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请君入翁
“田兄,田兄!”出得门来,沈从兴急行几步,赶上了前面的田波.
田波回过头来,看着沈从兴,笑道:”沈兄准备助我一臂之力吗?”
“田兄不会嫌我多事吧?”沈从心拱手道.
“哪里!你瞧我这腿脚,厮杀起来,远远比不得从前了.也只能做一些辅助性的事务,帮着公子练练兵而已.”田波道:”沈兄能来帮忙,那是再好不过了.来人是谁?公子既然没有跟我说明,想来是料到沈兄要主动请樱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
“如今田兄竟也是出口成章了.”沈从兴羡慕地道:”是因为公子授予了你兵法了吗?”
田波哈哈一笑:”倒也是不错,公子的确授予了我练兵之法.”
沈从兴张了张嘴,满脸艳羡之色,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你想看?”田波斜睨了他一眼.
沈从兴身子微微一震,却又讷讷地道:”这是公子授予你的,公子没有发话,你不敢给,我也不敢要啊.”
这时代,学问还是极高贵,极珍希的一种东西,普通人既没有这个财力,也没有这个时间和精力.沈从兴虽说是识字,但也仅限于识字而已,而像兵法这类东西,更是各家之秘传,等闲那里学得到真正的东西,孙子兵法倒是可以买得到,但想要从那样的形而上的兵书之上学到真东西,就须得有些天分了.而像练兵之法这样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可以用在实践之中的.
“以前的确不会给你看,但现在嘛,那就不一样了,既然是自己兄弟了,以后你又要在这里帮忙,这些东西,你是必须要掌握的,等到做完了今天这一桩事,回头我就拿给你.”田波拍了拍沈从兴的肩膀.
“多谢田兄.”沈从兴这一次可是发自真心地感激了.”沈兄什么时候学会认字了?”
“不但是我认字,秘营里所有人,都识字.”田波道:”公子下的死命令,每人每天都要识五个字,像我这样的,每天要识得十个字.识不得,写不来,便要挨鞭子,来这里的头三个月,我每天都挨鞭子.”
“为什么要每个人都识字?有这功夫,让他们都打熬打熬力气不是更好吗?”沈从兴不解.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田波一摊手:”不但要学认字,还要学制图.如今这大青山啊,不管那个犄角旮旯,我们都是清清楚楚地能在地图之上标识出来.好了,不说这些了,你把那个今天晚上要来的家伙跟我详细说说,咱们两个再计较计较怎么拿他.敢来咱们这儿窥探的,想来不简单,我可不想手下儿郎们有什么折损,这些人,公子宝贝着呢!花了这么多钱养起来的,可不敢随意就折了.”
“那个人,叫梁晗!”沈从兴强自按捺下心中的好奇,那个平日里天天都能见着的小公子,此刻在他心中的形象反而有些模糊起来,一种云山雾罩的感觉使得他显得更加神秘了起来.他第一次来到秘营,便发现这里有太多的东西,让他根本看不懂,这让他对以后自己在这里的生涯更加的期盼起来.
沈从兴与屠立春是完全不同的,屠立春乐天知命,甚至有些安于现状,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也很不错,但沈从兴却是极不甘心的,他还不到三十岁,绝不希望自己这一生只能在这个偏僻的乡村里终老,如果自己现在护卫的这个小公子是个普通人也就罢了,但现在看起来,当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节度使的儿子,即便是被困在这里,也不同凡响.
他很是期盼着李泽嘴中所说的那个动乱时代的到来.或者只有在那样的时代之中,他沈从兴才能有出头之日.
就在秘营之中紧密锣鼓地开始准备捕捉梁晗的时候,在进入大青山的入口处,石壮吹灭了油灯,合衣躺在了床上,那把杀猪刀,被他插在了枕头底下.
月光透过窗纸,隐隐约约地照在床上,屋外风吹树动,斑驳的影子亦在屋中晃来晃去,一道人影鬼魅一般地出现在小院之外.迟疑了良久,来人翻过了院子,贴着墙角摸到了窗户底下.
荒凉的大山之中突然出现了这样一幢看起来颇不错的房子,更重要的是,院子里那几匹战马,更加突显了这里的与众不同.
屋里的石壮半闭的眼睛猛然睁开,瞟了一眼窗外,手已经摸上了枕头之下的杀猪刀,想了想,却又松开了刀把子,重新闭上了眼睛,气息悠长.
窗下的梁晗静静地听了片刻,屋里的人明显已经睡着了,偶尔翻一个身,咂巴几下嘴巴,片刻之后,又传来了被子落在地上的声音.
梁晗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缓缓地站了起来,将手指在嘴里沾了一些唾沫,将窗纸捅了一个小窟窿,凑上前去往里看去.
一个大汉躺在床上,大半个被子掉落在地上,大汉侧身躺在床上,月光隐约落在他的脸上,嘴角竟然有一些哈拉子流出来.
梁晗缓缓地向后退去,悄无声息地翻出了院墙,向着房屋后面的大青山内里急奔而去.
直到梁晗离去良久,床上的石壮这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缓缓地从床上翻身坐起来,握着杀猪刀,走到了窗口,推开了窗户向外看去.
来人无疑是一个很小心,很谨慎的人,而且身手极是不错.想来就是公子所说的那个梁晗了.不过不管此人身手如何,此去必然是有去无回,想想秘营里那些如狼似虎的小崽子,他的脸就不禁抽搐了一下.因为他也曾去过一次,那是他与屠立春打的一个赌,要是石壮能悄无声息地潜入秘营之中,屠立春便输他十斤好酒.
虽然是席间半开玩笑的一个赌注,也有着屠立春的自夸,但石壮却是不太服气,当夜便直奔秘营,而那个时候,屠立春已经离开了他这里返回了庄子.
结果很不好.他刚刚看到秘营的寨子,便发现自己陷入到了重重的包围之中.使尽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摆脱了那些小崽子逃了出来.
后来屠立春再来的时候,石壮便使出浑身的本事,弄了满满一桌的大餐,请屠立春美美地吃了一顿,席间石壮不说为什么,屠立春也不问他,双方心照不宣.
那还是一年前的事情,如今又过去了一年,那些小家伙们又长大了一岁,本事又练了一年,去年自己去的时候,秘营还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之下便差点捕获了自己,这一次梁晗在秘营已经张开了大网的情况之下一头撞过去,是个什么下场,石壮不用想就知道.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重新躺回到床上,这一次是真正的呼呼大睡过去.
第十七章:人各不同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呐!”一边烫着脚,李泽一边喃喃地道。
边上正提着一个汤婆子随时准备着给李泽加热水的青衣少女偏头看了一眼窗外,又转过头来,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李泽,道:“公子,今天外面月亮圆得很呐!一点也不黑,风也不大。”
李泽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小丫头那里知道他正快活地在脑子里构画着那吊靴鬼梁晗的惨景,田波,沈从兴带着上百号挑选出来的秘营精锐布下了重重罗网,正在等着那梁晗一头撞进来,想想那眼睛长在额头上的家伙发现自己已经身处绝境时的表情,李泽便快活得很。
在庄子里,公孙长明对待李泽,基本上还是彬彬有礼,看李泽跟看旁人的眼神儿也没有什么两样,当然心里怎样想,那得再说,可这梁晗每次见到李泽,眼神之中的那怜悯之色简直是溢于言表,这就让李泽很不开心了。
老子过得是不怎么的,但也轮不到你来可怜我。
“你是叫燕九吧,上一次我来这里,好像也是你来照顾我的?”李泽端详着眼前这个喜色很好的小姑娘,圆圆的脸蛋之上一笑两个小酒窝,一双眼睛格外明亮却又带着些许懵懂,就像现在这样,瞪着一双大眼睛,迷茫地看着李泽,不知李泽为什么突然开心的模样,使得李泽很想用手指头去戳戳那两个小酒窝。
“公子真好记性啊。”小姑娘燕九的眼神里立刻便多了不少的活力,灵动地转着眼珠子:“其实公子每一次来都是我服侍的,田统领说那些个姐姐要么粗手粗脚,要么高声大气,要么颜色儿不好,公子肯定不喜欢。”
李泽开心地大笑起来,这小丫头,倒也真是童言无忌。
“在你们小队里,你是最小的吧?”
“嗯,我今年十二了,到这里来的时候,才九岁呢。我哥哥是龙一。”燕九笑嘻嘻地给李泽加了一些热水。
“哦,是这样啊!”李泽恍然点了点头,那龙一是一个好苗子,今年十六岁,亢金龙这个小队之中,还有好几个比龙一要大上两岁,但不论是搏杀手段还是读书识字,这个龙一都是遥遥领先,在队里威信极高。当年买他们进来的时候,屠虎肯定也是看中了这小家伙的哥哥,顺带捎上了她。
“你们俩可长得一点儿也不像。”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龙一的模样,李泽道:“他高大威猛,你小巧玲珑,他一张国字脸,你却是一个圆盘脸儿。”
汤婆子里头已经没有了热水,燕九将一块帕子递给了李泽,低声道:“我们不是亲兄妹呢,我讨饭的时候,老是叫人欺负,后来哥哥来了,我才不挨欺负了,那时屠二爷去挑人的时候,本来不要我的,说我身子弱,哥哥说不要我,他也不来,情愿带着我去讨饭呢!屠二爷才把我也带来的。”
小丫头的声音低了下来,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当时屠二爷说要哥哥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呢,哥哥也一口答应了。”
看着泫然欲泣的小丫头,李泽没来由的心里一阵负罪感,怎么就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人贩子了呢?
“你哥哥不错,嗯,有情有义,这样的男子汉,我喜欢。还有哦,你也不错,田波说你对辩识药材,制作一些简单的伤药很熟练,这是怎么一回事?以前就会?”
“我爹爹以前是个郎中,在家的时候,我也帮着爹爹采药制药的,后来他们都没了,我只能讨饭了,龙一哥哥老是跟人打架,那时候他可没这么,这么......”
“高大威猛!”李泽提醒她道。
“是的,那时候他可没有这么高大威猛,经常受伤,被人打得皮开肉绽的,他又不肯认输。每一次都是我去给他弄药治伤,我们又找不起郎中,也买不起药。”小丫头有些伤心,“龙一哥哥身上好多伤疤的。”
“这是久病成良医啊!”李泽感慨地道:“田波对你很满意呢,说咱们秘营里,亏得有了你这么一个小郎中。这一次来,我专门给你带了一本医书,你自己看自己琢磨吧。认不得的字呢,就记下来,下一次我来了,你再问我。”
欠过身子,从身边的桌子上抽出了一本医书,递给了小丫头。
“谢谢公子。”小丫头顿时便喜笑颜开。
“这里没有人欺负你吧?”
“没有,秘营管得可严呢,男孩子们想打架,都得申请,同意了才能打,不然就会被吊起来抽鞭子呢!现在大家对我可好呢,都送我东西呢!”
李泽失笑:“因为你是小郎中啊,大家都怕有个头痛脑热或者受伤了,当然得巴结着你了。”
“可我不会看头痛脑热,我就会治一些外伤。”
“那也很了不起了。”李泽竖起了大拇指,表扬了一句,然后又指着那本医书,“自己慢慢看,要是融会贯通了啊,什么头痛脑热也就不在话下了,等以后有机会了,我给你找一个好师傅。”
“嗯。”小姑娘将医书揣进了怀里,俯身端起了洗脚盆,喜笑颜开地走出了房间。
房门轻轻掩上,李泽却是若有所思。
秘营里五百多人都是从各地收罗而来的孤儿,所谓幸福的家庭千篇一律,不幸的家庭却是各有不同,这些孤儿的确是无牵无挂,但对于他们的来历也就不可考了。屠虎已经努力地将一些背景复杂的排除在外了,但也并不能就说现在秘营里的人,便都是清清白白的。因为对他们的考证,基本上都是凭着他们自己的叙说。有的人能一眼看穿,但有的人嘛,就说不准了。只能将他们所说的一一记录在案,以后有机会的,再来查实核对。
所以这些孤儿来到秘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重新给他们起了名字,以所入小队的类别为姓,同时编号区分每一个人的不同,李泽想要做的是先将这些人的过去抹掉。
龙一那小子李泽记得,能让屠立春田波这些人一个个都赞不绝口的,自然非同一般,进秘营三年,不但搏杀武艺突飞猛进,身体也像嗑了药一般的长大起来,那一身的肌肉看得李泽艳羡不已。
自己以前这具身体底子太差了,或者是因为中了毒的缘故吧,这些年来,哪怕自己再努力地煅炼,但想要弄到龙一那个程度,大概是永远也不可能。
这小子,天生就是一个冲锋陷阵的悍将人选。
燕九这个小姑娘其实也蛮聪慧的。
这样的人,秘营之中有很多,像危月燕小组里的燕一,虽然是一个女子,但一身功夫也不容小觑,那丫头来的时候就已经十五岁了,现在已经十八了,自小跟着父母跑江湖卖解,本身功夫底子不错,到了秘营之后,再被屠立春田波这些人进行了专门的培训之后,是秘营中数得着的好手。她一直想进角木蛟和亢金龙这两个队,但因为这两个队都是男子,她一个女孩子进去着实不方便,所以申请一次又一次的被否决。只能呆在危月燕组里当老大。危月燕小队里,全部都是女孩子。
今天晚上围剿梁晗,唯一一个参加的女子便是燕一了。
推开窗户,看着天空那胖乎乎的月亮,李泽嘴角扯出了一丝笑容,梁晗,你现在可还轻松?
第十八章:酸爽
梁晗现在一点儿也不轻松,感觉实在是糟透了。不管是谁,被一张大网罩住了,然后四马攒蹄地捆起来穿在一根棍子上被抬着从山上走下来,谁的感觉也不会好的。
这个时候的梁晗心里后悔极了,真是该听公孙老儿的话,老老实实地猫在庄子上啊。当他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就算他使尽了浑身解数,期间甚至放开了手脚准备伤几个人脱身出去再说,只要不落在对手的手里,有的是法子抵赖。
他倒真是弄伤了好几个家伙,但最后也换来了现在的鼻青脸肿。
人在杠子上晃晃悠悠,一个转弯,脑袋便撞在了一边的树上,咚的一声响,痛得梁晗闷哼了一声,脑袋之上肯定起了一个大包。他敢打赌,抬杠子的两个家伙绝对是故意的。这一路之上,自己肯定还有苦头吃。
果然不出他所料,在又一个转弯处,另一边脑袋再一次重重地撞在了树上,咚的一声闷响,梁晗知道现在脑袋两边肯定是对称了,两个红通通的角,一定极是醒目。
这些家伙故意在报复自己,不过这样一来,梁晗心里倒安定了不少,至少现在他能确定,自己暂时是没有性命之忧的,如果真想杀自己,他们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了。其实打到最后,他也明白过来了,对方就是要生擒自己,因为他看到了对方手里不仅有弓,还有弩,还有好几个腹黑的家伙躲在一边,在自己每每找到一点点机会的时候,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将自己那一点点希望掐灭。
那几个混帐自己好像都有一点点映象,应当都是庄子里头的护卫。跟自己正面缠斗的那些家伙一个个的年纪都不大,但下手却黑得很,动起手来,什么插眼撩阴的烂招都使得行云流水,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教出来的。
现在一点点回想起来,似乎人家是早有准备,布好了套子等着他一头钻进来呢。那位小公子大概早就料到了自己会跟着摸进来,明悟了这一点的梁晗很有些挫败感,自己三十大几的人了,大风大浪都经过了,如今在一个小山沟里让一个孩子给算计了去。
抬着杠子走在前面的一个家伙身子突然一晃,哎哟叫唤了一声,杠子便从肩头滑落,梁晗立时便滑了下去,脑袋在前的他,重重地撞在了地上,直撞得他头昏眼花。
果然还没有完,花样翻新了。
“怎么啦?”前方传来了田波的问话声。
“田统领,我崴脚了。”丢了杠子的那家伙一边冲着梁晗挤眉弄眼,一边回答道。
“崴脚了就换人。”田波道。“真是没用,这条路都走了多少回了。”
“是是。”那人笑吟吟地走到一边,那里有半丝儿看得出脚伤了的模样。
一个高大魁梧的青年走了过来,拿起了杠子的一头,“我来。”
这个小子梁晗映象很深,是堵截自己的主力军之一,梁晗几次设下钩子想引此人上钩,然后抓一个人质在手里好逃跑,都被他识破,显然是打架的老手,经验丰富之极。
身后传来了一个女人的身音,“龙一,我来给你搭把手。”
原来这小子叫龙一。
“燕一,这里男人还没有死绝,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女人了?”龙一哼哼道。
“龙一,你又皮痒痒了是吗?要不咱们再较量较量?”被称做燕一的女子道。
“你打不过我,不过看你是女人,让着你罢了。”龙一不屑地道。
“上次是谁鬼哭狼嚎来着?”燕一讥笑道。
“也不知是谁不要脸往刀子上抹毒药,你的头发长齐了吗?”
两人唇枪舌剑,梁晗也听了一个大概,这一公一母看起来是老对手。不过这女人这个时候跳出来,好像对自己不是什么好事,他很希望那个龙一能将这个燕一轰走,对了,这个女人会使毒,梁晗心里一跳。
“燕一姐,我来吧!”另一个声音响起。
“滚!”回答的干脆利落。然后梁晗便看到一张带着寒霜的脸庞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抄起了面前的杠子,将自己架了起来。“走!”
龙一嗬嗬一笑,转过身去,迈开大步便行。
龙一存心要刁难一下燕一,步子迈得又大又急,边行边大喊,“让路让路。”两人竟然比空着手走路的人还要快上了不少,其它人见怪不怪,纷纷让路,便是田波也是微笑不语。良好的竞争有助于队伍的进步。
梁晗看着自己面对的那女人笑得很开心,心里便发毛了。下一刻,他便看到那燕一,摸出了一枚尖利的东西,无声无息地扎向自己的脚底板。
鞋底板轻而易举地被刺穿,脚底传来微微一痛,然后那女子手一扬,手中的尖厉东西便飞得无影无踪。
还没等梁晗确定那女子到底使了什么手段,从脚心哪里,一阵又酸又麻又痒的感觉已是传了过来。片刻之间,全身都被酸麻痒完全给笼罩住了。
这种感觉,可是比砍上几刀还要痛苦得太多,即便是梁晗这样的硬汉,此时也忍不住汗如雨下,在杠子之上扭来扭去,想要大喊,嘴巴却被堵住了。
“你对他干了什么,可不能弄死了,公子说过要抓活的。”龙一头也不回,只消感受杠子上传来的动静,便知道后头的燕一下了手。
“青木刺,燕九弄了点药,就是你上次弄你的那一种。”燕一道:“他伤了我们好几个兄弟,不给他一点苦头吃怎么行?”
“哦,那还差不多,是很酸爽!”龙一点了点头。
去他妈的酸爽,老子想死!梁晗痛苦的在心底里大骂,扭来扭去的同时在脑子中构画了无数报复的想法,但此刻,他却是别人案板上的鱼肉。
李泽手下的这些个混帐,一个比一个歹毒。
到寨子里的这几里山路,梁晗觉得简直要比他这一辈子走过的时间还要漫长。直到听到李泽有些惊讶的声音,他才觉得终于有救了。
“梁先生,咱们又见面了,不过地方好像不太对哦?”
李泽幸灾乐祸,阴阳怪气的声音对于梁晗来说,现在如闻仙音。
第十九章:绝不允许
梁晗现在的卖相着实惨了一些,头上鼓起了两个大包,两个眼圈乌黑,嘴角也被打破了,一大片血痂乌黑,很显然是被一拳头准确地命中了这个位置造成的,现在李泽很担心这家伙的牙齿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
只是这家伙现在像一条蛇一般在地上扭来扭去,涕泪交流是个什么鬼?这家伙不会这么脆弱吧?平常看起来都是一副铁血硬汉的模样来着.
田波凑到了李泽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李泽眼皮子一抬,一边的燕一立即便低下了脑袋.李泽嘴角上翘,还知道心虚?不过李泽很喜欢,能因为自家弟兄吃了亏便不依不饶的报复,硬是要得.
“去把燕九找来.”他低声吩咐道.
片刻之后,燕九提着一个小小的药箱子急匆匆地走了过来,瞅了一眼地上扭来扭去的梁晗,便拿眼睛去瞅燕一.燕一指了指梁晗的左脚,燕九当即蹲了下来,伸手去脱梁晗的靴子,她人小力气弱,扯了好几下也没有扯脱,本来一边垂手站着的龙一迈前一步,蹲下身子,噌地从靴筒里拔出了一拔匕首,呼啦一声干净利落地剖开了那只靴子.
“谢谢哥哥!”燕九笑着对龙一说了一声.”不过他可没鞋子穿啦.”
龙一不说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梁晗的袜子,绑腿布,再一次从中一刀两断,露出了一只光脚板.站起身,偷偷地看了一眼李泽,见李泽坐在哪里并没有言语,便又垂首退到了一边.
燕九看到了梁晗脚底板的那个比针眼大不了多少的伤口,从药箱里摸出了一瓶药水,倒在伤口之上,然后伸出一只小手,慢慢地按揉着.
那毒发作得快,治起来倒也好得极快,不过盏茶功夫,梁晗人也不再扭了,咽喉里也不发出奇怪的声音了,直挺挺地躺在那里,闭着眼睛,要不是胸膛一起一伏,喉结一上一下,看起来倒像是一个死人一般.
“有什么后遗症?”李泽看着燕九.
燕九摇摇头.
李泽顿时明白了,梁晗这是羞于见人才装死人呢.挥了挥手道:”你们辛苦了,先下去休整一下,洗个澡,换身衣物,等会儿我还要与你们说话.”
“是.”众人躬身,退了下去,屋子里只剩下了李泽,屠立春与躺在地上装死狗的梁晗.
李泽踱着步子走到了梁晗的身边,伸腿踢了踢他:”好了,梁好汉,敢来探我的秘密,却不敢睁眼见我吗?堂堂一个男子汉,居然涕泪交流像个娘儿们.”
话刚刚出口,梁晗猛然睁开了双眼,愤怒地瞪视着李泽:”要不你来尝尝那个臭小娘的手段?”
李泽哼了一声,蹲下来,伸手拍了拍梁晗的脸庞,再伸指头在对方头上鼓起来的大包之上弹了一下,梁晗嘶的一声痛哼,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在我的地盘,窥探我的秘密,而且被我抓了现行,居然还敢对我吹胡子瞪眼?”李泽冷笑道:”不怕我宰了你?”
“你不会宰了我!”梁晗摇了摇头:”如果要宰了我,我就不可能活着走到你的面前.既然先前没有杀了我,现在自然也不会.”
李泽大笑:”这个时候倒聪明了一些,不过梁晗,不要聪明得过头了,杀不杀你,不过是我一念间的事情,了不起,再杀一个也就是了.完事了往山沟里一埋,以后有人问起你们来,我就说你们两个在庄子里住得不耐烦了,在一个阳光明媚,秋高气爽的日子里飘然远去,不知所踪了,以你们二位的这副高人作派,想来肯定是会有人信的.”
看着梁晗越瞪越大的眼睛,李泽接着道:”而且像我这样老实的,懦弱的孩子,谁会怀疑是我做掉了你们呢?你说是不是?”
“你是老实的孩子?”梁晗怒极反笑.”小公子,我劝你不要自作聪明,你根本就不知道公孙先生的身份和重要性,还飘然远去?你这四个字一出来,立马便露馅儿,你老子,李公立即就会晓得你这个老实儿子很不老实,用不着多费功夫,只消抓住你眼前这位保镖一问,他保管什么都给你说出来你信不信?”
李泽看了一眼屠立春,见屠立春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心中不由微微一沉,但马上脸上却又浮现出了笑容,拍手笑道:”哈哈,果然一诈,就不知不觉地露出一些东西来了,梁晗,现在我们当真是要好好谈一谈了,特别是那位公孙先生的事情,我很想知道.”
“休想.”梁晗冷哼.先前他还怕这位小公子做事根本就不顾后果,现在既然知道了这位是个晓得厉害的人,他就更不怕了.
李泽叹了一口气,”梁晗啊,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就只好再让燕九进来了,你不知道燕九是谁?就是刚刚给你治伤的小姑娘啊,说起来先前让你痛苦无比的那物事,也是这小姑娘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小手段啊!她还有很多其它的花样,你先尝一遍后,我再看看能不能让你改主意!”
梁晗用一种见了鬼一般的眼神看着李泽.
李泽摆了摆手,屠立春便向着门口走去.
“梁晗,你看看,我只不过想知道公孙先生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又得罪了谁,犯了什么事儿,又不是让你出卖他别的什么,你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呢?”李泽笑吟吟地道:”既然你死心眼儿,那我也就只好让你吃吃苦头了.”
看着屠立春的手已经搭在了门栓之上,梁晗终于吼道:”停,停,你是李公的儿子,左右李公也都是知道的,再说给你听一遍也算不得什么.”
李泽大笑,站了起来,一拍手掌,笑道:”这就对了嘛,屠立春,给梁先生松绑,现在我们可以好好地谈一谈了.”
屠立春微笑着走了过来,却从桌子底下拖出了一截铁链,先卡嚓一声锁住了梁晗的一只脚脖子,另一头挽在自己手中,这才掏出匕首割断了绑着梁晗的绳索,一手拖着他的臂膀将他扯了起来,脚一勾,一把椅子滑了过来塞到了梁晗的屁股底下,离着李泽却有着好几步远.
梁晗瞅了一眼李泽,叹息道:”你用得着这么小心吗?还怕我杀了你不成?”
李泽摊摊手:”杀了我你倒不会,不过嘛,你这样的人,是不能给你一点点机会的,说不定你此刻就正打着看能不能找到挟持我的机会,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小心驶得万年船,你说是不是?我年纪小,身子弱,可是不敢受惊吓的.”
梁晗怔怔地看着李泽,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年纪小,这是不错的,但行事,却比起那些积年老狐狸还要小心.李泽刚刚所说的小心事,他不是没有,但眼下,这本来就很渺茫的机会,也没有了.
“你要问什么?”他有些颓然地道.
半个时辰之后,垂头丧气的梁晗被田波带人押了下去.看着若有所思地李泽,屠立春苦笑道:”小公子,这么说来,这个公孙先生,还真是动不得了.”
“我也没打算动他.”李泽回过神来,”这个梁晗啊,你以后与他多多联系一些.”
“啊?”屠立春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这个人是公孙长明的保镖兼朋友,可以知道很多我们不太可能打听到的事情,特别是当他们以后离开庄子之后.”
“他只怕不肯跟我们讲.”
李泽摇了摇头:”他刚刚就跟我们说了很多了,人啊,只要有了这第一次,以后你再跟他打听一些事情,他的抵触心就不会那么强烈了.”
“我明白了.”屠立春道:”以后我会与他多接触,争取让他能成为我的朋友.”
“可以,不过屠立春,你记住了,但凡我们秘营的人,只要有过一次背叛,以后就再也不能用了.”李泽的语气突然森厉了起来.”人只要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必然会来的.对于外面的人,我们或者可以宽容一些,但秘营,绝不允许.”
屠立春心中一颤,垂首应是.
第二十章:赐姓
杀人莫过于诛心。
屠立春脸色有些苍白,李泽的这番话,与其说是对着秘营整体而说的,还不如说是对屠立春的一番告诫。屠立春知道自己刚才犯了一个错误。
扪心自问,如果哪一天老爷或者大少爷把自己找去询问小少爷的这些秘密,自己真会缄口不言吗?
只怕不会。得到这个答案,屠立春心中一凉,如果没有小公子先前这一番话,自己恐怕会和盘托出。一直以来,自己都在回避这个问题,始终想着的都是小公子必竟是老爷的儿子,自己忠于小公子,不也就是忠于老爷吗?
但小公子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老爷是老爷,他是他。小公子今天在自己面前虽然很隐诲,但却很决绝地在其中做出了切割,也将一个选择题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再往深想一层,屠立春蓦然发现,其实自己早就与小公子绑在了一条船上,真要出事,小公子或者还可以活命,但自己这样的人,绝对死无葬身之地。自己死也就罢了,但以老爷的行事风格,自己一家老小,只怕都难逃一死。一个怂恿小公子暗中积蓄力量,图谋不轨,离间兄弟的罪名,便足以让老爷将自己碎尸万段。
自己哪里有选择?想明白了这一点,屠立春的背心里嗖嗖地冒出了一层冷汗,对于刚刚公然挑拨离间的梁晗突然心中生出了一点点感激,他就算是心存歹意,但却也在无意之中点醒了自己。
“公子,我明白了。人这一生,只要有了第一次背叛,心中的那道防线便会被凿开一道口子,水滴石穿,终有一日会全面崩塌,所以,筑牢堤坝,永守信念是从一开始就要做好的。”他束手躬身,道:“屠立春这一辈子,自今日始,便只认公子一人。”
李泽微笑着拍了拍屠立春的肩膀,“好,很好,去叫他们几个进来吧,龙一,蛟一,燕一也叫进来。”
屠立春转身走出了房子,看着屠立春的背影,李泽满意的点了点头。
梁晗的话给他提了一个醒儿,屠立春他们对自己的忠心,首先是建立在自己姓李的名份之上,如果真有一日要他们在自己和老子兄长之间做一个选择的话,李泽并不能百分之百的认定他们一定会跟着自己。
一个小小的警示,屠立春果然会过意来,看起来也已经做出了决定,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对于自己而言,所有的事情,几乎都绕不过屠立春,现在自己有了这份基业,也是通过屠立春在运作,如果不能完全收此人之心,那麻烦可就大了。
不过李泽不是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人,即便屠立春百分之百的忠心耿耿,现在,他也要开始培植另一批人手出来了。
龙一高大魁梧,往那里一站,便给人一种压迫之感,蛟一却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精壮汉子,而燕一此刻脱下了紧身衣,换上了一身黑色的便装,身材高桃,面目姣好的她可惜被一双高挑的眉毛给破坏了,便显得英气有余,而柔媚不足了。
这三个人,龙一十六岁,蛟一和燕一都十八了。
李泽缓缓地翻动着一个记录薄子,道:“两个月来,一共举行了四次大比,角木蛟,亢金龙两个小队轮换着第一第二两个名次,危月燕小队不以武力彰显,但所负责的事项,亦确保了秘营上下的正常运行,燕一更是多次单挑蛟一龙一而不落下风,很好,很好。”
三个人负手挺身站立,蛟一不动声色,龙一却是脸上露出了笑容,燕一很明显是有些不服气的。
“事情做得好,自然便该有奖赏。”李泽站了起来,走到三人面前,盯着他们道:“自从你们进入秘营以来,就是小队的名号为姓,现在我给你们两个选择,一个,你们可以恢复自己原本的姓名,第二,你们可以跟着我姓李。”
屠立春等人愕然抬头,看着李泽。这个选择看似简单,但里头学问可就大了。
蛟一上前一步,大声道:“蛟一愿意为公子甘脑涂地,赴汤蹈火,谢公子赐姓李。”
龙一紧跟着踏上前来,“龙一从小就没了爹妈,一直跟着一个老乞丐厮混,大家也都是叫我的小名狗子,本就没名没姓,龙一谢公子赐姓。”
李泽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转向燕一,他能看得出来,燕一有些犹豫。
“燕一,这是你在秘营辛苦挣来的奖项,不管怎么选,都没有问题。”李泽笑道。
燕一脸色变幻了好几次,终于咬牙道:“公子,燕一也愿意跟着公子姓,属下原本还有一个弟弟,父母百年之后,也有人奉香火。”
燕一的情况与蛟一与龙一都不同,因为她是被自己那跑江湖的爹娘卖了的,据屠虎说,当时她的弟弟得了重病,急需钱救命,便将燕一卖给了屠虎。
“既如此,以后你们三人,就算是我李家的人了。蛟一,你以后就叫李浩,龙一,改名李瀚,燕一,改名李泌。”
“谢公子赐名。”三人齐齐单膝跪地。
“起来吧。”李泽挥挥手,“希望你们不要辜负了我今日一片苦心,来日方长,希望我们善始善终。”
“原奉公子号令,生死不渝。”
李泽一笑,“都坐下吧,你们三个,也坐下,既然已经是我李家的人,有些事情,你们也可以知道了。屠立春,将早先议定的事情,先分派下去吧。”
“是。”屠立春的心情有些激荡,今日的事情,有些大大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好不容易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这才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来,扫了一眼,道。
“接下来秘营需要做的事情如下……”
夜色已深,此刻的秘营已经完全陷入到了一片寂静当中,当然,李泽知道,沉寂的秘营内外,照样是警戒森严。站在窗前的李泽凝视着天上的明月,对身边的屠立春道:“屠立春,今天你似乎心情有些郁郁。”
屠立春连连摇头:“公子说笑了。”
“不用瞒着我,我给他们三人赐姓的事情,让你很有些感慨是吧?觉得我要培植另一批人手,以后不会再独独倚重于你了,这是人之常情,你不必遮掩。”
屠立春沉默不语,这位小公子一向就有着与他年龄完全不相符的老练和洞察人心,想要欺瞒他,当真是很难的。
李泽笑着转过身来,看着屠立春道:“我视他们为下属,视你为兄长,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
“公子!”屠立春讶然地看着李泽。
“你到我身边最早。是我五岁那年出事之后你便来的吧?”李泽幽幽地道:“可以说,你是看着我长大的。没有你,哪有我的今天?”
“公子说笑了,我只是一介护卫而已。”
李泽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在我眼中,最亲近的,除了母亲,就是你了。母亲不大理会我,这些年,其实是你陪着我长大的。没有你,我哪里能做成如今的事情。”
屠立春一时之间有些热泪盈眶。
“父亲在我心中只有一个模糊的映像,我那个兄长,至今我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李泽笑了笑:“只有你,从小到大,一直无怨无悔地陪着我,哪怕知道到了我身边,已经没有什么前途可言。”
“屠立春,屠大哥,我今日就可以承诺你,如果这世道不变,我们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日子也不错,如果世道有变,那我对你,会如同今日一般,永远视你为大哥的。”
屠立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力忍住了心中的激动。
“我今日做的这些事情,的的确确是要培植另外一股力量以为未来做准备,但这,也正是全你我兄弟之情。这个道理,你能明白吗?”李泽转头,看着屠立春道。
“虽然还不是很明白,但我以后一定会想明白的。”屠立春老老实实地道。
李泽哈哈一笑:“也是,你读书不多,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你一时之间的确难以想明白,不过不要紧,回头你可以问那公孙老儿,他一定能给你解说明白。”
“那公孙老儿桀骜不驯。”
“不怕,现在梁晗落在我们手里,不怕他不老老实实的,这一次回家,咱们就去收拾他。”李泽得意地道:“小样儿的,跟我斗,我斗不死你。”
第二十一章:重组
秘营的生活向来是波澜不惊的,各个不同的小队各司其职,战斗小队每天就是训练搏斗技巧,队列队形,后勤小组则种田种菜,学习制作各种器械以及各类生活物资,如果关起门来,这里更像是一个封闭的小社会,虽然目前还不能自给自足,但也能为自己提供一部分的生活必需品。也只有每半个月一次的大比,会让整个秘营兴奋起来,因为大比都会有着不菲的奖赏,大比也有着出人头地的机会。像每个小队之中号码为一的人,都是从大比之中脱颖而出的。这个号码并不是固定的,每一次的大比,只要你能战胜这个人,那么便能取而代之。
只不过生活在秘营里的这些人,每一个都是吃过苦头的,每一个人都深刻地认识到好日子的来之不易,所以得到了的,便绝不会轻易地放弃。那些率先脱颖而出的人,在随后的日子里,得到了资源上的倾斜,也更使他们清醒地认识到,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强,才能一直得到这种特殊的待遇。
没有人敢懈怠,因为懈怠便意味着你会落后,会被人赶上,从而失去现在的地位以及这个地位所带来的利益。
每个人都在努力着。
特别是战斗组里的每个人,都在拼命地磨练着自己的本领,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够更进一步。虽然赢那些现在的队长取而代之很困难,但并不代表着他们就没有出头之日,因为这三年来,秘营人手已经扩张了数次,从最初的只有两个队,变成了如今的十个队,光是战斗小队,便有了六个。蛟一,龙一的地位一直稳如泰山,现在已经没有人去挑战他们的权威,但每扩张一次,便会多出一些位置,那些位置,才是他们要争取的。
而后勤小队也有他们的考核科目,像室火猪队的朱一,便是因为弄出了能将白麻布染成黑色而且经久而不掉色从而一跃而为室火猪队的队长的,现在整个秘营里所有人穿着的这种黑衣,全都是室火猪队浸染而成,现在朱一正在满大青山地寻找新的植物,想要弄出更多的染料来。
所以秘营看起来是平静波澜不惊的,但暗底里,却又充满着向上的活力,这里每一个遭受过苦难的人,都无比渴望着获得更好的生活,而秘营,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向上的通道。
就像燕九,也只能说是略通医术,还是一个自学成才的,但在秘营里便成了众人都巴结的宝贝,便连上面的几位大人都对她客客气气的,于是便有其它的女孩子想向她学习医术,渐渐地燕九便在危月燕里聚拢了一批人,燕一虽然是危月燕的老大,但那是靠拳头,实则上在危月燕之中,燕九要更有号召力。不过燕九服燕一,燕一则一门心思想要跑到战斗小队去,这才使得整个危月燕小队平稳如昔。
这一次李泽的到来,彻底地让秘营沸腾了起来。
第一件事便是蛟一,龙一,燕一三个人获得了赐姓,这代表着他们的地位在秘营之中与先前已经大不一样,开始凌驾于其它队长之上了。事实上接下来的人事安排也确立了这一点,三人不再担任原自的队长,而是各领两个小队,蛟一李浩领了角木蛟,亢金龙两个队,组成了青龙组,龙一李瀚领了奎木狼、参水猿两个小队,称为白虎组,燕一如愿以偿到了战斗小队,领星日马、翼火蛇两个小队,称为朱雀组。
原本六个并列的战斗小队,至此便分出了层次,李浩,李瀚,李泌三人成为了第一层,而下面的六个队长则成为了第二层,第三层为普通队员,由于每个战斗小队有多达五十人,于是里面又分出了什长,伍长。三位新组长空出来的位置,则在秘营之中再次选拔,任何一个人都有资格参加。
花去了整整三天时间,这一场决定位置的挑战格斗才算落下了帷幕,产生了新的蛟一,龙一。而危月燕的队长,则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燕九这个十二岁的小姑娘的囊中之物。
有光鲜亮丽者,便有失意者,心月狐的狐一这一次便垂头丧气,因为他被屠立春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心月狐本不是以战斗见长,从建队之始,这支队伍便是屠立春定向培训为潜伏,刺探,收集情报,暗杀等用,狐一一直认为自己做得不错,在被屠立春没头没脑地训了一顿之后才明白,到底是谁给他惹了祸。
狐十二!他现在都有一口吞了这混帐的心思。这一次捕捉梁晗的行动中,心月狐可是出了大力的,布置了各种陷阱,设置了无数的机关,配合战斗小队让梁晗狼狈不已并最终将他一步一步地逼入到了最后绝境当中。本以为要得到奖赏的他,没有想到却是迎来了一顿斥责。
如果不狐十二闹出这档子事来,说不定这一次赐姓的人当中就有自己一个。
不过他即便想报复也没有机会了。因为狐十二被当着全秘营的面,杖责五十然后驱逐出营,当被打得血淋淋的狐十二被拖走的时候,李泽正森然地向着所有人在宣讲着纪律,服从,上下等级。
众人兴奋之余,却又心下警惕,向上的通道是畅开的,但却不能走歪门斜道,否则,便是狐十二的下场。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当当地往上爬,那才是他们该想的事情。
脚上被锁着铁链子的梁晗全程目睹了整个秘营这几天发生的故事。
他先是被秘营里那些年轻人们的搏杀给惊着了。虽然是木刀木枪,但厮杀起来,当真是刀刀惊险,枪枪致命,哪怕屠立春沈从兴陈柄褚晟这些人全程瞪大眼睛在一边盯着随时准备介入,但仍然时不时地便会有人受伤,而危月燕小队的那些女孩子们成了这几天最忙碌的人。几个这样的人无所谓,但当有几百号这样的人聚集在一起的时候,那就很可怕了。他们中有好多甚至还只有十三四岁。
现在梁晗清楚,如果李泽要杀他,当真是轻而易举的。不说屠立春他们几个了,便是秘营里的这些年青人,只消出动十几个人,便足以将他杀得死得不能再死。
接下来他看到了李泽如何收拢人心,一系列的赐姓,分组,提拔,惩罚的动作让他看得眼花缭乱。
三天过后,梁晗眼中的秘营,已是焕然一新。
他再瞅着李泽的眼神之中,已经有了一丝敬,再加上一丝畏。
这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呐,再过上几年,那还得了。当秘营里的这批人,完全成型之后,他将会拥有什么样的一股力量?
“梁晗,我要回去了。”李泽站在梁晗的面前,灿烂地笑着。
“我呢?”梁晗瞅了一眼锁着自己的铁链,他看得出来,李泽并没有带他离开的意思。
李泽踢了踢那长长的铁链,道:“你能不能从这里走出去,取决于我和公孙先生谈话的结果,谈得好,你自然可以出去,谈得不好的话......”
“你就会杀人灭口?”梁晗急切地道,现在他是真相信李泽敢杀他的了。
李泽大笑着转身,“沈从兴,像梁晗这样好的陪练角色,你可不要放过了,在他呆在这里的日子里,可要好好利用,秘营里没有吃白饭的人,他也不行,想要吃饭,可得干活,正好可以磨练磨练李浩李瀚李泌他们的技艺。”
沈从兴笑着一扯铁链子,将梁晗险些儿扯了一个跟头:“公子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地招待梁先生的。”
“混帐,你把我当什么了?”梁晗勃然大怒,拔腿想要去追,一抬腿,铁链子哗啦一阵响,险些将他扯了一个狗吃屎。
第二十二章:这个混蛋
“爷这一次去山里,又是燕九那个小丫头照料起居的吧?”一边收拾着李泽带回来的衣物,夏荷一边笑问着.
“哟,你什么时候成了算命先生了,能掐会算啊!”李泽舒舒服服地半躺在太师椅之上,两条腿高高的架在书桌上.现在更流行的还是那种矮几胡床,不过李泽嫌那个太不舒服了,直接给改成了高脚椅,再垫上夏荷亲手缝制的软垫,如果不这样的话,一天倒有一半时间坐在书桌前的李泽是无论如何也坚持不下来的.
将衣服重新折叠一遍,再依次放进了衣柜之中,夏荷转过身来,给李泽杯子里续了一点水,娇笑道:”这有何难?我平时给爷熏衣服的时候,用的都是炮制过的桂花,月季,那种香味,我一嗅便知,可是这一次爷回来的时候,衣服上留下来的带着金银花的淡淡的药香味,秘营里,除了燕九,谁还会制作这样的香料?”
啪啪啪,李泽连连鼓掌:”厉害,厉害,敢情还有这些分别呢,我闻着都差不多呢.燕九那个小丫头说,用这种香熏了衣服,在山里走的时候,一些小虫子就不敢爬到身上来了.还给我带了一回来,喏,那个小香囊里就是了.”
“那我得收好了,以后爷再出去的时候,我就用这个香给爷熏衣物.”夏荷道:”爷,燕九那么个可意儿的小人儿,留在秘营里,是不是太可怜了一些,要不爷将她带出来吧.”
李泽品着茶,若有所思地看着夏荷,”没看出来啊,你不过见了那小丫头一次,她就把你哄得五迷三道的了,她可怜?你可真是小看她了,在秘营里,所有人可都供着她,哄着她,谁在山里采到了新鲜的果子,总是第一个给她送过去,燕一长得还算漂亮吧,在秘营里人都躲着走,只有燕九,那可真是万人迷.”
夏荷咯咯的笑了起来:”瞧爷说的,燕九懂一点医术,爷您又教了她那么多东西,在哪里,就这么一个郎中,那些人练起功夫来都不要命,不供着她供着谁呢?燕一倒真是长得蛮英气的,不过她把拳头一捏,那个小伙子敢靠过去,不怕被她揍啊!”
“那小丫头可不仅仅懂得救人,人聪明着呢,无师自通,配出了整治人的药物,这一次梁晗那么一个铁血汉子,被她一副药弄得涕泪交流,要不是堵着嘴,就要哭爹喊娘了.”
“她这么厉害?”夏荷惊呼着捂住了嘴.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还是让她在哪里再留些时间吧!”李泽笑道:”真带她出来了,你可就要受欺负罗.”
“爷这么小看我啊!”夏荷撅起了嘴,”燕九才跟您学了几天,我跟着爷学了多少年了,收拾她一个小丫头片子,不费吹灰之力.”
李泽摇摇头:”那可真不见得,你啊,七岁上就跟着我了,就没吃过什么苦,燕九呢,从小就在外头讨饭,什么没见过,要不是龙一护着她,只怕早就没了,屠虎带他们回来的时候,他们兄妹两可是那一伙乞丐里的霸王呢,这样的一个古灵精怪的人儿,你们对上,你还真不见得能赢.”
“奴婢还真就不服气了.要不爷将她带出来,让我们处处看?”夏荷娇笑道:”再说了,奴婢看她在医术之上真是一个有天分的,可在秘营里,也没有人教她啊,光自己琢磨,以后别治死人去了,还不如爷带出来亲自教.”
“我也教不了她啊.”李泽苦笑道:”我会的那点二把刀,都教给她了,现在我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教她,先让她自己研究吧,等有了合适的人选之后再说.再者她也还太小了,到庄子里来还不太合适,稍大一些吧.”
夏荷点了点头.
“对了,这一次我给蛟一,龙一,燕一三个人赐了姓,就此之后,他们三人就叫李浩,李瀚,李泌了,回头你在名册之上给他们改一下.”李泽叮嘱道.
“知道了.”夏荷道:”还有爷,义兴堂这一季度报上来的帐目的确有一些问题,利润少了一成,而且爷进山的这几天,义兴堂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有人想要入股义兴堂,他们居然自作主张与人开始接触了.”
“不知死活.”李泽哼了一声,”屠二爷还没有回来吗?”
“屠二爷去卢龙那边去了.”夏荷道,”一时半刻还回不来呢!”
李泽点了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回头就让屠立春带你去一趟.看来这两年他们赚了些钱,胆子也肥了起来了,那个想入股义兴堂的家伙是个什么底细?”
“奴婢已经让人去查了,还没有回报”
“那就先等等看,摸清楚了再决定怎么做.”李泽吩咐道.
“是.”
“我离开这几天,公孙老儿还老实吧?”李泽问道.
“第一天还好,不过这两天就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还去求见了夫人,也不知他给夫人灌了什么**汤,夫人那么清淡的性子,居然与他相谈甚欢,今天又去了呢!奴婢还没有来得及跟夏竹姐姐打听,他到底说了什么?”夏荷有些不解地道.
“看来是真着急了,这是在给自己留后路吗?”听了夏荷的话,李泽不由得笑了起来:”梁晗没有回来,他急眼儿了.”
“平时神神叼叼的,一副高人模样,这一回见他慌里慌张的,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顶着老师的名字,却不见来给爷讲过几回课,就是来了,也是敷衍塞责,看着就来气.”夏荷气愤愤地道.
“有他求我的时候.”李泽道:”不管怎么说,这家伙是个有真本事的,我还真用得着他,以后也说不定还有借重他的地方.”
“那爷这一次一定要狠狠地打击一下他的气焰,莫要让他骑在我们头上.”
“这个人啊,可也不是好拿捏的,打击谈不上,交易吧,各取所需,然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以后的事情,且再说吧,现在啊,只要他不碍着我的事,便行了.”李泽一口将杯口的水喝完,道.
夏荷默默地点了点头.
“爷歇一会儿吧,几天没有回来,晚上还要去陪夫人吃饭说话呢!”夏荷道.
“夏荷,公子在屋里头吗?”外头突然传来了夏竹的声音.
李泽与夏荷对视了一眼,夏荷走到房门口,”夏竹姐姐,你怎么过来了,公子刚回来不久呢!”
夏竹迈着轻盈地步子到了屋内,向李泽欠身福了一福,”公子,夫人请您过去一趟呢!”
李泽皱了皱眉头:”是有什么事吗?”
“公孙先生在哪里跟夫人说话呢,夫人听说您回来了,请公子您去作陪,那公孙先生说您好几天没见人,他想给公子上课也找不着人,夫人听了有些不高兴.”夏竹道.
“他倒恶人先告状起来了.”夏荷一听顿时柳眉倒竖,”前些日子,爷倒是三请四摧来着,可他拿捏作态,不是身体不舒服就是酒喝得多了讲不得课,现在倒说起我们爷的不是了.”
李泽笑了笑,摆了摆手,”夏竹,这几日公孙先生每日去跟母亲说些什么?母亲那清淡的性子,跟我都没有几句话,跟他倒能谈得来,倒也真是奇怪了.”
“公孙先生蛮会讲话的,而且夫人说他佛理精深,特别对金刚经理解极深,公子也知道的,今年以来,夫人不正在诵读金刚经吗?”夏竹道:”反正公孙先生与夫人说的那些我也听不懂,云山雾罩的.”
李泽一手抚额.
“这个混蛋!走,我去听听这个混蛋的佛理倒底是如何一个精深?”
第二十三章:交锋
李泽轻手轻脚地走进了母亲的小佛堂,盘膝坐在了王夫人身后的一张蒲团之上,瞪着眼睛看着对面的公孙长明拈着几根鼠须做出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侃侃而谈。
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实无有法名为菩萨,是故佛说一切法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
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故名如来。
若世界实有者,即是一合相。如来说一合相,即非一合相,是名一合相。
从对面那张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李泽都能听明白,不过合在一起,他便懵懂了,倒是身前的王夫人一脸的宝相庄相,间或还发出称赞之声,探询之声,显然已经深深地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了。
李泽很想弄一块狗皮膏药贴在对面的那张嘴上。
不过在母亲的面前,他可是不敢造次的。
李泽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最讨厌的就是随波逐流,人云亦云,老老实实的啥也不想去改变的生活态度,所以,他也从不喜欢佛教。在他看来,佛教就是教人学会认命,而他,不管在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绝不是一个认命的人。无风还要折腾起三尺浪呢,更何况这一世,眼看着便是风起云涌了,万一这风云打到他的脑袋之上,难道他也乖乖地缩起脖子,看那风浪涛天而来,然后将他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的一阵雨打风吹去吗?
当然不!
当然得争一争。
李泽相信,现在的公孙长明一定是心急如焚,但表面之上的云淡风清却也让人佩服不已,至少自己现在绝对做不到他这样心中有事却又看起来毫不在意的模样,看起来自己的城府还需要多加修练啊。
公孙长明这样的厚脸皮,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就的。想起梁晗所说的那些公孙长明的事情,李泽嘴角就不由得露出了一些微笑,看着对方的眼睛,也不由得露出讥讽之色。
或者是李泽的表情终于让公孙长明再也无法安心的缘故,他轻咳了一声,“夫人,今天就到这里为止吧?”
“今天就这样了吗?”王夫人先是有些茫然,接着便又恍然大司,“希音妙声,的确不能妄想一朝听尽,多谢公孙先生了。”
“夫人佛理精神,与夫人论佛,长明亦是颇有所得。”公孙长明欠身道。
“公孙先生谬赞了。”王夫人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些许微笑,转过头来看着李泽道:“泽儿,听公孙先生说,这几个月来,你都没有好好地上过课?”
李泽一阵气苦,不是自己不想上课的好不好?其实他也很想听听这位父亲很看重的公孙长明给自己分析一下这天下大势,不过这老小子尽是糊弄自己,把自己当小娃娃耍呢。
不过在母亲面前,终究还是要扮乖宝宝的,当下垂头不语。
“以前那些个教你的,都是些不入流的,我也懒得管你,不过公孙先生名满天下,是求也求不来的好老师,你切不可如此懈怠,公孙先生今日与我讲了,实是见你聪慧,不忍你小小年纪便荒废学业,整日嬉戏,所以准备还在庄子上住上几个月,一来呢,把你引上路,二来呢,也正好与我多研讨一些佛经。”王夫人道。
看到王夫人脸上少有的露出的喜欢的神情,李泽不忍心打破母亲的想法,这些年来,母亲绝大部分时间都是与青灯古佛为伴,既然这个公孙长明能哄得母亲高兴,即便是他想走,自己也得把他留下来,哪怕是打断对方的狗腿呢!
当然,这也就只是想一想而已。
“是,母亲!”他点头道:“儿子也正想向公孙先生好好讨教一番呢。”
王夫人看着李泽,好半晌才道:“我知道,你是一个晓事的,平时也没怎么让我操心,但公孙先生的确是一位难求的好老师,你,不可错过了。”
“是,母亲,我下去之后,会好好向公孙先生讨教的。”
一边的公孙长明,眼见着火候已到,当下笑吟吟的站了起来:“夫人,今日叼扰了,小公子刚刚归家,想来与夫人还有许多话说,这便告辞了。”
“泽儿,替我送公孙先生。”王夫人道。
送走公孙长明,李泽回过身来,仍然走到先前的蒲团上盘膝坐下。
“柳家村那边的事情了啦?”
“是,一点小事。”
“小事需要三四天时间?你又去县城里了吧?”王夫人一颗一颗地捻动着手里的佛珠,似乎想说什么,却又终是忍住,“想去看看也不是不可以的,只是不要逗留太多,更不可去一些不好的地方。”
“儿子记得了。”李泽心中一动,突然觉得让公孙长明这样开导开导母亲也是极好的,至少今天母亲便表现出了难得的温情。你恨父亲那是可以理解的,可我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啊,李泽可不信王夫人对自己就没有舔犊之情。
两人相对默然,一时之间,又都觉得没什么话好说了。好半晌李泽才从怀里掏出燕九给他的那个香包,“母亲,这是儿子为您寻来的香囊,倒也没有别的什么特异之处,就是戴在身上,一般虫子之类的便会退避三舍。这时节蚊虫颇多,母亲不妨试一试。”
从李泽手中接过香囊,王夫人眼眶微红,点了点头,随手系在了腰带之上。“你去吧,今天晚上不用陪我用饭了,让厨房弄几个好菜,陪公孙先生吧吧,这是一个有学问的人,跟着他学学,哪怕没有用得上的地方呢,但让自己的脑子清楚一些也是好的。”
“是,母亲,儿子一定会好好地招待公孙先生的,一定会让他宾至如归。”李泽微笑着站了起来,施了一礼,转身走出了佛堂。
刚刚跨出门,身后便传来了木鱼的声音,让他不由脚步一顿。转过身去,看见夏竹正在关门,还没有合拢的门缝里,露出了母亲那单薄,削瘦的背影,心中不由一酸。
这是一个不幸的女人,只怕这一辈子,就毁在了自己那个老爹手中。他叹了一口气,这笔帐,他实在是没有什么立场去多说的。
一路想着心事往铭书苑走,转过回廊,便赫然看到前面凉亭之中,一人大袖飘飘,捻须而立,似乎正在欣赏着荷塘美景,鹅鱼竞游。不是那公孙长明还有谁?
“公孙先生迫不及待地要等着教我这个良质美才吗?”李泽笑吟吟地走了过去,站在他的身侧,语气却又变得冷厉起来:“你趁我不在家,接近我母亲,就不怕我老头子一刀砍了你吗?”
公孙长明微笑转身,“与王夫人论佛理,说金刚经,是大雅之事,哪是你这样的毛头上子能理解的。而且,你这一声老头子,叫得可是大不敬啊?”
“是吗?”李泽一声呵呵:“在卢龙那边,公孙先生是不是也是在与人说金刚经,然后说得被人追杀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呢?”
公孙长明瞪大眼睛看着李泽,一张白皙的脸皮慢慢地涨红,连耳朵都变得红彤彤的了,好半晌才咬牙切齿地道:“梁晗那个杀才还与你说了什么?”
一下子掌握了主动权的李泽慢悠悠地道:“公孙先生,母亲吩咐我好好地招待你,不如咱们去小酌几杯?就去你的墨香居如何?”
“请!”公孙长明一拂袍袖,转身便走。
第二十四章:见了鬼了
看着公孙长明挺身跪坐在榻前矮几之上,李泽便有些好笑,看模样,似乎是想与自己正儿八经地来谈判一次了,不过他可不愿意长时间地保持这样的姿态,墨香居内,他可是也配备了全套的桌椅板凳的。
话说公孙长明刚刚来的时候,李泽还是很小心奉承的,自己虽然在外面有耳目,但得来的消息还是比较低端的,再加上自己的分析研究,总是带了一些先入为主的成分,所以他其实是很想听听这个时候高端的知识分子对于形式的判断的,不过很可惜,他的热脸贴了一个冷屁股,最开始公孙长明明显是将他看做了小屁孩,再往后嘛,大概又认为自己是一个危险分子,就更不愿意与自己有太深的接触了。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现在,你还不是乖乖地坐到了我的面前。
扯过屋里的一把椅子,坐在了公孙长明的对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公孙长明瞪视了他半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也拖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先生真是好手段啊,未雨绸缪,居然在我母亲那里打上了埋伏?打量着这样我便不敢动手了是不是?”明人面前,自然用不着说暗话,李泽冷笑着道。
看到李泽右手里把玩的东西,公孙长明不由打了一个寒噤,那是一把小巧的弩机。李泽眼神里透露出来的那股杀意可真不是装的。
“要说手段,公子才真是好手段。”公孙长明打点起精神,现在很明显,梁晗已经落在了对方手里,自己一介书生,虽然说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眼前这位,很显然是不会给自己一点儿机会的,就这会儿功夫,那个屠立春已经到了墨香居里,还故意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让自己知道他的存在。“螺丝壳里做道场,就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之中,竟然还生生地弄出了这般的事情,公孙实在是佩服不已。”
“我做了什么事让你佩服不已呢?”李泽玩味地看着公孙长明。
“公子在山里养了一支兵马吧,虽然我不知道有多少,但这已经让人很吃惊了,养兵向来便是很费钱的,光靠着这个庄子,自然是养不起的,那公子必然还有来钱的门路,纵然不知道详情,但就是这些,已经让人刮目相看了,李公要是知道了,定然是欣慰不已,虎父无犬子啊!”公孙长明干笑道。
“你在威胁我?”李泽淡淡地道:“父亲不会知道的。公孙先生,你最好不要跟我玩这些心眼儿机巧,你要知道,我还只有十四岁,还是一个孩子,所以这心性嘛,可还没有成熟,要是您再这样的话,我恼将起来,一失手,您可就没了。”
李泽举起了手中的弩机晃了晃,公孙长明不由打了一个哆嗦,那弩机里的弩箭分明已经是绞紧了的。
孩子?你还算是一个孩子?心性还没有成熟?我信了你个邪!公孙长明在心中暗骂,对面的李泽,那一双眼睛里透露出来的东西,比他见过的绝大多数人都更要深沉。那种冷静,淡漠,坚定,只怕这世上九成以上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拥有。
“好吧,李公子,我认输。”公孙长明摊了摊手,“公子不是一般人,自然也知道,宰了我实在不是什么上策,如果不是认识到这一点,单凭梁晗已经知晓了你最大的秘密,你只怕早就杀人灭口了。公子想要什么?公孙长明别的不说,守口如瓶还是能做得到的,其实说白了,这只是你们李家的家务事,我也没有什么兴趣多管。”
对方倒也光棍,李泽哈哈一笑,收起了弩箭。
“既然公孙先生不绕圈子了,我也就直说了。”李泽道:“第一,我当然要的就是这个承诺,这段时间,我也打听了公孙先生的一些事情,对于你,还是有一些认知的。不到万不得已,我的确不愿意杀你。当然,如果你违备了承诺,我还是有办法杀掉你,你信不信?”
“李公和李大公子,绝不会从我和梁晗的嘴里知道你这里的任何事情。”公孙长明肯定地道。“不知公子还想要什么?我公孙长明身无长物,除了这个空头的承诺,的确是啥也拿不出来了,如果公子不信我,我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杀了你们,的确是最保险的办法,但是这会给我带来更大的麻烦。”李泽道:“所以,我只能冒险相信你一次,两害相权取其轻,公孙先生,即便你离开了我这里,我还是会派人盯着你的,这不是威胁,而是在你如果失信,那么便会有人去取你性命,这一点请你牢记,我李泽是说得出,便能做得到。”
公孙长明点了点头:“现在我十分相信公子的能力。”
“第二嘛,我还想让公孙先生真正地当我的老师。”李泽身子前俯。
“你说啥?”公孙长明以为自己听错了,大惑不解地看着李泽。
“我是说,我想请你当我真正的老师。”李泽道:“公孙长明名满天下,谤亦满天下,但不管怎么说,你是一个有真本事的人。”
公孙长明怔怔地看着李泽,现在,他是完全摸不清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家伙了。
李泽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踱着步,“早先跟先生说过,我虽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但这些,说白了都上不得台面,而我这个人,也是有些特殊的,自然也请不到真正的名师,闭门造车,能造出什么好车来?我需要有人给我指点迷津。”
“以公子之能耐,我可不认为我有资格能成为你的老师。”
“能的。”李泽倏然转过身来,“公孙先生,你觉得如今这天下如何?”
公孙长明眨巴着眼睛,半晌才道:“圣天子在位,四方靖平,山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说着说着看到李泽的目光幽幽地瞪视着他,不由得讷讷地住了嘴。
“当今天下,其实已经危机四伏了是不是?”李泽冷冷地道:“干弱枝强,长安对于天下的控制,其实已经前所未有的弱,大乱子,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是不是?特别是卢龙那边,定然已经危险万分了,要不然,公孙先生为什么要金蝉壳呢?故意抹黑自己的名声,也要逃之夭夭?”
公孙长明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一般地看着李泽,脑子之中只觉得好似有一把大锤一下一下地猛敲着自己的脑袋,这件事情,便是梁晗也不清楚,只当是自己做事失矩被人抓住了把柄这才逃亡而去,这个十四岁的少年,是凭什么猜到这里头有内情的。
“你,你......”他指着李泽,张大了嘴巴,却是说不出话来。
“只是猜。”李泽一摊手道,“看来我是猜中了。”
第二十五章:一心想要跑路的李泽
李泽表现得愈是淡定,公孙长明脸上的表情便愈民是精彩,肌肉抽抽地显得有些狰狞,伸手摸到桌上的茶壶,另一只手拿起茶碗,想往碗里倒上一杯水,但手却不停地颤抖着,将身上浇湿了一大片,他干脆将茶碗重重地顿在桌上,两手捧起茶壶,往嘴里狂灌着.
喝得太急了,水从嘴角流了出来,胸前又被沾湿了一大片.
“公孙先生,不过是一个节度使实力强大了,有了一些不该有的想法而已,能做到何种程度还很难说呢,至于您如此激动吗?”李泽不动声色地问道.
砰的一声,公孙长明将茶壶放在了桌子上,看着李泽,”我不是因为这个,我是因为你!”
“因为我?至于吗?”李泽失笑道.
公孙长明怔怔地看着李泽,半晌才道:”你可知道,现在全天下的人都认为天子无为而治,群臣各司其职,该当是又一个承平时期,或许还可以期待又一个盛世降临,你,你怎么就认为,天下将要大乱?”
“这又有难猜测的!”李泽摊了摊手:”长安的天子不是想无为而治,而是实在无能为力罢了,正如我先前所说的那样,干弱枝强啊!就像卢龙的那一位,有了如此大的地盘,如此强悍的军队,自然会多想一点点.王候将相,宁有种乎?”
公孙长明摇了摇头:”你还是太年轻了,你不懂这将给这个天下带来什么.”
李泽冷笑:”有什么不懂的,无外乎便是群雄逐鹿,天下大乱,流血飘杵而已.”
”你既然明白,为什么还这样平静?”
“逃得过么?躲得脱么?除非我们逃进深山老林当野人去,等过个几十年再出来,或者天下又出现了一位雄主,镇平天下,重开太平.”李泽道.”所以我从很早就开始准备了,公孙先生,梁晗想探得的秘密,就是我为此而准备的,像我这样的人,即便是逃进深山,也注定是吃不了苦的,所以我得有护卫保护我,我得住着精美的房子,吃着美味的食物,身边有漂亮的姑娘,这就需要有一支强有力的队伍,需要足够的钱财,实在不行了,我还可以去当山大王,没钱了,就下山抢一票,反正那个时候天下大乱,也没人管得着我是吧?那些胸有大志的人,一个个忙着争夺天下,大概是没有精力去管我一个小贼的.”
公孙长明听得瞠目结舌,”你,你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费尽心机地搞这些事情?”
“不然呢,您觉得我该怎么做?也去当一个逐鹿天下的英雄?别人吐口唾沫就把我淹死了.”李泽呵呵笑着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是不是,公孙先生.”
公孙长明看着李泽,半晌才道:”我不知道李公是怎么样生出你这样一个小怪物的,居然在几年之前,就猜出了今日之局面,竟然为此布局了好几年,你开始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多大?”
“十一岁!”李泽道:”我从八岁之后就泡在我老子留给我的一大屋子的书里,读来读去,便读出了这样一个事实,然后我觉得要未雨绸谬了,所以便开始做这些事情了.先生你只猜到了我隐藏了一支武装力量,还没有猜到我是怎么供养这支武装力量的吧,说起来我赚钱的本事,可要比我攒队伍这事靠谱多了,如果是盛世天下,我绝对能成为天下第一富豪的,可惜现在,我赚来的每一分钱,都跟流水一样投出去砸在了那支队伍身上,五百人呐,一天都要吃去我多少贯钱啊?”
李泽痛心疾首,深深地为失去了成为天下第一富豪的机会而惋惜着.自己如果转生在盛唐时期,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啊,那个时候,唐人不管走到哪里,可都是挺着头昂着胸的,赚到了足够的钱,便造上无数的大舟,泛舟海上,带上足够的护卫,去那些还没有开化的蛮夷之地,去当一个开荒拓土的人,那该是多么畅快的事情啊.
但现在,他却只能为逃进深山当山大王而努力,想想也觉得泄气.
公孙长明无语地听着李泽向他描绘他原本的想法,只觉得眼前的这位十四岁的少年,与他简直就不是一个世界之上的人,其实他想的也没有错,李泽的确与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世人还是聪慧如你这般的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将天下事洞悉如此,我也是一年前才发现卢龙节度使杨仲武别有心思,这才煞费心机逃之夭夭的,这些年我与他纠缠得太深,不想个法子与他一刀两断,他日,此人必然要连累于我成为天下口诛笔伐的对象,甚至在史书之上遗臭万年的.”
“先生就没有想过他会成功?”李泽笑道.
“成功个屁!”公孙长明冷笑:”现今这天下,还是李唐天下,民心不管怎么说,也还在李唐一氏之中,第一个揭竿而起的,绝对没有好下场,成功?做清秋大梦吧?我不敢紧跑,难道还等着被他拖下地狱啊!”
李泽拍手道:”公孙先生果然是聪明人,我也如是认为,但凡第一个跳出来的人,最终便是为别人做嫁衣裳.现在天下数十个大大小小的节度使,都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瞅着呢,杨仲武第一个跳出来,哈哈,大家自然要群起而攻之,这样好的机会怎么能放过?所以啊,别看他现在势力,接下来啊,指不定他很快就要成为最惨的那一个.真正的真命天下,说不定现在正在那个犄角旮旯里盼着杨仲武快快造反呢!”
“杨仲武一反,立即会引发连锁反应,这天下数十个大大小小的节度使,会立马发现朝廷根本就是外强中干,心里的那一把野草可就要被火点燃了,彼此攻伐,弱肉强食,将会成为接下来几十年的主旋律了.”公孙长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正如你所说,这天下,将流血飘杵.”
“我们无力改变,所以,便只能忍受,并且在这痛苦之中去寻找快乐,痛并快乐着.”李泽笑道:”是吧公孙先生?这是大势所趋,所谓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谁敢挡在他面前,就必然会被这车轮碾成渣渣.我现在忙的就是这件事,尽量地让自己以后能更过得快乐一些.”
公孙长明盯着李泽,”我现在确认,这的确是一个怪胎,不不不,或者应当说是一个天才,如果你有一个属于你的舞台,你会跳出最绚烂的乐章,李泽,你想要这个舞台吗?我在你爹面前,还是能说得上话的,如果我竭尽全力,他一定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别别别!”李泽两手乱摇,”公孙先生,我费了这么多的心机,逮住了梁晗并且如此的威胁你,目的就是让你闭嘴,你信不信你敢在我老爹面前开口,接下来,我便要逃亡了,在我还没有做好布置之前便逃亡,那日子必然过得苦不堪言.我那位没见过面的兄长可不是吃素的,我混吃等死他可以当没有看见我,如果我跳出来与他争这争那,他还能容我吗?我让你闭嘴,就是不想让他知道我在做这些事,免得他误会了.”
“李澈的确是一个英才,但比起你,我觉得他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公孙长明缓缓地道.”接下来,天下大乱,也肯定是英雄辈出的时候,你爹在这些人中,不过是中人之姿,论实力,更是中下,他如果失败,你能好得了?你就没有想过与他们一齐奋斗,甚至于力挽狂澜.”
“我敢跳出来,首先就要面对的就是兄弟相残.”李泽道:”虽然我对那个兄长没啥感情,但想想这事儿也没有意思,他们如果能赢,我躺着得好处,他们如果输了,那是他们没本事,我就跑路.想来这天下大乱,总还有几年功夫,我有足够的时间布置.”
公孙长明怔怔无语,想想也是,王夫人也好,还是李泽也罢,对于李安国,李澈而言,的确是没有什么感情的.这小子天纵之姿,但一门心思的想着的却是跑路.
“这天下都要乱了,你能跑到哪里去,还真去当山大王?山大王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吧?”
“山大王不行,还可以往海外跑啊!”李泽摸着下巴,”我想办法来造几艘大舟,到时候泛舟出海,管他这大陆天翻地覆,血流成河?公孙先生,如何?你在庄子里住着的时候,便安心地当我的老师,给我讲讲朝廷的事情,讲讲这天下的节度使等等,我呢,保证你们的安全,或者到时候我布置好了,天下大乱的时候,我念着师生之情,还带着你们一齐跑路.”
“我有拒绝的余地吗?”
“没有!”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并不重要啊.”
“重要的,你心甘情愿和被我逼着效果当然不一样.”
第二十六章:家有蛟龙
“公孙先生,这一杯,就算是我的拜师酒了.”李泽双手捧起一杯酒,很是郑重地对公孙长明道.按道理说,正儿八经地拜一个老师,起码也要准备上四色礼物进行一个简单的仪式以示尊敬,学生起码也是要磕几个头的,不过李泽实在是弯不下自己的膝盖,而公孙长明也知道面前这个自称学生的家伙,绝对不简单,与李泽交流了一个下午,居然发现这个学生对时事的认知绝对不在自己之下,只不过在一些细节方面有待商榷,自然也不会当真以老师自居.
更重要的是,公孙长明发现李泽没有什么敬畏感,不管是对他的老子,还是大唐天子抑或是那些闻达天下的名臣名人,他的语气之中总是带着一丝淡淡的如果你不细品根本就体察不出来的不屑,也可以说是从容,似乎在谈到这些人的时候,李泽是与他们处在平起平坐的立场之上而不是一个下位者的角度来看待他们.
光是这一点,就让公孙长明心中有些惭愧,他自忖亦是天下名士,狂士,但李泽这份绝不是装出来的从容,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
李泽的这种特质,就好像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一般,他看这些人的态度,总是带着一丝品评的味道,说起朝廷治政的疏漏,居然也是头头是道,这让公孙长明有些惶恐起来,自己收下这个学生,到底要教他一些什么.
嗯,用互相促进,或者更加恰当一些.公孙长明在心里悄悄地给两个人的关系做了一个定位.
有了这个定位,两人的交谈就更加愉快了,李泽酒喝得不多,每每举杯相敬,他都只是浅浅地抿上一口,公孙长明倒是酒到杯干,一壶酒,倒是九成进了他的肚子.待得天色擦黑,李泽起身告辞的时候,他已经熏熏然有了七八分醉意.
“小公子当真不用我在李公面前进言?”扶着门框,看着长身而立的李泽,十四岁的少年,此刻在公孙长明的眼中,却与一个成年人无异.”以你之资质,如果能执掌成德,假以时日,不是没有争一争的机会,你父李安国,虽也老谋深算,但如今却早无进取之心,守成有余罢了,但抱着这样一种态度进入这大争之世,只怕最终想守成而不能守.你那个长兄李澈,虽然英才之名显称于世,但却又锋芒过于外露,沉淀不足,看事论事做事失之于粗暴简单,总想着直捣腹心,一针见血,殊不知这世上之事,有时候却是需要进一步退三步的,退不是惧,有时候是一种做事的策略,如果有朝一日李澈成了这成德节度使,只怕便是成德败亡的开端,身为李氏子孙,你就不为李氏家族考虑一二么?成德辖下领四州二十五县,对于小公子你就没有一点诱惑么?”
李泽爽郎地一笑,”先生失言了.我父李公,如今不到五十,正是春秋鼎盛之时,兄长李澈,二十有五,羽翼早成,成德上下,无不视其为未来之主君,此时我当一只缩头乌龟还好,如果真要强行探出头来,只怕李氏立即便是兄弟阋于墙,到时候你让我父自置于何地呢?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定是要挥泪舍弃我了,哈哈哈.”
说着这话的时候,李泽甚至在心中想着,真要出现了这种情况,自己的那位父亲,会不会为自己挥一把泪,还两说呢.
李泽说得是实情,公孙长明闻言亦是颓然,”小公子思虑清晰,倒是我失之考较了,你的年龄,身份,的确是尴尬了一些.别说是李公很难舍弃大公子,便是成德诸君,只怕也是不会膺服于你的.”
“所以这个议题,我们还是不用谈了.”李泽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失落之感,拱拱手道:”公孙先生此来,想来定是会在成德呆上一段时间,如果有可能,还请公孙先生便辅佐我父吧,以先生之才能,说不定能让成德在这大争之世可以维持更长时间,至少也让实力再上一个新台阶,如此一来,未来便又多了一些回旋余地.如此一来,我也可以当一条舒服的米虫,即便再差,也会为我多争取一些时间,让我的跑路大计得以更加完善,妥贴,有朝一日当真事有不谐,我们便乘舟而去,去那海上逍遥自在,当时候,我一定会记得带上公孙先生的,我们一齐去海上钓鱼,不也很快活吗?”
“小公子豁达,公孙自愧不如,既然公子这么说了,那我就在成德多呆上一些日子吧,原本是准备跑到长安去的.”公孙长明脸上也是露出了笑容.
“我的事情,还请公孙先生守口如瓶.如果我父问起,最好说几句朽木不可雕也,也只配在父兄羽翼之下苟活,如此一来,我便感激不尽了.”李泽笑道.
“这是自然,小公子既无意于天下,我自当不会多事.”公孙长明道.
“那就告辞了,来日再来与先生请教.”
“彼此进益.”公孙长明认真地道.”小公子不时有惊人之语,震耳发聩,于公孙颇有一语惊醒梦中人之效.”
李泽一笑转身.
“小公子,梁晗他……”身后传来了公孙长明的探询之声.
“先生但请安心,我与先生两相安,梁晗自然无事,此人功夫了得,便让他在山里多呆一些时日,替我磨炼磨炼那些小子们.过不得多久,他自然就会回来了.”李泽大步前行之中郎声笑道.
“龙行虎步,睥睨四方,这样一个人,却心甘情愿埋首于乡间,不求闻达于诸候,李公啊李公,我是该替你庆幸呢,还是该替你惋惜呢?”看着李泽的背影,公孙长明喃喃地道.
这天下,英雄豪杰多了去了,但真正显名于前,闻达于世的人却廖廖无几,没有合适的机缘,没有施展才能的舞台,绝大多数的英雄豪杰,基本上都是一辈子默默无闻甚至于英年早逝,公孙长明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他只是替李安国有些可惜,明明家有蛟龙,却当成一条泥鳅给摁在烂泥塘里,时间一长,再多的棱角也会给磨没了.
但愿这位李小公子是一个例外吧,看他所言所说,的确没有与他兄长一争长短的意思,倒是想另外开创一番新局面.如此一来也好,以此人狰嵘之姿,倒也真说不准让他做成另一番事业,泛舟海上,沐阳光,熏海风,手提钓杆,肩停海鸟,足沐浪滔,那又是另一番风景了,听闻那无边大海之上有仙山,到时候如果真能与其同行,倒是可以支探一探那蓬莱赢州了.
他大笑了几声,转身关门,准备好好地去睡上一觉,这几天,他可是夜不能寐,梁晗一去不复返,让他可是心惊肉跳,不怕别的,就怕这位李小公子是一个根本没有多少深谋远虑的强横之人,那可就没什么道理可讲了,现在放下心来,疲倦倒是一阵阵的涌上来.至于梁晗那个家伙,且让他多吃一点苦头吧,那个狷狂的性子,不好好地磨一磨,以后不定还会惹出什么祸来.这些年来,说是梁晗一直在护卫他,那些小毛贼,倒的确亏了他的一副好身手,但这些年来他也不知跌进了多少陷阱之中,自己一直默默地替他擦屁股,梁晗自己也知道这一些,所以这些年来,两人算是相得益彰,相携相扶.取彼之长补己之短.
也不洗沐的公孙长明将自己放平在榻上,片刻之间,已是鼾声如雷.
而在他美美地补觉的时候,身在秘营内的梁晗却是苦不堪言.校场中间立起了一根木柱子,梁晗脚上拴着铁链子,活动范围不过方圆丈许,而他的对面,一个年轻的小子正提着一杆长枪,虎视眈眈地向着他逼近.
第二十七章:人面桃花
满意地回到了铭书苑,闻着李泽一身酒气的夏荷赶紧准备了洗澡水和换洗的衣服,一边服侍着李泽沐浴,一边问道:”爷还喝酒了?看来与那个坏老头子谈得还顺利?,要不要奴婢给您准备一点醒酒汤?家里的酒,后劲可是有点大的.可别又像上一次,看着没事,最后发作起来,吃了大苦头.”
瞅着半人高的大桶里漂浮着的花瓣,李泽顺手捞起一片贴在夏荷的脸上,笑着道:”不必,现在爷清醒着呢,这酒啊,我要慢慢地培养着,把量给喝起来才行,以后肯定少不了喝酒的场合,我可不想弄一个一碗倒的浑名.”
夏荷咯咯的笑了起来,可不就是一碗倒吗?
“爷年纪还小着呢,喝酒喝多了伤身子,慢慢来才好,等爷筋骨长全乎了,酒量自然小不了.”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地替李泽搓着背,那一条条鼓棱起来的肌肉在手上特别有质感,揉着揉着,夏荷的脸就莫名的红了起来.
歪着头的李泽突然看见夏荷脸上浮起团团红晕,配着脸上被自己刚刚粘上去的花瓣,当真是映了一句诗,人面桃花相映红啊!
“你怎么脸红了?”他明知故问.
不问还好,这一问,夏荷的脸不但更红,还发起烧来,”热气蒸的.”她掩饰着道.
李泽微微一笑,也不再追着问,免得臊着了这丫头.话说今年十六岁的夏荷,身材可是已经长成了,凸凹有致,该挺的地方挺,该翘的地方翘,平时捂得严实还不大看得出来,不过现在帮李泽洗澡,身上穿得单薄而又修身的衣物,立时便将她曼妙的身材给显现了出来.
配在他房里的大丫头,当年自然是选了又选的,现在正是二八年华,如花一般的年纪,不但身材长成了,长相自也是一等一的.再者这丫头跟在李泽房中,陪着李泽一起读书,李泽又教了她许多完全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知识,身上的那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也慢慢地培养起来了,放在外头,那绝对是要被人认成是大家闺秀的.
二八少女自怀春,这时代的女人,有的十六岁都已经当了母亲了,也就夏荷被李泽养在房中,这样的大丫头,在外人看来,自然是李泽的禁脔,最不济将来也是能当一个小娘的,要是能生个一男半女,那地位就会更加拔高一截.所以即便是屠立春他们,也对夏荷是客客气气的,从不当他是丫头看.
除开这一层之外,夏荷本身也是极能干的,是李泽整个在外头生意的大管家,所有的帐目,都只有夏荷签字确认之后,才能生效的,只不过这个秘密,知道的人可就少了.
夏荷的心思,李泽自然是清清楚楚的,不过一想到现在自己只不过十四岁,便又蔫头巴脑了,十四岁了不是不行,不过嘛,这样伤本源的事情,李泽是绝对不会做的.
对于夏荷,他不是没有心思.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夏荷长他两岁,一直便照顾着他的起居,前一世李泽是孤儿,这一辈子虽然父母双全,但仍然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那种沉浸在骨子里的对爱的渴望,自然而然地便由夏荷给填补了进来.
这里头,不禁有少男对少女的倾慕心思,于李泽而言,还有一份依赖之情,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李泽缺少母爱.
当然,李泽也很清楚,在这样的时代,自己的婚姻,只怕不可能由自己作主,哪怕自己是一个爹爹不疼姥姥不爱的,而夏荷的身份,又注定了她将来不可能登堂入室.不过看夏荷自己,似乎也明白这一点,而且也压根儿也不在乎.
李泽曾经幻想着就这样过上一辈子平平静静的生活,将来某一天,会由父亲母亲作主,给他找上某一个大家闺秀的小姐成为老婆,但注定自己跟那个女人不会有太多的共同的语言的,所以他现在便特别注意一点一滴地培养着夏荷,将来自己总得有个能说知心话儿的人吧,要是将来自己与后宅里的女人们说起话来,都是鸡同鸭讲,那也未免太憋气了.
将夏荷培养成一位具有现代财会知识的女管家,掌管着自己在外面的生意,一来是自己人手着实不足,二来,也未尝没有给夏荷一个安身立命可以傍身的技能,就算是将来自己找了一个很厉害的大老婆,面对着手中握有财政大权的夏荷,恐怕也得敬上三分吧.因为按照这样的剧本发展下去,将来的夏荷在自己的生意网之中,必然是不可取代的那一个.
感受着身后夏荷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李泽伸过手去,轻轻地拍了拍替自己揉着肩膀的那双小手,道:”以后日子长着呢!”
这一句语带双关的话,让后面的夏荷明显地大喘了几口气,然后才是低低的带着无限娇羞地一声”嗯”.
“等会儿还要见一个人,洗完澡后换常服.”带着满身的水滴,呼呼一下从大桶里站了起来,夏荷拿着毛巾细细地替他揩干净身上的水滴,又服侍着李泽穿衣,自小到大,两人便一直是这样,李泽倒也不觉得在夏荷面前赤身**有什么不方便的.
十六岁的夏荷身高大约有一米六五左右,刚好搭到现在的李泽的眉尖,此刻脸郏飞红,帮着李泽穿衣的时候,一双手都微微有些颤抖,她虽然知道自己大体的结局就是这样的,但这却是李泽第一次郑而重之地给她承诺呢.
这位小主子,向来是说话算话的.
“爷要去见谁呢?”替李泽束好丝绦,夏荷顿了一顿,”是外人?”
“不是,从秘营带回来的一个人.”李泽知道夏荷的意思,”不必要穿着正式,随意就好.”
听着李泽的话,夏荷便将一边的那些玉佩头簪之类的东西推到了一边,只是替李泽随意地挽了一个发髻.
“公孙长明的问题已经解决了,那个梁晗过一段时间才会放回来.落在我手里了,自然就要好好地利用一番.”李泽舒展了一下身体,对夏荷道:”秘营里的事情,要重新整顿了一下,你那边的事情,有什么眉目了吗?”
“帐目的确有问题,回头再跟爷细说吧,恐怕也得整顿一下了.这样的先例断不能开.”说到公事,夏荷顿时便冷静了下来,”看起来数目不多,但指不定就是对方的一个试探,总是要将这样的事情扼杀在萌芽之中,不然对方便要变本加厉了,而且现在又有外人插手进来,事情便更复杂了一些.”
“外头消息传回来了.”
“嗯.有些棘手.”
李泽顿了一顿,”也好,等我安置好了眼前这摊子事,我们便出去一趟.伸出来的手,自然是要打断的.”
第二十八章:震慑
两人来到铭书苑的抱厦之内,屠立春与陈炳两人正等候在哪里,看到李泽进来,两人都是站了起来.
“把他带进来吧!”李泽坐在了正中的一把藤椅之上,夏荷亭亭立于其后.
陈柄大步走了出去,片刻之后,外头传来了笃笃的声音,陈炳带进来的,竟然是一个拄着双拐的青年.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衣襟之上,还沾染着点点血迹.
李泽皱了皱眉头.
陈炳赶紧解释道:”公子,没有想到夏姑娘也过来,不然就给这小子拾掇拾掇了.”他抬头看向夏荷,歉意地笑了笑.
夏荷无声的摇了摇头,虽然有些震惊,但却还不至于吓着了她.
这个年轻人,正是陈泽从秘营之中带出来的狐十二.他被当着秘营数百人打了几十板子,然后便被陈炳带离,对于秘营来人,这个人自然是死了.
看到屋里居中而坐的李泽,狐十二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眼中露出了激动之色,扔了双拐,一瘸一拐地蹒跚地走到李泽面前,跪伏在地,”狐十二见过公子.”
李泽冷厉的眼神扫过狐十二,冷冷地道:”你看起来很开心?”
狐十二咽了一口唾沫,双手撑地,仰望着李泽:”实是因为再见到公子,心中激动.”
呵呵!李泽干笑了几声.
“你真是很聪明,至少在秘营之中,你是我见过的除了燕九之外最聪明的一个.不过燕九的聪明与你不一样,燕九将聪明用在了医术之上,你将聪明用在了别的地方.”
狐十二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辩解,李泽没有容他开口,接着道:”让我来猜一猜你的心思,在秘营之中,你被当众责罚,那个时候,想必心中是很有些怨恨的,因为你压根儿就还没有认识到自己那里做错了,是不是?”
狐十二眼神闪动,但看着李泽那双冷漠的丝毫不带情感的眼眸,终于是垂下了头去.
“是!”
李泽的确是猜中了他的心思.
“被当众责罚,并且被宣布逐出秘营,你一定是心丧若死,以你的聪明,当然会猜到秘营是不能为外人所知的,被逐出,就意味着死亡.但结果却大出你的意外,你被带到了这个庄子里,居然没有死,于是你就知道,你的机会来了.”
狐十二的身体微微颤抖.
“你冒了险,在看起来失败的时候,却又峰回路转,现在看起来,好像是成功了,所以,你很开心,很激动,在见到我的那一刻,你的欢喜之情溢于言表,你觉得自己迎来了生命之中的转机.”
“公子明鉴,小人的确只是想为公子效力.”狐十二悲声叫道.
李泽轻轻地笑了起来:”这一点,我并不否认,你是的确有这个心思的.在秘营之中,战斗小队之中,以你的能力,永远也比不上蛟一龙一和燕一,甚至连你的队长狐一,你也没有机会赶上,在哪里,你只会成为一个冲锋在前的小兵,如果转队去那些后勤小队,你又心有不甘,因为去了那些小队,出头会更难.你自诩聪明才智过人,自然不甘心屈居人之下.”
狐十二的脸上已经冷汗涔涔而下.
“可是怎么样才能出人头地呢?首先自然是引起我的注意力,让我知道有你这样一个人,不然秘营之中数百人,而那些在各个方面表现突出的人之中,可并没有你,所以,你只能出狡计了,利用了狐一,狐八这些人对你的信任,成功地将他们当成了你的垫脚石.嗯,能在心月狐之中做到这一点,还是很不错的,知道吗?心月狐之中当时向屠大爷求情的人,可还真是不少,你混得不错啊!”
“公子,我知道错了.”狐十二抬起头,祈求地看着李泽,当李泽将他的外壳一层层剥开的时候,他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如同在冰雪天地之中被剥光了所有的衣裳,赤条条地接受着寒风冰雪的肆虐,从内到外,都冷到了极点.
李泽闭上了嘴,静静地看着狐十二,屠立春,陈炳,夏荷也都不说话,屋里只能听见狐十二低低的啜泣之声.
好半晌,李泽才道:”很好,刚刚我一共给了你三次辩解的机会,可以看得出来,你是想辩解一下的,但你最终还是放弃了,这让我很开心,知道吗?刚刚这三次的机会,你如果抓住了其中的一次,现在,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狐十二的眼睛蓦地睁圆了,脸上的惊恐之色,怎么也掩饰不住,便连李泽身边的另外三人也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李泽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地踱了几步,站在了狐十二的面前,”一个人,有向上的心思这是不错的,为了抓住机会,使用一些手段也是无可厚非的.一枝藤萝,想要窜到云端去看一看上面的风景,必然要攀附上一颗大树他才有机会,否则,他就永远只能瘫在地上,就算长得再多再茂盛,也只有被人践踏的份儿.我从来不会因为这个,就处置某一个人,这也是我愿意给你一次机会的原因所在.狐十二,你现在可以确定,你真正的活下来了.”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狐十二大汗淋漓,连连叩头,额头之上,瞬息之间便鲜血斑驳,夏荷看得有些不忍,不由的偏过了头去.
“狐十二,你牢牢记住了,这世上,聪明才智之士多如牛毛,没了你,还会有其它的人涌出来,这世界,不管是缺了谁,都不会有什么太多的改变,所以,永远不以因为自己的的聪明玩弄人心,因为这样的事情,能得逞于一时,却不能成功一世,现在,至少我知道狐一狐八他们,不会再把你当成是兄弟,是朋友了,你永远地失去了你曾经得到的友谊.你,现在可有些后悔.”李泽问道.
狐十二咽了一口唾沫,垂首看着地上滴落的血迹:”小人不后悔.”
此话一出,除了李泽,屋里其它人脸上都露出了惊愕之色,夏荷甚至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李泽.
“因为我虽然失去了他们的友谊,但我却能来到公子身边为公子效力,他们不认我了,只要我心里还认他们就成.我相信,我以后一定会回报他们的.”狐十二道.
“看来你做什么事情,都是认真地考虑过性价比的啊!”李泽有些落寞,上一辈子,他难道不是这样的人吗,他突然就有些意兴索然起来了.
“狐十二,今天,我要告诉你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你最好牢牢记住,记住一辈子,对待敌人,我们要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无情,无论什么阴谋诡计,都无妨使用,但对自己的兄弟,却要有一颗赤子之心,背叛,一次也不行.”
“小人记住了.”
“你不再姓狐了,暂时就叫十二吧,以后能不能有姓,那要看你的表现.”李泽道:”暂时就跟在我身边吧.”
“十二多谢公子,十二这一辈子一定唯公子马首是瞻,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把你进入秘营以前的事情,事无巨细都写出来,屠二爷会去一件件地查,十二,你记住了,只要你说了一次谎,那就没有以后了.我的身边,可不会留下一个对他的主人有所隐瞒的仆从.”
第二十九章:聪明人
今儿个自下午起,就燥得很,天气阴沉沉的,乌云滚滚似乎随时会压将下来,但雨就是偏偏不下,让人就更加烦燥了,到了晚间,老天爷似乎实在是憋不住了,劈啪一声,大雨倾盆而下,没多少时间,铭书苑院子里便积了不少的水.
闲卧床榻静听雨,李泽斜靠在床头,手里虽然握着一本书,注意力却并不在书上,而是歪着头,听着雨点打在屋顶,打在窗棂之上那叮叮咚咚的声音,夏荷还在屋里忙活着收拾,除了床头之上的那盏灯,其它的尽数熄灭了.做好了这一切,方才走了过来,看李泽仍然没有躺下去,便拎过一个靠枕,塞到了李泽的腰背后.
“爷,这几天可是累着了,早些睡吧.”站在床头,夏荷有些心疼地道:”出去几天,都瘦了不少,下巴都尖了些.”
李泽失笑地摸摸自己的下巴,”没有吧,秘营的伙食还是不错的.来,夏荷,坐.”
拍拍床沿,李泽示意夏荷坐下来说话.
温顺地坐在床沿之上,顺手替李泽掖掖被角,”天气眼见着一天比一天冷起来了,这时节,最容易生病了,盖多了热,盖少了又冷.爷自己可是经心一些,晚上有事,就叫奴婢.”
“行了,我知道了,我身体棒着呢.来来,坐上来,这样斜坐着,不舒服.”李泽拍了拍夏荷的肩膀,示意他上床.
夏荷红着脸脱了鞋子坐到了床沿边上,以前两人也经常这样一躺一坐的说话,不过今天李泽突然来了那么一句之后,现在两人这个动作,在夏荷的眼中便多少有些显得暖昧了.身体有些僵.
看到夏荷的模样,李泽心里也似乎长了一蓬茅草,扎得慌,不过想想自己的年纪,便只能强自按捺着,强迫自己收慑心神.
“夏荷,你觉得那十二如何?”
夏荷手肘搁在膝盖之上,整个人抱成一团,两只白生生的小手托在下巴之上,像她这样有身份的丫头,平时自然是不做粗活的,也就只是洗一洗她与李泽两人的贴身内衣而已.是以一双手修长白皙,极是耐看.
“爷,我觉得十二的心思太灵动了.”想了一会儿,夏荷道:”今儿个开始看到他的时候,还有些可怜他的,但后来,就不那么觉得了.”
“你是说他太聪明了?”李泽笑问道.
“嗯!”夏荷点点头:”太聪明的人,心思便很多,这样的人,不好控制呢.”
“傻丫头.”李泽伸手在夏荷的额头之上弹了一下,”可是爷身边,总不能一直用鲁直的人吧?有些事情,还真得要由聪明人去做呢!比方说做生意,你让屠老大去做,只怕亏得连裤子都没得穿.所以啊,咱们就只能用商号以前的那些人.”
“可是现在就出现问题了.”夏荷的小脸皱成一团,眉头间挤出了一个川字.
“这世上,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呢,我们享受着利益的时候,自然就要承受一些风险.”李泽道:”当初没人可用,便只能用他们,这几年来,他们也给我们创造了巨大的利润,如果没有这些人,你想想,我们秘营里的几百人吃什么,穿什么?最初的时候,秘营一无所有,那个时候,可真是花钱如流水啊,即便是现在,他们也只能提供三分之一的粮食,可这能济得什么事?秘营真正花钱的地方,可不在吃食之上.”
“爷说得是.”夏荷点了点头.
“三年过去了,我们缓过劲来了,其实从一开始,我便已经吩咐屠虎在义兴堂里拉拢培养一些年轻人,现在这些人,在义兴堂里,都已经是中层股肱力量了,所以,我才会说,要动一动义兴堂了.”李泽冷笑道:”某些人,大概以为我们离了他们就玩不转吧,也不想想,当初如果不是我们大笔的银钱投进去,不是我们一个又一个的好主意拿出来,屠二他们不辞辛苦地奔波,能有今日之成就?给一点颜色就开染坊,那我就干脆浇他们一头一脸.”
“爷准备拾掇他们吗?”夏荷看着李泽,小心翼翼地道.她上一次听到李泽说拾掇这两个字,后山那边便多了几座坟,现下心中便有些不忍.
“你还真是心软.”李泽道:”不过对他们这些人,倒也不见得一定要如此,且看他们陷得有多深吧,如果陷得不深,那么让他们光荣退休,当一个富家翁,每年安安生生地坐在家里分红,那也是可以的.我们的生意,注定是会越做越大的,他们如果识相的话,将来过一过巨富的瘾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这就好.”夏荷轻松地笑了起来:”这样的话,也能让很多人看到,跟着爷是有好日过的,爷也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
“你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李泽哈哈笑着拧了拧夏荷挺翘的鼻子,”不过啊,你也别对他们抱太大的希望,人啊,一旦尝到了那种挥斥方遒的味道之后,想让他们放弃这一切,他们可不一定甘心呢!为什么现在会有人插手进来,这不就是他们引狼入室的结果吗?他们是想引进一个强力外援进来,一来呢,摊薄我们的股份,二来呢,利用这些强势人物来压制我们,他们肯定还有私下里的一些协议,确保他们能一直占着义兴堂的大权,如果真是这样,我还可以放他们一马,但如果是第三种情况,是想将我赶出义兴堂的话,那嘿嘿嘿……”
“他们难道不知道义兴堂能走到今天这一点,就是因为我们吗?当年那些人可是将义兴堂差一点点就搞倒闭了.”夏荷惊讶地道.
“利欲熏心的人,哪里还能想到这一些?他们只会想着他们辛辛苦苦地将义兴堂经营到如今的规模,可绝大部分利润都被我们拿走了.”李泽冷笑.”这就是聪明得过了头.”
夏荷恍然道:”所以今天爷对十二,就先好好地震慑一番,让他不敢生出异心来.”
“十二与他们还是不大一样的,他的确想出头,但他是从秘营出来的,知道我们要收拾他,实在是轻而易举的,所以啊,他会很乖的.”
夏荷卟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样一来,倒是可以确保他对爷忠心耿耿了.”
“永远对我忠心耿耿的人,肯定是有的,就像夏荷你,像屠大屠二这些与我已经性命相关不可分割的人,不过其它人嘛,可就说不准了,只要利益足够大,说不准就会背叛我的,这就要看你爷的本事了.”李泽淡淡地道.
夏荷有些懵懂地看着李泽.
第三十章:父亲
李泽是被小胖子石平咯咯的大笑给惊醒的,一挺身坐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昨天跟屠立春特别交待了今天想要休整一下,早课暂停一天,原本是准备好好地睡一个懒觉的,不想却又给扰着了.心下不由郁闷,小孩子都不睡早床的嘛?这么早便活蹦乱跳了?
既然已经醒了,李泽也就不准备再赖在床上了,揉了揉脸郏,松驰了一下肌肉,一把掀开被子,突然又反应过来,不对啊,夏荷的小床就跟自己隔了一个屏风,自己在床上折腾了这一会儿子,夏荷早该听到动静了.
而且夏荷可从来没有睡过懒觉.
掀开帐帘帷幕,绕过屏风,李泽却愕然看到夏荷伏在桌上一大堆帐薄之中,歪着头睡得正香,手里还拿着毛笔,脸上宛如一支花猫般,看来是睡梦之中不知不觉地被墨水染到了脸上,看着那些花猫脸,李泽不由大笑了起来.
笑了两声,猛然反应过来一只手捂着嘴,他不想惊醒了夏荷,但也就这两声,夏荷两只大眼睛已是忽扇了两下睁开了,看着只穿了一身内衣正站在自己面前的李泽,不由惊呼了一声.
“天呐,天都大亮了.”一跳而起,手忙脚乱之时,却又将帐薄给扫到了桌下.
李泽笑着蹲下来帮夏荷捡着帐薄,一本本地按着日期码好,然后带着些责怪的眼光看着夏荷,”怎么一夜没睡呢?知道不,你这个年纪,睡足睡好可是最最重要的,要不然,可就老得快了.”
夏荷期期艾艾地道:”公子不是马上要去县里处理义兴堂的事情吗?我就想把帐再理一理,看看有没有疏漏的地方,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这么拼命干什么?就你跟我所说的那些帐目问题,我就已经有足够的理由收拾他们了.”李泽有些怜惜的伸手将夏荷有些凌乱的头发给顺到了耳后.
“公子昨天跟我说了那么多,我想了想,我也不聪明,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勤能补拙了.”夏荷不好意思地道.
“你还不聪明?”李泽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道:”你知道不知道,我教你的那些东西有多难?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学会的,脑子不聪明,三两下就能将其绕黄昏,而你,从来没有让我教过你第二遍,你已经很厉害,很聪明了.”
李泽对于夏荷的智商当然是有着充足的自信的,要知道上一辈子他考国际注册会计师的时候,那可是没日没夜地辛苦啊,头发都不知挠掉了多少根,现在夏荷所学的,虽然远远还达不到那个标准,但已经让他惊讶万分了.
“真的吗?”夏荷开心地笑了起来.”爷,我真的很聪明吗?”
“当然了,小花猫,赶紧去把脸洗一洗吧?”
“洗脸?哦!”夏荷楞了一下,又连连点头:”我昏头了,爷还没有洗漱呢,我马上给爷去准备.”一个转身,便向着外间跑去.
片刻之后,屋外响起一声尖叫,想来是在铜镜之前看到了自己脸上的惨状了,李泽大笑,心道先前应当趁着夏荷还没有醒的时候,给她脸上添上几笔,画一只大花猫才好呢!
女孩子收拾自己的脸恐怕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李泽干脆也走了出去,果然看见夏荷正在拼命地揉洗着自己的脸庞呢,他一笑推开门,走了出去.
昨夜一场大雨,今日的天便显得格外蓝些,空气之中略带着一点点土腥味,细细一品,山水间的那丝丝甜味便又在鼻翼之内环绕,青山绿水啊,抛开这个世界的种种不便,单论这天,这地,李泽可觉得要比上一世美丽多了.
耳边传来了小胖子石平快活的笑声以及小脚板踩在石板之上的啪啪之声,循声看去,便见到一个肉滚滚的小胖子从远处的假山之后一路奔跑了过来,小小的脚板踩在青石板上,不时踩到凹陷的地方,便有水珠飞溅而起.
在小胖子石平的身后,身材魁梧的石壮几乎是半蹲着身子,以一种弯曲着膝盖的奇怪的姿式紧跟着,两只手前伸着,似乎时刻在准备着在小胖子跌倒的时候将他一把捞起来.
这个时候,李泽看到的不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屠夫,而是一个爱子心切的父亲.
小胖子突然跳了起来,向着石板路旁一个水坑重重地落了下去,卟涌一声,黄色的泥水飞溅而起,顿时将小胖子给完全遮挡住了,跟在他身后的石壮衣服之上,也立时便沾染上了无数黄色的渍点.
小胖子哈哈大笑着,在泥水坑里不停地跳跃着,一双上好的百纳底鞋子眼见着是没用了.后面的石壮站在水坑旁边,没有一丁点儿制止的意思,反而带着溺爱的目光注视着儿子,也毫不在乎身上早已经布满了黄色的泥点.
直到这个时候,一个男仆,一个嬷嬷才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跑了过来.
李泽含笑走了过去.
“少主!”石壮弯腰,将小胖子从泥水坑里抱了出来,抱在怀里,也不管那家伙一双泥乎乎的脚在他的衣服之上胡乱蹭着踏着,直接弄得一塌糊涂.
“你一个月才回来这么两天,所幸平儿记性好,又聪慧,倒是牢牢地记挂着你,每次你回来后走时,他表面上啥事也没有,但回过头来,却总是要哭鼻子呢!”李泽道.
“我才不哭鼻子,我是男子汉!”不到三岁的小胖子瞪起眼睛,气鼓鼓地看着李泽,似乎在责怪他不该说出这件事情来.
将自己的粗脸在小胖子嫩滑滑的脸上蹭了几下,石壮转过身来将他交给了后面的男仆,道:”带平儿回去换衣衫吧!”
看着目光追随着自己儿子远去身影的石壮,李泽道:”干脆你就将他带去大青山自己带吧,从秘营调两个人过来帮你,你也可以顺便收两个徒弟嘛!”
石壮却是摇了摇头.
“我信任你!”李泽截口道.
石壮仍是摇头:”不是因为这个.少主,跟着我,我哪里能像现在这样将他照料得这样好,这身板子极好,本源就比一般人要打得牢靠许多了.”
“那倒是!”李泽得意地道:”庄子里养着奶牛,奶羊,每日都是可着平儿喝呢!”
“少主对平儿的悉心照料,石壮感激不尽.”
“这么说就见外了.”李泽摆了摆手,”其实也就是仆人嬷嬷照看着,我倒真是没有管什么事.”
石壮慢慢地道:”我不带他去,也是因为平儿越来越大了,也该慢慢地培养起来了,而跟着我,我却是不忍心让他吃苦的,看到他,我就想起他的母亲来.”
看着石壮沉重的面孔,李泽理解地点了点头,”这个我明白,不过平儿还不到三岁,哪里就要吃苦了?”
石壮吐出一口气,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递给了李泽.
“这是什么东西?”李泽抖开纸,看了一眼却是有些奇怪,居然是一张药方子.
“这个方子是我家的秘传,用来打熬身体的,自三岁起,每月一付,浸泡一个时辰以上.一直到十岁结束,这对以后习练武艺会扫清不少障碍.筋骨比起一般人,要柔韧上许多.少主也是习练武艺的,知道打熬身体实际上就是逼出身体的极限来,不但容易受伤,也容易留下病根儿,调理不好,遗患无穷.”
李泽对此深有同感,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世的那些运动员们,年轻力壮之时,一个个都风光无限,跑得快,跳得高,投得远,可很多人到了老年之后,却落得一个浑身病痛,说白了就是年轻时候那种残酷的训练透支了身体所致.
“这药真有效?”
“当然,家族秘传.”石壮肯定地道.”我爷爷活到一百零五岁,仍然提得起刀,还能耍几趟呢.”
“我现在用,还来得及吗?”李泽一脸的向往道.
石壮毫不犹豫地摇头:”必须在十岁以前.”
看着李泽一脸失望的模样,石壮笑道:”屠立春带着少主你打熬身体还是很有分寸的,对于少主来说,搏命厮杀这样的事情,是犯不着的,能在紧要关头自保也就可以了.再加上少主小时候历过劫,身体本源本来就已经出了问题了,不过这样强身健体,再善加保养,长命百岁,也是没有问题的.”
李泽悻悻地将方子揣进怀里:”看来我只能寄希望于我的儿子了.”
他将石壮拿出来的家族秘方直接揣进了怀里,甚至都没有说一声谢谢,还堂而皇之地说要传给自己的儿子,石壮不但不以为忤,脸上反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