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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枪号     寻唐txt下载     寻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零一章:混乱河东

    河东震怖!

    吐蕃大将德里赤南于天德防御使辖区内,被大唐右武卫张嘉击败,损兵折将,不敢再撄其锋,而是借助其大量骑兵、骡马的便利,转而窜入河东辖区之内,超过两万的骑兵部队,让整个河东顿时陷入一片大乱之中。

    “狼子野心,狼子野心,李泽小儿,用心何其恶毒也!”梅园之内,薛均掀翻了精美的汉白玉桌面,破口大骂。

    在他下首,司马范,霍守义都是满脸忧色。

    “范兄,这件事情,从大面儿上,我们对李泽是无可指摘的。”司马范摇头道:“张嘉在黄河沿岸大败德里赤南,击毙俘虏吐蕃军队上万,更是连投降吐蕃的天德防御使彭芳都给杀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不折不扣的大胜。”

    “是啊,张嘉的右武卫以步卒为主,无法全线封堵住吐蕃军,使得吐蕃军借助其骑兵的机动性窜入我河东,拿到哪里去说,都是说得通的。”霍守义叹道:“要是我们河东连被张嘉打垮的一群残兵败将都无法应付,世人只会说我们无能,无用,是一群废物。”

    “放屁!”薛均怒骂道:“张嘉的右武卫,连他娘的屁股都被李泽给武装其来了,我们有什么?左武卫现在远在银州,绥州,我们拿什么打?”

    “到了这个地步,便只有将那一万人顶出来了。”司马范唉声叹气,“藏不住了。”

    “问题是,就算我们集结了这一万人,能不能扼制得住德里赤南呢?”霍守义道:“或者,我们干脆退守太原城吧!有这一万人,再加上各家武装的家丁,守住太原城,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薛均冷笑:“我是忻州刺史,你是苛岚刺史,司马范是代州刺吏,一方守牧,守土有责,要是我们连抵挡都没有抵挡便退入太原城,任由这些地方被吐蕃人荼毒,你觉得李泽会放过我们吗?其人早就想收拾我们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借口而已。真要这样,到时候连韩帅都帮不了我们。这是其一,其二,河东是韩帅与吐蕃人大战的后方,要为韩帅源源不绝的提供粮草,一旦我们困居太原,放弃了其它地方,怎么向银州,绥州输送粮草,确保韩帅大军安全?”

    “那怎么办?”司马范有些惊慌失措,“实在不行,我们要朝廷要援兵吧!”

    “我们一开口,便正中李泽下怀了。”薛均闭目长叹一声:“只怕现在张嘉早就魔刀霍霍准备进入我们河东了吧?河中的屠立春,肯定也在做准备了,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些人来,还会走吗?”

    “这也不行,哪也不行,那我们怎么办?总不成引颈待戮吧!”霍守义怒道。

    “拼死一战!”薛均猛地站了起来,怒目圆瞪着司马范与霍守义二人道:“到了这个地步,没有什么可隐藏的了,马上集地那一万兵马,前往代州,我亲自指挥,另外,我们各家,都将自家的青壮武装起来,这个时候了,我希望大家都不要再有什么掩藏了,掏家底儿吧?我算过,如果我们几家将所有的青壮武装起来,还能凑出一支五千人的军队来,张嘉能将德里赤南打得要死要活,我们不说全歼了他们,维持一个局面总是能做到的吧?”

    司马范与霍守义互相看了看,都是点头道:“眼下,也只能如此了,跟德里赤南拼了。”

    “诸位,生死存亡啊,吐蕃人来势凶猛,李泽在一边虎视眈眈,只要我们稍有失手,不是被吐蕃人所趁,便是让李泽有机会大举进入河东,不管那一个得手,我们几家,都是要倒大霉的。数百年家族,存亡就在今朝,大家都去准备吧。”

    河东三大家族的影响力,仍然是无比巨大的,随着薛均的一声令下,整个河东顿时都动了起来,三大家族控制下的地方,无数青壮被武装起来开始集结,而分散在河东诸地的那一万正规军,也迅速地向着代州开拔,组成了抵抗吐蕃军队的第一线。

    但混乱,惊慌,并没有因为河东开始全面备战而平静下来,反而因为河东的全面备战而进一步的扩大。

    大家族的贪婪在这一刻,表现得淋漓尽致。

    搜刮盘剥变本加利。

    用他们的话来说,此为国难,当全员尽赴之,所以每家每户,不但要出人,还要出钱,出粮。河东本来就不多的自由民再一次地被加征了税赋,不管你是种地的,还是做生意的,都得拿出钱粮来支援军队,否则,你就是奸细,奸民,是河东的叛徒。

    无数的人在这一轮盘剥之中破产,更有甚者,家破人亡。无数的人开始了逃难,向着河中,镇州,易州等地逃跑。

    不过即便是逃亡,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在通往这些区域的要道之上,早就设置了关卡,大量逃难的人被拘捕,充入军中作为杂役,民夫,本来就剩下不多的财产,再一次被洗劫一空。

    薛均号称的破家赴国难,但三大家族的粮屯银库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又增加了一拨。

    河东,哀嚎一片。

    银州,韩琦脸色铁青地坐在大案之后看着薛均派人送来的紧急密报,毫无疑问,这是李泽在借机向河东伸手,但正如薛均所说的那样,他无可指摘。

    张嘉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击败了德里赤南,他将天德防御使所统治的区域尽数地收复,打通了朝廷往西域的通道,而进入河东的,只不过是被张嘉击败的残兵游勇罢了。

    “韩帅,怎么办?”韩锐有些焦燥地道:“说是德里赤南被张嘉击败,但德里赤南的主力丝毫未损,数万吐蕃军进入河东,只怕薛刺史他们抵挡不住,要不,我率军回援吧!”

    “万万使不得!”韩琦声音低沉:“我们对面的拉扎是吐蕃名将,此人以一军之力,便将西域压得透不过气来,成为了吐蕃的附庸,这一次吐火罗将他调回来,就是要借助此人的能力,我们分兵绥州本就失策,现在已经处于下风,如果再减少兵力,拉扎岂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更重要的是,如果河东大乱的消息传出去,整个大军只怕便要军心动摇了,你别忘了,我们左武卫大军,尽是河东人。”

    “消息已经严密封锁了,但毕竟这么大的事情,是不可能瞒多久的。”韩锐忧心地道:“河东如果乱了,我们的粮草补给都要出现问题的。如果不能回军的话,那我们这里,最好的速战速决。”

    “我知道。”韩琦以手抚额,“等到李存忠的主力回援银州,我们就能与拉扎展开一场决战。我就怕拉扎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而是会刻意地拖延下去。”

    韩锐犹豫了半晌,才有些嗫嚅地道:“韩帅,如果实在不行,不如便向朝廷求援吧,不管是河中屠立春的右威卫,还是朔州张嘉的右武卫,都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进入到河东,只要他们进入,则德里赤南必然会覆灭在河东的。”

    韩琦长叹了一声:“这只能是最后的一个选项,韩锐,如果真走到了这一步,我们最后的堡垒便没有了,以后,只会彻底沦为李泽的附庸。”

    “只要军队还在......”韩锐小声道。

    “军队!”韩琦苦笑了一声:“好几年了,你还没有发现吗?如果没有了自己的地盘,按照李泽的那一套搞法,军队,用不了多久,便会彻底被他分化,控制。你看看在棣州由秦诏统领的左骁卫现在是一个什么模样就清楚了,秦诏是左骁卫大将军又如何?”

    “那就只有希望薛均他们能够建功了。”韩锐无奈地道。

    “希望到了这样一个地步,薛均他们能真正地拿出一个百年世家的底蕴来拼死一搏,否则,他们就等着像猪一样被李泽宰割吧!”韩琦冷然道。“韩锐,接下来你作为我部先锋,要不断地出击,不断地刺激吐蕃军,我要看看拉扎的反应。”

    “明白了。”韩锐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李相啊李相,你这一手,未免也太毒了一些。”韩琦枯坐在屋内,心中愤愤懑不已。“河东,就不是大唐子民吗?你放任德里赤南进入河东,多少人要为此遭殃啊!岂能如此不择手段。”

    黄河边,张嘉大营,张嘉亲立辕门之外,迎接自西受降城归来的李德的骑兵队伍。

    “见过大将军,李德幸不辱命!”李德翻身下马,喜气洋洋地拱手为礼。

    “李将军辛苦了!”张嘉大笑着拍了拍李德的肩膀,又转头看了一眼李德身边的柳小蝉:“弟妹辛苦了。”

    今日柳小蝉的造型可是格外拉风,六格短矛背在身后的皮套子里,犹如孔雀开屏一般。听到张嘉问候,赶紧也是抱拳还礼:“多谢大将军。”

    “大营里已经备下了酒宴,本将为你们接风洗尘,不过李将军,吃了接风宴,好好地睡上一觉,明天,可又要准备出发了。”张嘉笑道。

    “去哪?”李德不以为意。

    “我去河东!你去绥州。”张嘉得意非凡:“咱们得去逼一逼德里赤南,他要不下力的话,我可就对他不客气了。”

第六百零二章:战乱河东

    吐火罗攻打夏州,拉扎攻打银州,而绥州,只是一小股吐蕃兵马进行有限的牵制性进攻。河东李存忠率部抵达绥州之后,才发现绥州只是吐蕃人虚晃了一枪,吐蕃主力尽在银州,在兵力上对韩琦形成了压倒性优势,不得已之下,韩琦只能先采取守势,等待李存忠率部回援。于是绥州,再一次形成了一个空虚的状态,不管是吐蕃还是左武卫,都没有在哪里投入太多的兵力。

    李德,将率领刚刚立功归来的八千骑兵出击绥州。

    他们就不是虚晃一枪了,而是要实实在在的控制绥州,进而向夏州进军,呼应夏州杜有才,一齐向吐火罗展开反击。

    右武卫的援兵一至,杜有才也不好意思再龟缩不前了。

    “八千骑兵有些少呢!”李德摸了摸脑袋,道:“拿下空虚的绥州或者问题不大,但要去找吐火罗的麻烦,就有问题了。”

    “放心吧,你只是先头部队。”张嘉笑道:“李相早有定策,薛冲的左金吾卫所属骑兵正在返回途中,他们将在一个月之后,也投入到安绥战场之上,那也是整整五千人的骑兵。”

    “那就差不多了。”李德道。“不过大将军准备进军河东,他们哪边会欢迎吗?”

    张嘉哈哈一笑:“我跟在德里赤南的屁股后头过去,我们右武卫是追击吐蕃残军,管他们欢迎不欢迎?”

    “有一点大将军还需放在心上。”李德想了想,道:“骑兵尽数走了,右武卫只剩下了步卒,而德里赤南所部,骑兵众多,小心他利用骑兵的机动性,杀一个回马枪。”

    “放心吧!”张嘉道:“我只是缓缓进军,一步一个脚印,走一地,便夯实一地,我要让德里赤南感到莫大的压力,迫使他只能不顾一切地向前方发动攻击,如果他想打我一个回马枪,我不介意再让他尝尝厉害。”

    两人相视一眼,都是大笑起来。

    追击是假的,但追击的态度一定要做出来。其实右武卫更大的任务是擦屁股。一旦河东薛均等人被德里赤南打垮,必然陷入糜乱,此时右武卫军队出现,便能及时地稳定当地秩序,恢复官府统治,当然,此官府已非彼官府了。

    现在的张嘉可谓是春风得意。当年了可是被河东韩琦,李存忠等人坑得不轻,现在他手握重兵,镇守的区域不仅仅是朔州,更是扩充到了整个天德防御区,而反观李存忠等人,却已是日薄西山了,这一仗打完,只怕他们便得退出历史舞台了。

    一直淤积在心里的那口恶气,眼看着便要出尽,怎么能不开心呢?

    跟对人是很重要的。张嘉总结出了一条规律,他正是跟对了人,才有了今天的荣耀,而像韩琦李存忠这些人,还想抱着在镇州那个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的皇帝与李相对抗,下场不凄惨才怪。

    现在看到了韩琦,李存忠等人的窘境,也让张嘉心惊,对于武邑那位年轻的帝国首辅,亦是敬中带惧。这样的手腕,这样的算计,细细想来,着实让人心惊。

    一场应对吐蕃入侵的战争,被李泽利用到了极致。到得最后,只怕不单单让吐蕃人挨一闷棍,也会让韩琦等人鸡飞蛋打,损兵折将之余,河东也将重新落入到李泽的手中。

    张嘉还不知道,他所知道的,还只是其中一部分罢了,不仅仅是河东,河中也在这一次的计划当中,如果让他知道这一些,只怕更要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翌日,体整了一宿的李德精神抖擞的再次与老婆柳小蝉两人披挂上阵,率领八千骑兵向绥州进发,而张嘉则率领两万步卒沿着德里赤南的足迹,缓缓压向河东。右武卫另一位中郎将杨应,则统率万余人马,分镇天德防御区与朔州等地,为他们看守老家。

    而此时,薛冲的左金吾卫数千骑兵,正在快马加鞭地赶向这一区域。在左右千牛卫还在作最后的准备的时候,他们将率先进入战场。

    为了这一次的西北战略,抛开李存冲的左武卫不说,李泽还动员了张嘉的右武卫,屠立春的左威卫,薛冲的左金吾卫,王思礼的左千牛卫以及柳如烟的右千牛卫,算起来总兵力亦超过了十万人。

    吐蕃罗号称二十万人,但其中真正的属于精锐战兵的,最多**万人,其它多是奴军,汉军以及一些小部落组成的联军,战斗力与真正的吐蕃精锐相差极大,不论在组织上,还是在后勤供应方面,与组织严密的唐军而言,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只不过到目前为止,真正投入战场的还只有左右武卫,剩下的兵马还在等待着最好的时机。

    而这个时机,自然便是河东薛均等人的失败。

    河东,代州,德里赤南同样面对着严重的问题。

    与张嘉一战,他真正的损失并不太大,死的主要还是彭芳的部下,但西受降城被占,给了他当头一棒,现在的他,除了打穿河东之外,已经没有了其它的出路。

    但现在拦在他面前的,是河东薛均集结起来的万余人马。

    这一点,德里赤南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本来以为河东兵马已经尽数被吸引去了银州绥州等地,河东空虚,充其量就是一些临时组织起来的青壮,必然能一击而溃,但万万没有想到,河东居然还有近万精锐的武装。

    初至代州,第一次进攻,领略了那些士卒娴熟的战斗技巧之后,德里赤南一下子陷入到了恐慌当中。

    莫不是这又是一次阴谋?

    身后张嘉的两万大军虽然以龟缩前进,每天最多走二十里,但仍然给德里赤南造成了极大的压力,要是他打不破前方的代州,身后的张嘉又压了上来,那可就真成了翁中之鳖了。

    “色诺布德,阿史杜拉!”思虑再三,德里赤南终于还是决定要兵行险招了。

    “你二人,各部五千骑兵,绕过代州,深入河东腹地。”德里赤南肃然道:“你们此去,没有后勤,没有支援,你们以战养战,我需要你们把声势造得越大越好,让河东越乱越好。”

    “明白。”两员吐蕃大将大声领命。

    深入河东腹地烧杀抢掠,让河东人心惶惶,不仅能动摇驻守在代州的这些兵马的军心,亦能影响到此时在银州的河东军主力。当然,他们深入河东,也冒着极大的风险,一旦陷进去,想要出来,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一万吐蕃骑兵就在代州城内薛均的注视之下,扬长而去。

    薛均陷入到了极度的焦虑当中。

    河东除了他这里的一万兵马,当然各地还组织起了数量众多的青壮队伍,但这些人,岂是这些如狼似虎的吐蕃骑兵的对手。

    “只能冒险一战了。”薛均长叹一声,回顾左右将领:“走的是真正的吐蕃精锐,留下的这些吐蕃步卒,都是奴军,汉军以及小部落联军,德里赤南这是要引诱我们出城与他决战,不管是不是陷阱,我们都不得不跳进去了。”

    帐下将领都是默然,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上万兵马守卫代州城,叶蕃人自然是没有办法攻克的,但河东腹地一乱,麾下军兵岂有心思不乱之理?退一万步讲,就算守住了代州城,河东变成一片白地,那意义又何在呢?

    再者,此时这里的将领,基本上都出自于河东诸家子弟,万余吐蕃骑兵杀进河东腹地,他们自己的家族都处在极度的危险当中,又岂有不救之理?

    于公于私,他们都必须要放弃艰固的防守,出城与德里赤南一战了。

    哪怕这是一个陷阱。

    所有人都抱着万一的侥幸,要是能够迅速地击败面前的德里赤南,那么一切便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如果输了?

    没有人去想这个问题。

    因为大家都不敢想。

    三月初三,代州城内薛均率主力悍然出城,与吐蕃德里赤南决战于峪口。

    双方都是毫无退路,取胜是双方唯一的目标。

    激战整整一天一夜,吐蕃将领阿史杜拉按照德里赤南的预先计划,率骑兵返回,五千骑兵加入战场,河东军大败亏输,薛均仅仅率领千余兵马逃离战场,向太原方向而去,代州陷落。

    而随着这一万兵马的损失殆尽,河东基本上再也没有了还手的余地。

    德里赤南再无顾忌,大举向河东腹地进军。

    吐蕃骑兵兵分数路,在河东烧杀抢掠,无所不为。河东处处烽烟,遍地哀嚎。

    与此同时,张嘉的两万右武卫兵马突然加快了步伐,踏入了河东区域,第一步便先占领了代州。

    河中,屠立春的左威卫也立即开拔,骑兵率先进入河东区域。这支超过五千人的左威卫骑兵进入河东之后,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保护一条从河中往银州方向的通道,使得河中区域能向银州的韩琦所部提供必要的粮草。确保韩琦所部仍然能够在银州与拉扎形成对峙。

    而吐蕃的骑兵主力,在河东大肆抢掠之后,也将主力逐渐转移到了这条通道之上,与屠立春展开了争夺。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破坏粮草往银州的输入。

    而三月里,看起来很平静的河中府,深藏于水下的某些东西,也渐渐地开始浮出水面了。

第六百零三章:河中有事

    丁俭用力地揉了揉脸,再使劲地拍打了自己几下,以便让自己更清醒一些。连续好几天,他都只睡了一个时辰。

    春耕已经开始了,本来就很忙。偏生这个时候,与吐蕃人的大战也正如火如荼。随着河东糜乱,再也无法向银州的左武卫提供粮草,这个重担便落在了河中的身上。一揽子事堆集到了一起,他这位河中刺史,顿时便忙得不可开交了。

    好在一向桀骜不驯的河中大户们,在这个当口,反而像是转了性子,只要丁俭开口,他们竟是无不依从。短短的时间之内,丁俭倒是筹集到了数十万担粮食。

    只是这些粮食要运到银州送到军前却也是极其不易,因为现在河东乱成一团,突入河东境内的吐蕃骑兵不断地袭击运粮通道,一不小心,辛苦筹集来的粮食,便会被抢或者被毁掉,十成之中,最多有五六成最终能送到。

    在经历了数次被劫夺之后,运粮的便不再是民夫了,而是改成了屠立春的左威卫的军队护送。左威卫骑兵不停地追剿吐蕃骑兵,与步卒一起配合,艰难地保护着这条粮道。

    至于这些河中大户们为什么突然这么听话,这么服从大局了,丁俭自然心中有数。对此,他只能是在心中冷笑数声,机会他已经给了无数次,但奈何有些人一门心思地往死路之上奔,竟是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那也就休怪他心狠手辣了。

    现在的丁俭,内心其实是极其痛苦的。

    因为他的出身,与河中的这些大户何其相似也。只不过他的家远在荆湘罢了而已。有时候夜深人静之时,他也会扪心自问,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家乡,发生在自己的家族里,家里的那些长辈们会如何做呢?

    是深明大义,舍小家为大家?还是会不顾国家利益,而只想保全家族利益呢?

    再三权衡,反复思量,他骇然发现一个事实,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只怕自己的家族的反应,与河中的这些人,不会有太大的差别吧!

    这让他痛苦不堪。

    他师从章回,自来一直便是心怀家国天下,要不然,他也不会弃了在荆湘的高官厚禄,追随恩师到了武邑。

    起初之时,他反对李泽的很多政策,认为朝廷统治的根基,绝不是在那些升斗小民身上,而是在那些富户,大家族身上,认为只有团结了这些人,才能聚集起更多的力量。

    李泽没有与他争辩,也没有试图用大道理去说服他,有官职去压迫他,而是将他派到了翼州任刺史。

    翼州是最早支持李泽的,也是李泽新政进行的最为彻底的一个州治。丁俭上任之时,这里一切都已经形成了规矩,做任何事情,都有着自己的章程,丁俭这个刺史,要做的事情并不是很多。因此,他有着更多的时间,来调查,来研究,来对比。

    当然,他也有很多时间,来研究李泽写的一些小册子,比方说政治经济学等等。

    在翼州,他看到了一个没有豪强大户的地方,生机焕发,一天好过一天。他看到了官府的治理深入乡、里,甚至到了一家一户。看到了义兴社这个他曾经不屑一顾的组织,在巩固官府统治方面发挥着愈来愈大的作用。

    仍然有富户,有地主,但三成的租金,不管在哪里,都是极低的。他看到了武威钱庄以极低的利息贷款给农户,帮助他们购买农具,耕牛,甚至于一些鸡鸭猪等。在翼州,高利贷是无法生存的,一来没有人会去找他们贷款,二来,官府也极为严厉地打击这种行为。超过三分利,即被判为非法,一旦被查获,放贷者便将血本无归,还会被课以高昂的罚款。

    而供销合作社则会在随后跟进,农户的产出,被以相对公平的价格收购走,农户都不用自己担心售买问题。农忙季节,义兴社组织一个又一个的合作组,逐户帮助春耕,农闲时候,他们又组织大家兴修水利。

    在翼州,每个人都是忙碌的,哪怕是妇孺老子,都能找到适合他们做的工作,孩子,自然是要上学的。一个个学堂的建设,把这些孩子都收了进去,作为一个儒家子弟,能在一些偏僻乡村里也能听到琅琅的读书声,这的确是一件令人心旷神怡的事情。圣人所言的有教无类,在翼州得到了真正的实现。

    而在自己的家乡,在那个以富庶著称的地方,这样的事情,都还是一件奢望。读书,仍然不是贫苦人家的孩子所能涉及到,他们,也需要帮助家里分担一些事情。

    翼州数年,让丁俭的心思起了很大的变化。

    原来,所谓盛世,就是这么简单不是吗?

    丁俭知道这是李泽想用事实来教育他。而事实上,他也的确被教育了。

    在翼州,他学到了很多。

    然后,他到了河中。这个还没有实施李泽新政的地方,丁俭还想最后挣扎一下,他想把自己在翼州所学到的这一些,与河中的这些豪强富户们一起共享,融合,贯通,找出一条共建共荣的道路出来。

    在内心里,与其说是帮助河中这些人,不如说他是想找出一条路子,将来能在自己的家乡施展。毕竟,他也是豪门大家的一员,他不想将来随着李泽势力的扩展到了自己家乡的时候,自己的家族成为这股洪流之中的牺牲者。

    但是,他失望了。

    豪门大户的顽固他早有预料,也作了充分的迎接困难的准备,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些豪门大家在黔驴技穷之后的反扑,竟然是如此的丧心病狂。

    这让丁俭的内心充满了挫败感。

    或者李相说得很对,大唐要想再一次的兴盛起来,就必须要打碎一些枷锁,重构新的社会秩序,并制定一套崭新的政策与过去进行切割。

    案上的琉璃灯盏,散发出柔和而又明亮的灯光,丁俭怔怔地看着灯光出神。

    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了,而这些事情的发生,也代表着自己的全面失败。

    不,这也会是自己的新生。

    大堂之外响起了脚步声,听到这别具一格的一轻一重的脚步之声,丁俭便知道是谁来了。

    内卫头目,田波,一个瘸子。

    同时,他也是李泽最为信任的人之一,是李泽的心腹嫡系,镇州朝廷统治区域内的黑暗世界的领导者。

    打从内心里讲,他一点儿也不希欢这个人。

    虽然田波从来都是笑脸示人,不管与谁说话,交往,总是习惯性地佝偻着腰,似乎显得很谦虚,很卑微,人畜无害,但像丁俭这样位份的人,自然知道内卫是干什么的,知道田波那谦和的笑容背后,暗藏着的凌厉无匹的手段。

    “都已经清楚了吗?”看着扶着横刀站在自己面前的田波,丁俭指了指面前的椅子,邀请对方坐下来谈。

    田波微笑着:“早就一清二楚了。丁刺史,城内那些人已经做好的接应的准备。”

    丁俭的眉毛抖动了几下,“连城门都有他们的人吗?”

    “南城门。”田波道。

    “时间呢?”

    “就在明天。”田波道。“刺史不是又从各地筹集了不少的粮食吗?这一次从各地押到府城来的可就不仅仅是粮食了,内里藏着大量的兵器,更重要的是,押运的人,不再是普通的民夫,而是他们的士兵了。”

    “当真是痴习妄想。”丁俭怒道。

    “倒也不算是痴心妄想。”田波道:“他们把时间算得极好,明天各地的粮食押运,会在同一时间抵达南城门,南城门是他们的人,自然会轻轻松松地放他们过关进城,再加上他们在需人本身的人马,那就有足足数千人手了。现在城内在他们看来是最为空虚的时候,屠大将军的左威卫已经离开了,短时间内是无法回还的。只要他们占领了府城,而伪梁敬翔那边,早就准备了一支兵马伺机而动,如果我们没有准备,他们的确是有很大的机会成功的。”

    丁俭长叹了一声:“天堂有路他们不走,地狱无门他们偏偏就要瞎闯,田将军,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我来就是跟丁刺史说一声,今晚,我们就要动手了,先肃清城内的叛贼。”田波道:“现在城内,外松内紧,各路人马都已经准备妥当,一旦动手,便会封锁整个府城,不让消息泄露出去,明天,那些人抵达的时候,李波率领的一支骑兵亦会按约定返回,这些叛贼,将会统统在城下被消灭。”

    “敬翔派出去的那一支人马呢?”丁俭狠声道:“不会让他们就这么逍遥吧?”

    田波嘿嘿一笑:“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明天,我们会放出假消息,引诱那支军队快马加鞭往府城而来,而在半途之上,迎接他们的将是屠大将军的伏兵,这一次我们从定计,到最后的收获,足足用了大半年的时间,如果没有充分的收获,岂不是要亏大本?”

    丁俭挥了挥手:“那就动手吧!”

第六百零四章:河中平乱

    南城门,方辉扶刀目视着沉着沉重的城门被缓缓关上,落锁,粗大的门闩一根根地被士兵们抬着穿进了铁圈当中之后,便转身准备回到城门楼子里,今天晚上,他需要好好地睡上一觉,明天,将有大事发生呢。

    一想起明天的事情,他便觉得有些兴奋。

    这河中,该换一换天地了。

    这两年来,像他这样的豪门子弟,可算是受够了气。像他,本应该成为军中的一名中高级军官,指挥千军万马才对得起他的身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成为区区一名城门尉。如果不是家里长辈强行命令,他早就摞挑子不干了。

    直到一个月之前,他才终于知道家里长辈强行要求自己必须在这个职位之上呆下去的原因所在。

    河东乱了,屠立春走了,左威卫也走了,整个府城空虚之极。长辈们苦苦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一脚踏进门槛内,他回望着城内刺史府的方向,那里,依然灯火通明。

    明天,哪里就要换个主人了。

    他在心里冷笑着。

    当然,仅仅是夺下府城还是不够的,左威卫随时都有可能回来,所以,在他们夺下府城之后的三天内,一支来自长安方面的强悍的军队将进驻,随后更多的梁国方面的军队将进入河中,将河中彻底纳入到梁国的版图之内。

    而镇州朝廷,此时正忙于在河东,在安绥与吐蕃人大打出手,只怕压根儿就没有想到河中会发生这样的惊天大事,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晚了。他们没有足够的兵力夺回河中,而等到他们与吐蕃人的战争结束的时候,一切早已尘埃落定了。

    更何况,与吐蕃一战,他们不见得就能打赢。

    要是输了,他们就更没有力气来理会河中了。

    方辉很是敬佩族中长辈们的深谋远虑,为了这一天,竟是生生地忍了两年,将那个刺史丁俭整个的都蒙骗了,而在私底之下,早就谋划好了一切。

    方辉不在乎自己是大唐人还是大梁人,只要方氏一族仍然强大,那么在河中,他就仍然可以横着走,只要以后还能保持自己的高高在上,我管你是大唐还是大梁。

    大梁需要我们,能给我荣华富贵,能让我高高在上,我自然就支持他。

    而镇州的小朝廷,居然要丈量土地,清理丁口,限制每家每户拥有的田产,连受多少租子都要限制,放高利贷更是不被允许,照这样搞下去,那些泥腿子岂不是要翻天了。

    方辉觉得李泽这样搞下去,绝对不会长久。

    怎么看,他还是觉得长安的朱温更有帝王之气。

    家里的长辈们自然也是这么看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

    正准备进屋去,眼神却突然一凝,街道之上,响起了一阵马蹄之声,十余匹骏马奔来,在这个时候还能在城内奔马的人,身份自然是不同的。

    蹄声渐缓,看着来人,方辉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来人居然是河中新来的别驾。原来的别驾是左威卫的一名军官,战事骤起之后,这名军官便被屠立春抽回到了军队之中重新带兵作战,而镇州朝廷派了一个新人来。

    这人是一个瘸子。听说以前也是一名老兵,在战争之中腿断了,所以退出了作战序列。方辉很是瞧不起这个人,因为这人到了河中之后,啥事儿都没有干过,好像到河中来当这个别驾,就是来享福的。上任数月,连校阅府城的守军都没有做过一次,收钱倒是从不手软。自己当然也给这位新长官送过钱,还送过美人。这位瘸子别驾连犹豫都没有犹豫一下,照单全收。而让方辉不爽的是,收了自己的钱和美人,连饭都没有吃自己一顿,就请自己喝了一杯茶就赶人了。

    真是泥腿子出身,连一点交际的规矩都不懂。

    当然,这样的人也有一宗好处,收了钱,也就闭了眼,这些日子来,自己往队伍里头塞人,往上报备的时候,对方也是眼都不眨地便盖了章,划了押。

    看在你没有为难自己的份儿上,等河中换了天,老子饶你不死。方辉在心中道。他送去的美人当中,自然有负有特殊使命的,从送出来的情报来看,这位瘸子别驾,当真是每天醉生梦死。

    是谁说镇州来的官员一个个都很厉害的,像眼前这位别驾,就是一个夯货吗?或者以前也是个人物,大概是断腿之后看开了吧?

    当然,心中虽然瞧不起,但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到的。他整理了一下仪容,急步走下城去,伸手替瘸子别驾牵住了马缰,笑道:“贺别驾,天色不早了,您不在家里歇着,还这么辛苦出来巡视啊?”

    田波嘿嘿笑着,有些艰难地翻身下马,“没法子,丁刺史把我提溜出来了,语气很不善,非得让我检视一下守城部队。当真是恼火啊,老子正准备那啥呢,真是可惜要美人独守空闺了!”

    方辉心中鄙夷不已,这天才刚刚落黑了,瘸子就惦记着胡天胡地了,丁俭那人最是严厉,古板,难怪看不惯要收拾你。

    “方校尉啊,丁刺史的命令还是要听的,快点的,把你的军队都拉出来让我瞧上一眼,然后我还得去西城瞅上一眼。”田波摸着蓄得很整齐的小胡子,脸上带着一丝丝略有些邪邪的笑容,“看完了,赶紧回家,被窝里热乎着呢!”

    方辉连连点头,理解地笑着,转身大声地呼喝了几句,大约三百名士兵便从城门洞子之后,城头之后的藏兵洞里钻了出来,在城头之下的空地之上,排成了队列,准备接收这位上司的上司的检阅。

    “都到齐了吧?”田波笑咪咪地道。

    “南城门共有兵丁三百零五名,全都在此。”方辉道。

    “很好,很好!”田波大笑起来,看着方平,原本有些佝偻的身形,渐渐地挺直了,脸上的笑容一丝丝的敛去。

    “方辉,你知道我是谁吗?”

    “您是贺别驾啊!”方辉有些莫名其妙。

    “我叫这个名子,是这三个月的事情,而在三个月前,我有另外一个名字,姓田名波!”田波笑容不改,轻描淡写地道。

    “田波!”方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念叼了一句,脑子之中猛然划过一道闪电,他一下子跳了起来:“田波,内卫大统领田波!”

    “正是!”田波大笑起来。

    方辉脸色惨白,几乎没有思考,呛的一声便拔出刀来,搂头便向田波砍下。

    田波动都没有动,他身后两名护卫同时踏上一步,两柄横刀交叉掠过,方辉手中的横刀便飞了出去,另一柄横刀也架在了脖子上,膝弯上重重地挨了一脚,卟嗵一声跪下,不等他再有下一个动作,双臂已经被人反剪了起来。

    紧接着脑袋被人往后一揪,一团乱布被塞进了嘴里,一根绳子抖开,三下五除二便将方辉捆成了一个大虾米,就这样给丢在了地上。

    事发突然,还站在队列的三百余名兵丁都是骇然地张大了嘴巴,他们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明明刚刚方校尉还在与别驾谈笑风生,怎么一眨眼,校尉就拔刀要砍上司呢?

    “方辉意图刺杀上司,图谋不轨。”田波转头看着骚动起来的士兵,冷然道:“罪在不赦。”

    说完这句话,身后的街道这上,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一队队的黑衣士兵骤然出现,紧接着,城墙之上也出现了一队队的黑衣卫士。在本来的南城门士兵在城下集合的时候,这些鬼魅一样的黑衣卫士便悄无声息地占领了城头。

    “你们之中,还有不少方辉的同党。”田波神色冷厉,“你们是自己站住来呢,还是让我把你们揪出来?”

    三百余名士兵面面相觑,片刻之后,数人突然暴起,从队伍之中冲了出来,冲向了瘸子田波。

    弩箭声骤然响起,冲出来的数人卟嗵卟嗵倒在了地上,倒了距离田波不过数步的地面之上。

    鲜血在青石板地面之上缓缓流淌,沉重的呼吸之声清晰可闻。

    再也没有人冲出来。

    “死了五个,还有七十二人。”田波倒背着双手,冷冷地道:“举起双手,趴在地上,则既往不咎,你们只是小卒子,听命行事而已,要是让我揪出来,那就是谋逆,死路一条。”

    令人窒息的沉默当中,终于有一人高高的举起了双手,五体投地的趴在了地上,他身周的一些士兵立即往旁边闪开,惊疑不定的看着此人。

    片刻之后,一个接着一个的兵丁趴了下去。

    “都是聪明人!”田波大笑,挥了挥手,一群黑衣人走了过去,拿出准备好的绳索,将这些趴在地上的人尽数捆了起来。

    登上城头,看着仍然满城灯火的河中府城,田波深吸了一口气,道:“全城戒严,大索,如遇反抗,杀无赦!”

    “遵命!”身边,数名黑衣人躬身领命,转身没入到了黑暗之中。

    今夜,河中府城注定是一个血腥之夜。

第六百零五章:火,大火

    方氏的园子,一直以来都是府城之中最好的。哪怕以前高氏在河中执牛耳,但高氏住在节度府中,自然是不太好意思大兴土木修建奢华太过的宅子的,更何况,高氏还真不一定有他方氏的流动银钱多。作为一方节度使,用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自从高氏走后,河中,方氏自然而然地便成了最大的那个脑袋。

    高氏是河中的背叛者,这是河中那些巨富大豪们对高氏的定义。本来,如果能够拉拢高氏的话,这一次的行动的成功性会大大增加的。

    毕竟高氏统治河中多年,在官面之上,有着太多他们的人手。因为高氏是主动投奔李泽的,所以河中的官吏们,绝大部分还是保持了原来的模样,并没有受到太多的清洗,只是在一些关键位置之上换了人,如果高氏愿意,那局面绝对会又是一个模样。

    可惜,高氏是铁了心要跟着李泽了。本来上一次他们联系了高雷的儿子,但结果却是高雷的儿子被他打断了腿。接下来高雷的报复让河中富豪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两个小一些的家族被丁俭抓住了把柄,连根拔起。

    这是高雷对他们的警告。

    他不想参与河中的事情。再敢惹他,就不仅仅是这两个小家族了。

    每每念及此事,方振便恨得牙痒痒的。

    没了你高屠户,我们河中人还吃带毛猪不成?

    时间到了!明天,就是河中新的开始。而自己,将成为河中新一任的节度使。镇州派来的那些人,自然是要死的,不过像丁俭,还是留他一条命吧,毕竟自己跟荆湘丁氏,也还是有些来往的,这点面子还是要给丁氏,到时候便将丁俭一绳子捆了,送回荆湘,让丁氏自己去管教这个背叛者。

    是的,在方振看来,丁俭就是一个背叛者,他背叛了他们这个阶级。

    方振看得很清楚,李泽的所作所为,就是要推翻他们这个阶层,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现在河中前所未有的空虚,明天,河中各地的豪绅们一共集结了三千青壮抵达府城,你丁俭不是要粮食吗?咱们给啊!明天粮食当然也会运来,不过不是给你丁俭的了,而是供我们自己吃的。

    多么好的正大光明地将人手集中到府城来干这样一件大事啊!方振兴奋地想着,换作其它时间,想反三千兵力弄到府城来,是压根儿就不可能的事情。但现在,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来了。

    自己园子里,现在还藏着五百精锐,这是方氏这两年来的心血,当然,府城之中其它几家,多则三百甲士,少则百余甲士,算起来,也不低于千把人了。

    谋算整个府城的兵力,算起来差不多有近五千人,在左威卫驻扎府城的时候,这点人手自然是不够给他们塞牙缝的,可谁叫左威卫已经离开了呢?

    这就叫时也,命也。

    敬军师当真是如同神仙一般的人物啊!这样的算计,直叫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五千人马,先谋夺了府城,而后自己在河中振臂一呼,各地的那些小家族,也会群起响应,一天之内,便叫河中日月换新天。

    河中将会整体投奔大梁。

    镇州肯定会反扑的。但大梁自然不会眼瞅着自己不管。在敬军师的谋划之中,现在应该已经有一支军队到了边境之上,这边一发动,那边就会入境。

    左威卫有多少人能回来平叛?

    他们还要不要与德里赤南作战?

    他们还要不要保护韩琦的粮道?

    到底是河中重要还是正在银州与吐蕃打仗的韩琦,李存忠重要?

    这个选择题,便让屠立春去选吧!

    即便是屠立春回来了,自己以五千人马为核心,再强行征发府城的青壮上城守卫,支撑上数天又有何难?河中的府城里,武库之内军械堆集如山,这些都是左威卫的东西,马上可就要便宜自己了。

    想到兴奋处,肾上激素飙升,反手便在正替自己按摩的小妾屁股之上狠狠地扭了一把,听着对方的惊呼之声,他哈哈大笑起来。

    “老爷!”

    听到身后那个带着浓浓媚意的春情无比的呼唤之声,方振站了起来,笑道:“别发浪,这两天老爷有重要的事情做,没心思光顾你,等过两天老爷再来好好地收拾你。哈哈哈!”

    站起身来,他从小妾的屋里走了出去往书房方向而去。

    屋外,早有两个仆从候在哪里替他打着灯笼照明。

    “樊师爷正在书房等着您呢!”一名家丁低声道。

    “晓得了。”方振点点头,樊师爷正是长安敬翔派过来跟他沟通联络的,明天占领府城的很多细节还需要与他再细细地推敲一遍,一定不能出任何差错。要用最快的速度占领府城,然后封锁消息,能够瞒屠立春几天,那自然是最好的事情。

    抬头望月,已经二更天了。

    时间过得可真慢,方振现在都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今日天上月,只不过时而露出头来,时而又隐藏进了云朵之中。

    万簌俱寂当中,一队黑衣人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方氏宅子的一处角门,为首一人观察了片刻,竟然是大模大样的走到了角门处,伸手笃笃地轻轻地敲了敲门。

    三声短促的敲击,停了片刻之后,又是两声,然后又是三声。

    角门,就在他敲门之声停下之后,打开了。一个仆人模样的人,站在门边,含笑看着来人,伸手做了一个手势。

    黑衣人走进了园子,看到地上躺着两具尸体,并没有死多久,鲜血还在地上缓缓地流淌着。

    先行进了园子的大概有百来人,一进园子之后,这些人便分成了数路,径直奔赴方家园子中那些望楼,哨楼等警戒外面的地方。

    这些人,清一色都是来自内卫的高手。无一不是精于刺杀,隐匿之道的高手。

    杀戮在园子之中悄无声息的进行着。

    随着一处处的警戒哨卡被清除,更多的人从外面围了上来。

    “方氏的心腹军队,就隐藏在这里头的数幢平房之内,全是甲士,很是彪悍。”仆人低声道,“当然,现在他们估计还都在梦乡之中。”

    为首的黑衣人咧嘴笑了笑,一挥手,数名手下悄悄地摸了过去,在这些平房的要害地方,装上了一些东西,在他们奔回来之后,又有数人提着一个个皮囊走了上去,将皮囊之中的液体浇在了平房之上。

    一股气味旋即在空气之中传播开来。

    “弓弩手就位!”黑衣人冷漠的声音传来。

    “弓弩手已就位!”

    黑衣人从黑暗之中站了出来,手中拿着一柄弩弓,弩箭的头上,一截布条被点燃,抬手,哧的一声,带着一缕火星的弩箭,便呛的一声射了出去。

    弩箭钉在了房门之上。

    轰地一声巨响,小小的火星瞬间便爆燃成了滔天大火。

    屋子里顿时响起了吼叫之声。

    “走水了,快跑,走水了!”

    “你们走不了!”外面,黑衣人笑着,满口的大白牙,在黑暗之中格外显眼。

    火势起得极快,片刻之间,数幢平房便全部笼罩在了滔滔的烈火之中,屋子里一片混乱,大门处,窗口里,到处都有人在往外钻。

    也就是在这一刻,啉啉的弩箭之声响起,想出来的人,没有一个人能躲过外面的攒射,窗户里,大门边,堆集起来的尸体越来越多,将窗户,大门竟然都堵塞了起来。

    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方振的书房,距离着火的地方甚远,火势初起之时,在他们的位置,压根儿就看不到,也听不到,直到家丁连滚带爬地闯进书房,二人这才知道出了大事,慌忙走出屋外的时候,远处的火势已经映红了半边天。

    方振还没有反应过来,但身边的樊师爷却是瞬间脸色惨白。

    这不是自然地走水,没有什么火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便爆发出如此大的威力,更何况,此刻的他,还听到了剧烈的一阵阵的爆炸之声。

    猛火雷!

    樊师爷的脑子中掠过了这三个字。

    “快派人去救火,来人啊,所有人都去救火。”身边的方振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

    平常时节,只要他一声吼,外面总是应声云集,但今日,外面却是静悄悄的毫无反应。

    狂怒的方振迈开大步,向着火起的方向奔去,只不过他没有走出多远,却又猛然停住了脚步,火光的映照之下,一队黑衣人正施施然地向着他而来。

    “你们是谁?”方振尖声叫道。

    “大唐内卫!”为首的黑衣人冷声道:“方振,你的事情发了。”

    看着手执着弩弓步步逼近的黑衣人,方振脸上冷汗狂流,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数名黑衣人一涌而上,将他四马攒蹄地捆了一个结结实实。

    樊师爷叹了一口气,拱手道:“某家长安樊胜,想见一见田波田大统领。”

    黑衣人哈哈一笑:“你倒光棍,正好,咱们田大统领也想见一见你。”

第六百零六章:流血夜

    樊胜显然受到了一些优待,并没有被捆绑起来,不像他身边的方振,此刻被绑得结结实实,一名黑衣人像牵猪羊一般牵着他前行,樊胜叹了一口气,道:“方族长亦是体面人,何不给他一些体面?”

    一个明显是黑衣人头目的家伙,笑了一声道:“樊先生,你是朱温哪边的人,咱们份属敌国,誓不两立,你潜来我们这里搞东搞西,我们没啥好说的,左右就是斗法罢了,你现在被我们逮住了,也没有什么好怨天尤人的。我们给你体面,是想以后我们的人在你们哪边失风了被你们逮住了,也能给他们体面,哪怕是要杀死他们,也让他们体面的去死。您说是这个道理吧?”

    樊胜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但此人就不同了。他是内奸,是背叛者。”黑衣人笑道:“对于这样的人,我们不惮于用最恶毒的手段来对付他们,用最刻薄的话语来来羞辱他们。背叛者是不能被原谅的。”

    樊胜皱了皱眉头,竟然发现自己无可辩驳。

    “爷爷,爷爷,救命啊!”一个只穿着单薄衣衫的最多十余岁的孩子突然从一处房间里窜了出来,在他的身后,一名黑衣人紧紧追来,随着黑衣人一抬手,弩箭的声音旋即响起,那名少年扑地便倒,在地上滑行了一段距离,恰好停在了他们这一行人的脚下。

    “宝儿!”一直紧紧闭嘴不言的方振两腿一软,跪倒在少年的身前,不停地用头拱着少年的身子,大声地号淘起来。

    追着少年出来的黑衣人几步窜了过来,从地上一把提起了少年的尸体。

    “怎么搞的?”樊胜身边的黑衣人头顶哼了一声。

    “这小子没在自己房里,而是在丫头房里,险些便漏了。”追出来的黑衣人解释了一句,提溜着尸体一个转身,又消失在黑暗之中。

    方振膝行几步向想去追,被后面的绳子一扯,顿时倒在地上,却仍然像一条蛆虫那样在地上蠕动着,嘴里嗬嗬有声。

    “方振,你现在心里一定很恨吧?”黑衣人头领一俯身将报提溜了起来,重重地往地上一顿:“记好了,他们都是你害死的,你一家人,都是你害死的。方氏,从今日起,将被除名了。”

    黑衣人头领手一松,方振又向地上软瘫下去,两名黑衣人一左一右上前将他挟了起来,向着仍然在熊熊燃烧的火场大步而去。

    几幢房子里仍然有活着的人,但门也好,窗也罢,所有能出来的地方,都被燃烧着的尸体给堵得死死的,即便有人从屋顶上顶着大火爬出来,迎接他们的也是一阵弩箭,仍然是一个死,只不过死得稍微痛快一些罢了。

    可怜这些人,拼尽全力地从火场里逃出来,所求的也不过是死得稍微快一些而已。

    樊胜是一个读书人,甚至都没有上过战场,虽然敢见过死人,刑讯过人,但这样惨烈的场景,却是第一次看到,脸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肚腹里一阵阵的翻腾,只能用尽全力勉强让自己不要吐出来。

    田波扶着刀,回头斜睨了一眼樊胜,笑道:“早就知道在敬军师身边有樊师爷这一号人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樊胜苦笑道:“机关算尽,一切却全都在田统领的谋算当中,还说什么名不虚传?田统领,你已比大获全胜了,就不必再羞辱我了。”

    “不不不!”田波摇头道:“你们的布置是没有错的,各项安排也极是巧妙,只不过不巧的是……”他大笑了起来:“这些执行者太差劲了。”

    樊胜叹了一口气:“李相早就要对付这些人,所以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开始计划了吧,我们加入进来,其实早在你们的计划当中,在他们的身边,也早有埋伏下了你们的人是吧?”

    田波眨了眨眼:“所以说,樊先生,此战你们虽败,却非战之罪也。我们布局两年,你们才策划了多久?不过你们的加入,让我们更加喜欢罢了。”

    “有了一个向河中人解释的绝佳理由?”樊胜哼道。

    “正是如此!”田波道。

    “李相手腕,让人叹为观止。想必河东薛均等人,也尽在李相算计当中吧?”樊胜道。

    “李相新政,必须全面执行,但凡挡在李相面前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田波冷声道:“只不过薛均这些人,比起方振还是要高出了不少档次,在我看来,他们将来至少能留下一条命,要是还知机一点,过上富裕的一生,还是问题不大的。”

    “樊某已成阶下囚!”樊胜道:“不知道田大统领要怎么处置我呢?是引刀一快,还是就个方便,把我也扔到这个火场里去?”

    “哪里哪里?”田波大笑道:“樊先生虽然名声不显,但我们可是知道你是重要人物,这么跟你说吧,我们准备拿你跟敬翔敬军师换一些我们的人回来。前一段时间,你们在长安洛阳抓了我们不少人,我想,有樊先生在我们手中,敬军师一定会好好把那些人给我们送回来。”

    “那些人是高象升的人。”樊胜奇道:“而且都是一些无名小卒。高象升很贼溜,跑得比兔子还快。我们并没有逮到够份量的人物,你确定要拿我去换?”

    “樊先生这样的人,是断然不肯投降我们的。杀了未免可惜,能拿你去换回这些人来,对我们来说,是值得的。这些人在樊先生看来是无名小卒,但在我们看来嘛,却是我们的根基,如果救不回来是一回事,既然能救回来,自然是要救回来的。”

    “明白了。”樊胜神情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田波。

    田波道:“樊先生是不是认为,你如果回去了,能给我们造成更大的伤害,我们在做一笔亏本生意?”

    “正有此意,樊某此役虽然输了,但却也不会妄自菲薄。”樊胜道。

    “我们既然能胜你一次,自然就能胜你无数次。”田波道:“再者以后两军对垒,如果我们再栽在你手里,那也是我们的问题,与能不能救回来这些人是两码事。樊先生,今日我还有的忙,像这样的事情,府城里好多地方都在发生,人杀完了,总是还要善后的。明天还有事情要做,想来有几天是无法去理会樊先生的,我此时见樊先生一面,是想让樊先生该吃吃,该喝喝,别犯蠢就行了。”

    “本来是准备自我了结的。”樊胜笑了笑,“但听了田统领这番话,我倒是很盼望以后再有与你较量的时候,倒是不想死了,你放心吧,我会等着你的。”

    “那好,来人,带樊先生去休息吧!”田波挥了挥手。

    两个黑衣人押着樊胜走了数步,樊胜却又回过头来:“我想问一句,我们那支会按时进入河中境内的军队,你们也早就有了预案吧?”

    “屠大将军在等着他们。”田波道:“他们既然来了,自然也就不用走了。”

    樊胜长叹一声,袍袖一甩,转身便走,竟是连看也没有看方振一眼。

    凌晨时分,河中府城重新恢复了平静,烈火早已熄灭,连青烟也不再有一丝一缕的冒出,当太阳缓缓升起的时候,数支运粮的队伍几乎同一时间出现在南城门方向之上,七八支运粮队汇集成了一个大队,向着南城门集中而来。

    城门仍然紧闭,城头之上,田波,丁俭冷冷地看着这支队伍慢慢地靠近南城门。

    似乎是发现了这边的异状,这支庞大的队伍愈走愈慢,因为按照约定,此时方辉便应当出现来迎接他们了,而南城门,此时也应当大开。

    正常的情况之下,这个时候,进出城门的人,就当是络驿不绝的。

    但什么也没有。

    城门没有开。

    就更谈不上进城的人了。

    运粮的队伍,停顿在了距离府城千步以外的地方。

    “这个时候才发现不对,已经太晚了。”田波冷笑起来,回头做了一个手势,一名黑衣人晃燃了火折子,一扬手,手中的一个纸筒子发出了尖锐的啸声,一缕青烟冒出,一朵艳丽的烟花在空中爆炸开来。

    城下运粮队顿时喧哗起来,那些打扮得像是民夫的人,纷纷从粮车之中抽出刀枪,有些彷惶地看着城头。

    在他们的身后,骤然响起了雷鸣般的马蹄之声,李波带领的左威卫的骑兵的一部分,依照计划,按时出现在府城之外。

    骑兵呼啸着冲向城外的这些民夫打扮的准备袭击府城的反叛者。

    大骇之下的这些民夫下意识地便向着府城方向奔来,然而迎接他们的是城头之上如雨的弩箭。

    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抵抗,这些反叛者便被左威卫骑兵们在城外像屠鸡杀羊一般地斩于马下。

    几乎在同一时间,距离府城百余里的一处所在,屠立春勒马于一座高岗之上,看着山下通过的一支梁军,冷冷地举起了手中的斩马刀。

    战鼓之声与喊杀之声,遽然而起。

第六百零七章:清醒的韩琦

    丁俭提着笔,皱眉看着面前的一份卷宗,头都没有抬,叫道:“方成。”

    一片安静,没有人应声。

    “方成!”丁俭提高了声音,已经略有恙怒了。

    “刺史,方成他,他今天早上就被带走了。”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

    丁俭霍然抬起头,看着案前的一个书吏有些惊慌的脸庞,骤然清醒了过来。是啊,方成,那个年轻的,很有些能力的官吏,因为是方家族人,而且是直系族人,今天一大早,便被内卫逮捕了。

    事实上,从今天早上开始,自己的刺史府里,已经有很多的人被内卫逮捕了。

    这些人,只怕自己是再也看不到了。

    不管他们作没有作过恶,不管他们是不是方振的帮凶,有没有介入过这一次的叛乱,他们毫无疑问的都将受到牵连。像方成这样的方氏直系亲族,只怕是断然没有活着的道理了。

    将笔重重地掷在大案之上,丁俭抚额长叹。

    “刺史,刺史!”案有的书吏低声呼道。

    丁俭从颓丧之中抬起头来:“你叫什么名字?”

    “下吏叫刘大成。”

    “嗯,刘大成,方成的事情,以后就由你接手吧!你既然此时还能站在我的面前,想来是清清白白的。”丁俭提起笔来,将面前卷宗批阅之后,递给了刘大成:“拿去吧,亲自督办。”

    “多谢刺史,多谢刺史!”只是一名普普通通书吏的刘大成,怎么也想不到今天会有这么大的一个馅饼自天而降,砸到了自己的头上。“下吏一定会竭心尽力办好差的。”

    丁俭挥了挥手,刘大成捧着案卷,欢天喜地的出门而去。

    田波与刘大成擦肩则过,走进大堂的田波,身上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丁刺史,府城之内,已经基本肃清了。”田波道:“以方家为首的这些反叛家族在府城中的宅子,店铺等都已经被查封,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你这位刺史的了。方家之豪富,家中库房之充足,只怕会让你这位刺史大吃一惊,我敢打赌,绝对比你的府库更充足。”

    “死了多少人?”丁俭问道。

    田波撇了撇嘴:“如果算上一大早上死在城外的那些叛军,那么总数应当超过万人了。”

    丁俭打了一个哆嗦,上万条人命啊!就算是一场大战,死的人,也不过这么多吧?

    “怎么杀了这么多人?”丁俭稍微有些愤怒。

    “不清理干净,丁刺史你怎么开始接下来的工作呢?”田波淡淡地道:“还会接着死人的,内卫大部队与李波的军马,已经开始下地方了,接下来,应当还有更多的人会被逮捕,该死的人自然活不了,不该死的人,也绝不会枉杀。”

    “杀的人太多了,很多人,其实是可以改造的。”丁俭叹道。

    田波看了丁俭一眼,道:“丁刺史,有些人是无法被改造的,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李相给了你足够的时间,可是结果如何,你心里清楚,既然你不能解决河中的问题,那就只有用我们的办法来解决了。”

    “单纯的用刀子吗?你就肯定刀下没有冤魂?”丁俭霍然站了起来。

    “那个庙里没有屈死的鬼!”田波毫不在意地道:“丁刺史,你觉得现在的状况之下,我有时间来区分谁是被冤枉的吗?只要有嫌疑,那就只能快刀斩乱麻。不但我没有时间,你也同样没有时间。春耕马上就要开始了,安绥,河东的大战正在展开,我们岂能被这些事情捆住手脚,迅速处理了这些事情,我们要把目光转投到河东,安绥去,那边,才是大事。”

    丁俭颓然坐倒。

    “丁刺史,我也很清楚,我们这样决断地处理河中之事,会给你未来带来一些麻烦,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只能请你多多担戴了。李相那边,想来也会给你一些支持的。”田波道。

    丁俭点了点头:“李相的信已经到了,二十名去年中试的进士,将会被派到河中来任官吏,同时,杨开也组织了一千名义兴社骨干进入河中。”

    “河中与伪梁接壤,伪梁这一次失败了,以后定然不会搞东搞西,丁刺史,只有让河中变成镇州,赵州,武邑这样的地方,才会让伪梁无功而返,甚至可以为伪梁树立一个标杆,让伪梁的人看一看,依附伪梁是什么下场,效忠大唐是什么样的境遇?以你的能力,我相信,河中很快便会真正的崛起。”

    “借你吉言吧!”丁俭挥了挥手,“田统领还有别的事情吗?”

    “我就是来通报丁刺史一声,接下来,我也要下去了。尽快地处理完这边的事情,我还要去河东。”

    “能少杀人,便少杀人吧!”丁俭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脑袋不是韭菜,割了,可就长不出来了。”

    田波楞了一下,笑道:“丁刺史既然这么说了,我会吩咐下面注意一点儿的。”

    “多谢!”丁俭拱了拱手,道。

    银州城头,韩琦目睹着远处吐蕃连绵不绝的大营,眉头紧皱,无数的银州百姓被吐蕃人掳来,正在修建着一道高约丈余的土墙,现在这道墙,已经快要把银州围起来了。

    他现在陷入到了极大的困境当中。

    最初的时候,他没有料想到吐蕃大将拉扎,竟然放弃了绥州,尽起十万大军直扑银州,这让李存忠率部前往绥州的布署便成了一个败笔,但更让韩琦没有料想到的是,李存忠在得知了自己被困银州的时候,居然放弃了早先的布署,率部转向银州。

    韩琦在知道了这一消息之后,当场便跳起来破口大骂李存忠混蛋。

    果然不出他意料之外,急匆匆地返身来救韩琦的李存忠,被拉扎打了伏击,现在大军被困于抚林,距离银州城虽然不远了,但却与银州一样,被团团围困。更重要的是,现在拉扎重点在进攻抚远的李存忠。

    抚远不像银州城有着坚固的城防工事,那就是一个破败的小县城。所以李存忠的日子,过得可是艰难无比。

    一次次的攻击,都被吐蕃人给打了回来,让韩琦明白,想要轻易突破吐蕃人的包围不是那么容易的。

    “节帅,给我一支兵马,我们再努力一把,必须要把李大将军的兵马,接应到银州到,否则在抚远,大将军很难顶得住如此多的吐蕃人的攻击的。”韩锐道。

    “前几次的突击,已经很清楚了,拉扎在银州城到抚远之间,布置了重重的阻碍,他现在正巴不得我们这样一股一股的去援救抚远呢!出去一股,便是死一股,这样的添油战术,是万万使不得的。”

    “那我们就放弃银州,全军突围!”韩锐红着眼睛道:“同一时间,李大将军也自抚远往银州打,我们两军可以在一处,总是可以退回河东去的。现在河东变成了这个样子,正需要我们回去。”

    韩琦看了韩锐一眼,淡淡地问道:“一路撤回去,然后一路被拉扎咬着打,要死多少人才能回到河东?回到河东我们还有多少人?”

    “至少我们还有河东!”韩锐低声道。“薛均虽然在河东大败,但他总算还是守住了太原城。”

    韩琦自失的一笑:“你太天真了。我们如果真这样放弃了银州,一群残兵败将回到河东,就真的啥也剩不下来了。你以为德里赤南为什么会到河东?他是被张嘉硬生生地逼进去的。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此时,李相的大军,只怕已经快要进入河东了。他的军队一进河东,德里赤南又哪里还有活路?”

    停顿了一下,韩琦又道:“同样的道理,我们这样回到河东,又有什么活路?大军战败,是需要人负责的,这个人,除了我与存忠,还会有别人吗?”

    “李相这是蓄意陷害!”韩锐愤怒地道。

    韩琦却很冷静。

    “这就是政治!愿赌服输!我没有他看得远,算得清,没有他布置的周密,我以为吐蕃人长途奔袭兵疲马乏,可以一战而胜,但事实之上,我们低估了吐蕃人这一次的作战决心,更没有想到对方的战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一招走错,满盘皆输。”

    韩锐悚然而惊:“节帅,你准备放弃河东吗?”

    “不是我想放弃,而是这个时候,河东已经不属于我了。”韩琦摇头道;“现在我在想,怎么才能在这场战争之中为我们再争取一些利益。”

    “怎么争取?现在我们已经是被困在这里了。”韩锐有些痛苦地道。

    “我们的确被困在了这里,但同样的,拉扎十万大军也被我们牵制在了这里!”韩琦深吸了一口气,道:“只怕拉扎也没有想到,我们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如此顽强,到现在,他既没有打下银州,也没有拿下抚远。”

    “您是想?”

    韩琦沉默了片刻道:“派人举出去给李存忠报信,告诉他,不要试着突围,也不要试着向我靠拢了,就死守抚远。每多拖一天,胜利便会向我们更靠近一步。”

    “您在等待着李泽来救援吗?只怕他恨不得我们去死!”韩锐道。

    “李泽不是来救援我们,此时的他,应当在筹谋如何把拉扎的十万大军留在银州。”韩琦道。“东北谈,西北打,这一战,不让吐蕃伤些元气,李泽怎么能放心地提军南下呢!既然我们是诱饵,那就当好这个诱饵吧,到了收官的时候,没有功劳,总算也有苦劳吧!就算河东没了,但左武卫,总是还在我们手中吧!”

第六百零八章:钉子

    拉扎手握着一杯马奶酒,像一尊雕塑一般地楞怔了很久了,周围的卫兵和将领也是一个个屏息静气,生怕不小心发出一点点声响惊动了他。

    拉扎可不是一个和善的人。

    在西域的时候,他就是杀戮之神的代名词。对于忤逆他的人,触怒他的人,他向来都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一刀子割了脑壳,一了百了。

    当然,他也并不是一个仅仅好杀,为杀而杀的人。他有着相当出色的军事谋略以及战场指挥能力。要不然这么多年以来,吐火罗也不会把他一直放在动荡不安的西域镇守。而这一次面临着重大决择的时候,又将他从西域调了回来。

    战事初期,拉扎是很满意的,一切都按着他的预想在推进。左武卫的分兵,然后又仓然的回头,一切都在他的算计当中。数万唐军被他分割成了两块,彼此难以相顾。

    本来他以为会很轻松地拿下唐军的这支部队,然后大军挥师向东,像洪水一般淹没整个河东地区,达成大论最早时候的战略构想。

    但接下来,就让他很是失望了。

    这不是战略上的失误,而是另外一方面的问题。不管是大论吐火罗也好,还是他拉扎也好,都错误地估计了李泽麾下唐军的战斗力。当他们所有的战略战术构想,都是以安绥唐军的战斗力来规划的时候,面临目前的窘境,便不可避免了。

    只是很可惜,他现在才想明白这个问题。

    对面的左武卫所表现出来的战斗力让他叹为观止。两支军队,被分隔在两个相距百里的城市之中,彼此不能相顾,他们的后勤供应,已经被吐蕃大军打得七零八落,但他们却硬生生地守住了,将近一个月的攻打,毫无所获。

    如果是换成安绥,只怕早就被他们打垮了。

    河中已经乱了,朱温完成了他们的承诺,唐军左威卫无法抽身前来援助。德里赤南现在虽然处境艰难,但他们也如约完成了打乱河东的战略构想,外部条件全都具备了,但偏生是自己这里出了问题。

    银州城,抚远城,如同两枚钉子,扎在了他前进的道路之上。

    形式越来越不乐观了。

    对面的唐军左武卫让拉扎有些恐惧了。不是恐惧于战争,而是恐惧于镇州唐军拥有十二卫兵马,而左武卫只是其中的一支而已。

    现在出手的镇州唐军一共有两支,一支便是将自己钉在了银州的左武卫,另一支则是在朔州将德里赤南打得毫无办法,连后路都丢了,不得不舍弃了一切进入河东。如果自己这里不能打破窘境,那么德里赤南的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在镇州,翼州等地,唐军还有左右千牛卫,那是李泽的亲卫嫡系部队,他们如果出兵河东,那么德里赤南覆亡无日。河中虽然还乱着,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只怕也掀不起大浪来。一旦河中的左威卫也提兵而来,那么,他们就要有大麻烦了。

    思来想去,拉扎想不出别的任何办法来,除了再加大攻势,将对面的韩琦所部扫光的话,接下来吐蕃大军肯定会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难。

    来时容易,回去难呢!

    想到这里,他霍然站了起来,将杯中的马奶酒一饮而尽,厉声道:“召集所有将领会议。”

    抚远。

    李存忠站在残破的城头,神色严峻。今天是吐蕃兵的第三次进攻了,这是一个极不寻常的现象。以前,吐蕃兵最多一天进行一次强攻。

    是什么变故让他们突然就如此的不顾一切了呢?

    这是一个好现象,说明了外部情况再发生变化。但这也不是一个好现象,因为这意味着他要承受着更大的困难。

    敌人退走了,刚刚在一线苦战的士兵立即退了回来,城内的青壮甚至于妇孺都涌了上去,城墙需要修补,城下被填平的壕沟需要再行挖掘开来。受伤的士兵需要救治,死亡的士兵的遗体需要搬运回去入土为安。

    整个抚远城已经全部都动员起来了,只要是能喘气的,统统都在为守城而努力着。

    这不是一场节度使之间的战斗。这样的战斗,赢家不会对百姓怎么样。现在是与异族的一场死斗,要是守不住城,谁都没有一个好。

    粮道早就被断了,但抚远城中家家户户即便是将缸底扫得雪亮,也把每一颗粮食都献了出来。

    带着血迹,喘着粗气的刚刚走下战场的士兵们坐在地上,一碗碗稀粥被端了上来递到他们的手中,为了能够坚持更长的时间,即便是一线的战士,现在也只有稀粥喝了。

    这是与外面断绝消息的第五天了。李存忠完全不知道外面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只是在十天之前,韩琦派人送来了一封手书,要求他不必再向银州靠拢,而是死守抚远,哪怕是战至最后一人,也不许后退一步。

    李存忠毫无疑义地忠实执行着韩琦的命令,就像这许多年来一样。他信相韩琦这么做一定有这么做的道理。

    虽然他也知道,现在的河东已经乱成一团了。

    也许,撤军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属下有数名将领要求撤回河东,被李存忠毫不犹豫地剥夺了所有的军权关了起来。这些人都是河中豪族子弟,隐隐的,李存忠大概已经想明白了韩琦的意思。

    远处,战鼓声声,马蹄声如雷,刚刚喝了半碗稀粥的李存忠丢下了碗,大步走到了城墙边上,又来了,今天的第四次进攻。

    “民夫后退,士兵就位!”他大声吼道。

    刚刚歇了一口气的士兵们发一声喊,又涌上了城头。退下去的民夫,从城下抬上一箱箱,一捆捆的弩箭,抬上来一枚枚的石头,一根根的擂木。城头之上架头铁锅的大火再一次被点燃,锅里的金汁再度被烧开。

    抚远城内,快要成一个空壳子了。除了四面的城墙,城内很多房屋都已经被拆了,那怕是橼子檀长瓦片石头,都是能伤敌的,一根根的大梁,不管是用来修补城墙还是用来制作擂木,都是极好的。

    地上的石板被撬了,家家户户的石头门槛也被抬上了城头,城里每个人都在为了赢得这场战斗而忙碌着。

    只有打赢了,才有可能活着。

    说句心里话,战事打到现在,李存忠心里对李泽的感觉是很复杂的。从一初始,他们对李泽便是抱着隐隐敌意的,而左武卫更是在镇州唐军中自成一体,名义上属于朝廷,但实际上却是自行其是。

    但李泽对于左武卫的武装,却从来没有因此而克扣过,该给他们的东西,李泽从来没有吝啬过。上好的盔甲武器,改良的弩机强弩,标准化的易于折卸的投石机,现在的左武卫的装备,比起以前的河东军要好得太多。

    如果是以前的河东军,早就守不住了,对于这一点,李存忠是心知肚明的。上好的盔甲给他的士兵们提供了更好的防护和生存的机会,强大的远程打击,有效地弥补了他们兵力的不足。而标准化零件的强弩,投石机,使得这些大杀器被击伤之后,很快便又能拼拼凑凑组成一架新的投入战斗。

    如果李泽能给他们装备上猛火雷,那这场战斗,他甚至还有赢的希望。

    当然,这事儿,他只能想想而已。

    因为猛火雷,到现在产量有限,也只有左右千牛卫在开始装备了。其它的,也就是一些执行特殊任务的,才会拥有。

    对于这一点,李存忠并没有什么怨言的。

    作为一名纯粹的军人,李存忠对于李泽是心存感激的,他让胜利更加的触手可及。但作为一名大将军,一名有着河东地方属性的人,对于李泽,他却又是反感的。

    他经常为因为这样矛盾的感觉而痛苦。

    “投石机,射!”

    “强弩,射!”

    “弩弓手,准备!”

    耳朵之中传来了军官们的呼喝之声,李存忠提起了自己的大刀,大步走向了前方,此时,主将出现在第一线,会让士兵们爆发出更大的勇气。

    银州城,韩琦收到了一封信。

    一名内卫冒着极大的危险,潜入到了银州城,带来了李泽给韩琦的一封亲笔信。

    韩琦终于彻底弄明白了李泽这一次的全部打算。

    作为兵部尚书,韩琦现在才拿到李泽的全盘计划,这让他心中十分的愤怒,但他却无法发作,因为正如李泽在信件的开篇之中十分光棍的一句话,让他所有的愤怒都被咽回到了肚子里。

    李泽恭喜韩琦现在终于成为了大唐的兵部尚书,而不是河东的节帅。

    言简意赅,一语道尽了两人数年以来的恩恩怨怨以及互相算计。

    韩琦突然明白过来,假如自己不是死守银州,同时下令李存忠不得后退半步,或者自己就要倒大霉了。也许连左武卫都不会再存在了。

    正是因为自己的这一举动,才会接到这一封信。

    因为自己在最后关头的决择,最终成全了李泽的这一次军事大计划。

第六百零九章:收网

    “大是大非面前,韩琦总算是站稳了脚跟!”李泽显得很是开心,看着章回、公孙长明、曹信等人道。“他能认清形式,不惮于牺牲为我们的大战略服务,那么,我也是不会揪过一些小辫子不放而为难他的。这一战如胜,他当居首功。”

    章回也好,公孙长明也罢,都是点了点头,这二位难得地在某一件事情之上有了统一的意见。

    河东,现在已经糜乱了。

    薛均,司马范等人一败再败之后,狼狈退入了太原城固守。而张嘉随后挥大军进入河东,追着德里赤南的尾巴一步一步地向前推进。张嘉一点儿也不着急,每到一地,便先开始恢复当地的秩序,重新建立起官府对当地的统治,当然,此官已非彼官了。

    原有的当地官员,要么随着薛均等人逃走了,要么是来不及逃走而被吐蕃人干掉了,在一片失去了领导的土地之上重新构建,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特别是在这些人新建立的官府之后,还有着强大军队支撑的情况之下。

    再说了,以前的河东,在名义之上,仍然还是大唐的属地。有见识的人,当然会清楚地了解河东与中央的矛盾,但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好像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大唐的官儿嘛,他们甚至因为大唐军队重新收复河东被吐蕃人糟践的土地而欢呼雀跃。

    为了治理河东,李泽在一年之中准备的大量的官员,终于派上了用场,杨开一直梦想的进入河东的义兴社更是摩拳擦掌的兴冲冲的背着包袱抵达了他们新的战场。

    河东几乎所有的地区,基层官僚,已经被换了一个遍。

    李泽并不担心日后会有什么反弹,因为例如薛均这样的大家所拥有的势力,这一次已经几乎被吐蕃人扫荡干净了,而这些躲入太原城中的家族核心人物,只怕还要担心接下来李泽会不会治他们兵败失地的罪责。

    左武卫元气大伤,与拉扎的对峙,战斗,到最后究竟还能剩下多少人都是一个未知数,即便接下来会重新整编,再次扩至满员,但新编左武卫还是过去的河东军吗?韩琦,李存忠等人还能一呼百应吗?

    李泽笑咪咪地浏览着手里的名单,去年的武进士,在武威书院进行了长时间的理论教育之后,接下来,终于可以下到基层去担当大任了。

    左武卫,只能是朝廷的左武卫,只能是他李泽的左武卫,怎么可能是河东一地的左武卫呢!

    “可以开始收网了。”公孙长明有些兴奋地道。这一次整体的战略构想,几乎全部是由他提出,再由李泽润色,查漏补缺而成,纵然他从来不要什么名声,但眼看着巨大的收获即将扑面而来,他仍然遏制不住的兴奋。

    “是该收网了,河东这一次算是遭了大罪,人口只怕会减低两到三成。”章回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公孙长明,这样的谋划,效果的确很明显,但确也显得过于阴狠了,而且,为之付出代价最重的,仍然是最为普通的百姓。

    韩琦也好,李存忠也好,他们失去的不过是权力,薛均,司马范这些人失去的是财富和话语权以及影响力,但老百姓失去的却是生命。

    但章回也清楚,这是不得不付出的代价。想要长治久安,必得要拿出淋漓的鲜血来换取。这不仅让他想起了李泽书房之中悬挂的那副字。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那是他初到武邑的时候,李泽请他提笔书写的。李泽当初说,他要改变这一切,兴,要让百姓安居乐业。不过那时的李泽,势力还远远不及今日,希望他能在以后,势力愈来愈大的日子中,依然能记得当时的初衷吧。

    “曹尚书,接下来,你恐怕还要准备大量的官吏了。”李泽笑吟吟地看着曹信道:“这一战打完了,估计杜有才也会老老实实的向我们献上安绥之地,虽然他现在只拥有夏州了,但这位朝廷钦命的安绥节度使自动上书请辞这个职位,还是最好的。”

    “我尽力吧!”曹信摇头道:“河东,河中两地,便将我几乎所有的人才储备给一扫而空了,好在这一战打完之后,春闺也正式开始了,又会有一批新鲜的血液进入到体系中来,可稍解一下我们的人才短缺之苦。”

    “那些在地方之上工作着有成效的吏员,可以直接提拔。”李泽道:“这也可以让所有的吏员们有一个盼头,只要干得好,便有上升的通道。再说了,这些吏员们实战经验丰富,兴许到了地方,比咱们的进士能更快地干出成绩来呢!”

    “是,李相!”曹信点头道:“吏部本身便有这方面的计划,我已经让白明理在制定这方面的考核文书了。”

    “接下来这边的事情,就要托附给各位了。”李泽朝屋内诸人拱了拱手,道。

    室内诸人亦是拱手道:“祝李相此次出兵,一帆风顺,收复安绥,痛击吐蕃!”

    色诺布德有些气急败坏地坐在一户农户家里的石碾子之上,看着亲兵在屋里翻箱倒柜地寻找着食物,随着一个个的亲兵垂头丧气的出来,色诺布德的脸色越来越差。

    好日子只不过过了短短的月余便一去不复返了。初进河东的时候,他们想啥有啥,只需要冲进一个个的村子,便能得到他们想要的。那时候,他的队伍还有数千步骑。

    只可惜,接下来他的行程,便变成了地狱模式。百姓们早在他们抵达之前,要么逃进了城里,要么便逃进了山里。而在他们的身后,张嘉的右武卫一步一步地虽然缓慢,但却极其坚定地压了过来。

    不管是他也好,还是阿史杜拉也罢,抑或是德里赤南,都曾想千方设万计地准备去袭击张嘉,如果能将其击败,打垮,那这盘棋就又能活过来了。

    但是很可惜,张嘉就是一个属乌龟的,不紧不慢,不管他们卖出多大的破绽,张嘉就只当没有看见,军力布署毫无破绽,就像是一个连环套,你不管触及到那一点,都会使得他的整个体系活跃起来。

    他们想吃掉张嘉,但却不想被张嘉给缠住。

    没奈何,他们只能在张嘉的压力之下,一步一步地向南而行。

    他们的人,越来越少,但唐军,却愈来愈多了。三天之前,色诺布德与另一支唐军骑兵交手并且大败亏输。

    那支骑兵属于大唐左千牛卫。

    这让色诺布德意识到,唐军的援兵已经抵达了河东。

    拉扎为什么还没有打破银州?这已经是他们这支孤军唯一的生路了,只有拉扎破了银州,才能与他们连成一气,才能将他们这支孤军救活。每个夜晚,色诺布德都在祈祷着有好消息传来。

    但好消息没有,坏消息却是一个接着一个。

    昨天,阿史杜拉传来消息,他遭遇到了大唐左威卫兵马。这让色诺布德的心里都凉透了。又来了两卫唐军,那怕就是先锋,也已经让他们吃不消了。

    这一次的出军,他色诺布德简直就是噩运当头。

    先是在木鱼城,被袁昌厉海唐吉炸了一个一佛升天,二佛入地,接着在西受降城,被李德统率的骑兵神兵天降,一场突袭,损失惨重,最后到了河东,快活了没几天,便又被赶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找到粮食啦!”亲兵们在欢呼,紧接着便有一个吐蕃兵提着一袋子小米儿兴冲冲地出了房门,这一家人将粮食埋在了地下,也被这些饿急了的吐蕃兵给掘地三尺找出来了。

    院子之中架起了大锅,一袋子小米儿倒进锅里,没用多长时间,股股香味便散发出来,包括色诺布德在内,所有人都围在大锅旁边,贪婪地注视着翻腾的小米粥。

    急骤的马蹄声,凄厉的牛角号声不合时宜的响起,紧跟着斥候们声嘶立竭地叫喊声传遍了整个村子。

    “有敌来袭,备战,备战!”

    小米粥还在锅里翻腾着,但吐蕃兵们却不得不翻身上马,色诺布德看到一名亲兵用头盔舀了一头盔的小米粥,一边往马背上爬,一边不顾滚烫就这样伸手捞着往嘴里喂着小米粥。

    他不禁想要大哭一场。

    左千牛卫骑兵校尉白求义,去年武进士恩科的探花,率领着五百名左千卫骑兵呼啸着冲进了村子,吐蕃人的骑兵已经上马跑了,剩下的,都是一些步卒或者没了马的骑兵绝望地顶着刀枪冲向了他们。

    刀光雪亮,战马奔腾,一路冲过之后,村子里便只剩下了一地的尸体。左千卫骑兵们没做丝毫的停留,尾随着奔逃的吐蕃军队,狂追而去。

    张嘉的两万余步卒占点,一个城池一个城池的布防,而左千卫与左威卫的骑兵在先行大举进入河东,追剿这些已经走投无路的吐蕃兵马。

    唐军,正在把剩下的吐蕃兵马,一点一点的逼向太原城,准备在哪里,将他们彻底拿下。

第六百一十章:降将

    德里赤南进行了最后一次尝试。组织了他手头之上所有的力量,向太原城发起了迄今为止最为猛烈的一次攻击。

    李泽的大队人马虽然还没有抵达太原城,但也差不了多久了,德里赤南和阿史杜拉为了吸引先期抵达的李泽所部骑兵,正被赶得满世界乱跑,为的就是给他再多争取一点点时间。

    如果能拿下太原城,那他们就会有一个坚固的城池可以依托,以太原城为据点,等待着拉扎击败银州等地的韩琦所部之后再杀入河东,那整盘棋可就全都活了。

    整整一天的厮杀,太原城下血流成河,积尸累累,太原城却依然握在薛均等人手中。宗族军队在这最后一刻,终于是爆发出了强大的战斗力。不管是薛氏还是司马氏都很清楚,他们已经失去了河东,如果再让吐蕃人攻克太原城,两大家族,必然会不复存在。相信李泽是很愿意看到吐蕃人将他们斩尽杀绝的。

    整个河东战事,就是李泽的借刀杀人之计。

    眼下,他们已经是在为家族的延续,做着最后的挣扎。

    现在,他们即便是想要投降吐蕃人,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河东的吐蕃人,马上就要成为李泽餐盘之中的美食,没有那个人会在这个时候愚蠢地向他们投降。那只会让李泽更加的喜出望外。他们只有守住太原城,守住这最后的一点点儿希望。

    只要韩琦还在,李存忠还在,李泽总不好对他们这些拼死守住了太原城的人怎么样,虽然他们在河东大败亏输,但总是坚持到了最后,并且为最后歼灭德里赤南做出了贡献。

    当最后一丝阳光从德里赤南眼前消失的时候,黯然失色的德里赤南下达了总撤退的命令。剩余的近两万吐蕃军队退往了太原城西面的龙山,开始在山上修筑大营。

    伴随着吐蕃人的撤退,太原城头之上,欢声雷动,无数人在挥舞着手中的武器跳着,笑着,哭着,他们终于打退了敌人,所有人都清楚,吐蕃人这一退,想再来,基本上就没有可能了。

    可是薛均却没有笑,司马范敢没有笑。

    对于普通百姓来讲,这一仗,的确是赢了。

    但对于他们来说,他们却输了。

    输得很彻底。

    李泽马上就要来了,如何应对李泽,并不比对付吐蕃人更轻松。

    德里赤南努力建设龙山大营的第二天,阿史杜拉带着仅仅剩下的不到两千骑兵逃到了这里。第三天,更惨的色诺布德,只余下千余骑兵,也狼狈而回。三股人马,汇集于龙山,而紧跟着他们而来的,却是左千牛卫,左威卫的大队骑兵。

    第四天,张嘉的右武卫两万步主卒抵达,与先期抵达的两部骑兵一齐,将龙山团团包围。

    第五天,王思礼统带的左千牛卫抵达。

    第六天,李泽仅仅率领着其亲卫营抵达了龙山之下,王思礼的大营,而由其夫人柳如烟统带的右千牛卫却踪影不见。

    至此,龙山之上的德里赤南,已经陷入到了重重包围之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全军覆没已成定局。

    然而整个太原城,却呈现出了一种吊诡的局面。

    李泽抵达了距离太原城不远的龙山,太原城却并没有大开城门欢迎他的入驻,甚至薛均与司马范都没有前去龙山觐见李泽,太原城,仍然大门紧闭。

    李泽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太原城里,对于他来说,薛均司马范这些人,已经无足轻重了,他现在最想见的人,倒是龙山之上的德里赤南。

    费了老鼻子的劲儿,终于将这位吐蕃大贵族给包了饺子,将他杀死,并不是最好的办法,也不可能收到最大化的利益。

    当然,如果现在山上被包围的是吐蕃大论吐火罗,李泽是一丝儿也不会犹豫便会下达攻击的命令的。

    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用处。

    吐蕃对于现在的大唐来说,仍然是一个大国,是一个强国,在吐火罗这些年的治理之下,吐蕃对大唐的军事威胁仍然是十分巨大的。李泽可不想,当他提兵南下的时候,西北方向上的吐蕃时不时就来骚扰上一番。

    这一次的战略已经成功了七八成了,李德率领的左武卫与左金吾卫的联合骑兵近两万人已经从绥州切入,切断了夏州与银州之间的交通线,现在柳如烟带领的右千牛卫正在紧紧跟上,打垮拉扎的主力精锐,重创吐火罗的本部力量,这一场战事便算是能完美落幕了。

    李泽可从来没有奢望过能将吐火罗这样的人物,杀死在战场之上。

    他最想的,便是最大程度的削弱吐火罗的力量,把吐蕃国内各派的力量拉到一个差不多的水平线上。

    在吐蕃历史之上,国内大贵族之间的战争,大贵族与赞普之间的争夺,贵族,赞普与佛教之间的争斗,曾经导至了这个国家的坠落。现在,李泽想让他们再来一次。

    堡垒,从来都是从内部被攻破的。只要他们内部斗得死去活来了,才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没有能力来威胁到大唐了。

    围山三天,唐军没有向龙山发起一次进攻。困居于山上的德里赤南,算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我决定向李泽投降了。”德里赤南语气低沉,看着阿史杜拉和色诺布德道。“希望他能给我们一个较好的条件。”

    阿史杜拉和色诺布德相顾无言,实际上,他们现在的确已经无路可走了,向对手投降,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接下来,德里赤南还是展现了一个吐蕃大贵族的勇气,他单人独骑,下了龙山,向李泽投降。

    而李泽,自然是喜出望外,在大帐之中盛宴接待了这位吐蕃的大贵族。

    当帐内,只剩下了李泽与他的数名护卫之后,受到了热情接待的德里赤南有些惶恐不安地看着李泽,李泽的反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很抱歉我们双方之间的这一次战争,但我也只是奉命而行,如果李相能够放我们回去,我将以活佛的名义起誓,一定会对李相给予补偿。山上,还有我的三万步卒,还请李相开出一个价码,我希望能以金钱赎回我以及我的部下。”德里赤南道。

    “德里赤南将军,吐蕃与我大唐,多年以来,有过残酷无比的战争,也有过兄弟般的情谊,国家之间,就是如此,我并不因此而动怒,这并不是一个胜利者的故作大度,而是实际情况就是如此。”李泽笑道:“我投受你们的投降,但你们作为战败者,仍然要为这次入侵付出代价。”

    “不知道李相需要多少金银才能满足?德里赤南一定会竭尽所能满足您的胃口。”对方这么说,德里赤南反而松了一口气。

    “不不不,金银不能满足我!”李泽笑道:“我们会释放您以及您的部下,但,这需要时间,德里赤南将军,您可以带着您的不超过三千人的嫡系部下第一批离开。”

    德里赤南脸色一变:“那其它的人呢?”

    “你们在河东犯下了很多罪行,所以,他们需要在河东服劳役来赎回他们的罪过,您也知道,毁坏严重的河东,在接下来需要大量的劳力。”李泽道。

    “服苦役?”德里赤南脸色大变。在他看来,留下的士兵在这里服苦役,便等于宣判了死刑。

    “我们这里的劳役,与吐蕃境内的苦役还是有很大不同的,至少,他们的生命是能得到保障的。”李泽笑吟吟地道:“而他们服劳役的年限,却取决于接下来我们与德里赤南将军的合作程度了。”

    “什么意思?”德里赤南有些发蒙。

    “将军,我之所以说金银不能满足我的胃口,并不代表我不喜欢钱,实际上,我非常喜欢钱,但你支付给我一大笔钱却是死的,我用钱一向大手大脚,只怕左手进来,右手便出去了,到时候啥也没有落着,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您在回去之后,可以开放您的领地,让我们的商队可以在您的领地之上做生意,当然,我们也欢迎您的商队到我们这里来做生意,互通有无,密切我们双方的经贸联系,这样我们彼此双方能得到更多的利益,钱,也就变成活的了,能无限的循环往复。”

    “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德里赤南问道。

    “很简单!”李泽道:“我不喜欢你们的大论吐火罗,所以我希望您能强大起来,能与吐火罗相抗衡,而我们如果密切商业往来,有着更多的利益交缠在一起的时候,我相信,您一定会发现,做生意,比打仗来钱更容易。当我们成了密切的伙伴时候,我相信,大唐与吐蕃将再也不会发生像现在这样的让人感到不快的事情了。”

    “你是想让我与大论对抗?”德里赤南一惊:“大论的实力,在吐蕃无人能敌。”

    李泽大笑:“很快,他就不能一枝独秀了。德里赤南将军,当拉扎统带的十万大军在银州大败亏输之后,你们的大论,还能在吐蕃为所欲为吗?”

    德里赤南默然。

    “而且据我所知,你们的大论在吐蕃的敌人很多,他与你们的赞普差不多快要成为敌人了,他与布达拉宫的活佛关系也相当糟糕,当他失去了他赖以存在的强大的军队的时候,您,还怕些什么呢?”

    李泽笑得极其开心。

第六百一十一章:你知罪吗?

    色诺布德瞪大了眼睛,有些惊恐地道:“他这是要我们与大论对着干呢。”想起吐火罗的手段,他便打心眼儿里惧怕。

    “李泽包藏祸心,这是毫无疑问的。”德里赤南沉声道:“但是我们现在有选择吗?”

    “将军不妨先答应下来,回去之后我们翻脸不认人,他能奈我何?”色诺布德突然觉得自己想出了一个好点子,赶紧道。

    “第一批他们只会释放三千人,剩下的人,要在这里服劳役,什么时候回去,取决于我们双方合作的程度。”德里赤南摇头道:“如果翻脸不认人了,你觉得剩下的人还能回去吗?只怕要在李泽治下服劳役服到死。这可都是我的部下,我岂能放任不管。阿史杜拉,你说说这件事吧?”

    阿史杜拉略有些迟疑:“将军,我是吐谷浑人。”

    “你是我德里赤南的人。”德里赤南断然道:“你就说说这件事,我们能不能做。”

    吞了一口唾沫,阿史杜拉道:“将军,如果真如李泽所言,拉扎将军在银州兵败,十万大军覆灭的话,那大论在国内的根基,肯定是要动摇的。您也知道,国内,反对他的人并不少,只不过一直被大论压制而已,这一次大论实力大损,可就压制不住了。反对者一定会跳出来的,而大论为了维护他的地位,必然会大开杀戒的。这个时候,只有用铁血手段,才能维护住他的地位,权力,因为一旦失败,那可就是身死族灭。”

    “你的意思是说,这件事情大有可为吗?”德里赤南问道。

    “如果将军您抢先回国,联络那些志同道合者组成联盟,再加上赞普与活佛,对抗实力大损之后的大论,是完全没有问题的。”阿史杜拉道。

    德里赤南站了起来,在军帐之中来来回回地踱了一阵步,抬头道:“如果对峙之势真成,那么在国内,我就能与大论分庭抗礼了。一旦有朝一日胜出,我自然就是当仁不让的大论。”

    “而且是能得到赞普与活佛支持的大论。”阿史杜拉道。

    德里赤南咬了咬牙,猛然挥手,道:“干了。纵然李泽不怀好意,是想引起我们国内的内斗,但只要这一仗我们败了,国内必然会血雨腥风的。大论为了他的地位和性命,肯定会挥起屠刀。既然有这样一个机会,我们为什么不搏一搏,输了,与现在也没有什么两样,但如果赢了,我们就能为家族,部族搏一个光明的未来。”

    阿史杜拉与色诺布德对视一眼,双双站了起来拱手道:“原附将军翼尾。”

    “你们两个,要留一个下来。”德里赤南道:“接下来,我们不但要与李泽交涉剩下的士卒的回归事宜,而且以后我们恐怕还需要李泽的支持,这些,都需要一个地位足够高的人来与对方接洽。”

    “我留下来吧!”阿史杜拉道。

    德里赤南摇了摇头:“不,色诺布德,你留下来。回去之后,是要流血,要拼杀的,我需要阿史杜拉这员猛将。”

    “是,将军!”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既然德里赤南已经做出了决定,色诺布德也只能委委屈屈地同意了。

    “放心吧,你留下来,李泽是断然不会让你去服劳役的。”德里赤南笑道:“他会把你当贵宾一样的招待的。”

    德里赤南的这个论断倒也是不错的,留下来的那个人,李泽当然会招待周到的,大力促进吐蕃国内的内乱,让他们自己斗个死去活来的,是何等快意的事情啊!

    如此一来,吐蕃再也无法对大唐领土形成军事威胁,即便是对于他重开西域,北庭都护,也是有着极大的帮助的。

    一旦吐火罗落了下风,现在驻扎在西域的那些吐蕃军队,必然要被吐火罗召回去应付国内乱局,那袁昌厉海唐吉他们在西域,可就要轻松多了。

    围龙山数天,龙山之上的吐蕃军队便放下了武器,全体向李泽投降。这让太原城内的薛均,司马范等人更加的不知所措了。

    原本他们以为不管怎么样,李泽打龙山还是需要费些时日的,但万万没有想到,李泽一至,德里赤南便束手就缚。

    原本他们还抱着万一的希望,希望韩琦能够在最后时刻赶回来,这样,他们的生命才有保障。

    但现在怎么?

    城门,开还是不开?

    解决了龙山之上的吐蕃军,李泽的目光终于投诸到了太原城了。

    左牛卫大将军王思礼单人独骑到了太原城。

    “你们想要造反吗?”进城之后的王思礼,压根儿就没有踏进大堂,站在大门口,冷冷地看着屋内的薛均,司马范等人道。

    “臣等,绝无此意。”薛均拱手道。

    “李相至太原已经十日,你等紧闭城门,竟然连去见李相都不见,说你等心怀不轨,并无不妥吧?”王思礼讥笑地看着几人,道:“难不成你们以为呆在城内,就能平安无事吗?薛刺史,司马刺史,这道城墙不会成为你们的护身符,你们拖的时间越久,罪过便愈大,这一点,难不成你们看不清楚吗?”

    “我们......”

    不等薛均辩解,王思礼冷然道:“你们信不信,此时李相只需率军抵达城下,你太原城便将乱做一团,不战而降?”

    薛均沉默片刻,拱手道:“王大将军,你我也算旧日老相识了,时至今日,还请你据实相告,李相,是不要是拿我等作伐?”

    王思礼看了薛均半晌,才摇头道:“薛刺史,你觉得,你现在还有这个价值吗?恕我直言,现在整个河东,已经落在了李相之手,你们赖以存在的根基,正在被连根拔起,韩尚书,李大将军等人在银州举步维艰,李相如果不赶紧发兵去救,他们只怕剩不下几个人了。什么叫做大势已去,你们现在就是大势已去。这个时候如果你还想着讨价还价,还想着为自己争点什么,那有可能吗?”

    “这么说,我们就只有引劲待戮吗?”

    “谁说李相要杀你等?”王思礼嗤笑道。“河中方氏一族,杀了也就杀了,毕竟他们勾绝外敌,罪不容恕,你们,还没有走到这一步,李相怎么也要给正在银州作战的韩尚书一点面子的。”

    “这么说来,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了?”薛均叹道。

    “这就要看你们过去做过多少不法之事了!”王思礼道:“看在过去旧识的份儿,奉劝你们几句,越早出去,罪责便越轻。话已至此,你们自己做决定吧,明天太阳出来之前,李相还没有见到你们,我就会率军前来叩关了。”

    丢下这句话,王思礼转身,扬长出城。

    是夜,太原城门终于大开。薛均,司马范等一众河东官吏,将领前往龙山之下李泽大营,而早已候在外面的王思礼所部立即进入了城内,控制了整个太原城。

    偌大的军帐之内,鸦雀无声。李泽聚精会神地批阅着面前的一份份奏章,李敢按刀立于李泽身侧,目光炯炯地打量着五体投地跪在地上的薛均与司马范等人。

    李泽没有发声,薛均等人便只能这样跪着。

    好半晌,李泽终于批完了面前的折子,坐直了身子,一伸手,身侧的李敢赶紧倒了茶递了过去。

    喝了几口茶,李泽这才将目光扫向跪在中间的薛均几人。

    “薛均,你可以跟我说说河东诸州蓄养私军的事情吗?整整一万人呐,你们意欲何为?”

    “你可以跟我说说薛洪之死是怎么一回事?”

    “义兴社数十名官员,在河东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去了哪里?”

    “朝廷下拨的兴修水利,道路工程的银子用完了,但水利呢,道路呢,做完了几成?”

    “各州府库空空如也,你们自家的倒是满仓满屯,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朝廷明令的丈量田地,清理丁口,河东诸州执行得如何啊?”

    每问一声,薛均的身子便微微颤抖一下,初春天气仍然寒意逼人,但他额头之上的汗水,却是啪哒啪哒地掉落在地,片刻功夫,身前便湿了一大摊。

    李泽叹了一口气:“以上种种,每一宗,都足以让你薛氏不复存在,薛均,你可知罪?”

    “臣下知罪,不敢辩解。”薛均重重地叩了一个头。

    李泽嘿的笑了一声:“河中方氏,满族皆灭,而你现在还活着,知道为什么吗?”

    “全是李相大人大量。”

    “非也!”李泽道:“薛均,你知道吗,其实我在来河中的途中还在想,要是你薛某人知道我李泽一来,你就没有好下场,便干脆投奔了德里赤南,然后与德里赤南合兵一处往银州去,两面一个夹击,韩琦可就是要倒大霉了,如果你真这样做了,我倒是欢喜了,这样,我就可以把你们一网打尽。”

    薛均的身体抖得愈发厉害了一些,说实话,这个念头,他不是没有过的。

    “好在你没有这么做,虽然被德里赤南打得很惨,但总还是守住了最后一条底线,为韩琦守住了后路,而韩琦也没有让我失望,没有放弃银州退回河东,这为我们击败吐蕃大军,重创吐火罗创造了极佳的条件,薛均,你是自己救了自己一条命。”

第六百一十二章:处置

    听到李泽说出这句话,大帐里顿时一片大口喘气的声音。所谓肉在毡板之上,现在的薛氏也好,司马氏也好,已经毫无自己掌控命运的能力,来之前,薛均本来还想着,挣着拼上自己一条命,怎么也要为薛氏争一线生机,现在倒是没有想到,连自己也能活下来。

    “谢李相不罪之恩。”薛均以手抚额,再一次地叩拜在地上。一叩而起,伸手从怀里掏出厚厚的一叠文卷,双手呈上:“这是薛氏在河东所有土地的地契,愿献给李相。”

    一边的司马范也赶紧从怀中同样掏出厚厚的一叠来,“这是司马氏的地契,愿献给李相。”

    有了这二人领头,大帐之内其它人也从怀中掏出或厚或薄的地契,双手呈上。

    伺立一旁的李敢走了过去,从这些人手中接过地契,转身放在了李泽的大案之上。

    伸手拨弄着这些地契,李泽无声地笑了笑:“我不是强盗,不会巧取豪夺,武威郡的土地改革,是有规纪的。每家最多不得超过五千亩。而且征收的赋税也是以土地的多寡而采用的递进税制。”

    薛均低头不也敢作声,有些不太明白李泽到底要做什么,李泽绕了这么多的圈子,设下了这么多的圈套,最终不就是为了这些吗?怎么现在反而矫情起来了呢?

    “薛氏也好,司马氏也好,先分家吧!”李泽道:“如果你有本事把土地平均分给薛氏各房各枝,哪怕每一家都有五千亩,我也不在乎,只要他们交得起税赋!新上任的刺史,会处理这些事情的。分家之后,如果还有多余的土地,官府亦会收购,当然,不可能是市价,只能是平价。”

    “薛家愿意把这些土地无偿捐给官府!”薛均赶紧道。

    “我们也愿意!”其它人也连连附和道。

    “那是你们与本地官府的事情,与我就没有什么关系了。”李泽道。“好了,薛均与司马范留下来,其它人可以离开了。”

    其它人陆续离开,对于他们而言,今天无疑是从鬼门关中走了一遭,直到离开,他们也无法相信,李泽就这样轻轻松松地放过了他们。

    “李敢,给他们两个人拿两把椅子,你们两个,坐下说话吧!”李泽身子微微后靠,摆了一个让自己更加舒适的姿式。

    薛均和司马范两人知道,真正的戏肉,只怕从这个时候才开始。两人心下忐忑,不知道还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真正的过这一关。

    李泽的心狠手辣,他们是很清楚的,在哪些被李泽吞并的地方,绝大部分的豪门家族,已经灰飞烟灭,永远地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对待这些豪门世家,李泽从来都是毫不手软的。

    “知道我为什么把你们高高举起,最后却又轻轻放下吗?”李泽看着两人,道。

    薛均,司马范嗫嚅不敢言。

    “一来,是因为先前我说过的理由,你们把握住了最后的机会,没有越过底线,也算是有功劳的。”李泽道:“二来,河东历经大劫,需要稳定,而稳定地方,你们还是能起不少作用的,在这个过程之中,我会看着你们怎么做。”

    “李相放心,我们一定会配合官府,用最快的速度恢复河东的稳定,生产。”薛均赶紧道。

    李泽点了点头:“很好,但在此之前,有几件事,你们还是要交待一下的,在那些人面前,我给你们留了面子。第一件事,便是杀薛洪的凶手要交给有司查处。”

    薛均脸色剧变,杀薛洪,本身就是他的命令,这不是要将自己交出去吗?

    “朝廷需要给薛洪家人一个交待,所以,凶手是一定要被绳之以法的。”似乎没有看到薛均的脸色,李泽自顾自地道。“你们自己把凶手送交有司。”

    “是。”薛均终于回过味来了,李泽只要凶手,至于幕后是怎么一回事,显然,他是不会追究了。

    “第二件事,便是早前的贪腐案,该交的人,也得交出来。因为这件事,已经死了不少人了,死的人中,有许多的无辜者,真正的黑手,必须要被交出来。这些人是谁,你们自己心里很清楚。这两件事,能做到吗?”

    薛均咬了咬牙,点头道:“能做到。”

    “很好!”李泽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点笑容:“既然如此,我们就可以接着往下谈了。”

    “请李相吩咐!”

    “前两天,我刚刚与德里赤南达成了一项协议。”李泽道:“他回到吐蕃之后,我们将支持他在国内与吐火罗展开争夺,接下来,我们将与他展开政治,经济方面的一系列合作。”

    “德里赤南的势力远远不如吐火罗!”薛均道。

    “等到银州之战结束,吐火罗就不再拥有绝对优势了,我让德里赤南提前返回国内,就是要打吐火罗一个时间差,如果德里赤南真有能力的话,这一段时间里,足够他联络于更多的盟友一起与他对抗吐火罗了。”李泽道。

    “不知李相需要我做什么?”薛均道。

    李泽微微一笑:“你是恨我的。”

    薛均打了一个哆嗦,“不敢,不敢!”

    “没什么不敢的。”李泽哈哈大笑:“可是你纵然恨我,却又拿我没有办法对不对?还只能在我面前强装笑脸逢迎于我是不是?”

    薛均面红耳赤,打人不打脸,李泽这不仅是在打他的脸,甚至在往他的脸上吐唾沫。

    “就是这样的状态,很好!”李泽道:“德里赤南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知道我在利用他,他知道我最终的目的,是想要吐蕃乱起来,所以,他的心里对我也是极度痛恨的,可是,他现在却又需要我的支持,因为他的部下,现在还在我的手里握着呢。他只有表现得更好一些,与吐火罗斗得再凶一点,我才会把他的部下,陆陆续续地释放回去以增强他的力量。”

    “李相是想让我去与他打交道?”薛均恍然大悟。

    “两个同样都异常恨我的人,应当是有很多的共同话题的。”李泽道:“我想,德里赤南也一定很喜欢拥有你这么一个有能量,有身份的朋友。”

    “供销合作社在接下来会与吐蕃进行明面之上的商业交易,而你,再在私下里与他另建一条商业网络,我希望你们薛氏,能在吐蕃站住脚跟。而为了帮助你做到这一点,我们甚至会允许你走私一些战略物资去吐蕃,当然,这些东西,最终应当用在与吐火罗的战争当中。”

    薛均咽了一口唾沫,这是典型的双面谍探,一个搞不好,就真会身败名裂的。

    “吐蕃境内,有许多的唐人,这些人,或者可以利用起来。我们虽然开始在西域重新开始开拓了,但吐蕃人在西域的影响力,短时间内是很难消除的,所以,我们需要在他们内部动手,光靠他们自己内斗当然是不够的,我们需要适时地给他们添柴加油。也许有朝一日,我们能兵临那一片高原,在哪里也插上我们大唐的旗帜,如果有一天,我们做到了这一点,那么,你薛氏就是最大的功臣,必将名垂青史,真到了那一天,我让人给你薛均在哪里建碑表功。”

    “您想完全吞并吐蕃?”薛均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一边的司马范也是惊得眼睛瞪得溜圆。

    “有什么不可以的吗?”李泽淡淡地道:“卧榻之旁,岂容他们酣睡?我可不想将来的大唐帝国的身侧,有一个这样的国家在旁窥伺,动不动就想来咬我们一口。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有些事情,总之是早做起来,到时候便能水到渠成。薛均,你愿去做这个开拓者吗?”

    薛均迟疑了半晌,对他来说,这是一个九死一生的任务,但现在的薛氏,已经快要被李泽打落尘埃了,但李泽却又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如果能把握住,有朝一日,薛氏再度崛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当然,再度崛起的薛氏,将来再是一般意义上的地方豪族了。

    “我,愿意去,我亲自去吐蕃。”他咬牙道。

    “很好!”李泽赞赏地点了点头:“这才是一家之主的气象,色诺布德被德里赤南留下来了,他会在我们这里逗留很长的时间,我们会创造一个机会让你们见面的,至于以后怎么做,就看你的了。”

    “属下,定不辱使命!”薛均很自觉地改了口。

    李泽将目光转向了司马范。

    “司马氏愿为李相效力。”

    “袁昌,厉海,唐吉他们正在西域搏命。”李泽道:“薛氏去吐蕃,我希望你司马氏在接下来把开拓的重点放在西域,接下来,朝廷没有太多的精力投注到哪里,但你们这些豪族,有人力也有财力,我希望以司马氏为首,组织河东的这些豪门世家,大举向西域进军,移民也好,商队也好,甚至于是去做马贼也好,总之,西域那片,我们唐人愈多愈好。你们去哪里,与袁昌等人配合,替我们大唐重新掌控这一片区域去努力。司马范,或者在哪里,你能挣更多的钱,但你在哪里挣的钱,我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觊觎,只会拍手叫好。”

    “司马范愿往。”

    “好,既然你们二人都已经接下了使命,我也向你们承诺,你们薛氏、司马氏在朝廷之中不会受到任何的歧视,武威书院会给你们两家十个名额,只要你们的子弟有能力通过科考,他们就能做官,至于能做到那一地步,就看他们自己的了。”李泽笑道。

第六百一十三章:截断

    四月初,已是草长茑飞时节,往年这个时候,春耕已经进入到了尾声,但今年,整个长泽县却仍然还是一片荒凉的景象,上好的良田里,野草疯长,本来应当在农田里劳作的农夫,却是基本上看不到影子。

    造成这一切的,自然便是战争。

    吐蕃人来了,夏州多年的平静被打破,田自然是种不成了,大量的农夫被吐蕃人劫掠到了大营里充当民夫,劳役甚至于攻城的先驱,一个个的村庄在短短的时间里,便破败的不成模样,房屋被毁,财产被掠,偶尔能看到几只失去主人的瘦得皮包骨头的狗子,在荒草之中出没。他们本来是有主人的,但现在,却只能孤独地在荒野之中觅食。不过相对于那些已经成了他人嘴中美食的同伴来说,他们也算是幸运的,至少还活着,至少还是自由的。

    山脚下,罕见的出现了几个身影,居然正在田中劳作。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正躬着腰,身上系着绳索,一步一步地向前艰难地移动,身后,一个妇人扶着犁,沉睡已久的泥土波浪般的向两边分开,藏在内里的虫子,蚯蚓,有些慌乱地翻开的泥土里爬行着,蹦跳着。

    郝连一家是吐蕃劫掠的幸存者。他们的家靠近山边,吐蕃人来的时候,他们及时地逃进了山里,虽然房屋被吐蕃人一把火烧了,但好在人却是没事。

    在山中躲了月余,郝连一家大着胆子下了山。残壁断垣之中,老头儿居然发现他藏在地窖之中的粮食种子居然幸运地没有被吐蕃人搜走。

    种子自然是舍不得吃的。哪怕他们已经饿得像是骷髅一般模样了。

    在旧房旁边搭上了草棚子权作安身,从废墟之中找到了被烧坏的犁铧,郝连老头的手艺不错,砍来了树木,一番修修补补之后,居然又能勉强使用了。

    只是家里的大牲口没有了,两个男人,便只能充当耕牛了。

    只有春来耕种之后,秋来才能有收获啊,不然今年一年的日子怎么过呢?今年已经错过了时节,日子肯定是不会好过的,但只要播了种,总也是种下了希望啊!

    只穿了一条短裤的父子两人汗珠从精瘦的身体之上滚滚而下,补丁摞补丁的衣服被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边,不敢让绳索勒在衣服之上,这是他们现在仅有的衣物了,虽然身上的皮肉被勒得红一块紫一块,但休息两天,总是会好的。

    天边阵阵闷雷之声传来,郝连老头有些讶然地直起腰来,抬头看向天空,阳光依然灿烂,怎么就打雷了呢?

    如果是一个有经验的人,听到这个声音,自然也就知道这并不是雷声,而是大规模骑兵正从远处接近的声音,可惜郝连一家都是地地道道的农夫,虽然他们的祖先党项人也曾经是马背上的强者,但这些年下来,他们在这个上面的基因,已经基本没没有了。面朝黄土背朝天才是他们这一生的主基调。

    闷雷之声连绵不绝,一家人终于察觉到了异常,他们掉头看向闷雷声传来的方向,一道黑线首先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接下来,便是漫山遍野不知有多少的骑兵正滚滚而来。

    “爹,快跑啊!”扶犁的年轻媳妇惊慌地大叫起来,提着裙子便向往不远处的山上跑去。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郝连老汉声音颤抖地道。

    那些骑兵来得太快,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只蹄子,而且,他清楚地知道,此时逃跑,只怕更能激起那些骑兵的攻击**,一枚羽箭,便能要了一个人的性命。

    他猛地从田垄里抓起一把黑色的泥土,往媳妇儿的脸上没头没脑地一通乱抹,然后两手抱着脑袋往地上蹲。

    “蹲下来,蹲下来。”

    年轻的男子与年轻的女人此时已经不知所措,只能学着老汉儿的模亲,抱着头蹲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无数匹战马从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呼啸而过,骑士的吆喝声却是字正腔圆的唐语,不是吐蕃人啊!郝连老汉儿大着胆子抬起了头,映入眼帘的是飘扬的大唐战旗。

    几匹马停在了他们的面前,看着硕大的马蹄子就在自己的跟前刨着地,郝连老汉儿赶紧又低下了头,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口了。

    “这位老丈,站起来说话!”头上传来了一个还算和气的声音,郝连老汉儿抖抖索索地站了起来,畏惧地仰头看着马上的这名将领。

    真年轻,只怕还要比自己的儿子小上几岁。转头看看身边的儿子媳妇,此时仍然抱着头蹲在地上,浑身如同筛糠。

    骑在马上的,正是率领着右武卫以及左金吾卫合计近两万骑兵的大德,而在他身边的,虽然满脸灰尘却仍然颜色不减的柳小蝉。

    “军爷!”郝连老汉儿结结巴巴地叫了一声。

    “你可知道这里,距离长泽县城还有多远这?”李德问道。

    “这儿是安乡,距离长泽县,大概还有三十里远!”郝连赶紧道。

    “三十里?”李德脸露喜色,转身对身边的一名牙将道:“传令下去,全军休息一个时辰,用饭。”

    “是!”牙领领命而去。

    片刻之后,军号声声,奔腾的骑兵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停顿了下来,一个个翻身下马,开始伺候身边的战马。

    李德也跳下了马,弯腰从刚刚犁开的地里,抓起了一把土坷垃,用力一捏,泥土便簌簌地从指缝之间漏了下去。

    “肥力不错啊!”李德赞道:“老丈别怕,我们是大唐军队,这一路过来,基本没看到人,你们还是我见到的第一家在耕种的呢!”

    “吐蕃人来了,有的逃进了城里,有的被吐蕃人抓走了,我们逃进了山里,才躲过了一劫!”见军官和气,郝连老汉也稍稍有了一些胆气,毕竟这是大唐的军队,而他,是大唐的百姓。“军爷,你们是来打吐蕃人的吗?”

    “当然。”李德笑道:“老汉儿安心种地吧,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就会把吐蕃人杀光!”李德做了一个割脖子的手势。

    “那敢情好。”郝连老汉有些开心,吐蕃人走了,他才好安心种地嘛,官府虽然收得税重了一些,但还是能活下去的,不像吐蕃人来了,啥都抢,一点活路都不给人。“不过今年错过了农时,收成只怕是不好的了。”

    “放心!”李德伸手拍了拍郝连老汉儿的肩膀,老汉身子一软,险些摔倒在地上。这军官带着这么多人,官儿绝对小不了,他这辈子,便是里长都没有拍过他的肩膀呢!

    “以后你们便都是李相的子民了,李相不会让你们挨饿的,今天打仗,收成不好,可以免赋税嘛,吃不饱肚子,官府会赈济嘛。李相的子民,只要肯干活儿,绝对有好日子过。”

    郝连老汉儿一脸茫然地看着李德,李相是谁?他压根儿都不知道,他连长泽县的县令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不知道李相是谁啊?李相便是当今大唐的宰相,是这个!”李德竖起了大拇指晃了晃,又指了指自己道:“我们就是李相的军队,被李相派来打吐蕃人的。记住罗,李相姓李名泽。”

    “记住了记住了!”郝连老汉儿连连点头,这样的大官儿应当不屑于骗自己吧,可以免赋税,可以有赈济,这可都是大好事呢!真要有这些,那今年这苦日子,可就能熬过去了。

    看着郝连老汉儿的模样,李德突然莫名的有些心酸,没来由的就想起了自己在成为孤儿之前的那一段日子,同样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的老子,把最后的半个馍馍塞到了自己手里时的场面。

    他转过身,从马上的鞑裢里取出了好几个烙饼,塞到了郝连老汉儿的手里。

    “拿去吧,饱饱的吃一顿,然后把田耕好,把地种好。”

    郝连老汉看着手里的烙饼,眼睛都有些直了,这个军官很和气已经出乎他的认知了,居然还给自己吃的?这是在做梦吗?

    一边的柳小蝉也笑着从马上的包袱里取出了一套衣物,丢给了一边紧紧依偎在年轻男子身后的女人,道:“这套衣服送你,身上的衣服太破了,穿不得了。把脸也洗干净了,女人可以穷,但不能脏兮兮的。放心吧,我们来了,没有人能再欺负你们了。”

    郝连老汉儿这才发现,原来一直没有做声的这个模样好看的军官,居然是一个女的。

    “我们走!”李德翻身上马,向着前方奔去。

    多少日子没有见过这样凄惨的场景了!

    这天下,只有在公子的治理之下,才会安居乐业啊!

    看着李德数人上马远去的背影,再看看停顿在原地正在整理装束的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军,郝连老汉眼圈子都红了:“好人呐,都是好人呐,我们总算是能过上些安生日子了。”

    近两万骑兵,每个人啃了一个烧饼,喝了几口清水之后,再度上马,向着长泽县城方向,滚滚而去。

第六百一十四章:险死还生

    赫连勃觉得今天就是自己的大限了。

    城外的吐蕃人像疯了一般地向着长泽县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冲击。

    最初的时候,是被他们抓来的那些长泽县的民夫。这些人在吐蕃人刀枪的逼迫之下,哭喊着抬着梯子,扛着土袋子冲向长泽县。

    对于这样的行为,赫连勃不会有丝毫的犹豫,漫天箭雨之下,这些人绝大部分都倒在了前进的路上,勉强到了城墙底下的,也只会被城头之上的滚石擂木等砸死。

    这些人,只是吐蕃军用来消耗守城箭矢,器材的炮灰。

    攻城的方法很拙劣,很低级,但却很有效。

    民夫死光了,便是汉军,奴军。

    当汉军,奴军也损失惨重之后,吐蕃精锐终于出马了。而这个时候,长泽县城,已经是伤痕累累,不堪重负了。

    守城多日,本来就不多的箭矢已经用光,现在,连滚石擂土都已经所剩无几了,城里,能拆得都已经拆光了,能吃的也已经吃尽了,除了城头之上还在战斗的人之外,城内,到处都躺着已经没有半分力气的百姓。

    他们,基本上都是饿的。

    毕竟,能吃的,都优先给能上城战斗的士兵和青壮了。

    外面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情了,这才导致吐蕃人一反常态的狂攻,但到底是什么事情,赫连勃却一无所知。像他镇守的长泽县城,虽然是夏州四县之一,但毕竟不是夏州城那样的大城,当真是被吐蕃人围得水泄不通的。别说能不能有人潜出去,便是一只狗,只怕也是溜不出去的。

    但作为一名有经验的老将,赫连勃还是猜测事情的发展肯定是对吐蕃人不利的,否则,他们不会如此疯狂。

    当初节帅将所有军队都撤到夏州的时候,就是存着一个拖字的念头。最初吐蕃人也只是围而不打,真正开始攻打,也不过近一个月的事情,而不要命的狂攻,却是最近十天的事情了。

    只可惜,自己是等不到好消息传来了。

    赫连勃看到城墙西北角,一队吐蕃人终于爬上了城墙,在哪里建立起了一个小小的桥头堡与城头之上的士兵展开了激烈的搏斗。

    多日鏖战而且饿着肚子的守城士兵,体力已经严重透支,哪里是这些养精蓄锐的吐蕃兵的对手呢,眼见着麾下被吐蕃人杀得连连倒退,城头失守的地方越来越大,赫连勃知道,最后的时刻终于要到了。

    这就像竖立在一起的骨牌一样,一张倒下,便会引起连锁反引,最终全面崩盘。

    “敲响大钟吧!”赫连勃叹了一口气,对身边一名士兵吩咐了一声,紧握着自己的两柄弯刀,一声厉叫,从城门楼子之上一跃而下,冲向了不远处的吐蕃士兵。

    苍凉的钟声响起的时候,赫连勃已经杀死了面前的第一名敌人,锋利的弯刀割破了那人的脖子,喷溅的血液糊满了他的脸庞,血腥气扑鼻而来,激发了他最为原始的兽性,这一刻,他忘记了所有,眼中只剩下了敌人。

    向前,撞入敌人的怀中,贴在肘边的弯刀轻轻地抹过,又一名吐蕃兵倒在了他的刀下。

    什么也不用想了,杀吧!能多杀一个,便多杀一个。什么统筹大局,什么指挥全军,都已经没有必要了。

    剩下的,便是各自为战,拼命杀敌,直至所有人都死光。

    大钟一声接着一声,城内街道之上,那些本来如同死去的躺在哪里的百姓,晃晃悠悠地爬了起来,有的手里握着一块石头,有的持着半截砖头,有的,只是随意捡了一根树枝棍棒什么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地向着城头缓缓而来。

    经久不停的钟声,告诉城内所有的人,最后的时刻已经到了。

    赫连勃狂吼着将一名吐蕃人顶到了城墙边上,两人的臂膀绞在一起,手中的弯刀被格在了外围,赫连勃低头,头用力地向着对方撞去,当的一声响,他的头盔重重地撞在对方的皮帽子之上,那名吐蕃兵血流满面,很显然有些昏眩了,两臂稍松,赫连勃手中的弯刀已经拖了回来,刀尖掠过了那个的喉管,听着嘶嘶的声音传来,感受着绞在一起的臂膀渐渐变得无力,赫连勃用力地将那人掀下了城墙。

    赫连勃前进的道路之上躺满了吐蕃人的尸体,或者是他的凶狠惊着了这些吐蕃人,他们刻意地避开了赫连勃,却是向着两边横扫而去。

    赫连勃气喘吁吁地靠在城墙之上,其实这个时候他也没多少力气了,脸上糊满了鲜血,看啥都是红色的。

    那些跳动的皮帽子,让赫连勃心里一阵阵的刺痛,攻上城来的吐蕃人愈来愈多了。而自己的兵却是越来越少了。

    还可以再杀几个!他在心里道。

    三个,五个?应当差不多。

    他大喘了几口气,准备再一次发起冲击。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城外响起了闷雷般的马蹄之声,听到了震天的呐喊之声,听到了他有些陌生的号角之声。

    大队的骑兵!

    吐蕃人又来援军了?攻打一个小小的长泽县,他们居然还派来了援兵?赫连勃突然觉得与有荣焉。

    值了。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珠子,抬眼看向远方。

    站得高,自然就看得远。

    艳红的大唐旗帜在阳光之下,是那样的光辉夺目,熠熠生辉。

    是大唐的骑兵啊!赫连勃有些呆了。

    红色的旗帜之下,是黑色的骑兵狂流,到底有多少骑兵啊,漫山遍野,数之不尽,就算以赫连勃丰富的从军经验,一时之间也估算不出到底来了多少骑兵。

    反正就是多,很多!

    红色的大旗飘扬,黑色的洪流如同利刃一般地切向了不远处仓促应战的吐蕃大队人马,但很快,吐蕃骑兵便被黑色的洪流给淹没了,然后便是吐蕃步卒被铁骑冲击得七零八落。

    援军,真的是援军!不是安绥军!

    但不管是哪里来的,他们都是援军。

    赫连勃觉得整个人都有些发软,努力地靠着城墙,才让自己撑着不倒,直到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身上好疼啊!低头看时,全身上下,也不知有多少道口子,正在沽沽地向外冒着血珠子呢!

    还非常努力在城门楼子上努力敲着大钟的亲卫兵,此时也一改先前缓慢的悠长的敲击节奏,转换成了节奏明快的敲击。

    城楼之上,所有幸存的安绥兵们,都在狂呼:“援兵到了,援兵到了。”

    最深沉的绝望之时,却有一束光刺破了黑暗,让所有人看到了生存下来的希望,这让疲惫不堪的身体不知从哪里一下子迸发出了绝大的能量,城内守军咆哮着发起了反击。那些饿得连走路都走不稳的城内百姓此时也是健步如飞。他们从地上的血泊之中捡起了刀,盾,长枪,不管是老人,还是妇人,或者是还没有车轮子高的孩子,都嗬嗬呼喊着向着吐蕃人扑了过去。

    围攻长泽县的吐蕃兵,本部精锐大约有五千余人,基本上都是骑兵,其它的都为奴军,汉军以及部族军队,总数上超过了两万人,但在近两万骑兵的冲击之下,没有作出太多的抵抗便被打得稀里哗啦。

    唐军骑兵来得太突然,在他们没有一丝丝防备的情况之下突然加入了战场,这对于吐蕃人来说,是极其致命的。

    当李德踏进长泽县的时候,唐军骑兵们正在疯狂地追杀着吐蕃人。

    看到血糊糊的赫连勃,看着城内那些躺倒在地上仍然手里紧紧握着武器的老弱妇孺,李德也不仅冲着对方竖起了大拇指。

    如果不是长泽县的守军以及百姓拼死抵抗的话,他的这场胜利也不会来得如此容易。

    战场在向外扩散,李德的命令是追杀五十里。

    长泽县反而平静了下来。

    没有打扫战场,李泽便下令从吐蕃人的营地里缴获的粮食搬到了城内,一口口的大锅架了起来,稀粥的香味在城内随风漫延,宛如尸体一般倒在城内各处的人,循着香味聚集而来。

    粥并不稠,但却足以让人活下去。

    城头之上,李德递给了赫连勃一块牛肉干。

    用力撕扯着牛肉干的赫连勃看着李德道:“这么说来,李相这一次动员了超过十万的军队来救安绥吗?”

    “不是救安绥!”李德摇头手指道:“是歼灭吐蕃人。赫连将军,你能潜入夏州吗?”

    “当然能!”赫连勃道:“夏州可不是长泽这样的小城,吐火罗便是再多一倍的人马,也不可能将夏州围得密不透风的。”

    “太好了!”李德从怀里掏出了一封密信:“这是李相给杜帅的信件,需要有人送给杜帅。”

    “你们不去救夏州吗?”赫连勃有些惊讶。

    “杜帅需要出兵了,现在可不是保存实力的时候了。”李德没有回答赫连勃的话,而是笑道:“他需要牵制住吐火罗的人马,而我们,会去送拉扎上西天。攻银州的吐蕃军,才是吐火罗真正的精锐呢,灭了这一部人马,便等于砍了吐火罗的一只臂膀一条腿,他就会变得半身不遂啦!”

第六百一十五章:各自谋划

    “李泽好大的胃口!”听完赫连勃的汇报,又看完了李泽写给他的信,杜有才半晌才从嘴里蹦出了这么一句话。“他竟然想把拉扎的十万吐蕃军,尽数留在银州。”

    杜亮,戴琳听了这话,都是面面相觑。

    好半晌,戴琳才问道:“节帅,李泽,他到底投入了多少军队?”

    “刚刚救了长泽的已经进入到了银州的是李泽麾下大将,现任右武卫中郎将的李德统帅下的近两万骑兵。这两万骑兵是由右武卫和左金吾卫两支部队的骑兵构成的。此刻在河东,有张嘉的右武卫,王思礼的左千牛卫,柳如烟统带的右千牛卫正在穿越绥州,意图兜到拉扎的后方去,而在柳如烟的身后,是屠立春指挥的左威卫,如果再加上银州的韩琦李存忠指挥的左武卫,这一次李泽一共投入了整整五个卫的兵马。这其中,还没有算上李泽的亲卫营。”杜有才扬了扬手中的信件,道。

    杜亮咋舌道:“李泽麾下十二卫,每个卫齐装满员的话,应当是四万兵马,但一直没有满编,除了李存忠的左武卫有四万人外,其它各卫最多的也只有三万人,可即便如此,五卫人马也超过了十五万大军,李泽,是如何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就动员起了如此大军的!”

    杜有才看了一眼儿子,道:“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李泽对于吐蕃的入侵,是心知肚明的,所以提前便准备好了一切,一声令下,各军便能即时出动。这是一个蓄谋已久的大计划。”

    “蓄谋已久的大计划?”杜亮有些茫然。

    杜有才长叹了一口气:“天德和我们,虽然也向镇州皇帝上折子表了忠心,但实则上仍是自行其是,河东虽然在李泽麾下,但自成一体,河中阴奉阳违,李泽治下,内部其实是一直动荡不安的,内里存在着很大的隐患,哈哈,好个李泽,好一场算计,一场与吐蕃的大战,把所有的这些隐患统统给消灭了。”

    戴琳点了点头:“节帅说得不错。德里赤安击败了彭芳,却最终给李泽作了嫁衣裳,河东亦是如此,德里赤南成了李泽手中的一把刀,替李泽把他不好直接动手的所有潜在的反对力量打扫干净了,而李泽,只需最后收割了德里赤南就好了。想来天德,河东的百姓,现在对于李泽是感恩戴德吧,毕竟是李泽的部队,把他们从吐蕃人的战刀之下挽救了回来。至于河中的那些人,自以为机会来了,岂料李泽早就布好了罗网,只等他们跳进来吧?”

    “你说得不错,河中以方氏为首的那些人,因为勾结伪梁,已经被李泽斩草除根了。便连伪梁的一支前来支援的部队,也被屠立春设下陷阱,包围之后斩杀得干干净净。”杜有才叹道:“现在,只剩下我们安绥了。”

    “我们在夏州还有五万大军!”杜亮看着有些气馁的父亲,不服气地道:“我们可不是彭芳。李泽既然给父亲写了信来,相信他也明白,现在他也需要我们,至少需要我们拖住吐火罗,他才能有机会干掉拉扎。如果让吐火罗与拉扎合兵一处,这仗,谁胜谁负,还说不准呢?”

    杜有才咧了咧嘴,没有回答儿子的话,却是低头看着手里的信纸,似乎那上面不是一个个的字,而是绣着一朵朵精美的花儿。

    “节帅,信中还写着什么?”戴琳问道。

    “李泽在信中说,德里赤南向他投降,而他,已经释放了德里赤南,允许德里赤南带着数千心腹自天德区域回吐蕃了。”杜有才吐出一口长气。

    戴琳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道:“好算计,好心胸,好歹毒,不不不,是好计谋。”

    杜亮一时之间没有明白过来。看着他有些懵懂的样子,戴琳解释道:“少帅,德里赤南是吐蕃大贵族,在吐蕃国内,有着极大的影响力,这一次吐火罗让他单领其部下入侵天德,然后跳入河东,其实是不安好心的,就是要消耗德里赤南的力量。因为吐火罗占据着压倒性的优势,德里赤南不得不从,当然,如果吐蕃人这一次打赢了,德里赤南自然也是第一等的功劳。现在李泽将德里赤南放了回去,吐火罗哪里还有心思在这里与我们纠缠?”

    “吐火罗想要去救拉扎,就得深入银州,那就是一场数十万人的大仗,二十万吐蕃大军对阵李泽的十五万大军,当然,吐火罗还得防着我们断他后路,这对于吐火罗来说,是一个极艰难的选择。也许这场仗他不会输,但是这场仗要打上多久,只怕他根本无法预估。在吐火罗不在吐蕃国内的情况之下,在他的精锐力量都在安绥的情况之下,回去之后的德里赤南会干些什么用屁股也能想得出来啊!”杜有才摇头道:“吐火罗在国内专权了这么多年,活佛他不给脸面,赞普更是他的傀儡,你说吐蕃有机会摆脱他的时候,大家会不会放弃所有的成见,攒到一起来,先推翻了吐火罗再说呢?不说别的,光是断了吐火罗的后勤,便能让吐火罗坠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了。”

    “这么说来,吐火罗根本就不会去救拉扎,而是回急急忙忙地退回吐蕃去了吗?”杜亮道。

    杜有才沉思了片刻,道:“如果是我,就会这么做,虽然会损失掉扎拉的十万大军,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仍能掌握住吐蕃的大权,那么总还有回力的时候。但吐火罗一代枭雄,有什么后手布置,我可就不敢揣泽了。”

    “节帅,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按李泽的布置全面出击,拖住吐火罗吗?”戴琳道。

    杜有才转身看着地图,好半晌才道:“如果吐火罗去银州援救拉扎,那我们勿需出兵,扎在夏州,便能完成对吐火罗的牵制,假如吐火罗失败了,我们可以去痛打落水狗。而如果吐火罗选择放弃拉扎撤退,我们就要全线出击,紧追拉扎,想在我面前从容撤退,总得付出一些代价,更重要的是,我们丢掉的地方,是我们自己收回来的,这对于我们将来在李泽面前说话的时候,腰板子就能更直一些,也更有底气一些。”

    戴琳会意的点了点头:“节帅说得有道理。就算以后我们要真正的归于李泽治下,但也要尽量地保有独立性。而这,需要军队,需要拿得出手的功劳。”

    杜有才拈须笑道:“还有一点,不管什么时候,吐蕃都会是大唐的一个威胁,而杜某人与吐蕃人对峙了几十年,论到与吐蕃人打交道的经验,没有人比我更有经验的了,所以,到了那时候,李泽仍是要借重我的。”

    戴琳不由得笑了起来:“那节帅,我便下去安排一下。”

    吐蕃大营,偌大的军帐之内,却是死一般的寂静,所有将领们全都面色凝重,战局的变化让人眼花缭乱,拉扎在银州抚远对阵韩琦李存忠,虽然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但却久攻不下,而随着李德的近两万唐骑出现在银州,却是代表着吐蕃在这一场大战之中,已经陷入到了极危险的地步。

    “大论,斥候最新的消息,那支唐骑已经转道,向着银州方向而去了。”一名将领忧心忡忡地道:“请大论马上出兵,否则拉扎可就危险了。”

    吐火罗重重地吐了一口气,道:“让拉扎危险的不是这两万唐骑,而是从绥州插进来的唐军主力部队,柳如烟的右千牛卫与屠立春的左威卫,合在一起,兵力可是超过了六万人。”

    “此时让拉扎撤退,还来不来得及?”有人问道。

    “来不及了!”另一员将领站了起来:“拉扎麾下十万大军,不是说走拔腿就能走的,他们一路上要吃要喝,而随着这两万唐骑截断了粮道,他们的后勤供应已经不能保障了,而银州这地方,就地是根本筹措不到多少粮食的,更重要的是,那里,现在已经敌我交错了。大论,该下决断了。”

    “难不成要放弃拉扎的十万大军吗?”有人又惊又怒,大声反对。

    吐火罗沉着脸一言不发。他现在脑子里根本就没有想拉扎的军队,而是在想着国内的局势,自己的失败看起来已经不可避免了,而这个消息一旦被国内知晓,必然会引起国内混乱,那些一直想看自己失败的家伙们,想来一定会弱冠相庆的。而李泽释放德里赤南,则更是给了他重重的一击。

    “格桑!”他突然抬起头来。

    听到吐火罗发话,军帐之内,立即便安静了下来。

    “你先回去吧,启动天火计划!”吐火罗没头没脑地吩咐了一句。

    帐内大部分人并不知道天火计划是什么,但格桑显然是很清楚的。当即躬身道:“是,大论。”

    看着格桑转身离开了军帐,吐火罗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各位,现在的形式已经很明显了,我们失败了,所以,我们要准备撤退了。传信给拉扎,让他也后撤,准备突围吧,我不可能去援救他了。他是我的老朋友,当然能明白我的心思。不管他能带着多少人逃回来,我都不会怪罪他。请他一定要保重,哪怕只剩下他一个人逃回来,那也是可以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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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唐介绍:
雄踞东方,傲视世界的盛唐,有着包容天下的广阔胸怀,物产丰富,交通天下,人文荟萃,种族融合,通商通海于四邻远邦,文治武功矜伐于欧亚大陆,正是因为这个大帝国的崩溃,使得我们的中华文明陷入到了一个充满暴力,血腥和动荡的残酷时代之中.在其后的五代十国是一个上下失矩,四分五裂,乱象丛生,有枪就是草头王的血腥时代.李泽来到末唐时期,他想要做的,就是找回盛唐之景象,重谱一曲盛唐之歌寻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寻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寻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