝对一个顶俩儿,只不过在我们这边儿,他们不好动手而已,一动手,铁定被逮去坐监。辽东这个景象很不错,不服气,就打得他们服气,不想种田的,就有鞭子抽着他们种。反正现在哪里还没有建立起秩序来,可以用用非常手段,只要熬过一年,等到收成一出来,这些人必然心悦诚服,对我们死心塌地。”

    李泽哑然。

    武威书院在他们的山长章回的影响之下,不但头脑发达,四肢也都发达,即便是刘新嘴里的政经学院的那些弱鸡,也一个个好斗得很。

    武威书院论道,一般是先动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当这些都不能达到目的之后,这些学富五车的家伙,立时便都褪化成了没毛的野兽,妄想用拳脚让对方服从自己的真理。而学院并不禁绝这样的斗殴,只是不许动武器。

    “如果你愿意去,哪就去吧!”李泽无可奈何地挥挥手,“不过现在哪边的确还乱得很,一定要注意学生们的安全,万不可单独行动,培养这样的一个学子,可是真不容易的,能让你带出去的,也一定是其中最优秀的。”

    “这一次我准备把这一届的全都带走。”刘新乐滋滋地道:“这么大的一片实验田啊,一旦这些新作物,新技术在哪里得到成功的推广,那我觉得,单以辽东的土地上的收成,便足以养活我们大唐了。”

    “你想得太多了,你找不到这么多的人丁,那里更多的还是没有人烟的荒芜之地。”李泽道。

    “不是说老林子里有许多野人吗?”刘新目光闪烁。

    “你也想去捉野人?”

    “为什么不呢?他们在老林子里,生活得多苦啊,我们又不像张仲武,把他们捉出来做苦力,我们是为了他们光明幸明的未来生活啊!保管一年之后,他们就对我们......”

    “得,我知道了,一年之后有了收成,他们对你们心悦诚服,死心塌地。”李泽打断他道。

    “就是这个道理,我们准备在哪里建起一个个的农庄。”刘新道,“这些人,就是我们农庄的雇佣人员。”

    “去吧去吧!按你想得去办,不过你准备现在就出发吗?”李泽问道。

    “当然,趁着现在天气尚可,赶紧过去落脚,然后利用这个冬天,好好地研究一下那里的土质等基本情况,还要熟悉那里的气候变化,我估计那个地儿,想要找到历史上的气候变化资料是相当难的。”刘新兴致勃勃地道:“早去早着手,明年一开春,便可以推开了。再说,等到大雪漫天的时候,我们也好去逮人,哦,不不不,是去找人,是去动员这些人走出老林子,奔向新生活!”

    李泽无语,挥手让陈文亮送走了这位比较暴力的司农寺正卿。

    与陈文亮一起回来的,还有屠虎。这是一位很特别的人物,身为匠作大监的他,出乎李泽的府第,是完全可以不用通报,随到随见的,而拥有这种特权的人并不多。

    “怎么啦,你也想去辽东?”看着这位掌控着整个大唐最高科研机密的嫡系心腹,李泽笑问道:“辽东一拿下了消息传来,都坐不住啦?”

    “是刘新那暴虐老汉儿吧?”屠虎笑道。“刚刚我看到他出去了。”

    李泽一笑:“你又是为什么要去呢?”

    “李相,这还用说吗?早年您在地图之上给我标出来的那些矿藏之地,我可是梦寐以求的。此时不去,更待何时?”屠虎道:“特别是辽东之地产猛火原油的那地方,我一定要亲自去看一看。”

    “去看看也好。不过哪里可不太平安,去了之后要注意安全!”李泽叮嘱道。

    “李相,您忘了我过去是干什么的了?行商天下,半是行商半是马贼,我还怕那些家伙?”屠虎笑道:“再说了,我们将作监的出去,只有别人怕我们的。”

    李泽想想也是,大唐的最新式的最好的武器,都是将作监弄出来的,他们的人出去,基本上属于武装到牙齿,想要打他们主意的人,注定是要吃大亏的。

    “从猛火油原油里面分离出来的媒油,现在已经成为了百姓们照明的最主要的燃料了,但现在我们的供应严重不足,如果能在辽东找到大量的产原油的地方的话,这条产线也可以做起来。而且,我们发现,炼制原油之后剩下的那些残渣,也是大有用处的,如果用来铺路,效果非常不错。从整个成本上来说,比我们原来的铸路成本,要降低了不少,工部郭尚书现在也正盯着这一块呢!不过没有充足的原油供应,想要大规模运用就谈不上。”屠虎道。

    “以前跟你们说过的水泥,研制得如何了?”李泽很怀念过去的那种平坦的道路,如果弄出了水泥,再有了沥青,那怕不多,就是修几条主干道,也绝对可以让大唐的交通水平往上猛跳好多个台阶。

    “一直在实验当中,大匠们发现,将现有的配料磨得越细越好,但以我们现在的水平,总是还有些差强人意。产量太低,不适合大规模使用,还需要时间。”

    “慢慢摸索吧,这样的事儿急不得,也急不来。”李泽点头道。

    “那回头我就走了!”屠虎干脆利落地站了起来:“等到您打下长安时候,我一定会赶回来的。”

    这话颇有深意,在屠虎看来,李泽打下了长安,就是正式取代小皇帝的时候,到时候必然会有隆重的庆典,对于他来说,怎么能不到场呢?

    “不急!”李泽却是摆了摆手,“你做你的事情便好了。这件事一点儿也不急。”

    屠虎楞了楞,却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出门而去。

    “你猜今天还会有谁要来?”李泽看着陈文亮,问道。

    “说不定工部郭尚书要过来!”陈文亮猜到。“我们每拿下一地,首要做的事情,总是大兴工程,以工代赈,工部做这些事情,都是做熟了的。”

    “不会。眼下辽东马上就要进入冬季,那样的天气之下,连出门都困难,遑论做什么大的工程了,下一个啊,我猜是......”

    没等李泽说完,外头已经传来了杨开的声音。

    “果然是他!”李泽嘿嘿一笑,道。

    陈文亮尴尬地一笑,从刚刚李相脸色的变化来看,李相心目中的这个人,必然不是杨开。

    杨开本来是准备请辞御史台正卿职务,专心于义兴社工作的,不过眼下还没有得到批准,先前两边都在打仗,这样的高级职位的变动,自然是往后延一延。

    “你也要去辽东?”李泽打趣地看着身材瘦削的杨开,笑道。

    杨开猛摇头:“属下这身板,这时节去那里泼水成冰的地方,只怕撑不住。不过属下却是要派人去辽东的。”

    “辽东出了什么事引起你这位御史台正卿的注意了?”李泽好奇地问道。

    “军纪!”杨开道:“从那边传来的消息,我们在哪里的军纪出了一些大问题。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姑息。”

    “是那支部队?”

    “耶律元的部属,还有张嘉右武卫所属骑兵。”杨开皱着眉头道:“今天我刚刚看了陈文亮送去的关于辽东军事方面的部署建议,我就觉得这事儿更不能迟疑。如果不能严肃军纪,那会是一只老鼠坏了一锅汤!”

    杨开从袖袋里掏出几份纸递给了李泽。

    “下头人报喜不报忧,这两支部队在辽东,可是已经制造了好几起惨案了。”杨开不满地道:“文福在营州,韩琦薛冲尚在平州,这中间的大片区域,目前便是这几支骑兵在控制,没有人可以约束,军纪极其败坏,他们每做下一桩荒唐事,事后我们要付出百倍努力才能挽回,所以李相,这件事,刻不容缓。”

第九百八十六章:合适的人选

    看了杨开带来的那些材料,李泽的脸色也是沉了下来。半晌才道:“你准备派谁去,怎么查?”

    “当然是派御史台里的精兵强将过去。”杨开恙怒道:“我们这些年来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军纪和名声,绝不能让这些人给毁掉了。”

    “不管是耶律元的部下也好,还是跟着张嘉这一次来的大漠番部来说,严格地讲,他们还算不得我们的军队!”李泽道:“耶律元的部下这些年来在辽东受够了气,干着最苦的活,拿着最少的钱,心里窝憋是很自然的,逮着了这个机会,自然要出气。而那些大漠骑兵,他们本来就是这种性子。”

    “但他们打得就是我们的旗帜啊!”杨开道:“李相,你不会是想纵容这些人吧?”

    “当然不能纵容。”李泽道:“但是,接下来还要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所以这件事要处理,但处理却也要讲究方式方法的。你看了秘书监送给你接下来这个冬天的军事部署吧,为了节省资金钱粮,我们的主力部队,都要撤退辽东,接下来的剿匪和安靖地方的任务,将要交给耶律元了。”

    “李相,这不等于是让猫儿去保护鱼吗,不偷腥才怪呢!”杨开道。

    “整顿是一定要整顿的,借着这个机会,将他们的野心磨一磨。但是去的人选,一定要妥当选择,人选不同,做事的效果,只怕也会有天上地下的区别了。”李泽看着杨开。

    “难不成他们还敢造反不成?”杨开冷笑。

    “造反自然是不敢的,但麻烦,肯定会不断。”李泽道。

    杨开沉默了半晌,才道:“李相是心中有了人选了吗?”

    “当年耶律齐送到武威书院的那十几个孩子,好像便有三个人最后到了御史台吧?还有两个去了内卫?”李泽问道。

    杨开眼睛一亮,“李相不提起这件事,我倒是有些忘了,不过这三个人也只能说普普通通吧,算不上杰出。至今都只能在府县之上监察。如果调他们去,级别上够不着啊!”

    “这一次去处理这件事,重要的不在于级别,而在于人选!”李泽一笑道:“让耶律成峰带队,此人前段时间作战勇猛,战必先登,已经擢升为游骑将军了。让他作为我的特使,带领这三名契丹族的御史和两个内卫去处理这件事。”

    杨开一拍大腿,“妙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耶律成峰在我军中已经一年了,对于我军军纪是相当熟悉,而那五个人,不管是御史还是内卫,更是可以算是我们自己人,让他们去处理这件事情,可以让对方的反感降到最低。”

    李泽微微点头。

    杨开接着道:“更重要的是,这些人不管是为了撇清自己还是为了证明自己,在这件事情之上,都绝不会循私枉法,甚至会更加严格。李相,我建议从耶律奇麾下调集一批士兵随同他们出发。”

    “非但如此,还可以让耶律奉泽率领他的博兴商社也走一遭辽东,让他那些穷困的同族人看一看,只要是依附了我们的,守了我们规矩的,过的是什么日子。”李泽补充道:“同时,奖赏和惩罚要同时进行,对于那些守规矩的人,立即便可以编练进我们的军队,装备,新饷,赏金以及相应的福利,同时发放到位。”

    “李相高明。借着这一件事,也可以同时看一看耶律元和那些大漠番族们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态,能不能用?能不能大用?”杨开笑道。

    “不过这件事情,你还是要征求一下耶律齐的意见,此人为我们征战多年,也是功劳卓著,博兴商社在国内经济之中也是举足轻重的。”

    “这个李相放心。如今耶律齐正一门心思要加入我们义兴社呢,每个月,都会给我写来一封信,态度诚恳的很,这一次,就算是对他的最后考核,事情办得妥当了,便可以让他正式成为义兴社的社员了。”

    李泽哈哈一笑。

    耶律齐无疑是一个聪明人。

    杨开迫不及待地告辞离开,去准备这一件事情,不论是调集这些人员,还是去征求耶律齐的意见,都需要时间,而在杨开看来,尽早让这些人赶赴辽东,会减轻那里因为军纪问题而导致的损失。

    杨开走后,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了下来,正当李泽觉得今天大概就到此为止的时候,田波却又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李泽不由哀叹一声,今天又休想按时下班了,田波要么不出现,他只要一出现,必然就又会有非比寻常的事情发生。

    “李相,家里来消息了!”站在李泽面前,田波脸上却是微微带有喜色。

    “怎么说?”李泽伸了一个懒腰,问道。

    田波瞟了一眼一边案几之后坐着的陈文亮,却没有马上回答。

    陈文亮心中微微一怔,作为李泽的贴身机要秘书,在他的面前,李泽一般是没有秘密的,但眼见得田波如此,他仍然是知机地站了起来,道:“李相,马上就要到饭点了,看来田将军的事情,也不是一时三刻说得完的,属下去后厨看看,让他们准备饭食,就送到书房来。”

    李泽点了点头,陈文亮当即大步离开了书房,轻轻地掩上了房门,同时挥挥手让门外的卫兵退到庭院当中。

    “向氏要动手了。”田波道。

    李泽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有些好奇地道:“我很奇怪,向兰这丫头,就这么笃定我一定会回到武邑吗?”

    “你肯定会回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还有六天,老皇帝就要驾崩了。”田波道。

    李泽一下子站了起来:“向兰对太上皇动手了?”

    “若非如此,怎能诱得您抛开前线战事返回镇州呢?”田波道:“向杞在拿到了五万银元之后,将对方的计划合盘托出,向兰已经对太上皇动了手,准确地说,是下毒。十天之后将会毒发,而那一天,也同时是张仲武以及康且国王和康且贵族们被押解进武邑的时间,这么多事情累在一起,她还怕您不回去吗?”

    李泽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摇了摇头:“这女子,当真非同凡响,也果敢,这样的事,说做就做了,她算得不错,我必然是要回去的,太上皇是我接来镇州的,这最后一程,也当我送他离去。这向兰准备怎么谋杀我?”

    “很阴毒!”田波叹道:“要不是我们很早就有准备,收买了向杞这个暗子,否则这一次还真难说。向兰这几年来,一直在偷偷地通过各种渠道收集猛火油弹,现在她已经准备了大约五大桶猛火油,全都埋在了太上皇的床榻之下。然后,她说服了太上皇的贴身太监,准备在李相您去叩见太上皇遗体的时候,点燃引线,以这五大桶猛火油的威力,足以让整幢房子被掀上天。”

    李泽倒抽了一口凉气,“好本事,连我们严密管控的猛火油也能搞到手。”

    田波叹了一口气道:“美女财帛终是能动人心的,而且那些偷偷弄出猛火油来的人,并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而且每一次他们要的量都不多,这五大桶,他们足足准备了好几年呢!这些人,如今都已经被监管起来了,事发之时,便能立即全面逮捕。”

    “这五大桶油呢?要是在镇州真爆炸了,也不是一件小事。”李泽道。

    “早就换了,其中只有一桶是真的,而且会被提前引爆。”田波笑道。“除了这些,向氏还在镇州内外还一共集结了近三千人,其中约五百悍卒便藏在镇州城内,另外两千五百人则在事发之后从集结点直奔镇州。而与此同时,还有多路刺客,会同时向各位部院大臣行刺。说句实话,作为同行,对这一番策划我还是极佩服的。如果真让他们得手的话,镇州武邑等地必然大乱,我们的大好形式的确会毁于一旦。”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啊!”李泽惊叹连连:“向训竟然养出了这样一个女儿,了不起,了不起。”

    “再了不起,这一回却也只有死路一条了。”田波冷笑道:“李相,同时小皇帝却是准备跑路了,公孙先生说,放他离去才是对我们最好的选择。但这件事,还需要您拿主意,如今小皇帝本人,已经快要到沧州了,在武威书院的,却是一个西贝货,整日装病不出,我们派出太医去瞧了,当真是有九分相似,如今装病,面色腊黄,也不怎么说话,倒是有十成像了。如果不是知道真正的小皇帝已经逃走了,我都会以为书院的那一个就是真的。如果你觉得他走了不符合我们的利益,内卫立即便能将其逮捕。”

    “由他去吧,公孙先生说得是对的。他走了,对我们最有利。不然这么大个锅,向兰背得起来吗?自然是要由小皇帝本人来背的。”李泽挥了挥手。“如此说来,再过几天,我就要接到太上皇薨了的消息了是吧?”

    “是的!”

第九百八十七章:消息

    噩耗如期而至。

    大唐太上皇李俨于十一月九日,因长期卧病于床,终于不治而薨于镇州别宫。

    正在即墨的大唐宰相李泽,当即率领在此的高级官员们启程返回武邑,而即墨的这一大摊子事,却是交给了成德郡王侧妃桃妃来主持,因为桃姨娘是妇人,很多事情不方便出面,于是又留下了她的女婿金不换来负责整个的协调、奔走事宜。至于具体的事儿,当然是由即墨县令吴秋北来干了。

    十一月十日,李泽率领文武百官,浩浩荡荡一路直奔回武邑。

    人在途中,关于太上皇的身后事宜却也在有条不紊地展开。大唐周报刊载了太上皇薨世的消息,如今的大唐周报,已经行销于几乎整个大唐治下,伴随着快马将样报送抵各个行省州府,各地的油印局立即连夜加印,然后分发各地。

    数天之内,消息便已经传遍天下。

    但整个天下,却并没有因为太上皇离世的消息而引起什么震动。

    作为李唐天下名义上的最高领导者,太上皇李俨的存在感,在近年以来的确是越来越低了。普通老百姓甚至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特别是在北地,在义兴社的努力之下,在官府有意无意的引导之下,老百姓们唯一知道的一件事就是,他们能过上现在的好日子,都是宰相李泽所带来的。

    老皇帝还活着吗?

    他是谁?

    相当一部分的百姓在听说了这一件事之后,也只不过稍稍议论一番,甚至还抱怨了一阵子。因为老皇帝离世,大唐周报之上明文登载了,三个月之内,禁嫁娶,禁宴乐等,这让他们感到很不方便了。原本定下来的一些嫁娶事宜不得不停下来,而相当多人酒楼饭馆,生意也自然是大受影响的。

    普通百姓无所谓,但知道内情的人,则都紧张地将目光投向了武邑。

    他们知道,一件比老皇帝之死更惊天动地的事情,就要在这个冬天发生了,想比起这件事,老皇帝之死,不过是一根引线而已。

    潼关,曹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虎牢失守,徐福战死,放弃洛阳,每一天都似乎能看到大梁正在不可避免地向着覆亡的命运走去。潼关虽险,但却如何能抵达如狼似乎的十几万大唐军队?自古未闻有失洛阳者还能守潼关,保长安的案例。

    老皇帝死了,李泽回武邑了,如果那件事当真能发生的话,那大梁就在绝望的深渊之中觅得了一线生机,说不定就此能峰回路转,枯树发新芽也未可知。

    几个月来,曹煊第一次睡了一个囫囵觉。

    一大早醒来,听到斥候禀报,周边的唐军大旗之上缠上了白幡,心情就更加的好了。

    大清早的,他烫好了一大壶酒,特意站在城楼之上往武邑方向遥敬一杯。

    “李泽,祝你不得好死。”

    言罢,他哈哈大笑,一口气将壶中酒喝了一个干干净净。

    长安城中,朱友贞如释重负,不管怎么样,那件关乎着他生死存亡的事情终于开始启动了,进入了长安城,坐上了他曾经梦寐以求的皇帝宝座,但压力,比起过往却不知要重了多少倍,亡国,灭族,时时刻刻成为了萦绕他的恶梦。

    当他坐上了这个位置,便代表着他再也没有了与其它势力共存的可能,特别是李泽控制下的李唐,一旦失败,他麾下的那些人或者还有一条生路,但他朱氏一族,是绝对没有什么可以幸免的道理的。

    沉重的压力,让原本身体就不好的朱友贞变得更加的孱弱,皇袍穿在身上,就如同挂在一根空荡荡的树枝之上,似乎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跑。食不知味,寝能安眠,不管他怎样努力地工作,就难以挽回局势,眼见着大梁已经被压缩到了仅仅剩下关中之地却毫无办法,心中的焦虑可想而知。

    现在,他终于看到了转机。

    得到消息的这一个晚上,他破天荒地吃了三大碗饭,喝了二杯酒。

    “陛下,大喜啊!”孙桐林同样眉开眼笑。

    “真正的喜,要等到李泽毙命啊!”朱友贞叹息道:“眼下,只能说是一个好的开端。”

    “向氏谋划多年,一朝启动,成功的可能极大啊!以有心算无心,以老皇帝为药饵,臣以为这是一个死局呢!”孙桐林笑道:“陛下,眼下我们要为以后的事情多作打算了。”

    “你想说什么?”朱友贞问道。

    “陛下,第一件事,仍然要加大力度笼络刘信达啊,此人虽然现在投了向氏,但微臣觉得,只要陛下出手,此人到时候必定能再次归来。施恩的事情要做在前头,不能临时抱佛脚啊!刘信达现在仍然掌控着鄂州,一旦李泽身死,唐军分裂,鄂州这个位置,就太关键了。”孙桐林道。

    “你说得有道理。这件事情,便让殿前司去做吧!”朱友贞道。

    “第二件事,便是现在汉中的盛仲怀。”孙桐林道:“虽然此人是逆王的首席谋士,但此人有才却也是不容否认的,老朽虽然也自视甚高,但对上他,也只能自叹不如。陛下对此人,不妨大力笼络之。如果能让此人来投,则汉中自归陛下,汉中如归陛下,益州便有谋取可能了。”

    朱友贞沉默了半晌,方道:“大哥死于我手,盛仲怀对大哥忠心耿耿,现在又还有代淑以及大哥的子女在手,想让他对我死心塌地,只怕不太可能。”

    “非也。”孙桐林道:“盛仲怀当年逃奔益州投奔益州王,只不过是因为忧心陛下您对代淑以及逆王子女赶尽杀绝,如今不同往日,只要陛下您作出正式的承诺,保证善待逆王后人,保证给予盛仲怀未来首辅的职位,此人,必然来归。”

    “给予他首辅之职?”

    “对,盛仲怀之才能,足以盛任此职,而且现在还加上了汉中这个筹码。”孙桐林重重地点了点头。“陛下,一旦李泽身死,唐军纵然分裂,但实力仍然不容小觑,而在这其中,最为得利的必然是向氏,我们大梁仍然是这几股势力之中最为弱小的,但如果能将益州整体纳入大梁,结束如今这种名义上一统实则上分裂的局面,那么大梁必然实力大增,重新获得争夺天下的资格。”

    “盛仲怀会背叛二哥?”

    “那可说不准。”孙桐林道:“殿前司指挥使赫仁日前来报,据他所探,益州王在一个月前,派人强行将代淑索走了。本来是要将其子女一并带入益州的,但在盛仲怀的强力反对之下,最终只是走了代淑。”

    “二哥将代淑索走干什么?”朱友贞甚是奇怪。

    孙桐林叹了一口气:“红颜祸水。”

    朱友贞一楞,半晌才喘了一口气,眼前不由浮现出大嫂代淑的容颜。

    父亲如此,二哥亦是如此。

    他突然有些愤怒起来,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重重地摔在地上,听到瓷盏破裂的声音,这才觉得舒服了许多。

    “盛仲怀对逆王的确是忠心耿耿,这件事情,让他格外愤怒。”孙桐林道:“所以赫仁觉得有机可乘。”

    “很好,只要盛仲怀愿意为我做事,那一个首辅职位算什么?”朱友贞道:“告诉他,我不会动大哥子女分毫。”

    “是,那臣马上就让赫仁着手去办事此事,这件事,比起刘信达的事情,要更加重要。”孙桐林转身匆匆离去。

    沧州,海兴港口。

    一艘小船在夜色的掩护之下,悄无声息的靠到了一艘海船之上,绳梯放下,数个黑影沿着绳梯爬上了这艘已经装满了货物准备启航的大海船之上。

    径直到了底舱之中,来人取下了帷帽,正是从武威书院金蝉脱壳的小皇帝李恪。

    “见过陛下!”底舱之中,十数人齐唰唰地跪了下来。

    “众卿辛苦了,什么时候能开船?”李恪眼中仍然有着极深的惊惧感,这里,仍然是李泽控制下的核心区域。

    “陛下,只能等到天明之后才能出港,否则反倒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陛下但请放心安歇,臣等已经打通了关节,舒通了关系,而且这艘船一直往来与海兴与泉州,信誉良好。”一名领头者躬身道。

    “如此便好。”李恪勉强道。

    “还有一事,这几天陛下被隔绝了音讯,恐怕还不知道!”领头者稍稍迟疑了一下,方道。

    “什么事?”李恪一惊,现在他是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便心旌神摇。

    “太上陛他老人家,已经于六日之前过世了。”领头者低声道:“还请陛下节哀!”

    李恪一怔,两行泪水无声地滑下脸庞,转头向着镇州方向,无声地跪了下去。

    “父皇,您安心去吧,儿子终将为你复仇。”他挺起了胸膛,紧紧地握起了拳头,咬牙节齿地道。

    “陛下,南方百姓必将追随在您的左右,诛杀李贼,正本清源,还大唐一个朗朗乾坤。”

    天色放亮,这艘海船缓缓地驶出了海港,一路向着泉州方向而去。

    而在岸上,一名内卫的高级官员,目送着这艘海船渐渐地消失在视野之中。

第九百八十八章:下狱

    张仲武被用槛车押送回武邑。

    事实上从莫州一路行来,他虽然戴上了手铐脚镣,却是坐在温暖舒适的马车里的,一路之上好吃好喝的伺候着,韩琦甚至还专门让人从辽王府将此人最喜欢的一名小妾弄了过来服侍他,生怕这家伙在半路之上受点了什么委屈一时想不开来一个绝食自杀或者出点其它的幺蛾子。这样的人物,必须活着回到武邑。

    直到看到了武邑的城墙之后,队伍才停了下来将张仲武塞进槛车。

    被俘一个月之后,张仲武不但没有形销骨立,反而胖了一些,气色比起以前好多了。典型的因为啥也不想,啥也不干,憨吃憨睡尽长膘了。

    负责押送他回来的薛坚与范建对此人还是极为敬佩的。抛开彼此的立场,张仲武这样的人,的确是有着一代枭雄英姿的。

    看着这样的人被押进了槛车,只露了一个脑袋在车外,却仍然顾盼生姿,眼神之中那不可一世的意思丝毫不减,除了一声叹息,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老百姓们自然不会这么看。

    在他们的眼中,这就是一个恶贼,因为与他作战,不知多少大唐好男儿倒在了疆场之上,不知造就了多少白发人送黑发人,多少可怜儿女失沽,多少青春妻子守寡。

    从城门伊始,便是人山人海,大量的兵丁,衙役拼尽全力地维持着局势,手拉手在宽阔的大街之上将百姓隔离在外,以免得大家冲上来阻塞了街道。也亏得武邑府尹等人早就料到了这样的场面,除了这些兵丁之外,还动员了大量的义兴社员一起上街来维持秩序,这才勉强让沸腾的百姓勉强冷静了下来。

    但这并不代表老百姓们不准备做点了什么了。

    怀抱着生不能九鼎食,死亦当九鼎烹的张仲武自然不会害怕周边百姓排山倒海一般的喝骂声,相反一双梭子一般的眼睛不停地扫视着周边,似乎这些喝骂于他而言不是侮辱而是享受一般。

    一枚鸡子从人群之中飞起,准确地落在了他的脑袋之上,啪的一声碎裂开来,蛋清蛋黄流了一片。

    张仲武却是大笑一声,转头脑袋,伸出舌头,竟然舔食了起来。

    他的动作激怒了周边的百姓,于是更多的鸡子飞了过来。

    薛坚与范建两人一时之间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场面,在张仲武挨了无数个鸡子的轰击,脑袋也变得五颜六色之后才反应过来,数十面盾牌围上来,将张仲武紧紧地包在了中间。

    但这并不能平息百姓的怒火,更多的鸡子,烂菜梆子,甚至于腐肉,更过份的还有粪包,如下雨一般的向着这支队伍轰了过来。

    等到张仲武一行人抵达刑部大牢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狼狈不堪,一个个身上的气味,极其感人。

    撤去盾牌,摘着身上烂菜叶子走过来的范建,却意外的发现先前强横不可一世的张仲武现在竟然泪流满面。

    “怎么,辽王也终于怕了吗?”范建不无讥讽地道。

    张仲武嘿然一声:“张某向来不知怕为何物,只是感慨唐人的忘恩负义而已。想当年,要不是老子独自在卢龙苦撑十数载,从千余人马一路而起,打得契丹人丢盔卸甲,狼狈而逃,这些子唐人,只怕现在一个个都沦为了契丹人的牧奴。但到了今日,却没有一个人记得老子对他们的好了。”

    范建吐出一口气:“史书煌煌,李相英明,自然会给你一个正确的评价,该是你的荣誉就是你的,该是你的罪恶,也跑不了你的。”

    张仲武大笑起来:“你,还没有资格跟我讨论这个,李泽亲自来还差不多。”

    范建不置可否,“来人,请我们的辽王进大牢!”

    相比起张仲武进城时的群情激愤,随后而到的唐居国王乌勒的进城,就显得波澜不惊了。虽然说起来,乌勒怎么也算是一国之主,但在武邑的唐人看来,不就是一个化为番夷吗?之所以还围在这里看,只不过是听到大唐周报上说了,这一次随着押送队伍回来的,还有十几匹汗血宝马。

    这东西就金贵了。

    一般的老百姓对其没有什么概念,读过书的人也就能从过往的史书记载中知道在大唐极盛之时,西域大宛曾经向大唐进贡过几匹汗血宝马,不过随着大唐的衰落,这种进贡早就中断了。如今,汗血宝马再度出现在了大唐的土地之上,也代表着大唐重新站在了这个世界的顶端。对于有见识的人来说,这可不仅仅是几匹马的问题。

    康居国王石勒一路之上享受的差不多是与张仲武一样的待遇,临到武邑了,才被寒进槛车,有了前面张仲武进城时的遭遇,押送石勒回来的厉海早就准备好了盾兵将石勒保护了起来。石勒可不是张仲武这样的从身体到心理都无比强横的角色,到时候别把他吓个半死。好不容易从西域把他一路弄了回来,怎么也得囫囵地把他交到刑部手中。

    不过让厉海很失望的是,老百姓们压根儿就没有欺负康居国王的冲动,更没有什么鸡子烂菜梆子齐飞的场面。

    话说在武邑,鸡子虽然便宜,那也要一文钱一个呢!

    场面有些冷清。

    但厉海马上就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他将装汗血宝马的牵了出来。

    说起来这一路之上,这些宝贝疙瘩所享受到的待遇,可比厉海本人还要好,上好的精饲料喂着,怕累着了它们,一路之上可以用车装着他们,每辆马车装一匹汗血宝马,生怕他们水土不服,还特意地拖了十几车的当地的水,一路之上掺着给他们喝。同样是马,比起这些汗血宝马,那些一路之上顶风冒雪拖着马车的倒霉马向谁说理去?

    当这些汗血宝马被牵了出来接受武邑人的鉴赏之时,武邑城的气氛终于再一次达到了顶峰。

    汗血宝马原来长这个样子啊!

    只可惜没有看到他们出汗,不知道是不是流的汗跟血一样。

    议论声中,策马背弓昂然走在汗血宝马前头的厉海,倒也的确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和注目礼。

    洗漱干净,换上了新衣服的张仲武被投入到了刑部的天字号大牢之中。

    大牢位于地底,全部由大块的巨石筑就,面朝走廊的一方,全都是儿臂粗细的铁栅栏,虽然处于地底,但却并不幽暗,也不显得憋闷,这显然得益于精巧的设计。

    天字号大牢里的配置可不差。

    不但被褥床榻齐全,在走廊之中,还燃烧着好几个火盆为室内提供着温暖,室内,还有书桌,笔墨纸砚以及厚厚的一摞书。张仲武随意地翻看了一下,发现不但有经史子集,更多的居然是现在大唐所修订过的各项律例条文。

    这是让关在这里头的人解闷儿的。

    能关到这个天字号牢房里的人,当然都是非同凡响的,一般的人想来这里呆上一段时间还没有这个资格呢。

    张仲武很平静,坐在桌前,开始翻看这些律例。

    没有多久,在他对面的另一间牢房里,居然又来了一位新人。这让张仲武很感兴趣,能关到自己对面的,至少身份不会在自己之下。

    “此人是谁?”踱到栅栏边,张仲武问道。

    “西域康居国王石勒!”天牢狱卒答道。

    “原来是化外蛮夷!”张仲武哧笑了一声,便不再作理会。即便成了阶下之囚,他对于诸如此类的化外之人,仍然是哧之以鼻,要知道,在他掌权之时,那些外族人在他手中,便宛如猪狗一般被他驱使。

    天牢不知时辰,只能凭借着餐食来判断大概的时间。

    所以当狱卒提来食盒的时候,张仲武便知道,外面应当天黑了。

    伙食很丰盛,有肉有鱼,有汤有酒。

    放下手中的书本,张仲武据案大吃起来。

    不过吃了没到一半,心情便烦燥起来,对面的那个狗屁的康居国王,那个一看就体虚的胖子,从进来之后,便断断续续地啼哭个不休,此时,更是吃几口饭便嚎哭几声,当真是让人极倒味口。

    强忍着不耐喝了半壶酒之后,对面的胖子居然有愈演愈烈之势,张仲武终于勃然大怒,提起酒壶,劈面便砸了过去。

    “兀那鸟人,枉为一国之主,败则败耳,死则死矣,哭哭啼啼,枉为真丈夫。”站在栅栏之前,张仲武戟指大骂。

    这一酒壶飞过去,却是掷得极准,准确地从两间牢房的栅栏之中穿了过去,命中那康居国王石勒的脑袋,顿时将对方砸得头破血流。

    哀嚎声中,天牢狱卒们如飞奔来。

    张仲武却是已经又坐了回去,厉声喝道:“再给本王来一壶酒,对面这个死胖子要是再嚎哭,下一次本王就取了他的性命。”

    狱卒勃然大怒,正想发作,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

    “张仲武,你到了这一地步,这脾气,却始终没有改呢!”

    张仲武霍然抬头看向天牢入口,一个瘦削的身影正稳步而来。

    “公孙长明!”他低低地叫了一声。

第九百八十九章:相爱相杀

    公孙长明带着两名护卫缓缓而来,走到了栅栏跟前,看了狱卒一眼,道:“开门!”

    狱卒不敢怠慢,赶紧打开了门。

    公孙长明大步而入,看了一眼桌上的酒菜,挥了挥手,身后的两名护卫便走上前来,三两下将桌上收拾干净了,又从他们带来的食盒之中将菜肴一样一样地拿了出来,摆在桌子上。

    张仲武哈哈一笑,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反客为主地一指对面:“公孙,坐!”

    公孙长明一笑,坐了下来,两名护卫站到了他的身后,虎视眈眈地瞧着张仲武。

    张仲武翻了一下眼皮,“公孙,在这里,你还用得着怕我?”

    公孙长明嘿嘿一笑,道:“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你了,就我这小身板,你一伸手就能把我弄死罗,我现在可不是以前那样不值钱,金贵着呢,不得不防你一手。”

    “你觉得我会在这里对你下手?”

    “很有可能。一直以来你不动手,是因为没有值得你动手的人,我可就不一样了。”公孙长明笑道:“要是能弄死我给你陪葬,你一定会很开心这么做。刚刚看到我的第一眼,你可别说你心中没有动杀机!”

    张仲武怔怔地看了对方半晌,才点了点头:“最了解我的人,果然是你啊。如果有机会,我真会毫不犹豫地做掉你,咱们当年搭伙十余年,能一起去阎罗王哪里报到,也不算寂寞是不是?”

    公孙长明呸了一口道:“我现在可是一定要活得好好的,看着这大唐再次兴盛起来,可不想陪你。但多年老朋友长途跋涉而来,又将不久人世,于情于理,我都要来看看你,陪你喝上一杯。”

    张仲武点了点头,提起酒壶,给两人的杯子里满上酒。

    “这是我媳妇儿做的,乡下人,做得也是乡下味儿。”公孙长明拿起了筷子,点了点面前的几个菜,“卖相不算太好,但胜在口味还算不错。”

    “在辽东的时候,知道你娶了媳妇生了娃,方才知道公孙长明真的是变了,我记得当年你跟我说过,这一辈子做得阴损事太多,有损阴德,怕祸及后人,所以这辈子决心不娶。”张仲武感慨地道:“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呢?你就不怕生儿子没**?”

    “老子已经有儿子了,身体健康得很!”公孙长明得意地端起酒杯,“这些年来,我做得事情,也算是活人无数,更重要的是,我正在做的事情,将泽被后代无数辈人,所以我想,我过往的那些阴损之事,想来已经被补救了。老天爷是有眼睛的,我做了,他看到了,自然就没事了!”

    张仲武沉默了半晌,也举起了酒杯:“不管怎么说,还是要祝贺你老来得子,身后不寂寞了。”

    “多谢!”两人叮的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张仲武拿起筷子,吃了几著,点头道:“味道果然独特得很。”

    “当然,你没看见我都长胖了这么多了吗?”公孙长明笑咪咪地扯了扯自己的脸巴子,原本没有二两肉的脸颊,现在却是已饱满了许多。

    二人你一杯,我一杯,片刻之间,一壶酒便去了大半,一边喝酒,一边说着当年一起与契丹人战斗的往事。

    说到开心的时候,二人拍桌大笑。

    说到悲伤的时候,二人相对垂泪。

    说到激昂的时候,两人引吭高歌。

    终于,还是说到了最后两人的决裂。

    气氛陡然便寒冷了下来。

    “当时你就那么不看好我吗?”张仲武闷闷地道:“如果有你辅佐,我未必便不能真正的做出一番事业来。”

    公孙长明摇头:“那个时候,大唐气数未尽,你贸然起兵,失败是必然的。二来,你的确也没有人主之像,就算万一真成功了,于这天下黎明,也不是什么好事。”

    “什么是人主之象?”张仲武冷笑:“成者为王败者寇,李泽那小子,就有人主之像么?”

    公孙长明看着张仲武,道:“起初也不见得是有的,但这些年下来,却是愈来愈有人主之像了。现在我已经能确定,李泽,必将开创千古未有之大局面,一个崭新的,与过往决然不同的新的帝国将在他的手中诞生,或者,他真能开创一个万古传承的王朝出来。”

    “自秦皇汉武传承以来,这天下,何曾有过超过三百年的王朝?还万古不易,公孙,牛皮吹得太大,是会破的!”张仲武大笑。

    公孙长明很认真地看着张仲武道:“你觉得我是一个随意开玩笑的人吗?”

    看着公孙长明认真的模样,张仲武不由得楞住了,这厮不会是认真的吧?

    但无论如何,张仲武也是不信的。

    “张大帅,当年你露出了造反的心思之后,我便断定你必败不是没有缘由的。”公孙长明道:“当时大唐还有一口气吊着,这个时候,任是谁先跳出来,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更何况,你所在的卢龙地处边陲,虽然军士骁勇,但经济却堪忧,人丁不足,就像你与高骈对阵的时候,高骈一败再败,但总是能卷土重来,而你呢,只不过是在易水河一场大败,就此元气大伤,再也无法恢复到全盛时期了。”

    “你说大唐彼时气运未断,难道不到十年功夫,他们的气运就断了到头了吗?”张仲武是个武夫,他是不相信这些所谓的气运之说的。

    “这就是你的原因了。简单点说,你就是这池水中的鲶鱼,因为你的这一蹦哒,李唐这最后一口气,终于全都用在了你的身上,然后彻底便断了。张大帅,你明白了吗?你的起兵,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不是李泽,也会是张泽王泽,你没有成功的可能的。”公孙长明认真地道。

    张仲武仰天长叹:“为他人作嫁衣裳!”

    “不错,大唐最后一点儿元气,在你这消耗光了。”公孙长明道:“随着高骈的病死,李唐终究是走到了尽头。”

    “你怎么就觉得李泽能成事呢?”张仲武有些不解:“当时不管怎以看,成德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最初我也没有觉得他能成什么事!”公孙长明笑道:“不过是欠了李安国一份人情,毕竟是他把我从你的屠刀之下捞了出来。本来是抱着还还人情,一旦见事不妙,就拔腿便溜的想法,随便找一处山野河泽,安渡余生去的。但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呆便是近十年,而李泽,也愈来愈有人主之像了,到现在,他取代李唐已成定局,没有谁能阻挠这一过程了。”

    “起兵之始,我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败在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手中!”张仲武叹道。“不过此人的确是一代枭雄,有手腕,有谋算,心狠手辣,生财有道,不管是当年他做了他的兄长,还是他一把火烧光了德州,都能看出此子的凌厉,现在想来,败在他手上,也算是不冤。不过你说他想要打造一个万古不移的王朝,我却是不信的。”

    “这就是我服他的原因所在了。”公孙长明道。“你可知道,李泽对于中原王朝不过三百年国运的分析吗?”

    “愿闻其详!”

    “五十年兴起,五十年生聚,五十年阶级固化,五十年阶级矛盾逐渐加剧,五十年冲突不断,再五十年,终于分崩离析!”公孙长明道:“而这一切的根本原因,就在于任何一朝一代,都是家天下。你张仲武起兵造反,不也是想让你张氏取代李氏成为新的皇族,开创新一个王朝吗?”

    “李泽难道不是这么想的吗?”

    公孙长明一笑:“他是继承,不是谋篡。”

    “掩耳盗铃,欺世盗名!”张仲武不屑一顾。

    公孙长明却也不辩解:“知道义兴堂吗?”

    “有所耳闻!”

    “你可能不知道,李相驾驭现在的大唐朝廷,靠的就是义兴堂。”公孙长明道:“李相想要做的,便是改变这一家一姓之天下。新的大唐建立之后,皇帝的权力将受到极大的限制,统领这个国家的,将不再是某一个人,某一个家族,而是义兴堂,一个笼络了全天下精英人才的组织。”

    张仲武瞪大了眼睛:“什么?李泽会让他的权力受到限制?”

    “不错!”公孙长明道:“这便是李泽与你最大的不同。他愿意做出让步,他愿意把皇帝从最神圣的位置之上拉下来。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这天下,从来没有什么天之子。皇帝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而用一个组织来统治一个国家,比让一个人来统治国家要明智得多,因为这样的一个组织,会有强大的纠错能力。皇帝,会成为国家的象征,但永远不能一言决人生死,一言定**福。”

    “这,这怎么可能实现?”张仲武喃喃地道。

    “正因为是开亘古未有之先河,所以我才死心塌地的愿意为他效力,我愿意来试一试,万一成功了呢?”公孙长明笑道:“拿下长安之后,第一届义兴社代表大会就将在长安召开,你知道这里面包含了有什么人吗?这些代表里面,包含了农夫,商人,工匠,官员,军人,几乎每行每业的精英人物都会出现在这次的大会上,这些人,将会选举出一个七名代表,与皇帝一齐治理这个国家。以后,每五年,这样的大会便会召开一次,审视过去五年的政策是否符合普罗大众的利益,审查选举出来的七名代表是否胜任职务,如果不行,那就换人。”

    张仲武听得目瞪口呆,难道还有这种操作吗?

    “这是李泽提出来的吗?”

    “是!”

    “我可以在死前见一见他吗?”

    “李相正在返回武邑的路上,我想,他会见你一面的。”

第九百九十章:该杀的必须杀

    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皮薄毛细,在院子里溜哒着的十几匹汗血宝马步伐轻盈,通体高在一米五以上的它们,英俊神武,体型优美,再配以弯曲高扬的颈部,勾画出了它们完美的身材曲线。

    包括李泽在内的一众人等,都是啧啧称奇。

    好马!

    的确是好马。

    汗血宝马,可不仅仅只是好看,不论是冲刺力,还是耐力,它都是首屈一指的。

    柳如烟的眼睛自从第一眼看到了这些汗血宝马之后,就再也没有移开过。

    “我要一匹!”她拉着李泽的手臂,小声的央求道。

    李泽大手一挥:“没问题!”

    汗血宝马是很珍贵,但能有自己的老婆珍贵吗?这可是要当皇后的人。

    “爹爹,我也想要!”李澹两眼发光,死死地盯着那些体态优雅的汗血宝马,涎水都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你现在还不能骑它们。”李泽笑道:“等你再长大一些了,会有更多的汗血宝马送过来的,以后这样的马,每年都会有。”

    “真的吗?”

    “当然,因为这汗血宝马的产地,马上就要归我们了。”李泽挥了挥拳头。

    柳如烟带着一群人在院子里继续欣赏着这批宝马,归来的厉海,却是跟着李泽进到了公厅之中。

    “这么说来,我们在大宛遇到了麻烦?”用了大约半个时辰,听完了厉海的汇报,李泽微微皱眉道。

    “是的,李相!”厉海点头道:“这一批汗血宝马是我们最初攻击大宛之后得到的,但接下来,我们在大宛碰到了大食骑兵,这是我们事先没有预料到的。事后分析,很有可能是我们在西域各地的狂飙猛进让大宛感到恐惧了,为了避免被我们灭国,所以投靠了大食。”

    李泽沉吟片刻道:“那些大食骑兵的战斗力如何?”

    “还是很强的。打起仗来悍不畏死,绝对会是我们的一大劲敌。”厉海认真地道。

    大食骑兵,也就是阿拉伯骑兵了!

    有信仰的人军队,就是麻烦啊!李泽在心里暗自道。

    “薛平准备如何应对?”

    “对于大食骑兵,我们了解得不多,对方来了多少人?有多大决心参于这场战争?对方实力如何?是不是国家意志?这一些我们现在都还一无所知。所以薛督的意思是,先站稳目前的地盘,一边努力经营西域,打牢后方根基,一边派人去摸清对方底数,再作打算!”厉海道。

    李泽点了点头:“这是一个稳妥的做法,也符合薛平的一贯作风。”

    “薛督请求李相让宁夏的张嘉兵团提前做一些准备,一旦对方有大举来攻的意思,恐怕需要张嘉兵团作出支援,现在我们在西域的兵力,如果单独应对大规模的大食军队的话,是力有未逮的。”

    “这个自然,这些年张嘉一直便心心念念的想进军西域。”李泽笑道:“如果有需要,张嘉所部,将人直接进入西域的。公文马上就会发出,让张嘉在这个冬天作好一切战争准备,明春,他就可以开拔了。”

    “如此那就太好了。”厉海喜道。

    “这这一去好几年,难得回来一趟,好好地玩一玩吧!”李泽笑看着他:“洛阳已经收复了,想回故乡去瞧一瞧吧?现在裴矩是河南总督,他是你的老上司了。”

    “家里变化真大!”厉海连连点头道:“这一次回来,的确要好好地看一看,不少同僚托我带回了家信,礼物,也都要一一送到。”

    “那我也就不耽搁你了,去忙你的吧!”李泽笑呵呵地看着对方道。

    厉海急不可耐地告辞离去,李泽亲自送他到了公厅门口,看着他消失在视野之中后,走回到大案之边,伸手按住大案一侧的一个地球仪,缓缓地转动到一个位置。

    “恒罗斯之役!呵呵,呵呵!”他不由得冷笑起来。

    恒罗斯之战,唐军是打输了的。两万余大军,最后只回来了三千人左右。但那一战,唐军仍然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力,大食骑兵虽然赢了,却也惊惧于唐军的战斗力,双方置此再也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冲突。随着后来唐军逐渐退出西域,双方就基本没有再接触了。

    西域的土地,李泽肯定是要将其纳入大唐版图的,但再往前去,可就到了中亚了,对于那些地方,李泽就没有对土地的渴望了。太远,即便拿到手,也很难管理,但控制,影响,却是必须的。而想要做到这一点,就必然要击败大食人。

    大唐人不要你们的土地,但却要控制你们的思想,影响你们的行为。

    当然,所有的这一切,都必须要以武力为后盾。没有强劲的拳头,想要靠仁义道德去感化对方那是痴心妄想,想要用生意财帛去打动对方,只会让对方更起觊觎之心。唯有在雪亮的刀子的帮助之下,显赫的武力镇压之下,才有可能保证这一切能顺利地完成。

    当然了,刀子可以隐在幕后。

    只在必要的时候出场。

    淳于越拿着厚厚的一叠案卷出现在了李泽的公厅之中。这位刑部尚书,最主要的工作,其实是一直在重新编纂,修订大唐律例,刑部实力很少亲力亲为,一般都交给了两位侍郎来主理,充当着一个合格的橡皮图章。

    但这一次不同。

    这一次送过来的两个人身份都非同寻常,一个是康居的国主以及国内的一众高官显贵,村长再小,那也是个官啊!豆沙包那也是不折不扣的干粮啊。别一个就更不用说了,声名赫赫的辽王张仲武,论起大唐诸人对其人的看重,更要远甚至康居的国主。

    所以对这两个人的审理,便需要淳于越亲自出马了。

    “李相,这是康居国主石勒及国内一众贵族们的案卷。”将厚厚的一叠案卷放在李泽的面前,淳于越道。

    “我就不看了,你直接说你的看法!”李泽道。

    “康居在我大唐退出西域之后,对我大唐子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淳于越的胡子飘了起来,显得极是愤怒:“掠夺唐人财富,肆意杀害唐人,掠唐人为奴,据不完全统计,近二十年来,超过五万唐人遇害。”

    李泽的脸顿时黑了。

    “该怎么判?”

    淳于越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刑部对于这个案子最后的判罚有争议,有人要求直接处死这些康居贵族,但有人也说西域情况比较特殊,为了笼络人心,安定地方,应当从轻判罚,更有甚者,有人要求赦免康居国主。”

    “放屁!”李泽勃然大怒,“是那些混帐提出的这个建议?”

    淳于越干咳了两声道:“李相息怒,这不过是就事论事,大家提出各自的看法,根子上都是为了大唐好的。”

    李泽重重的一拳擂在桌上,道:“不必多言了,这些人都该死,公布他们的罪行,明正典刑,我们要让所有的人看到,但凡对我唐人不利者,康居国主就是他们的下场。”

    “杀,自然是没有问题的,此人对唐人犯下的累累罪行,便是杀个十次也是够够的了。”淳于越道:“可眼下,薛平不是在大宛遇到了困难了吗?如果杀了石勒,大宛就更加要抵抗到底了。”

    李泽冷笑一声:“哪又如何?夷人畏威而不怀德,永远不要希望可以感化他们,所以先用兵威征服他们,才能谈得上其它。是以对大宛这一仗,是必然要打的。现在大食人掺杂了进来,正好,当年的恒罗斯之战,我正想打补回来呢!当年的二万多唐军饮恨恒罗斯,我们必然是要重返哪里,去迎接我们的英灵归乡的。”

    听到李泽如此说,淳于越知道这已经是李泽的最后决定,当下便点了点头:“那好,回头我便组织一次大型的公审,这个地点,便选在大校场吧,允许所有在武邑的人前来旁听,观看,现在武邑不仅有本地人,还包括着大量来自五湖四海的外乡人,海外的那些商人也是极多的,让他们看一看,听一听,我想也是有震慑的。毕竟现在我们大唐人远赴海外经商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你这个想法好!”李泽一听之下,倒是两眼放光,“要办就办得盛大一点,搭上台子,主审台,旁听席都要搭建,对于那些海外来人,番夷外族,更是要求他们必须到场,给他们最好的位置。不仅要让他们知道我大唐对于犯我大唐天威者的人的凌厉手段,也要让他们看到我们绝不会杀死一个无辜的人,所以,这一次受审的康居贵族,该死的一定得死,但那些老弱妇孺没有血债的人,却也不能受到牵连。”

    “这么一来,时间就要推后了,李相以为什么时间开始最好?”淳于越问道。

    “等我从镇州回来的时候再开始吧!”李泽沉吟了一会儿道:“这一次去镇州,只怕是不大太平的。”

    淳于越点了点头:“内卫突然派了八个卫士到了我家,我问是为什么,他们也不说,是与此事有关吗?”

    “有关,这一段时间你不管到哪里,都要带上足够的卫士。”李泽笑道:“没什么大的事情,就呆在武威书院不要出门吧!”

第九百九十一章:解惑

    李泽见张仲武的地方,既不是在刑部大牢,也不是在自己的公厅之中,而是选择了茶室。当被换了一身常服的张仲武被带到这个地方,看到对面亦是青衣便服的李泽正盘坐在几前,神态自若地烧水泡茶,倒是楞怔了好一会儿子。

    他一直是作为李泽的对手存在着的,毫不骄傲地说,他也认为自己一直是李泽最为强悍的对手,曾一度让李泽面临着生死霎那的困局。

    本来以为作为败军之将的他,今日会有一场羞辱在等着他,他也作好了坦然面对的心理准备,毕竟成王败寇,胜利者是有理由骄傲的。却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场面。这让他瞬息之间对李泽的感觉便上升了好几个档次。

    此人气度渊停,不骄不燥,果然,一个总是胜利的人,是有着他的独到之处的。易地而处,张仲武不觉得自己能做到这一点。击败了最强大的敌人,他一定会欣喜若狂的。

    “请坐!”李泽抬起头来,面容平和,指了指对面的一张蒲团。

    张仲武回头看了一眼押解自己的卫士,那些人轻轻地掩上了房门,退了出去。他掀了掀眉毛,大步走到李泽对面,盘膝坐下。

    “你不怕我暴起袭击你?”同样的话,他问了公孙长明,今天却又问起了李泽。

    李泽一笑道:“我可不是公孙那样弱不禁风的人。自小开始,我便一直在刻苦习练武艺,纵然比不得你们这种百战之将,但招架几下还是没问题的。”

    说到这里,他又指了指身后的屏风,“那后面还坐着好几个百人敌,你哪里有机会?”

    对于李泽的坦然,张仲武大笑:“想不到权倾天下的李相,也这么怕死吗?”

    “大业未竞,自然不想死。都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深以为然。所以作好万一的准备,总是不会有错的。”李泽提起茶壶,将面前的六个小杯子一一倒满,然后推了三个到对方的面前。

    张仲武端起了茶杯,倒进口中,在嘴里打了几个转,咕嘟一声吞了下去,咂吧了几下嘴,又拈起一个,却是放在鼻间深深地嗅了一会儿,这才喝了下去,放下茶杯,叹道:“如此冲泡茶的办法,听闻也是你发明的,比起陆羽的那一套,我更喜欢这种的先苦后甘的茶水。你还弄出了铁锅,搞出了一套套的新奇的菜肴,我很奇怪,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有时间浪费在这个上头呢?”

    李泽慢慢地品着茶,笑道:“因为我这个人啊,好吃,好喝,绝不想让自己受一点点的委屈。就说喝茶吧,哪有那么多的说道和繁复的仪式,我最喜欢的就是拿着滚烫的开水一冲而就,至于你说的那个我写的茶经,只不过是让一些闲人在闲着没事的时候找点事儿作,也让某些人自以为比牛饮者高雅高端一些罢了。有一句话怎么说来说,生活嘛,总是要有些仪式感的。”

    张仲武大笑:“这倒与我的看法相同,你的茶经大行于世之后,每当我看到那些所谓的文人雅士们在那里煞有介事的搞来搞去的时候,便有些想笑,我喝来也不觉得就比我胡乱冲泡的香一些。”

    “重要是茶叶,是水质。”李泽道:“这些手法嘛,只不过是让你看着赏心悦目罢了。”

    张仲武点了点头,简单的一番对话,却是让他对李泽有了一个更新的认识。

    “毫不自谦地说,我应当是你最大的敌人,击败而且活捉了我,你一定非常开心吧?”张仲武逼视着对方,问道。

    李泽摇了摇头:“开心自然是开心的,毕竟辽东这片广袤的土地终于归到了大唐疆域之内,这是一件大好事,落在我手里,可比落在你手里强多了。但说句实话,你可算不得我最大的敌人。”

    张仲武冷哼一声:“我不是,难道是南方的向训吗?”

    “他,还不如你呐!”李泽笑道:“蝇蝇苟苟之辈,他要是落在我的手中,可不会有你这样的待遇。我压根儿就不会见他,更别说让我亲自泡茶了。”

    这话说得让张仲武心里舒服了许多。

    “这么说来,我还是一个特别的了!”他抚了抚胡须,很是骄傲地道。

    “你有这个待遇,是因为我要酬你过去在边境之上与契丹十余年苦战之功。”李泽道:“当年大唐势衰,而契丹却大有兴起之势,如果不是你在边境之上十余载苦战,打断了契丹人的复起之势,彻底扼杀了这个种族的崛起希望,指不定现在的大唐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张仲武默然半晌:“你立国之后,必然也是要修史的,像我这样的人,至少也会占上一点篇幅吧,你会记录我的这些功绩吗?”

    “当然,该是你的,便是你的,功劳也好,罪恶也罢,都会客观地记录在案,是非功过,后人也自然会有一个评价的。”李泽道:“其实不仅仅是这一点,这六七年来,你在辽东开拓的功劳,也不会抹煞你的。”

    “我去辽东,是你逼着我去的!”张仲武叹道:“那时候的你,打得便是让我去替你开垦这荒芜之地吧?”

    “自然!”李泽道:“辽东地域广袤,却种族众多,城头变幻大王旗,你方唱罢我登场,名义上说是大唐的疆域,可大唐却从来没有真正在这个地方展开过实际有效的统治,历史之上,多次被别有用心之人占去,比方说高丽同。这六七年前,你不仅仅是赶走了高丽人,还在这里实施了有效的统治,这让我们接手之后,会省下很多的功夫,会让我们能在更短的时间内,让这片地域真正地融入到大唐主流当中。”

    “为他人作嫁衣裳!”张仲武仰天长叹:“公孙长明没有说错我。从你把我撵去辽东的那一刻,你就已经盘算到了今日是不是?”

    “也不尽然!”李泽坦然道:“在当时,这只是一种盘算,一种谋划,至于最后会是一个怎么样的结局,其实心中并没有底。假如你在辽东深得民心,在那里经营得风生水起,假如你对高丽的盘剥能让他们承受,使得他们不彻底倒向我们而是与你一起同心同德,那我们想要击败你,就要花更多的时间和功夫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会允许我裂土封疆吗?”

    “当然不会!”李泽笑道:“如果你能做到那些的话,我只会在一统天下之后,在大唐实力完全能够轻易地碾压你之后,再向你发起进攻。我不会容许大唐的疆域之上出现这么一个缺口的,大唐的土地再多,也没有一寸是多余的,任何的割据都是不被允许的。”

    张仲武点了点头:“我想也应该是这样的。我很好奇,如果我不是你最强的对手,向训也不是,那谁才是你最强的对手?”

    李泽起身,从身后的大案之上取了那个极少示人的地球仪来,放在了张仲武的面前,轻轻一转,地球仪便在张仲武的面前滴溜溜地旋转起来。

    “瞧,这是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李泽道:“大唐很大吗?是很大,但与整个世界比起来,却又很小。你看到的,仅仅是我们大唐这块区域,我看到的,却是这整个世界。这天下啊,从来不缺惊才绝艳之辈,在这些我们还不曾涉足过的地方,也有着雄踞一方的霸主,有着强盛无比的帝国。”

    张仲武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他从来没有想过到,他呆着的这片土地的旁边,还有如此广袤无垠的一个世界?

    “这,离我们未免太远了吧?”

    他是一个聪明人,只消看一眼大唐的疆域所在,便能大致估摸出其它的地方与大唐的距离。

    “远吗?不远!”李泽摇头道:“现在看起来远,未来却不见得。这世界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你拿得多了一点,别人说少了一点,别人拿多了占多了,你自然就少了。所以,我们必须要去争,要去抢,这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我们整个大唐,为了所有的唐人。我们想要过得比别人好,就不得不让别人过得差一些。而要做到这一点,我们首先便要比别人强大。这个世界,终归还是看谁的拳头更大一些的,只有在拳头比别人更大,比别人更有力的情况之下,你才能来尝试着与别人讲道理的。”

    张仲武沉默了。

    他突然发现,李泽的视野,与他根本就不在一条线上,与李泽比起来,他就像是一只在井底里大声聒噪的青蛙,叫得声音虽然大,却总是只能看到井口的那一片天空。

    自己输的真是不冤枉。

    “听公孙长明讲,你要打造一个万古传承的帝国,为此,你不惜让出帝王的权力,这样做,有助于你达到这样的一个目标吧?”张仲武问道。

    “与打造一个强盛无匹的帝国相比,让我们唐人具有家国情怀,让他们走到哪里,都为自己唐人的身份而自豪可难多了。而要做到这一点,首先我要做的,便是改变这种家天下的格局,大唐不是我李泽的大唐,是所有大唐人的大唐。家国兴亡,匹夫有责。”李泽再一次起身,拿来了两本书籍,放在了张仲武的面前。

    《国家论》《民族论》

    李泽写出的这两本小册子,经过曹漳组织义兴社里的笔杆子们的润色,补充,如今已经变成了厚厚的两本书籍。

第九百九十二章:崭新的大唐

    张仲武按着这两本书籍,笑问道:“我还有时间看这两本书吗?”

    “有的!”李泽道:“很坦然地讲,你的未来,肯定是难逃法场一刀,你的心腹嫡系手下,也将受到大唐律法的审判,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该服苦役的服苦役。每一个人都要为他曾经做过的事情负责,没有谁能例外。”

    张仲武点了点头:“这个我早有预料,既然我选择了造反,那么一旦失败,身死族灭,就是必然的了。”

    “你又错了。”李泽摇了摇头:“在你的牢房之中摆放着的书藉里,应当有淳于越刚刚修订完成的唐律。株连已经被正式取消了。你的家族之中,有罪的,自当承担罪责,没罪的,比方说你家里的那几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姑娘,能有什么罪责呢?她们自然会被释放。”

    张仲武叹息道:“她们还是死了更好。活着,只怕会承受更大的屈辱。”

    “在我的治下,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李泽淡淡地道:“当然,她们以后就只能自食其力了。但在武邑,自食其力的女子又何其多也?据我所知,一位早年守寡的女人,便只是靠着卖面饼,便养出了两个好儿子,两个都毕业于我武威书院,一个已经做到了县令,另一个在刑部为官。”

    张仲武看着李泽道:“你不斩草除根,就不怕将来我张氏有后,会再来向你寻仇吗?”

    “不怕,如果他们有这个本领的话。”李泽突然大笑起来:“说起来我们马上就要召开义兴堂的大会了,在大会之上,我们会选出七个人来组成一个班子来统治这个国家,其中排名第一的那个,称之为首辅,如果这个制度施行得很好并且一直能坚持下去,那么几十年后,你张氏后人如果有能耐,指不定也能坐到这个位置上来呢!”

    “你就不怕有人造反,让你云氏云飞烟灭吗?”张仲武饶有兴趣地问道。

    李泽大笑:“造我的反有什么用?以后的皇帝可不像过去的皇帝,手里没那么大的权力,与其想法子造皇帝的反,还不如想法子怎么当上这个首辅更难得实在一些。再说了,只要我活着,我不觉得有人能有这个能力造反,我还年轻,估计还有好几十年好活,而在我活着的时候,我会把这个制度打造的深入人心。”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张仲武摇头道。“虽然听起来,以后的确造反的动力不会有那么大了。”

    “道理我先前已经讲过了。李泽道:“我们大唐人,应当把眼光放诸天下而不是老盯着自己面前的一亩三分地。一家一姓之天下,有其无法避免的硬伤,如果遇上我这种千古未有之名君,那自然是吏治清明,一往无前,没有谁会是我们的对手,但我死了之后呢?谁能保证我的继任者能像我一样如此英明圣武?”

    李泽自吹自擂,但张仲武却难得的没有反驳。

    因为到目前为止,李泽的确称得上英明圣武。

    “明君难得一遇啊,出昏君的可能性,倒是极大极大的。”李泽认真地道:“我可不想我费心巴力好不容易打造出来的盛世没过几代,便十五里玩灯笼,矮子下河堤,一代不如一代。所以我必须在我活着的时候,便要想办法改变这种局面。”

    “你认为这能改变?”张仲武道。

    “当然。在这样的选举制度之下,能参与到这几个位置角逐的人,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一群人精中的人尖儿,由他们来治理这个国家,岂不是比赌博皇帝是不是明君要有效得多?”李泽道。

    “要是你的首辅想造反呢?”

    “五年一届,最多连任两届就换人了。”李泽嘿嘿笑道:“当然还有很多的制衡措式,国家制度犹如叠床架屋,我限制了皇帝的权力,自然也会有监督首辅的力量。首辅只是这个班子中的领头者而已,并不能一言而决。等到把像你一样的割据者们一个个的干翻之后,我余生的事业,就是来完善这个制度了。”

    张仲武将两本书揣进了怀中,点头道:“如此一来,你李泽倒也真有可能做那万古一帝,如果成功的话。”

    “当然会成功!”李泽信心满满。

    张仲武站了起来:“这算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吧,第一次在易水河畔,遥遥相视一眼,今日才算是正式相识,听君一席话,颇有茅塞顿开,眼前浓雾被拨去的感觉,这两本书,我会好好拜读的,等到被你砍头的时候,做个明白鬼,死得心甘情愿。”

    李泽点了点头:“不送。”

    转身走到门口的张仲武又突然转过身来道:“李俨死了吧?”

    “不错,见完了你之后,我便要去镇州送太上皇最后一程了。”李泽道。

    “李俨之死,与向氏有莫大关系,据我所知道的,他们是想借着李俨之死来谋刺于你。”张仲武道:“当初向氏派人来联络我的时候,便隐诲地提到了这一件事。”

    李泽有些诧异:“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难道你不希望我死吗?”

    “我虽然失败了,但我仍然自认为是个英雄豪杰。”张仲武大笑道:“要是向训得逞,真弄死了你,这世上不免要被那些蝇蝇苟苟之辈把持,我所不喜也。而且,我很向望你所说的那个唐人能在这个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都仰眉吐气做人的感觉。”

    李泽缓缓点头:“多谢你的忠告,不过向训既是蝇蝇苟苟之辈,这些下三滥的招式,你觉得会对我有用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果然与我猜测的一样,算我没说。”

    “不过我仍然要谢谢你,所以我可以答应由你自己选择怎么死!”李泽道。

    “大丈夫生不当九鼎食,死当九鼎烹!”张仲武道:“我选择在刑场之上被一刀断首,让你杀鸡骇猴,也算是我为你的新世界做点什么吧!亦是感谢你承诺在史书之上会给我张某人一个公正的评价。”

    “这是杀猴骇鸡了!”李泽摇头知道:“既然如此,我会满足你的要求的。”

    张仲武昂然离去,屏风之后,却是走来了公孙长明,陈文亮,柳如烟等人。

    “此人豪气,的确可算一位英雄,如果我早生几十年,一定要想法设法将此人笼为手下,现在,可惜了!”李泽缓缓摇头。

    “早年此人的确豪气干去,可惜后来终于是被权力蒙敝了双眼!”公孙长明亦是摇头叹道:“如果他不起那般野心,与高骈两人,倒可真能成为大唐双杰,再为大唐续命若干年的。”

    “那就没我什么事儿了!”李泽笑道。“此人不必关在天牢中了,寻一处地方安置他吧,想要出去走一走,也是可以的,让他在死前,好好看一看我们武邑盛境,这天下,这百姓,本该是像我们武邑人这般生活的。”

    “好,我来安排!”公孙长明点头道。

    “镇州的事情安排得如何了?”李泽问道:“明天,我们就该启程了。”

    “所有兵力都已经到位。”公孙长明道:“这一次的剿灭行动,由内卫和卫尉寺为主,另外,成勇率领的重组后的成德狼骑,也已经秘密返回。再加上您身边的这千余名亲卫,收拾这些人,绰绰有余了。”

    李泽点头笑道:“这一次回镇州,我们送太上皇最后一程,也是送旧大唐最后一程,自此之后,大唐将跨入一个崭新的时代,一个新的大唐,将会在这个世界之上浴火重生。”

    屋内众人,齐齐肃然。

    一夜无话,天明之时,李泽率领在武邑的文武重臣,浩浩荡荡地向着镇州方向出发。

    而此时的镇州,却已是万马齐谙了。商铺歇业,集市关门,家家户户都按着官府的要求,挂上了白幡,飘飘荡荡的白雪更是让整个镇州城,变成了一片素白的世界。

    别宫之内,向兰看着窗外飘飞的雪花,脸色绯红。在她身后的床上,则是躺着另一个双郏火红的年轻男子。这个人,正是李恪的替身。

    向兰脸色红,是因为内心激动。

    而假李恪脸色红,却是因为人正在发烧。为了让假李恪真正病倒,这个人却是在大冬天里先是被强迫着出了一身大汗,然后又赤身**地在室外冻了半晚,现在倒真是说不出话,只能躺在床上半昏迷着了。

    只能这样,否则李泽来到镇州,必然要第一时间见到小皇帝,以李泽对小皇帝的熟悉,只怕一眼就会发现这是个假货,如今这假货身染风寒,就算李泽想来看一看,他手下的那些太医诸如金源燕九等人也绝不会允许李泽踏入这房间半步的。

    “这大唐,将要进入一个崭新的时代了!”向兰伸手接住一片飘进窗来的雪花,低声道。

    身后的假李恪有些痛苦地呻吟了几声,向兰回头瞥了他一眼,冷冷一笑,走出了屋去。反正事发之后,大家都会死的。

第九百九十三章:叛乱

    灵寿县,向氏农庄。

    宽敞的庭院之中,黑压压的满是人群,昔日的那些农夫,此放都穿上了甲胄,拿起了兵器,老实巴交的农夫,在转眼之间,就变成了杀气腾腾的武士,后院,不停地传来了马的嘶鸣之声。

    农庄庄主,须发皆白的向据手扶着佩刀,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看着下方的武士,厉声道:“今日我向氏清君侧,诛奸佞,勇往直前,有死无生。”

    “勇往直前,有死无生!”台阶之下,上千武士低声呐喊。

    “你们在出发之前,每家便得到了一百贯钱的安家费,一百亩的养家田,子子孙孙,绵不用在交赋税,这是向大帅的恩典,只有用我们的一条命来偿还。”向据吼道。

    武士们脸上眼中都是决然之意。

    这是买命钱。

    对他们来说,他们的一条命,如果能换来这些东西的话,那也就值了。如果是其它时候,他们的一条,怎么可能卖到这个价钱?

    一百贯钱,一百亩地,永世不纳赋税,他们用自己的一条命为子孙后代换来了一份家业,对这里的每一个人来说,值了。

    向氏这几年来不停地在向着北方派遣人手,选择的人选是极其考究的,都是在岭南有家有业的人,但凡他们敢有异动,在岭南的家人,绝对没有好下场。

    在威胁与利诱的双重引导之下,这些人,早就没把自己当成一个活人了。

    完成任务,让自己死得更有价值一些,成为了这些人唯一的念想。

    向据很满意属下的表现。

    与自己的这些属下而言,他也一样,这一次不论成功与否,肯定也是死路一条。但他今年已经五十出头了,作为向氏的一个旁枝,他们这一房,已经完全没落了,这一次他决意用自己的一条命,给儿孙们找一条出路,在他来的时候,他的儿子,已经成了向家大院的一名管家,孙子也被授予了振武校尉的军衔,于他而言,也值了。

    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已经过午,现在出发,赶到镇州州城,正好便是夜幕落下的时候。

    “出发!”

    千余武士跃上战马,依次出了农庄,向着镇州方向前行。

    灵寿虽然只是镇州下属的一个县,但镇州历来便是成德地区经济最发达的地区,后来虽然被武邑反超,但因为以前有着良好的底子,在整个北方,现在也就仅次于武邑,与后来兴起的沧州,德州不相上下。

    灵寿人丁稠密,村镇沿途络驿不绝,农业,商业,工业都甚为发达,来往客商,旅居之人极多,这也为向氏隐藏自己的人手,带来了极大的方便。

    当这支明显有些异常的全骑兵武士一路进军的时候,沿途之中,不停地有骑马的武士加入到了其中,而向据丝毫不以为异。

    这些人,原本就是计划之中的。

    从灵寿到镇州州城,向氏埋伏下的人手,达到了两千五百人。另外五百人,则埋伏在州城之内。如果不是州城之内防范更加严密,更加地难以隐藏,他们会直接在州城内直接埋伏下更多的人手。

    也就是现在刚好是朝廷正在发动对外大规模的战争,原本驻扎在镇州的正规军队,统统都被调去了前线,这才给了他们可乘之机,否则,以他们的这点兵力,想在镇州弄出一点什么事儿来,只怕刚一出门,就会被剿灭得连泡泡也不会冒出来一个。

    但现在,辽东战事刚刚结束,灭梁之战正打到关键时刻,就算是李泽不得不返回镇州的时候,也不能抽调人手跟着他回来,而只是带了千余名亲兵。

    把握住这唯一的机会,这是向氏等了多年,才等来的结果。

    灵寿县城之上,警钟骤然响起。

    虽然地处核心区域,遭到攻击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但灵寿县的县丁们,却大都是从军队之中退伍下来的老兵,有着丰富战场经验的他们,在第一眼看到这支奇怪的部队之后,便察觉到了不对。

    他们立即敲响了警钟,不顾城门口正在络绎通行的人群,强行关闭了城门。

    城门是关闭了,但灵寿县拢共也只驻扎了百余个县兵,当这百余个兵丁涌上城头,看着远处逐渐接近的多达数千的骑兵之时,一个个都是面色煞白。

    灵寿县令冯澄急匆匆地踏上了城楼。

    他的脸色与所有士兵们一样雪白雪白的。

    “是哪里来的敌人?”他百思不得其解,转头看着身边的县尉。

    县尉此刻正着急忙慌地指挥着士兵们从城楼藏兵洞里往外搬弩机,那里有空搭理冯澄。

    骑兵渐近,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将格外醒目,跟随着冯澄来到城楼的主薄突然一声惊叫,“是向据,向氏农庄的向据,上一次我和税吏去向氏农庄收税的时候,见过他。”

    主薄满脸后不可思议,当时的向据满脸堆笑,卑躬屈膝,还试图向他以及去的税吏行贿,就是一个典型的大户人家的庄头,而此刻,此人横刀立马,须发飞舞,威风凛凛,与那时完全就是判若两人。

    “向氏奉皇命,清君侧,诛奸佞,灵寿上下,何不速速整顿青壮,随我一齐前往镇州,立下大功也好光宗耀祖!”向据在城下舞刀大呼。

    城上诸人面面相觑,一时倒是作声不得。

    这是要清那门子的君侧啊?

    倒是终于将藏兵洞子里的两台床弩搬到了城头的县尉缓过神儿来,一听这话,勃然大怒,可是床弩还在紧张地上弦,不能使用,这名县尉从身边一名士兵身上抢过一柄弩弓,抬手便射向向据。

    “乱臣贼子,不得好死!”

    不过向据距离过远,这一箭距他还有丈余距离,便无力坠地。

    城下向据长声大笑,纵马远离了灵寿县城。

    他可没有攻打灵寿县城的意思,虽然现在如果他向打的话,铁定会是一鼓而下,但拿下这个县城,又有什么意义呢,凭白的耽搁时间。

    看着两千骑兵呼啸而去,冯澄等人都是反应了过来。

    “向氏作乱,他们是去镇州城!”冯澄颤声道:“太上皇薨世,今日是李相抵达镇州的时候,他们是去袭击李相。”

    “镇州没有多少兵马!”另外一些官吏也都明白了过来。

    冯澄手脚一阵乱颤,完了完了,在他的治下,向氏居然隐藏了这么多的骑兵,不管他们这一次能不能得手,自己的仕途算是彻底完蛋了。事后,不被划为向氏余党,只怕就是要谢天谢地了。

    一念及此,冯澄当真是万念俱灰,悲从中来。想自己从武威书院毕业,雄心勃勃上任,兢兢业业作事,不想壮志未酬,就卷入到了这样的莫名其妙的事件中去,前途一片灰暗,还有什么可说的?

    “集结所有兵丁,衙役,捕快,征召县城内所有青壮,打开武库,发放兵器!”冯澄嘶声道。

    “冯县尊,你当真要投敌吗?”县尉呛地一声将刀子抽了半截出来。

    啪的一声,没好气的冯澄冷不丁的就是一耳刮子抽了过去:“你失心疯了,集合所有我们能集合的人,我们去救援镇州,去攻击向氏的尾军!”

    “他们都是骑兵,我们跟在屁股后面吃灰啊?”挨了一巴常的县尉不服气地道。“就算是追上了,也是挨宰。”

    “不管追不追得上,打不打得过,都得去啊!”冯澄哀声叹气地道,此时此刻,他是真想被那向据一刀宰了,反而一了百了,没了这些烦忧了。“所有吃官饭的人,都得给我拿上兵器,随我前去救援镇州。”

    灵寿冯澄疯子一般地在灵寿县征集青壮,灵寿县人丁密集,青壮极多,一听说是有人要行刺李相,整个县城顿时群情激愤,转眼之间,便在县城武库之前挤满了人群。一人一柄刀,或者一根矛,或者一把弩机,而其中的有过行伍经验的人,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开始整理队伍,忙哄哄地大半个时辰之后,冯澄居然集结了三千壮丁,尾随着向据而去。

    与此同时,他又派出了手下向所有的村镇传话,在这些村镇之中,还有不少有组织的民兵,到得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这支队伍居然超过了五千人,而且随着训练有素的民兵队伍加入以及退伍军人愈来愈多的情况之下,这支队伍居然一路走得有了一些气象。

    而此时的冯澄也清醒了许多,当下便又派出了一些骑术颇佳的手下,向着周边的几个领县传出警讯,要求对方立即整顿民兵队伍向镇州集结。至于对方信不信,他此刻是完全顾不得了。

    向据并不知道身后发生的这些事情,即便知道了,他也无所谓,此刻,他只是一门心思地向着镇州城狂奔。

    按照计划,抵达镇州城之后,潜伏在城内的人手,应当已经控制了西城门,他们只需长趋直入杀进城内就好了。

    城内,所有的官员都可杀,因为那些人,都是李泽的嫡系。

第九百九十四章:负责收拾就好

    风夹着雪粒在空中狂舞,打在灰甲之上发出簌簌的声响,骑兵们蒙着面孔,摧动着马匹,顶风冒雪向前突进。

    天很冷。

    但血却很热。

    向据奔跑在最前方,一路之上,他们的出现,引起了太多的惊惧,但却没有遇到任何的阻拦。一切都正如大小姐预料的那样,李泽的治下区域,外壳坚硬无比,几乎无法摧毁,但内里,却是最为柔软的所在,现在,只需要自己轻轻一捅,便能将其搅得稀乱。

    他兴奋地昂起了头,想要仰头长嘶一声,今日之后,他向某人的名字,也一定会出现在史书之上名垂青史了。

    史曰:某年某月某日,大将向据击杀逆相李泽与镇州城,挽大唐狂澜于既倒。

    啸是啸了,不过这充满着激情的一声长啸刚刚出口,却如同一只被扼住了脖子的鸭子,呃的一声戛然而止。

    远方起伏不定的丘岭之上,一名黑甲骑兵正在注视着他们。

    一名唐军骑兵并不足以让向据失措,但这名骑士身边所插的那面大旗,却让他的头顶似乎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惊雷之声。

    那是一个嘴角嘀着血,露出狰狞的獠牙的狼头。

    成德狼骑!

    向据猛勒缰绳,战马长嘶一声,又向前奔跑了数十步这才停了下来。

    他又惊又怒地看着远方迎风飘扬的狼旗,脑子里却只有一个问题在盘旋:成德狼骑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们不是在洛阳吗?

    丘岭之上,成勇一伸手,拔起了地上的狼旗,高高举起,左右挥舞,然后,在他的背后,一匹又一匹的战马出现在了向据的视野之中。

    最前方的,不多不少,正好一百匹。

    成勇策马缓缓下坡,百名成德狼骑依次而行,下坡的过程之中,一个锥形的冲锋阵容已经形成。

    而在他们的身后,更多的骑兵一一出现,数目绝对不会少于两千骑。

    成德狼骑小幅加速了,而在他们身后的那些大唐骑兵,却是散成了一个极大的圆弧,隐隐地将向据一行人兜在其中。

    显然,他们认为对面的向氏骑兵在成德狼骑的冲击之下,更本就不堪一击,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截击到时候溃散的这些向氏骑兵。

    成勇啪哒一声合上了头盔的面甲,举起了手中的斩马刀。

    随着他的动作,九十九名狼骑齐唰唰地举起了手中雪亮的斩马刀。

    没有呐喊,只有一百匹战马几乎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在风雪之中隆隆响起。

    向据绝望地看着狂奔而来的成德狼骑。

    如果说他的手下不知道这支骑兵的威力的话,那他就是一清二楚的。刚刚结束不久的大唐与梁国的长垣之战中,成德狼骑硬撼徐福的千名雷骑,结果是,伪梁的千名雷骑全军覆没。

    现在他唯一的指望就是这支成德狼骑之中有大部分人都是刚刚递补进来的,实力肯定要比原来的老兵差,或者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但哪又能怎样呢?

    这里不应该出现如此规模的一支唐军骑兵的。

    现在的镇州应当是极度空虚的。

    如果能出现一支唐军,那就极有可能出现第二支,第三支。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还有什么成功的希望呢?

    就算能从成德狼骑的手下逃出一条生路,但在镇州这个李泽统治的核心区域所在,他们又能苟颜残喘几天呢?

    然而现实已经容不得他再多想了,除了举起手中的战马冲上前去,他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成德狼骑如同一柄烧红的火钳,轻易地便捅进了前面涌来的向氏骑兵之中。

    老迈的向据手中的刀还没有来得及举到最高处,眼前便寒光涌动,成勇一刀斜斜劈下,准确地将他的脑袋连带着半片身子给砍了下来。

    两马交错,成勇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儿。

    百柄斩马刀,犹如一个滚滚转动的刀轮,切瓜斩菜一般地将挡在他们前进道路之上的向氏骑兵斩下马来。

    这批向氏子弟兵并不怕死,因为他们已经将自己当成了一个死人,所以即便面对着成德狼骑,他们依然勇敢地冲了上去。

    但力量上的鸿沟,装备上的巨大差异,却永远都不是勇气可以弥补的。

    这就像在后世,无数的勇敢的军人手持着大刀长矛骑着战马向着拥有马克沁机枪的对手发起冲击的结果一样,除了抛洒下一路的尸体,遍地的鲜血之外,对于实际的结果,并不能起到什么改变。

    一个冲锋,两千余向氏骑兵便被从中一剖为二,而在成德狼骑冲过的道路之上,到处都是支离破碎的人马尸体。

    死去的,没有一个人能有一具完整的尸体。

    成德狼骑一分为二,各自分出五十骑,向左右两边绕出了一个不大的弧线之后,已是掉转头来,形成了两个小型的攻击矢形阵容,再一次向着对方发起了冲击。

    第二次冲击,终于让向氏骑兵彻底溃散。

    不怕死是一回事。

    怎么事又是一回事。

    特别是当发现自己不论再怎么勇敢也无法改变结局的时候,勇气终于会消失殆尽。

    向外冲,避开成德狼骑,去冲击包围他们的骑兵,或者还能逃出一条生路。

    至于其它的事情,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思去想呢?

    夜幕落下的时候,战斗终于落下了帷幕。

    两千余向氏骑兵无一生还,即便是那些受了伤暂时还没有死的骑兵,也被搜检战场的唐军毫不留情地一一斩杀。

    这不是正儿八经的战场,这是平叛,这是一支意图对李相图谋不轨的刺客,对于这些人,自然不用遵守唐军的战场规则。除了成德狼骑之外,这些临时征集起来的骑兵,都来自内卫以及卫尉寺,对于企图对李泽不利的人,自然是痛恨到了极点。

    方园五里之内,到处都是人马的尸体,而最中心的战场之上,更是宛如地狱,惨不忍睹。

    “成将军,全体歼灭,无一脱逃!”一名将领策马奔到成勇跟前,抱拳回禀,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道:“无一活口。”

    成勇站在雪地里,用手抓起积雪,使劲地擦着自己血迹斑斑的头盔,闻言道:“要什么活口?死了干净。”

    “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返回镇州城。”成勇道。

    “这里?”将领看了看修罗地狱一般的场景:“成大将军,这里是交通要道。”

    成勇淡淡地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灵寿县的人应该快要到了,打扫战场的事情,就交给他们了。”

    “虽然这两千骑兵是打他们哪里过来的,但他们敢组织人手追两千骑兵?”将领有些不敢相信。

    “灵寿县令是武威书院出来的,如果这点胆气都没有,这点忠心都没有,那他的官儿就当到尽头了。你留下几个人在这里等候他们,剩下的,跟我回镇州城。”成勇终于擦干净了自己的头盔,至于身上的甲胄,现在可没有办法,只有等事情结束了才能彻底清洗。

    唐军骑兵们迅速上马,轰然离去,只余下了几名唐骑,满地儿地寻了一些枯枝败叶,就地点起了一堆大火,一边烤着火,一边等候着灵寿县的人抵达。

    他们没有等太久,不到一个时辰,夜色之中,一条火龙便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跑在最前面的自然便是灵寿县令冯澄以及县尉,主薄这些灵寿县的官员们。

    他们好歹还有一匹马,剩下的人骑剩的可大都是驴子,骡子等牲口了。

    看到一个文官就带了几百口子乌合之众就敢来追击数千向氏骑兵,留下来的几名内卫倒也是佩服得很。

    冯澄愕然拉住了马匹,火把的照耀之下,眼前看到的一切,让他几乎以为自己到了九幽地狱之中。

    “灵寿冯县尊吗?”一名内卫大步向前,拱手道。“卑职奉成勇将军之令在此等候。”

    “某家正是冯澄。你刚刚是说成勇将军?”冯澄翻身下马,大步向前,一不小心脚下不知踩倒了什么,顿时一跤滑倒在地上,摔了一个嘴啃地,一抬头,便看见一个血糊隆咚的脑袋正瞪着两只死鱼般的眼睛与自己四目相视。

    一阵恶心之下,冯澄两手一撑想要站起来,两只手里却不知抓到了什么东西,勉强爬起来一瞅,再也忍不住翻肠倒胃地哇哇大吐起来,他的两只手里,一只抓了一只断手,另一只,却是扯着血糊刺啦的长长的一截肠子。

    不只冯澄在吐,到场的绝大部分人都在吐。一个个吐得声嘶力竭,吐得有气无力,那些面不改色的家伙们,大多数都是退役兵士,见过这样的场景,只不过也就是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而已。

    好不容易等到冯澄吐得差不多了,这名内卫才接着道:“成勇将军让我告诉冯县令,你带来的人,就负责收拾这里的战场好了,至于镇州城里的那些事情,您就不要管了。当然,您还要派一支人马去向氏庄园,看看还能搜检到一些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如果有,立即便封存起来,回头我们会派人来取!”

    冯澄有些羞耻地连连点头。

    真他妈丢人啊!

第九百九十五章:就缚

    在成勇挥舞着他的斩马刀,一刀砍下向据的人头的时候,李泽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亦抵达了镇州城门口。

    李泽打开了马车的窗子,伸手往窗外,接住了几片飘飞的雪花,看着雪绒花在手中化为晶莹的水滴,却是握紧了拳头,收回了手,他低声道:“进城!”

    车辙压在积雪之上,咯吱咯吱的响声中,大队人马依次进城,向着别宫方向而去。

    别宫之内,向兰内衬软甲,外罩棉裙,坐在桌边,桌上,放着一柄出鞘的长刀。

    “大娘子,李泽已经进城了,正在往别宫方向而来,同行的有柳如烟,夏荷,曹信,杨开,郭奉孝,前去迎接的是章回,但没有看到李安民与公孙长明的身影。还有,也没有看到田波那个瘸子。”

    “少了这两个也无所谓。”向兰冷冷地道,转头看着向杞道:“你去西院大门处,如果李泽要来拜见皇帝,就说皇帝伤心过度,又受了寒,感染了风寒,便连我也是被传染了。金源他们已经瞧过了,李泽当知道这是真的。像他那样的人,对自己的身体可是宝贝得不得了,自然就不会来这里了。”

    “大娘子,要是他硬要来呢?”

    “拦住他,就说李相是国之干城,我们不敢担上让李相感染恶疾的风险,所以请李相先去拜见太上皇的遗体,等陛下身体稍好一些,再请李相相见!”向兰道。

    “末将知道了!”向杞直起身子,有些目光闪烁地看了一眼向兰,猛地转身,向外走去。

    而与此同时,在镇州内卫指挥使的衙门内,公孙长明,田波两人却都坐在桌边,慢悠悠地喝着茶。

    “先生,统领,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燕四全副武装,站在两人面前,躬身道。

    “李相已经到了哪里了?”公孙长明问道。

    “此时,应当已经抵达了别宫之外了。”燕四道。

    公孙长明与田波对视了一眼,田波站了起来,厉声道:“传令内卫,动手逮人,一个不漏,都必须抓捕归案。”

    “遵命!”燕四转身走出屋子,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晃着火折子点燃,一伸手,啪的一声响,一枚礼花冲上了夜空,在飘飞着白雪的夜空之中绚烂绽开,无数彩色的星火,在夜空之中纷纷坠落。

    从太上皇离世开始,镇州城便已经进入了宵禁,天色一黑,便不再允许除开巡逻队以外的人上街,此时,整个安静异常的镇州,却骤然活了过来,一队队的兵丁,内卫,尉卫寺的人手从各处开了出来,然后径直扑向了一个个早就被锚定了的目标。

    李泽踏上别宫高高的台阶的时候,恰好看见夜空之中绽开的那朵烟花,他微微一笑,踏过了别宫的门槛,向着内里走去。

    眼前的大道一分为二,一向左,是西院,那里是现在皇帝歇驾所在,一向右,则是安放太上皇遗体的灵堂所在。

    李泽没有任何的犹豫,径直便向着左边的大道行去。

    西院的大门前,向杞垂头挡在门前。

    李泽停在了西院门前,看着向杞,微笑着道:“请回禀陛下,李泽求见。”

    向杞抬头看了一眼李泽,却又赶紧低下了头,小声道:“李相,陛下感染了风寒,病得甚重,伤寒是恶疾,李相乃是国之重臣,陛下说,不敢让李相有感染的风险,还请李相先去太上皇灵堂那边,等陛下身体稍好,再请李相相见。”

    李泽笑道:“陛下身体抱恙,我既为国相,又是陛下的老师,前去探视那是应有之理,不去,反倒说不过去。”

    向杞嗫嗫嚅嚅,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一边的柳如烟有些不耐烦地踏前一步,伸出手去按在向杞的肩膀之上一推,厉声道:“让开。”

    向杞一个趔趄,向后连退了几步,却是就势让开了通道。

    李泽不再多言,大踏步向内里走去,其它侍卫看到向杞让开,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办才好,竟是眼睁睁地看着李泽等人一涌而入。

    在他们的身后,向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是突然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走了几步,一人迎了上来,对他道:“向将军,请跟我来。”

    “我的家人还在岭南,你们承诺过,要接他们出来的。”向杞咬着牙道。“现在他们怎么样了?”

    来人点了点头:“当然。你的家人,此刻应当已经离开了岭南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了,不过向将军,你现在还不能与他们相见。你也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你还需要出来作证的。”

    向杞打了一个寒噤,“这件事之后,我要是还敢公开出现,向氏会不计一切代价杀了我的。”

    “在我们的手中杀人?”来人冷笑了一声,“也要他有哪个本事?向将军,你也很清楚,做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底,把事情做绝,如此,你才会有立足之地,摇摆不定,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我们对你如何,你自己也清楚,钱,你这一辈子也用不完了,你的家人,我们也保护起来了。等到这件事彻底结束,你会有一个全新的身份,到了那个时候,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想要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

    向杞不再说话,正如那人所说的那样,他已经无路可退了。

    李泽踏进了西院之后,却并没有急于进去,而是站在门前,静静地看着一队队的亲卫全副武装地涌入,顷刻之间便将西院完全掌控在了手中,连屋脊之上,也站满了手持弩弓的士卒。

    西院之中,向兰的亲卫眼见情况不妙,立时便想拔刀反击,但此刻的西院之中,不过百来名向氏卫士,哪里是大队唐军的对手,顷刻之间便被打翻在地,一一捆绑了起来拖了出去。

    不到盏茶功夫,整个西院,便只剩下了提刀站在台阶之上脸色苍白,惊怒交加的向兰和几名贴身卫士眼睁睁地看着李泽大步行来。

    “李泽,你想要弑君么?”向兰提刀指着李泽,厉声喝斥道:“陛下就在我身后的屋子里,想要谋害皇上,便从我的尸体之上跨过去。”

    李泽停下了脚步,饶有兴趣地盯着向兰,半晌才道:“向兰,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在遮掩着事实的真相,还想要诱骗我去东院拜见太上皇的灵柩,还真是了不起,向训有你这个么一个孙女,还真是了不起。”

    “什么诱骗?难道你还该去拜见太上皇的灵柩么?”向兰颤声道。

    李泽微微一笑:“我既然到了这里,我既然拿下了你所有的侍卫,你便该知道,你所谋划的事情,已经全然暴露了。既然已经暴露了,那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说到这里,李泽背着双手在院子里来回地踱了几步,看着东院,笑道:“等到我去拜见太上皇的灵柩的时候,埋在地下的五桶猛火油轰然一声爆响,把太上皇的遗体,我,还有我身后的这许多大臣,一齐崩上天上吗?”

    当的一声,向兰手中的钢刀坠地。

    李泽摇了摇头:“你想在镇州做这样的事情,不得不说,真是有些异想天开,这里是什么地方,是镇州,可以说是我李泽的老巢啊!不过这个想法当真很天才,不得不说,你很有想法。”

    “你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向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昂头道。

    李泽向前走了几步:“你还在等什么呢?是不是在等灵寿农庄的那些秘密集结起来的向氏精锐?告诉你吧,他们来不了啦。成德狼骑在半路之上等着他们,此刻嘛,我想战斗应该已经结束了,这些人活下来的机率不大。”

    向兰虽然还昂着头,但身体颤抖的幅度却越来越大了。

    “刚刚在夜空之中绽放的烟花看到了吗?”李泽继续道:“那是公孙长明下令收网,逮捕你在镇州城内剩下的余党。听到马蹄声响了吗?那是我们的军队在搜捕,追击这些人,所以,现在的镇州,能帮上你的,就只有你身边的这几个人了!你们几个,还准备顽抗一下子吗?”

    听到李泽的话,向兰身边的几名卫士突然一声狂吼,持刀便跃下了台阶,向着李泽狂奔而来。

    李泽微微摇头,在他的身后,弩箭哧哧之声不绝于耳,几个扑来的卫士眨眼之间就被射成了刺猬一般倒在了地上。

    李泽看着向兰,道:“向兰,你亦是名门世家,有身份的人,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认输,还想要附隅顽抗然后被打倒在尘埃之中灰头土脸地被捆起来吗?那可就不好看了!”

    向兰狠狠地盯着李泽却不作声。

    柳如烟挥了挥手,身后两名女卫士立刻奔了上去,将向兰反剪双手,束缚住了手臂,向兰果然没有再反抗。

    看着向兰被两名女卫士左右挟持住了,李泽这才举步踏上了台阶,走到向兰的跟前,侧脸看了她一眼,笑道:“我现在去看看你找来的这个人,到底有几份像李恪?”

    听到这话,一直还坚强地站着的向兰两腿一软,整个人却是再也站不住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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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唐介绍:
雄踞东方,傲视世界的盛唐,有着包容天下的广阔胸怀,物产丰富,交通天下,人文荟萃,种族融合,通商通海于四邻远邦,文治武功矜伐于欧亚大陆,正是因为这个大帝国的崩溃,使得我们的中华文明陷入到了一个充满暴力,血腥和动荡的残酷时代之中.在其后的五代十国是一个上下失矩,四分五裂,乱象丛生,有枪就是草头王的血腥时代.李泽来到末唐时期,他想要做的,就是找回盛唐之景象,重谱一曲盛唐之歌寻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寻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寻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