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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枪号     寻唐txt下载     寻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三十四章:战斗吧,兄弟们(7)

    坞堡已经残破不堪。

    崔大郎便躺在一地的碎砖烂瓦之间,眼皮子都不想动一下。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都快要变得酥碎了,提不起一丝丝儿的力气。大黑狗趴在他的身边,长长的腥红的舌头吐在外头,不时会凑过来在他的脸上舔一下,似乎是在确认自己的主人还有没有气儿。舔一下之后,便又安静地趴下去。

    在坞堡之内,像崔大郎这样躺着的,还有很多人。

    但更多的人,却已经永远地离开崔大郎了。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崔大郎终于强撑着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巡视着坞堡,每当看到一个躺在地上的同伴,都会有脚踢一踢,问一声:“还有气吗?”

    “大郎便闹,我还想躺会儿!”

    “痛,好痛!”

    每当听到这样的呼唤声,崔大郎脸上的笑容便多出来一丝。还能叫唤,那就还活着。

    活着就好!

    他们已经守了一个月了。

    与辽人的罪奴也交手一个月了。

    从最开始的一百五十个兄弟,到现在,还有五十三个人站在他的身边,如果算是两条腿都被打折了杨三的话。

    罪奴死了多少人?

    崔大郎不知道,因为外面的尸体层层叠叠,高度快到坞堡的三分之一了。这还没有算战斗起来的时候被烧掉的那些。每一场战斗一起,总会有一些尸体被大火给焚烧掉。

    打到现在,双方最初的目的,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只是麻木的进攻,麻木的防守,彼此想着弄死对方而已。

    至于为什么要弄死对方?

    这还重要吗?

    就算是辽人的罪奴,那也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他们也有亲朋,也有故旧,而这些人,不知道有多少,就葬送在眼前的这个坞堡之中。

    奇怪的味道在空气之中弥漫着。

    天气是如此的热,死掉的人,腐烂的极是厉害,趴在残破的坞堡之上,甚至能看到无数的蛆虫在这些尸体堆里爬进爬出。

    黑色的、黄色的、红色等一些奇奇怪怪的颜色水从这些尸体之下流淌出来,漫延到四周,一群群的绿头苍蝇嗡嗡地飞来飞去,有时候你扫眼一看,以为是一个死人身上穿着一件黑衣,但当你扔一块石头过去的时候,那件黑衣便会嗡的一声腾空而起,露出内里那**不堪的烂肉,内脏。

    但堡内的人却早已经不以为异了。

    久在芝兰之房而不闻其香,常在鲍鱼之肆而不觉其臭,任谁闻了这么久的这味道之后,也不会觉得其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还会特意地焚烧这些尸体,但再往后,便失去了兴趣,也没有了任何的动力。

    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大概也活不了多久了。

    每当罪奴来攻,他们便机械地迎战,机械地杀敌,把这种战斗,融入到了骨子里成了一种本能。

    更重要的是,崔大郎发现,这些腐乱的尸体,或者还可以帮到他们。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来进攻的罪奴之中,有很多人,明显地有些不正常了。

    确切地说,是病了。

    瘟疫!

    当这个词闪过崔大郎的脑袋的时候,他是很惶恐的。

    但转眼之间,他就又反应了过来。左右他们就这几十个人了,又什么好怕的,要怕,也该是那些辽人们怕才对。

    但似乎那些罪奴,甚至是那些督战的辽人官员们,都还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也许是罪奴们的生存状态从来都不受人重视,也许这些人突然生病,死掉,在那些人看来都是一种常态,他们丝毫没有理会这一件事情。

    但崔大郎不同,他在唐军之中接受过正规的训练,作为曾经的一名基层军官,他有着这方面的一些知识。

    防止瘟疫在军营中漫延是他们这些基层军官必备的知识。

    军队之中,一向人口密集,一旦起了瘟疫而不迅速地消灭源头的话,那必然会成为一场灾难。

    崔大郎迅速地行动了起来。

    坞堡之内备有各类的草药,其中防疫的草药便是其中的一种,每天熬上一锅汤,堡内活着的人,必须要喝上一碗。至于在这样的一种氛围之中,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崔大郎并不知道,只能听天由命。

    但从结果上来看,还是很不错的。因为到现在为止,堡内只有战死的,还没有病死的。

    罪奴们的进攻,从过去的每天一次,下降到了两天一次,这一段时间,甚至落到了三四天才会发动一次进攻。

    在坞堡之上看到那些横七竖八就这样露天而眠的罪奴们,崔大郎都在默默地计算着他们的人数。

    能爬起来的人,好像越来越少了。

    这两天,每天他都能看到有死人被从那些罪奴聚集的地方拖走。

    堡墙之外,崔大郎刻意地放纵着,但在坞堡之内,他却努力地保持着卫生。每天,都会让人熬上好几锅开水,每一处都要淋到。

    死去的兄弟们,被他将遗体收敛到屋内,然后用井水和上泥巴,将这间房子完全封死。到现在,坞堡之内,被封死的房屋已经有四间了。

    今天罪奴们又发动了一次攻击,只不过更加的有气无力了。杀死他们,显得也更容易了一些。

    “饭熟了,来两个人抬一下啊!”下头,双腿折了的后勤官杨三现在负责给大家做饭,听到他在下面当当敲着铁锅的声音,崔大郎的心情就莫名的好起来。

    每当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活在人间,还不是在鬼域之中。

    吃着馍馍,啃着肉骨头,所有人对于外面的那些令人恶心的场面孰视无睹。

    大黑这些日子长得更加彪悍了一些,也是,在跟着崔大郎守堡的日子,它的伙食是格外的好,每天都在吃肉,以前看家护院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欢快地啃完骨头上的肉之后,他便扒拉着骨头棒子在哪里开心地玩耍,现在,骨头已经不是它的最爱了。

    突然它丢下了骨头,两只前爪搭上了堡沿,看着外面,喉咙里发出呜咽之声,崔大郎站了起来,顺着它的目光看过去,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多了几条野狗,正在撕扯啃食着那些死人的尸体。

    或许是太久没有看到同类了,大黑显得很是激动,跃跃欲试,却又转头看着崔大郎。

    听到堡顶传来大黑的吠声,下方的几只野狗也抬起头来,红莹莹的眼珠,让崔大郎看得心头一颤。

    轻轻地拍了拍大黑的脑袋,崔大郎道:“黑子,这些家伙啃了人肉,已经不是你的好伙伴啦,咱们不理会他。”

    说完拎着大黑的头皮,把它拖了回来。

    崔大郎猜得没有错,罪奴之间,的确已经爆发了瘟疫,几个督战的辽人官员们终于发现了问题,一夜之间,暴毙了十好几个罪奴。

    他们的反应是:跑!

    那些一觉睡醒过来的罪奴们,发现他们的督战者不见了。所有的辽人官员,一夜之间,跑得无影无踪。

    失去了领导者的他们,顿时成了没头的苍蝇,而追寻食物的本能,让他们再一次地向坞堡发进了进攻。

    崔大郎动用了最后剩下的十枚猛火油弹,又一次击溃了这些人的进攻。

    现在,崔大郎虽然不会粮尽,但却快要弹绝了。

    猛火油弹没有了。

    羽箭没有了。

    强弩早就坏掉了。

    如果罪奴们再一次发动进攻,他们唯一还有的,就是刀,枪,石头,当然,还有摇摇欲坠的坞堡。

    好在,这似乎也是罪奴们的最后一次下意识的进攻了,从哪以后,他们开始漫无目的在旷野之上游荡,有的人离去的,有的人走着走着就倒下了,当然,还有许多人,躺在了那里,再也没有起来。

    这一片沉浸在血与火的土地,陡然之间便安静了下来。

    崔大郎们仍然没有跨出坞堡,对他们来说,坞堡之内,比起外面,还是要安全不少的。

    “你说什么?瘟疫?”看着面前的这名官员,邓春眼睛瞪得溜圆儿。“罪奴大面积地染上了瘟疫?”

    几个刚刚跑回来的辽人官员忙不迭地点着头,将哪里的情况详细地叙述了一遍,邓春只觉得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这年头,瘟疫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场无法应对的天灾。而且,刚刚传来了消息,辽王的大军,将在十天之后抵达这里,如果瘟疫传到了这里,后果不堪设想。

    “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挥了挥手,斥退了这几名官员。

    看到他们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邓春招来了一名军官:“回来的这些人,马上杀掉!”

    他冷酷地做了一个手势,“然后你带上一队人马,那片区域方圆五十里之内设立哨卡,派出巡逻队,一旦发现有东西从里面出来,不管是人还是别的啥东西,统统给我杀掉。”

    “明白了,县尊。”军官点了点头:“可那里还有唐军的一个坞堡在顽抗?”

    “瘟疫之下,他们有的活吗?而且这瘟疫的源头,就在他们那里,用不着我们去收拾他们了,瘟神会替我们收了他们的。”邓春道。

第九百三十五章:我自海上来(1)

    一**的海浪涌来,激打在刚刚建好不久的栈桥之上,顾寒与檀道真两人并肩而立,目视着海天相接之处。

    “来了!”顾寒突然有些激动起来,抬起手臂,指着远方道。

    模模糊糊的帆影出现在视野的尽头,没过多长时间,密密麻麻的海船便一一出现。岸上等候的人众顿时便骚动起来。

    “举火。”顾寒挥了挥手。

    早已准备好的几大堆篝火被点燃,然后再覆盖上一些刚砍下来的枝条,火头被压了下去,一股股的青烟立时便扶遥直上。

    海面之上,上百艘海船笔直地向着青烟浮起的地方驶来。

    刚刚建起的栈桥,一次性只能停靠两艘大海船,剩下的,便只能停泊在海面之上静静地等待着。

    由文福率领的右领军卫在海上漂泊多日之后,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右领军卫这些年一直驻扎在沧州,在李泽的长期规划之中,这支军队,将是以后水师陆战队的雏形,所以他们一直便与大唐水师在一起进行训练,海上生活,对于右领军卫的士兵来说,丝毫不陌生。

    一队队的士兵全副武装地从大船之上走上栈桥,然后再踏上陆地,集结整顿,丝毫看不出海上生活的辛苦,一个个仍然生龙活虎。

    看着这些如狼似虎的士兵和他们那几乎武装到牙齿的装备,檀道真便觉得腮帮子丝丝作疼。

    现在的高丽,被张仲武这头恶狼作践得不成样子,国将不国。而为了驱逐这头恶狼,他们又邀请来了大唐这头猛虎。

    檀道真也好,檀道济也好,他们都是在大唐读过书,深谙中华文明的中国通,像檀道济,更曾在大唐中过进士,妥妥儿地一个文武双全的才子。

    前门驱狼,后门进虎,未来是好是坏,檀道济檀道真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现在他们唯一的希望,就只能是李泽能够信守承诺,让高丽在以后能拥有一定的自主之权,然后再徐徐图之。

    其实希望还是很大的。

    李泽代唐自立的趋势已经愈来愈明显,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新上位的皇帝,一定希望是四夷宾服,万国来朝的局面,肯定不想在高丽这样的地方另起干戈,又或者是为了给四邻的国家们作出一个表率,兴许能给高丽很长一段时间的喘息之机。

    只要能回过这口气来,未来,也不是不可为的。

    让檀道真有些意外的是,那些士兵们一个个浑若无事,这支大军的领导者文福,居然是被担架抬下来的。

    脸色惨白的文福,看着诧异的顾寒和檀道真,在担架之上半坐了起来,扶着亲兵的肩膀,苦笑道:“老了,身子骨不行了,这一路行来,把我是巅得惨了,苦胆都差点儿给吐出来,檀将军,却容我休息两日,再详谈可好?”

    “老将军辛苦了!”檀道真抱拳深深一揖:“大军的军营早已经建好了,就是简陋了一些,还请将军不要见责,实在是条件有限,我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了。”

    文福一笑道:“檀将军太客气了,都是些糙汉子,能遮风蔽雨就行,行军在外,哪有这么多的讲究。”

    “如此,请容许我为老将军带路!”

    “有劳,有劳!”

    在两山相间的一大片平原之上,一个偌大的军营早就已经修整完毕了,虽然只是茅草房屋,但却也条理分明,军营各区之间,分隔得极为清楚,竟然与唐军惯常设营一模一样。倒是让文福有些吃惊。

    “修这个劳营,多亏了顾参军的指点!”檀道真看到文福的模样,笑着解释道:“连图纸都是顾参军亲自绘制,然后又亲自坐镇这里指挥的。很多东西,我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幸得顾参军不吝指点,让末将是真正的学到了不少东西啊。难怪大唐军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细节之处见真章啊!”

    文福笑道:“其实这些东西,在我大唐军事操典之上都是有明文规定的,倒也不是什么特别复杂的东西。”

    “此操典是大唐军事秘密,下官却是难得与闻了。”檀道真叹道。

    “也算不得什么秘密。”文福道:“檀将军如果想学,回头我送你一本。”

    “哪敢情好,多谢老将军的慷慨!”檀道真大喜过望。大唐军事操典之上,自然不止是这些扎营之法,更让檀道真看重的是练兵之法,如果能拿到一本,让高丽兵按此操练,提高高丽士兵的作战能力,可是天大的好事。

    文福与顾寒亦是相视而笑。

    檀道真即便是拿到了大唐军事操典,但真想按照操典来训练军队,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这本军事操典里的练兵方法历经改进,是建立在大唐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基础之上的,高丽人真想西施效颦,最后只怕是不伦不类。

    又闲聊了几句之后,年纪有些大了文福终是感到精力有所不济,便由顾寒陪伴着去军营中休息,两人自然还有一些事情要交流。檀道真却是留了下来,协助指挥右领军卫和大量的物资入营。

    第一批抵达的右领军卫士卒只有五千人,更多的是各类军事物资。

    看到一车车的各种各样琳琅满目的军事物资进入营中,分门别类地装进仓房之中,檀道真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与唐军士兵比起来,他们的军队,当真只能算是一支叫花子军队,别说盔甲了,有时候人手一把刀,一枝矛都难以做到,很多人,还是削木为兵。

    不行,回头得向文福讨一些武器。这位老将军慈眉善目地,看起来很好说话,不像顾寒这个家伙,滑不溜湫,一说到实实在在的东西,便顾左右而言他。这些大唐右领军卫的士卒,本身就装备如此之好了,这些武器于他们而言,完全是可有可无的,如果能讨到一批,至少能让己方的最核心的军队,战斗力更上一个台阶。

    到了晚间,五千右领军卫士兵全部入营,这个营地的警卫也已经完全由右领军卫接管,檀道真再一次看到了唐军的军纪森严。

    偌大的营地之内,竟然安静无比。那些士兵呆在一个个的营房之内,居然鲜少有人出门来闲逛溜达,即便是出门,最少也是三人一起,行走之间,居然也是列着整齐的队形。这让他想起了他们自己的营地,乱糟糟的就像是一个难民营一般。

    唐军行走坐卧,似乎都有着严厉的规矩,吃饭的时候,每人拿着一个铁饭盒,领了自己的饭菜之后,便以队哨为单位,整整齐齐地坐在地上,听到一声领下之后,这才齐唰唰地开始进餐。先吃完的人放下了餐盒,依然安静地坐在哪里等待。

    然后檀道真又听到了一声军号,不管有没有吃完,这些唐兵但又齐唰唰地站了起来,拿着饭盒到了水槽边上,开始列队洗饭盒,再拿着自己的饭盒回到了营房。

    晚饭过后,营地里才终于热闹了起来。

    大约一半的士兵走出了自己的营房,开始了他们的休闲娱乐。直到这个时候,檀道真才明白了顾寒要求自己修建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器械是干什么用的。

    原来是给士兵们煅炼身体,练习力量,或者说是让他们发泄自己过剩的精力用的。

    这才是军队啊!

    坐在自己的那间独立的茅草房中,隔着窗子看着外面的场景,檀道真感慨不已,同时又恐惧不已。

    夜色落下帷幕,顾寒却是带着几个士兵抬着几口大箱子走了进来。檀道真赶紧起身相迎:“文老将军身体恢复得如何?”

    “老将军没有坐过这么久的海船,稍有不适,眼下却是已经喝了些药汤,已经睡下了。”顾寒道:“并无大碍,估计明天就能恢复过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檀道真连连点头:“其他士兵们看起来倒还好。”

    “右领军卫本来就常驻沧州,出海作战是他们的训练日常,这点风浪于他们而言,本是家常便饭,自然不会有晕船这样的现象了。”顾寒笑道:“文老将军上任不久,平常已很少坐船出海,这才有些不适,不过老将军身体底子扎实,很快也就能恢复了。”

    檀道真沉默了下来。

    右领军卫专门从事海上作战训练,也就是说,李泽早就在做这方面的准备了,联想起右领军卫在沧州驻扎数年之久,檀道真就心寒不已,难不成说李泽在数年之前,就已经料定了今日之事吗?

    “檀将军,这是李相专门给你们兄弟二人准备的礼物。”顾寒指了指几口箱子,道。

    “李相?”檀道真吃了一惊。

    “不错。李相虽然已经南征而去,但对于高丽还是极为关心的,临走之时,特意差人送了这些东西到沧州让文老将军带过来。”顾寒道。“据文老将军说,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物件,送给檀国相的,主要是书藉,像我们国内刚刚出版的农书纪要,水利工程啊,也有刚刚编辑成册的好文章好诗歌等,送给你的是一套全身甲,檀将军你还经常亲自上阵作战嘛,对了,文老将军把你想要的操典,也放在箱子中了。”顾寒笑吟吟地道。

第九百三十六章:我自海上来(2)

    顾寒打开了箱子,从内里取出了好几本厚厚的书藉,放在了檀道真的面前。

    檀道真拿起了那本跟砖头一样厚的大唐军事操典,手微微有些颤抖,只不过是一本如何训练士兵的书,竟然有这么厚?

    虽然他不像他哥哥那样曾在大唐中过进士,但也绝对算得上是博学多才,军事书藉自然也看得极多,特别是后来归国之后开始带兵打仗,更是想尽一切办法搜集相关的书藉来研读,但从来就没有一本军事类的书藉,居然有如此的厚度。

    翻开目录,只是扫了几眼,呼吸便有些沉重起来。

    他猛地合上书,看着顾寒道:“这,真是送给我的吗?”

    “当然!”顾寒笑道:“其实这在大唐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了。有门路的人,都可以弄到。”

    “谢谢!”虽然顾寒这么说,但檀道真仍然很是认真地向顾寒行了一礼:“请代我向文将军致谢。”

    顾寒摆了摆手,却是指了指农书纪要那些书籍,意有所指地道:“檀将军,其实我认为,这些书,对高丽而言,恐怕要比你看重的这本军事操典要重要的多。”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会本末倒置的。”檀道真连连点头。

    顾寒微微一笑,就算你真的研究透彻了这本军事操典又能如何呢?弄懂是一回事,能不能实际实施又是一回事。

    只怕檀道真研究得越透彻,以后会越痛苦吧!

    他会真正领会到高丽与大唐之间的实力差距比他想象的还要在,大到让他绝望的地步。

    这或者才是文福送给他这本在大唐也还算是保密书藉的真正用意。一个身居高位的人,才体会到了这种巨大的差距在短时间内,根本就没有可以弥补的可能的时候,对于大唐的畏惧,只怕便会深刻到骨子里头。

    到了那个时候,他或者会成为高丽境内,愿意跟随大唐亦步亦趋的大人物。这对于到时候高丽国内的某些心中野望的冒险派,会是一个有力的制约。

    嗯,文老将军应当不会有这样的深谋远虑,要么是公孙先生,要么就是李相本人才会思虑得这么远。

    既然大唐没有准备将高丽直接纳入到自己的直辖之下,那么就不得不考虑将来的羁索之策,培养一些亲大唐的、或者是畏惧大唐的高丽大人物,是必须的选择。

    顾寒再从箱子里取出了一匹锦缎,抖开之后,却是让檀道真的脸色再一次凝重起来。这是一副刺绣,刺绣不稀奇,但这副刺绣之上,绣的却是大唐与高丽的疆域图。

    他凝神看了半晌,才低声道:“这便是李相最后的意思吗?”

    顾寒点了点头:“是的,从此以后,这条黄线以内的,就是高丽的神对不可侵犯的领地,但凡有人想要对你们不利,大唐也会认为是对大唐的冒犯。”

    檀道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可是,可是营州以前也是我们的统治区域,是被张仲武抢走的。”

    顾寒不说话,只是盯着檀道真,但是眼神却是显得凛冽了一些。

    檀道真缓缓地坐了下来,低下头,眉眼儿都拧到了一处,显得极为痛苦,半晌,才点了点头:“我明白李相的意思了。作为我本人来讲,没有什么意见。反正过去营州,也只是在名义上归属我们统治,那里遍布着匪徒,夷族,野人,我们从来没有真正地掌控过那片土地。只是即便我与兄长认可了,但国王哪里,也不见得会认可。顾参军你也知道,在高丽,但凡我兄长支持的东西,国王一系,是大概率要反对的。”

    顾寒呵呵一笑,将手里的刺绣一卷,重新放到了箱子里,坐到了檀道真的对面,“这也正是我要与檀将军你接下来谈的重点。早先,因为李相没有定下高丽以后真正的政治架构,所以我也不能多说什么,但这一次,我已经得到了明确的授权,可以正式地与你谈一谈了。”

    “李相定下了我们高丽的政治架构?”檀道真霍然抬起头,满脸的不可思议。“李相说过,不干涉我国内政的。”

    “是的。”顾寒直截了当地道:“檀将军,但恕我直言,这一次我们将张仲武的势力赶出了高丽,你们这一系,与国王一系,仍然是水火不容,难道说你们还像以前那样,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不可?虽然国王一系没有了张仲武的支持,的确不是你们的对手,但你们就没把握将他们赶尽杀绝?而且。”

    说到这里,顾寒停顿了一下,才重重地道:“李相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李相准备怎么办?”

    顾寒道:“国王永远都是国王,也就是说,李载道一系,会一直是国王。”

    檀道真的呼吸沉重了许多。

    “但是,高丽的执政的权力,将由国相掌控。每一届国相的任期将是五年。”顾寒接着道。“而谁当国相,则由高丽各地州府主官,共同投票选出。当然,国王有否定的决利。”

    “如此一来,岂不是还是由国王掌握大权?”檀道真立时反对。

    “国王的反对权只有两次,如果第三次投票选出的仍然是先前的那一位,那么国王的否决就会无效。”顾寒微笑着道。“而且,为了限制国王的否决权,一旦国王行使了这样的权力而且最终否决无效,那么,在下一次选举的时候,国王将失去对下一届否决的机会。我这么说,檀将军明白了吗?”

    檀道真立时就明白了过来。也就是说,能不能当上国相,取决于国相对地方的控制程度,只要檀氏一系一直能保持着对高丽大部分地方官员的控制,那么,就能确保檀氏的权利。将来,国王与檀氏的权力争夺重点,将会是对各地州府官员的任命与争夺之上。

    这不是一个不能接受的决定。

    既然李泽不允许他们檀氏更进一步,那么,抓住国相这个位置,便等于控制住了高丽的实权。李载道将来,只会是一个名义上的国王。而檀氏,则能成为高丽真正的无冕之王。而往后,只要檀氏一系能永远把持住国相这个位置,则檀氏自然无忧。

    “我明白了,我会把李相的意思,转告给兄长的,我觉得兄长是能接受的,不过国王那边能不能接受呢?”

    “他们那边,到时候,自然由我去说服。”顾寒笑咪咪地道:“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檀将军一声,我会是大唐在高丽的第一任总督。”

    “总督?”

    “檀将军别误会,这个总督只不过是一个虚职而已,总督存在的意义,就只是协调国相与国王之间的和平共存,当然,同时也要保证我大唐在高丽的利益不受侵犯。”顾寒笑容可掬地道:“对于高丽的内政,我这个总督是绝不会干涉的。”

    我要真信了你就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了。檀道真在心里默然想着。

    这个总督的存在,只怕就是为了制衡檀氏的吧?一旦国相一系想对大唐不利了,想来这位总督立刻就会出手,不需要动用军事力量,只要他彻底倒向国王一系,只怕立即就会让高丽境内的力量对比发生逆转,在下一次的国相选举之中,就会选出一个反檀氏一系的国相出来。

    “檀氏一定会成为顾总督在高丽最忠实的,最好的朋友的。”檀道真重重地道。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大唐不可能付出了这么多的心力,最后反而对高丽放任不管了,没有谁会这样付出而不求回报。联想到当初大唐所言的还要在高丽驻扎一支陆军,索要一个港口的控制权,檀道真便觉得高丽真想要独立自主,似乎遥遥无期。

    以后在高丽,会出现三股势力。

    国王一系,国相一系,还有唐人一系。

    也罢,或者三足鼎立,真能让高丽恢复平静,恢复和平。只要一切都平静下来,以兄长的本事,自然能将高丽治理的慢慢地强盛起来,以后的事情,只能以后再说了。力量不济,说什么都是白搭的。

    不管怎么说是,李泽给出的条件,比张仲武要好得太多,张仲武就是将高丽当成了一条狗,当成了一个能给他产生无数财富的牛马。李泽,至少还给了他们更多的权力,让他们有了可以腾挪的空间,不至于连呼吸都感到窒息。

    “与檀将军谈话,真是令人愉快!”顾寒笑着站了起来,拱手道:“既如此,顾某也就没有什么别的了,等到文老将军身体恢复了,你就可以与文老将军交流军事上的事情了,在这方面,顾某就插不上嘴了。”

    送走了顾寒,檀道真心潮澎湃,哪里还有半分睡意呢?拿起那本军事操典,翻看了几页,却又是若有所思地放了下来,换了那本农书纪要。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过来,在军事实力差距如此大的情况之下,谋求军事上的强大在大唐看来,无疑是可笑的。而想要强军,必然要先富民,没有足够的财力,根本就什么事也做不成。

第九百三十七章:我从海上来(3)

    高丽国主李载道坐在阴影之中,侧方的一盏琉璃灯将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身材略微有些佝偻,王冠之下垂下的发丝,隐约可见白色。虽然还只有三十多岁,但乍一看,却似乎是有五十上下了。

    为了李氏一脉在高丽的传承,他惮精竭虑,却终是看到大势如山崩海啸,以不可逆转之势滚滚而来,先是与檀氏之争,直接导致了高丽内战,为了抗击檀氏,他不得不引入张仲武,结果檀道济的确是被迫入到了深山当中,但张仲武的兵马,却就此驻扎在了高丽不走了,几年下来,在张氏的盘剥之下,高丽景况比起过往更有不如。

    这样下去,迟早李氏在高丽的统治会彻底崩坏,被张仲武取而代之。在这样的恶劣状况之下,他不得不另起盘算,与处境同样艰难的檀道济谋划着一起反抗张氏的武力威胁。

    但可惜的是,现在的他即便与檀道济联合在一起,也不会是张承佑的对手。

    张承佑所率领的张氏兵马,虽然只有一万五千余人,却也不是他们能够抵挡的。虽然从人数上来说,高丽能集结的兵马,远超次数,但战争,却不是仅有人数便能决定胜负的。

    更何况,国都汉城,现在就基本上被张承佑控制在手中。

    除了这个王宫,他还能勉强控制在自己手中之外。

    想要撵走张仲武,他们又不得不引入另外一股势力,李泽控制之下的唐军。

    那是一支比张仲武还要庞大可怖的势力。

    李载道一直在犹豫。因为他知道,檀道济一直与李泽有勾连,甚至檀道济能在张承佑的攻击之下能够撑到现在,也是因为有李泽的隔海支持,否则,檀道济早就被张承佑赶尽杀绝了。

    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讲,或许正是因为檀道济的存在,才保证了他现在仍然能够居住在王宫之中,仍然顶着一个高丽国主的名头。

    否则,以张仲武的跋扈,张承佑的嚣张,他早就性命难保了。

    檀道济还存在,还有一定的力量,他李载道对于张仲武而言,就还有利用的价值。

    “国主,这便是李泽给出的最后的方案。”朴自成有些无奈地看着国主,道。

    李载道一张脸涨得通红,“这就是要把我供起来当一个泥菩萨吗?连一个傀儡都算不上。”

    他愤怒地咆哮着,“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要让他们进来,给了张仲武,不是一样吗?”

    “国主,不一样!”比起激动的李载道,朴自成则冷静多了。“李泽给出的方案,虽然等于是剥夺了国主的权力,但同样,也给了国主保障,那就是国主能一直安然无恙地待在这个位子上。而国相这个位子就不一样了,檀道济干上五年,下一个五年,就一定会是他吗?”

    “他手握着执政大权,五年之中,自然可以从容布局。”李载道怒道。

    “国主,他有五年,我们也同样有五年,檀道济有他的力量,但整个高丽,忠于陛下的人,也不在少数。”朴自成道:“李泽的保障,使檀道济不敢对国主有什么动作,那我们自然可以有机会来撬动檀道济的力量。”

    “到了那样的时候,你我皆是檀道济毡板上的鱼肉,谈什么作为?”

    “所以这也是我同意唐人在汉城驻军的理由。”朴自成轻轻地道:“唐军在汉城,则国主自然无恙,檀道济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唐军的眼皮子底下对国主做出什么事情来。国主,只要有时间,就会有机会,就算檀道济活着的时候,我们没有机会,但他已经老了,他死了,他的继任者还有他这样老谋深算吗?陛下春秋不过三十,檀道济已经五十有五,陛下可以等,可以熬,可以慢慢经营。陛下可以失败无数次,但只要有一次成功了,檀氏就完蛋了。”

    李载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目半晌,终于点了点头:“朴大夫所言有理。只是,你觉得这一次李泽一定能赢吗?前几日,张承佑还洋洋自得的说他们的大军正在进攻李泽,大军所到之处,所向披靡,唐军节节败退。”

    朴自成冷笑一声:“那是因为李泽的大军现在正在跟大梁激战。正在抵挡辽军的只不过是其中一卫,三万余人,即便是这三万人,不是也在建昌挡住了他们吗?听说辽军吃了大亏。”

    “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李载道讶然道。

    “国主,这个消息是我从张承佑的手下那里打听来的。”朴自成道:“他的手下,只需要给足银两,还是能打听到消息的。而且国主,李泽为什么要派遣大军浮海而来,难道仅仅是为了帮助我们吗?”

    李载道霍然而悟:“他们是去抄张仲武的后路。可你不是说他们只来了五千余人吗?”

    “这只是第一批!”朴自成道:“国主,从李泽开始谋划这件事情的时候,辽军压根就还没有准备向唐地发起进攻,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在很早的时候,李泽就要准备收拾张仲武了,要不然,这样的一支大军,岂是这么容易说来就来的。所以辽军现在的高歌猛进,只怕是李泽给张仲武挖的一个大坑。他们往前走得越远,到时候只怕就越难回来了。”

    李载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越想越觉得朴自成说得极有道理。

    “朴大夫,你说我们借着李泽这头猛虎赶走了张仲武这头饿狼,以后会怎么样呢?”

    听到国主的问话,朴自成沉默了片刻,才道:“国主,李泽与张仲武还是不同的,张仲武是想要完全地吞并了我们,李泽,要的只是臣服。”

    “如果只是臣服,那也无所谓,我们高丽,不是一直向中原王朝称臣纳贡的吗?”李载道叹息了一声,道:“只是李泽要驻军,要港口,当真是让人心中不安。”

    “眼下我们太弱小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解了燃眉之急,然后再徐徐图之了。”朴自成道:“只要李泽没有吞并我们的野心,那么以后这些东西,总是可以谈的。”

    “李泽当真会取代李唐吗?”

    朴自成点了点头:“在臣看来,这只怕是大势所趋。即便是李泽没有这个心思,他的部属们,也会拱着他往前走的。更何况,现在李唐皇帝明显地与对李泽不对路,南方向训又虎视眈眈,李泽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是不可能让他的部属们失望的。”

    “一个谋逆篡位者,会力保我高丽宗室不倾覆吗?”李载道叹道。

    “至少在臣看来,李泽雄才大略,他如果上位,一统天下只怕用不了太长时间了,一个强大的新朝廷,对于我们这样的边陲小国而言,反而是好事。因为对于臣于他的我们来说,一旦国内有事,他们才有能力干预,才能确保我们这里不出乱子。反而如果是他们内乱不休,无遐分身他顾,国主才是真正危险。就像檀氏,如果不是那些年大唐朝廷谙弱,他敢谋反吗?”朴自成道。

    “但愿如此吧!”李载道点了点头:“你告诉那个顾寒,就说我应了。希望他们言而有信,我高丽愿永为大唐藩属之国,年年上贡,岁岁来朝。”

    “国主英明。”朴自成站起来拱手道:“张承佑假意在檀道济的反攻面前连连败北,想诱檀道济的全部主力出山一举而歼之,而檀道济那边却是将计就计,其所属部队,将全部下山向汉城方向发起总攻,到时候会战的时候,张承佑必然会将我们所有的部队全都带走,陛下一定要坚持留下一支精锐力量护卫王宫。”

    “这个自然。”

    “到时候张承佑面对的,根本就不是檀道济的那些乌合之众,而是武装到牙齿的唐军右金吾卫,更何况,还有耶律元早就投靠了唐人,这一战,张承佑必然大败亏输,指不定就性命不保,到时候汉城必然大乱。”朴自成道:“但我们不得不防着檀道济下阴手,您也知道,汉城之中,他肯定是伏下了人手,即便是那些投靠了张承佑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说不定也会马上改换门庭投靠檀道济。”

    “你说檀道济会谋害我?”李载道一惊。

    “为什么不可能呢?”朴自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们三方的谋划是不错,但如果国主您在大乱之中没了呢?甚至连在汉城的所有宗室都死在乱军之中了呢?如果出现了这种情况,唐军还有得选择吗?就算他们知道是檀道济下的手,但他们为了保证去抄张仲武的后路,彻底击败辽军,只怕也会捏着鼻子认了这码事。”

    李载道霍然站了起来,脸色铁青。

    “所以陛下,请一定要召集最为忠心的人在自己的身边,如果真有什么意外发生的话,一定要力求保全自身,一定要活着出现在唐军面前。”朴自成道。“我家的私兵,到时候会都派到王宫中来。”

第九百三十八章:我从海上来(4)

    三十六岁的张承佑,正是人生最为风华正茂的时候,从二十岁开始独自领兵,到如今已经十六个年头了,跟随着父亲南征北战,是真正的百战之将,也是张仲武最为看重的儿子。生平鲜少吃过败仗,而少有的几次,则都是跟着父亲在唐军手中吃下的亏。

    作为辽军之中青壮派的当然的领军人物,张承佑是坚定的反唐派,朝思暮想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反攻回中原去,能击败李泽统率的唐军,一雪前耻。

    作为张仲武派到高丽来的最高长官,张承佑要做的,便是不断地盘剥高丽人,掠夺高丽人的财富来壮大辽地。不管是金银,还是粮食,药材,甚至是人丁,辽地差什么,张承佑就从高丽弄什么。

    什么涸泽而鱼根本就不在张承佑的考虑范围之内,在他眼中,高丽人压根儿就算不上真正的人,只是能为他创造财富的一些另类的大牲口罢了。

    他在高丽的高压行为,终于引起了强大的反弹。虽然他名义上是李载道邀请来的,但老百姓们会用脚来投票。

    檀氏反叛的时候,支持李载道的老百姓还是占大多数的,不管怎么说,服从王是深入他们骨髓里的东西,檀氏叛变了王,在很多老百姓心中,自然是不对的。

    檀道济被打得节节败退,退入到了山区开始游而击之,差不多沦落成了山大王之后,张承佑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

    高丽的百姓这时才发现,他们一跤跌到了烂泥潭中。击败了叛贼,反而使他们在苦难的生活里陷得更深。

    活不下去的人开始逃亡。

    有的人运气好,逃进了山区,成了檀道济的支持者。

    有的人运气不好,被捉住了,于是变成了奴隶,被张承佑送到了辽地。

    好长的一段时间,张承佑为了弥补辽地劳动力的不足,在高力大肆地捕捉人口,整村整镇的人被以檀道济部属的名义抓起来,然后送往辽地沦落为奴。

    李载道真正地成了一个傀儡国王,政令难出王宫。

    而张承佑的残酷统治,也使得檀道济终于缓过来了一口气,随着时间的推移,倒是愈来愈壮大了。

    不过他们仍然没有被张承佑放在眼中。

    就像现在一样,张承佑麾下只有一万人出头,至于隶属于李载道的那数千高丽兵,在张承佑眼中,最多算是消耗品而已。此刻,对面檀道济的部众,黑压压的起码超过了五万人,一眼都看不到尽头。

    这样的两军决战的局面,正是张承佑梦寐以求的。

    辽军进攻唐地的战斗已经正式打响,而此刻,正是唐地最为虚弱的时候,在平州防御辽军的只有右金吾卫的三万余兵马,对于薛冲,张承佑从来就没有放在心上。而战事的发展,也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薛冲根本就是不战而退,战斗还没有打响了,便基本上放弃了平州。

    虽然在建昌一役之中,邓景山吃了亏,从而使得张仲武的本部不得不在秋收还没有完全结束的时候便提前出征,但战事的前景,仍然是十分乐观的。

    因为张承佑知道,李泽的大部队,只怕是永远也不可能来援助薛冲了。孤军作战的薛冲,怎么可能是辽军主力部队的对手?

    他很想早些抽身离开高丽,去参加中原那场轰轰烈烈的战事,而不是在高丽与檀道济这个钻山豹捉迷藏。

    恰巧在这个时候,檀道济也认为辽军主力离开了营州,张承佑成了一支孤军,这个一直在山中打游击的家伙,居然开始集结部队,一次次地出山作战。

    搞清楚了檀道济的想法之后,张承佑兴奋不已,将计就计,引诱檀道济出山与自己进行一场决战从而将对手一举歼灭,彻底解决高丽内部的叛乱问题,那自己也就能抽身离开了,到时候,这里只需要一员牙将就可以镇住局面了,没有了檀道济,只需要控制住高丽国主李载道,一切便都完美了。

    一场场的佯败助长了檀道济的野望,也让张承佑终于等来了与对手决战的时刻。

    此刻,他已经派出了麾下大将耶律元绕道去堵檀道济的后路,檀道济这个家伙太能逃,一旦事有不偕,他就会拔退便跑,一旦让他又逃走了的话,就算全歼了这股反贼,那也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只有抓住或者杀死了檀道济,才算是真正解决了高丽的问题。

    耶律元带着三千契丹骑兵离开之后,使得张承佑手中只剩下了两千骑兵,外加八千步卒,直面檀道济的五万叛军。

    但张承佑从来就不会觉得自己会输。

    瞧瞧对面那些家伙吧,身上有件完整衣服的,都算是一个富人了。大部分人手里的武器,就是一根长矛。也就是中军那一片,能看到有大约几千人的模样,是穿着甲的。那也是檀道济的主力部队了。

    再看看自己这边,就算是李载道的那些高丽兵,身上也有一件皮甲防身,至于辽军,则是顶盔带甲,军容严整。

    对面响起了隆隆的军鼓之声,三通鼓罢,乌泱泱的叛军发一声喊,呼拉拉地便涌了过来。

    张承佑哈哈一笑,策马立槊,戟指前方,大声吼道:“儿郎们,今日一战定胜负,活捉檀道济,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回家!”万余辽军士卒挥舞着手中的刀枪,齐齐兴奋地大叫了起来。在高丽的日子,虽然可以耀武扬威,横行霸道,可是真要说起来,还是蛮清苦的,特别是要钻山沟与檀道济作战的时候,那就真不是人过的日子了。

    那些叛军,总是你地鼠一样,能从任何一个地方钻出来抽冷子给你一刀子,他们藏身的地方,有时候简直让人大开眼界。

    自从檀道济遁入山中之后,他们就没有正儿八经的与对手打过一仗,总是在追逐之中渡过。夏天一身臭汗,与蚊虫鼠蚁作战的时候,倒是比与反贼作战的时候多得多。冬天冷得要死,在厚厚的雪地之中跋涉,连喝上一口热水都是奢望。

    现在,终于可以正儿八经的与对手面对面的打上一场,每一个辽兵的心里都是战意昂然,这几年钻山沟子,挨虫蚁咬得浑身是包的那口恶气,终于是可以出了。

    “全军出击!”张承佑一夹胯下战马,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对付这样一群泥腿子,张承佑不觉得还需要什么专门的战术,面对面的硬杠过去就行了,就像是碾子碾地一样,他要将对手全都碾平在他的战马之前。

    两军重重地撞在一起,正如张承佑所预料的那样,辽军就像是一把烧红了的火钳捅进了积雪之中,所过之种,叛军便如雪水一般迅速地被融化了。

    但渐渐的,辽军还是感到了一些阻碍。

    叛军的士气倒是异乎寻常的高昂。

    大概是这一段时间他们连连得胜的缘故吧,又或者是他们的人数是对手的数倍之多,开始之时,即便是张承佑势如破竹,但人数众多的叛军,仍然是悍不畏死地冲了过来,死死地纠缠着张承佑,阻碍着他向插着檀道济中军旗的山坡之上前进。

    檀道济立在山坡之上,看着张承佑所部,在层层叠叠的阻碍之下,虽然艰难但仍然一步一步地向着自己这里突进的时候,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不是他的士兵不勇敢,只是有时候勇气,当真不是取胜的钥匙。在敌我力量悬殊的时候,勇气,反而会让他们遭受更大的损失。

    就像现在这样,他的士兵们愈是奋勇向前,倒在辽军屠刀之下的人便愈多。

    叛军的刀,砍在辽军身上,迸溅出片片火星,一矛过去,力量还没有使足,便被甲胃阻挡着滑向一边,即便是伤了对手,却也一时之是难以致命,而他们要是挨了一刀,中了一矛,立时便会失去战斗力。

    “道真,汉城那边,都安排好了吗?”脸上波澜不惊的檀道济看着离自己愈来愈近的张承佑,问道。

    身边的檀道真点头道:“道林亲自去了。到时候,只要张承佑一败,汉城里的许多人就会明白他们该站在哪一边,他们本来就是墙上的草,只要确认我们获得了胜利,自然就会拼尽全力地助我们,以期在兄长您面前立下些功劳。”

    檀道济呵呵冷笑起来:“真要指望这些人来让我们高丽强大起来,无异于与虎谋皮,也罢,以后再慢慢地收拾他们。”

    檀道真道:“不错,先要处理了李载道,到时候张承佑的败兵,朝廷的败兵涌回到了汉城,那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谁能说得清楚呢,国主死于乱军之中,那也是谁也想不到的事情。”

    “唐人想在高丽构建国主与我的对立之态,好容许他们在中间渔利,呵呵,我来一个釜底抽薪,没了国主,我看他们还能怎样办?除了依靠我来稳定高丽局势还能怎么办?他们要从高丽出发进攻营州,少不了我们为他们提供辎重,粮草,民夫,除了我,还有谁能办到?还有谁能让他们毫无后顾之忧地向营州发起攻击?”

    “兄长算无遗策。”

    “什么算无遗策!”檀道济却是惨然一笑:“这是弱者的悲哀。道真,你率两千主力下去与张承佑打上一场,然后,我们便撤退吧!”

第九百三十九章:我自海上来(5)

    仙人岭,檀道济想要重新遁回山中的必经之地。

    此刻,这里已经被唐军完全占领,而奉张承佑之令绕道占领这里,堵截檀道济归途的耶律元,却正在与文福把酒言欢。

    “末将愿为老将军先锋!”耶律元敬了文福一杯酒,真心诚意地道:“末将乍归国朝,寸功未立,愿为老将军冲锋陷阵,生擒那张承佑,也可为耶律元晋身之资。”

    文福却是大笑:“耶律将军现在已经算是立了大功了。至于为先锋之事,倒也不必,老夫另有要事相托。”

    “老将军但请吩咐,耶律元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耶律元赶紧表态。

    “张承佑已经上当,这一战,他跑不了啦。”文福道:“但他这一支兵马,必竟亦是辽军劲旅,我亦要全力以赴,力求将其全歼,可这样一来,汉城那边的事情,我可就顾不上了。”

    “汉城?”耶律元有些疑惑:“张承佑倾巢而出,汉城那边,还能有什么事情?”

    一边的顾寒道:“我们需要提前占领汉城,确保高丽国主的安全。”

    耶律元也是聪明人,当即便明白过来:“老将军与顾参军是担心有人会对高丽国主不利?”

    “不是担心,而是肯定!”顾寒点头道:“汉城那边,忠于李载道的人,早就被张承佑弄死了七七八八了,剩下的那一些,都不过是墙头之草,风吹两面倒的货色,一旦张承佑失败,檀道济必然会派人去联络他们。而这些人为了在檀道济面前立下功劳,是不惮于再去做点什么更过份的事情的,反正这些年来,他们与李载道之间所结的怨恨,已经够深了。一举解决了李载道,反而是一劳永逸的事情。”

    “明白了。”耶律元连连点头:“我这边带兵绕道归去,以我麾下三千儿郎,替二位拿下汉城并且全须全尾地交到二位手中,不会有一丁点儿的问题。那李载道及其宗室上下,到时候保证也会一个不缺。”

    “耶律将军爽快。”文福大笑,“既然如此,喝了这杯酒,我们就各理其事吧!”

    三个酒杯叮的碰在一起,一饮而尽之后,耶律元便告辞而去。

    “老将军,顾参军,汉城见!”

    “汉城见!”

    辽军与高丽叛军的战斗,便如同以往无数次的翻版一模一样,当张承佑亲率精锐,击澡了由叛军大将檀道真所率领的主力之后,数万叛军便又作了鸟兽散。漫山遍野地都是叛军溃逃的身影。

    对于那些普通的叛军,张承佑视若无睹,只要不没眼色地挡在自己战马的前方,他压根就懒得理会,而是一门心思地盯着前面狂奔的那面檀字大旗。

    好不容易逮住了檀道济这个祸首,这一次,岂能还让他从手指缝儿里溜走吗?

    干掉了檀道济,则高丽之事可平矣。

    檀道济练兵打仗的本事一般般,但逃命的本事,这些年却倒真是历练出来了,张承佑虽然死死地咬住了他,但整整一天的追击,却仍然是没有找到与对手交战的机会,双方那么十几里道路的差距,硬是没有一点点缩小。

    不过张承佑倒也不着急,看檀道济奔逃的方向,仍然是往仙人岭方向,只要他往这个方向上逃,那总是会被耶律元给堵住的。

    翁中之鳖,这一次檀道济掉进了他的陷阱之中,休想再爬起来了。

    夕阳渐渐西下,前方的斥候如飞一般地赶了过来。

    “如何?”张承佑问道。

    “将军,檀道济在距仙人岭五里方向上的鸦雀岭停了下来,并且在哪里构筑阵地,似乎是要就地防守了。”斥候道。

    张承佑大喜:“看来他现在也晓得仙人岭是此路不通了,鸦雀岭那个小山包包,能让他坚持几个回合?传令全军,立即出发,活捉此獠,就在今朝。”

    一声令下,本来已经波惫的辽军,听闻目标就在眼前,被耶律元给堵住了后路,个个都是兴奋不已,早打早完事,然后便可以回兵汉城,去好好地享受一阵子了。

    每一次大战之后回到营地,总是会有各式各样的福利下发,便是女人,那也是不缺的,这也是张承佑为了稳定军心而使出的延揽士卒的手段。至于这样做,对于高丽本地人的伤害有多大,自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太阳完全落下山的时候,檀字大旗出现在张承佑的视野之中。

    辽军开始了最后的整军,在他们眼中,眼前的高丽叛军,终是上不得台面的,只看他们构建的那些防御工事,未免也太不专业了。

    或者是,他们还想与自己再打一场?

    “耶律元还没有来?”张承佑有些奇怪,按理说耶律元距檀道济比自己还要近,自己都到了,这家伙怎么还没有来?

    “这家伙又犯老毛病了。”身边一名牙将冷笑着道:“他知道这是檀道济最后的精锐部队,肯定难打,所以拖拖拉拉,只不过是想保存实力而已。将军回头要多敲打敲打这个蛮子,不能见了好事便不要命地扑上去,遇到一丁点难处立刻便裹足不前。”

    张承佑大笑:“下得力少,回头分战功,分战利品,自然也就少。”

    他自觉了解耶律元的心事,这家伙现在手里可就只有这三千骑兵的老本钱了,要是再折一些进去,他耶律元以后可就难混了。

    随着大唐再度崛起,大量的契丹人,开始进入北地内附唐朝,使得耶律元很难再招募到合适的人手,特别是到了高丽之后,更是死一个少一个。

    要是没了本钱,他耶律元自然也就一钱不值了。

    “休息一刻钟,然后进攻,天黑之下,拿下鸦雀岭,活捉檀道济!”张承佑厉声道。

    眼下,檀道济麾下那些乌合之众,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紧跟在他身边的,是他最后的核心部队,最多不过四五千之数,而现在,他的身边,足足还有近万士卒,或者一个冲锋,一切便都结束了。

    一刻钟转瞬即过,当张承佑所部重新整军,准备向鸦雀岭上的檀道济部发起最后的攻击的时候,一面大旗,却突然从鸦雀岭上竖了起来。

    看着那面旗帜,张承佑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使力地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之时,那面旗帜却是更加醒目了。

    大唐右金吾卫军旗。

    而随着这面大旗一起出现的,还有一排排全副武装的士卒。

    与此同时,檀道济的本部人马,纷纷向两侧退去,中间,全都让给了这些新出现的士卒。一员老将骑在马上缓缓出现,身后,一名文字大旗蓦然出现,迎风招展。

    “承佑小儿,还识得你文爷爷否?”鸦雀岭上,文福快活地举着马鞭,摇指远处的惊愕莫名的张承佑,大声吼道。

    双方相距甚远,文福的声音再大,也不可能传到张承佑的耳边,但鸦雀岭上千余名唐军,却在文福话音刚落的时候,同时大声重复着文福的喝问!

    “承佑小儿,还识得你文爷爷否?”

    大唐新任的右金吾卫大将军文福,此人原本是成德节度使李安国的亲兵将领,李泽上位之后,此人一度退出了一线领兵大将的行列,重新执掌大权并不久,这样的人,张承佑自然是认得的。

    不等张承佑明为什么文福率领的唐军会出现在这里,四周马蹄声声,一名名斥候狼狈不堪地从数个方向之上奔来。

    “将军,左翼发现唐军!”

    “将军,右翼发现唐军!”

    “将军,我们的后路被堵住了,是唐军,是唐军!”

    霎那之间,张承佑全身的血液如同被冻住了一般,整个脸上毫无血色。这一次战役从开始到现在的一幕幕在眼前一一划过。

    原来,从头到尾,被算计的那个人都是自己。

    唐军早就偷偷地抵达了高丽,而檀道济所谓的反攻,溃败,奔逃,只不过是要引诱自己入觳而已。

    “撤退!”魂灵儿刚刚回到身体之内,张承佑立即便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向汉城方向撤退。”

    四面被合围,唐军战斗力不是檀道济可以比拟的,他可没有信心能在对手的围攻之下获得胜利,孤独一掷,向后撤退,集中全部的兵力对后方来敌进行决死一击,或者还有生还的希望。

    能突出去多少,便是多少!总是要胜过被对手围得铁桶一般来慢慢地收拾。

    张承佑的决断下得快,但文福这样的老将却也算计得准,在他后方的,恰好就是唐军的主力,而在前方鸦雀岭之上,文福手中只有千余唐军再加上檀道济的主力。假如张承佑的胆子更大一点,直接向鸦雀岭发起进攻,倒还真有希望突破这里的防守,然后学着檀道济一般逃进深山去当土匪。

    可惜,张承佑是永远不会想到这一点的。

    他向后撤,指挥着他的主力,一头撞在了唐军的主力身上。

    当他作出了最后这一个看似正确实则错误的决定之后,这一战,便再也没有任何悬念可言,区别只是结束战斗的时间长短问题了。

第九百四十章:领地(1)

    马车在宽阔的驰道之上平稳地前驶,天气虽然炎热,但密闭的车厢内,却是凉意阵阵,一大盆冰块丝丝地冒着白气,让车内车外,完全是两个世界。

    李泽的对面,坐着已经督政一方整整两年的章循。与当年在李泽跟前相比,现下的章循,蓄起了整整齐齐的小胡须,看着比往日却是多了几分威仪。

    过去在李泽身边担任机要秘书的时候,虽然位置极其重要,人人都给他几分面子,但往来李泽身边的,无一不是高官显贵,章循自然也是小心翼翼。但主政一方之后,作为总督山东的一把手,那种身居高位的仪象,倒是显露无遗,一举一动之中,或许他自己并不觉得,但李泽却是感受到了他的变化。

    这便是位置的关系了。

    养移体,居移气,如今的章循,与李泽身边的那个书生可完全是两个人了。

    “路修得不错,两年时间,修通了青州至胶州湾的主干道,很不错。”感受着马车的平稳,李泽点头表示赞许。

    章循微笑着道:“山东各地的行政主官,基本上都是出自武威书院,大家都是受李相熏陶日久的人,对于李相的要想富,先修路的六字缄言,大家都是牢记在心中,上任之后,第一件事,总是把修路,排在第一位。现在各地的主干道大体都已经完工,下一步,便是枝干了,再用上五年时间,我觉得便能用一条条通衢大道将整个山东钩连起来。”

    “路好了,人员的流动便更加容易,货物的流通会减少成本,商品的交易便会繁盛起来,来往的人多了,本地人的见识,自然也会与日俱增,这是一个牵一而发动全身的事情。”李泽笑道。“你看看我们北方诸地,无不是如此。”

    “还有一点,我觉得在新归附我们的地方而言更重要。”章循道:“修好了连通各地的大道,官府对于地方的管控力量也大大加强了,我们只需要少量的武装力量,便能管控大片的区域,在减少了武装力量人数的时候,管控的效果却要大大加强了。如今沿着这些驰道,我们每隔五十里便修建了一个驿站,信息传递的速度大大加快。”

    “维持这些驿站,花费也不少吧?”李泽道。

    “基本上不用官府拨钱。”章循笑道:“各地驿站基本上能做到自给自足,有些大驿站,甚至还大有赚头。”

    “哦?”李泽大感兴趣,“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我们给了驿站很大的自主权!”章循笑道:“这些驿站,可以代百姓传递信件,寄送物品,可以将一部分房屋用来作为客栈,茶楼,酒馆等等。一些小的驿站基本上可以把运营费用赚回来,比方说养马匹的费用,还有那些信使的薪饷,大驿站从今年开始,已经能赚钱了。”

    李泽恍然。

    突然之间觉得有些惭愧,这些年来,自己在这方面已经很少去动脑筋了,究竟原因,主要还是现在朝廷在财政之上逐渐宽松,自己不再为钱犯愁,对于赚钱的心思,自己却是已经淡了不少,全都丢给了下面去做。而负责财政方面的夏荷,在金融财政方面自然是高手,但具体到这些事务之上,她就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了。

    “这是一个好法子。”李泽连连点头:“可以推而广之。你也知道,我们北地的驿站,每年都是靠朝廷拨款,算下来一年的花费着实不少。”

    “最开始做的时候,也是因为钱不够用。”章循道:“当时高密县的县令张果提出这个思路并在高密最先开始实施,效果显著,接着我便在整个山东推广。”

    “这个张果是个人才啊!”李泽笑道:“能想出这个法子来!”

    “张果毕业于武威书院的财金学院。”章循道:“当时他在高密,亦是处处缺钱,穷则思变嘛。现在张果已经是我们整个山东行省专门负责这一块的官员了。”

    “既然他们可以自己赚钱,自己经营,那么怎么保证官员的廉洁性以及他们赚钱的积极性呢?”李泽想到了一个问题,问道。

    “李相果然想得深远,一下子便点到了问题的关键处。”章循连连点头道:“张果现在正在为这个问题而苦恼。今年便出了一个案子,正是驿站系统内部的。而出事的这个人,正是当年张果的老部下,也是第一批经营驿站的官员。高密驿站是一个经营得极好的驿站,每个季度,能给高密财政上交上万银元的盈余,上季度末,这个驿站的主官在离任审计的时候,被监察院查出了贪污问题。”

    李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果然还是老问题啊。

    “这个人啊,是张果的老部下,有能力,也为驿站的推广立下了很多的功劳,你说他贪了多少嘛,也说不上,每个月,他为自己弄一百余两银子,一年多了,贪墨了一千多两。”章循摇头道。

    “这不是多少的问题,而是原则问题。”李泽打断了章循。

    “是啊,正是如此,所以张果纵然可惜,也没有说情,这个人现在已经去蹲监了。”章循道:“大好前途,毁于一旦,这一次离任,本来是要提拔他的。经由这件事,张果便在想,如何保证驿站既能经营好,又不出现这样的贪污问题。曾经一度,经果想将这些驿站完全拍卖出去交由民间来经营,可是这些驿站又还担负着不少的官府,军队甚至是内卫系统的书信往来。完全交给民间,也是不现实的,而且交给了民间,完全只想着了赚钱也是不行的。”

    “可以制定一定的奖励机制。”李泽道。

    “奖励机制?”

    “不错。”李泽道:“像这样的比较特殊的机构,可以与一般的官员有所区别。比方说,这个高密驿站,如果他们每个月能赚一千两银子,那么,便拿出一到两成出来,作为这个团队的奖励,赚得越多,奖励也就越多。当然,前提是在保证信道正常运营的基础之上,不能误了公事。”

    章循怔了片刻:“这行吗?驿站官员,可都是有品级的正式朝廷官员。”

    “他们是特殊的一群人。”李泽思虑了一会儿:“这件事情你提醒了我,在我们所有的国家经营的生意之上,都可以推行这样的一种制度。这几年来,**高发地,都是在我们的商务系统里,这个高密驿站的官员只贪了千把两银子,还真排不上号。但如果我们给这些人一定的奖励,我想,虽然不能杜绝贪腐,但总是能大大减少的。这些人每年过手的钱财都难以计数,但他们能拿到手的,却是少得可怜的固定的薪饷和一些官员福利,而与他们打交道的,都是一些出手豪阔的大商人,也难免会心里出现不平衡。”

    “李相,我们大唐官员的薪饷,福利一点儿也不低。”

    “人和人的认识是不同的,你不能用你的道德标准来要求别人。”李泽摇头道。“告诉张果,让他在山东试行这个机制,算了,你让人把他叫来,等我有空的时候,好好地跟他谈一谈这方面的事情,如果行之有效,那么,便可以大面积推广。”

    “好。”章循点了点头。

    放下了这件事,李泽却是笑看着章循,道:“一别两年,坐镇一方的感觉如何?”

    “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章循老老实实地道:“以前在李相身边,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在您身边的时候,我虽然也与闻要务,但大体上都是一些宏观层面的大政策,大方略,即便是我有时候做错了,有李相,还有那么多的部院大臣,总是能给我及时地指出来。但督政一方,大事小事都要与闻,而且我是这里的最高首脑,我错了,却是不见得能有人给我指出来,那便是会祸害一大片。有时候我不经意间的一句话,传到了下面,却成了下头官员们认真执行的指示,也让我很是苦恼,现在我是在说任何一句话之前,都要在脑子里转上几圈。想想这句话说出去会不会造成一些不好的影响,远远没有在李相跟前来得快活啊!难,太难了。”

    李泽大笑:“这才是正常的,跟我的感觉一样一样的。不过你在山东,做得还是很不错的。章公很是为你骄傲啊!”

    “在李相身边做了这么做,学到了很多东西。”章循道。

    李泽微笑着转头看向窗外,驰道两边,大片大片的麦田,已经到了收获的季节,每一块地里,都有无数的人在挥镰奋战。其中一些人,却是让李泽眼前一亮,那些人虽然基本上都光着膀子,但脖子上,却都系着一条红巾,即便是天气如此炎热,却也没有摘下来。

    那是义兴社员。

    顺着李泽的目光看过去,章循道:“这两年,义兴社在山东的发展还是很快的,这是义兴社组织的互助组,帮助百姓们收割。收割的好天气就这么几天,要是误了时,雨一来,收成可就大受影响了。”

    “今年看来是丰收了?”

    “丰收了!”

第九百四十一章:领地(2)

    李泽自出武邑之后,并没有直接前往洛阳。

    曹煊在长垣被柳成林击败之后,退往汴州。但他在汴州并没有坚持多久,随着柳如烟拿下许昌,田平占领滑州,尤勇与柳成林两卫联军直逼汴州,汴州已完全不可守。稍作抵抗之后,曹煊率领残余主力退往了洛阳。

    至此,河南大部分地区,基本上已经全落入到了唐军之手。在石壮率领的右威卫攻破陕州之后,洛阳已经呈现出三面围攻之处。

    已经日渐势穷的梁军,在洛阳守将徐福的指挥之下,集结了包括曹煊在内的十万守军,准备在洛阳与唐军决战。

    这一战,双方集结的军队超过了二十万大军,是近年来罕见的大规模的军事对抗,李泽在任命了老成持重的老将尤勇为前方总指挥,负责协调四支卫军部队的攻防之后,自己倒是不急于去洛阳了。

    他很清楚自己的长处所在,去洛阳,最大的功能,就是鼓舞士气,这样的大规模的战事,他从来没有经历过,更没有指挥过,去得早了,反而让前线将领们束手束脚,事事请示,样样汇报,反而不美。

    他至今仍然还记得当年在大青山伏击苏宁来暗杀自己的那支骑兵部队时闹得笑话,从那时起,他就知道,两军对垒,远远不是自己所想得那样简单。虽然自己也读了不少的兵书,但纸上谈兵和实际指挥完全是两码事。

    既然不擅长,那自己就做一个旁观者好了,需要自己去擂鼓助威的时候,适时出现在战场之上就好了。

    自己要做的,是管好人,用好人,如此而已。

    所以出了武邑,他便径直往山东而来,他准备借此机会,好好地巡视一遍那些新归附于自己统治之下的领地,山东是第一站,江苏,浙江,安徽,他都要走上一遭,最后才会抵达真正的目的地,洛阳。

    反正几十万大军对垒,也不说打就能打起来的,光是双方斗智斗勇的军事布署,都需要不短的时间。

    山东已经被章循治现了两年有余了,发展的势头还是不错的。这让李泽对于昔日的贴身机要秘书相当的满意,从自己身边出来的人,来到下面做实事,要是做得不好,他的面目也未免无光。

    而章循也将李泽的此次巡视视作了对自己的一次大考,而且李泽出了青州之后,便让护卫的军队分成了两波,一波在前面探路,一波在后面断后,前后都相隔了约十里路,跟在他们身边的,只不过有十几个精悍的贴身卫士,颇有些微服私访的名义,让章循还是有些担心。

    但他的反对无效。

    “用不着担心,在你章总督的治理之下,难不成大天白日的,还会有人能袭击我吗?”李泽笑道。

    “真还是有些担心的。”章循老实地道:“虽然山东这两年来发展很好,但仍然有匪流盘踞在深山老林之中不愿意出来。他们中,有的是当山大王当习惯了,不愿意老老实实下力赚钱,有的却是被这些年打来打去的仗给搞怕了,情愿藏在山上。后一种人倒还罢了,前一种,可就真都是一些亡命之徒,啥事儿都干得出来。”

    “对这两种人,你是怎么应对的呢?”李泽感兴趣地问道。

    “对前一种人,没啥好说的,只能是武力剿灭,只不过他们所踞之地,多是易守难攻,更重要的是,很难找到他们的人,部队一过去,他们消失的无影无踪,部队一走,他们就又出现。实在是让人头疼。而对于后一种人,我们就是派人上山去规劝,努力地寻找一些他们的亲朋故旧去劝他们下山。”章循道。

    李泽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样的一些本性顽劣的匪徒,的确是难以对付的。大军出动不值得,完全没有性价比,小股部队又占不了什么便宜,端地令人头痛。

    “不过随着山东发展越来越好,这些人的日子倒是越来越难过了。再过上两年,或许就能销声匿迹。”说到这里,章循却是又兴奋了起来:“山下的百姓日子越来越好过,愿意上山为匪的人,基本上已经没有了,他们已经没有了兵源。即便是原有的那些,偷偷摸摸的逃下山的也越来越多,像最大的一股盘踞在梁山之中的匪徒,根据最新的情报,他们现在只剩下千把人了。我们在周边设计了很多的卡点,但凡他们有出山的迹象,立即便能发出讯息。而现在,各地的民防也已经日趋完善,大量的退役军人被组织起来在农闲的时候进行一定的军事训练,一旦有事,便能一村一镇一县的迅速集结,梁山匪徒下山了多次,但都集中在我们刚刚占据整个山东之时,近一年来,他们只下山了两次,袭击了我们的两个村屯,但在村屯里的民兵们奋力抵抗之下,在周边村落的迅速支援以及县里驻军的快速出击之下,他们都是大败亏输而去。”

    “日子好过了,自然不会有人愿意去当匪徒。”李泽笑着,心时却想梁山果然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匪徒盘踞的好地方啊,只是不知,以后还会不会出现梁山派一百单八好汉。不过只要自己建设起来的新王朝能够永传下去,大概率的这些好汉们,都会成为守法的好百姓吧。

    “所以,经济民生,还是第一位的。”章循点头道:“安乐详和的日子谁都向往,但想要过这样的生活,首先便要有钱。”

    “说得很好,山东有你这样一位总督,我觉得他们过上真正的好日子的时候已经不远了。”李泽抚掌叹道。

    “想要达到武邑百姓的生活水平,起码要十年以上的经营。”想起武邑的繁华,章循摇头道。

    “慢慢来,一旦这世道真正太平了,百姓真正开智了,他们能爆发出来的能量,是你所难以想象的。而官府,只需要做好积极的引导,就可以了。”李泽道:“武邑的繁华,是因为那里现在是我们的政治中心,也算得上是商业中心,大量的富人聚集在哪里,钱来得容易,生活水平自然就提高得快,但真正的根子,还是在些一刀一刀收割的庄稼之上,还是在那些日夜不停几班倒的工坊里,还是在哪些南来北往的商贾身上,还是在那些不惧风浪远航异国他乡的船队之上,也在那些学堂里的琅琅读书声中。”

    “李相说得极是。想要大厦能经历得起狂风暴雨的侵打,这地基,就得筑牢实罗。”章循道:“臣愿为李相一锤一锤地将这地基夯得无比瓷实。”

    李泽拍了拍章循的肩膀,点了点头。

    “打下这天下,只是第一步而已。治理天下,才是真正的难题,而要将好的势头一直保持下去,就更难了。”李泽道:“章循,我想你现在也很清楚了,我李某人已经下定决心要代唐自立了,因为我觉得,我能更好地治理这个天下,能让百姓过上更好的生活。”

    “李相早就该下这个决心了。”章循笑道:“这是上天赋予您的责任。”

    “我从来不怀疑我能轻松地一统天下,但是随着这个步伐愈来愈快,离这个目标越来越近,我却越来越苦恼。历代开国皇帝,哪一个不是英明神武呢?那一个不是在上位之后,立即便休养生息呢?但往后去,却总是不能避免一代一如一代的悲剧,最终王朝走上崩溃的道路,自汉以来,没有那个能避免这样的历史循环,我们怎样才能做到长治久安,做到永传万世呢?”李泽道。

    章循张了张嘴,脑子里瞬间掠过了很多个答案,却又全都一一被否定,那些答案,历朝历代都实验过了,但并不能改变这个结局。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么远的问题,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回答。

    看着章循变成了哑巴,李泽笑道:“这个问题你不必马上回答,好好地想,我们以后还有好几十年的时间来想,来做,同样的问题,我也问了像杨开,像曹璋这些义兴社的头头脑脑们,我也给他们布置了相关的任务。这一次,我还会去问问陈文亮,徐想等人,你们这些人,都是接下来新朝的骨干力量,你们都是接受了武威书院多年教育熏陶了的新一代的高级官员,或者,你们能给我一个新的答案,像你的父亲,曹信,还有那些在武邑的老一辈的掌权者们,都无法给出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案。”

    “李相,我会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的。”章循道。

    “历朝历代,每一位开国皇帝都会想到这个问题,但最终都没有解决,我希望,我们能够最终解决这个问题。”李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章循没有随声附和,这个问题,他只是浅浅地想了想,便觉得题目太大,难度太高了。

    李泽转头看向窗外,窗外依然是金黄色的麦浪随风起伏,不过田间的人头,却是极少了。

    章循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解释道:“李相,义兴社组织的互助组,只能一地一地的帮着收割,山东历年战乱,人丁本来就不足,这一次大战,又征调了不少的民夫,人手就更不足了。不过您放心,互助组一定会抓紧时间帮着将秋粮收割完成的。”

第九百四十二章:领地(3)

    巴老头勾着腰,目瞪口呆地看着从那辆好大的马车上下来的人,脱了外袍,只穿了一件短褂子,又从自家老婆子手里把镰刀拿了过来。

    这人一看就不是下力气的人,随从都有十好几个,还个个都带着刀。看那一身肉虽然精壮,但却白白的,比他在镇子里见过的那些大姑娘还要白呢,这是个干活的把式?

    “这位郎君!”巴爷偷偷地看了这人身后那些按刀而立,虎视眈眈的壮汉,又把视线收了回来,眼前这位郎君笑嘻嘻的,倒不像是一个坏人。“这些事情,都是我们这些乡下人做的,您是尊贵人,哪能做这些事情呢?”

    李泽笑吟吟地挥了一下镰刀,道:“巴爷,不要小看我,我也是会割麦子的。”

    说完这句话,李泽提着镰刀,大步走向了麦田。

    巴爷楞在了哪里,不知怎么办才好。身后,三个女人,四个娃娃,也都桩子一样站在哪里,他们纯粹是吓得不敢动了。

    陈文亮走到了他们跟前,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摞银元,递给了那个明显有些痴傻了的老妇人跟前,将银元塞进了他们手里,道:“我家公子今天主要是来…呃…这个体验一下生活,所以,这个……”陈文亮转头看着巴爷,接着道:“巴爷一看就是老把式了,我们公子只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要是您能让他知难而退,那我还有这么多的银元给你,如何?”

    看到白花花的银元,巴爷的眼睛珠子顿时亮了,一提镰刀,转身也是大步走向了麦田,公子哥儿,不过是一时兴起,打下了他这股劲头儿,自然也就没兴趣了。

    李泽走到田边的时候,转头看着章循陈文亮等人,大声道:“你们矗在那里干什么,一起来干!咱们今天帮着巴爷把麦子收了。”

    章循一怔,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看到李泽肯定地点头,当下亦是一笑,摇了摇头,走到一边那几个女人身边,从他们的手上拿过来把镰刀,跟着李泽走向了麦田,陈文亮楞怔了片刻,只好也取一把镰刀,紧跟两人下了田。

    十几个护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剩下的几把镰刀肯定不够他们使了,大家呛啷一声,拔出了腰间的刀,齐唰唰地走了过去。

    李泽的确会割麦子。

    章循也会。

    反倒是陈文亮是真的不会。李泽是因为每年的春种秋收都要为天下表率,都要下田去干上那么一小会儿的。而章回自诩耕读世家,自小章循也会这些事情。而陈文亮自小家里就全力供他读书,别说是农活了,别是轻松的家务事也不让他沾手。全家都把希望放在他的身上,他倒也不负一家人的希望,的确靠着读书读出名堂。但这些农活,却真是不懂了。

    看着其他人下了田立即开干,他看了半晌,这才开始笨手笨脚地开始了收割。

    不过会干不等于就干得好。

    这一动手,马上就分出了高下。

    李泽和章循都是伸手抓住一把麦杆,挥刀割下一束,放在一边,然后再割下一束。那些护卫们虽然拿着的是横刀,但这些人却是拿出了上战场砍人的气势,两人一左一右站立,横刀一挥,哗拉拉地就倒下一片,然后另一个人则跟在他们身后将倒下的麦子拢到一起。干上一阵子,身后一人便上前替换一个下来,三个轮转,保持充沛的体力。

    不过这些人在收割的时候,倒也没有忘了自己的职责。处在一块麦田里,他们却是有的快,有的慢,有的甚至还拉在李泽三人身后,恰好便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李泽围在中间。

    巴爷这个老把式的动作就不一样了,别看六十出头了,但一弯腰,左手一拢,便是一大片麦子,然后右手一钩,一大片麦子便倒伏下来,然后脚贴在地上往前一收,一大片麦子便拢成了堆。

    转瞬之间,与巴爷肩并肩的李泽,便只能看到巴爷的屁股了,再过一小会儿,越拉越远。

    田埂上的几个女人和娃娃也回过神来,赶紧跑了过来,跟在众人身后收拾割下的麦子,用草藤将麦子打成捆,然后扛到了田埂边。几个女人别看个头小,力气倒真是不容小觑,一大捆麦子,用一根羊叉叉起,一弯腰往肩上一扛,然后就大步走到田埂边,整整齐齐的码好。

    “果然是术业有专攻啊!”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再看一看裸露的双臂之上出现的密密麻麻的红点子,感受着那痒酥酥的感觉,李泽叹了一口气。巴爷一个人,都快赶上自己那三人一组的护卫了。

    “相爷,差不多了,您歇着吧。”陈文亮溜到了李泽的身边,低声道。“护卫们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割完了。”

    李泽抬头看了看天色,笑道:“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力量,我虽然速度慢,但多割一束,巴爷就可以少割一束嘛,干活,陈文宙,你可落在最后哦。你们几个,别磨洋工!”

    那几个本来拉在后面的护卫,见到李泽的手指头指向自己,也只能无奈地加快了速度,瞬间便超越了李泽等人。

    陈文亮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挽起袖子的地方,那里,也与李泽一样,布满了红斑点。

    巴爷很想用自己的速度吓退李泽好从陈文亮手中换另外一些银元,但眼前的这位看起来娇贵的郎君,虽然割得慢,看起来极辛苦,但却居然一直挺了下来,而且他的那些护卫的速度真不慢,看样子,今天自己能将家里的麦田都收割完了。

    这样看来,剩下的银元是赚不到了,有些可惜,唯一的收获,就是家里的女人和孩子们可以少受一些累。

    太阳落下地平线的时候,巴爷家里的麦田终于全都收割完了。

    李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句实话,他是真的累坏了。这比他平时习练武艺累多了,现在的李泽,习练武艺,更多的是一种习惯,一种对身体的锻炼,与眼前的这种长期勾着腰劳作,完全没有可比性。

    以手抚腰,看着田埂边上一捆捆的麦子,李泽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了一种自豪感,虽然自己只割了这么一垄。

    “巴爷,过来歇歇,陪我说会儿话,剩下的事情,交给他们去做。”李泽冲着巴爷招招手,道。

    巴爷不敢不过去,走到李泽跟前,李泽一屁股坐在一捆麦子上,裸露的手臂这个时候赤红一片,倒是不像最开始那么痒了,瞄了一眼巴爷的黑黝黝的臂膀和有些松驰的上身皮肉,全是啥事儿也没有。

    “巴爷,坐哪吧,陈文亮,弄点冰饮子过来,哦,每个人都弄一杯过来。”

    李泽随行的马车里,是长期保存着冰块的,而各种味道的饮子也是长备的。听到李泽的招呼,陈文宙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叫了一名护卫,赶紧前去置备。

    李泽将一杯冰饮递给了巴爷,道:“巴爷,喝一口,去去乏!”

    巴爷一口饮尽,却是骤然睁大了眼睛,半晌,才咂巴咂巴嘴,而那几个女人也是一般无二的表情,那几个娃娃,甚至还伸着舌头去舔杯壁。见到此状,陈文亮倒是不用李泽再招呼,立刻又为他们弄了一大壶过来,每人杯子里倒满。

    “这是加了冰的,不能多喝!只能再喝一杯了。”他低声道。

    “巴爷,怎么家里没见到壮劳力啊?”李泽小口地啜着冰饮,问道。

    巴爷叹了一口气:“郎君,本来有两个儿子的,可是打仗,原来的官老爷们拉丁,把两个儿子都捉去了,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这不,家里就只剩下我们老两口,二个媳妇,三个娃娃,哎!”

    李泽顿时沉默了下来,半晌才道:“现在日子还过得去吗?”

    “现在好多了。”巴爷情绪也是低落了下来,“来了新的官儿,倒是与以前的不太一样,给我们分了田地,还盖了新房,家里一共有七十亩地呢!日子好过得多了。”

    “田地和新房都是官府白给的?”

    “当然不是,官府说了,这些都是卖给我们的,我们没钱买,便有个什么武威钱庄借钱给我们,但不要利钱。每年都要还一部分,分十年还清呢,我身子骨还好,努力再活十年,把债还轻,这些土地,房屋便都是我家的,能在有生之年给子孙们置一点家产,也就死而无憾了。”

    “七十亩地,你家种得过来吗?”

    “现在官府还是很好的,春耕的时候,都会派人过来帮忙的,咱们这里的县令,今年春耕的时候,还带着人来帮我种地了呢!”巴爷很是自豪地道。

    “那你觉得现在的官比过去的官怎么样?”

    “那不能比!”巴爷连连摆手:“现在的官儿,才是我们真正的父母官儿呢,我活了一辈子,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呢!我们这时的人啊,就盼着这位县令一直在我们这里当官儿才好呢!可千万不能把他给弄走了。”

    李泽哈哈一笑:“那他要是升官了呢?哪可是好事啊,你们也不愿意让他走?”

    巴爷楞了片刻,才小声道:“按我的私心,自然是不希望他走的,要是换个人来,谁知道又是啥光景啊!”

    李泽笑道:“这个巴爷您放心,就是换个官儿来,官府的这些政策啊,也绝对不会变的。”

    “那敢情好啊。”巴爷道:“上一次县令来咱家的时候,也说过现在咱们大唐最大的官儿是李相爷,这些事儿啊,都是李相爷让他们做的,让我们放心干,只要李相爷还活着,这些事儿,就绝不会改变。所以我们都在家里摆一个李相爷的长生牌位呢,都指望着李相爷长命百岁呢!”

    李泽开心大笑,“那你觉得李相爷长得是个什么模样呢?”

    巴爷想了半天,才道:“应当是庙里的那些菩萨模样,只有菩萨心肠,才能念着我们这些人吧?”

第九百四十三章:领地(4)

    像庙里的菩萨一样!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这些人,都是李泽身边的人,自然不像外面不了解李泽的人是截然不同的。他们了解李泽,除了敬畏之外,他们也清楚,李相在大部分时候,与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一样的有普通人的喜怒哀乐。

    看到三个妇人正在合力将麦捆往平板车上码,李泽挥了挥手,几个护卫便走了过去,顷刻之间便将麦捆码好。

    “怎么没有看见大牲口啊?”李泽东张西望,没有看见牛骡之类的牲口。

    “家里有一头牛的,不过牛都金贵啊!一头牛值十个银元呢,除了必要的耕田,像这样的活儿,我们自己能干的,都不劳动它!”巴爷道。

    李泽眨巴了一下眼睛,半晌这才反应过来。

    “有人拉回去?”

    “不重的,老汉儿在前面拉,他们在旁边后边推,几个来回,也就全都拉回去了。”巴爷笑着道。

    李泽点了点头:“巴爷,今日天气晚了,我能去你家里叼扰一餐吗?嗯,这个我们人多,当然会付给你银钱的。”

    “郎君说那里话来,你们帮我收割了这么多的麦子,我管一顿饭算什么,就是乡野简陋,没什么好吃的,怕不合郎君胃口。”巴爷赶紧道。

    “我这人不挑,山珍海味也吃,粗茶淡饭也喜欢。”李泽站了起来,对陈文亮道:“安排一下,帮巴爷把所有的麦子都运回去。”

    典型的农家院子,占地颇广,土砖垒成的半人高的围墙,是一幢一主二厢的盖着茅草房子,房子也是用土砖垒成的,很是简陋,但却胜在宽敞。

    一进院子里,便看到大群的鸡鸭正聚集在鸡舍之前,见到巴爷的老伴,顿时便都咕咕的叫了起来,鸡舍旁边的棚子里,几头猪也都将两个前蹄趴到了短墙之上,叫个不停。

    巴爷的老伴进屋里舀了一瓢挑择出来的瘪麦粒,抛洒在地上,鸡鸭立时便不再叫唤,窜来窜去的转瞬之间便吃了个一干二净,然后便安静地排着队,顺着一个小洞口钻了进去。

    两个儿媳妇走到猪舍前,往小木墩儿上一坐,一人一把菜刀,咚咚有声,转眼之间便剁了一筐青菜,倒进了猪食槽之中。

    “再养一条狗,可就全齐活儿了。”站在院子当中,看着这样的生活气息,李泽笑着对巴爷道。

    “我们这里现在蛮好的,倒也不用养狗,养狗要不少粮食的。足够多养一个人了。”巴爷笑着道。

    “巴爷,我看你的日子过得还可以嘛,不至于连条狗都养不起吧?”李泽问道。

    “跟过去比起来,日子的确是好过多了,不过还欠着一身的帐呢!”巴爷连连摇头道:“这房子,土地,还有这头牛,都是欠着钱的呢!虽然说是十年还清,但老汉儿还是想每年多还一点,早点还清,无帐一身轻呢。老汉不想把帐留给子孙。”

    李泽点了点头,他很想告诉眼前的这位老汉,不要利息的钱,尽管慢着还就是,但他也清楚,巴爷的想法,只怕是绝大部分老百姓最朴素的想法。

    不想欠帐。

    这与现在很多的大商人完全不一样,那些家伙,想法设法地想从钱庄贷款呢!

    当然,老百姓们提前还这种没有利息的款子,对于朝廷自然是好处多多的,资金越快回笼,便能做到更多的事情。

    “杀两只鸡,再杀两只鸭子。再把两只腊猪蹄都拿出来。”瞅了一眼李泽一行人,巴爷吩咐两个儿媳妇,虽然有些心疼,但先前这位郎君给了一摞银元,足足五枚呢,那尽其所能地招待这位郎君一行人,也是应当应份的。这些东西都是自家产的,一个银元都不值呢。

    “不用不用!”李泽连连摆手,道:“巴爷,不瞒你说,我们这些人,大鱼大肉都吃惯了的,正想清清肠胃,吃点素淡的小菜饭呢。”

    “这怎么好意思呢?”巴爷看得出来,眼前这位郎君是特意给他省钱呢。

    “我们啊,的确想吃一顿小菜饭,算是换换味。”李泽笑着道:“这鸡鸭都正下蛋呢,宰了多可惜。”

    “那把两只猪蹄煮了,郎君,你要再拒绝,我可就没脸了。”巴爷坚决地道。

    “行,那就两只猪蹄!”看着对方诚恳的脸,李泽点了点头。

    几个娃娃搬了一些小木凳放在院子里,外头清凉,屋里头却是闷热。巴爷弄了一束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干草,点燃了放在院子一角,一股淡淡的味道在院子里漫延,有些肆虐的蚊虫倒是马上减少了许多。

    “现在这些鸡鸭每天都能下大约五十个蛋,每天都有小贩上门来收,农忙时候,都是卖给小贩,不忙的时候,我都是自己去集市上卖,每五个鸡蛋能多卖一文钱呢!”巴爷明白眼前这位身份贵重的郎君,对这些家长里短的小事是真的很感兴趣,便也捡这些乡野趣事来说,果然,李泽听得极其入迷。

    “家里还养了几头猪,其中一头是老母猪,去年我运气好,老母猪一口气下了十二个猪崽子,为了侍候它,一家人都没睡呢!今年希望还有这样的运气。一头小猪崽儿,现在能卖五百文呢!”

    “巴爷现在一共还欠多少钱啊?”李泽问道。

    “还欠很多呢!”巴爷扳起了手指头:“这幢房子盖起来,花了二十个银元,七十亩地都是水浇地,每亩地五个银元,便是三百五十个银元,一头牛值十个银元,还有其它杂七杂八的,也有几十个银元。”

    这么算下来,便有四百多个银元,也就是四百多两银子了,对于普通人家来说,的确是一笔巨款。

    “去年还了多少?”

    巴爷顿时笑开了花:“郎君,去年我还了整整一百个银元呢!去年丰收呢,官府卖给我们的小麦种真是不错,每亩地足足收了五百斤,每斤五文钱,这便赚了一百多个银元呢,其它的杂七杂八的加起来,也有几十个银元,我们一家子也花费了不了多少,今年听说麦子要涨价呢,那就赚得更多一些了。我估摸着,用不了五年,便能还清所有欠帐了。”

    今年因为要打仗,所以粮食价格会相应的上涨,对于这些农夫来说,的确可以赚得更多。

    “每年给官府交的赋税如何?”

    “现在的官府好着呢,比过去交的少多了。”巴爷道:“七十亩地,每亩地是五百文,然后就是人丁,每个人一年也是五百文,我们一家子,每年要交给官府的,也就是四十个银元左右。”

    “那你觉得是多还是少呢?”李泽笑问道。

    巴爷也是笑了起来:“我们小老百姓,自然是觉得越少越好。不过可不能人心不足罗,现在已经是很好的了。交了这四十个银元,官府都不再找我们收其它的费用了,跟过去大大不一样,过去啊,总是有好多好多突然增加的税赋,要是不交,便抓人呢!再说了,现在的官府还给我们修水渠,修水库,修道路,干一天还有工钱可以拿呢,过去,都是白干呢!听人说,是李相爷免了我们的徭役呢,这是一个好官啊!”

    过去的徭役,对于老百姓来说,就是悬在头上的一柄利刃,而李泽则是直接免除了徭役,由官府出钱购买,对于当下来说,的确是彻头彻尾的一次大变革。

    “那巴爷你觉得,官府还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好,需要改进的呢?”李泽问道。

    “已经做得很好了,千万不要变来变去的。”巴爷连连道:“就这个样子,我们就觉得挺好的。”

    李泽一笑置之。看着院子里三个娃娃,问道:“三个孩子怎么不去上学呢?”

    “本来是上学的。”巴爷道:“镇子上有学堂的,还不要钱,不去上还不行,里长会来责问的,家里有孩子不上学的,要加税呢!不过这不是秋收嘛,镇子里的学堂都把娃娃们放回来帮着秋收呢,虽说也帮不了多少忙,但能帮着照看一下家里,也是极好的。”

    “读书好,读了书,见识多了,以后能赚更多的钱。”李泽笑道。

    “读书人尊贵呢,我倒也不盼着我家能有个真正的读书人,能识文断字能算帐,就很好了。”巴爷笑道。

    说话间,饭菜倒是已经做好了。

    把新鲜的疏菜剁碎了与面和在一起,蒸成的麦饭,果然是另有一番风味,猪后腿煮熟了,切成薄薄的片,摆在大碗里,晶莹透亮,再配上咸菜,菜汤,累了大半天的李泽胃口大开,竟是连吃了三大碗才摸着肚子停了下来。

    高密县令正在心急火燎地往着这里赶,得到消息之后,他一颗心顿时就七上八下起来,当官的,最怕就是上司微服私访,这要是那些下面的人胡说八道一通,搞不好他这几年的辛苦,就全都化为泡影了。

    好不容易赶到了巴爷家的时候,正好看见李泽一行人告辞离开。这位县令巴爷是认识的,看到他在李泽面前的恭敬模样,倒也不以为意,这位肯定是贵人,而且是比县令大得多的贵人,因为在交谈之间,这位郎君,对县令可是直呼其名的。

    “做得不错!”上马车之前,李泽笑着对这位县令说了一句话,顿时让这位县令通体舒泰,回头看了一眼巴爷家,决定等送走李相之后,一定要回来好好问问巴爷都说了一些什么,然后要好好地报答一下这位老汉儿。

    县令很清楚,这位巴爷说得一番好话,可比吏部的考核只怕还更要有效用。

第九百四十四章:刺杀

    老百姓的日子的确是好过了。

    但仍然很辛苦。

    像巴爷这样的家庭,李泽一路行来,见到了很多。

    让李泽开心的是,他看到了这些人眼中对未来的希望,那一份憧憬,无疑是最为珍贵的。只要希望还在,人就有拼搏的动力,就会为了希望中的幸福生活而努力下去。

    巴爷六十出头了,看起来精神头儿却是极好的,支撑他的,也就是这份希望了。为自己的子孙后代挣下一份家业,永远是中国人最为朴实,最为纯真的愿望,也正是因为这一代代的努力,才会造就一个富裕,强盛的大中华。

    “当初你坚持要以贷款的方式来出售土地等生产物资,而不是与北地一样实行免费的分配,现在看起来是对的。”李泽道。

    章循道:“一地一策而已。当时您在北地施行的政策是符合北地当时的实际情况的,而在山东,我认为这样做,更能激发百姓的动力。”

    “不错,像巴爷这样的人,会因为你的这条政策而多活一些年头。”李泽笑道:“学堂,医馆这些东西,普及得如何了?”

    “国立医馆已经开到了镇一级,确保让所有的百姓都能看得起病,吃得起药。”章循道:“不过学堂就要困难一些,这里老百姓对于读书识字并不是那么热衷,越贫困的家庭越是如此。而让女孩子就学,就更困难了。现在只能采取一些强制性的措施,但这引起了相当程度的不满,好在官府在其它方面做得不错,将这些不满的声音压下去了。”

    “这是正常的,越是富裕的地方,便越是重视教育。”李泽道:“所以我们在最开始的时候,必须要实施一些强制性的措施,大家的日子终归会是越过越好的,但孩子们的年龄却是不等人的。”

    “等到山东的财力有了增长之后,我会在这个方面多增加一些拨款,加大这方面的力量。”章循道。“这两年,实在是有些顾不过来。”

    “饭只能一口一口地吃,路只能一步一步的走,究竟要怎么做,是你们地方政府的事情,朝廷只会发出一些宏观上的指导性的意见,正如你先前所说的那样,一地一策,如果一成不变,死搬硬套,指不定就会水土不服,把好事情给做得拧巴了。”

    “李相英明!”

    李泽瞅着章循,笑道:“你以前跟在我身边的时候,可是从来不说英明不英明的,现在可是变化不小。”

    章循亦是笑道:“以前我是李相的私人机要秘书,算是私臣,现在我是山东总督,自然与以前是有些变化的,不过对李相的心,却始终如一。”

    李泽失笑。

    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热气立时便扑面而来。现在他所处的这家驿站,就是高密最大的驿站。占地数亩,前面是酒楼,中间是客栈,最靠里,才是驿站的核心所在,后院的马棚里,养着近二十匹好马,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如今整个驿站,自然全都被李泽及其属下全都包了。

    “驿站设立在县城之外,最早是为了信使能够不受夜晚城池关闭的影响,在有紧急任务的时候,可以更方便。”章循走到了李泽的身边,道:“不曾想,后来改变了经营策略之后,这外面倒是兴旺了起来,依傍着驿站,很多的商家也都开始在这里建起了许多的商铺,连带着地价也是连连上涨,这里原本是一片不适宜种庄稼的荒地,现在的地价,却比最好的良田还要值钱,一亩地,要值上百银元。”

    “这便是商业的连带效应了。”李泽道。“那个张果什么时候能到?”

    “我已经派了人回去叫了,等我们抵达胶州港的时候,他就应该能赶来了。”

    “很好,这个人能想到这些,很了不起,我见一见他,如果还不错,你能不能忍痛割爱?把这员大将送给我呢?”李泽笑问道。

    “李相能看上我们山东的人,是我章某人的荣幸,李相是准备在全国推广这套驿站系统吗?”章循道。

    李泽点了点头:“现在北地的整个驿站系统虽然完备,但每年财政上的投入也的确不少,如果驿站系统不但能很好地完成本身的任务,而且还能创收,自然是极好的。而且,这样的驿站系统,对于情报收集各方面也是最佳的所在,我想,田波也会感兴趣的。”

    因为章循是从李泽身边出去的人,李泽说起话来,也就没有什么遮掩。

    听了这话,章循沉默了片刻,却道:“李相,我觉得内卫的权力不应该过大。他们不受监察,而且在财务之上又能独立自主,时日一长,不免会成为尾大不掉之势。”

    “你是怕我将业搞特务政治?”李泽转头看着章循。

    章循挑了挑眉,没有做声,这相当于变相的承认了。

    “也就是你,敢跟我说这样的话。陈文亮就不会。”李泽笑道:“但是凡事有其利,便有其弊,没有什么是百分百都是好的,我们受了他的好处,便得忍受他的坏处。不过对于内卫的监察,我已经在考虑了,我准备成立一个专门的情报委员会,这个委员会里,不但会有内卫的高级官员,同样地也会吸纳一些其它高级官员进入内里,专门负责整个内卫的运作和监察。”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是觉得妥当了。”章循点头道。“陈文亮与我不太一样,他起自寒微,一路辛苦才有了今日的成就,自然就更谨小慎微一些,不过我认为,在李相跟前工作,他这样的人,比我要更适合一些。”

    李泽大笑:“陈文亮可是以你为榜样,也想将来出来主政一方呢!”

    正说着陈文亮,门推开,陈文亮走了进来,手里却是拿着一叠文书,道:“李相,刚刚快马送到了一些洛阳方面的军报,还有几份是从右金吾卫送来的。”

    李泽伸手从陈文亮手中接过这些军报,耳中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奇特的声响,他猛然回头看向窗外,月色之下,两个黑点正从远方飞过来,黑影之上,一道火光如同一条尾巴紧紧地缀在其后。

    李泽的心脏猛然一缩。

    这玩意儿,他熟悉的很。

    是投石机投掷出来的石弹,至于上面所闪现的火光,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在石弹之上还附带着猛火油弹。

    目标,只可能是自己。

    这一瞬间,他不假思索,一把抓住了陈文亮,将陈文亮从窗口丢了出去,自己也是紧跟在陈文亮的身后,直接一个倒栽葱向着窗外翻去。

    “跳下去!”身在空中,李泽大吼道。

    章循的反应也不慢,紧跟在李泽的身后,双手一撑窗户,整个人也是跃了下来。

    李泽在空中一个翻身,双脚落地,然后团身便向不远处的一株大树之下滚去,滚动的同时,还不忘一把抓住陈文亮,将他紧紧地抱住一齐向后翻滚。章循独自一人,却是后发而至,已经翻滚到了大树之后。

    李泽与章循两人都是自小习武,身体强健,也不乏技巧,陈文亮就不行了,被李泽一把从二楼之上丢下来,落地之时,一条腿却是已经折了。被李泽抱着一路翻滚,整个人都是懵的。

    在三个翻滚的过程当中,巨大的呼啸之声由远而近,正正地击中了李泽刚才所在的那幢楼房,轰隆一声巨响,楼顶被击穿,紧跟着巨大的爆炸之声便传了过来。

    无数的火花在空中飞舞,木楼四分五裂,无数的木板,屋梁,椽子带着火花在空中飞舞。李泽拖着陈文亮继续后退,一直退到墙边,这才停下了脚步。

    这是一次策划周密的刺杀,绝不会仅仅只来两枚石弹。如果使用的是大唐如今最先进的投石机的话,那么最多三息之间,便会有第二轮袭击过来。

    客栈里瞬息之间已是大乱。

    无数的护卫从外面冲了进来,紧跟着马蹄声响,一彪人马已经冲出了客栈,向着石弹飞来的方向急速而去。

    投石机的射程是可以估计的,而方向亦是可以判定的,刺客的大致范围,就在驿站四百步以内。

    “李相,李相!”侍卫统领李澎有些惊慌失措地冲在最前面,看到已经倒塌的二层小楼,一时之间感到天都要塌了。

    “我在这里!”李泽缓缓地从墙下的阴影之中走了出来。

    数十名卫士一涌而上,手中大盾张开,将李泽三人遮得严严实实,一名卫士将陈其亮背在身上,一行人迅速地向着空旷之地移动。

    空中再一次传来了呼啸之声,又是两枚石弹带着火尾巴飞了过来,再一次地击中了小楼所在的位置,将小楼剩下的断壁残垣彻底摧毁。

    而此时,李泽已经在侍卫的保护之下,退到了后院宽敞的坝子之上。更多的卫兵也源源不绝地赶了过来,而警钟之声,亦同时在高密城楼之上敲响。

    没有了第三轮。

    当刺客发起第二轮攻击之后,他们的位置也被彻底锁定。

    “好手段!”李泽脸沉如水。

    不得不说,这一次的袭击,当真是危险之极。如果他不是恰好站在窗前,如果不是他特别熟悉投石机的这种呼啸之声,今日,只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第九百四十五章:行程不变

    宽敞的院子里被迅速地立起了一顶军帐,侍卫源源不断地涌进来,将李泽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了起来。

    高密县令马友得到消息之后,几乎吓得昏了过去,前一天还因为李泽的一句做得不错而欢喜的觉得睡不着的他,这一次却是惊得魂灵儿都不知飞到哪里去了。衣衫不整的他赶到了驿站之外,却被侍卫直接拦在了外围不得入内。看着驿站之内还在熊熊燃烧的大火,这一刻,他恨不得那几发石弹轰击的是自己,直接把自己轰成渣渣说不定还能混一个英雄的身后哀荣。

    不过这样的事情,也只能是想想而已,即便是他想人家去轰,刺客还瞧不上他呢。

    至于驿站的那一位站长,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已经直接吓得眼歪嘴斜,竟然是中风了。

    “没什么大事吧?”军帐之中,李泽关切地看着随军医师正在替陈文亮诊治。

    随军医师熟练地替陈文亮正骨,敷药,上夹板,固定,然后站起身来,道:“李相,陈少卿没什么大事,只不过就是折了骨头而已,将养几个月,也就能行走如初了。”

    这些随军医师,大都有过战场的经历,像这样断根骨头的伤,在他们眼中,大体上就还算不得什么真正的伤了。

    “多谢李相救命之恩,今日要不是李相,我这条命,可就没有了。”惊魂未定的陈文亮,透过军帐上卷起的布窗,看着外面仍然熊熊燃烧的小楼,颤声道。

    “我们运气好。”李泽脸色有些不好,这一次还真时运气好,他向来是奉行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行事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很少把自己置身于如此危险的境地之中,这一回,是真没有想到在高密境内会遭到如此凌厉的袭击。

    整个山东已经归附于朝廷治下两年之久,而且在章循的治理之下,一向也表现得很温顺,不管是经济,还是治安,都是一派蓬勃向上发展的良好势头。

    想到这里,李泽也突然明白了过来。

    或者,这正是刺客选择在这里袭击自己的原因了。

    因为这里归附已久,所以自己在防卫之上便有些大意了,不仅是自己,连下头的人也疏忽了。如果是在武宁,两浙这些刚刚拿下来的土地之上,自己的安保肯定会往上爬好几个台阶,根本就不会给这些人以可趁之机。

    章循已经去处理这件事了,他是整个山东行省的最高长官,如果李泽在他这里出了事,他当然是责无旁贷,所以在知道李泽的卫队已经在第一时间确认了投石机的设置地点并将刺客抓获之后,他立即便赶了过去,参与审讯。

    又惊又怒地他走时神色很是狰狞。

    坐在帐中,李泽对于是谁要谋刺自己,却是已经有了几分明悟。

    没等多久,章循,新任的侍卫统领李澎,负责此次出巡的内卫头子邓吉,鱼贯而入。三人一进来,便全都跪了下来,看到三人身上都沾着斑斑血迹,连章循也不例外,李泽知道这一次便连章循也是真正的被吓着了。

    “章循,你起来吧!”李泽摆了摆手,这事儿虽然出在章循治下,但跟章循还真没有什么关系。

    但李澎与邓吉二人就不一样了。

    章循无声地站了起来,低头束手立于一侧。

    “你也动手了?”李泽问道。

    章循点了点头。

    李泽摇头道:“你是一省总督,这样的事情,怎么能亲自动手?这是自降身阶了。”

    “李相要是在我治下出了事,章某百死难赎其罪。”章循低声道。

    李泽真要出了事,章循的确跑不了责任,只怕到时候柳如烟夏荷他们会把他五马分尸也说不定。

    “说说吧,怎么一回事?”李泽看向了内卫头领邓吉。

    “李相,过程已经审问清楚了,这些人都是伪梁的潜伏者,这些刺客都有亲人死在我们征伐平卢的战事之中,对于李相,恨之入骨。这一次他们探得了李相将巡视山东要往胶州港,那么高密是必经之路,到了高密,李相最大的可能就是入住高密驿站。所以他们提前便在这里作了布置。”邓吉说到这里,咽了一口口水,这件事,他是跑不了责任了。

    他是提前抵达的,对于高密驿站,他的的确确是里里外外都梳理得干干净净,清清楚楚的,身份稍有瑕疵的人,都被排除在外,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里,刺客居然能动用军队之中都严格管控的新式投石器以及最好的猛火油弹。

    如果当时他将安保排查扩充到这里整个的商业区,这样的事情,就绝对不会发生了。

    “伪梁的人?”李泽冷笑了一声。

    “动手的是伪梁的人,但给他们提供武器的,应当是岭南向氏。”邓吉接着道:“据刺客交待,他们抵达之后,先绑架控制了这家货栈的老板、伙计,对外只称是盘点货物,因为这样的事情在这里是很普遍的,所以并没有引起人的注意。随即便有人给他们送来了两台投石机的零部件,并帮他们货栈之内组装完成,猛火油弹也是这些人提供的。”

    “向氏的人抓住了吗?”

    “内卫已经发出了最高缉捕令,这些人,最快的逃跑途径便是经由胶州港脱逃。”邓吉咽了一口唾沫,“只不过他们在两天前已经离开了,只怕,只怕很难再抓到他们了。这些人,都是老手。”

    “岭南向氏,还真是迫不及待啊!”李泽冷哼一声:“洛阳都还没有打下来呢,就这么沉不住气了。也不想想,这件事情,便是由伪梁之人下手,他们就脱得了关系?新式的投石机,伪梁从哪里能弄得到?最好的猛火油弹,也只有他们向氏才有可能从我们哪里获得吧!”

    “如果一举成功的话,那这些都无所谓了。”章循在一边道。

    “无所谓?只怕到时候,柳如烟,尤勇,柳成林,田国凤,丁俭等人的大军,立时会放弃攻打洛阳,直接挥师南来吧?”李泽呵呵一笑。

    章循一怔,心道还真有这种可能,李泽如果真有个三长两短,以柳如烟柳成林的脾气,岂有不立即报仇的道理?

    “来而不往非礼出,邓吉,传令内卫,将你们掌握的所有的向氏在北地的那些密谍据点,统统拔除了,一个不留,全都砍了脑袋。”李泽道。

    “是!”邓吉重重地叩了一个头,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向外走急急而去。

    “李澎,你也下去吧,经此一事,侍卫们心下惶惶,去告诉他们,我安然无恙,他们无须惊慌,各守职责就好。”

    “是,李相!”

    “那几个刺客?”李泽看着章循问道。

    “交待完之后,被邓吉将脑袋都砍了。”章循道。

    “那家货栈的老板和伙计?”

    “货栈的老板和伙计确认都已经遇害了,死亡的时间,应当是昨天。”章循道:“那两架投石机全都拆了,从制造工艺上来看,不是我们北地的军工作坊出产的,应当是向氏当年从我们哪里获得图纸之后自行建造的。与我们最新一代的投石机,还是稍稍有些差距。”

    “不过要我的命却也是足够了。”李泽扁了扁嘴,“告诉高密县令,对货栈的老板和伙计的家人要厚加抚恤,他们也是无妄之灾,算是被我连累了。”

    “高密县令马友现在正等在客栈之外。”章循道:“李相见不见他?”

    李泽想了想,摇了摇头:“算了,还是不见了,你安抚一下他吧,这个人做事还是不错的,这件事论起来,也与他没有太大的关系。明天我们离开之后,让他再来善后吧,对外面的交待掩饰一下,就说是客栈意外失火吧!”

    “我知道了。”章循道:“李相,出了这事,您还要继续行程吗?再往南,不管是武宁还是两浙,都是新归附不久,只怕心怀异志的人更多。”

    李泽洒然一笑:“这样的事情,出了一次难不成还有机会做第二次吗?该去的地方还是要去,该见的人还是要见。岂能因为一些小小的意外,就自乱了阵脚。行程不变,明天起程起胶州港,然后去江苏,到浙江,然后经安徽入河南至洛阳。”

    “明白了,那我下去安排一下。”章循拱手一礼,转身离开了军帐。出了这种事,他这位总督对于接下来的李泽的行程,是再也不敢有丝毫的疏忽大意,自高密到胶州港,必须要提前梳理一遍。

    外面的火势渐渐地小了下去,李泽坐在行军床前,看着陈文亮笑道:“怎么样?现在有点疼了吧?”

    “是有点疼!”陈文亮老老实实地道。

    “疼几天就好了。”李泽道:“那几份军报都被烧毁了,你应当都看过了,说说都是一些什么情况吧!洛阳的那边的无所谓,右金吾卫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韩琦与薛冲两人联署的军报,只说一切都在按照预定的计划推行,已经在建昌会战之中击溃了邓景山,正在等待第二波大战。”陈文亮道。

第九百四十六章:余波

    高密刺杀案被强力硬生生地压了下去,李泽一行人波澜不惊的继续着他自己的行程。但在另一个战场之上,却是惊涛骇浪汹涌而来,内卫在全地域内对向氏麾下的密谍发起了疯狂的报复。

    在朝廷控制下的区域,内卫是逮捕那些已经被掌握的向氏密谍,以前的那些所谓放长线钓大鱼的策略一概弃之一边,管他大鱼小鱼还是杂鱼,统统一网给打得干干净净,然后在严酷的审讯之下又牵连出无数的隐藏的钉子,但凡是抓着的这些向氏谍探,最终的下场,全都是被秘密处死。

    如果是在其它时候,内卫这样不经过刑部,大理寺而如此大规模地处死犯人,必然会引起监察院御史的反弹,但这一次,知悉内情的他们,却是默契地保持了缄默。当然,这并不妨碍他们将这件事拿笔记在小本本之上。正如章循向李泽进言的那样,限制内卫的权力是许多人共同的心愿,这个节点之上不好说话,但等到这件事情淡了,到了该拿出来的时候,也是一件有力的武器。

    毕竟如此大规模地逮捕,审讯,然后处死的行动之中,冤死的人是必然存在的。

    朝廷控制下的区域如是,而在向氏控制的地盘内,内卫却是展开了一系列的暗杀行动,破坏行动,与向氏在高密制造的效应同样骇人听闻。光是广州向训的官衙,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被连着袭击了数次,迫使向训不得不另适他居。而向氏一个重要的经济来源广州港被破坏得尤其严重,最惨的是一艘小船被装满了猛火油之后在泊位之上猛然爆炸,引起了港口大火,数十艘正在装货或卸货的海船损失殆尽,货主和船主欲哭无泪。

    而在唐军向岭南军控制的地盘交界处,两边军队也开始了无声的较量。大部队自然是不适宜出动的,但斥候却开始了无休止的相互绞杀。只要发现了对方的行踪,那必然是一个不死不休的结局。

    诱饵,陷阱寸出不穷,双方斥候都是彼此最为精锐的士卒,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战斗,几乎一刻不停地在各地上演着。

    而在这场报复之中,岭南向氏吃了大亏,不管是在暗黑战线之上,还是在斥候的绞杀之中,向氏全面处于下风,向氏境内,风声鹤唳,权贵、富商惶惶不可终日,龟缩家中几不敢出门,实在不得不出门,也是大队护卫押送,即便是这样,有时候也无法避免内卫的疯狂袭击。

    而在斥候较量之中,向氏更是损失惨重,到最后,边境将领实在承受不起精锐士卒如此毫无代价地损失,干脆不再派出斥候巡逻,这也使得双方交界的空白区域,完全成了唐军斥候的天下。而胆大包天的唐军斥候,竟然将触角直接伸进了向氏控制区域之内。

    “可惜了的!”镇州,向兰摇头叹道:“这样一次精妙的袭击,居然也让李泽逃脱了,要是一击成功,可得省了多少事啊。”

    “的确有些可惜。听说陈文亮断了一条腿,李泽却是毫无无损。”江国也是遗憾不已,“这一次我们的密谍的确是出人意料之外,就差那么一点点啊。”

    向杞看着他们道:“小姐,事情没有做成,但我们付出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一点,为了这一件事,我们在北地的人手,几乎被他们连根拔起了,再者内卫都疯了,听说在岭南,因为这件事被内卫暗杀的官员便达百人之多,这还不算财产损失呢!”

    江国哈哈一笑:“无所谓啊!北地的密谍系统虽然受打击严重,但那与我们完全是两条线,我们的人,现在都是安分守己的商人,工人,农民,啥事儿也没有做过。而且经过这一件事后,对我们的谋划,反而是大有好处的。”

    “江先生,我实在是没有看出好处在哪里?”向杞摇头道:“我只知道这些人被内卫杀了之后,到时候我们要做什么事,可就少了很大一部分支援了。”

    “我们要谋划的事情,他们起不了什么作用。”江国摇头道:“而内卫经过这一次扫荡之后,反而会放松警惕的,反而能让我们有更大的生存和活动的空间。至于那些财产损失嘛,只要能够做掉李泽,损失得再多也是值得的。钱财,身外之物耳。想要,随时都能赚回来。”

    “李泽命不该绝,看来这最后一击,终究还是得落在我们的身上。”向兰思忖片刻道:“传令我们的人,这段时间一定要低调,什么都不要做,连信使也都停下来。不然杀红了眼睛的田瘸子,指不定会发什么疯。”

    “是啊,是要小心一点,这段时间,镇州针对我们的监视明显加强了。”向杞连连点头。“小姐,我这就去再叮嘱他们一遍,免得出了什么差错。”

    向杞,这位已经被大唐内卫收买的向氏侍卫军官,这一年多来,在内卫的有意配合之下,当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再艰难的差事,到了他的手上,总是能有惊无险的最后完成,这也让他在向兰的眼中愈来愈重要,负责的事情也越来越多,都快要成为能与江国并肩的重要人物了。

    而此时,在他们眼中杀红了眼睛的田瘸子田波,已经快马加鞭地出现在了胶州港。

    劈啪一声,一个耳光重重地将邓吉扇了一个头昏眼花,还没有反应过来,孤拐之上又挨了重重一脚,顿时跌倒在地上。满脸杀气的田波对着邓吉拳打脚踢,邓吉却只敢抱着脑袋蜷缩在地上连挣扎都不敢。

    直到李泽闻讯,派了卫士出来,这才制止了这一场单方面的殴打。

    “邓吉,你知罪吗?”田波脸罩寒霜,看着鼻青脸肿的邓吉,怒问道。

    “末将知罪。”邓吉垂头丧气,“任凭将军处罚。”

    田波看着对方半晌,却是叹了一口气,这个邓吉是内卫麾下干将,这些年来立功无数,他本来是有意提拔他的,这才让邓吉负责这一次李泽的出行卫护,只要是顺风顺水地完成了这一次任务,自然便可以更进一步,可不想,偏生在最后的一哆嗦之上就出了岔子,而且是天大的岔子。

    这一下,别说是提拔了,不一把将他撸到底,已经算是烧了高香了。

    “从现在开始,李相的安全由我全权负责了。你收拾收拾东西,去安西都护府报到吧!”田波冷冷地道。“从振武校尉重新做起吧!”

    周围的人都有些震惊地看着田波,这一下子,就把一个前途无凉的将领,给直接发配到了西域去了,而且还是连降了数级。

    “末将尊命,末将这便启程去安西。”邓吉却是毫不犹豫,向田波躬身行了一礼,转身便离去。

    处置了失职的邓吉,田波这才在侍卫的带领之下,去见李泽。

    “公子,邓吉其罪当诛,但此人早先立功无数,所以属下自作主张,罚他去安西都护府军前效力了。”田波道。

    “也好。不然留在这边,到时候监察御史肯定会找他的麻烦,下场只怕比去安西还要惨一些。”李泽对这件事却是不以为意,虽然知道田波这样做是在变相保护这个邓吉,但这点面子,他还是要给田波的。

    “从现在开始,公子的安全护卫工作,便由我来全权负责了。”田波道。“直到公子抵达洛阳为止。”

    “知道了。”李泽笑道。“既然来了,就随我和章循一起去看看胶州港吧,这可比海兴的港口要高大上得多啊!”

    山东胶州港口,已经建设了两年有余,仗着后方优势,无论是在设计还是其它方面,比之海兴,的确是要先进了许多。

    “公子,我就不去了,我要重新审查公子此行的所有的安保工作。”田波躬身行了一礼,转身径直离去。离开的时候瞅了一眼章循,倒是让章循心中一寒,这田波干这一行久了,眼神儿都有点剜人的意思了,章循也有些讪讪,毕竟这事儿发生在他的辖区之内,到时候被御史参一本,那是少不了的。

    不过他倒不是太担心,于他而已,最多也不过是被申斥,然后罚俸而已,连降级只怕都不会有。

    同样的殴打事情在同一天之内,却是出了两桩。先是田波殴打了邓吉,然后又一个来头更大的人快马加鞭地赶到了胶州港。

    却是正随柳如烟在围困洛阳的李泌,她是被柳如烟派来的。被李泌殴打的对象则是李澎。

    与李泌一样,李澎亦是出身秘营。对于大姐头的到来,李澎与邓吉一样,除了抱着头忍受殴打之外,亦是毫无办法。最惨的是,邓吉挨打,还有李泽出来制止,李澎挨打,李泽却是一言不发。

    秘营出身的人,自有他们的一套规则。

    李泽对待秘营出身的人,像对待家人,对待邓吉这样的人,就仅仅是部属而已了。看起来李泽对李澎更无情,但内心深处,其实感情要深得多。

    挨了打的邓吉是自己爬起来收拾行囊去安西都护府报到的,同样挨了打的李澎却是被部下给扶着回去的。而李泽的亲卫部队也被李泌临时接管了。

第九百四十七章:大唐梦

    海兴港,胶州港,扬州港,以及正在兴建中的明州港,是李泽努力发展海外贸易的明证。很多人包括那些对李泽无比膺服的人,其实并不理解李泽为什么对于海外贸易抱着如此大的热情,基本上已经到了有些着魔的地步。

    在他们看来,现有的港口已经足够了,即便还想有,将来击败了向训之后,广州港,泉州港也会归属朝廷,完全没有必要耗费巨资兴建新的港口。

    每兴建一个港口所花费的银钱,在这些人看来,完全可以用来做其他更多的事情。

    但李泽无视这些人的意见,坚定地推行着这些港口的建设策略。

    此时的大唐,在世界之上无疑是一个极为显赫和辉煌的大帝国,他在经济文化之上的发展,不说远远领先其它文明,至少也是最为先进的那几个中的一个。

    丝绸,茶叶,瓷器,漆品甚至于铁器,只要能运出去,那便是属于典型的暴利。在李泽看来,此刻不管是阿拉伯帝国,还是波斯帝国,抑或是拜占庭,古印度甚至于是法兰克帝国,那些国王,贵族,都是典型的狗大户,从他们那里赚来大笔的钱财,何乐而不为呢?

    大唐是一个典型的自给自足的社会,基本上不需要从外面购买大宗的商品,那些狗大户们没有甚么好的东西与自己交易,便只能拿出真金白银,而对于大中华来说,真金白银恰恰是最缺乏的。

    港口基本上是永久型的设施,一旦建成,便可以源源不绝地为自己创造财富。

    而比赚钱更重要的是,李泽希望能引导所有的唐人,将目光投向世界。

    上一辈儿和这一辈的唐人,你想要改变他们根深蒂固的思想是很难的,所以从很早的时候,李泽便将目光投下了下一代人。所以他以武威书院为中心,开始带着强制性的普通全民教育,哪怕为此耗费了海量的银钱。

    只有识字了,能读书了,才能掌握更多的知识,眼界才会更开阔,才会更愿意去接受新鲜的事物,才会更勇于去开拓,勇于去冒险。

    一个个的港口,便是一个个的对外的窗口,是一个个的将来的海军基地,是一支支的远洋船队的老家。

    李泽对于领土并没有太多的要求,领土区域太大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想想后世的蒙元帝国吧,横跨欧亚的庞大领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其兴也速,其败亦速,转眼之间便分崩离析。

    李泽觉得将现在大唐的疆域,恢复到他曾经生活过的那只大公鸡时代就差不多了,当然,现在的漠南漠北已经落在他的手中,西域也差不多快要完全回来了,唯一还剩下的,就是一个苟颜残喘的土蕃,等到自己将南方彻底拿下之后,再将这个缺损的金瓯补齐。

    拥有的疆域,一定要在自己能有效控制的范围之内,否则,便会大而不当,滋生出更多的矛盾来。

    相比起疆域,李泽更在意以后大唐在这个世界上的地位以及大唐文化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将大唐的文化普及到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可比占有更多的领土有意义多了。

    而要做到这一点,首先要做到的便是一个富裕的大唐,一个有着高素质人口的大唐。

    当然,要做到这一点,还要有一支强大到了极点的军队。

    两个文化所冲突带来的战争并不在少数,想要自己的文化成为普世的原则,在前期当然是需要通过血淋淋的战争的。

    胜利者才配谈论这个东西。

    而这需要有一支强大的海军。

    海军的构成,不仅仅是拥有最先进的船只,还需要最好的水手。更多的港口,更多的船队,将会造就更多的水手。

    想象一下插着大唐旗帜的海军能自由地停泊在世界上任何一个港口,想象一下随便一个大唐人踏上异域的土地,都会得到当地人超乎寻常的尊敬,想象一下大唐人能在外头得到的那些特权,李泽便显得很兴奋。

    到了那个时候,或者自己也可以向所有人宣告什么叫做一个大唐梦。

    想要实现自己的梦想吗?

    来大唐吧!

    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吗?

    来大唐吧!

    这里遍地是机会,只要你肯努力,只要你有才能,你就能在这里赚取无数的财富,获得无上的荣耀。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人在家中坐,便可以吸引这个星球上最好的那些人才源源不绝地来到大唐,他们能给大唐带来新鲜的血液,创造更多的财富,发明更多的新东西,始终让大唐站在这个世界的巅峰之上俯览整个世界。

    到了那个时候,大唐虽然不曾拥有那些土地,却能主宰这个世界。

    只有做到了这些,李泽才觉得不枉自己来到了这个世界一趟。

    当然,心中的这些想法,现在唯一知道一点点的,也就是和自己一起长大,并且从小就被自己特意培养熏陶的夏荷,其他人,还什么都不知道。李泽从不跟他们说起这些,他怕这些人认为他是一个疯子。

    说句实话,现在这个世界的人,超过九成九的都还认为自己生活一个天圆地方的世界里,认为那高高的天空之上有着一个神仙世界,认为厚实的土地之下,有一个九幽地狱,你要是跟他们说自己活在一个球上,而这个球还在空荡荡的宇宙之中飘着,他们八成要疯。

    现在唯一有了一些明悟的,也就是武威书院格物院里的那些学子吧。

    但有了这些种子,李泽觉得随着时间的推移,接受这一事实的人会越来越多的。现在的李泽,特别希望格物院里的那些别人眼中的疯子,能更多地给他弄一些奇技淫巧出来。

    现在不是已经有了水力冲压机了吗?不是有了水力切削机了吗?

    只要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动力,迟早有一天,什么都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就算自己看不到了,但后来人,终是可以看到的。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就会真正的成为千古一帝了。

    当然,还要想到一个能让自己创立的帝国,真正的成为一个能传之万世的帝国的法子。李泽自己心中当然是有想法的,但他也清楚,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推行,注定是行不通的,如果不能让自己手下的所有精英们都能接受,如果不能让自己治下的百姓都能接受,自己的想法,只会注定是一场梦幻。

    这个,更急不得。

    当然,这一件事,可以潜移默化的慢慢地来做,只要自己还活着,便可以一点一点的慢慢地向前推行。也许到自己死的那一天,便能看到一个大概的雏形了。

    至于现在嘛,当然还是要让自己保持绝对的权威,保持一言九鼎的权力,只有这样,才能强行推动一些绝大多数人都反对或者不了解的东西。

    现在自己做的,基本上还是在顺水推舟,只是在上面稍微地施加了一些力量。毕竟现在自己的问题是先要解决四分五裂的问题。

    只有大唐真正的做到天下一统了,只有等到大唐愈发的富裕了,自己才会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当中去。

    那需要精力,需要财力,需要人才。

    视察完了胶州港,李泽继续前行,章循则返回了青州。马车之内,李泽非常兴奋地把玩着这一次田波从武邑给他带来的一件新玩具。

    抚摸着手里这件软中带硬的黑乎乎的玩意儿,李泽的兴奋溢于言表。

    这是一块橡胶,一块真正能变成橡胶制品的的橡胶。

    “是怎么弄成功的?”

    “还是夏夫人知道公子您的性情,夏夫人说,带上这个,不管您再不开心,立马也会高兴起来的。”田波笑着道:“这是格物院的一个博士做出来的。自从您让人从爪哇弄来了生橡胶之后,他就一直在研究这个东西。”

    “这我知道,可他弄出来的东西,冬天还行,一到夏天,就粘在了一起,根本无法使用啊!”李泽道。

    “完全是一个意外!”田波笑道:“这家伙在生橡胶里加入了琉璜,质量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但到了夏天,还是不行。您也知道,格物院里的那些人,都是一些疯子,这人便也有些疯魔了,日思夜想,一次太过于疲劳了,在实验的时候睡着了,手里的橡胶掉到了炉子里,等他惊醒的时候,这块实验品外面已经完全烧焦了。这家伙心疼不已,您也知道,从爪哇弄来这些生橡胶也是不容易的。他刮去了被烧焦的部分,却发现内里还完好的那部分,变得非常有弹性,跟您曾经说过的那种熟像胶极象了,这给了他极大的启发。”

    “温度是不是?”李泽也恍然大悟。

    “就是温度。这个博士于是通过不同的温度来烤制那些橡胶,终于得出了这一些样品。”田波道。

    “这是好东西啊,既耐磨,又柔软,又有弹性,田波,这玩意儿如果能大规模生产的话,我们又可以多出一门独步天下的生意了。”李泽大笑起来。

第九百四十八章:名份

    “独门大生意?”田波有些不理解手里这砣软不隆冬的东西,能做出一些什么来。但既然李泽说能行,基于对李泽的绝对信任,他也没有置疑。“可是这玩意儿的原料很难弄。”

    “并不太难弄。”李泽断然道:“不仅爪哇那边有,其实在岭南那些地方,也是有的。”

    “这么说来,还要等我们彻底拿下了岭南之后才能大量地弄到这东西?”

    “别忘了,我们有水师。”李泽嘿嘿一笑:“爪哇那边一个又一个的岛屿,土王割剧,还是以部落为主的生存状态,面对强大的外来力量,他们还缺乏有效的反制措施。”

    “占领?”

    “不不不,合作,合作。”李泽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先让那些土王见识到我们武力的强大,然后再用我们生产出来的那些物资,比方说粮食,各式各式的日常生活物资,各种精美的瓷器,铁器,木器去跟他们换这些资源。合作比占领要好,如果硬要去打也不是不行,但需要我们付出的管理成本太大,得不偿失,倒不如贿赂当地的掌权者,由他们去动员本地人生产这些东西然后卖给我们。嗯,这也是给他们找到了一条财路,我想他们一定非常乐意来做这一件事情。”

    田波想了想,道:“公子,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在哪些地方还是需要有一个据点的,最好是能拥有一个港口,驻扎上我们的水师,这样一是可以保证我们在中哪里的利益,二来,我们的远洋船队亦多了一个补给的基地,我觉得第二个甚至要比第一个更重要。”

    “先与那里的土王建立起良好的关系,让他们尝到甜头,接下来再来做你刚刚所说的事情。”李泽道:“一上来就要在别人的地盘上划一块地方跑,人家肯定是不乐意的,当然先要让对方看到我们能给他们带来无以伦比的财富,要让对方知道我们是好朋友而不是敌人,然后再来做这些事情,便顺风顺水了。”

    “还要培植一些我们的代理人。”顺着李泽的思路,田波接着道:“想来那些土王在本地也不是没有反对者的,我们可以扶助这些人慢慢地成长,最终让这些人能够手握那里的大权,如此一来,我们便能以更低的代价,获得我们想要的东西。”

    内卫搞这一套,已经有了自己固定的一些套路,可以说是颇有心得了。

    “回头你与王明义两人好好地商量一下这件事情该怎么做。”李泽颇为欣慰的点了点头,现在很多事情,只要自己起个头,下头人便已经知道后续该怎么做了。

    说到这里,忽然又想起了早先章循说过的话,便接着道:“这件事情,主要还是商业。便由王明义来牵头,内卫做辅助。你们要做的所有事情,都必须披上商业的外衣。尽量地别弄得血淋淋的。”

    “是,公子。”田波点了点头。抬头看了一眼李泽道:“上次公子跟我说的有关情报委员会的事情,我觉得还是值得商榷,这样一来,内卫的独立性便会受到很大的感扰,很多事情,便不好做了,我觉得这对以后不好。毕竟,内卫的很多事情,是不宜公开的。”

    李泽看着田波,直到看得他低下头去。

    “公子,我......”

    “我知道你是在为我考虑!”李泽一笑道:“也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田波,你和屠大屠二他们这些人一样,都是跟着我从最困难的时候一步一步地走到现在的,我很欣慰的是,到了现在,你们当初的那一批人能活到现在的,都还保持着初心,没有被权力蒙蔽了眼睛,弄昏了神智。只有一个沈从兴,让我失望了。”

    提到沈从兴,田波又是难过伤心,又是愤怒不满。

    “你要明白,内卫不是我的私人武器。”李泽悠悠地道:“更不是我用来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的黑部门。他是国家的一个特殊的暴力机关,从来都不属于我个人。”

    “公子!”田波有些震惊地抬头看着李泽。

    李泽向下压了压手,示意对方稍安勿燥。

    “正是因为内卫的特殊性,所以才要给他加上一把枷锁。”李泽道:“内卫的权力太大,有时候我细思起来,也觉得甚是恐惧。这样一个庞大的暴力机关,有着自己一整套的运转体系,有着自己独立的经济来源,一旦失控,必然会酿成无法预估的后果。”

    田波卟嗵一声跪倒在李泽面前。

    李泽一笑将他拉了起来:“我不是不信任你,要是不信任你,就不会跟你说这些话了。出了沈从兴这件事情之后,我是真的很痛心,我希望能够保全当年的那些老兄弟。说句实话,能活到现在的那些老兄弟们,现在基本上都身居高位了,死在战场之上的事情,只怕是基本不会发生了。所以我不希望以后像你这样的老兄弟,死在朝廷的律法之下。”

    “我知道你忠心耿耿,会让内卫成为我最有力的武器,但以后呢?你能一直呆在这个位置上吗?你知道公孙先生已经在提议让你换一个位置吗?”

    “公孙先生是这么说的吗?”

    “他这是为你好。”李泽道:“你呆在这个位置之上,不但对外,也是对内,你跟我说说,这些年来,你在那些文臣武将们身边,埋下了多少个钉子?你刺探了多少人家的**事情?你以为这些人当真都一无所觉吗?他们心里清楚得很。你再想想,即便是当年的那些老兄弟,这些年来,是不是也在无形之中疏远了你?”

    田波低头思忖,汗滴在额头聚集。

    “等你离开了这个位置,换一个人上来掌控实力如此恐怖的一个组织,你说谁人能放心?”李泽笑道:“所以,要趁着现在你还在位的时候,我们把这个组织的权力外面,加上一个笼子,让他有序地运行。当然,这样也许会降低他运行的效率,让他的威力下降,但相比起他有可能带来的恶果,这是完全值得负出的代价。”

    “我明白了,这是公子在为我考虑呢!”田波连连点头:“回头我便认真地去推动此事,内卫内部的高级官员,我会去说服他们。”

    “等到我将这天下所有的割据势力都收拾了之后,便将你调去一个清闲的部门去舒舒服服地享福养老。”李泽笑道。

    “那我还是给公子来当管家。”田波道。

    李泽盯着他道:“到时候我肯定是要当皇帝的,要住进皇宫之中的,你确定你要来当我的管家?”

    田波一怔,一下子省悟了李泽话里的意思,当下懗然道:“这个,这个还是算了吧!我不当了。”

    李泽哈哈大笑起来。

    “不要紧的,等我当了皇帝啊,肯定不会再用太监,我呢,有两个老婆也就足够了,所以更不会广开后宫,你到时候真想来当我的管家,也不是不可以的。”

    田波亦是笑了起来:“公子,这一次来之前,公孙先生跟我说到如何让公子您在不起大波澜的情况之下,顺利坐上这个位子的办法,他已经与章回章公商量了很久了。”

    “这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不会打起来吗?”

    “打架公孙先生自然不是章公的对手,所以一般这样的情况之下,公孙先生都会拉上我作伴,尽量避免与章公单独相处。”田波道。

    “这家伙一向狡滑,他们怎么说?”

    “名份!”田波道:“公孙先生与章公一致认为,公子您需要一个名份。而这个名份,就是您得具有李唐皇室的血统。”

    李泽怔了片刻,失笑道:“据我所知,父亲只不过是一介寒门,当年还是得到了王家的看重才开始发迹,最后又与苏家结盟才获得了最终的胜利,当上了成德节度使。虽然也姓李,但与李唐皇室有什么关系啊?”

    “没有关系,也能弄出关系来啊!”田波笑道。“公子可知秦王一系吗?”

    李泽点了点头,他来到这个世上之后,可是仔细研究了这个与他原本认知之中似是而非的大唐的,对于李唐皇室自然有着很深刻的映象。

    “当年李唐立国,秦王可是南征北战,战功赫赫,是诸王之中军功最大的一个,也曾竞争过太子之位,可最后还是输了。”田波道。

    这便是历史的分野了。与李泽所知道的原本时空之中的大唐完全不同的一点。

    “太子上位,忌惮秦王的赫赫战功与在军中的影响力,不遗余力的打压,最终,秦王获罪,子孙星落四散。”

    “公孙是想让我们冒充秦王的后世子孙?”李泽明白了过来。“这不妥吧,如果父亲在世,也不会同意这件事情的。”

    “公子,家庙之中,李公只追溯到了您的太爷一辈,再往上,便是一片空白了。”田波道:“公孙先生说,指不定就是呢?”

    李泽哑然。

    “公孙先生和章先生已经在着手做这一件事情了,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田波道:“从历史文献,到秦王家谱,再到秦王一系的一些乡野传闻,秦王后世子孙之间的书信往来,笔记等等。总之,整个工程已经展开,等到您打下长安之后,便会有一些眉目。到时候您进了长安之后,还需要您跟着做一些配合工作。”

    李泽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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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唐介绍:
雄踞东方,傲视世界的盛唐,有着包容天下的广阔胸怀,物产丰富,交通天下,人文荟萃,种族融合,通商通海于四邻远邦,文治武功矜伐于欧亚大陆,正是因为这个大帝国的崩溃,使得我们的中华文明陷入到了一个充满暴力,血腥和动荡的残酷时代之中.在其后的五代十国是一个上下失矩,四分五裂,乱象丛生,有枪就是草头王的血腥时代.李泽来到末唐时期,他想要做的,就是找回盛唐之景象,重谱一曲盛唐之歌寻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寻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寻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