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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枪号     寻唐txt下载     寻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三百一十六章:一举两得

    北方的雪飘飘洒洒,悠悠然然,自自在在,坦坦荡荡,颇有一些仪态万方,雍容华贵的味道。没有喧嚣,安静温婉,兴许在一夜之间,便在你不知不觉里来到人间,亲密地依附着大地,房屋,树木,将他们都装扮成那高远洁净的模样。

    与之相比,南方的雪就大不一样了。雪花飘落疏散了许多,其间更是夹杂着凛咧的冷雨。雪落在身上无所谓,抖一抖也就掉落在地上,与泥泞裹夹在一起,片刻之间便不见踪影,但那冷雨,如丝如芒却是无孔不入,落在人身上,寒冷彻骨。

    而就在这样一个冰冷的雨雪天,胡氏一族一千余口人,决定出山投降。

    胡阿生带回来的消息,让胡氏老族长忧喜参半。喜的是,花垣的官府答应了他们的投降,只要他们肯出山向官府投降,那么他们能得到的待遇,与胡氏一族早先打听到的吉首那边的政策是一样的。

    官府会提供房子,分配田地,借贷牲畜、种子、农具,并保证不会追究他们以前的那些罪责。这些条件很优惠了,原本胡氏老族长是准备好了的,一旦官府要拿人示威作伐,自己这副老迈的身躯倒是可以交出去,只要保住身边的小孙子就行。

    一千多人,终于有了一个不错的出处,胡氏老族长算是松了一口气。

    但忧的是,官府的胃口很大,他们要将卢氏也一并吞下去。

    这是容不得他们拒绝的。

    原本胡氏可以悄无声息的偷摸溜出山去,作为本乡本土的人,谁还没有几条隐秘而不为人知的小道呢!

    但现在,他们却要堂皇地沿着那些大家都知道的路走,而且? 还要胡意地把消息透露给卢氏。胡阿生为此专门安排了一个人假装反水? 逃到了卢氏哪里,把这个消息告知了卢氏。

    算着时间? 卢氏最大的可能? 就是在石栏一地来阻截他们。

    胡氏老族长很担心唐军能不能适时赶到,如果唐军不来,他们胡氏一族遇上卢氏? 绝对不是对手? 真要如此的话? 卢氏只怕就会一口将胡氏完全吞并了。

    可事到如今,又还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战战兢兢地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了。

    千余人组成的一条长蛇一般的队伍,在雨雪之中艰难跋涉。除了一些能够随身携带的东西? 其它的全都抛下了。

    这是随着胡阿生一起来到胡氏一族的花垣县的县尊游庆之的强力要求。

    真正让胡氏一族彻底放下戒心的? 正是因为花垣县令游庆之的亲自到访。不得不说? 这位县尊的胆气,让胡氏族长极其心折。在双方还处于一个敌对的状态之下? 凭着胡阿生的一面之辞? 他居然就只带了两名护卫孤身来到了胡氏寨子。

    啥瓶瓶罐罐的都不要? 能穿上的全都套在身上? 能吃的全都分配给每一个村民? 轻装下山。到了山下,所需要的一切安身立命的东西,官府统一配给。为了取信胡氏一族,游庆之甚至当场立下字据,盖上了自己的官印。

    所以现在这些胡氏族人,当真是轻装前进。

    每人一个斗笠,一身蓑衣,亦步亦趋,向着山外行进。

    山里,别的没有,斗笠蓑衣还是很多的,特别是制作蓑衣的材料,山上到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绝,也是这些山民们在冬日里御寒的最好的选择。

    “前面就是石栏了!”胡氏老族长担忧地看着游庆之,“只怕哪里,现在已经有卢氏一族的人守在哪里了!”

    “有什么可怕的!”游庆之拍了拍腰里的横刀,笑道:“正是要他们来呀,他们不来,我们辛苦筹划的一切,岂不是变成了泡影。他们来拦我们,岂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老族长,你就等着看好吧!胡阿生!”

    胡阿生赶紧小跑着到了游庆之的身边,“县尊有何吩咐?”

    “把所有的青壮集合到头里来打前阵,老弱妇孺随后缓行。”游庆之道。

    “是!”

    石栏,卢老幺蹲在一根石柱子后头,不时地对着快要冻得失去知觉的两只手哈哈气,然后又将他们掖到腋窝里取暖,心中却是恼火到了极点。本该躲在吊脚楼上就着火盆取暖的,现在却不得不带着族里的兵马在这里蹲窝。

    昨天晚上胡氏的一个族人逃到了卢氏寨子中,带来的消息让卢氏大吃一惊。胡家寨子居然要举族向唐人官府投降。

    这是绝不能容忍的。

    花垣诸家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不就是靠着大家团结一气吗?要是胡氏投降了,剩下的那几家,说不定便会有样学样,到时候,卢氏还能济得什么事?

    官府真要是得了这几家,只怕马上就会组织这几家的人带着他们的兵马来打卢氏。大家都是坐地户,自己寨子的这点秘密,自己有几处藏身的地点,哪里还瞒得住人,到时候唐军只怕就要来掏窝了。

    要是其它季节,了不起大家一哄而散,逃入老林子里等着唐军走了再重新聚在一起,但现在,这样做,只怕能活下来的不会有几个。

    必须要阻止胡氏投降,而且还要杀一儆佰,威吓其它几家。

    胡氏一族,也正好并入自己卢氏一族,他们的两百个壮丁也还是不错的。自己的本部力量愈强,到时候也就更好地跟丁晟讲条件,以期能得到更多的好处了。如果能将花垣剩下的三家也兼并了,那自己便能会有一千多精壮,勉强凑巴凑巴,所有男丁都上阵的话,两三千也是凑得出的。

    卢氏今年以来一直在克扣丁晟拨付下来的物资,一来的确是因为很困难,二来,也未尝没有逼迫这几家向他低头,大家并在一起的抱团过日子的意思。

    卢氏可从来没有想过,胡氏居然定可投降官府,也不愿意与他并为一家。这么多年来,湘西各族,靠的就是团结一气与官府对抗,才能生存到现在,不管统治湘西一族的是谁,最终还是离不得他们这些地头蛇。

    唐人太狠了,吉首的事情,卢氏可就看明白了,他们根本就容不得地头蛇的存在。

    “来了,来了!”一个卢氏子弟小跑着从远处奔了过来,大声道。

    卢老幺兴奋的一跃而起,这趟苦差事,终于要到头了。自己足足带来了五百青壮,族里,反倒是只留了百来人。而胡氏一族,最多有两百个,而且其中还有不少与卢氏有着这样那样的关系,只要自己一现身,胡氏一族绝对地没有抵抗的余地。

    “都起来,列队,作好准备。我们迎接胡家寨子的人去我们哪里做客!”卢老幺兴奋地吼道。

    五百青壮迅速地集结到了一起,虽然装备五花八门,盔甲啥的只有几十个人有,但几百条汉子站在一起,还是颇有气势的,往路中间一拦,颇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意思。

    卢老幺站在最头里,他的身后,聚集着穿盔戴甲的几十名精锐,这些都是卢氏的心腹,不是卢氏本家子弟,就是旁枝弟子。平素打仗,自然也是他们这些人冲在头里。

    两帮人迎头撞上了。

    “胡全族长,我们族长想请你去花果山盘酌桓一阵子。”卢老幺拄刀而立,大声吼道:“这条路走不通了,如果族长不给我这个面子话,也不要怪卢老幺顾不得上下尊卑,要得罪了。”

    胡氏老族长没有吭声,身后的胡氏青壮子弟也是沉默不语。游庆之却是大笑着踏步而出,叉腿扶刀站到头里,大声道:“卢老幺,认得我是谁吗?”

    卢老幺睁大眼睛,透过雨雪,努力地辩认着对面这个牛高马大的家伙。

    游庆之见状,干脆解开了自己头上的半笠。

    “游庆之?”卢老幺一惊。

    “卢老幺,给你一个机会,现在向我投降,跟着本县出山,老老实实地去种地,本县就当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过,要不然,今日可就是你们的死期了。”

    卢老幺一阵惊怒之后,却是放声大笑:“游庆之,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要撞来,不在城里好好地当你的县尊,要跑到山里来找死,正好,宰了你,拿着你的人头,可以去丁大将军哪里要来更多的粮食军械。胡全,你勾结官府,丁大将军必不饶你。”

    一语说完,卢老幺却是取下背上猎弓,弯弓搭箭,嗖的一箭便射向游庆之。

    游庆之身边一名护卫上前一步,举盾一迎,叮的一声,准头不错的这一箭,立时便被弹飞到了一边。

    “冥顽不灵,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游庆之冷笑着:“发信号!”

    另一名护卫举弓,仰天一箭,一支响箭带着一连串的火星飞上了天空,啪的一声,炸成了无数星星点点的红色花朵。

    片刻之间,另外三个方向之上,都有同样的烟火在风雪之中炸开。

    由沈凌带领的一千山地部队,从三个方向之上,围了上来。

    这一次沈凌出击,不仅有一千唐军山地部队,更有游庆之调集的整个花垣的三百靖安军,再加上胡氏一族的两百青壮,一千五百人的队伍,在人数之上占据着压倒性的优势,更何况,唐军山地部队的装备,战斗力又岂是这些山匪所能比得。

    用梁晗的话来说,这些山匪,一个人是最难对付的,但几个人聚要一起,便要好收拾一些,如果他们几百几百的聚在一起与唐军对阵,那就是一群鱼腩,可以任由唐军宰割了。

第一千三百一十七章:迫降

    战斗本身乏善可陈。

    或者说,对于一支装备精良,战斗技艺超群,又事先做好了一切布置,为对手挖好了坑的军来说,收拾这样一群缺乏组织纪律,不懂军阵搏杀技巧的山匪而言,的确是属于杀鸡用牛刀。梁晗的总结是很精辟的。这些山匪落单的时候,才是最难对付的,当他们成群结队在一起,自以为力量很强大的时候,反而是最好的收拾他们的时间。

    如果不是梁晗想要更多的活捉这些卢氏家兵,从而迫降整个卢氏寨子的话,沈凌的战斗会更加的轻松。但为了做到梁晗的要求,他还花费了更多的功夫,在周围布置了大量的陷阱和圈套。

    如果在平时,这些陷阱和圈套,是很难对这些山匪们起作用的,因为作为一个不错的猎人,这些是他们的基本技巧,但当你面对着人数比你更多,搏杀技巧比你更强悍的军队,从而急于逃命的时候,又哪里还有时间来分辩这些陷阱和圈套呢?

    所以从卢老幺发现大事不妙,指挥着大家逃跑的时候,结果便已经注定了。

    沈凌指挥下的山地部队截杀,围堵这些山匪,而胡氏青壮与游庆之、解庆指挥下的花垣靖安军,则忙着把那些被圈套和陷阱坑住的家伙们一个个的捞出来然后捆起来。受伤了的,还要赶紧救治。靖安军随军来了好几个医师,带着不少的急救药物。

    所以除了运气看起来很好,摆脱了这些陷阱和圈套的家伙们,一头撞上了沈凌麾下的山地部队,运气却又大大的不好了。一番打斗之后,有的受伤被俘,还有一些,当场便被干掉了。

    当真对面搏杀起来,唐军却是不会因为要抓俘虏便留手的。

    活下来了是你的运,在打斗之中一命呜呼了就是你的命。谁让你不老老实实的被陷阱和圈套坑住反而要往外跑呢?

    卢老幺是唯一一个跑出来的家伙。

    不过在他的身后紧紧地追着一个人。

    这个人是胡阿生。

    从战斗一开始,胡阿生便死死地盯住了卢老幺。

    这狗日的,抢了他的马鹿呢!非但如此,这两年来,自己可没少受他的欺负。不是因为胡阿生当真怕了卢老幺,只不过是因为双方部族的实力差距过大,很多时候,胡阿生不得不忍辱负重? 生怕因为自己争一时意气? 而让胡氏部族在更多的地方吃亏。

    现在? 是找补回来的时候了。

    两个人? 都算是这片山里最好的猎手。

    嗖的一支羽箭擦着卢老幺的头皮飞过,夺的一声钉在了树干之上,卢老幺一缩脑袋,在地上一连几个翻滚? 藏身在了一株大树之后的同时? 亦是弯弓搭箭? 回头看着追来的影子便是一箭。

    羽箭毫不意外地也射到了树杆之上。

    两个人? 隔着数丈的距离? 各自藏身树后。两个人对于对方的本事? 都是心知肚明的,贸然现身? 只怕下场会很不好。

    “胡老大,乡里乡邻的? 非要赶尽杀绝吗?”卢老幺吼道。“我们两个,还处是亲戚呢!”

    胡阿生冷冷地道:“亲你妈的戚? 你抢老子的马鹿的时候? 可曾想过我们是乡里乡邻?是亲戚?你们卢氏一族克扣老子们的粮饷物资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们是乡邻亲戚?”

    卢老幺无语? 这狗日的胡阿生,还真记仇。

    “胡老大? 我错了。今日放我一马,来日必须回报。”卢老幺放下了脸皮,向对方求饶:“你们已经抓了我们那么多人,也不在乎我一个是不是?”

    “休想!”胡阿生断然拒绝:“咱们两家,从今日起算是结下死仇了,除恶务尽,老子还是懂的,杀狼,就要一窝一窝的杀,留一只,必然是后患。”

    “杀了我,唐人能给你多少奖赏?”卢老幺大怒道:“胡阿生,以前官府也剿过我们,我们不是都撑过来了吗?只要撑过这一阵子,未来赢得一定是我们,你何必要去给官府当狗。”

    “这一次不一样!”胡阿生道:“老子去外边看过了,这一次的官府不一样。卢老幺,你他妈的有种就与老子真刀实枪地干一仗。你赢了你走,我赢了,你就是老子的功劳。”

    卢老幺默不作声,片刻之后,猛然直起身子,一连数箭射向对方,然后转身又逃。

    胡阿生在咒骂声中,再次追了上去。

    石栏,战斗已经结束了。

    五百卢氏家丁,被活捉了四百五十余个,还有几十个,已经变成了死尸。而唐军山地部队,不过轻伤了十几人而已。可以说是山地部队在湘西剿匪以来,最为辉煌的一场胜利。

    果然,要干净彻底地对付湘西山匪,还是要与本地人结合起来才最有效,单纯凭唐军自己在山里摸爬滚打,事倍功半。看着被一串串地捆着颓丧地坐在雪地之上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这些卢氏家兵,沈凌在心里想道。

    “沈将军,一战功成呐!”游庆之喜滋滋儿地向沈凌拱手。

    “成了一大半!”沈凌脸上没有多少笑容。游庆之倒也不意外,这位沈将军,是梁晗麾下出了名的冷脸人,对谁都没有个笑脸儿。“接下来,游县尊与胡氏族人及靖安军押着这些俘虏出山,剩下的一半交给我了。”

    “可惜让卢老幺跑了,这可是卢氏的第一悍将。”游庆之有些遗憾。

    “一个漏网之鱼,改变不了大局。”沈凌淡淡地道。

    “他跑不了,胡阿生去追他了,胡阿生是这片山里最好的猎手,卢老幺跑不掉!”胡氏老族长胡全凑了过来,大声道。

    游庆之瞥了一眼胡全,没有理会他,却是径直走到俘虏跟前,伸手从里面抓住一个看起来格外强壮的。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还能保持这么强壮的体格与不错的脸色的,除了卢氏的嫡系子弟之外,其他的人,恐怕没有这个待遇。

    “滚回你的卢氏寨子,告诉你们的族长,要么向老子投降,要么老子将你们全族屠灭。”沈凌恶狠狠地道。

    看着那个俘虏踉踉跄跄地逃进了林子深处,游庆之却是有些不放心了:“沈将军,押解俘虏下山的事情,解庆就能做好,我跟着您走一趟吧。卢氏寨子里,只剩下不多的抵抗力量了,应当不会附隅顽抗。”

    游庆之是生怕沈凌到时候一言不合,当真便大开杀戒。对于他而言,能不杀是最好的。

    沈凌没有多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说话间,胡阿生却是回来了。

    鼻青脸肿的他,手里拖着一根长长的藤条,藤条的尽头,却是绑着卢老幺,正被他横拖竖拉地拽了回来。卢老幺的模样更惨,这一路之上,显然没有少吃苦头,两人一番追逐,卢老幺终于还是没有打赢胡阿生,被生擒活捉了。

    卢氏族长卢坤站在寨子里的望楼之上,正在翘首以盼。卢氏寨子建在半山腰上,一个个的吊脚楼依山而建,除了唯一的一条路可以直接上山之外,另外三面,都是绝壁,整个寨子亦极其隐蔽,四面都是大山,而他们所处的这座山,便在最中间,看起来最矮,实则不然。因为在这山的周边,围绕着深深的峡谷,当你以为他很矮的时候,走到近前,才会绝望地发现,这座山,比周边的山,其实还要高一些。这个地方,没有极其熟悉这地方的人来引路,根本难以发现、

    这样的一个寨子,想要发大兵攻打,胜算是极低的。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来形容也差不多了。

    卢坤在等着卢老幺回来。等着胡全被带到自己面前接受自己的痛斥,这家伙,居然准备向官府投降,多少年了,湘西人什么时候向官府屈过膝,便是丁晟,与他们也不过是合作关系罢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官府是流水,他们才是这片儿地界之上铁打的营盘呢。

    卢坤相信,只要熬过去,他们的好日子,便又可以持结几十年,就像当年丁太乙想要弄他们,结果一番僵持之后,最后不还是达成了妥协?双方和平共处了。

    风雪之中,一个狂奔而来。

    “族长,不好了,不好了!”被释放的俘虏在寨子门口,看到了上面的卢坤,顿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路狂奔,浑身的力气在这一瞬间也被抽得干干净净。“胡家寨子与官府勾结起来设下了圈套,我们的人,全部被官军给抓起来了。”

    卢坤手里的一个铜质得暖手壶啪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身子摇晃了几下,险些儿从望楼之上一头栽了下来。

    “全都被抓了?”

    “全都被抓了,连老幺都被活捉了!”那人痛哭失声,“族长,官军来了,官兵已经来了!”

    似乎在印证着这人的话,他话音刚落,卢坤便听到砰的一声响,一朵烟花在天空之中炸开,散作了四面八方的红色星点缓缓坠落,在他的视野之中,一面大唐军旗正缓缓展开。

    他绝望地看着远处正在迫近的唐军。

    现在整个寨子只有百来十个壮丁了,而看唐军的规模,只怕不少于千人。

    他突然异常地痛恨自己,如果不是自己太贪心,放任胡家寨子出山,怎么会被官兵算计呢?现在,一切都完了。

第一千三百一十八章:绝地反击

    凤凰、龙山是现在丁晟仍然还完全控制着的两个县。

    湘潭、株州兵败之后,丁晟算是见机得快,在孙德斌的帮助之下,率领大部分主力一路逃到了湘西地区。靠着这里山高木密,地势复杂,也靠着他老子过去在这里的一点遗泽,他算是勉强站稳了脚跟。

    但好景不长,石壮率唐军大举进入。一举攻克了吉首,泸溪,花垣等六个县的县城以及各个交通节点,丁晟节节败退,要不是这个时候突然爆发了大唐对吐蕃的大战,只怕连凤凰和龙山他也保不住。

    但也就如此了。

    趁着长安方面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吐蕃的身上的机会,丁晟抓紧机会整肃了一下内部。完成了对凤凰和龙山两个县的完全统治。这个过程,自然不是那么顺遂与和平的,但大棒和蜜枣两手一齐砸下去,倒也是成功地完成了整合。

    像散布在花垣、泸溪这些地方山里的那些部落,则是逼迫着他们将嫡子送到了自己的身边,以此为质,迫使他们与自己绑在一起对抗唐人。

    原本以为大唐与吐蕃的战事会持续很长时间,自己还有足够的时间来稳固统治,加强力量,可谁能知道,偌大一个吐蕃帝国,三下五除二,便被李泽给收拾干净了。

    而一缓过气来,石壮的攻势便又猛烈了起来。

    这一回,石壮改变了策略,大军倒是不动了,只是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进行封锁,但小股部队的骚扰袭击,却是从来没有停止过。那支三千人的山地部队,让丁晟吃进了苦头,数次被他们潜入进了凤凰境内,他们忽分忽合,分开来时,不过百多人的小队,可一旦聚拢,数千人的大部队,以他们的战斗力和装备,攻打任何一个重要据点都是绰绰有余。

    他们每到一地,极尽破坏之能事,烧房子,烧庄稼,毁掉一切可用的东西,然后便扬长而去,化为一小股一小股的消失在崇山峻岭当中。

    这些人的行径,比起山匪还要更山匪。

    这使得丁晟控制区里的百姓生活越来越困难。

    现在丁晟之所以还在苦苦支撑,完全是因为身后的黔中以及益州等地,都还在想尽办法为他提供后勤物资支援。

    但道路艰险? 物资只能靠着骡马穿山越岭的运送? 相对于丁晟的缺额来讲? 却是差得太远。但就是这些物资,还能让他吊着一条命,勉力地支撑着。

    丁晟很清楚,这些地方之所以还愿意花费极大的代价为他提供后勤物资? 是因为自己手中还有着一定的实力? 还能抵挡石壮的攻击。一旦自己没有了这点子价值? 想要他们拿出一颗粮食来? 都是不可能的。

    而眼下? 局势是越来越崩坏了。

    花垣传来的消息,让丁晟愤怒之极。

    花垣的卢氏,胡氏? 居然向唐军投降了。在这两家投降之后,剩下的三家寨子? 也先后下山,向唐军缴械投降? 整个花垣,完全落入到了唐军手中,丁晟在花垣最后的几颗钉子也被拔除了。

    湘西八县,至此,已经有吉首,花垣两地,完完整整地被唐军握在了手中。

    “少帅,如今的情况,已经由不得我们在龟缩不出了。”幕僚金云志满脸忧愁,“黔中,益州今年最后一批物资也已经运到了,但这些物资,我们连自用都不足。今年凤凰与龙山等地,因为唐军的骚扰,破坏,收成比起去年跌去了一半左右。我们手中虽然还拥有大量的药材,生漆,桐油等,但却根本卖不出去。没有足够的后勤补给,不能给各地的那些寨子补充,花垣的这几家寨子的反叛,便只能是开始,剩下的一些地方,恐怕也会群起效仿。”

    丁晟烦燥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更可怕的是,唐人为了拉拢本地部族,对于那些下山投降的部族,可是极尽安抚之能事,建房子,分田地,给牲畜,这些消息,已经在整个湘西传了开来,我们如果再不行动,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丁晟站住了脚步,“你的意思,要是主动出击吗?”

    “少帅,现在还有别的办法吗?花垣彻底丢失,等于是切断了我们与龙山之间的联系,我们已经被分成了两块了。我们必须要给其他地方的那些本地部族发出一个强烈的信号,那就是我们并非没有一战之力,只要我们愿意,我们仍然能对唐军战而胜之,从而巩固这些人的信心,不让他们能轻易背弃我们。”金云志道。

    “但要拿回花垣,何其难也?”丁晟叹道:“石壮岂有算不出我们一定会想法拿回花垣的打算?昨天不是已经传回来了情报,石壮麾下另一员大将候方域的将旗已经出现在了花溪,其目的,还用说吗?不就是要将我们与龙山切割开来吗?”

    金云志摇头道:“少帅,花垣,只怕我们是很难拿回来了,这个时候去打花垣,只会一脚踢在铁板之上。”

    “那你的意思是?”

    “我们佯功花垣,实打吉首。”金云志咬牙道:“吉首是唐人刻意经营的一个县治,如今哪里开始兴建了大量的工坊,集取了海量的钱财、粮食以及各类我们所需要的物资。而且哪里,驻扎的唐军并不多。我们调集大量兵力向花垣方向进发,同时又让龙山亦向花垣方向移动,做出猛攻花垣的打算,私底之下,由少帅亲帅一支精锐,突袭吉首,一旦功成,我们便可以逆转整个湘西局势,吉首一下,唐军在花垣可也就站不住脚了。”

    丁晟站在地图之前,看了半晌,点了点头:“看起来,眼下也就只有这么一条路了,总不能坐以待毙。不逆转局势,就算我们撑过了这个冬天,来春又怎么办?任由唐军这样蚕食我们,我们撑不了多久的,必须要有一场胜利来提振士气。”

    “一旦获胜,我们也有底气要益州,黔中提供更多的军械物资,甚至要求他们出兵进入湘西与我们联合作战。特别是黔中,一旦我们失败了,他们可就要承受石壮直接的军事压力了,他们绝不愿意看到我们就这样失败的。”金云志道。

    “召集所有牙将以上军官,来商讨这一次作战的方案与细节。”丁晟终于是下定了决心:“正好黔中的杨求还在这里,让他们看看我们作战的决心。”

    金云志点了点头。

    今年的最后一批援助湘西的物资,是黔中的都虞候杨求亲自送过来的。杨求身为黔中都虞候,位高权重,是黔中数得着的人物,出身播州的杨求,是如今统领黔中的杨氏一族的重要人物,他亲自来送物资自然是假,想要看一看如今丁晟的实力以及湘西的实际情况,倒是真的。

    因为湘西如今的形式,对于黔中接下来的决策是至关重要的。

    据杨求介绍,如今黔中四大家族之中声音可不一致。已经有声音发出来要求与南方联盟决裂而归顺长安。原因自然也是很清楚的,长安李泽,如今声威赫赫,压得南方联盟喘不过气来,只能苦苦支撑,这个时候还将自己绑在南方联盟的船上,只怕最后会随着南方联盟这艘船一齐沉下去。

    而现在黔中还没有公开反水,实在是因为益州,容管,桂管等地还属于南方联盟,湘西又还有丁晟,黔中被围在当中,一旦反水,很有可能遭到这几家的围攻。一旦湘西这里彻底失败了,只怕黔中的归顺长安的浪潮立时便会大起来。

    杨氏自然是不愿意归顺长安的。他们如今在黔中,就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而且他们统治黔中,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其它三大家族,虽然也有兴起的时候,但始终没能压下杨氏一头。而长安的政策,对于杨氏这样的土皇帝而言,的确是太不友好了。如果有一丝可能,他们当然愿意维持现状。

    这也是黔中愿意花大价钱为丁晟提供支援的原因所在。

    “杨兄,可惜你明天就要启程了,否则必然能看到接下来我们将获得的一场大胜。”丁晟举杯邀饮。

    杨求有些愕然,在他看来,如今的丁晟,可谓已经日暮途穷了,这胜利又从何说起呢?能维持这样的局面已经算不错了,就算这样,也不知还能撑多久,黔中,应当为未来考虑了。

    “少帅是准备反击了吗?”杨求问道。

    丁晟一笑,举杯一饮而尽,却不说话。

    杨求点了点头:“既是军机,我就不多问了。虽然我明日就要离开了,但少帅一旦大胜,我想,我还是能收到消息的。”

    “杨兄,明年,我需要更多的支援,我还想请求你们,派出援军,与我们一齐对抗唐军。”丁晟正色道。

    “现在我们已经竭尽全力了。”杨求微微皱眉道:“少帅,你要知道,我们往你这里运送物资,是真正的豆腐拌成了肉价钱。每运一斤粮食进来,路上就要消耗掉两斤。而直接派兵,兹事体大,我作不了主,而且黔中,也不是我杨家一家说了算的。”

    “不瞒杨兄,我的确正筹划一场大型得反击战,一旦功成,便能稳住局势,如此一来,到了明春,我就有足够的人手,将我们这里的许多东西运到你们黔中去,我不白要你的,我拿这些东西换,你们,也只需将我所需要的物资,送到边境之上就可以了,我自己运回来。”

    杨求目光闪动,晃动着酒杯里的手,若有所思地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们倒是可以考虑。”

第一千三百一十九章:赎人

    本来的一场向盟友表决心,向部下宣意志的欢宴,却因为一个人的到来,让丁晟倒尽了胃口。

    这个人叫解庆,是如今花垣靖安军的指挥使。

    鉴于两方现在对峙的局面以及刚刚丁晟在花垣遭遇到的严重失败,杨求很欣赏唐军之名官员的勇敢。也正好让他可以借机正面了解一下唐军的真实面貌。黔中在过去对于唐军的一切,都是耳闻,还从来没有面对面的打过交道。

    这是一个观察对方的好机会。

    虽然靖安军只不过是现在的大唐朝廷的一支仅仅限于维持地方治安的部队,但这支部队的指挥官,基本上都是从一线部队退役下来的基层军官,而这些人,是非常具有代表性的。

    杨求想从对方身上来比较一下双方低阶层军官的优劣。

    勇气,向来都存在于很多人的身上。这个并不稀奇。在自己的部下,也有很多自己一声令下,便敢于孤身一人赴龙潭虎穴的勇士。

    “你倒是胆子大,就不怕我拿你来祭旗吗?”丁晟脸沉似水,恶狠狠地盯着对方,看到解庆,花垣之失便如同一根钢针在刺扎着他的心脏。

    解庆微笑着拱手道:“丁少帅乃名家之后,虽然如今困居一隅,想来也不会丢了祖宗的荣耀,所以解某是很坦然地来此的。如果丁少帅真把自己当成了一介山匪,要一刀杀了解某泄愤,那解某以及解某的上官,也只能自承看错了人,自认倒霉罢了。”

    听了这绵里藏针的一番话,杨求险些笑喷了出来。

    这解庆一张嘴巴毒得很啊!看起来绝不是一个简单地武夫,必然是读过一些书的。以前听说李泽一直在军中强行推动识字读书,这在黔中,甚至被当成一大奇闻,在杨求等人看来,武夫读书有什么用?他们只需要四肢发达就可以了。

    读书可以明理,这道理杨求这些世家自然是明白的,但读书这种事情,他们这些人做就可以了,一介武夫读那么多的书有什么用呢?他们也明理了,自己的道理,岂不是有时候就要说不通了。

    劳心者治人,劳力才治于人才是正途嘛!

    不过现在看起来,读过书的这些军人,至少嘴巴上是很麻利的。这种不卑不亢自然而然的作派,也不是一般的莽夫所能做到的。

    果然,丁晟的脸黑沉沉的,但终究是没有拉下面皮将这个解求拖出去剁了泄愤,哪怕他心里很想这么做。

    要真这么做了? 岂不是自承是土匪一流吗?

    即便是现在丁晟已经差不多沦落成为了一介山匪了? 但内心的骄傲还是有的? 也是绝不会自认为是山匪的。与黔中的往来信件、公文之上? 丁晟可还是加盖着湖南观察使的正印的。

    “所来何事?”深深地连吸了几口气? 才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了下来。正如解庆所说的那样,丁晟毕竟是名家之后? 冷静下来之后,该有的风仪? 还是有的。

    “回禀少帅,解某此来? 却是为了花垣卢氏、胡氏这几家被您扣为人质的子弟而来的。”解庆微微躬身道。“这些人现在于少帅已经没有用了、”

    丁晟嘿嘿一笑:“怎么会没有用呢?只要还有一口气,便还有用。他们可以去开凿山石修筑堡垒? 也可以在某一时刻被我拿来祭旗以激励士气。卢胡二族背叛了丁某,还指望要回他们自己的家人吗?不过你既然来了? 我倒也可以给你一个面子,让你把他们的脑袋带回去,可否?”

    解庆微笑道:“如此? 少帅除了能稍去胸中块垒之外,再也没有其它的什么作用了。卢胡等族既然已经投降了朝廷? 那自然也就是放弃了他们的这些子弟。您杀了他们,除了让卢胡二氏更加地痛恨您,还能有什么作用呢?”

    “所以就白白地送还给你们吗?”丁晟讽刺道。

    解庆摆摆手:“我们当然不会白要。这几个人,于少帅而言,已成鸡肋,于我们而言,还是有大用的,至少我们可以让刚刚归顺的卢氏胡氏对我们更加地死心塌地。所以呢,我们愿意付出一定的代价来赎回他们。”

    解庆此语一出,堂上哗然。丁晟麾下将领显得无比愤怒,而那些聚集过来的大小部族首领却是一个个瞠目结舌,他们何曾见过这样盛气凌人,明目张胆地讨价还价?便是杨求,眼睛也眯了起来,眼珠子在丁晟与解庆身上转来转去。

    丁晟显然也是气坏了,尽力压抑着怒气道:“不知贵方想拿什么赎他们回去?”

    解庆道:“我们游县尊知道少帅现在如今日子过得挺难的,所以愿意每个人出五千斤粮食,一百斤食盐来赎他们。一共七个人,便是三万五千斤粮食,七百斤食盐,县尊说还愿意打点刨头,出四万斤粮食,七百斤盐。”

    堂中再次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丁晟,粮食,食盐,的确是现在他们最大的软肋。听到对方的出价,堂中几乎所有人都动心了。

    这个官府的军官说得不错啊,几个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的家伙,如果能换来几万斤粮食,那已经算是意外所得了。这可以让好几家部族能安然渡过这个冬天的粮食呢!

    “一个一万斤!”丁晟道:“否则,你就带着他们的脑袋回去。”

    解庆摇头:“少帅,这七个人,对于你是鸡肋,对于我们而言,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他们不值这个价。就算我带着他们的脑袋回去,卢氏,胡氏也不会责怪于我,因为我们已经努力地来做了这件事情了。您要么接受我们的出价,要么咱们一拍两散,我们双方,谁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少帅!”一名部族首领站了起来,拱手欲言。

    “我知道了!”丁晟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对方想说什么,看到堂中几乎所有将领,部族首领都已经意动的模样,丁晟知道,如果自己否决,只怕会让堂中这些人心中生出晚大的不满来。

    他们的确都需要粮食,多出几万斤粮食来,那能活人无数。

    “也罢,几个废人而已。不过我怎么确定你们会守信呢?”丁晟问道。

    “粮食,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而且已经运到了我们双方的交界处,只要我带着人回去,您便可以将粮食运回来。”解庆道。

    “好,那就这样。蓝族长,这件事,便由你去办,如何?”丁晟将目光转向刚刚率行站起来的那个部族首领。此人是凤凰最大的苗族寨子的头人,也是凤凰本地人的领袖。

    “多谢少帅!”蓝姓族长大喜过望,自己来主导此事,便意味着可以拿到最多的好处。

    杨求微笑着将杯子中的酒一口喝干,看着那名部族头人,与解庆有说有笑地出了大厅。

    “让杨兄见笑了!”回过头来,丁晟举杯致歉。

    “理解,理解。”杨求举杯示意,微笑着道。

    一场宴会,终于还是因为这件事情,弄得不尴不尬地收尾了。

    第二日一早,杨求带着大队骡马,准备撤离凤凰,每匹骡马的身上,都驼着不少当地的特产,以药材以及生漆、桐油等为主。虽然路上艰难,但总不能空手回去,带些东西回去,多多少少能弥补一下损失。

    杨求在走出凤凰城的时候,恰好也看到昨日的那个唐军军官,也正带着数名部属以那名蓝姓族长的陪同之下离开,在他的队伍里,有七个伤痕累累的汉子,大概就是花垣那个部族族长家的嫡系子弟了。

    他不由地勒马回头,看向身后的凤凰城,以及在城头之上正在挥手相送的丁晟。

    “都虞候,这一次咱们怎么收了这么多的货回去?随行的骡马,都有些不堪重负了。”一名随从有些不解地问道。

    “能收多少算多少吧!”杨求挥手与丁晟作别,转过身来,淡淡地道:“只怕这是最后一次了,凤凰这边出产的这些东西,质量还是不错的。”

    随从吃了一惊:“都虞候,您是说?”

    杨求哼了一声:“丁晟撑不了多长时间了。昨天那样的事情,要是我,马上就会当着那解庆的面,将那七个人斩首示众,把脑袋给他带回去,终是英雄气短了。”

    “我觉得换回来粮食也不错啊!”随从摸了摸脑袋。

    “所以,你只是替我牵马坠蹬。”杨求没好气地道:“丁晟露了怯,将自己的短处暴露在了对方的面前,他翻身无望了。”

    “不是说他在准备一次大反击吗?”

    “人心已经散了,队伍不好带了!”杨求叹道:“我倒是衷心希望他的大反击能够成功,可是看现在他得样子,只怕失败的机率更大一些。而败一次,他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

    “要是丁晟一败,接下来我们岂不是要直面唐军了?”随从有些紧张。

    “回去再说吧,是要该拿出一个决断了,是打是和,总得要迅速地有个说法,最忌像现在这样两头不着落了。”杨求一拍马股,向前行去。

第一千三百二十章:手段

    花垣原本的五股最大的山匪的主人,如今又成了游庆之的座上客。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花垣五股一直与官府抗衡到现在的寨子,都是一姓一寨的聚居而住,大家基本上都是亲戚,想要稳定,这些游庆之看不来的家伙,捏着鼻子也得好生笼络着。

    当然,制衡这种事情,从学院出来的官员们,那都是一套一套的。

    安置这些人的工作已经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游庆之没有食言,说建房子,分土地,借贷大牲口、种子、农具这些,一一兑现到位。这一点,卢氏丁氏都没有话说,因为这是有前例的,在吉首,官府也是这样做的。

    可是胡全,卢坤这些人,终究还是找上门了。

    因为游庆之在安置这些人的时候,并不是按照姓卢的一个村子,姓胡的一个村子这样来分的,而是完全打乱了来安排的。花垣五姓的所有人的姓名,被他写上了一个个的条子,然后放在一个翁中开始抽签,抽到谁就是谁。

    五姓分成了四个村子,东南西北各有一个。相互之间,最远了隔了七八十里地,最近的也有二三十里。

    “诸位今天来找本县,是为了何事呢?”游庆之心知肚明,却又故做不知。不将你们分开,要是有个什么事儿,你们岂不是一呼百应,现在五姓聚在一起,接下来自己再掺些沙子,在管理上,那可就好办多了。“是吏员们克扣了你们的粮食还是其它啥的,如果是这样,本县必将严惩不贷。”

    “不是不是。诸多官差公正公平,老朽等都服气得很。”下了山之后,卢氏依然是最大的那一族,不过胡氏因为这一次的事情,与卢氏却是完全不对付了。另外三家之中,尹氏与卢氏是儿女亲家,自然是跟着卢氏,但胡氏与霍氏也是姻亲,当然站在一处,而剩下的钟家,两边不靠,又因为胡氏这一次肯定是立了大功,在官府这里更有脸面一些? 所以一下山? 便与胡氏霍氏结了盟。五家这么一分布? 倒也是势均力敌了。

    “那是何事?”游庆之笑问道。

    “是分村安置的事情!”卢坤看了一眼其他四位族长? 在这件事情之上? 大家还是达成了一致意见的。“我们还是希望,一姓儿的? 还是分在一个村子里居住的好。大家也都习惯了。”

    游庆之笑了笑,缓缓地道:“诸位? 我查了查以前花垣的县志,也问了问不少的老人? 以前花垣诸家之中,也就是说你们了? 在五十年中,一共发生了十二次大规模的械斗。有争地的? 有争水的,还有一些乱七八糟不知什么原因就打起来然后发展为两族两姓之间的大械斗的。这十二次械斗,光是有记载的死亡人数? 就超过了五百余人。平均算下来,每一次的械斗? 要死上六十人,这都比得上一次小型的战斗了。”

    五大族长互看了一眼,都是有些赫然。

    这些事情,他们当然是记得的。

    但在他们看来,这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或许在你们看来,这是一件小事。但在本县看来,却是一件大事,大得不得了的大事。”游庆之一摊手道:“大唐治下,如果发生了这样的恶**性,必然是要追究责任的,当然不是我来追究了,因为一旦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本县县令,第一时间就会被夺了官帽子,当不成这个官儿了。”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仍然习惯的是过去的皇权不下乡,别说是皇权了,在丁太乙时代,丁氏的命令,都是只到他们这里为止。

    看着他们的模样,游庆之解释道:“现在的大唐与过去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以后你们会慢慢明白的。所以呢,为了我的官帽子,也为了各位以后不被官府追究责任,弄个去坐牢的下场,我不得不未雨绸缪啊。把你们混杂分在一起,大家彼此之间都成了一伙儿,哈哈哈,远亲不如近邻吗?还打得起来吗?”

    众人顿时无语。

    “锄头一举,一看对面,哟,这不是哥哥吗?哎呀,原来是堂弟!”游庆之绘声绘色的描述着未来的某个场景,“算了,咱们还是坐下来谈谈吧!”

    众人苦笑。游庆之的话让他们无法反驳,那个当官的,不为自己的前程着想呢?人家摆明了说是为自己的官帽子着想,你还真不能与对方较真了,拍胸脯说以后不会发生械斗吗?过去不光彩的历史在这哪里摆着呢。

    再说了,现在人家是拿捏着他们的,肯跟他们好言好语的说话,已经是给了脸了。要是真惹急了对方,人脸一取,狗脸一挂,那自己可就真要闹个没脸了。

    而且看游庆之的意思,这就根本没有与他们商量和妥协的意思。

    “是我们思虑不周了。”卢坤叹息了一声道,也就只能这样了。“县尊,我还是想回乡里去住,县城里,实在是有些不习惯。”

    “那可不成呢!”游庆之脑袋摆得像货郎鼓:“卢寨主,现在吉首那边,是搞得热火朝天啊,眼见着就要发了。我们花垣可不能落后太多。你们几家,可都是有实力而且有压箱底儿的本事的。你们家是药材炮制制成药的,在湘西地界可是有名的,特别是你们自家制作的那个滋阳壮阳的什么丸子,绝对是个好东西。在城里,我已经给你找好了地界,你得马上把你的药坊开起来啊。而且,我还在外头给你找来了专门替你卖药的商人,用不了一年半载,你就发了。”

    屋子里的人,顿时都哈哈大笑起来。卢家是制药的,而且药的效果的确不错,但真正让他们出名的,还真就是这一味滋阴壮阳的药。只不过有些不好说出口罢了。

    “要做大做强。”游庆之压低了声音:“你们是不知道现在的大唐有多富裕,那些人有钱的人,赚了那么钱,还不夜夜笙歌啊,这一来,岂不就亏虚了吗?卢寨主,你以前做过的药,我搜罗了一些,拿给外头的人试用了,如今,人家可是找上门来了。你制多少,人家便愿意替你卖多少。如果愿意合作,那就更好,他们还愿意出大价钱呢!顺便说一声,这一家的后头,可硬得很罗。”

    卢坤顿时砰然心动。赚钱当然是很重要的,但游庆之最后一句话就更打动他了。想在一个乱世里混,得有强悍的武力,但如果想在一个太平世界里泥,朝中就得有人。能让游庆之说后台硬得很的,那只怕就是真的很硬。

    “胡寨主,你家的麻油,那也是响当当的牌子啊!”

    胡全笑道:“我家麻油是香,但可没有滋阳壮阳的功效,外头的人只怕看不起这些下里巴人的东西。”

    “错了!”游庆之连连摇头:“你的麻油,配方与众不同吧!也有人看上了,找上门了,甚至连销路都给你准备好了。拿上来!”

    一名随从旋即送上了一个雕刻精致的木盒子送到了胡全的手中。

    “这是啥?”胡全疑惑地打开了盒子。盒子里面,安静地躺着一个晶莹透剔的琉璃瓶子,瓶子上面还贴着一张纸,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花垣麻油四个字。

    “知道这四个字是谁写的吗?”游庆之问道。“是石壮大将军写的。胡全,你还敢说你的麻油没人看得起吗?我告诉你,把你的麻油装在这个瓶子里,没有十两银子,咱们压根儿就不卖。”

    看着这个最多装上七八两的琉琉瓶子,胡全显然有些呆滞了。

    “我的理想是,咱们花垣麻油,以后要成为贡品。胡全,你在城里的作坊位置,我也已经给你置办好了,怎么样?”

    胡全连连点头,不管他的麻油生意做不做得成,但单是能与石壮大将军拉上关系,即便是赔本儿他也要做。

    接下来游庆之又一一点到了霍氏、尹氏、钟氏,竟然是每一家,都给他们寻了一门与他们本身发家立业的看家本领相关的生意,在游庆之的嘴里,只要他们把厂坊开起来,那重新发家发业,就是转眼之间的事情。

    县令把事情做到这个份上,让他们实是在无话可说了。只能连连拱手,衷心感谢,浑然已经忘了早前来找游庆之本来的目的了。

    “县尊,解指挥使回来了!”一名小吏进来禀告道,游庆之大喜,回来的正是时候。

    “诸位今日来得巧,解指挥使也回来的巧,哈哈,巧巧的妈妈生巧巧,走,我们出去迎一迎,本县还有大礼送给你们。”

    五家主事人跟着游庆之走出大堂,众人一眼便看见跟在解庆身后得那七个人。

    那是他们的儿子啊!

    自从他们投降了官府之后,这几个儿子,便只当是没生了,但骨肉连心,说不痛,那是假的。但眼下,这几个人虽然伤痕累累,但却活生生地站在他们的面前。

    立马便是一片亲人相逢的感人场面。

    解庆扬声道:“诸位,为了救他们几个出来,我家县尊,可是出了五万斤粮食,一千斤盐,从丁晟哪里把他们赎出来的。”

    几位当家人跟那个刚刚回来的,齐唰唰地跪在了游庆之的面前。

    “多谢县尊救命之恩,以后但有吩咐,我等哪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游庆之大笑着一一扶起他们:“以后在花垣,我们要精诚团结,互帮互助,一齐发家致富!”

第一千三百二十一章:发展

    带领自己治理下的百姓发家致富,这是现在大唐治下所有亲民官们的第一要务。自从皇贵妃夏荷在户部尚书任上,弄出了一个国民生产总值的统计指标之后,这便成了悬在所有亲民官们头上的一把鞭子,时不时地就会拿出来抽打一下他们。

    不管是内部发行的邸报,还是公开发行的大唐周报,每到年末,都会将各地的国民生产总值数据给明晃晃地挂出来。

    这成了考核官员们在任上是否勤勉,是否有能力的一个最直接的指标。

    试想一下,当一个官员看到自己的治下,排在这个榜单的最后一名的时候,他是不是压力山大?这可是与考评挂钩的,而考评又是与升迁挂钩的。

    你年年倒数第一的话,别说升迁了,不把你罢免了就算是上上大吉了。

    更别说,这里头还有一个面子的问题。

    大唐的官员,正在一步步地更新换代,新生代的官员们,基本上都出自于各大学院。七八成以上出自政经学院,也有其它学院转行成为了亲民官的,大家相互之间,还是比较熟悉的,与昔日同窗的较量,也就从学院一直延续到了官场之上。

    各地上交给中央财政的赋税,是本地赋税收入的七成。也就是说,地方上可以截留三成,用来充作地方上的发展基金。赋税收取得越多,截留的自然也就越多。而截留的越多,便有越多的资金留在地方之上做大做强,这就形成了一个良形的循环。

    而且很多项目,中央财政还会拨付基金对地方来进行支持,比方说一些大型的民生工程,像各地的主干道,大型的水利工程等等,中枢各部衙都会有一个预算,然后对地方上进行拨款。所以跑钱,也就成了地方官员的一个重要的任务之一。

    谁能从中枢各部衙跑下钱来,那是谁的本事,只要能将本地的一些大型工程计划纳入到国家的各部衙的本年度预算之中,那就算是吃了定心丸。

    来钱的路子其实是很多的,这就看地方官员的能力了。除了这些中枢部衙之外,像由皇后亲自掌控的慈善总会,现在也是一个有钱的主儿。像各地举办学堂、医馆、兴建抚育院等等,也都是可以向慈善总会申请基金的。

    现在的大唐,跟过去的任何一个王朝,在财政上的政策,都有着很大的不同。随着由皇贵妃夏荷主导的国家信用货币的成功推行? 财政之上? 较之以往,可是有了极大的改善。在海外源源不绝的贵金属输入到国内,户部主导发行的纸币? 也敢于在一年财政收入的基础之上? 超发相当一部分了。

    今年? 户部甚至宣布了新一轮的量化宽松政策? 大量向市场放水。不管是武威钱庄? 还是博通钱庄? 都将贷款利率压到了一个极低的水平? 大力鼓励所有人贷款来发展农业? 发展工业作坊? 大力鼓励大家来做生意。

    而向市场放水的行为? 虽然导致了市面之上物价新一轮的上涨,但因为西域,青藏等地被彻底纳入到大唐的疆域之内? 许多大型工程轰轰烈烈的展开? 却也是将影响限制在了其小的范围之内。许多普通的老百姓? 甚至感觉不到这种变化。

    就像种地的老百姓? 虽然买东西要花更多的钱了? 但他们的粮食却也能卖出更好的价钱了? 出去打零工,每日能挣到的钱也就更多了。而在工坊工作的工人们,也迎来了新一轮的工资上涨。

    各地官员们,从旧王朝时期的耻于言利,到现在的一头钻到了钱眼里,什么能赚钱,那就努力地去干什么。

    而这种努力发展经济,让百姓的荷包鼓起来的行为,恰恰又促进了本地的治安一天比一天好转。老百姓之所以不安份,还不是因为吃不饱穿不暖?谁兜里有了富余的钱,都想挣更多的钱,而想挣更多的钱,就需要有一个稳定的环境。乱世除了给那些野心家们以茁壮生长的土壤之外,对于九成九的普通老百姓而言,只能是一场灾难。

    而官员们在发现了这一点之后,自然也就更加努力地投入到赚钱的不归路上去了。

    老百姓有钱了,官府才能收到更多的赋税,有了更多的赋税,才能让地方变得更好。可以修建更好的道路,更好的房屋,更美的景致,让人一看就赏心悦目。

    行省是这样,县治也是这样。

    就像现在的湖南行省,行省总督钱彪是将自己的精力投诸到洞庭湖周边地区,这里算是现在湖南的精华所在,钱彪不遗余力地大力发展这一区域的经济。作为后来者,湖南行省目前自然还不能跟大唐在北方的那些原本的核心统治区相比,但钱彪却雄心勃勃地想利用这一区域的大力发展彰显自己的能力。

    再往下,最惨的莫过于湘西一带了。匪患还未清除,经济发展自然也就受到了诸多牵制,每走一步,都要付出比别的地方更多的艰辛。但像游庆之,郑端之类的官员,仍然在想尽一切办法来让自己的经济数据好看一些。

    他们的情况特殊,其实就算是排名倒数第一,也不会有人诘难他们。但如果,他们能往上窜一窜,便能让许多其它地方的官员难堪的同时,也可以彰显自己的出众能力。

    所以,游庆之便放下了面皮,真接与卢坤讨论起了对方的压箱底的本钱儿,那种滋阴壮阳的成药。

    卢坤之所以如此上心,是因为他试用过。

    的确是让男人更加男人的好东西,也不知道里面到底使用了什么秘方,但在卢坤看来,这东西只要推出去,绝对能赚大钱。

    第一批成药,在半个月之后就制作出来了。游庆之看着那土了吧即的包装以及卢坤有些羞涩的定价,很是不快活。在他的强势坚持之下,第一批这样的成药,重新换上了华丽的包装,价格直接在原来的基础之上翻了五倍,在卢坤瞠目结舌的表情之中,这一批成药,被游庆之派人送了出去。

    这些成药是不要钱的。他们起到的作用,就是一个广告,宣扬。当然,送给谁,游庆之也是好好地策划了一番的。

    又是半个月之后,雪片般飞来的订单,让卢坤惊喜之余却又目瞪口呆,敢情这东西,这么值钱吗?

    扩建作坊,扩大药材种植面积,招纳更多的伙计,这一次,卢坤也敢于向钱庄贷款了。人的眼界是需要开拓的。以前卢坤虽然是一族之长,在地方之上称王称霸,但毕竟龟缩于一隅,一辈子连洛阳长安都没有去过,眼界着实有限。但下山不过几个月的经历,却比他这一辈子看到的学到的东西都多。

    这让他不由得感叹之极,早知如此,自己该第一时间就投降大唐的,何苦跟着丁氏在山上猫了这两年,受尽了苦楚,堂堂一族之长,吃点肉喝点酒,都要好好地思量一番,不敢放开了肚皮来吃来喝。

    更重要的是,下山之后,官府的承诺都是兑了现的,他的钱财虽然赚得多,但官府除了要足够的赋税之外,基本不来骚扰他,当然,必要的乐捐,慈善还是要做的,但相对于他赚的,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而且官府还帮着做生意啊。自己在外头没有啥门路,可全都是县尊派人在帮着跑。县尊是从书院毕业出来的,路子广,背景硬啊!而且官府一点儿都不觊觎自己的这个秘方,这就很难得了。

    而对于游庆之来说,卢坤发了大财,便会雇佣更多的人手,解决了更多的就业问题,对于地方的稳定和发展,自然也是起了大作用的。

    而相对于卢坤的迅速发财,其它几家虽然进度要迟缓一些,但也开始踏上了正轨了,胡氏的麻油生意,因为有了石壮大将军援加持,第一步便已经整个湖南行省打开了销路,第一批出产的麻油投入到岳阳市场,忽拉一下就没有了。谁不想尝尝连石大将军都赞不绝口亲自提笔写了招牌的好东西呢!

    唯一让游庆之不爽的是,自己想向博通钱庄贷上一大笔款子的事情,被博通钱庄在湖南行省的高层给生生地拖了下来。

    现在自己可是有了底气还钱的,他们这么不长眼,接下来自己应该去找武威钱庄,哪怕利息稍一些,也不能便宜了博通。

    游庆之不知道的是,手眼通天的博通钱庄,早就通过种种渠道,了解到了接下来,不管是花垣,还是吉首,都将迎来一次严峻的考验,战火必然会漫延各地,此时投入大量的钱财,很可能到时候地方上不能按时偿还,自然要等上一等,看上一看,要等过了这个坎再说。

    要是过了这个坎,用不着游庆之上门去求,这些钱庄的掌柜们,会捧着钱送上门来。但凡是个有眼力见得,都能看到这些地方正如初升的朝阳一般再冉冉升起。等到那时,贷出钱去,那就是稳笃笃的收入。而且以政府财政为担保的贷款,只要官府衙门还在,他们也不怕收不到钱。

    寒冬正在慢慢过去,过年之后,眼见着地上野草发出了新芽,正是一年好时节的时候,湘西的气氛却骤然紧张了起来。

第一千三百二十二章:最后的倔强

    在湘西,官府控制的地方,都是交通便利,地形平坦的好地方,而这些地方,也是湘西地区难得的产粮区。到了春上,这就得忙着春耕了。而绝大部分的山匪,是不存在着这么一回事的,现在他们即便想春耕,也没有地儿呢!

    所以丁晟选在这个时候,策划发动了这一次大规模的袭击战,一来是想要获得唐军控制下的那些地区的粮食,物资,二来也是向湘西所有的人显示自己的存在,提醒他们不要这么早便倒向了唐人,小心他的反攻倒算。三来,这一次他是真想彻底地拿下花垣,将龙山,花垣,凤凰彻底连成一片。

    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更长久地坚持下去,才能从益州,黔中得到更多的支援,只有自己获得了一场代表性的胜利,才有可能让益州,黔中真正的派出军队来协助自己发动反攻。

    丁晟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现在自己控制下的兵马,虽然还有两万出头,但真正的精锐兵马却是不多了。湘潭,珠州,益阳等一系列的战斗,老底子耗得可是差不多了,其它的那些,战斗力差强人意。再加上现在的处境,更是士气低落。而那些本地部落的丁壮,要说起单兵战斗力,那的确是不差,但打乱仗、斗殴是没得说,不过要是与真正的经过专门的杀人训练的精锐战兵相比,可就差得太远了。

    这一次,丁晟是将自己的老底子一次性地抖搂出来了,是非成败,当真就在此一举了,赢了这一仗,才有以后,输了,也就没有以后了。

    打赢了这一仗,不但可以鼓舞士气,也可以促使一直犹豫不绝地黔中? 真正地派出援兵? 来协助自己将唐兵彻底地撵出湘西。不敢指望益州派兵? 唐军对他们的压力一直都非常大,能出一些物资给他? 已经是朱友贞非常顾全大局的表现了。也只有黔中? 现在有余力来帮助自己。

    但前提是? 得打赢这一仗。现在石壮控制下的第三兵团? 在湘西的便是候方域的左军一万人? 年前候方域的将旗进了花垣? 根据探子的禀报? 花垣集中了候方域的主力约五千人? 其余各部分部在其它地方分地驻扎。另外便是由另一员中郎将梁晗控制下的三千山地部队? 他们行踪不定,平时也很少大规模地集结,除了知道他们的总的基地在古丈之外,其余的一无所知,这是一个变数。

    所以这一次丁晟是将自己控制之下所有能拿得出来的丁壮全都派上了用场。足足超过了四万人。其中三万余人,分成了两路,一部是从龙山出发,另一部则是从凤凰出发,全力攻打花垣。

    不是佯攻,是真正的攻打。

    丁晟相信,只要花垣这便拉开了架式,梁晗的那三千山地兵,一定会集结起来援助花垣的。

    而他,则率领本部五千精锐去偷袭吉首。

    现在的吉首,的确成为了唐人经营湘西的一个典范,毁掉吉首,可以极大地打击唐人的气焰。而且吉首因为地理的便利,官府亦在这里兴建了大量的各类仓库,像花垣的军队的物资供应,基本上都是先抵达吉首,再运往花垣以及其它各地所驻扎的唐军。

    这是豁出去一切的一次绝地反击。

    三月三,龙出山。

    花垣战役暴发了。

    吉首,开始了战前的各项准备。虽然战斗集中爆发在花垣,但谁也不知道下一步将会发生什么,吉首会不会被波及?但该做的准备必须得做,否则一旦出现问题,可是没有后悔药可吃的。

    首先要做的,便是将大量的散布在外的老百姓,撤往吉首县城。不仅仅是要保护这些百姓,也是因为如果吉首一旦遭到战事的波及,这里也需要大量的青壮来协助守城。

    而这,也正是县令郑端惴惴不安的。

    现在的吉首,只有第三兵团的一个曲驻扎,仅仅五百人。原本这五百人还分成了好几个哨所,现在也都撤回到了县城之中。剩下的,便是由王彪率领的五百人的靖安军。一千人,便算是吉首县所有的正规的武装力量了。

    但上面没有说派遣军队来援,郑端也只能咬着牙来自己准备一切事宜。作为县令,他自然是守土有责,不容懈怠的。要是真出了问题,他郑端出了舍生取义之外,其实也没有别的路好走。

    当然,在这之前,他肯定是要做好所有他能准备的事宜,将老百姓都收到县城中来,组织所有的青壮便是其中一个重要的选项。

    老百姓自然是不肯在这个时候离开他们的土地的。

    一年之季在于春,这个时候要是不下力,不伺候好土地,到了秋上,便是土地来报复你了。对于他们来说,战事没有打到眼前,一切便还是可以苟且的。

    这当然是不行的。所以靖安军,便开始了驱赶老百姓了,在一片骂声和哭嚎声中,吉首的老百姓也开始真正领教官府霸道与不讲道理的一面了。

    除了吃的和平时需要的一些日常物品如被褥之内的可以带之外,其它的任何家伙什都不允许携带。至于金银细软啥的,刚刚安定下来没有多久的吉首人,还没有来得及攒下来。至于家里的现金,得益于现在纸币在吉首的广泛使用,这些钱往怀里一揣,便可以走了。

    纸币之所以在吉首推广得这么快,是因为大量的外地商人进入吉首,他们买货,卖货都只收取纸币,因为收取金银铜货币的话,他们再去钱庄兑换,要打折不说,还得给钱庄手续费,损耗费。但老百姓少量地去兑换,可就不需要这些费用了。这本来也是朝廷用来逼迫各地使用纸币的手段之一。

    “叶子,走吧!地放在这里,又跑不了。”王彪站在院坝里,扶着腿脚不便的丈母娘,看着站在田埂之上依依不舍的媳妇,大声道:“你是我媳妇,你不走,我怎么好意思去撵别人嘛!”

    “干嘛非要走,不是说在花垣打仗吗?距离我们这里远着呢!”叶子最远的便是去了吉首县城,花垣对于她来说,是一个很遥远的所在。但王彪可知道,一支精锐的军队,从花垣跑到吉首,真是用不了多长时间。现在花垣的大唐军队,可是处于守势的。敌人拥有战术机动的上灵活性,那真是说来就来了。

    真要来了再跑,那就来不及了。

    “这不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王彪道:“也是县尊对本县百姓的爱护,到了县城,吃的都是县里提供的呢,郑县令可是打落牙齿往肚里吞呢,光是这一桩,便能将今年整个县里的出息给吃光呢!”

    “你看我育的秧苗,都长这么高了,要是再不赶紧分苗栽到地里去,可就误了农时了。”叶子道。

    “我的薪饷又不是养不活你。误了就误了呗!”王彪道。

    “将来还有娃呢,一个两个的,你的薪饷,哪有那么多!这地多好呢,一年上头,咱们吃的用的,都可以从这里头挣来呢!”话虽然是这么说着,但叶子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走到了王彪身边,从地上挽起了一个大包袱,挎在肩上,随着王彪走了。

    县城里已经变得乱糟糟的了,老百姓正骂骂咧咧不情愿地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要不是以前郑端积累下来的好名声,光是这一回,老百姓便赶再一次跑到山里去。这半年以来,官府一直积累的信誉还是发挥了作用,虽然全身的不爽,但老百姓们还是跟着来了。

    城里空地还是有不少的,郑端大致地在城内划了一个方位,仍然是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安置,这样就可以使原来的管理体系不至于崩塌。随即,青壮被集中了起来,由靖安军对其进行一些最基本的军事训练。

    三月初五,一支由军队护送着的商队,进入到了忙乱的吉首县城。为首的,赫然是梁晗麾下的郎将杨兴,也就是小虫。

    “杨将军,您来了,我可就啥都不怕了。”刚刚升官儿不久,留驻吉首的校尉邹枫喜出望外,左右张望,却发现只有百来个士兵:“杨将军,一共来了多少兄弟,现在都在哪里呢?”

    小虫微笑着道:“这你可想差了,我就是送这支商队进来,回头我就要走了,你可指望不着我!”

    邹枫吃了一惊:“您还要走?”有些疑惑地看着这支商队,他们运的什么东西啊,居然要杨将军亲自带队护送。

    “去县衙再说吧,你派人去通知一下郑县令以及王彪。”小虫道。

    “郑县令,王校尉,我们已经确定,丁氏会有一支军队前来偷袭吉首,人数多达五千人,而且都是丁晟的核心部队,他们的目的,就是我们在吉首得这些军械,后勤仓库。”小虫看着如今吉首的三位核心人物,道:“而且,这支敌人很可能是由丁晟亲自率领。”

    听到小虫简略地介绍军情,不但郑端的脸白了,便连身经百战的邹枫与王彪两人的脸色也白了。

    “我们有多少援军?”好半晌,郑端才问道。

    “你们至少要挡住两天。这两天里,你们只能靠你们自己。”小虫道。

第一千三百二十三章:弃子

    敌人有五千人。

    而且还是丁晟本部的核心部队。

    吉首只有一千驻军。其中五百正规军,五百靖安军。

    而五百靖安军中,从军队之中退役下来加入的,只有一百余人。虽然第三兵团在当初的大裁军之中退役下来了众多的军官士兵,但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北方人或者是中原地带加入军队的。在他们的家乡,现在正是蓬勃发展的时候,愿意留在湘西地区的人是少之又少。

    就拿王彪来说,如果不是叶子的牵绊,这个时候,他必然已经回到山东老家,忙着给自己起宅院了。

    剩下的那些靖安军,都是从当地招募的青壮,哪怕王彪这些老军伍从来没有放松过对他们的训练,但所有时间加起来,也就只有这么一点点,能指望他们像老军伍那样经验充足吗?

    “既然知道丁晟本部要来,石大将军为什么没有相应的布置?擒贼先擒王啊,拿住了丁晟,岂不是就解决了湘西问题了吗?”郑端声音有些发涩。

    小虫摇了摇头:“大将军当然有布置。不过相对于丁晟这五千兵马来说,大将军更看重攻打花垣的那近四万敌人。大将军想要必其功于一役。郑县尊,你是个明白人,知道湘西问题,可不仅仅是丁晟,背后还有益州,还有黔中的支持,如果我们仅仅拿住了一个丁晟,而让那四万敌人逃脱的话,以后必然还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所以,我们的主力部队,必然是先谋求将这些敌人聚歼于花垣,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即便吉首失利,也是值得的。仅仅剩下一个丁晟,失去了本地土著部落的支持,他们离灭亡还远吗?”

    邹枫,王彪相顾失色。

    “大将军这是要放弃我们吉首吗?”郑端大叫了起来。

    “当然不是!”小虫微笑着道:“至少我们这支山地部队,是会在适当的时候,加入到吉首之战的。”

    “什么是适当的时候?”郑端绷着脸道。

    小虫看着在场三人道:“三位想必都知道,丁晟能在湘西地区支撑这么久,不在于他有多么强,而是他得到了本地土著部落的支持。我们不知道那些人是他们的耳目,郑县尊,王指挥使? 你们敢说,现在的吉首,就没有跟他们通风报信的人吗?”

    郑端与王彪两人对视了一眼? 都是沉默了下来。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吉首虽然说很早就基本肃清了山匪,但到底还有没有漏网之鱼,谁也不敢断言。再者,即但是现在下山了的人? 哪怕他现在就在城内,这里头有没有人对官府不满? 从而与敌人眉来言去? 暗通款曲呢?

    没有完美的政策,满足一部分人的时候? 必然会有另外一些人的利益受损。大唐的政策,一向就是先满足绝大部分人的利益诉求? 然后再在以后慢慢地改进来促进所有人受益。但这个政策?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

    “所以说,如果我们提前进入吉首? 丁晟还会不会来,就成为了疑问。就算我们藏在左右? 准备随时加入,丁晟会不会得到消息从而脱逃? 也不能保证。所以? 我们必须在花垣战事爆发之后? 在最困难的时候向花垣靠近。我们相信,当我们大规模的集结之后,丁晟一定会得到消息,从而放心大胆地向着吉首进军。”

    “所以这个时间是两天!”郑端道:“两天之后,你们才会返回!”

    “是,梁晗将军测算了来回的距离,在保证我们战斗力的情况之下,两天时间,你们必须独立支持住。”

    郑端沉默了下来,既然大将军已经下了决断,必然也已经得到了湖南行省总督钱彪的首肯,自己一个县令,是不可能改变这个结果的。

    “杨将军,那么,大将军给我们的支持是什么呢?总不会只有两天之后你们会来支援这一件事情吧?”

    两天,只是一个预测,然而在真正的战事之中,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谁也不知道两天是不是就能真的有援军抵达。

    “当然。吉首是湘西明珠,只要有一分可能,我们也不愿意他出现任何的问题。”小虫一伸手道:“诸位,随我来看一看我给你们带的礼物吧!”

    三人随着小虫走到了院子中。那支随着小虫而来的商队正停在哪里,不过此时,这些人,却已经全都换了衣服,脱下了便服,换上了军装,再站在郑端等人面前的时候,就完全是两种模样了。

    小虫挥了挥手,四辆马车上蒙着的毡布旋即被割断了绳索后扯了下来,露出了里面东西的真容。

    “火炮!”邹枫大叫起来。

    “是火炮!”郑端也是瞬间睁大了眼睛。

    火炮在军中到目前为止,装备得极少,而且都是装备到兵团一级,作为一个单独的作战兵种存在的。因为重量迟迟降不下来,在湘西这种地区,其实是一种鸡肋,运送不易,根本就没有多大用处。

    但现在对于要坚守吉首的郑端来说,无疑是有着巨大用处的,他们不需要移动,只需要安置在城墙之上便可发挥巨大的效用。

    “四个火炮组,二十名炮兵,五百发开花弹!”小虫道。“这玩意儿现在只有兵团才有,连候方域将军的左军,都没有装备。这是石大将军特意调来吉首的。”

    郑端上前,轻抚着冰冷的炮身,心下这才稍霁,有了这四门火炮,守住吉首的希望就大增了。他其实没有见过火炮,王彪,邹枫也是如此。但郑端却是通过以前在书院的同窗,对这个东西,多多少少有个了解。知道这是一种无上的利器,只不过因为种种目前还无法解决的弊端而没有在陆军之中大量装备,但是却在水师之中开始普遍装备了,炮轰广州便是其名震天下的一战。

    如今更是连内河水师,也在船上一头一尾,装备有两门这样的火炮,正是基于此,大唐水师才在内河之上纵横无敌。使得南方联盟的水上部队,如今已经是溃不成军,纵横来去的南方水道,如今基本上已经控制在大唐手中。利用这些水上动脉,大唐正在无情地将南方联盟的力量切割得七零八落。

    “除了这些,还有一千枚手雷与猛火油弹。”小虫道:“这些玩意儿,驻吉首的邹枫所部,自己便能够熟练使用,这是我们梁晗将军的一点心意。郑县令,希望我们出现在吉首的时候,你的县城,还巍然耸立。”

    “自然,不会麻烦你来给我收尸的。”郑端没好气地道。

    小虫一笑,不以为忤,告辞而去。郑端的愤怒他当然理解,但在一场大的战局之中,为了谋求最大的利益,牺牲某一个局部的利益,这是必然要发生的事情。成这个弃子,任谁都不会舒服的。

    “我们只能靠自己了。”王彪抚摸着腰间的横刀,“但我们有坚城可守,有火炮这等利器,守住的希望是很大的。”

    “问题在于,我们的人手不够。”邹枫皱着眉头看着吉首的城防图:“吉首县城四面都很开阔,我们无法确定丁晟的主攻方向在哪里,而我们真正能发挥作用的,就只有一千人左右。火炮移动困难,我最担心的,就是丁晟不顾一切,四面同时发动攻击,那我们不免要手忙脚乱了,一旦被攻破一点,那就很可能全线崩溃,没有了城墙的依托,与对方面对面肉搏的话,师父,我们肯定不是对手的。”

    “只能将你和我的人混合编队,然后四面分一分了,以他们为核心,再另上青壮来守御了,火炮布置在东西两面,另外两面,则多配置手雷,猛火油弹。”王彪道。

    “也只能如此了。”邹枫点头道。

    两人商量着如何御敌,郑端却是一直没有作声,而是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县尊,您觉得我们这样的安排如何?”王彪问道。

    郑端点了点头:“军事上的事情,你们自然比我强得多,不过你们的人手不足,的确是一个大问题,更重要的是,这些本地青壮,有多少的战斗意志还得两说,毕竟,丁晟以前曾经统治过这里,我必须得再想想办法。”

    “哪里还能变出人来?”邹枫苦笑道。

    王彪看着郑端,好半晌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县尊,你是说湘西矿业?”

    郑端猛地站了起来,“不错,湘西矿业,他们哪里聚集了近两千番人,那些人可都是一个个精壮的汉子,更重要的是,他们与本地人没有一点的瓜葛,把他们弄过来,他们除了拼死一战外,没有什么其他得出路。”

    “这些人,能用吗?”邹枫有些迟疑:“县令,要是他们是一盘散沙,乌合之众,有他们,还不如没有他们。”

    大唐军队,从来都不是以人多取胜,而是强调少而精,这种观念也深入地浸染着每一个军官,形成了他们一种自然而然的理念,他们更相信自己身边经过千锤百炼的战友也不愿意与不熟悉的人合作。

    “他们是有欲求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邹校尉,王指挥使,你们两个马上布置城防,我要去虞书欣那里一趟。”

第一千三百二十四章:矿工

    郑端找到虞书欣的时候,属于虞书欣的矿山,也正在作着战争的准备。

    不过虞书欣并不太担心丁晟会来找他的麻烦,这里头有一个值不值得的问题。

    因为矿山这里,除了石头以及人之外,并没有丁晟想要的东西。粮食是有一些,不过矿山并没有贮存太多,一般是存三到五天的量,然后源源不绝地从吉首县城运过来罢了。

    除非丁晟脑壳坏掉了,才会来打这个光秃秃的除了石头与一些肤色语言各不相同的一群人,那他得到的除了死亡与鲜血之外,其它啥也没有。

    但他还是作出了战斗的准备。

    进入矿区的唯一的一条大道,现在堆满了矿石。那些矿工们,也暂时停下了劳作的步伐,而由虞书欣的矿山护卫们组织起来。这些矿山护卫们,可都是出身于大唐军队。

    “我需要他们!”郑端开门见山地对虞书欣道。

    “我这里就一百多个矿山护卫还可堪一用,县尊要用,尽管拿去。”虞书欣显得很大方,在他看来,郑端来此的目的,也就是这些人了。

    “不够,我要你这里所有的人!”郑端摇头道。

    虞书欣吃了一惊:“县尊,这些人连唐话都不会说,而且有近两千人,进了县城,我担心会滋生一些不好的事端出来。”

    “一两千个精壮的汉子,是我现在急需的,我需要的是他们的力气和敢于战斗的勇气,会不会说唐语,一点儿也不重要。”郑端道。

    “这些人,怎么肯抛头颅扫热血的为我大唐战斗呢?”虞书欣叹道:“还是我带着矿山护卫一起进入县城助战,这些人,就丢在这里,先由他们自生自灭吧!等我们打赢了这一战,再来收拾这里的乱摊子。”

    “人都是有所求的。”郑端道:“他们也一样。这些人或甘冒奇险来到大唐,或者是被贩卖到了大唐,总之,他们已经到了这片土地之上,他们也看到了我们大唐的富庶,想要在这里落地生根寻找属于他们自己的命运的想头肯定是有的。只要有所求,我们就能针对这个下手。”“县尊想做什么?”虞书欣有些好奇。

    “把那些通译们找来。”郑端道:“我给这些人一次机会。”

    很快,七八个通译站到了郑端的面前。

    “这些矿工们,渴望成为我大唐的正式百姓吗?”郑端问道。

    一名通译拱了拱手道:“县尊,这还用问吗?一旦成了大唐的正式子民,这些人便有资格分到土地,有资格进入书院读书,有资格成为大唐的官员,享受到作为大唐子民的种种好处。他们朝思暮想呢!”

    “不错,所以他们才甘愿冒着极大的危险来从事开矿的工作,这些人不是不知道在矿山工作的危险性,但为了以后,或者说是为了他们将来的后代? 他们才愿意拼上性命来这里打拼五年? 要是死了? 也就罢了,要是活着,便能正式入藉大唐呢!”另一名通译道。

    “很好,你们去告诉这些矿工? 有一个机会摆在他们的面前。”郑端道:“我们吉首? 将会遭到一股实力不凡的匪徒的袭击? 我? 吉首县令郑端? 需要他们去为我战斗。他们不是有五年合约么?每杀死一个匪徒,合约减少一年,杀死五个匪徒? 五年合约便宣告完成。战事结束之后,他们将立即获得我吉首县的入藉资格? 成为我吉首子民,当然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我大唐子民? 到时候,他们愿意留在吉首也可,愿意去他地谋生也好,都随他们的意!”

    “县令说得是真的?”一名通译有些怀疑。“县尊,五年是朝廷的旨意,您可是许了空头诺言,战事结束之后,这些人只怕是会闹事的。”

    郑端冷哼一声,从怀里掏出来一张事先写好的布告,上面不但盖着吉首县令的大印,还盖着他郑端的私印,将这份布告扔给了其中一名通译:“有了这个,他们还会怀疑吗?”

    数名通译看了一遍布告上的内容,果然正如郑端所说,当下心中再无疑虑,兴奋地道:“我想,他们会高兴疯的,这些人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想要与匪徒们交手了!”

    “去办事吧!”郑端挥了挥手,几名通译却是兴冲冲地走了出去。

    虞书欣看着郑端,欲言又止。

    郑端却是明白他的意思,道:“虞掌柜,你在担心这些人一旦立功成了大唐子民之后,便不再为你劳作了,而你,再也很难找到这样一大批以极低的代价为你工作的人了是不是?”

    虞书欣干笑了几声,算是默认了郑端的话。

    对于丁晟来袭,虞书欣其实并不太担心,作为一条秋后的蚂蚱,这家伙肯定蹦哒不了几天,但这些被他弄到这里来的类似于奴隶的家伙,以后的确是再难寻到了。他有他的消息来源,隶属于大唐靖安军的海上缉私部队,已经开始了严查奴隶贩卖事宜,以后将不会再有这么便宜的家伙进来了。

    即便海外人还会源源不绝地来到大唐,但根据大唐刚刚颁布的法令,来的那些人,也绝不会是从事这种最低端的体力劳动的人。

    “放心吧,这件事,我也有考虑!”郑端道:“你虞掌柜是我吉首的金主,你的生意做不起来,我吉首的财政也好不起来,现在,我可还指望着你呢。”

    虞书欣一摊手道:“那战后,这些家伙们拿到了足够的军功,不愿意再为我劳作了,我该怎么办?另外寻人,不是寻不到,但工钱,可就忽啦一下涨上去了。我赚的钱少了,您收的税,可也就少了。”

    “首先,只要能扛过这一劫,即便赚得少些,但也有的赚,这一点,虞老板可要清楚。第二,人手会有的。”郑端冷哼道:“丁晟不是有五千人来袭击我们吗?只要打赢了,总是会抓到为数众多的俘虏的。”

    虞书欣眼皮子一跳:“您是说,用这些俘虏?”

    “为什么用不得?”郑端冷冷地道:“陛下立国之初,大量的战俘,罪囚不是都被发往各地进行最为繁重的体力劳动来赎清他们的罪过吗?最远的,还被发配到了西域了呢!现在如何,几年辛苦之后,他们不也是恢复了自由身了吗?此事过后,我会向大将军和钱总督上书,为你争取到足够的战俘。只要我们保住了吉首,保住了这两年来好不容易和成果,保住了城内的那些仓贮,这些战俘算什么?”

    虞书欣喜不自胜,两手一拍道:“县尊,既如此,我还想给这些家伙们另外下一个命令。”

    “你想干什么?”

    “我想鼓励他们抓活的。”虞书欣笑道:“每抓一个活的战俘,我另外赏赐他们一百文。”

    郑端怔了怔,摇头道:“你也忒小气了一些。”

    “没法子。我现在是钱哗哗的往外流,但却还没有进项,不能不紧着手过日子,等到了下半年,自然也就缓过来了。”虞书欣笑道。

    两人正自计较着,外面突然传来了雷鸣般的欢呼声,吃了一惊的两人走出大门外,却看见那些奴隶们,正在欢呼着,跳跃着,蹦跳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不已的表情。

    很显然,对于这些人来说,这是一条他们迅速摆脱困境的最好的办法。

    拿命来搏而已。

    在矿山挖矿,是在拿命来搏,而且还一搏就是五年,五年之中,说不准什么时候,一块崩落的石头就能要了他们的小命。但现在,不过是一场战斗而已,只要不死,他们就能瞬间完成身份的转换,成为这个最富庶的国度的正式的子民。

    这些人从海兴,从胶州湾一路过来,可是见识到了这个国度的庞大以及他的富裕。

    成为这个国度的一员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渴望。

    “瞧,士气可用!”郑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虞掌柜,你这里用来开山用的炸药,我全部都要。战后,自然会补偿你。”

    “所有人都归你了,这点子炸药算什么,而且这是正当的用途,等过了这一阵子,我再向矿务司申领,他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虞书欣笑道。用来开矿的炸药,由大唐矿务司掌控,审批是相当严格的,每年的用量,也是有着控制的。

    当郑端和虞书欣领着近两千人的矿工,扛着一根根的钢钎、锄头,铁锤等进入吉首县城的时候,在吉首县城却是引起了轰动。无他,只是因为这些人中,太多与大唐人面容迥异之人了,金头发的,褐色头发的,蓝眼睛的,白皮肤的,黑皮肤的,林林总总,对于湘西本地人而言,这一辈子,却是第一次看到。

    郑端找到了邹枫与王彪,道:“虞掌柜得在矿山之中已经筛选了一遍,里头有过从军经历的,居然有近三百人,这些人已经被挑出来了。”

    “有过从军经验?这是好事!”邹枫与王彪都是大喜,不管在哪里从过军,但当过兵的人打起仗来,绝对与菜鸟是两个样子的。“既然如此,我们倒可以按他们的藉贯和所说的语言来分配,这样交流起来,也不会有太多的困难。”

    “正该如此,每个通译也都配备在了每个队之中。”说到这里,郑端压低了声音:“这些人,可都是不怕死的。”

第一千三百二十五章:黄毛鬼

    “黄毛鬼又来啦!”伴随着惊恐的嚎叫之声,城门洞子里的丁氏士卒,惊呼一声,转身便向回跑。可是在他们的身后,还有着更多的士卒堵住了他们的去种,等他们再次转过身来的时候,那柄令人生畏的狼牙棒已经当头击了下来,卟哧一声,便如同一个个的西瓜被敲碎,红的白的喷得整个城门洞子两边墙壁之上到处都是。

    城内是主动打开城门的。

    在外面用撞木将整个大门撞得摇摇欲坠的时候,大门忽然便从内里打开了,守军冲了出来。为首的被丁氏士卒称为黄毛鬼的,是矿山的一个矿工,一个飘洋过海从欧罗巴来的彪形大汉。

    王彪在吉首,已经算是难得一见的高个了,俗称之中的八尺大汉用在王彪身上是再合适不过的了。普通来说,北方人的身高,比起南方人,要高出不少。但王彪往这个人身边一站,还足足矮了半个头。

    丁晟在确定花垣战役之中出现了梁晗的那支山地部队之后,终于是下达了攻击吉首的命令。这支神出鬼没的部队一直让他心存忌惮,不找到这支部队的踪迹,他是绝对没有信心去攻打吉首的。

    吉首的守军人数很清楚,五百正规军,五百靖安军。至于其它的那些青壮,丁晟不觉得他们能对自己构成威胁。

    上午的攻击,属于试探性的进攻。丁晟必须找到城池防守或者结构之上的弱点,战事看似激烈,实则都是浅尝辄止。

    丁晟很快便找到了吉首的弱点。

    在人员布置之上,邹枫与王彪看起来是滴水不漏的,合理分配了强军、弱军以及各类武器的搭配,机动部队随时可以支援任何一个点。但他们两人,终究还只是低阶军官,对于这种级别的会战,仍然缺乏足够的认识。

    他们参加过比这一次战斗更大的场面,但是,那个时候,他们只是作为一名参加者,一名冲锋在前的普通一员。

    但是这一次,他们却是指挥者。

    吉首的北城,存在着一个很致命的弱点,因为地势的原因,北城的城墙,比其它三面是要矮的。但在城内,却偏生感受不到这一点。

    丁晟立即便将攻击的主力集中到了北城。

    仅仅是一次强攻,冒着城上无数的手雷与猛火油弹的攻击,丁氏士卒就突上了城墙。

    但丁晟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时候杀出来了一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队伍。

    这支队伍便是湘西矿业的那支奴隶队伍。

    他们打开了城门,杀了出来,而冲在前面的,就是丁氏士卒嘴里的黄毛鬼,身高近两米的欧罗巴人维克。

    喊着谁也听不懂的话,维克挥舞的是挖矿时的大铁锤。他的狼牙棒是这一次城内才专门配给他的。

    这样一群悍不畏死的奴隶,一下子便打乱了整个战场的节奏。

    操着谁也听不懂的乱七八糟的各种语言嘶吼着加入战场的这些矿工,在维克的带领之下,杀进了密布于城下的丁氏士卒之中,瞬间便冲乱了丁氏的阵形。

    而维克的凶悍,更是让丁氏士卒胆战心惊。连接数名丁氏军官在维克的大锤之下? 都是一锤毙命之后? 刚刚因为突上城墙而爆发出来的兴奋劲儿,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来是真打不过,二来,也是吓着了。

    他们没有见过这种模样的人。

    这是出击? 是维克的第二次出击了。

    与第一次出击,他只是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裳不同,这一次,他身上有了甲胃。不管是郑端还是邹枫王彪,都是那种善于发现机会并且把握机会的人。当他们看到了维克的威力之后,立即便为这个杀器加了码。

    没有合适维克穿的甲胄,马上现制。把普通士兵板甲中间的束绦拆开,重新用皮带连接起来,便可以勉强护住他的身体要害了。没有合适的头盔,马上用牛皮缝制了一顶,外面镶嵌上铁片,大铁锤砸石头可以,砸人还是不太利索的,于是一大堆重武器摆在维克面前,由他自选。

    维克选了现在这柄让人望而生畏的狼牙棒。

    非但如此,邹枫还选了两名战争经验丰富的士卒,手持盾牌卫护在维克作用,他们的任务,就是防止有冷箭暗算维克。使维克能专心致志的杀敌。

    除了这些实质上的武装之外,在精神之上,郑端更是给予了维克他最想要的东西。

    大唐的户藉。

    在第一场战斗经束之后,当着所有这些番人矿工的面,郑端亲自拿来了吉首的户藉册,在上面添上了维克的名字,现在的维克,已经叫郑维克了。维克自己选择了与县尊同一个姓。

    与维克一齐入藉的还有随着维克出击并且斩获颇丰的另外七名矿工。他们都斩首五级以上,按照郑端早前的承诺,斩首五级以上,立即便能获得吉首的户藉。

    一共八名矿工,一场战斗之后,便得到了大唐的子民身份,从现在开始起,他们已经算是大唐人了。这让其他的矿工战斗的热情,顷刻之间便上升了好几个档次。特别是那些斩首三级四级的人,在他们看来,获得户藉,那已经轻而易举的一件事情了。当然,跟着维克出击却死在城外的那些矿工,已经不需要为这个事情操心了。

    总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一步登天,有人却下了地狱。

    但没有人埋怨,没有人退缩。对于这些人来说,这就是命,当他们远涉重洋来到大唐的时候,一切便已经注定了。

    这些人,在海兴港,胶州湾港周边都厮混了很长时间,对于具有大唐正式身份所带来的好处,大体还是清楚的。

    城门洞子周边的丁氏士卒转眼便被清空,两腿生风,跑得飞快,而跑得慢的,便全都变成了这些矿工的军功。

    在郑端,邹枫以及王彪的眼中,外面的都是些山匪。

    但在这些人的眼中,这些人却是他们未来美好生活的敲门砖。

    空气之中响起了啉啉之声,两名老兵齐齐跨步向前,举起大盾,同时大吼道:“蹲下!”

    维克也只能听懂这样个别的词语。

    但很显然,他是一个有着相当战斗经验的家伙,在听到吼声,看到两名老兵的动作的时候,他也适时地蹲了下来。

    两面盾牌之上如同被雨点打击着,劈劈啪啪响个不停,而在维克的周边,十好几个矿工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一名老兵抬头看了一眼,对面,数十名弩手在前,正在一边走,一边装填着弩机,而在他们的身后,则是密密麻麻的长枪兵,挺着长矛,整齐地向前推进。

    两人对视了一眼,这样的阵形,别说是郑维克了,便是郑天神,也无计可施,最大的可能,便是先被弩箭射几个眼儿,然后又被长枪兵给扎成筛子。

    “退!”老兵大声吼道。

    “退!”维克也操着他的母语大声吼着。

    维克身后的矿工开始后退。

    蹲着的老兵,从腰上摸出了两名手雷,另一人则是掏出了火折子,晃燃之后,点燃了引线。

    两枚手雷抛出去,伴随着巨大的声响以及腾起的烟雾,拖在最后面的三个人直起身子,撒腿便向后跑。

    维克身高腿长,几步便已经将两名老兵甩在了身后。

    而在此时,一名老兵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一条腿上,扎了一根弩箭,几乎没柄。郑维克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便又冲了回去。先是将手里的狼牙棒狠狠地向后砸去,然后又一弯腰,一只手捡起了盾牌,另一只手拖起了这名老兵的一条腿,再度撒丫子往城内跑。另一名老兵看着自己的同伴两手抱着头被郑维克拖着飞跑,楞了一下之后,将盾牌反扣在背上,尽量地挡在他们逃跑的道路之上。背后叮叮当当不绝于耳,不过他的运气不错,一直跑过城门洞子,也没有一支箭射中他。

    大门在他们身后轰然关上,一根又一根的杠子插上,然后又将海碗粗细的杠子一头顶着门,一头支在地上。

    城外,又响起了密集的手雷爆炸之声,那是城上在收拾那些长枪兵呢!

    虽然逃跑回来的姿态有些狼狈,但不管怎么说,丁氏的这一次进攻,又被他们成功地打退了。

    第一天,在无数人的煎熬之中,终于慢慢地过去了。

    “明天,明天要用火炮了!”灯光之下,王彪龇牙咧嘴地道。左手手臂之上挨了一刀,臂甲被一刀砍开了,刀锋入肉一分,算不得重伤,但那一下硬扛,却是让他的整个手臂都软软的提不起力气,很显然骨头筋脉受了不轻的伤。

    这一天里,城里的四门火炮没有开一炮。

    而这个决定,是郑端下来的。

    “吉首不应该有火炮的。”郑端当时就是这样分析的。“一旦火炮出现在了这里,以丁晟的精细,必然会察觉到异样,猜到我们早有准备。既然早有准备,怎么会没有后手呢?那他肯定会跑。这个人,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了,稍有不对,就会跑。要是他跑了,以后要逮到他,那就不容易了。所以至少第一天,我们是绝不能用火炮的。”

    郑端得这个分析,王彪与邹枫也是同意的。

    但战斗的残酷性,显然也超出了他们的预期,如果没有近两千矿工加入进来,吉首,现在已经守不住了。

    “明天,明天咱们再挡一会儿,实在不行,就开炮!”郑端身上也是血迹斑斑,作为县令,今天,他也是亲自上阵杀敌了的。

第一千三百二十六章:首战即终战

    仍然是北城。

    郑端来到了这里亲自上督战。

    郑维克四仰八叉地倒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身边一名军医,正在手忙脚乱地替他处理着身上大大小小的十数处伤口,有箭伤,伤伤,枪伤,还有被火灼烧过的焦痕,这家伙现在看起来,就是一个血人,像一头缺氧的鱼一般,张着大嘴不停地吸着气。

    从太阳从山巅巅上冒出小半个脸,到现在不过一个时辰,丁晟已经连续发起了三次强力突击,而郑维克已经连续出击了三次,对于他来说,整个人已经到了极限。

    城下,丁晟重整旗鼓,再次组织起人马发起了冲击。

    这一次,他倾尽了全力。

    他也看出来了,城里差不多也是山穷水尽了。

    最后致命一击,等这个时候,他已经足足等了一天半了。

    郑端拄着刀,站在城头,盔甲之上嘀嘀哒哒往下淌着血,躺在地上的郑维克很是有些崇拜地看着这位他最开始为的文职官员。杀起人来,似乎比他还要利索。绝不多用一点点力气,每一刀下去,刚刚好就让对方失去抵抗力。

    “上炮!”郑端喝道。

    藏兵洞中,两门沉重的炮车,被士兵们推了出来。旁观了一天半的炮车组的士兵早就已经迫不及待了。

    在橡胶正式进入应用阶段之后,因为产量的缘故,民间还很少看到这一类的产品,基本上都用在了军中。而炮车,也适时便出现了。

    炮组士兵们手脚麻利地将炮车固定好,装药,装弹,测距,然后炮长手执火把,拿眼看向郑端,等待着郑端下令,而其他的几个炮组成员立即捂住耳朵,蹲在了地上。

    “你们是行家,自行择机开炮,我要最大的战果!”郑端站在炮身一侧,平静地道。

    炮长大喜,这个长官很合他的胃口。

    毫不犹豫地,他将火把伸向了引线。

    滋啦啦的燃烧声。

    然后,犹如晴天霹雳,城头之上,一股浓浓的烟气升起,大团的火光从炮口喷出。躺在地上的郑维克,竟然是身不由己地弹动了几下? 只觉得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又全都崩裂了开来? 疼痛难忍? 不由得大声惨叫了起来。

    而一副胸有成竹的郑端,只觉得两个耳朵里嗡嗡作响,瞬息之间,只觉得喧嚣的战场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弥漫的烟雾之中? 左右两边的人嘴唇一张一合? 他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郑端努力地让自己崩崩乱跳的心平缓下来? 也不再去看周围那些士卒们惊骇的面孔? 尽力地让自己做到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姿态,向前一步,双手扶在城垛之上? 睁大眼睛向下看去。

    耳边再一次传来了炮车吼叫开炮的声音,这一次郑端立即向旁边横移了数步? 并且用双手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又是一声巨响,城墙再一次地颤抖起来。

    城下? 蜂涌而至的丁氏兵马,在连续的两枚开花弹的袭击之下,已经是炸了锅。炮弹落地的中心点,丈余范围之内的人被一扫而空。

    残肢断臂四处飞舞,而更恐怖的则是那些被弹片波及而受伤的人,哀嚎着,惨叫着,翻滚着,却又一时不得死。

    郑维克努力地爬了起来,像一个僵尸一般地移到了火炮的边上,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乌黑麻齐的家伙,炮长瞟了他一眼,有些惊讶于这个家伙与自己不同的肤色、毛发,但再看一眼这家伙身上的累累伤痕,反而是肃然起敬了。

    这些炮组的士兵们,都来自长安,对于这些黄毛的,金毛的,白皮肤的,黑皮肤的,早就见怪不怪了,相对于本地人来说,他们是属于见多识广的那批人。

    毕竟,首都圈子,现在可是整个世界的核心。

    随着北城的炮声响起,东城和西城两个方向之上,另外两门炮,也响了起来。

    随着第一声火炮声响起,一直在不远处督战的丁晟,眼睛便猛然睁大了。他一跃而起,冲到了前方,看着远处巍然而立的吉首城。

    经过一天半激战的吉首城,已经显得破破烂烂了,城门楼子被城外的简易投石器早就给砸乱了,城内处处都是青烟袅袅,城墙破损处处可见,似乎随时,他都能拿下这座城市,获取他想要的粮食以及其它一些急需的物资。

    但炮声,却把丁晟将从即将得手的欣喜之中的震醒了过来。

    吉首为什么会有火炮?

    这里不该有的。

    小小的吉首,为什么配备了在唐军陆军之中极其罕见的火炮?是因为吉首特别重要吗?肯定不是。

    结论只有一个,唐军知道他要到这里来,所以在这里特别加强了防范。

    一念及此,丁晟毛骨悚然。

    “传令全军,马上退下来,准备撤军!”他厉声道。

    “少帅,再加把劲儿,我们就可以拿下吉首了。”一名浑身战火气息的老将,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汗,嘶声道:“别看他们有火炮,但也就是动静儿大,吓人罢了,整整的威胁还不如他们的手雷呢!只要突到火炮死角之中,他们就毫无用处。我们就要得手了。”

    丁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现在我们该考虑的不是得手不得手的问题,而是能不能走脱的问题。就算拿下了吉首,我们带得走这些物资吗?而拿不走物资,我们要吉首又有何用,将这里的人杀干净了泄愤?”

    老将一呆。

    “周围没有唐军援军!”

    “一天半了,我们已经一天半与外界没有联系了。我们不知道唐军另外有什么部署,别忘了他们的山地特别部队!”丁晟咽了一口唾沫:“撤退,我们走。”

    太阳西斜的时候,气势汹汹而来的丁氏部众,抛下了他们临时制作的云梯,楼车,简易投石机,仓惶而去。

    刚刚还岌岌可危的吉首,瞬息之间转危为安。

    一队队的斥候派出去,在天黑之前确认这些人并没有搞什么回马枪而是正在远离的时候,整个吉首,一下子沸腾了起来。

    短短的一天半,对于吉首人来说,却像是经历了一辈子那样漫长。

    “县尊,现在对手军心已溃,正是我们乘胜追击的好机会!”邹枫与王彪热切地看着郑端,道。“趁机扩大战果,要是运气好的话,指不定还能逮几个大人物。”

    “这是梁晗梁将军的事情!”郑端一口否决:“邹校尉,虽然你不属地方管辖,但你是地方驻军,有责任也有义务以地方安危为重。我希望在这个时候,你不要离开吉首,敌人虽然走了,但接下来我们还有许多的善后事情要做,而这些,离不开军队的协助。”

    邹枫虽然有些失望,但也知道郑端说得是正理,而且如果没有地方上的支持,没有王彪的靖安军的协助,单靠他麾下的这几百人,是很难对对方形成威胁的,搞不安偷鸡不成蚀把米。而且这一天半的战斗,他麾下五百人,死伤超过了百人,靖安军损失要更重一些,面对着实力仍然强劲的丁氏部众,也的确没有什么太大的把握,那怕是去摸鱼儿,也是有着相当危险的。邹枫所仗的,不过是梁晗所部的山地特种部队肯定会对撤离之中的丁晟所部展开打击,他可以去混水摸鱼。既然郑端不同意,那也就算了。

    “不过咱们可以鼓励那些矿工去。”看着邹枫失望的面孔,郑端道:“这一次还有不少人没有捞到足够的军功,很是失望,他们可以去,不过这一次我是要活的。抓一个活的,便可以入我吉首户藉了。”

    王彪点头道:“好,我马上去安排!愿意去的,给他们证明,武器,以小队为单位出发。”

    战斗结束了,这些矿工又一时还不能返回矿区,需要时间来安置,这个时候,激励他们出去再奋斗一把,是最为保险的办法。至于这些人出去之后,能不能立下功勋回来,郑端并不在意。真拿到了功勋,他保证兑现承诺,要是死了,这些人在大唐无亲无故的,连抚恤费都省下了。

    总体上来说,郑端在内心深处,还并没有认可这些人就是大唐子民,所以也并不心疼。

    吉首,在忙碌却又喜悦的心情之中,开始了一系列的善后工作,而在大山深处,丁晟则遭遇到了梁晗所属山地部队的不停的打击。

    士气溃散的丁晟所部,已经不可遏制地从个人的脱逃,到三五人得溜掉,再最后,已经是成建制地甩开了他们的主帅。

    因为他们突然意识到,此时如果还跟着丁晟这位主帅,只会被唐军死死地咬着不放。

    这些脱逃的丁氏士卒,最终倒是有不少人便宜了那些满怀憧憬出来抓俘虏的矿工们,以十人为一个小队,他们在丛林之中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为了一个大唐户藉而拼搏着。

    而就在丁晟还在丛林之中与梁晗斗智斗勇的时候,花垣战事,也发生了极大地转折。石壮调集的主力部队,从陆路和水路两地集结,截断了丁氏主力部队的后路,将他们围困在了花垣县。

    四面八围,中间开花。

    丁晟的这最终一搏,还是将自己彻底地送上了绝路。

第一千三百二十七章:捷报

    春耕,夏耘,秋收,冬藏。

    中华数千年历史,历来都重视农耕,讲究一个四者不失,五谷不绝。

    现在的大唐,虽然在赋税之上,对于全国农夫的依靠已经逐年下降,重心偏向了工商业,但是毫无疑问,她还是一个以农业为主的帝国。全国的农夫,依然占得了百姓人口构成的绝大部分。

    稳定农业政策,开垦更多的土地,种植更多的粮食,还是朝廷的一个是最基本的国策。

    春耕之礼,亲蚕之礼,是作为帝国皇帝皇后必须履行的一项义务。

    在选定了良辰吉日之后,李泽先是率领文武百官祭拜了先农神,然后再率领着所有人浩浩荡汇地抵达了司农司在长安县的实验农庄,举行春耕之礼。

    哪怕是李泽这样的人,对于这样的仪式,也是显得无比庄重的。无他,只有每年的粮食丰收了,能喂饱所有人的肚子了,这个帝国,才会有继续向前开拓发展的动力。

    这是基础。

    而作为帝国的最高统治者,鼓励农耕,是他必须要完成的事情。

    即便在北方诸如武邑、海兴、德州等工商业高度发达的地方,农业仍然是不可放弃的。那些分下去的土地想要更改用途,审批程序极其严苛,上好的耕地,很难得到官府的批准被挪作他用。

    商业气氛浓厚,大量的人开始从事工商业,必然会导致土地无人耕种,所以朝廷又规定了土地一旦被抛荒一年,则会征收当年该地平均亩产的全部为惩罚性税收,抛荒两年,则是两倍,抛荒三年,则该土地将会被收归国有。

    而在这些地方又恰恰是大唐帝国人烟最为稠密的地方,耕地,几乎已经分无可分了。所以即便很多人已经完全不在依靠土地的出产来生活,但却仍然不敢抛荒土地。哪怕是洒下种子然后望天收,那也得去耕种的。一旦被收归国有之后,再想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那就千难万难了。

    当然,如果你有门路,能够改变这块土地的本来用途,那也是你的本事。

    很少穿上皇帝全套服饰的李泽,今天算是被礼部折腾了一个痛快,光是衣服就换了好几套,在经过一系列繁琐复杂的流程之后,他终于换上了一身让他感到舒服一些的简易服装下了田。一头温顺的老牛被套在了犁铧之上,正在等着他这位皇帝来推上一个来回。

    亲卫统领李澎牵着牛首,李泽扶着犁,伴随着充任司仪的文化教育委员会主席章回的唱诺,李澎牵着牛缓缓前行。

    锋利的犁铧钻进土地,黝黑的泥土像波浪一般地向着两边分开,李泽扶犁,稳稳前行。

    四周,文武百官以及被邀请来的乡老们一齐高声欢呼着。

    李泽没有去听章回那唱歌一般的吟诵之声,而是将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了眼前的犁铧之上,看着土浪翻滚,看着有蚯蚓从土地之中被耕将出来又努力地将自己钻到黑土地中去,看到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子在跳跃,这是生命的乐章,也是在播种下希望。

    兴华二年,算不是很顺利的一年。

    虽然在这一年之中,收复了整个青藏,灭亡了吐蕃帝国。

    但在这一年之中,他也遭遇到了湘潭株州之败。

    更让他刻苦铭心的,是遍布了半个帝国的旱灾涝灾。

    不论一个国家发展到了什么地步,在大自然无以伦比的威力面前,仍然显得是那么渺小而不堪一击。

    而想要在这样的自然灾难面前,拥有一些自保的力量,那就必须要使得国家更加的富足,只有那样,才会有更加充裕的伫备来应对灾难。

    当然,基础工程的建设也是必不可少的。

    道路,水利这些设施还要不断地加强。虽然这些年来,大唐从来没有放松过这方面的建设,但在李泽看来,仍然不值一提。建设这些东西所需要的海量的资金仍然是拦在所有人面前的一道很难逾越的障碍。

    一来一回,李泽算是完成了他这一次春耕的所有仪式,他微笑着走上了田埂。而早就候在一边的徐想,笑容满面的跃到了田里,现在,轮到他了。

    不仅是徐想,今日,数大委员会的主席,作为整个大唐帝国的统治核心层,都要亲自扶犁。

    就在徐想刚刚犁了一半的时候,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响了起来。

    众人愕然回望,只见不远处的驰道之上,一名背插红旗的信使正在向着这里接近,而数名宫廷侍卫已经迎了上去。

    报捷的信使,也只有报捷的信使,才有可能骑着马出现在皇帝的视野之中。

    报捷,对于大唐的普通百姓来说,是一件已经司空见惯的事情。这两年来,这种背插红旗的报捷信使已经越来越少见了。

    不是因为打了败仗,而是因为大唐的敌人已经越来越少了。除了南方的那几个还在附隅顽抗之外,放眼天下,大唐竟然是找不到一个有份量的对手了。

    “应当是湘西。”作为军事委员会委员的李存忠,移步到了李泽跟前,小声禀告道。“前一段时间,石壮行为军事委员会,说是准备要解决湘西问题,看起来是有结果了。”

    李泽点了点头,如今,除了湘西那边,其它的地方都还在对峙之中,并没有暴发大规模的战役,这个时候有捷报传来,也就是湘西石壮了。那份折子李泽看过,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结果。

    军事委员会对于下面兵团的具体作战方案是不管的。相应来说,军事委员会只是决定打不打,打哪里,至于怎么打,那是下面兵团自己需要解决的事情。

    大红的捷报被呈送到了李泽手中。

    果然,是石壮与湖南行省总督钱彪的联名报捷奏折。

    湘西定。

    数万盘踞在湘西大山之中的山匪,包括丁氏两万作军队,在这一次的战役之中,灰飞烟灭,主力不是被歼灭,就是被俘虏,剩下的逃窜的少股人马,梁晗所部正在进行着最后的清扫。由于在这一战之中,几乎所有的那些本地部族的首脑人物,都在花垣被一网打尽,可以预见的是,湘西匪患,将要就此终结了。

    “可怜!”看了附在捷报之后的一些具体事宜的折子,李泽不由得连连摆头,丁晟,也算是名门世家,在这个世界之上也算是数得着名号的人物了,最后的结局,却是有些惨。

    被梁晗一路追击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最后跟在他身边的人,也开始了抛弃他而逐渐逃散,当最后的几个忠心卫士也为了掩护他而战死之后,孤家寡人的他,在大山深处便成了孤家寡人。

    而离开了属下,缺乏最基本的生存技巧的丁晟,在崇山峻岭之中立时便成为了最悲摧的一个人。

    梁晗找到他的时候,他浑身**地躺在一株树下,被一层浮叶掩盖着,整个人都奄奄一息。而他之所以落到这个境地,是因为他生病了,而在他生病的时候,很不巧的他碰上了几个流落在山上的本地人。

    这些人可认不得丁晟是谁,只看丁晟那一身甲胃以及衣服佩饰能值不少钱,当下便将丁晟剥成了一只白皮猪,他们最后的善心,就是没有当场将丁晟杀死而是将他交给了大山自己来解决。

    这些本地人,将丁晟的东西拿到集市之上去换东西的时候,立刻便惊动了官府和军队。

    梁晗亲自带队找到丁晟的时候,此人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随军医师用尽了办法,也没有将这个名门之后救回来。

    丁晟最终还是被就地葬在了这片大山之中,梁晗替此人立了一个石碑,也算是对这个人最后的一点纪念,同时也是对其他人的一个警示。与大唐作对者,最终的下场,必然会无比的悲惨。

    “石壮在折子中所奏的善后,抚恤及接下来的军略,你们先讨论着。钱彪的折子所奏的关于湘西接下来的治理事宜,交给徐想。”李泽将折子递给了身边的李存忠,想了想又道:“石壮所提到的那个番人叫什么郑维克的有点意思,此人是漂洋过海到我们大唐来的,又以一个矿工的身份在这一场大战之中立了大功,吉首的那个县令已经给予了他户藉,带他上京来给我瞧一瞧,这个人,倒是可以竖为一个榜样,让那些如今在大唐生活的那些番人们看一看,只要立下功勋,我大唐是不吝于赏赐的。”

    “遵命,陛下!”李存忠接过折子,躬身道。

    又一个敌人倒下了。

    兴华三年,开了一个好头呐!李泽转身,看向了南方,江西,福建这两个地方,也该解决了。

    江西只剩下一隅还掌握在钱氏手中,而福建之事,朝廷已经暗中经营了数年之久,也该开花结果了。

    黔中一直三心二意,在南方联盟之中属于一个心不在焉的角色,拿下了湘西之后,石壮的大军可就要直面他们了,倒是要看看,接下来他们准备怎么做。

    益州不用多说,除了来硬的,基本上没有别的法子,但朱友贞是茅坑里的石头,他下面的人可不见得是。

    就像剥洋葱一样,长安现在正在一层一层地剥去南方联盟的外皮。

第一千三百二十八章:猜忌

    湘西被石壮一举平定,包括丁晟在内的诸多本地部族、盘踞山中多年的悍匪,被一鼓成擒。丁晟死得无声无息,大唐周报只是对外说丁晟在兵败之后逃亡山中,被大唐山地部队追剿,最终兵败身亡,算是替他遮了一下羞。而其他那些被抓住的将领、头目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长安特地从刑部调取了大批的人手过去,由淳于越亲自带队,再配上了内卫人手,也不知用上了一些什么办法,居然搜集了无数这些人过去所犯下的累累罪行,而且证人证词全都弄得妥妥当当,可谓是铁证如山。

    然后这些来自长安的刑部的官员们,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开始了公开地审判。

    这是大唐刑律第一次在湘西这个地区发挥出他真正该发挥出来的作用。

    随着一颗颗的人头落地,鲜血喷溅当中,大唐律法的威严,也在这一片地区真正地树立了起来。

    原本威震这一地区的家族,头人们灰飞烟灭,也彻底打破了这里禁锢多年的权力体系,以姓氏、部族为主的体系被摧毁,县、乡、村(寨)自上而下的全新的一套管理体系开始了正常的运转。

    朝廷先让这一地区的人见识到了什么是战争,再用律法让大家明白了什么是服从,连着几大棒子,彻底地让这一地区的人老实了下来,接下来,自然就是老套路了。开始喂蜜枣了,以吉首为代表的这一地区,在各方的大力支持之下,开始了大力地发展经济。

    淳于越临走之时,在丁晟部众最后的盘踞地凤凰县城之外,用数块高达丈余的大石碑,将大唐刑律镌刻在了其上。

    这,也成为了大唐真正将这块一直游离于官府统治之外的地方,真正地纳入到了体系之内。

    大唐,不容许有法外之地。

    湘西丁晟的覆灭,让南方联盟本来就已经不太稳定的这个松散组织,更加地摇摇欲坠。

    而此时,在西南,刚刚视察完前线部队的益州大将田满堂带着满身的疲惫,带着一队亲兵,回到了夷陵城。

    朱友贞盘踞益州,以益州为腹心老巢,同时,也伸出了两支大钳,一支是位于汉中、襄阳之地的由曹彬统率的大军,另一支,便是驻扎夷陵,威胁荆州等地的田满堂所部。

    这两支大军,各有五万部众。

    大唐想要进攻益州,便必须得先剪除得掉这两支部队之中的一支。

    当然,对于长安方面来说,汉中、襄阳是他们必在要拿下的重中之重,而夷陵的田满堂,则要次之了。

    这是因为田满堂这一路,遍布崇山峻岭,陆上军队想要从这一路打进去,是困难重重的。即便是走水路,湍急的水流和一个又一个的狭口,也让所有人望而生畏。

    从战略上来讲的话,长安方面不可能将夷陵田满堂方向作为进攻的重点方向,倒是要随时提防田满堂有可能提军出夷陵,进攻荆南。

    所以大唐在荆南,亦是驻有重兵。闵柔所率领的原左领军卫,现在便驻扎在枝江。

    左领军卫原本编制三万人,在整编了原荆南军队之后,一度曾达到了近五万人。随着这一轮的裁军浪潮,左领军队大幅度地裁减了两万人,使得整支部队缩编到了二万出头,现在闵柔抽部,整个儿地编入到了第三兵团,而闵柔也是第三兵团的副长官,地位仅在石壮之下。

    闵柔的驻地,选在了枝江,与夷陵城,算是咫尺之遥。

    两军在这一地区,时不时地便有小股部队的磨擦,小规模的战斗,时不时地就会发生。

    郑文昌的水师,自汉水进入长江之后,一路也来到了荆州,双主的水师在长江之上经过了数次战斗,大唐水师获得了全胜,使得益州水师,龟缩进了夷陵城的港口之内,轻易再也不敢出港。

    但郑文昌也无法更进一步。

    因为横亘于长江之的峡口以及湍急无比的水流,成为了他上溯的最大阻力。田满堂在长江最狭窄的地方两岸,设置了多个投石机打击阵地,将长江峡口完全封闭,想要通过这一区域,几乎成为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战争的重心,又再次回到了陆地之上,不摧毁田满堂部的陆上主力,水师也无法大规模地进入长江上游。

    但是很诡异的是,双方的商人,却还能通过这条黄金水道,保持着源源不绝的商业往来。双方的军队,虽然会对这些商船进行例行的检查,收取必须的赋税,但却从来不曾截断过这条水道。要知道,只要这对峙的双方有一方不愿意,便能轻而易举地将这条商道给彻底截断。

    而这种状况,是从去年开始的。

    这种吊诡的情形,自然是将田满堂放在了火上烤。

    而田满堂却又无可奈何,因为他不这样做,他会死得更快。

    这一切,始于大唐兴华元年,田满堂率部进驻夷陵,开始威胁荆州地区一年之后。

    一股妖风不知从哪里吹起,在益州之地肆虐开来。

    谣言的内容,自然是有关田满堂的。称田满堂因为不满朱友贞杀了他二哥朱友珪抢夺了益州,虽然在形势所迫之下不得不降服,但在取得了朱友贞的信任独自领兵外镇之后,便起了贰心。

    最初,双方自然是都不在意的。

    不管是朱友贞还是田满堂,都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不过是大唐方面拙劣的离间之计,为此,朱友贞还特地给田满堂写了信,并加官晋爵,以示对田满堂的绝对信任。而田满堂为了回报,也是亲自率兵出荆南,与闵柔很是干了几架,双方谁都没有占到多少便宜。

    因为这种仗,对于田满堂而言,本身就是一种表忠心的举动,他并没有真正夺取荆州的野心。田满堂很清楚,以自己的实力,守住夷陵这个军要要地,确保益州在这个方向上的军事安全,已是上上大吉了,是以他的重心,从来都是在防御之上。

    而闵柔率领的唐军,却不知是出于什么理由,与田满堂的这几仗,似乎也不过是在应付而已,双方的这些战斗,在真正的军事上的行家看来,更像是在过家家,或者说是更像在演一场戏给某些人看一样。

    田满堂恐怕怎么也没有想到,正是他的这几次表忠心的出击,让益州对他真正地起了疑心。

    而从那以后,明面上的谣言在官面上的严厉禁止之下,的确是没有了。但私下里,却愈传愈盛。

    谣言止于智者。

    但智者,并不是时时都有的。

    智者,也有可能在天长日久的浸染之下,慢慢地变得不那么自信起来。

    朱友贞,就是其中之一。

    而是赫仁统率的殿前司,拿到了越来越多的田满堂对益州不满,对益州不利的一些事情的证据之后,这种疑虑便一点点的加深了。

    郝仁的手法很巧妙,他搜罗到的这些东西,表面上看起来,都不是直接针对着田满堂的,但有些事情不能深究,一深究,抽丝剥茧,内里的真相便慢慢地浮出水面,然后一点点的都指向田满堂。

    朱友贞的信心动摇了,哪怕盛仲怀拍着胸脯保证田满堂绝对没有问题。

    于是,支应田满堂所部的军需,慢慢地在减少,军饷,慢慢地在拖欠。

    田满堂大军所控制下的地盘不小,但却全部都是山区,出产有限,人丁有限,根本就无法自己供应数万大军所需。

    田满堂的日子便一天比一天地难过起来。

    作为一位大将军,如果不能让麾下吃饱饭,不能让部下领到饷,那离众叛亲离还会远吗?

    也就是在这样的状况之下,一位勇敢的走私商人,带着一船货物顺流而下,直奔了荆州。他卖掉了船上的货物,带回来了一整船的粮食。

    而粮食,是田满堂现在正需要的。所以他明知道这里面肯定是有些问题的,但还是不得不咬着牙吃下了这船粮食。

    从那以后,这种几乎是明面上的走私,便开始了。

    而很多在这条河道之上跑的走私船,很多便是由田满堂的大军自己掌控的。

    再往后来,益州的很多人,也加入到了这条走私线路之中。而这条商路,也成了益州货物走出益州的唯一的通道。

    田满堂的军饷,粮食危机是暂时解除了,他能收这些船只的重税,也能通过这些走私买到粮食,但他要怎么跟益州朱友贞解释这件事情的诡异之处呢?

    他无法解释。

    他只能跟自己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可是这,也只能是安慰他自己而已。

    益州给他派来了副将,他知道这是来分他的权的,来监视他的,他忍下了。副将一到,便开始四处拉拢麾下将领,他忍下了。

    他只是想通过这些事情告诉朱友贞,我真的没有背叛你。我现在的这些举动,都是因为你瞎猜忌的缘故,数万大军呢,要是吃不饱,穿不暖,拿不到军饷,那是会出大事情的。

    从去年年中的时候,益州方向招田满堂回益州述职。

    他称病没敢去。

    他很清楚地知道,在现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如果自己真去了,只怕就再也回不来了。

第一千三百二十九章:跳坑

    这就像是一个恶性循环。

    田满堂愈是不敢回去,益州便愈是对他猜忌更甚。于是一项项针对田满堂的一些手段,便应运而生,而这些手段,让田满堂更加的恐惧。

    但田满堂不是小人物。

    他是镇守一方的重臣,麾下数万大军。更重要的是,他本身便是益州人,是旧益州的代表人物,身后有着强大的益州本土利益集团。虽然在朱友贞进入益州之后,益州旧的利益集团,遭受了一波又一波的打击,但千年老树,盘根错节,又岂是说扫荡干净便能扫荡干净的?真要扫荡干净了,朱友贞只怕也要成为一个光杆司令。

    但明的不行,不代表暗的也不行。

    夷陵城之中,自去年年末以来,便开始出现了许多身份很暖昧的人物。这些人利用各种身份进入到了夷陵城。

    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不得不引起田满堂的警觉。

    夷陵城,作为西进益州的一个重要节点,原本就是一个较为繁华的热市城市,而现在又因为长江水道成为了益州货物进出的唯一通道,这里就更加地热闹了起来。来来往往的人,身份背景本身就极为复杂。

    这让田满堂每次出行,都会带着浩浩荡荡的护卫。

    这一次的视察军队,也是田满堂紧抓军权的一次重要的活动。

    鉴于益州方面的咄咄逼人,田满堂觉得自己有必要做出反击。至少现在他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军队握在自己的手中,那就没有什么大问题。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误会都是会冰消瓦解的,日久见人心,路遥知马力嘛!更何况,在益州方面,盛仲怀还是一力支持自己,相信自己的。这个人对于朱友贞影响力巨大,相信他会帮着自己解决掉问题的。

    田满堂真的觉得有些心力交瘁了。

    刚刚跨进夷陵城关关门,阴影之中,却是突然闪现出来一个人。

    “大将军!”

    田满堂一怔勒马,看着对方:“田宇,你怎么在这里?”

    田宇是田满堂的贴身仆从,专门负责替田满堂处理家中事务以及负责田氏财产生意的人手,深得田满堂的信任。

    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紧急的事情,他怎么会守在这里等着自己回来?

    “大将军!”田宇咽了一口唾沫,压低了声音,道:“夫人,还有公子,小姐们都到了夷陵城了。”

    田满堂身子在马上一阵摇晃,显些儿被这个消息惊得掉下马来。

    他的家眷,全都在益州,这是益州方面对他的羁绊,也是他向益州方面表示自己忠心的一个方式,为什么他们会突然来到益州城?

    震惊过后,田满堂却又惊喜起来。家眷能从益州来到夷陵城,这是梁王对自己的忠心表示的肯定啊,发还家眷,以示信任,梁王果然还是那个雄才大略的梁王啊,绝不会因为那些宵小的离间之策而中了对方的奸计。如此一来,萦绕着夷陵与益州两者头上的雾霾可以说是一扫而空了。

    “是益州那位护送夫人他们过来的?”田满堂喜滋滋儿地问道。

    田宇眼神之中充满了忧虑,没有说话,却是摇了摇头。

    田满堂心中一沉,立即打马向着自家方向奔去。

    田满堂的正妻周氏、妾室冯氏以及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都坐在大堂之中,看到田满堂大步而入,立时便站了起来。最大的儿子已经年满二十,最小的那一个,却还只有三岁,被妾室冯氏牵着手,一起迎了上来跟田满堂见礼。

    田满堂眼睛一扫,看着大堂之内几个简单的包裹,在想到在院子里,也没有看到大量的行礼,心中已是暗叫不好。

    “你们是怎么来的?”看向正妻周氏,田满堂问道。

    此刻他的心中,充满了不解与迷惑,他相信,在益州,自己的家宅必然是被密切监视着的,别说赴夷陵,便是想要出城散一散心,只怕也有大批的殿前司人员跟随,郝仁那个狗杂种,可是一条咬人的好狗。

    周氏他们要来夷陵,田满堂认为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朱友贞放他们过来。而如果是朱友贞放他们过来的话,必然是要大张旗鼓以宣示他对于田满堂的信任和恩宠的。

    可他现在怎么看,周氏一行人,都不像是光明正大过来的。一行人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憔悴之色。

    听了田满堂的问话,周氏略显诧异:“不是大郎你派了人回去专程接我们过来的吗?”

    “什么?”田满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派了人去?”

    “对呀!还有大郎你的亲笔信以及私印!”周氏回头看向大儿子,大儿子立即回身从一个小包裹之中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了田满堂。“您在信中说,梁王对你已是极端不信任,有可能要对你下手,所以为防万一,先接我们闻开益州到夷陵来。”

    田满堂打开信件,只看了一眼,便觉得一阵阵的天旋地转,字迹与自己一模一样,乍一看,可不就是自己写的吗?盖在信末尾的私印更是知道的人绝少。但现在,却就是有人堂而皇之地伪造了这样一封信件去骗了自己的家眷来夷陵。

    “大郎,是出了什么事吗?”看着丈夫的脸色不对,周氏上前一步,扶住了田满堂,有些担心地问道。

    心情沉重地田满堂摆了摆手,走了几步,坐了下来,对跟在身后的田宇道:“先去安排他们都住下来,一路上都累了,先歇着吧,大娘子和满儿留下来。”

    田宇带着一票人离开,屋子里便只剩下了正妻周氏以及长子田满。

    “大郎,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周氏低声问道。

    “你们是怎么过来的?”事已至此,田满堂反而平静了下来,木已成舟,生米做成了熟饭,还能怎么样呢?不过他的心里倒是充满了好奇,要知道郝仁的的确确是一个狠角色,周氏一介妇人,长子田满也不过是一介书生,他们到底是怎么从殿前司的重重监视之下逃出来的?出来一两个倒也不稀奇,但举家出逃,一个不少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即便是对于田满堂这样的人来说,也是有些不可思议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大郎你派去的那几个人安排的。妾身啥也不懂,反正主是听他们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只不过一路之上的确是不大太平。”周氏低声道:“妾身是觉得有些问题。”

    长子田满道:“父亲,在上船的时候,好像是有冲突的,然后船行半天之后,又出现了一些事情,距离我们不远的一艘船却突然被另外的一艘商船给撞了,不少人落水。我本想让船家停船去救,但那船主却是不闻不问,也不理会儿子,竟然是跑了,事后我还痛斥了那船家一顿,说他见死不救呢!现在想来......”

    田满堂长叹了一声。

    现在他可以想象得到,看似一片平静的这趟行程,暗底里只怕是风起云涌,惊心动魄的,只不过操纵这件事情的人太过于厉害,所有的安排滴水不漏,竟然让自己的家人一点儿都没有被惊动地便被送到了夷陵。

    放眼天下,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人又有几个?有这等实力的组织又有几个?能让郝仁这种凶人,大大地吃一个瘪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那个安排你们离开益州的人呢,我要见见他!”田满堂道。

    周氏道:“把我们送到夷陵下船之后,那个人就先行离开了。”

    “没有留下什么话吗?”田满堂不相信这个人屁都不放一个,做下这等大事之后,就深藏功于名扬长而去。

    “父亲,儿子与他交谈了几句,也邀了他来家中见父亲,但那人说,接下来几天,您肯定会忙得很,他就不来打搅了,等您把这些事情处理好了之后,他再来拜访!”田满道。

    田满堂垂首半晌,面色苦涩,缓缓摇头,在周氏与田满有些担心的目光之中,他却又突然抬起头来:“是啊,是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而且是十万火急的马上要处理。”

    说完了这句话,他猛地站了起来,对周氏道:“家里的事情,大娘子看着安排吧,有什么事需要安排的就找田宇,回头我派一队亲卫回来听从调遣,在我回来之前,大家都不要出门了。”

    “父亲,是出了什么大事吗?”田满小心翼翼地问道。

    田满堂看了一眼儿子,道:“不错,是出了大事,天大的事情,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某家自然会去处理好的。别人挖了一个大坑,逼得我不得不跳进去。”

    “是有人要害父亲?”田满惊问道。

    “害我?也差不多吧!”田满堂苦笑一声道:“不过这个人在坑里还放了一副梯子,现在我没得法子了,只能顺着他放的梯子往上爬了。”

    田满堂转身出门,翻身上马,呼啸着一路直奔军营。

    这一晚上的夷陵城,是喧嚣而且极其热闹的。大批的军队从军营里开了出来,封锁了城门,码头,所有人都被勒令不得离开房门半步。

    随后,大搜捕开始了。

第一千三百三十章:我就是你要等的人

    江水轻轻地拍打着船壁,船身也跟着微微地晃动,夷陵码头之上,大大小小地停了数十条船只,其中一大半,倒是两边往来在此歇脚、接受检查然后上税的船只。

    高象升便半躺在其中一艘之内,面前摆着一个小茶几,几上放着一碟烩香豆,一碟煎鱼,小盅里倒满了酒,捏起来,滋啦一声,便喝了一个干净,放下杯子,捻起一颗豆子丢在嘴里,嚼得有滋有味。

    灯光之下,他的那张狰狞的脸庞,也显得柔和了许多。

    对面,坐着一个人,脸上表情却是有些郑重,直勾勾地看着高象升,一言不发。

    “喂,我说你不要板着一张死人脸好不好?就算你是陛下的贴身侍卫,可高某人也是堂堂的情报委员会的副主席呢!”高象升又伸手到碟子里去摸豆子,看着对面那人有些扭曲的脸,半开玩笑地道。

    王超绷着一张脸,沉声道:“原来高副主席还知道自己的身份呢!你悄没声的便离开了长安,可知道长安闹得鸡飞狗跳吗?陛下为此龙颜大怒,直接掀了桌子知道不知道?”

    “我给陛下留了书的。”高象升嘿嘿笑着。

    “是啊,留了书的,三天之后才递上来,这个时候,便是长了一双翅膀,也追不上你高副主席的脚步的了。”王超冷冷地道。

    高象升又得意地笑了起来。

    “你还挺高兴的啊!”

    “这一次真不是有意要违逆陛下的意思。”高象升道:“委实是这一次的事情,情况太过于复杂,如果出了一丝丝的差错,不免功亏一篑,为了这件事,我们筹划了两年功夫,不知有多少人是冒了大险的,我怎么能让这些人的心血汗水付之东流呢?”

    王超默然。

    说实话,对地高象升这样的人,他是满心佩服的,不过他是代表皇帝陛下来问罪的,也就只能继续绷着一张脸。

    正如高象升所说,要从益州将田满堂的家眷丝毫不损地弄出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中间有一个环节出了问题,事情都垮了。

    “更重要的是,田满堂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我亲自出现给他作出保证,他不免还会踌躇的,他可不仅仅是这五万益州军的大将军,他同时还代表着益州相当一部人呢,他一旦宣布归顺朝廷,对于益州的打击,那才是当胸一拳,保管朱友贞与盛仲怀头昏眼花。此人一旦归顺,则阻拦我们水师长驱直入的,可就只有这滔滔的江水和沿途的险滩了。”高象升接着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您确定田满堂一定会投奔我们吗?”王超终于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高象升得意地看了对方一眼,三言两语,果然就让这个家伙忘了来此的目的了。小家伙想跟我斗,嫩着呢!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为了这一次的行动,从去年开始,我们就开始了在益州造声势。”高象升道:“他们君臣之间,嫌隙已经很深了,只不过因为有一个盛仲怀在中间缝缝补补,守和勉强凑合着过了下去。但是这一次,我们把他们之间维系最后一丝信任的纽带也给扯断了,朱友贞,哈哈,那个看似很大度的家伙还能忍?”

    “这么说,田满堂只有两条路,要么归顺我们,要们在夷陵独立!”

    “就夷陵这地界儿,他咋个独立?喝西北风去啊!”高象升嘲笑道。“你瞧着吧,如果这个田满堂还真算是一号人物,那今儿个晚上,就一定不太平。”

    话音刚落,船身微微一沉,旋即,一个人推开舱门走了进来。

    “韩川,现在是个什么景况?”高象升坐直了身子,问道。

    韩川,内卫在夷陵的最高头目。

    “城内开始动起来了。大批军队已经出了军营,而且还发生了交手。”韩川的脸上掩饰不住的欢喜:“田满堂动手了。”

    “这么说来,他在清理益州一系的官员和将领了,果然是个人物,从他回城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居然一切就布置妥当,势如霹雳下手了。”高象升鼓掌道。“也是,如果他下手不快,让他的副将知道了消息,率先动了起来,一个不慎,他就要阴沟里翻船了。”

    “从目前传来的讯息看,田满堂控制大局,是绝对没有问题的。”韩川坐了下来。

    王超这个时候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本职工作:“既然如此,高副主席,我们是不是可以离开了,后续的事情,韩将军便能办好了。”

    “现在走不了啦!”韩川却是摇头道:“夷陵水师已经接到了命令,所有船只都不得离开码头,此时擅自开船的,全都会被水师拘捕甚至击沉的。”

    “我本来就没有准备走,我还得去会会这家伙呢!”高象升干咳了一声:“王校尉,你来的正好,过两天田满堂稳定了局面,咱们就去见他,你是皇帝近卫,到时候便跟着我去,田满堂一看皇帝陛下的近卫都来了,心里岂不是更加地落实一些?”

    王超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也成为了高象升手里的一颗棋子,本能地就想反驳一句,说皇帝陛下可没有这个意思。

    “王校尉,你要是害怕那就算了。”

    “谁害怕了,去就去!”王超冲口而出。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倒真不是害怕去见田满堂,而是如此一来,自己做为皇帝陛下的近卫跟着高象升去办了这一件事,便等于是皇帝陛下替高象升背了书,等回到长安之后,那些想要弹劾高象升的人便也开不了口了,只怕这才是高象升的真正目的。

    自己巴巴地一路从长安快马加鞭,不辞辛劳,没日没夜地赶到这里来,最后反而成了高象升的护身符。

    瞧这事儿给办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能参与这样的一件事情,也是一个难得的履历。回去之后,在同伴们面前,足可以大大吹嘘一番,骗上好几顿酒喝了。

    现在皇帝身边的亲卫,可比不得当年了。至少出去任职升迁不那么便当了。最主要的就是当年皇帝身边的近卫,都是跟着皇帝上过好多次战场的。但现在王超他们这一批人,七八成却都是权贵豪富家中的子弟了。

    “王校尉果然不愧是少年英豪,我就说嘛,陛下亲自调教出来的身边人,哪里有这么怂包的!”高象升敲砖钉脚,算是把这件事给落实了。“来来来,尝尝这桂花鱼,夷陵这里的做法,才是真正的正宗的吃法,桂花鱼,最重要的就是这一张皮呢,王校尉,来尝尝,喝上几杯酒,咱们便蒙头大睡,笑看这夷陵城风起云涌呢!”

    夷陵城中的确是风起云涌。

    朱友贞既然对田满堂早就起了猜忌之心,那掺沙子的行为,自然也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当田满堂开始动手的时候,这些人自然是不肯坐以待毙的。一场场的火并,便在夷陵城中展开。

    但这里,终究是田满堂的老巢,绝大部分的兵马,也都是田满堂的嫡系,这些人的反抗,终究也只是困盖犹斗而已。

    倒是殿前司的那些坐探,给田富堂造成了不少的麻烦。

    一夜之间,他们对田富堂实施了五六次的暗杀行动。

    有的行动显然是策划了很久的,大概是很早就得到了命令,所以配合起来很是娴熟,也让田满堂狼狈之极,险些儿便送了性命。

    有的行动却是仓促之极,很显然是事发突然,是一种本能的反击性的行动,这样的倒是没有多大威胁,基本上是近不了田满堂的身的。

    随着清洗行动的展开,特别是在田满堂遭遇到了一名自己很信任的部将的突然出手偷袭之后,他也彻底地对朱友贞死了心。这样的人,短时间内是布置不下去的,而之所以这样,说明了朱友贞早就存了要弄死自己的心思了。

    事已至此,夫复何言。

    封锁陆路交通,封锁水上交通。

    田满堂大开杀戒。

    整整三天,夷陵城内血流成可,无数人头落地。

    三天之后,水路交通往荆州方向的禁令被移除。船可以往下游走,但却不许往上游走。

    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高象升一笑而起,对王超道:“这是田满堂在给我们发出信号呢,走吧,我们去会会这位益州大将军。”

    高象升就这样一袭青衫文士服,顶着一张丑脸,施施然地向着夷陵城门方向走去。身边,就只跟了一个王超。

    城门口,田宇肃然而立。

    大将军让他在城门口来等人,他自己也是莫名其妙,这是他接到的来自大将军最荒唐的一个命令了,因为大将军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来的人会是谁。

    但这个谜团很快就解开了。

    当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两个人便从码头方向走了过来。

    “我们就是大将军正在等的人。”高象升拱了拱手:“烦精带路。”

    田宇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张脸。

    这是一张传说中的脸,伴随着这张传奇脸的还有他无数传奇的故事。

    他深深地鞠躬一礼:“田宇为高公带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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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唐介绍:
雄踞东方,傲视世界的盛唐,有着包容天下的广阔胸怀,物产丰富,交通天下,人文荟萃,种族融合,通商通海于四邻远邦,文治武功矜伐于欧亚大陆,正是因为这个大帝国的崩溃,使得我们的中华文明陷入到了一个充满暴力,血腥和动荡的残酷时代之中.在其后的五代十国是一个上下失矩,四分五裂,乱象丛生,有枪就是草头王的血腥时代.李泽来到末唐时期,他想要做的,就是找回盛唐之景象,重谱一曲盛唐之歌寻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寻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寻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