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二十四章:血祭
昌都,地处吐蕃与益州、青海、云南交界的咽喉部门,也是茶马古道的要地,是地地道道的商贸要道,自从落入到了农奴起义军手中之后,便使得益州朱友贞,吐蕃德里赤南如哽在喉,双方的交易,不得不绕过昌都这一地区,对于双方来说,极其不便。
拿下昌都,使得双方之间的交往再不受到扼制,对于双方来说,是一件双赢的好事。如今吐蕃需要益州向他们输入大量的日常用品,从茶叶、锅碗瓢盆到针头线脑,吐蕃都需要,而益州,也需要从吐蕃得到兵器,战马,药材等物资。
而农奴起义军盘踞在昌都,生生地割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自然是不处不快。
相对于玉树的阿不都拉,德里赤南将他的主攻目标,选在了昌都。
昔日吐火罗之子曼格巴,成为了攻击昌都的主帅。而色诺布德,则率另一部攻击玉树。打昌都是真,而打玉树,则是一个幌子,德里赤南很希望青海的李存忠所部能在玉树遭到攻击的时候发兵来援,那个时候,他就能率主力将来援的唐军一举歼灭。
孙桐林的警告,使得德里赤南想起了多年以前的河东之战,那一次,是他们被李泽深深地诱进了河东地区,最终遭遇到了吐蕃建国以来的最大的一场惨败,也正是这一场惨败,导致了吐蕃的政局大变,德里赤南一跃而成为了与吐火罗分庭抗庭的另一个领袖,并最终在李泽的支持之下,生生地熬死了吐火罗,完成了吐蕃的再一次的统一。
当吐火罗在临死之前决然地向德里赤南交出了手中所有的力量,德里赤南也完成了吐蕃的再一次统一,而他与李泽,也从亲密的战友变成了势不两立的敌人。
现在李泽的目标是要完全拿下吐蕃,将吐蕃疆域变成大唐的一个行省,而德里赤南在实力不济的情况之下,只能努力地想着保全吐蕃国祚的延续。
主动攻击李存忠,德里赤南心怀疑虑,正如孙桐林所说的那样,兴许李泽又在故伎重演,那么他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引诱李存忠所部深入吐蕃境内。
李存忠不来,德里赤得乐得先剪除了玉树与昌都两支唐军的臂膀,李存忠如果真的敢大军前来,那么,漫长的道路将成为他最大的敌人,广阔的区域给了德里赤南与其周施的战略空间,如果能彻底击败李存忠,那么至少在数年之内,唐人将再也无力对吐蕃发起大规模的进攻。
有一点很清楚的是,其它的唐军不可能像李存忠的这支部队一样,能很快适应青藏高原的气候,初来乍到,别说是打仗了,他们能站着正常的举起刀子来就不错了。
而李存忠所部数万人,可是为了攻打吐蕃,准备了数年时间。只要能够干掉他们,他们吐蕃将迎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和平发展的时间。
派出曼格巴,也是德里赤南对吐火罗一系人马的一种示好。
毕竟,打一伙农奴起义军的难度,要远远低于与唐军交锋,而将昌都这个地方交给曼格巴,也等于是将以后与益州,云南等地的商业往来的利益交给了曼格巴,这是德里赤南对吐火罗临死之前向他交出大权的一个回报。
只有坐到了这个位置之上,德里赤南才真正体会到了吐火罗当时的心情。也明白了为什么吐火罗在最后会将权力交给他。
因为吐火罗,实在是在他的阵营之中找不出比自己更强的了。
而一个分裂的吐蕃,必然会成为唐人的口中之食。
只有一个统一的吐蕃,才有可能对抗唐人的入侵。
所以德里赤南,顶住了自己一系无数贵族想要领兵进攻昌都的奢望,将这一块肥肉,交给了曼格巴。
现在,他也需要一个统一的团结的吐蕃。
昌都,马康岗,马康寺。
无数的白幡成了主色调,一排排的喇嘛齐声诵经,幽远的禅唱之声随着寒风飘扬,这里,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葬礼。
灵堂正中,摆放着一具棺椁。不过棺椁之内,并没有死去的人的遗体,只有一副衣冠。
棺椁之间的供桌之上摆放的灵牌之上,一行血红的字,让所有前来祭奠的人,无不是心中肃然,身体颤栗,因为这个灵牌,赫然是用血写就的。
这是薛均的灵位。
在德里赤南下达进攻昌都的命令之后,薛均以及十数名仍然在拉萨的薛氏族人,全都被处以五马分尸之刑。
他们的血,被涂在了曼格巴的帅旗之上。
棺椁前方,左右两侧,跪着四名全身戴着大孝的人。
分别是薛均长子薛仁忠,次子薛仁勇,倒子薛仁义,薛仁孝。而在他们的后方,还分别跪着两排人,而这些人,也都姓薛。
当年薛均在河东与李泽的对抗之中失败之后,薛氏一族,为了争取活命立功,主动请樱来到了吐蕃,那个时候,吐蕃与李泽治下的北地正处于蜜月时期。
以薛均的经历,在那个时候,他就从李泽的所作所为之中清楚地知道了终有一日,李泽必然要对吐蕃动手,而这个期限,便取决于李泽什么时候能真正将自己的势力完全做大,成为中原大地之上那个权力最大的人。
所以到了吐蕃之后,所有的薛氏族人,便全都被他遣散,分布于吐蕃各地,而昌都,正是他的重点经营之地。几乎所有的薛氏有能耐的人,或公开,或隐姓埋名地抵达了这块地方。
昌都区域,纵横来去十数万平方公里,足够他们藏身,也足够他们经营了。
有人,有钱,还有来自在大唐的支持,薛氏族人,很快就在这里悄悄地做大了。
吐蕃因为吐火罗与德里赤南两方长达数年的战争,使得国内百姓处于水热火热之中,终于在忍无可忍之下爆发了农奴大起义之后,薛氏一族,敏捷地抓住了这个机会。他们顺势融入到了农奴军队之中。
这些人能搞到粮食,能搞到武器甲胃,很快就聚拢了成千上万的农奴,在与奴隶主们的战斗之中,薛氏族人充分发挥了他们与生俱来的优势,悄无声息地吞并了一支又一支的小型的农奴起义军,最终,他们成为了昌都势力最为庞大的那一支军队,几乎完全控制了昌都地区。
作为外来者,即便拥有了强大的武力,他们也还需要本地人的支持,所以,这支军队名义上的统治者,是一个自称为格萨尔的吐蕃人。
格萨尔对于昌都人来说,绝对是一个可以让人震撼,让人一听便会匍匐在地上膜拜的姓氏。历史之上的格萨尔的后裔已无影踪,对于这样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格萨尔,自然会让很多人产生怀疑,但当这个人有了红教大喇嘛隆巴的背书之后,昌都人便再无怀疑。
有了这面大旗,昌都剩下的几支农奴起义军,也汇集到了格萨尔的旗下。
对于薛氏族人来说,所谓的格萨尔,只不过是他们手中的一个工具人罢了。他们真正的合作者,却是红教的大喇嘛隆巴。为了红教的宏伟事业,隆巴如今也算是豁出去了。率领着整整上千红衣喇嘛到了昌都。如今的昌都地区,已经成了红教的大本营。
薛均死了。
他被隆巴宣称为是红教的护教法王,为了红教的伟大事业而奉献了自己的肉身。
恐怕薛均自己也想不到,他死之后,会有成千上万的人前来祭拜他。设在马察寺内的灵堂,这些人自然是进不去的,但这并不妨碍那些信徒们,在马察寺外虔诚地祭拜着为了解放他们而奉献了自己的肉身,被他们的敌人,来自地狱的恶魔杀死的护教法王。
唐得功站在薛均的灵位之前,上了三柱香,又双膝落地,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
如果是以前,唐得功自然是不屑于向薛均行礼的。但现在,这三个头,他是叩得结结实实。不管怎么说,薛均最后的选择,无疑是壮烈的。
他是有机会走的。
但他没有走。
他站到了最后一刻。
最后,还用他的血,激起了无数昌都人的决死一战的决心。
不管他是为了自己的家族,为了尚在大唐境内的那些薛氏族人,还是为了大唐整个的大战略,他一定会在史书之上留下属于自己的那几行字的。
那怕就是提上一笔,在出身礼部的唐得功看来,薛均也死得值了。
煌煌史书,能在上面留下一个名字的人,在当时,又何尝不是一个名动天下的风云人物呢。
而像他唐得功,死后只不过是一抔黄土,一堆枯骨,无数年后,当墓牌垮塌,他的名字也就在这个世间烟消云散了。
看着呜咽还礼的薛氏诸人,唐得功走过去扶起了薛仁忠等人。
“大唐不会忘记你父亲的。我已上折为你父请封!”
“多谢唐侍郎!”薛仁忠大哭。
“节哀顺便吧,你父亲用他的死激起来的士气,可不能白白浪费,昌都,我们是绝不能丢的。”唐得功安慰道。
第一千二百二十五章:蓄谋已久
夜已深。
梵唱之声依然,不过和尚们倒是已经换了一批,据说这一次的道场要做足七七四十九天。
一名身披斗蓬,连脸都蒙了起来的大汉走进了灵棚。为薛均上了三柱香,行过礼之后,薛仁忠便站了起来,恭敬地领着这名大汉走到马察寺内里。
唐得功早就等候在了那里。
大汉解下了斗蓬,取掉了蒙面巾,赫然便是现任大唐左武卫中郎将的李睿。
李睿赴左武卫上任已经一年有余了,但对于整个青海或者说吐蕃而言,这个人一直显得很神秘。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李睿到左武卫,是李泽对于左武卫大将军李存忠的一种钳制,此人的到来,极有可能在左武卫之中掀起一股夺权甚至内部不和的事情。
李睿可不是一般人,此人曾姓胡名十二,在李泽初期掀翻成德旧集团时立下过汗马功劳,正是因为此人立下的特殊功勋,才让李泽几乎是没有费吹灰之力便把苏氏集团彻底打落。也正是因为如此,胡十二被李泽赐李姓,改名李睿。
后来此人在右骁卫柳成林麾下,一路做到了中郎将。
去年被调入左武卫。
虽然职位都是中郎将,但现在的大唐军队之中的第三号人物,是除了大将军与监察官之外的第三人,但所有人都认为,李睿是李泽为了接手左武卫而特别派过来的,是左武卫下一任的大将军的必然人选。
但这位身份如此重要的大郎中郎将,到了左武卫上任之后,却显得神秘之极,极少露面,偶尔在左武卫大阅兵诸如此类的活动中露上一面,也是来去匆匆。别说是大家期待之中的左武卫权力之争了,李睿压根儿就没有公开处理过多少公务。
对于这样一个身份重要的人,吐蕃大论德里赤南自然不会掉以轻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听清楚,看起来健壮如牛的李睿,居然对于青藏高原之上的独特气候极端地不适应,每上高原一次,便会身体不适,一个应对不好,就会病上一场。
因为这个缘故,更多的时候,此人都是呆在甘州。
这倒是让德里赤南松了一口气。
必竟从李睿过往的战绩来看,此人是一个极难缠的对手。胡十二出身内卫,心思细腻,用兵极为狡滑,有灵狐之称。此人不能上战场,对于吐蕃来说,自然是一大利好消息。
但现在,被传了近一年身体不好的李睿,却秘密地出现在了昌都,看他那生龙活虎的模样,又哪里有半分不适应高原气候的模样?
“多谢李中郎将前来祭奠家父!”进到了屋子里,薛仁忠再一次大礼参拜。
李睿可不是唐得功。
唐得功虽然身份重要,但身份背景和以后的前程,可远远无法与眼前这个相比。
李睿双手扶起薛仁忠,道:“这是应该的。不论薛氏以前做过什么,这些年来,你们举家入吐蕃,近十年费心劳力,为我大唐经营出了现在的局面,都是劳苦功高,薛家主最后更是以身献祭,此等功劳,大唐当然不会忘记。我来祭拜,为薛家主叩上几个头,是应当应份的。”
说到薛均的死,薛仁忠不禁又是泪流满面:“爹爹他死得太惨了。”
李睿拍了拍薛仁忠的肩膀:“人左右只能死一次,怎么死,其实也并不怎么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死带来的价值,有的人死了,一文不值,但有的人死了,却影响深远。你也不必过于伤心,当我们打进拉萨的时候,我做主,把你家的大仇人,交给你来处置,如何?”
“多谢李中郎将!”薛仁忠大喜过望,再一次深深地躬身为礼。
“都坐吧!”唐得功提了指烧得正旺的火塘,道:“李中郎将一路赶来辛苦,仁忠为了料理丧事,也是辛苦了这些天了,这里烤了羊腿,酒也温好了,做下边吃边聊吧!”
三人围着火墉坐下,李睿道:“接理说,现在你服丧期间,要禁肉禁酒的,但马上大战就要开始,茹素可对你体力的保持不利,事急从权,你肉还是要吃的,酒就甭陪我喝了。我跟老唐喝就行!”
“多谢李中郎将理解!”薛仁忠道。
三人围着火塘坐下,各自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小刀,将烤好的羊肉,一片片削下来。就着温好的酒,大口地吃了起来。
“辛苦了近一年,终于要等来结果了。”抹了一把嘴上的油,李睿叹道:“这大半年来,可是将我给憋死了。”
“也就是李中郎将这样的性子,才能忍得住这样的寂寞,换了其他人,只怕真做不下来。”唐得功笑道。
“做不来,硬挺着也得做啊!”李睿笑道:“想当年在苏氏集团卧底的时候,比眼下这个,可还要凶险得多,不也是自己给自己打气熬过来了吗?”
“那可不一样!”唐得功笑道:“那个时候,李中郎将可还不是中郎将!”
那时候的李睿,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谍探,而且还因为耍聪明被李泽重重地责罚过。而现在,他可算得上是功成名就了。身居高位之后,还能耐得住寂寞,份量自然不一样。
“对于你们来说,或者是不一样的,但对于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不都是为公子做事吗?”李睿仰头喝了一杯酒,道。
这就让人很羡慕了,能称呼李泽为公子而不叫陛下的,现在真没有几个人了。哪怕便是密营出身的人,那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一年前,李睿就到了昌都。
他抵达昌都的时间,比朝廷正式任命他为左武卫中郎将的公文要更早。
初上高原的时候,他的确是有着相当长一段时间的不适应,不过到底是底子好,过了最初那个最艰难的阶段之后,他重于适应了这里的气候。
整整一年的时间,薛均在利用他最后的一点点能力发光发热为昌都的这支起义军准备军械,物资,而李睿的三千游骑兵,也陆陆续续地分期分批秘密抵达了昌都。同李睿一样,这些人抵达高原之后,也曾经有相当长时间的不适应,有人身体变弱了,不得不退出,还有人就此长眠在了这片高原之上。
但绝大部分人,现在都已经适应了这里的气候,重新变成了骁勇善战的勇士。
正好李泽所说的那样,现在以大唐的军事实力和经济实力,打吐蕃并不是问题,问题就在于这里的天气气候。平原上的人到了这样的高原之上,有时候别说是打仗了,便是走快几步,也会喘不上气来。
而这,也是德里赤南有信心与大唐周旋到底的决心所在。
大唐能够派入吐蕃作战的士兵是有限的,到现在为止,也就只有李存忠的左武卫这样一支部队而已。
大唐布这个局,已经整整一年之久了。
而谋划这个局,则要上溯更远了,从两支农奴起义军正式起事,占据了昌都,玉树之后,这个计划便有了雏形,然后在随后的时间里,一点点的慢慢地修改,完善。
德里赤南想要发起对左武卫的战争,那他第一步,便是要先干掉境内的农奴起义军,以确保他在与大唐军队交锋的时候,后院不会起火。而更重要的是,现在他亦需要干掉昌都的农奴起义军,以确保从益州输入吐蕃的这条商道的畅通无阻。
不管怎么样,德里赤南都是要先解决这个问题的。
正是有了这一个判断,所以在薛氏基本掌控了昌都之后,盘踞在昌都的薛氏兵马,便没有再主动向吐蕃军队发起挑衅,而是一门心思地开始经营昌都的一些重要区域了。修筑要塞,城堡,构建防御网,同时开始储备大量的战略物资。
而与红教隆巴大喇嘛的联手,确保了在这片对宗教极度虔诚的区域的百姓,深信无疑这支军队,便是佛祖派来保护他们的神兵。
而薛氏昌都的施政,也让他们再一次确认了这一点。
原本一无所有的农奴们,有了自己的牧场,有了自己的牛羊,有了自己的土地,他们牧马放羊,耕种劳作,辛辛苦苦地真正地为自己的未来而努力着,而这里的官府,只是收取很少一部分的赋税。
昌都的薛氏军队的军费,基本上来自薛氏的输入以及大唐的秘密补给。
近几年的时间,薛氏在昌都的骨干军事力量,已经发展到了整整一万人。一旦战事打响的话,昌都还能动员起来的青壮,至少还有上万人,而且还是经过了一定的军事训练的青壮。
而与昌都的经营策略不同的是,扎根于玉树的另一支农奴起义军阿不都拉,却是四处出击,不停地骚扰着高原之上吐蕃的那些大贵族。
玉树,只不过是阿不都拉的一个较为稳固的据点而已,究其根本而言,阿不都拉还只能算是一个流寇。
现在,阿不都拉正在配合着唐军的大战略,拼命地向着青海方向进军,他的动作,也被土蕃高层解读为想与唐军汇合的一次军事行动。
而唐人真正的杀手,则在昌都。
吐蕃主要的针对对象,也是昌都。
而且唐人,是想在昌都干一票大的,一举逆转青藏高原之上双方的力量对比。
所以,李睿才在昌都的八宿的那些峡谷山沟之中,整整窝了一年时间。
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议战
唐得功给二人倒了一杯青稞酒,看着两人,道:“这一次攻打昌都的吐蕃主将是曼格巴,系吐火罗长子。吐火罗共有两子,长子曼格巴,次子阔勒登。”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李睿笑道:“这一次他们两兄弟都来了吗?倒也好,正好一次性解决了。”
唐得功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阔勒登离我们这里远着呢。吐火罗临死之前,知道凭曼格巴的能力,无法与德里赤南相抗衡,所以与德里赤南做了一个交易。曼格巴带着当时吐火罗麾下的大军归顺德里赤南,从而使两股势力合一,重新完成吐蕃的大一统。但是阔勒登却并没有来。而是带着其余部众,退回到了吐火罗家族的根本之地,大小勃律。从而形成了曼格巴在外征战,阔勒登守家的格局。”
薛仁忠接着道:“如此一来,就确保了曼格巴在德里赤南麾下不会被下黑手,要是曼格巴莫名其妙的死了,阔勒登在大小勃律必然会再一次叛乱的,在那里,其家族势力还是根深蒂固,相当庞大的。”
“阁勒登既然距离我们如此遥远,那对此战的影响就没有啥了,老唐,说说曼格巴这一次来袭的情况吧!”李睿道。“等以后我们再慢慢地一个一个地去收拾。”
唐得功点了点头,脸色却是显得郑重了起来。
“从起义军占领昌都开始算起,已经有三年多的时间了。前些年,虽然德里赤南忙着与吐火罗拼斗,但也并没有忘了这里。所以,他对于昌都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所以,这一次的进攻,德里赤南倒还是相当重视的。曼格巴所属精锐力量,算是倾巢而出了。一共两万战兵,注意了,是两万真正的战兵,另外再加上五万民夫,号称十万大军,携带了大量的粮草,辎重,军械,其中,重型的攻城武器便有相当一部分,很显然,他知道现在的昌都城寨林立。”
“七万人,号称十万,倒也名符其实了。还真是大阵仗,德里赤南与吐火南打了这么久,都没有进行过如此规模的战争。”薛仁忠道。
“德里赤南与吐火罗都是吐蕃贵族中的精英,两人虽然都想灭了对方,但更多的是从政治之上着手,想分化拉拢对手的部众,瓦解对方的实力,所以,双方的冲突,仅仅局限在一些小规模的冲突交锋之上。大规模的会战,是两方面都不希望进行的。因为大规模的会战,不管是谁赢,损失的都会是吐蕃的实力,而大唐强龙窥伺在一侧,两人可不想鹬蚌相争,最后却便宜给了我们大唐。”唐得功道:“所以,他们镇压农奴起义军是不遗余力,但彼此之间,虽然恨不能食对方之肉,寝对方之皮,去仍然保持着最后的理智。”
“七八万之众,的确够喝一壶的了。”李睿笑道:“整个昌都,所有人加起来有多少?”
“统计是我们的强项啊!”唐得功道:“从大唐来的官员,还有那些行走各地的红教喇嘛们,都负有统计的职责,人口统计便是其中的一项。整个昌都大约有三十万人口,不过却分布在这偌大的地区之内,所谓百里无人烟,倒真是没有错的。其中我们现在所在的乌察是重点经营的地区,集中了七八万人丁,已经是极难得的了。其它几十万人,八宿、左贡,察雅,江达等地人口稍多一些。这些地方,也基本在我们的控制之内,其它地方,则还分布着大大小小的一些部落,其中有倾向于德里赤南的,也有明哲保身的,不过他们实力弱小,并不重要。”
“八宿我很清楚,人丁集本上汇集在那片平原之上。”李睿道。
唐得功接着道:“接下来,我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节节抵抗,步步为营。用一场场的血战,来消耗曼格巴的实力,一点一点的激怒此人,让他不顾一切地向着乌察方向挺进,从而为李睿将军最后的致命一击,创造出最好的机会。”
“薛氏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只要是姓薛的,就没有想过还能活着下战场!”薛仁忠咬着牙道。
“但是也不能蛮干。”唐得功摇头道:“曼格巴兵分两路,一路走的丁青,类乌齐,另一路走的边坝,洛隆,最后两路大军汇集于乌察。而李睿将军藏身于八宿的河沟地区,需要等到他们兵临乌察之后,才能出手,而在此之前,不管我们有多大的牺牲,李睿将军也不会出手的。但是仁忠,你要记住罗,如果到时候我们与对手来一个同归于尽,又有什么作用呢?所以步步为营,节节抵抗,并不是玉石俱焚。”
薛仁忠拱手道:“受教。”
“曼格巴的两万战兵,是吐蕃王朝一股重要的力量,不仅仅是军事上的,而且在政治之上也有着极大的影响力,如果我们能全歼这支军队,那么吐蕃损失的,可不仅仅是军队这么简单。至少,曼格巴或死或败,都会对大小勃律的阔勒登有着相当大的影响。”唐得功道。
“每一仗,我们的军队都需要尽力抵抗,尽可能地消耗对手。然后再慢慢后退,我只有三千人。”李睿道:“而且只有一击的机会,一击不能竞全功,就要陷入消耗战,而我一旦现身,德里赤南就会大致明白我们的意图了,肯定会派兵来救援,那时候,不免打成一场烂仗了。虽然不见得会败,但对于我们来说,日子就艰难了,因为我们从现在开始,已经是极难得到补给了。”
“李将军说得不错。”唐得功道:“德里赤南派遣了曼格巴来,并不是轻视我们,而是他不知道这里有李将军的三千铁骑,也是因为他认为曼格巴有能力消灭我们。所以他的战略重点,仍然是李存忠大将军的本部,他想诱使李大将军深入吐蕃,方便他本土作战。一旦我们的补给线拉长,则德里赤南的机会就来了。”
“而李存忠大将军为了给我们创造机会,也会顺着德里赤南的意思来。”李睿轻笑起来:“左武卫大军,真得是会向吐蕃境内推进的。只不过速度很慢就是了。仁忠,你现在明白了吗?我们抵抗的时间越长,李大将军的兵马便会前进的愈深,而同样的,德里赤南也会向前走很远。到了那个时候,战局陡变,我们全线击溃曼格巴,然后如同一柄利刃,直捅德里赤南的后方,到了那个时候,后勤堪虞的可就不是我们了,而是德里赤南自己。李大将军纵然此时也是后勤不济,但我们做了多年的准备,却是可以支持一段时间的,而在相同的条件之下,大唐军队与敌作战,还从来没有输过。”
唐得功微笑着道:“不妨给仁忠透个信儿,皇后娘娘现在可不在河套城,而是已经到了李存忠的军中,所以,现在后方不管是其它各部援军,还是后勤补给,各路官员们,哪一个敢有丝毫的怠慢。而总兵力,也不仅仅是左武卫的人马。战争的后期,还会有更多的兵力加入进来。”
“一战功成?”薛仁忠有些激动。
“我们就是想这么干。”李睿道:“说一战就将德里赤南的势力完全剿灭自然是不可能的,但一战之后,便控制了大局,从此由我们来决定这片高原之上局面,却是我们想要的,从那个时候起,德里赤南将很难再有一块固定的立足之地,因为他走到哪里,我们就会撵到哪里,一点一点的将整个高原全部拿下。”
“整个经略吐蕃的规划,从现在开始算起,长达五年,今年是第一年,但也是最为关键的一年,今年成功了,才能说上以后,这一次若失败,我们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一切回到原点,而我们这些人,只怕也不可能活着回去了。”唐得功笑着道。
“我们当然能成功!”薛仁忠紧紧地握起了拳头。
“得功,再说说曼格巴本人吧!”李睿道。“我和仁忠,对于这个人都不太熟悉。”
“曼格巴本人,绝对算得上是一员勇将!”唐得功道:“此人带兵作战,颇有一套。所以,在战术之上,我们绝对不能小看此人。单论打仗,他算得上是一把好手,在军中,也极有威望。只可惜此人在政治之上的素养太差,又兼之脾气暴燥。而其弟阔勒台,比起曼格巴还不如,只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吐蕃贵族,能按部就班地做些事情罢了,这也是吐火罗后继无人,不得不在最后将一切托付给大敌德里赤南的原因所在。曼格巴二万战兵,其中一万骑兵,一万步卒,而其中战力最强的,并不是他麾下的骑兵部队,而是曼格巴亲手训练出来的三千步卒。这支军队,有点类似于我们大唐李瀚率领的陌刀队。”
“什么?”薛仁忠与李睿都吃了一惊。
“只是类似而已。”唐得功道:“他们可没有陌刀队那样的重甲,也没有陌刀,不过倒也是披了甲的。而且在整体作战性上,比起我们大唐军队,也是远远不如。三千人,全都使用的是如狼牙棒,大刀,铁棍等重武器,单兵作战能力,极其出色。”
第一千二百二十七章:接战
天上乱石飞舞,几十斤重的大石头,呼啸着凌空飞来,城头之上,碎石迸溅,薛仁孝蜷缩在死角里,亲兵用一面盾牌想将他挡住,但他总是不耐烦地将亲兵推开,嫌弃亲兵的动作挡住了他的视线。
“日他娘的!”薛仁孝低吼着咒骂着:“他们怎么连配重式的投石机也有了?狗娘养的朱友贞,终有一日,你会被像狗一样宰了的。”
他之所以咒骂朱友贞,是因为薛仁孝认定了这些技术含量颇高的投石机,吐蕃人必然是造不出来的,现在之所以有了,肯定是朱友贞派了人帮着他们造出来。
事实上,这倒是真冤枉了朱友贞。
要说起历史渊源,文化艺术,军事发展技艺,吐蕃人倒真是不差,毕竟那也是一个万里大国,也曾经在历史之上有过极其辉煌的时候,一度对大唐形成了极大的威胁。
普通的投石机,他们造出来毫不费力,而配重式投石机,只不过是在原有的投石机基础之上的一种改进,只要他在战场之上出现了,只要他表现出了更强大的威力,所有有心者,自然会让住,然后来模仿。多试验几次,自然而然也就来了。
但是像火炮这种涉及到多个基础学科的先进玩意儿,他们就摸不着头脑了。即便是大唐,也是因为先有了李泽这样的一个先知先觉的人,这才在历经十余年的摸索,在火药技术,钢铁冶炼技术有了长足的进步之后,这才弄了出来。可是即便弄了出来,现在也是一个极笨重的家伙,适用的范围有限,威力有限,还有着诸多的限制,能在某些战场之上改变局面,但对于整个战略大局来说,却并不足以成为决定性的东西。
简而言之,即便大唐现在有了这样先进的东西,但如果在大的战略布局方面输了,那么这些东西,最终也只能落入敌人的手中。
伴随着一声巨响,薛仁孝不顾危险地再一次探出头去,看到城墙之上探出去的一个角落不巧被一块大石命中,轰然坍塌。而那个突出去的角落之上,本来隐藏着十数名箭手,专门用来殂击正面城墙无法看到的敌人的。
角楼坍塌,上面的箭手自然也无法幸免,惨叫声中,纷纷跌落城下。
城头之上如此,城内也毫不轻松,靠近城墙的房屋被纷纷摧毁,作为预备队的士兵,只能尽量地将自己贴近在城墙边上,以避免如此猛烈的投石机的轰击。
一个人顶着叮当作响的盾牌半蹲着一路小跑到了薛仁孝的跟前。看到此人,薛仁孝却是有些不喜:“张淼,不是说了吗?咱们两个人,只能有一个留在城墙之上吗,你不在后面准备还击,你跑上来做什么?”
“就是来看看!”张淼,大唐武威军事院校第一届的毕业生,也是第一批来到昌都的大唐军官,今年不过二十五岁,却已经是战场之上的老兵了。武威军事院校第一届的毕业生,本身就是从战场之上表现优秀的基层军官之中挑选出来的。不像后来,武威军事院校之中,没有上过战场的已经占了相当大的一部分比例。“薛将军,吐蕃人这一次是下了血本啊,如此多的远程武器。”
说话间,耳边突然传来了呜呜的破空之声,两人同时下意识地一缩脖子,那是强弩的声音。
一根长约两米,粗如儿臂的强弩弩箭从两人的头顶上方十数米高的地方掠过,夺的一声深深地插在了他们身后的城楼门楣之上,上面带着的引火物,迅速地城楼门楣引燃了,二人却只是瞟了一眼,便懒得再理会。
“你为什么不还击?”薛仁孝质问道:“被他拉压着轰,太憋气了。”
“薛将军,咱们就二十台投石机。对方有多少?看见没,对方的配重式投石机有好几十台,这玩意儿可是能轻松调整方向的,我要是一暴光了位置,他们来一个集中点名,铺天盖地的砸下来,我可支撑不了多久。就算是对轰,人家人多,用不了多长时间,便可以再造出来这么多,我们不能弄几台出来?”
“那就摆着看吗?”薛仁孝反问道。
“当然不。”张淼笑道:“咱们就只有那么几轮的发射机会,我可不想浪费了,得让他们的效能最大化。我轰了他们的投石机,他们可以再造,但我现在忍着,等他们开始展开大规模的攻城的时候,我来对付他的步卒,哈哈,人被砸死了,还能救活吗?薛将军,我可是给他们准备了大惊喜的。”
“倒也有理!”薛仁孝点了点头:“不过这么轰下去,我很担心我们的城墙坚持不住啊!”
“轰开了缺口,就只能用人堵了。这本是意料中的事情。”
两人正自议着,不远处突然有两个人大呼小叫的从藏身的地方跑了出来,向着城下跑去。却是两个青壮,在刚刚目睹了他们的一个同伴被一个从天而降的碗口大的石头将脑袋给砸没了,一时受不了,居然想向下方逃去。
薛仁孝脸色一变。没等他闪过第二个念头,一名军官已是跳了出来,手中钢刀毫不留情地劈下,立时便将两人给斩杀在当场。
“后退者,斩!”
“喧哗者,斩!”
“怯战者,斩!”
军官冷厉的声音夹在呼啸飞舞的石弹中间,立时便将另一些蠢蠢欲动想要逃下城的人,给震慑住了。
这样的事情,在昌都的军队之中是很常见的,但对于张淼来说,却真是不常见。来昌都之前,他一直呆在左武卫,大唐军律森严,临战而逃的事情,他是从来没有见过。
因为道理很简单。
向前有可能会死!
但后退逃跑,是一定会死。
一种死法,还能有身后哀荣,这在多年的战争之中,已经被朝廷用一个个的例子用力地证明了。现在的大唐,算得上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当然,也是最有信用的国家。
而另一种死法,不但什么也没有,还会连累家人遭世人白眼。
两相比较,还是向前,就算死了,也还有点念想。
不过到了昌都,张淼也习惯了每逢战事,总是有人会逃跑。薛氏控制的毕竟是一支农奴起义军,除了最核心的那部分之外,剩下的人,你不可能用严苛的军纪来要求他们,只能震慑,恐吓外加物质奖励。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嘛!
出了这样的插曲,两人也只是瞟了一眼,便又开始探头探脑地打量着远处的吐蕃军队阵容。
主攻丁青的是曼格巴麾下的另一员大将,代恩措巴。
在薛仁孝不停地咒骂他们的时候,代恩措巴也在愤怒地咒骂着薛仁孝。
以前代恩措巴是来过丁青县的,那时候也是为了镇压一些小规模的暴动。那个时候,丁青县的县城,不过是用土垒成的不过十几尺高的类似于围墙一类的东西。代恩措巴甚至觉得自己一拳出去,便能将那些脆弱的围墙打垮一截。
这才过了几年啊,丁青县居然就变成了这个模样。
正儿八经的城墙高达三十尺,更恼火的是,外面居然还包上了青砖。而为了预防石弹之类的攻击,在这些砖墙的上半部分,又赫然用一根根的木头,钉成了一个个的网格状的防护。木头之上,装上了无数的一头削尖的木刺,这是为了防止攀爬的。
虽然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改变,但却让无数的石弹无攻而返,击打在城墙之上的石弹,先砸上的是这些尖刺,然后再是木头网格,最终再碰上石墙,力量已经被消耗的所剩无几了。
昨天来察看丁青县防守的时候,这些防护还是没有的。
敌人太狡滑了,这些东西,早就做好了放在城墙后方,当进攻开始的时候,他们才放下来,长长的支撑使得他们能够抵销大部分的冲击力。一旦被损坏了,对方便用将其收了回去,然后再做一批也是简单不过的事情。短短的时间内,代恩措巴便看到其中一段被砸得面目全面之后,被可恶的敌人用绳子重新拉了起去,片刻之后,一个乱七八糟的这样的东西又吊了下来,不过与先前的规整相比,这一次明显就是临时找了些材料横七竖八地乱钉一起。
原本以为如此猛烈的远程攻击,能将城墙轰垮,然后大军一涌而入,现在看来,这是不可能的了,除了进行最为残酷的蚁附登城作战之外,竟是没有别的什么好办法。
城池的位置太特歼了,刚好卡在两山之间之间的平地之上,除了正面强攻之外,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来。
“准备攻城!”代恩措巴停止了无意义的咒骂,转过头来,对身边的将领道。“让这些奴隶,知道什么是战士。”
一众将领轰然领命,转身离去。
而在城墙之上,张淼却是得意非凡,这个小玩意儿,是他与同学们当初在军事学院的时候模拟城池攻防战的时候,他作为守方想出来的注意,那个时候,就让那些受过系统军事训练的同伴们,伤透了脑筋。
这玩意儿,可不仅仅就是挡石弹攻击这么简单的。接下来在对方蚁附攻城的时候,还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第一千二百二十八章:一战
与过往所有的战争模式一样,率先发动进攻的,永远是那些被视为消耗品的民夫。发起冲锋的他们,甚至连一件像样的武器都没有,很多人,还都是拿着木棍之类的玩意儿。吐蕃军也没有指望他们就能攻下眼前的县城,而是要利用这些人去清除攻城的障碍以及消耗城上的防守物资。
丁青只是一个小县城,不管他们准备的如何充分,储备的军用物资都是有限的。射出一支箭杀伤了一个民夫,那么就少了一支箭射杀一名精锐武士的可能性。
就眼前看到的,丁青县的防守,还是中规中矩的,不过是在城墙的前方,用石头,土堆,鹿角,拒马等为障碍,在地上洒了一些铁蒺藜,靠近城墙的几十米处,挖掘了一些壕沟而已。
民夫的作用,就是将这些障碍清除,然后将壕沟填平。
急如风暴如雨的鼓点之声,摧促着民夫向前奔跑,在他们的中间,一些小部落的吐蕃武士则纵马来去,不停地喝斥着畏缩的民夫向前,但凡稍有迟疑,便是重重的一鞭子抽下来。
说起来,这些小部落的吐蕃武士也不过是高级一点的牺牲品而已。如果民夫取得了但凡一点点突破,接下来他们就要冲上去了。而在这个时候的攻击,往往也就是伤亡最大的时候。但处在食物链底部的这些小部落的武士,与民夫一样,也是无从选择,只有服从,用性命相搏从而为部落争取到稍好一点的待遇和福利之外。
无法躲避,无法后退,光秃秃的开阔地,完全处在对方的攻击范围之内,民夫们只能拼命地加快速度向前奔跑,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扛起一个什么障碍啥的,然后再往回跑。这样,便可以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存活的时间。
向前跑,要快。
向后跑,自然就要慢一些了。
说不定等一趟跑下来,自己就转到后面去了。
代恩措巴看着丁青县城头,皱起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来。别看只是一些民夫,但好几千民夫乌泱泱地往前冲,中间还夹杂着那些小部落的武士,声势可还是相当吓人的。但城墙之上,到这个时候,还是静悄悄的,安静得似乎没有人一般。
这才是最可怕的。
如果城头之上此时人声鼎沸,士兵往来奔走,还击此起彼伏,代恩措巴反而会更放心一些。
但现在这样的状态,就让他无法舒展心怀了。
因为这样的状态,代表着守卫城头的,是一支训练有素而且非常熟悉战争的成熟的军队。他们现在不是没有反击能力,他们是在等待着最佳的时机,不击则已,一击则要取得更大的效果。
这让代恩措巴牙痒痒的。
不是说盘踞昌都的只是一群农奴吗?可是现在怎么看,都像是一支正规军。
到现在为止,丁青县的反击都没有展开,他们的远程武器,例如强弩,投石机之类的东西,也没有动静儿。
他们不可能没有,必然是另有盘算。希望这些民夫能够激发这些武器的还击,如此一来,他就可以锁定对方的投石机之类的位置,然后集中己方的投石机,凭着数量优势,将这些玩意儿一举摧毁。
但是事实,却让他失望了。
伴随着曾让代恩措巴丧魂落魄的那个熟悉的军号之声,城头之上,蓦然站起来了一排人,弯弓搭箭,羽箭啉啉飞出。
凭着居高临下以及现在顺风的优势,他们能将羽箭射到一百步开外仍然具有杀伤力。
一排羽箭射出之后,第二排又已经站了起来。
两排士兵此起彼伏,不停地弯弓搭箭,将羽箭倾泄到正在疯狂地清理障碍的民夫人群之中。
现在民夫的队伍已经开始混乱起来了。
前方率先抵达的,伸手抓住一样东西,不管是啥,往肩上一扛,转身便跑。而后面的还在往前涌,加上中箭倒地的,整个战场瞬间便变成了一锅粥。
“薛清,薛清!”薛仁孝大声吼叫着。
“我在这呢,叔!”
“你箭法是我们这儿最好的。”薛仁孝指着在人群之中纵马奔走的那些吐蕃骑士,“你专门射他们,有把握吗?”
“试一试,太远了一些。”薛清有些为难。那些吐蕃武士,最近的离他也有百来步呢,再加上民夫遮掩,对方又不停地在移动,想要命中这些人,难度颇大。
弯弓搭箭,瞄准了一个武士,屏息良久,一箭射出。
羽箭带着风声,擦着那名武士的头顶飞过,倒是将对方吓了一跳,一缩脖子,往城墙之上看了一眼,不自觉地带马往后退了好几步。
“差一点!”城头之上,发出一片叹息之声。“再来,再来!”
一片呼喝声中,薛清再一次张弓搭箭,嗖嗖嗖三箭连珠,还是没有射到吐蕃武士,倒是两箭误中副车,射倒了两个民夫,最后一箭,射在了另一个吐蕃武士的战马身上,那战马吃痛之下狂奔乱走,竟是将那名吐蕃武士掀下马来,跌了一个七荤八素,狂奔的战马,又撞倒了一大片的民夫。引起城头之上一片喝彩之声。
民夫的损失,不会让代恩措巴有丝毫的动容。就算死光了,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再征来一批罢了,这高原上的贱民,就像是野草一般,割掉一批,总是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又生长出一批来。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就这么统治着这片区域,也没有见人丁有多少减少。倒是手下这些精锐的武士需要爱惜,只要还有些人的坚定支持,他们的统治就会稳如泰山。
“可恶的唐人!”那熟悉的军号之声,将代恩措巴又引回到了过去那令人不堪的记忆当中,他们曾经威风八面地杀入到了唐地,甚至还曾一度攻入到了河东地区,可是最后,他们就是在这个嘀嘀哒哒的军号声,败出了河东,败出了银州,败出了甘州,然后又被从青海一路撵回到了高原。而这些战争,作为当年远片军中的一员,作为当时大论吐火罗身边的一员偏将,他听得实在是太多了。
“督战队上前,再补充一千民夫进去,给我用最短的时间,扫清障碍,填平壕沟。”代恩措巴怒吼道。此刻,他很想用最快的速度杀进丁青县城,然后找出那个吹喇叭的家伙,把他大卸八块。
他不想再听到这令人讨厌的喇叭声。
城墙之上,士兵们冒着石弹强弩的攻击,一轮一轮地射击着羽箭,殂杀着那些民夫。不时有人倒下,但马上就会有人又补充下来。
这些人,算不得正规军队,只不过是进行了一些简单地训练而已,而拉弓射箭,对于这片高原上的人来说,原本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
他们自然也害怕,可是与下面的吐蕃军有督战队一样,在这些箭手的身后,也是有着督战队的,无令而退,早先那两个人,就是榜样。
尸体从一百步开外,慢慢地向着城墙方向延伸,大半个时辰之后,城墙前被清除了百余步的宽敞场地,再一次冲上来的民夫,则是背着一个个的草袋子,袋子里装满了沙土,跑到壕沟前,投进去,然后转身再跑。
此时,他们距离城墙,不过只有三十余步的距离,城墙之上也不再仅仅是羽箭攻击了,这一次,成排成排的弩箭手,也冲了上来。
密箭的羽箭如同飞蝗一般地射了下去,将民夫如同割草一般地射倒在当面,不少人更是直接被射中之后倒进了壕沟之中,成了填埋壕沟的一部分。
再多的障碍终于有被清除干净的时候,再深的壕沟也有被填平的时刻。当民夫们再一次冲上来的时候,他们的肩上扛着的已经变成了简易的梯子,
“弓箭手退后,仰射,阻断!”薛仁孝拔刀站了起来。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是短兵相接了,民夫之中,夹杂着不少的吐蕃武士,而大批的精锐武士,已经开始集结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城墙的后方,几十台投石机正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张淼要把这些东西都留给那些精锐的吐蕃武士,尽可能地杀伤对方的有生力量,有可以预见得到的损失来杀伤那些民夫,太不值得了。
那些架在城墙上半部的木头格子,此刻正在发挥着巨大的作用,对方的梯子无法靠近城墙,只能搭上这些木头格子,这给城头上的士兵们反击制造了极好的机会。敌人就算爬到了这个高度之上,他们还要从乱七八糟的木头格子中穿行,而在这些木头格子上面,又被钉上了无数的倒刺,想要通过,就必须得清理,两军对垒,那里会给你这个时间。一根根的长矛探出去,轻而易举地便将这些人戳死在当场。
有的人中枪掉落下去了,有的人死了,却还挂在这些木头格子上。而在城头之下,更多的人,则是倒在了进攻的路途之上。
愈是靠近城墙,人群便越密集,相应的,死伤也就更大。
打到现在,丁青县甚至都没有动用过一次远程压制武器,连滚石,擂木这些常规的武器都没有用过,吐蕃军已经是伏尸累累了。
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二战
代恩措巴在黄昏时分,发动了一次真正意义的猛烈攻击。
足足打了大半日,民夫死伤惨重,却也难逾雷池一步,便是那些夹在其间的小部落的吐蕃武士也死了不少人,但他们连爬上城墙接近对方与对方肉搏的机会也没有捞到。
这让所有人感到失望。
而太多的失望便成了绝望了。
以至于最后,即便是督战队连接砍倒了数十个逃跑的人,也没能阻止这些民夫的倒卷潮。
攻城也是个死,倒不如被督战队一刀砍了来一个痛快的。
看不见那些倒在城墙之下受伤严重却又一时不得死的人了吗?
在哪里翻滚着,哀号着,乞求着有人能去拉他们一把,把他们从死亡线上救回来。可这个时候,谁愿意去呢?但凡靠近到城墙,上面呼啸的羽箭总是能将接近的人射倒在地上,人没有救着,倒是会添几个在那里呻吟的人。
看到那些拖着残肢的家伙,一些甚至连肠子都露到了外面的家伙在地上往回爬着,血水染了一路,任谁又能不胆寒呢?
代恩措巴不认为自己损失很重,因为死伤的不过是些民夫而已,在他看来,战斗从自己派出真正的精锐战士的时候,才正式开始呢!
现在,城上的那些人,大概率的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手还拉得弓吗?臂膀还能举起刀吗?便是杀气,此刻也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吗?
他稍稍地等了一柱香的时候。
别小看这一柱香的功夫,这却是在长期的战争之磨砺而出的极为老到的经验。
持续的攻击的确会让对手感到疲劳,但也会刺激对手的战斗潜力。打到一定的程度,人就会变成一具麻木的没有感情的机器,只是机械地听从上级的命令,不知疲倦了挥动钢刀,拉动弓弦。
此时,战斗突然终止,士兵们得到了宝贵的喘息时间,疲倦立刻便会像深海一般不可阻挡地袭来。这就像我们在进行剧烈运动的时候,当你过了一个极点时候,便不会感到劳累,但当你结束了运动,休息了一晚上之后,第二天起床,你会发现,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酸痛的道理是一样一样的。
一柱香的时间过后,代恩措巴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这个时候,城上的敌人已经喘息得差不多了,而疲劳此刻也正在深刻地侵袭着他们,所以,他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与先前的混乱不动,正规军队的进攻,没有太多的花哨,反正显得严谨无比。慢吞吞的队伍缓缓向前压进,但却带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一人高的蒙着牛皮的大盾居前,上百面这样的牛皮大盾顶在最前方,就像是一堵移动着的墙,而后方的士卒,手中的大盾举在头顶,使得这一波士兵就像是一块移动的岩石一般,虽然动作不快,但却压力十足。
在他们的后方,是更多的抬着云梯的吐蕃士兵,与前方持盾着重甲的士兵不前,这些人都是身着皮甲,队形也要松散许多,他们是准备蚁附攻城的,身着重甲,却量不便攀爬,在云梯之上,那是要动作极快的。
投石机呼啸着,将无数的石弹倾泄了过来,强弩带着火星飞掠而来,目标却是城墙顶部的那些网格状的木头格子。
很快,一道火线,就在城墙上端漫延了开来。
张淼就是在这个时候终于发动了他一直都没有舍得动用的投石机。他只有区区二十台,与唐军那种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标准化配件不同,他们在昌都,可没有这样的技术水准,所以,损失一台,那就少了一台。这种大型的武器,一旦安装,就不容易移动,被敌人发现了所在,必然会招来疯狂的打击,存活的机率,其实并不大。
他忍了一天,就是为了多干掉几个吐蕃正规兵。
“发射!”张淼厉声吼道。
二十台投石机足以覆盖现在吐蕃军展开的所有区域,每一台投石机投掷的并不是单个的石弹,而是用一个网兜装着的大小十来斤的碗口大小的石头,当这些网兜飞到半空,动能便会让内里的石弹挣脱网兜的束缚,变为漫天石雨落下。
当这些石弹黑压压的布满天空的时候,后方的代恩措巴脸色变得难看之极。对手的狡滑,超出了他的想象。
“找到他们的投石机,摧毁他们!”他愤怒地下令道。
但这道命令,并不足以将眼下飞在空中的石弹怼回去。
石弹落下,击打在那些举着的盾牌之上,蒙着牛皮的木盾,并不能承受这样密集的打击,牛皮或者还是好的,但内里的包板却是断裂了,一起断裂的还有举盾的手臂。
当乌龟壳出现了裂缝,也就露出了内里脆肉的肌体,紧跟而来的石弹,立时便将密集的队形给打得更加松散了。
有人被击中了脑袋,自然是当场毙命,有的人没有被命中要害,却也免不了筋断骨折,也有轻伤的,仍然忍着疼痛继续向前。
原本慢吞吞的队伍,在这一刻,骤然加速向前。
城墙之上的薛仁孝自然不会浪费这样好的机会,几乎就在乌龟壳出现缝隙的一霎那,所有的弓箭手,弩手都站了起来,将自己完全暴露在了对方的打击之下,射出了手中的羽箭。
纵然只是这么短短的一点时间,站起来,射击,然后再蹲下躲藏,仍然有几十个人倒了下去,当然,城下,倒下去的人更多。
“发射,快,发射!”张淼如同一个神经病一样,在投石机前跳着脚大喊着,摧促着士兵们迅速地将发射完的掷臂重新拉了回来,用最快的速度再次装弹,然后再一次的发射。
与第一次的整齐划不同,从第二次开始,便是参差不齐了。
每发射一轮,张淼都会抬头看向天空,在心里默默地计着数。按照唐军的反应速度,他们最多有发射三轮的机会。现在三轮已过,敌人的报复还没有过来,很显然,吐蕃兵在这个技术兵种之上的能力,还是比不上大唐军队的。
比不过是正常的。
在大唐军队之中,专门有技术人员根据石弹的大小,飞行的大致速度和轨迹来推算敌人投石机的大致位置,无数的度验,让他们已经有了一套运算熟练的公式,在正式的战斗之中,只需将预估的参数填写进去,立马就能得出范围的所在。
而吐蕃的这些士兵,只怕九成九是不识字的,怎么可能做到像大唐军队那样呢?据张淼所知,现在大唐征兵,识字已经是必备条件之一了。不识字的话,你连当兵的资格都没有。
当第五轮发射完之后,敌人的反击姗姗来迟。
“躲避!”张淼大吼着,第一个冲向了附近的那些隐藏点。
无数的大石自天而降,敌人的数量优势,在这一刻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顷刻之间,二十台投石机,便被摧毁了一小半。
紧跟着,第二轮,第三轮,又接锺而至。
连续几轮过后,再也没有石弹飞来,而张淼数着还剩下的七八台投石机,心疼不已。
“出来,都出来,挪窝,挪窝儿!”张淼招呼着士兵们。因为早就预测到敌人的报复,所以在附近,张淼修建了这些能够保护士兵的藏身点,东西可以被砸坏,但这些技术兵种,培养起来可不容易,能保全一个便是一个。
人比东西更重要,这是张淼在学院的时候,学到的第一课。
士兵们开始将沉重的投石机拆卸,转场,张淼却是带着几名护卫,摸到了城墙之上。
薛仁孝已经将城头之上燃烧着的木头网格全给扔下了城去,在城墙底下形成了一道火线,而吐蕃兵也已经攻到了城墙之下。一面面的大盾压在了火线之上,吐蕃兵便从这一面面的盾牌之上越过了火线,搭起了云梯。
数十步外,一排排的吐蕃兵正在向着城头倾泄着箭雨,与城头之上的弓弩兵对射,以求压制对方为己方攻城的士卒形成掩护。
吐蕃兵们嘴里咬着刀子,如同猿猴一般地向上攀爬,而城头之上,一根根的擂木则顺着云梯骨碌碌地滚下去,将云梯上的敌人一扫而空。也有人手持推杆,发一声喊,数人合力,将云梯远远的推开。
“还可以吧?”张淼摸到了薛仁孝的身边,有些得意地表功道。
“不错!”薛仁孝点了点头:“否则现在敌人便已经攻上城头,与我们展开肉搏了,不过你看,第二波又已经来了,还能打吗?”
“今天不行了。我让他们换个地方。”张淼摇头道。
“那就硬碰硬!”薛仁孝目露凶光。“张淼,战前就说好了,我们两个,只能有一个在第一线,现在,你给我滚下去。”
“好,我滚下去,明天我来。”张淼扫了一眼城上的士卒,或者是已经杀红了眼睛,便连那些青壮,此时也都是战意贲张。
其实他们也明白,如果吐蕃士卒真正破了丁青县,他们这些人,也别想活。除了拼命,还能怎么样呢?
第一千二百三十章:牌面
李睿在八宿的日子过得很苦。
八宿处在唐古拉山脉东段与横断山脉伯舒拉岭的结合部,山高谷深,条件恶劣,但不得不说,却是一个藏人的好地方。李睿三千人马藏身此处数月,外部竟是丝毫未能察觉。
不过为了隐藏自己的行踪不暴露,他们付出的代价,也是常人难以承受的。白天,他们从来都不生火,哪怕是前段时间酷寒无比,士兵们也严格地执行着这一条纪律,只有到了夜间,士兵们才会升起火来,吃上一顿热饭,喝上一口热水。只怕生火所产生的烟雾,会被有心人发现从而推断出了什么。
整个大峡谷长达十数里,宽约数里,两头的入口放上警戒哨,这里便是天然的藏匿之地。数千人驻扎其间,根本就不显山不露不水。别说是吐蕃人了,便是在昌都这边,知道这支部队存在的,也不过是极少数人而已。李睿那一段时间主要应对的,不是敌人,而是严寒。
前段时间,因为严寒而冻伤生病的士兵,当真是为数不少。好在在出发之前,李睿便对这样的情形有了充分的预料,御寒的衣物被褥是他携带的物资中的重中之重。而薛氏,当时也是竭尽了全力,动用了自己几乎全部的隐秘力量,替李睿运来了这些大唐军队专用的物资。
如今,最难的时候早已经过去了,他们马上就要迎来一年之中最好的季节了。
三月时分,峡谷之中仍然寒气逼人,冰雪随处可见,水潭,溪流之中,冰层亦未完全消融。树林之中,随处可见一个个的窝棚,而在这些窝棚之中,又有用砍下来的枝丫树藤等依靠着大树而结成的一个个简单的马棚。战马便喂养在其间。
士兵们正围绕着驻地跑着圈子,整个驻地之外,被唐军开辟出来了一条宽约数尺的道路。当初进来的时候,一是为了让士兵们有事可做,二来也是为了大家行走方便,李睿带着众人,铲去了积雪,然后找来石块,趁着夜间烤火的时候,将石头放在火里灼烧,烧热的石头极易被敲碎,士兵们躺在上面睡觉,也可抵御严寒。到了白日里,便将这些敲碎的石头铺到开辟出来的道路之上。数千人一齐努力,没用多久,便围绕着整个驻地,弄出了这么一条道路。然后这条道路,便成为了大家跑步的的最佳场所了。
如今,原本还有些棱角起伏不平的石籽路,早已经被士兵们的靴子踩得平滑无比了。因为士兵们天天在上面活动,连雪都没有积存下来。
有跑步的,自然就有打拳的,舞刀的,也有人握拳躬背,在哪里一下一下撞着树的。反正为了打发时间,也是为了打熬身体,这些人各自都有着各自的妙招。
李睿在自己的窝棚子里与另外三名军官在打着麻将。
这项当初被李泽弄出来,让他退休的老子与一众投奔他然后退下来养老的家伙们休闲娱乐的玩意儿,如今在北地已经风靡开来,作为李氏旁系中的一员,李睿自然是较早接触到这种游戏中的一员。当年回大青山下的庄子里参加祭祖的时候,他还有幸陪着李安国,李安民,王铎这些老人们找过麻将。
不过那一次可是将李睿打得面如土色。
老同志们玩得很大。
直到上了桌,李睿才明白过来,为什么那么多的兄弟姐妹,大家都推举他上来陪老人们玩。敢情不是因为自己玩得好,而是因为自己长年在外地,不知道这里头的底细,看那些人的神色,显然也是被这些老同志们坑得不轻才总结出来的经验。
一场牌,打得李睿心情肉跳。
和李安国的牌是不敢的,那是公子的老子。
和李安民的牌也是不敢的,那是公子的叔叔,而且还是管着他们这些人的长官,得罪不起的。
唯一一个敢和的也就是王铎了。
可这个家伙人老成精,狡滑得如同一只泥鳅。想捉他的炮,太难了。
一场牌下来,李睿足足输掉了一年的军饷,还跟李安民借了五十两银子才付清了欠帐。
本来在军中,是不可能带着麻将牌的,不过李睿在这里实在是闲得无聊了,便带着几个军官用刀子削了一副简单粗造的麻将牌,闲暇之时,几个人便在李睿这里打牌娱乐。
在军中赌钱是绝对不行的。
这一点李睿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他也绝不同自己的下属赌钱。
李睿打牌赌钱,只同自己身份差不多的人赌。这样,赌得才尽兴,赌得才过瘾,在大青山那一场牌,让他记忆犹新。
所以在这里,他们赌得是豆子,喂马的豆子。
权当作是打发无聊的时间罢了。
毛峰已经连输好几天了,眼看着今天八圈又要结束了,他面前的豆子又所剩无几了,而李睿面前的豆子自然是最多的。
倒不是毛峰他们几个让着他,在军中,大家都是争强好胜之辈,谁也不想输,自然是打得认真无比。不过李睿的技艺的确要高出众人一筹,几圈下来,输得最多的那一个就惨了,因为另外的输家,不需要赢别人,只需要盯着那个输得最多的人就行了。
毛峰已经连输七八场了。
此刻他紧张无比,因为他手里拿着一副巨好无比的牌。
桌面上,只剩下最后一张牌了,毛峰手有些颤抖地伸了过去,摸起了这最后一张,一看之下,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一牌翻身,一牌翻身啊,诸位,诸位,清一色,杠上开,卡五星,哈哈哈!”他将牌放桌面上一拍,仰天大笑。
“是吗?”剩下三人同时探过头来。
“李将军!”窝牌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军官猛然冲了进来。
“紧急军情!”军官大声道。
剩下三人立时都站了起来。
“喂喂喂,我清一色,杠上开,卡五星!”毛峰大叫道。“你们看看牌啊!”
毛峰身边的彭博一伸手将桌上的牌拂乱,“紧急军情,紧急军情。”
毛峰大怒,如果按现在桌面上的计算,那又是他输了。正想要反驳,但那名冲进来的军官一句话,却是将他的注意力完全给转移走了。
“李将军,曼格巴突破了边坝,边坝守军被全歼,守将薛仁勇战死,三千部属全军覆没,现在曼格巴所部,已经在向类乌齐进军了。”
“怎么这么快?”毛峰一个虎跳,“有没有搞错?”
军官缓缓摇头:“没有搞错。曼格巴派出一支部队,沿着唐古拉山中的一条秘密小道翻越,突然出现在了拉孜,断了边坝守军的后路,两下一夹击,边坝军心大乱,薛仁勇虽然奋力突围,但在曼格巴所部精锐的围攻之下,终是不敌,英勇战死。”
李睿脸色微沉:“开战不过五天,边坝就失守了,这速度是太快了一点,关键是丁青的薛仁孝这一下子,可就要陷入到两面作战的困境之中了。”
“如果薛仁才知道了消息,还是可以迅速地退往类乌齐的。”彭博道。
“只怕来不及,曼格巴也是用兵的老手,恐怕在派兵拿下拉孜之后,必然会有另一支兵马,前去抄丁青的后路了。薛仁孝也危险了。他如果往类乌齐走,只怕会正中曼格巴的下怀,说不得曼格巴会在半路之上等着他。”
“那么薛仁孝就只有两条路了,一条是往吉曲方向,然后想办法去玉树,另一条路就只有坚守不出了,但第二条路,只怕是死路。第一条路,也不是那么好走的。”随军监察官骆永昆神色凝重地道。
“如果我猜得不错,薛仁孝会选择死守丁青,拖住代恩措巴这支军队。丁青县城的地理位置很好,不像边坝,曼格巴不可能派出另一支兵马去夹攻他,只能等着薛仁孝逃出来,薛仁孝不逃,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以丁青县的实力,坚持不了多久的。”骆永昆摇头道。
“薛氏这一次,本来就没想活命。”李睿多少知道一些内情,道:“所以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坚守,毕竟边坝丢得太快,对我们的计划,是有着很大影响的。”
“李将军,我们怎么办?”毛峰道:“如果我们此时出去,会不会对大局有所改观?”
“不可能!”李睿冷然道:“曼格巴不至昌都城下,不在昌都与薛仁忠打个你死我活,我们就绝对不能出击。记住了,我们只有三千人,所以,只能在三千人的投入能改变战局的时候,才能使用。怎么可能因为薛仁孝的区区几千人便贸然出击,坏了大局?”
窝棚内几人都是沉默了下来。
道理上是对的。但看着友军被一支支击溃,一支支消灭,在感情之上,终归是有些接受不了。
“就这样吧,加强打探,盯紧曼格巴,同时外围的哨探要更加的留意小心,万万不能让敌人窥见了我们的底牌。”
“是!”军官转身应命而去。
“类乌齐是昌都大门,看这个样子,如果丁青也拖不了几天的话,那么类乌齐也守不了太久,昌都会战,只怕会提前。作好战斗准备吧!”李睿从桌上拿起一枚牌,高高抛起,猛然抽刀,一刀劈下,麻将牌被一斩为二。“从今天起,进入战备状态。”
第一千二百三十一章:赴死
任何一个大的战略在实施的过程当中,为了达到最终的目标,为了迷惑诱导敌人,总是有那么一部分人会成为牺牲的对象。具体到大唐这一次的对吐蕃的战役,位于玉树的阿不都拉所部,便成为了这个人。在吐蕃分别向玉树与昌都发起进攻的时候,阿不都拉放弃了根据地玉树,按照唐军的要求,向着李存忠大军所在的西宁方向靠近。
毫无疑问,在这个过程当中,阿不都拉将承担起不可预测的风险,兴许,他在这个迁移的过程当中,就有可能被吐蕃军队追上,包围甚至歼灭。
对于阿不都拉来讲,他无从选择。
因为这是他唯一的出路。
否则呆在玉树,他的下场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与薛氏多年经营的昌都不同,阿不都拉虽然得到了大唐的援助,但在力度之上却无法与昌都相比,更重要的是,阿不都拉毕竟是农奴出身,麾下也没有办法像薛氏那样集结起各种各样的人才。
所以,为了活着,阿不都拉只能冒险向着李存忠所部靠近。
而在昌都,为了服务于大局,这些牺牲者,便分布在了丁青,边坝,洛隆,类乌齐等地方,步步为营,层层阻滞,每一地都要殊死抵抗。但在这些地方,他们布置的力量与他们所要承担的任务是不相称的。
真正的精锐,主要的力量,全都集中在昌都,集中在乌察岗。
各地拼命的抵抗,只是为了给吐蕃人造成一个错觉,让他们认为在层层的推进之中,已经将昌都反叛军的力量削弱到了一定的层次,每多消灭一部分反叛军,吐蕃人的气势就会更盛一分,就会认为他们在接下来的进攻之中,将要遭受的抵抗会更弱一分。
这些地方的将领,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站在了自己的岗位之上。
而这些地方的守将,无一例外,全都是姓薛。
在吐蕃多年,这些人无比怀念他们在大唐,在河东曾经的辉煌岁月。
只是因为一步走错,他们就此踏入了深渊,眼见着整个薛氏家族,将就此一蹶不振,甚到到了覆灭的边缘,这是他们不能忍受的。
他们这一代人不行了就不行了,但他们不能承受他们的子孙,也将在社会的底层之中挣扎,在经历无数的岁月之后,终于消泯于尘世当中。
这是不可接受的。
想要重振薛氏,他们这一代人,就要像他们的先祖那样,承担起牲牺,承担起痛苦,而目的只有一个,为他们的后代,重新打下一个再次崛起的机会。
这就是中华传承永久,渊源流长的宗族观念。也是李泽念念不忘也要将其打破的一种社会关系。
其实李泽自己也很清楚,这种宗族观念,是不可能完全消亡的,因为他在悠久的中国历史之中已经融入到了每个人的血脉当中。而他能做的,只是将这种宗族观念,慢慢地减弱到以家庭为单位。
义兴社多年以来一直着力于打造的家国观念,就是针对的这一点。
李泽想要改变的是国人只知有宗族,不知有国家民族的这种恶疾。
化宗族执念为家国情怀,如果做到了这一点,那么,原先国人对于宗族的忠诚,就成了对国家民族的忠诚的话,那么,这股庞大的力量,绝对可以让大中华无往而不利,前行路上,不会再有任何的力量可以阻止他们前行。
而现在在昌都,薛氏一族,自然还不会有什么国家民族情怀,他们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用自己的血,自己的牺牲来换回大唐利益在吐蕃的实现,成为大唐吞并吐蕃的前驱,如此一来,即便李泽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功绩,如此,薛氏后代便会赢得偌大的声名。
而对于这样的大家族而言,只要名声还在,重新崛起并不是一件难事。
因为他们,从来都不缺少人才。
对于像薛氏这样的大家族而言,纫绔子弟多么?当然很多。不过这些人都是家族之中觉得无法培养来传承的废物,只不过因为有着家族的血脉,所以就任由着他们去浪荡,去胡闹,而真正的受家族重视的人物,从小就会接受极为严厉的培训和教育,他们所吃的苦,与那些平民百姓吃的苦虽然不太一样,但也绝不轻松。
所谓人家比你有钱,比你优秀,还比你努力,这就让人更加地绝望了。
能传承千年的世家,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
就像薛氏这样,举族到了吐蕃之后,昔日的那些浪荡子弟,很快就在严苛的环境之下沉沦,大多数人死得无声无息,而那些活下来的人,无一不是家族精英。为了家族的崛起,这些人毫不犹豫地便慷然赴死。
其实在他们带着这些兵丁,站到所要防卫的岗位之上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这其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但如果这样的事情,能与国家大事的利益一致的话,那就成为了不折不扣的正能量了。
薛仁勇战死了。
洛隆的薛仁义且并没有后退半步,仍然牢牢地钉在自己的岗位之上,他本来是可以就此撤到昌都去的。
而在丁青的薛仁孝,在后路有可能被切断的情况之下,依然选择了留守丁青。他其实也还有选择。
但他们同时选择了驻守,要用自己的性命来完成这一次的任务。
“张淼,你走吧!”当边坝失守,曼格巴主力直趋类乌齐的消息传到丁青的时候,薛仁孝在昏暗的灯光之下,对着张淼道。
张淼在磨刀,坐在黑暗之中,哧啦哧拉地磨着自己的横刀。在他的身前,还躺着一柄已经磨得雪亮的横刀。数天激战,他指挥下的远程压制部队所属的器械,终于是全部被摧毁了。现在这些珍贵的技术兵种,也被编入了预备队,随时准备上一线作战了。
听到薛仁孝的话,张淼抬起头来,龇牙一笑:“薛将军,这么看不起我啊?”
薛仁孝拿手一阵乱摆:“这是哪里话?只是张淼,你是武威军事学院毕业的,前程远大,本来按照以前的计划,我们在这里抵挡十天之后,便可以撤退的,但现在,我们几乎是无路可走了。大部队绝对无法走脱,但小股人马,还是能觅一些隐秘的通道撤回昌都的。你给我的帮助已经太多了,现在走,还来得及,犯不着和我在这里一起死扛。”
“大唐军人,从来没有临阵脱逃的先例。”张淼淡然道。“前段时期的大唐周报登载的湘潭候刘元的事情你也看了吧?刘候爷在连续击溃了数股敌人之后,他也是能走的,但他为什么没有走?因为他的眼中,不止有自己的性命和安危,还有整个大局。为了最后的胜利,他无惧于生死。刘候爷正是我辈楷模,他那时所处的环境,与我们现在何其相似?张某人没有别的能耐,但流尽自己最后滴血,还是可以做到的。”
张淼嘴里的刘候爷,正是在古寨镇血战到最后一人的刘元,刘元战死之后,他在湘潭与洙州之间的数场战例被选进了军事学院的经典战例教材,而他本人,也被追封为候,虽然是不世袭的候,但对于军人来讲,几乎已经到了荣誉的顶点了。
薛仁孝沉默了片刻,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惭愧的感觉。
“我没有他那么高贵,张淼,说句实话,我现在所做的,不是为了大唐,而是为了我薛氏一族,我们只不过是想求得皇帝陛下的原谅,从而让薛氏后代在未来有一条光明大道。”
张淼嘿嘿一笑:“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我们要做的,是能够在最后击败吐蕃人,彻底吞并这片高原。不管你是为了谁,我们都在朝这个目标努力是不是?谁还没有一点儿私心呢?我要是真死在这儿了,封候估计没指望,但连升个三级,大概是没有问题的。当初我们来的时候,上头就承诺了,活着回去的,上浮一级任用。我想要是战死了,升个三级是妥妥的。”
“你还年轻!”薛仁孝讷讷地道。
“薛将军,我从十八岁就开始上战场了,到现在为止,已经打了整整七年的仗,在这七年中,许多比我更年轻的人,就倒在了我的面前。”张淼摇了摇头:“生死于我而言,早就看淡了。”
薛仁教沉默了半晌,终于是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还是老规矩,我上,你就不上,你上,我就不上,轮着来。”
“当然!”张淼抬起刀子,用手指试了试锋口,满意地点点头:“不错,确脖子,绝对能做到一刀两断。”
“代恩措巴要发疯了。”薛仁孝道:“曼格巴已经突破了边坝,他这股兵马要是不能按时抵达的话,曼格巴的一侧便有漏洞,所以从明天起,他一定会倾尽全力压上来的。”
“能顶一天是一天,能多杀一个是一个!”张淼提起了两把横刀,道:“明天早上到你先上,现在你去睡吧,我去巡城。晌后,就轮到我了!”
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昌都
薛仁忠全身披挂,手执一柱香,躬身将其插在了大案之上的香炉里,直起身子,看着案后的木台之上新添的十数面灵牌,泪水一下子忍不住夺眶而出。
随着丁青,边坝,洛隆,八宿等地相继的陷落,一个又一个的族人连接殒落在这片土地之上。薛仁勇,薛仁义,薛仁孝这些嫡亲的兄弟,连个完整的尸首都没有落下。
薛仁勇在边坝突围的时候被曼格马部骑兵所围,受伤落马,被战马踩成了肉泥。
薛仁义在洛隆力竭被擒,与薛均一样,被曼格巴处以了五马分尸之刑。
薛仁孝在丁青,城破之后又打了整整一天的巷战,最后困居一幢房子之内,举火**。
现在,敌人已经抵达到了昌都城外了。
“诸位弟弟,你们安心去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了。你们的仇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不将他们举族杀得干干净净,薛仁忠必遭五雷轰顶!”
一把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水,薛仁忠转身走出了门外。
大约五六百人列队于石阶之下。
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要么是姓薛,要么便是与薛氏休戚与共的家臣,姻亲。
“诸位,最艰难的时刻就要到了,但是,胜利的曙光也就在不远处等着我们。”薛仁忠厉声道:“时至今日,我也不妨告诉大家,大唐的援军,早就到了昌都,只不过他们还在等待着最佳的时机给予敌人致命一击。而这个最佳的时候,就需要我们这些人创造出来。仁勇,仁义,仁孝已经用他们的鲜血和生命,做完了前半部分,剩下的后半部分就归我们做了。”
“血战到底,血债血偿!”五百余人振臂高呼。
薛仁忠双手下压,等到怒吼声平息,接着道:“这一仗打完,活着的,可以不用再留在这里了,你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便是回老家河东,也是没有问题的。这一点,唐侍郎已经向我明确保证了。我们薛氏不再是罪人,而是大唐功臣,你们可以光鲜地回到故土去。”
下方人脸上顿时露出了期待之色。
他们对于自己回不回得去,其实并不抱多少期待,但是他们还有家人啊!当初他们被逐出来的时候,可是拖家带口。在这里,求活成了所有人的主题,其他的,那是什么也顾不上了。而这些人也明白,如果一个人一生的所有目的仅仅只是求活的话,那离彻底沉沦就不远了。
如果他们以前就是这样的话倒也罢了,可他们明明享受过荣光,知道一个人想要得到荣耀,想要超越普通人,需要怎样的储备。
但这些东西,在这片高原之上,是不可能得到的。
现在,他们终于得到了允许,看到了希望,他们可以回去了。至少,他们的家人可以回去了。回去了,就有希望。
“死了的人自不必说了。”薛仁忠道:“你们不仅会是大唐的功臣,同时,也是我们薛氏一族的功臣,我薛仁忠活着一天,就会供养你们的家人一天,如果我薛仁忠死了,我的儿子还活着,我的孙子还活着,也照样会履行这一点。如违此誓,断子绝孙,薛仁忠一脉,永无出头之日。”
这个誓发得极是狠毒了。
“愿为薛氏,流尽最后一滴血。”一名薛氏族人振臂高呼,然后大步出列,向着薛仁忠以及薛仁忠背后的那些灵牌跪下叩了一个头之后,转身大步而去。
一个个,一排排,神情激愤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然后昂扬离去。
直到所有的人,都离开了这里,薛仁忠这才转身,小心翼翼地掩上了屋子的门。
唐得功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看着远处依稀可见的曼格巴所部连绵不绝的营盘,在他的身边,站着昌都名义上的王萨格尔,另一侧,则是红衣大喇嘛隆巴。
“倒真是有七八万之众呢!”看到薛仁忠走了过来,唐得功指着对面,道。
“历经了边坝,洛隆,八突,丁青之战,纵然还有七八万之众,但可战之后,最起码也损失了数千了。”薛仁忠冷厉地道。
“不错!”唐得功道:“据探子回报,在丁青,代恩措巴损失了近两千精锐战兵。薛仁孝和张淼打得很不错。”
薛仁忠鼻头一酸,“仁勇,仁义也不错。”
“当然。”唐得功道:“丁青一战,打得代恩措巴都失态了,看到没,现在连嚣张的曼格巴也小心翼翼了,大概他也知道这一仗,可不是他想得那么简单,昌都可不是丁青。”
薛仁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昌都当然不是丁青。从他们占据这里的那一刻起,所做所为,无不是为了今天这一战。
现在昌都城内,光是薛氏能够掌控的精锐战兵便过万,其它能作为预备队上战场的青壮,超过五万,城内储备了足够的粮草,军械,各类作坊一应俱全。他们要做的,便是与曼格巴打一场持久的消耗战。
在这里,他们是主场,曼格巴可是客人。
七八万人听起来的确是很吓人,人数的确很多,但从另一个层面讲,七八万人的消耗,也是一个恐怖的数字。要是不能一鼓作气,对于客军来说,后勤的消耗,就会是一个绝大的难题。曼格巴七万人中,倒有一多半的人,要用在后勤的输送之上。现在已经打烂了的昌都地区,可提供不了这么多人的消耗。
更何况,为了应对眼前的战争,薛氏已经提前将整个昌都所有能找到的人丁,粮草,牛羊全都给搬到了昌都城内。
所谓坚壁清野,不外如是。
别看曼格巴打下了那么多的地方,但在这些地方,他不可能找到任何的补给。
“萨格尔,隆巴大喇嘛,城外大军压境,来的又是昔日的吐火罗之子,对于城内的这些人来讲,压力还是很大的,只怕有不少人会出现不稳定的情绪,鼓舞士气,稳定民心,这些事情,就要劳烦两位了。”薛仁忠向着两人躬身行了一礼。
“薛将军,我一定做好这件事情。”萨格外连连点头。
隆巴微笑着道:“我们红教现在已经与你们绑在了一起,不用你说,现在还在昌都城内的所有喇嘛,已经去安抚民众,激励士气了。”
薛仁忠再次拱手:“此战过后,薛氏一族,会成为红教最忠实的信徒,以后连年供奉,香火不绝。”
“多谢薛将军。”
“隆巴大喇嘛,这一仗我们赢了,也等于是你赢了,你现在是大喇嘛,再过上几年,活佛这个名头,稳当当的便会落到你的头上。”
“我更渴望我红教教义能传遍大地。”隆巴双手合什,虔诚地道。
唐得功大笑:“那得等你当上了活佛,才能做到这一点啊!”
昌都城头,薛仁忠唐得功这些人在看着远方的曼格巴的营盘,而在另一边,曼格巴也正在临时搭起的高台之上,看着对面的昌都城。
出发之前,曼格巴真是没有将这些农奴起义军放在眼中,但一路打到了这里,他却是完全转变了看法。
别看他连战连胜,但个中滋味,却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了。每一仗,都打得他愤怒之极。敌人的顽强,远远地超出了他的预料。哪怕就只剩下了最后几个人,这些人也敢叫嚣着向他的大军发起冲击。
那里面,有明显不是吐蕃人的唐人,但是,绝大多数都是吐蕃人。这些昔日的低贱的奴隶,那一刻却如同一个个的怒目金刚,哪怕是死,也要从敌人的身上撕扯下一块肉来,这样的作战风格,让曼格巴有些心惊。
唐人莫非有点石成金的手段吗?他们是怎么将这些昔日唯唯诺诺的奴隶,变成了一个个悍不畏死的战士的?
好不容易到了昌都,看着眼前的雄伟大城,曼格巴又不禁牙齿有些发酸。
以前的昌都虽然也是一座重要的城池,但哪里能跟现在相比?高达二十余尺的城墙之外,赫然包上了一层青砖。
方形的硬楼,六角形的硬楼建在城墙当中,向外凸出。圆形的团楼在每个转角之处都有,每隔一段距离,便建有一座敌楼,还有一座座的角楼巍然耸立。如果不是曼格巴知道这是昌都,乍一望,他还以为到了大唐的某个通城大邑。
整个城池的建设,打眼一望,便完完全全的是大唐的风格,那么便可以想象得当,内里的防守布置,大略上也就跟大唐的那些城池差不多了。
这不是简单地难打,而是相当地难打了。
“数年时间,竟然让他们如此坐大了。”曼格巴倒抽着凉气道。
但这事儿,还真是没法细说,如果不说德里赤南与他的老子吐火罗相争了这些年,像农奴起义军又怎么可能发展到眼下的这个地步。
“昌都,不好打!”代恩措巴眼中露出了畏惧之色,一个小小的丁青,便让他损失了无数的民夫,两千余精锐战士,眼下的昌都,个头是丁青的数个之大,而防守的军队,更是不可同日而语。如果这里头的反叛军有着与丁青一样的意志和战斗力的话,他简直不敢想象这一仗会打成什么样子。
“不好打,也得打!”曼格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明天,你先试着打一打,找一找他们的漏洞和弱点在哪里!”
第一千二百三十三章:夜袭
攻打像昌都这样城防设施完善,守军准备充分的大城池,其实并没有任何的捷径可走,只能老老实实按部就班的进行围困,以硬碰硬。这样的仗,就算是当世名将,也是不愿意随意碰触的。
在历史上,对一些大城的进攻,动辄便围上个一年半载的战例,比比皆是,甚至于有些极端的例子,打一座城,围了十年八载才最终破城,可见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之下,攻击一座坚城的难度。
事实之上,在看到了昌都城现在的规模以及从城内探子传出来的消息之后,曼格巴已经没有了速胜的这个心思了。
城内,军民相当稳定,反叛军对于所有的一切控制极严,却又相当有序。任何煽动暴乱或者造谣的人,只要被抓住,便只有掉脑壳一条路。
更重要的是,他们有萨格尔这样一个所谓的王,城内还有上千名红衣喇嘛,相比起反叛军的凌厉手段,这些人,才是让昌都无比平静的最主要的原因。
指望城内有人响应,与自己的大军里应外合破掉城池,完全是一种奢望。
曼格巴已经在回到大帐之内的第一时间便提笔给德里赤南写了一封信。
他需要援军。
他需要更多的粮草,军械。
他也需要更多的民夫,工匠。
当写完这封信,用火漆封好口,正准备出大帐去透透气儿的曼格巴,却突然听到了后营方向传来了猛烈的爆炸之声。
曼格巴没有想到,他到昌都城下的第一天,就遭到了敌人的袭击。
“迅速通报前线所有部队,一支也不许妄动!”站在高台之上,看着后营方向燃起的熊熊的火光,曼格巴厉声道。
周围众多中军将领一个个面面相觑,冲天的火光之中,他们能看到遭到袭击的是后营的工匠营,此刻,已经完全陷入到了混乱之中,到处都是奔走的骡马,人影。
敌人袭击选择的居然是工匠营,是他们完全没有以的事情。
他们重点防御敌人有可能的突袭破坏的是伫备粮草的地方。
“敌人是从城内潜入的。能穿过我们的防线而不被我们发现,那就只能是小股人马,如果我估计没有错,不会超过十个人。他们成不了什么事。”曼格巴沉声道:“他们只不过是想造成我们前线部队的混乱,想趁着我们调兵遣将前去营救的时候,他们好从城内派出大股骑兵出城突袭,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只要前线部队严守位置,严阵以待,工匠营的事情,他们自己就能解决。”
曼格巴凝视着工匠营的方向半晌,拂袖而去:“如果他们自己不能解决,明天,就斩了工匠营统领阿巴赫的脑袋。”
曼格巴在军事之上,的确有着他自己的一套,他的预想其实一点儿也没有错,因为此刻在城内,一支两千人的骑兵大队,已经等候在了城门之后,只要发现曼格巴的前沿部队一有调动,或者陷入到了混乱之中,他们就可以趁着这个机会上前去撕咬一口,取得一定的战果,给围城的敌人一个下马威。
与先前被攻下来的那些小县城不同,昌都这里,可是具备有充分的反击能力的。
不过薛仁忠和唐得功很遗憾地看到,吐蕃军的前军,中军等方向丝毫未乱,甚至还有无数的哨骑从营中驰出,向着昌都方向而来。
“洗洗睡吧!”唐得功摇了摇头:“没戏了,对手没有上当。”
薛仁忠点了点头:“就算我们没有逮着机会扩大战果,但这一次的袭击,仍然是成功的,也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的确够吐蕃人喝一壶的。
袭击者,当然不止十个人,而是足足三十个人,分成了三个队,每队十人,从不同的道路,潜行到了工匠营,然后发起了突然的袭击。
三十个袭击者面着对有数千上匠,数百吐蕃士兵守卫的工匠营,从人数上来看,自然是如同沧海一粟,不值一提,但这些人携带的武器,却是吐蕃人从来没有见过的。
猛火油弹,吐蕃人是知道而且拥有的。
但火药武器,却是他们闻所未闻的。哪怕随着孙桐林一起出使到吐蕃的武将,详细地跟这些吐蕃武将讲到过现在唐军与敌作战的各种手段,其中火炮,手雷等武器更是描述的重中之重,但没有真正面对这样的武器的吐蕃人,很难对这样凭空描述出来的威力有什么真正的感受。
区区三十人,给工匠营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这三十人,是敢死队。他们出来的时候,就没有想过再回去了。这里头,有薛氏的族人,也有饱受摧残,对这些大奴隶主们有着刻骨仇恨的农奴。在接受了隆巴大喇嘛的抚顶祝福,断言他们将会回归天国,来世必将托生于世外桃源之地的预言之后,他们义无反顾地出了城池,走向了这一条明知没有归路的去途。
这片高原之的人,基本上都是佛教徒,而那些薛氏族人,在到了这里多年以后,在辛劳以及对未来的迷茫之下,也基本上皈依,隆巴对他们的祝福,此刻无疑是他们最坚持的信仰支持。
人,是最怕有信仰的。
李泽在大唐,正在拼命地推行着家国、民族情怀,说到底,也是一种信仰。他要用这样的信仰来取代在李泽看来的其它各种各样烂七八糟的东西。
李泽已经在慢慢地获得了成功。
至少,在义兴社中,这种信仰正在形成,而且愈来愈坚固。
但在这片高原之上,宗教,依然是最原始也最有效的信效。与李泽推行的信仰才只不过区区七八上十年时间相比,宗教在天下已经推行了数千年时间。
三十个人,分三个不同的方向,潜行到了工匠营中。
而工匠营的戒备,其实也是中规中矩,虽然没有粮库这样的地方防守近乎于变态,这里也差不多是岗哨林立。
所以他们潜进去不久,就被发现了。
但问题是,他们身上携带的武器对于吐蕃人来说,太过于变态了。
一被发现,这些人看起来作了鸟兽散,但在他们四处乱窜的过程当中,一枚枚的手雷,一个个的炸药包引线被点燃,然后投掷到了四面八方。
剧烈的爆炸宛如从天而降的霹雳,在第一时间便让整个工匠营懵了。
他们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也没有见识过这样的攻击手段。
在很多工匠、士兵的眼中,这些人宛如从天而降的雷神,每一伸手,便有霹雳电光闪现,人,牲畜,甚至于那些刚刚打造出来的攻城器械,在雷霆的打击之下,转眼之间便死伤损失无数。
在懵过之后,就乱了。
整个工匠营全都乱了套。
整个工匠营到处都燃起了熊熊的大火。
而在这个营地里,本身就储备了绝多的易燃物资。两相一加,火势一发而是不可拾。
天亮之后,曼格巴脸色铁青地出现在了工匠营,这里,几乎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所有打造出来的攻城器械全都变成了废物,绝大部分储备的物资化为了阵阵青烟,数百名工匠在这场混乱之中丧生。
阿巴赫跪倒在曼格巴的战马之前,脸如死灰。
所有的袭击者都死了,能找到的尸体不过二十来具。而来袭者的总数,绝不会超过五十个人。对于近十万大军来说,一根毛都算不上,但就是这么区区几个人,给吐蕃大军造成的损失,却是短时间内难以弥补的。
曼格巴挥了挥手,数名亲兵冲了上去,从地上拖起阿巴赫,一人揪住了他的发辫,钢刀出鞘,刀光一闪,阿巴赫的脑袋便拎在了他的手中,无头的尸体扑倒在地上。
从头到尾,阿巴赫都没有求饶,事实上,当天明之后他清点了损失,他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工匠营的巨大损失,迫使曼格巴不得不放慢了对昌都城的进攻,不像大唐军队已经实现了大型攻城器械的模块块,标准化,可以在平时就打造之后直接运到战场组装,吐蕃人还只能在抵达战场之后临时打造。
大唐的工匠在战场之上负责的只是组装,维修,而吐蕃人就麻烦多了。现在所有的这些准备用来打造攻城器械的东西,都被毁于了一旦,曼格巴只能重新来准备。而数百工匠死亡,更多的人受伤,必然会使打造这些器械的速度受到极大的影响。
没有这些东西如何攻城?
士兵们又不会飞。
器械需要慢慢地打造,曼格巴也不会让这七八万人围着昌都城吃干饭,翻白眼。从第二天开始,大规模地挖土垒城便在昌都城外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以土垒城,慢慢地向着城池接近,这是最古老的攻城手段,但有时候,不得不说,最古老的办法,最笨的办法,却也是最有效的办法。随着时日的推移,土城愈来愈接近于城池的时候,城内终于开始出击了,而曼格巴也一直在等待着这一时刻,双方派出的部队并不多,大部分是以千人为单位,但厮杀的程度却极为激烈。
第一千二百三十四章:皇后
柳如烟坐在院中凉亭里,一边喝着茶,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个十六七岁的丫头,正在院子里苦练着她自己的飞枪绝技。作为柳如烟的成名绝技,现在却是已经没有施展的机会了。
两个小丫头所使的枪比柳如烟的飞枪要小了一号,重量也要轻许多,不过准头倒是不错,十几步的距离之上,每一击都能准确地命中木头人的要害。
“力量差了一点儿!”柳如烟回头看着身后两个雄壮的妇人,道:“还得再加强力量练习。”
身后这两个强壮的妇人,都已经年过四旬了,呆在柳如烟的身边,也有十余年了,闻听此话,其中一人笑道:“我们倒是想给她们加练习力量,只不过一个个的都是娇生惯生的大家小姐,也不能太过了。”
另一个也是笑道:“娘娘,她们又不需要上沙场搏命,说起来苦练这绝技,还不是为了讨娘良好的欢心,能有如此准头,已是难能可贵了。至少也能唬人不是?”
柳如烟摇了摇头,的确是只能唬人,如此的力道,在战场之上是破不了甲的,即便破了甲,力道已尽,也是杀不了人的。不过正如这仆妇所言,眼下跟在她身边的这些侍女,再也不是昔日那些无家可归的可怜女子,当年在长安人牙子市场之上买回来的那一批女子,这些年下来,战死的战死,嫁人的嫁人,早已经全都散去了。
皇后身边的女子,又哪里会愁嫁呢?即便如身后的如此壮硕的妇人,当初也有十好几个,现在也只剩下了这两个立誓不肯嫁人的。
但凡在柳如烟身边呆过的女孩子,柳如烟总会为她们安排一个好的归宿,也允许她们随时回去探望她,光是这份香火情,便让这些女子是长安城中最抢手的姑娘。
而现在呆在柳如烟身边的这些侍女,基本上都是大唐官宦人家的女儿,想法设法地送到皇后娘娘的身边呆上几年,再回去,自然便是身价倍增。
当然,能到皇后身边的女孩,其实资质也是不错的。
柳如烟当是想像过去一样,再培养出来一个柳小蝉。现在李德、柳小蝉夫妇统带着大唐一支单独建制的游骑兵队伍,在大唐军伍之中声名赫赫。柳小蝉的飞枪绝技,更是名震天下。作为把柳小蝉手把手教出来的柳如烟,自然也是得意非凡。
所以她现在很想再塑造一个柳小蝉出来。
但可惜,这些女孩子有不少在资质之上要远胜柳小蝉,但在刻苦劲儿却是天差地别,想想也是,你怎么能指望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像小蝉那样拼命呢?
社会底层的人为了向上爬,往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而他们努力拼搏的结果,往往才能达到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的.asxs.。
其实现在大唐的重臣们,对于子女的培养还是很看重的,但这份看重往往集中在男孩子的身上,对于女儿,就不是那么上心了。这些女孩子如今能考上大唐诸多学院的人,屈指可数。倒是那些平民出身的女子,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倒是有不少人考上了学院,一举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柳如烟对培养人如此的上心,其实心中未尝没存有与皇贵妃夏荷比较的心思。
夏荷是大唐王朝如今的财赋金融系统的开创者,她所培养出的金融、税务、财赋官员们遍布全天下。即便是如今身为皇贵妃,却仍然在财经学院之中担任着职务。虽然不再亲自讲学了,但那些在财经学院之中担任讲师的人,却都是夏荷当年的学生。
在大唐王朝,没有人因为夏荷是皇贵妃而柳如烟是皇后便敢轻视夏荷一星半点儿,原因就在于此。
谁敢得罪夏荷呢?
真要得罪了她,都不用皇贵妃说什么,有的是人替她出气。而这些人,现在基本上都是大唐财税金融系统的掌权者,想给人穿小鞋,那简直就是易如反掌,而且还能义正辞言地让你无话可说。
不过如今,柳如烟却也找到了新的事情。
作为大唐的皇后,她同时也是整个大唐慈善事业的大总管。
原本柳如烟以为自己成了皇后之后,今后的活动区域恐怕九成九的时间,要局限在兴庆宫那片小小的区域了。因过过去的皇后都是如此,守着那一亩三分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但不成想,当了皇后的她,却比过去更忙了一些。
全国各地当处跑,抚恤,救灾,募款,救济,几乎是忙得脚不点地。在长安的日子,反而是屈指可数了。
这些事情,她原本是不会的,但身后却站着一个深谙此道的皇帝李泽。
用李泽的话来说,现在在朝廷之上,他正在将权力分散到各个委员会中去,皇家的力量,正在一点一点的分散、流逝。随着时日的推移,这种分散和流逝只会加速。用李泽的话来说,他们这一辈人活着的时候,不管是那一个重臣,都会对他们心存敬畏,皇家威严自然不可挑战。但到了下一辈,或者就不会如此了。
不管是谁,一旦品尝到了权力的味道,总是不想再撒手的,只会想进一步扩大自己的权力。就像现在的几大委员会,便已经为了各自的一块而彼此之间有些针锋相对起来就是这个道理。
柳如烟很不明白,既然李泽明白这一点,又为什么坚持要分权呢?
但李泽的一席话,又让她无话可说了。
中华上下数千年,可曾见过超过三百年的王朝?
既然老路行不通,自然就要试试新路子。
皇权肯定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地流逝,权力是所有人都觊觎的。与其最后被别人强夺去,或者不情愿地丢掉,倒不如现在就大方一点分出去。
皇室立足于天下,最开始肯定是显赫的武力,然后百年之后,就需要显赫的名望了。让所有人对这个位置根本就没有染指之意,因为他们一旦想要染指,必然就会受到天下人的谴责,唾弃。
想要达到这个目标,怎么办?
李泽说,去做慈善。
拿出所有的力气,去做慈善,让天下所有人,都看到这个皇室是如何的怜悯天下,是如何的心怀仁心仁德。一代人,二代,十代人,锲而不舍的这么做下去,那么,一代一代垒积起来的名声,便足以让他们的皇朝永世不朽。
虽然说到最后李泽自己说得也不那么自信,但在柳如烟听来,却还是有那么几份道理的。所以,现在她是将这件事当成了为了自己的子孙后代的大事来认真对待的。也让她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情,要比夏荷重要多了。
这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李氏家族的内当家该去操心的事情。
反正夏荷是一门心思地钻钱眼里去了,那就让她去拼命赚钱吧!自己没钱了,就去找她要。
全心全意的结果,就是让柳如烟如今在天下子民之中赢得了无以伦比的名声,柳如烟也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这一点,每到一地,那些真诚地,自发地聚集起来迎接她的人,能让柳如烟深切地感到这一点。
也让她对李泽的话,更加的深信不疑起来。
这一次她来到西北之地,名义上是因为陕甘宁之地的旱灾,实则上却是为了统筹整个西北的战事。她的鸾驾现在还停在河套城,但她本人,却是轻车简从,径直到了青海西宁。
平灭吐蕃,将整个青海地区以及青藏高原完全纳入大唐的疆域之中,事关着大唐千秋万代的战略安全,李泽自然不允许这场战事出现什么意外。为了这件事,大唐朝廷谋划数年,无数人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现在已经到了最后收网的时候了。
为了这一天,大唐先是攻击西域,控制漠南漠北,在陕甘宁花费了无数的金钱来发展这里的经济,大量移民充实这里的丁口,最终的目的,无不是为了彻底掌控这片地区。
大唐投入的力量,哪里是吐蕃认为的仅仅是李存忠一卫军队呢?陕甘宁的陆子远,张嘉,西域的薛平等人,全都在这一次的大战略的规划之中。
而指挥这一场战役的主将,却是李存忠。
李存忠是一卫大将军,大唐有数的高级将领之一,但在张嘉,陆子远,薛平这些人的面前,却又还有所不及,李泽可不想在最后的收网之战中出现什么因为指挥层出现龌龊而导致意外。所以柳如烟这一次来到西宁,说白了,就是给李存忠撑腰的。
有柳如烟带着李泽的指示坐在这里,不管是薛平还是张嘉,都不敢炸毛。更重要的是,柳如烟可不仅仅是只有一个皇后的身份,她是知兵懂兵的,曾经的右千牛卫大将军,对于行军打仗后勤调配清清楚楚,谁也休想在她的面前打什么马虎眼儿。
就这一点,便是李泽也是远远比不上的。
当然,柳如烟不可能亲上前线,即便她很想,这些统兵大将,地方大员也绝对不会同意,所以,西宁,已经是柳如烟能抵达的最前沿了。
“娘娘,李大将军过来了!”一名侍女从外急步而来,躬身禀道。
“请!”柳如烟点了点头。
第一千二百三十五章:辞别
李存忠刚刚年过五十,作为一名前线统兵大将,现在可以算得上他的最巅峰时期了,也差不多是一名将领最为成熟的时候。此时,他已经算是功成名就,不再有青少年期的青涩,也不会有刚刚步入中年,渴望前途时的焦灼,但又还没有到垂垂老矣之时的保守。
现在的他,认为自己这一生还有最后一件事情没有完成,只要做好了这一件事情,那么即便是马上退休,他也心满意足了。
那就是灭掉吐蕃。
作为一名统兵大将,一辈子能有一次灭国之战,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但这样的事情,当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为了这一件事情,他在甘州一呆就是近十年,默默训练,苦心经营。在大唐其他各卫将领们在统一大唐的战场之上风生水起,战功连连的时候,他默默无闻地在甘州练着兵。
这些年来,左武卫的将领们,不是没有心存怨言的。不少人甚至认为他们得到不立功的机会,就是因为跟了李存忠这样一位大将军,否则,左武卫怎么会一直被扔在这个犄角旮旯里,不闻不问呢?
对于这样的抱怨,李存忠从来没有因此而惩罚过一个人。很多事情,他是不方便与下面人,也是不能讲的。朝廷对于左武卫的看重,在物资军械上面的供应,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而李泽与他极其私密的一次谈话,也让他无比的坚定了自己的信心。
想打吐蕃不是那么容易的。
光是吐蕃核心区域青藏高原那独特的地理,气候条件,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想要完成这一次壮举,没有多年的磨砺是根本不可能成功的。
他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一次失败,便代表着前面近十年的努力完全白费,需要从头再来。
所以这些年来,想要离开的人,他也从不挽留,而是通情达理地放任对方离开,他要的是能沉得住气,沉得下心来的部下。
他深信,这些能耐得住寂寞的部下,将来得到的回馈,必然是丰厚的。而那些离开的人,只会在未来的岁月之中后悔不已。
统一天下之战,只不过是一场内部的兄弟之争,而扫灭吐蕃一战,则是真正的灭国之旅,两者岂能一概论之?
要知道,吐蕃与大唐一样,也是真正的万里之国,而且在历史之上,一度对大唐产生过极大的战略威胁。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布局已经基本完居,只欠最后那致命一刀了。
说起来他还只刚过五十,但在这边苦寒的气候,坚苦的条件之下,李存忠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得多,说他已年过花甲都有人信。
向前来领路的女官抱拳行了一礼,李存忠跟着女官一路往内里行去。
大唐的女官愈来愈多了。
对于这一点,李存忠倒是没有多少抵触情绪的。一来因为他是一个武人,二人,因为他是一个胡人。三来,在大唐,一直便有女官的存在。只不过在以前,女官凤毛鳞角,而到了本朝,女官的比例大幅度增加了而已。
现在的大唐,推行适龄儿童强制入学,不分男女。到了县学,州学,才实行男女分校,但到了国家级别的各类学院,却又是混着的了。因为到了这个级别,只要不出什么大的差错,基本上都能获得一个官身了。
总体上来说,女子在所有的高级院校之中,占据着二到三成的比例,看起来少,但其实已经相当了不得了。而在财税类学院之中,女子所占比例更是高得惊人。
就像李存忠左武卫军中现在负责银钱往来的官员,便是一个年过三旬的女官,此人之细腻,让所有军官们又敬又怕又厌,但不得不承认,这名女官的工作极其出色。为了左武卫的利益,拉得下身段,舍得出面皮,不少人甚至亲眼看到过这名女官与陆子远吵架,撒泼,最后逼得陆子远不得不让步。而也就是这些事情,让左武卫上上下下,对这名女官彻底服了气。
左武卫的后勤供应是掌握在地方总督陆子远手中的,多给一点,少给一点,实际上便是陆子远说了算。而地方与军队总是存在着这样那样的矛盾的,地方要更多的钱发展,军队想要更多的钱来让自己更强悍,而钱就只有这么多,那谁能弄到手,就各看本事了。
除却这些,本朝两个最尊贵的女人,偏生又都是极有本事的。皇贵妃不说了,她弄的那些事情,李存忠不懂,反正觉得神神叼叼的,尽是些无中生有的生钱本事。但皇后柳如烟就让李存忠很服气了。
当年从长安至武邑,千里转战,当年还不是皇后的柳如烟背着一个刚出生的娃娃,硬生生地打穿了这千里通道。后来潞州一战,打得朱友贞怀疑人生,最后成了俘虏。这样的战绩,足以让同样身为武将的李存忠惊为天人。
当然,这一次他就更感谢柳如烟了。
因为皇后是来给他撑腰的。
忙活了这么多年,最后要是给别人摘了桃子,那能不郁闷吗?许子远不说了,虽然是懂军事,但终究是一个地方官,不可能插手军事,但薛平,张嘉可就不一样了,他们的资历,比起自己可更要强悍,到时候真想做点什么,自己该怎么办?
皇后亲自来西宁坐镇,就是让自己放心去办的意思了。
马上就要出发了,李存忠专门来向柳如烟做临行前的最后一次汇报。
走进院子,李存忠看到凉亭之内,皇后柳如烟正在那里专心致志地泡着茶,身边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两个平素从不离身的强壮妇人,也退到了凉亭之外数十步的地方。随行的女官,也停下了脚步,转身向李存忠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点了点头,李存忠大步向着凉亭走去。
“见过皇后!”李存忠拱手躬身。
“坐吧!”柳如烟微笑着指了指对面的登子,笑着把刚刚泡好的茶,推到了李存忠的面前。
“多谢皇后!”李存忠再次拱手,坐了下来,挺直了脊背。眼前这位也是戎马倥偬的风云之辈,犯不着矫情,直截了当更加合适。
“一切都准备好了吗?”柳如烟看着对方,含笑问道。
“末将明日便准备开拔了。”李存忠道:“大军已经出发三日了,韩锐率领着整整一万骑军,也已经离开了。”
“你只管安心做好你的事情,后面的事情有我。”柳如烟淡淡地道:“薛平亲自过来了,带来了两万胡骑,张嘉也正在来的路上,他带着一万大漠骑兵。到时候,这两支骑兵会统一编入你的麾下听从指令,而薛平和张嘉,将会留在西宁,与我一起组成后方总部,替你统筹后方事宜。”
李存忠咽了一口唾沫,整整三万骑兵,将会纳入他的麾下,而这两支骑兵的大头目,却又被皇后留在了西宁,那自己在前方,就毫无擎肘了。
“多谢皇后!”他再一次离席而起,深深躬身。
这是柳如烟对他的保障。按理说,薛平和张嘉是有权利率部深入的,但柳如烟既然这么说了,就肯定会办到。
“你也别太高兴了。”柳如烟淡淡地道:“权力越大,那么责任就越大,几支部队全都交到了你的手中,近十万大军,数不精的银钱物资都砸下去了,朝廷是要看最后的结果的。李大将军,你要明白,这样大规模的战事,这样大范围的动员,朝廷只能来这么一次,如果这一次不能竞全功,那么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你也知道,国内现在并不太平,南方即将陷入全面缠斗的泥沼,经济经过多年的发展之后,现在也已经进入到了瓶颈,各方面难处多着呢!”
“皇后放心。陛下与皇后如此信任末将,末将必不辜负,誓将德里赤南生擒至长安,将整个吐蕃纳入我大唐疆域!”李存忠大声道。
“不仅要胜,还要胜得漂亮!”柳如烟道:“薛平张嘉我可以强留在西宁,但他们肯定也会对你的用兵吹毛求疵的。而如果败了,李存忠,你的脑袋极有可能保不住的。”
“如果败了,哪里用得着行军法,李某自己就把脑袋割下来。”李存忠道。
柳如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要的是胜利,要你脑袋做什么?坐吧,说说你还有什么担心的和拿不准的!”
“其实也没有什么!”李存忠道:“阿不都拉正在向我方靠近,而我方作出了救援阿不都拉的局面,德里赤南布下局引我进去,我当然也会毫不犹豫地跳进去,只不过他引来的不是猎物,而是足以撕破他大网的猛兽。西域和大漠的三万骑兵,能将他撕得粉碎。而韩锐的一万骑兵则将通过唐古拉山口直捣吐蕃腹地,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昌都,他们能不能完成任务,与韩锐共同成为插入敌人心脏的那柄刀!”
“这你放心吧,有李睿在哪里呢!”柳如烟道:“李睿虽然年轻,但用兵却在持重之余又极度狡滑,此人,倒是陛下秘营出身的将领之中,最适合成为一面统帅的人。”
第一千二百三十六章: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
阿不都拉勒停了马匹,看着从远方如飞一般奔来的数匹快马。
“大唐援军,大唐援军来了!”远远地看到阿不都拉的人影,数名斥候挥舞着双手,兴奋地大叫着。
听到这两句,阿不都拉如闻仙音,整个绷紧的身子,一下子松驰了下来。这些日子,他算是被色诺布德无数次地按倒在地上磨擦,打得都有些找不着北了。要不是知道唐军一定会从北方来援,他和他的部队,早就崩溃了。
现在,强大的大唐军队终于来了,他们的这一次逃亡,也算是终于走到了尽头。
“扎营,都收拾一下,打起精神来。”阿不都拉回过头来,看着疲惫无比的部下。
他可不想在友军面前露出自己如此窘迫的一幕,虽然从玉树出发之时,他还有上万人马,现在只剩下了不到一半,但终究还是要拿些精气神儿出来,不能让唐人小看了自己。
小半个时辰不到,地平线上便出现了骑兵的身影,而在骑兵的身后,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边的步卒亦露出了身影。
大唐左武卫大半军李存忠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四月底的时候,李存忠率领左武卫三万大军及五万民夫,自青海西宁出发,一路抵达了通天河边的曲麻莱,而几乎在同时,由色诺布德率领的近两万吐蕃军亦出现在了这里,吐蕃,大唐两支大军隔河相望。
没有等色诺布德在河的对岸布置防线,同样是刚刚抵达这里的唐军,没有经过任何的休整,立即开始了渡河作战。
这让色诺布德有些恼羞成怒。
比起己方部队,唐军算得上劳师远征了,但对方的作派,就压根儿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他决定要给李存忠好好一点颜色看看。
但现实,却给色诺德好好地上了一课。
唐军的强横不是没有理由的。
色诺布德一直在狂追阿不都拉,随军压根儿就没有什么重型武器,便连强弩,也只不够勉强凑了数十台而已。而唐军,在一夜之间,便在通天河的对岸,架起了密密麻麻的上百台配重式投石机。
这便是大唐军工作坊流水线上生出来的武器。
平素拆散,打包,临战之时,随时可以组装起来对敌发动攻击。至于石弹,就没有什么讲穷了,只能就地寻找。不过石头这玩意儿,还是能轻易找到的。
虽然隔着一条通天河,但河流似乎并不能成为唐人的障碍。随着橡胶在唐地的发明以及推广应用,橡皮筏子也应运而生。色诺布德就在对岸眼睁睁地看着唐军在河边一阵忙河,通天河的另一边河水之中,便密密麻麻地出现了一条条渡河的小舟。
而与此同时,唐军的投石机开始呼啸着向着对岸发起攻击了。
漫天飞舞的石弹之中,数百艘像皮筏子同时发起了渡河作战。
短短的一个上午时间,唐军便有近三千人渡过了通天河,在河滩之上建立起了坚固的滩头阵地。
色诺布德在尝试着向这个滩头阵地发起数次进攻都无功而返,反而自己损失惨重之后,他终于放弃了通天河畔的防守。
入夜之后,吐蕃军队在色诺布德的带领之下,迅速地后撤,一路向着玉树而去。
阿不都拉这一回反客为主了,在从唐人哪里得到了补给之后,他带着自己的部下,在休息了一晚上之后,作为先锋,率先追击色诺布德而去。
左武卫却是不慌不忙,就在原地,不紧不慢地先是搭起了数座浮桥。除了在对岸留下了一座大营之外,在河对岸这边,也建立起了一个临时营地,在留下了数千民夫青壮以及少量军队留守这个两个大营之后,大部队这才在李存忠的带领之下,向着玉树方向缓缓推进。
撤退中的色诺布德打探到李存忠尽起大军前来追逐他之后,却是不惊反喜。
事情,正在按着他们的计划,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
八年之前,吐蕃大军被李泽诱进了河东地区,遭遇到了惨败,跟着又在甘州遭到致命打击,十余万精锐大军一朝尽丧。正是因为那一场惨败,使得吐蕃与李泽的力量被彻底逆转,借着吐蕃的手,李泽不仅清洗了河东反对他的势力,更是将身侧这个大敌打得就此龟缩回了本土,不但失去了对大唐居高临下的战略威胁,更是让李泽开始肆无忌惮地在西域收复大唐故土。吐蕃在西域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统治,在薛平带领的唐军的打击之下,一一土崩瓦解。
强大的吐蕃帝国,走上了沦落之路。
而就此带来的国内激烈的政治斗争,使得吐蕃实力更加一日不如一日。
所幸的是,吐火罗被德里赤南熬死了。而吐火罗在临死之前,也将所有的力量都转交给了德里赤南,使得分裂的吐蕃再一次完成了统一。
这一次,德里赤南是以其人之技,还施其人之身。他也要诱敌深入,谋求全歼李存忠的左武卫全军。
左武卫就是李泽用来对付吐蕃的。
只要将这支为了进犯吐蕃而特意训练了多年之久的唐军全歼,起码在下一个五年之内,唐军再也无力对吐蕃发动大规模的攻击,吐蕃也就赢得了难得的休养时间。而在这段时间里,吐蕃一面休养生息,一边要大力地支持益州的朱友贞政权,使得李泽无法分心旁观,以便为吐蕃争取更多的时间。
不管是德里赤南还是色诺布德都相信,只要给他们时间,他们一定能让吐蕃再一次的强大起来,就算没有能力重现吐蕃最为辉煌的时刻,但是守住故土,保住国家,应当还是没有问题的。
计划并不复杂。
他们准备将李存忠引诱进玉树与昌都之间的地区。
因为李存忠的大军进犯,一来是解救阿事都拉,二来,肯定也要是救昌都的,或者在唐军看来,昌都比起玉树要更加的重要。
只要李存忠进了这个区域,埋伏一侧的德里赤南突然出现,封住李存忠的后路,那个时候,色诺布德,曼格巴,德里赤南三支大军加在一起,在这一片区域之内,全面击败李存忠的左武卫,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这一片地区虽然看起来很广大,但对于唐军来说,却必然是一条死路,进了这个区域,东有金沙江,西有他念他翁山,向南有澜沧江,基本上就是无路可走。
为了完成这个计划,德里赤南几乎是拿出了他所有的力量。
不管是德里赤南,还是色诺布德,抑或是曼格巴,他们都是与唐军交过手的,亲身领教过唐军的赫赫兵威,所以,哪怕李存忠只有四万余战兵,但没有数倍的优势兵力,德里赤南一点儿也不觉得保险。
而色诺布德在通天河畔,见识了唐军迅速架起远程攻击武器,以无以伦比的速度渡河作战的时候,更加坚定了这一念头。
集全吐蕃之力,拿下这支唐军,使吐蕃获得生存机会重振旗鼓的唯一机会。
否则让他们在吐蕃站住了脚,后续的唐军源源不断地赶来,吐蕃亡国无日。
但是退,也要退得有章法。否则以李存忠多年的征战经验,一旦觑出破绽,只怕就不会那么容易上当了。
所幸追在自己身后的是阿不都拉的农奴军,所以色诺布德倒是应付自如,打打停停,一边打一边走,慢慢地退到了玉树。
而李存忠,前进的速度虽然缓慢,但向前的意志,却是坚定不移。唐军看起来还是非常的小心的,每走一段距离,就会建立一个前进营地,留下一些民夫和青壮驻守这些营地。等到李存忠慢慢地追到玉树的时候,他的身边,已经只剩下了三万战兵以及不到一万民夫了。
李存忠边走边建前进营地,还留下兵力驻防的做法,在德里赤南看来是其成熟的表现,却浑然不知道这是李存忠不得已而为之。
李存忠麾下整整一万骑兵不见了踪影,早前靠着伪装,靠着战略欺骗,靠着这个时代信息传播的速度还可以瞒住敌人,但随着与敌人愈来愈接近,迟早会被对手发觉。李存忠便只能靠这样的方式,让对手误以为自己在分兵驻守这些退路,这样自己的兵马越来越少,倒也不会引起对手多大的怀疑了。
这样做,有一个最为要命的问题,就是在德里赤南合围,向李存忠所部发起进攻的时候,这些留在后方的前进基地,必然也会遭到吐蕃兵的攻击,到了那时候,这些留下来的民夫,基本上属于不堪一击,大量的死伤是必然不可避免的。当然,走到了这一点,露馅也是一定的。
不过等到德里赤南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一切便已经成了定局。
大唐用这些民夫青壮的性命,换来平灭吐蕃的战机。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样的设计很难于接受,但对于李存忠这样的大将来说,这是胜利必然要付出的代价。
至于这些民夫青壮能够活下来多少,不在李存忠的考虑范围之内,他已经尽可能地为这些人留下了足够的武器,粮草,并且要求他们将自己的营寨建立的越牢固越好,至于最后能走到哪一步,就只能看各人的造化了。
第一千二百三十七章:胶着
昌都的争夺战日趋激烈。
随着曼格巴驱使数万民夫取土垒城,自远处一点一点地向着昌都城靠近,来自城内的反击,也是一日比一日凶狠了起来。
除了投石机,强弩这些武器对民夫青壮造成极大的杀伤之外,城内守军亦会时不时地开城突击,冲上来猛烈地对袭击青壮,破坏筑好的土山之后,在吐蕃军卒冲上来之前,便又迅捷地溜回到了城内。
曼格巴的骑兵,在四处搜寻民夫青壮奴隶丁口来充实他的修筑围城的队伍,而为了减少民壮的损失,他的军队也开始向前推进,开始保护这些人了。
不管损失有多大,曼格巴的土夯围城,还是一天一天地向着昌都城挺进着。
终于,他也将投石机回上了土山的顶部,站在上面,能清楚地看到城内的建筑,兵力布署,以及城内那些设置的投石机。
两边开始了猛烈的对轰。
两边的这些无程武器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毁坏。
不过两边的主帅都不在乎。
因为曼格巴在外,他可以到处去搜集建造这些东西的材料,而数万民夫之中,工匠还是能打到不少的。哪怕打造出来的东西粗制滥造呢,只要能将石头崩出去就可以了,损坏了,再造就是。
而城内的薛仁忠就更不在乎了。
一来他是心中有底,二来城中着实准备充分。像他们使用的投石机都是大唐技术,城内的工匠亦是薛氏族人,他们是早早地掌握了大唐标准化模块化建设的那一批技术工人。建造的速度,质量,都不是外面的吐蕃人能比的。更重要的是,他们各自只需要建造某一部分,而即便是那些损坏了的武器,总也能捡回一些有用的,拼拼凑凑,便又是一架新的。
围城筑到了这个地步,便进入到了第二个阶段了。从绵延不绝的那些夯土围城之上,一条条向前的宽约十余步的触手伸了出来,每隔上数百步,便有一条这样的触手开始向着昌都城修筑。
到了这个时候,由不得城内不大量派兵出门战斗了。
否则让曼格巴将这些触手修建成功,城内的防守就极端被动了。这等于让对手将昌都城分割成了无数个小方块,而这些小方块,还被隔断无法互相之间进行占术支援,而对手还可以利用这些彼此隔断的攻击点,对某一个地方展开大规模的突然袭击。
曼格巴使用的是的确是一个笨拙无比的法子,但却也是最难以破解的法子。到了这个地步,除了硬拼之外,已经没有别的什么应对之道了。
战事升级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曼格巴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差不多在昌都城之外,另外又修筑了一道夯土城墙,将整个昌都给围了起来。
唐得功身着重甲,挥舞着一根大铁棍,状若疯魔,率领着他麾下的五百铁甲军,冲出了北门,迎头便与曼格巴麾下最为强悍的一队铁甲军撞上了。
针尖碰麦芒,双方立刻便溅出了最为耀眼的火花。
唐得功的这些部下,可不是薛氏族人,更不是农奴军,而是实打实的大唐内卫。此刻被集结到了一起,立刻便成为了昌都城中最为强悍善战的那一批人。
尤其是唐得功本人,更是让在城头督战的薛仁忠以及前来观战的隆巴大喇嘛目瞪口呆。
唐得功对外的公开身份是礼部的一名侍郎,这些年一直呆在吐蕃,从事着宗教方面的工作,说白了就是策反红教,利用红教与黄教的矛盾来使得红教为大唐所用。在薛仁忠和隆巴大喇嘛的映象之中,这是一个彬彬有礼,温文尔雅,说起话来都是引经据典的书生模样的人。平时更没有看到他跟谁红过脸,急过眼儿。
而眼前的这个唐得功,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唐得功吗?
头盔已经不知飞到哪里去了,舞着一根铁棒子大呼小叫地他,就像是来自九幽地狱之中的一个恶鬼,每一棒击下,碰上他的对手,不是脑浆迸裂就是筋断骨折,此人的盔甲之上,沾满了血污甚至是白色的脑浆子,脸上更是血糊糊的只露出了满嘴的大白牙,连眼睛都是红的。若是细细去看,便连这家伙的牙缝里,都沾着些许血迹甚至是某些难以名状的肉丝。
在这片区域里,因为这个家伙的加入,对面数量相当的吐蕃铁甲军在抵挡了约半个时辰之后,便告溃败。
驱离了眼前的这一股敌军之后,唐得功立即转向,在摧毁了那些刚刚垒起来的土墙之后,他又加入到了隔壁的战斗之中去,一连将三股友军串连到了一起,将正面的敌人以及那些民夫青壮统统驱赶出去,一直追到了土山跟前,被上面一阵阵密集的箭雨给射了回来之后,这才罢休。
收兵回城,坐在城头之上,一名青壮提了一大桶水,兜头给唐一功浇了下去,地上,红的白白,立刻便流了一大片。
唐得功在脸上搓洗了片刻,这才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唐侍郎!”隆巴大喇嘛和薛仁忠都是欲言又止。早先唐得功请樱出城杀敌的时候,这二人还满是忧心忡忡,现在看看,完全就是杞人忧天,只怕这满城的将领之中,能比唐得功更凶悍的人,还真是没有。
“啥?”唐得功拿了一块布擦着**的脑袋。
“真没有想到,您竟然还是一员勇将!”隆巴叹道。
唐得功得意地大笑起来:“某家师从章回章公,是章公的亲传弟子。章公讲究的就是提笔写得济世文章,上马斩得敌方上将,如果做不到这两点,敢称是章公的亲传弟子?那是会被章公撵上门来指着鼻子痛骂的。”
隆巴是没有见过章回的,在他的映象中,堂堂大唐的礼部尚书,文坛巨匠,学界领袖,自然是温文儒雅的,自然是无法想象其人的模样。
但薛仁忠此刻却是想起来父亲曾经对他提到过的章回的那些轶事,以及他亲眼见过的章回本人,虽然年代久远,但此刻在唐得功的提醒之下,当年那个鲜活的映象立刻便浮上了心头。当年年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现在想起来,却是意味深长了。
“大唐的文人们,都是像您这个样子的吗?”隆巴却是有些惊悚,上有所好,下必效焉,这是一个至理。文坛领袖章回如此,那便可以想象全大唐的士子们该是一个什么模样了。
“我是他们当中最为出色的那一批人之一!”唐得功本来想吹吹牛b的,但猛然一想,自己论文彩,算不得一流,论打架,也排不进前十,只不过是在这里,典型的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要是把话说满了,万一传出去,某些师兄们以后不愤了,上门来找麻烦,自己的乐子就大了。不说别人,章公的公子章循,不管是在文坛还是打架,都是能吊打自己的。
在士卒的帮助之下,唐得功卸去了甲胄,脱去了**的衣服,终于露出了那一身健子肉,典型的穿衣显袖,脱衣有肉的身材,看得隆巴大喇嘛连连摇头。
话说,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唐得功赤身**地站在他面前呢,以前在他面前,那可是一个瘦瘦的文人模样。
唐人都是骗子!
隆巴在心里叽咕道。
城外,曼格巴的心情现在却是好多了。
这样的进攻虽然效率不高,但胜在稳妥,而且每一天都在向前一点点,都在进步着。最让他开心的是,打到这个程度,那一夜唐军偷袭时使用的那些威力惊人的爆炸武器,基本上很少出现过,偶尔出现,也是在他们的某一个地方即将失守的时候。
这说明了什么问题?
说明了昌都城内这样的武器很少,少到他们只敢在救命的时候才使用那么一点点。如果多的话,那才是大麻烦。到现在为止,曼格巴还没有想出有效的法子来抵御这样的武器攻击。
最多还要半个月,我们就能全面展开进攻了。看着那些慢慢延伸出去的一条条触手,以及那些漫天飞舞的石弹,弩箭,曼格巴笑顾左右。
八宿,李睿收到了最新的情报。
色诺布德已经离开了玉树,阿不都拉丢掉的玉树,又被李存忠大军给夺了回去,现在,色诺布德正在向昌都方向退去。而李存忠部也在缓缓地追击。
“终于来了!”李睿长舒了一口气。数个月的等待,终于要真刀实枪地干上一票了。吐蕃人的计划,是曼格巴能够彻底消灭昌都之敌,然后与色诺布德合兵一处,正机抗衡李存忠,德里赤南则绕道后方,封住李存忠的后路,然后在这一片区域之内合歼李存忠部。
要是曼格巴全军溃败了,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
李睿嘿嘿的笑了起来。
将手里的信件撕成一堆碎纸片,漫天一扬,在飘扬的碎纸片中,他昂首出了自己的那个窝棚子。
“全军,集结!”他抽出了自己的腰刀,大声吼道。
阳光照在刀上,寒光四射。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难以消化
阿不都拉急如星火一般地找到李存忠的时候,作为一军统帅的李存忠正站在一处青翠的小山岗上俯览着周边的景色。
映入眼帘的尽是绿色,如同一张柔软的毛毯,从眼前一直延伸到天边,一条小河就在小山岗的南侧,蜿蜒盘旋着一路流向远方。
看着李存忠兴致勃勃的模样,阿不都拉却是什么也顾不得了,直接策马奔行上了山岗。
“大将军,大事不好了!”阿不都拉连行礼都忘了。
看着阿不都拉惶急的模样,李存忠周围的军将,却是哄堂大笑起来,惹得阿不都拉对着他们怒目而视。
李存忠瞪了诸多将领一眼,道:“阿不都拉,你也接到消息啦?是德里赤南来了吧?”
阿不都拉一怔,点了点头:“原来大将军早就知道了,不错,我刚刚接到的消息,我们的后路,出现了一支吐蕃骑兵,听斥候所描述的穿着,旗号,应当是德里赤南的嫡系部队。大将军,只怕我们这一次,是中了对方的诱敌深入之策了。”
“的确是中了敌人的诱敌深入之策。”李存忠点了点头:“我的情报比我的要更详细一些,不仅是我们的后方,在我们的西北方向上,德里赤南的主力已经尽数而来,此刻,在我们周边的吐蕃兵力,大概已经占到了吐蕃现在能动员兵力的六成左右,达到了惊人的十万大军。这一次德里赤南是下了决心,要将我们全部消灭在这一片区域之内啊!”
听着李存忠说出来的吐蕃军的规模,阿不都拉脸色煞白。
“这是一片好地方啊!”看着周边,李存忠点了点头,“看起来生机勃勃,实则之上,百里无人烟,我们不管向那个方向走,最终都会走入绝地。而且,这些地方,老天爷还设置了无数的自然陷阱,不熟悉道路的人一旦陷入其中,只怕就是有死无生了,是不是?”
阿不都拉重重地点了点头,“这一片区域,我们很熟悉,大将军,现在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实在不行,我们就撤退吧。”
“往哪里撤?往那片无人区里撤?”李存忠淡淡地道:“那不是自蹈死路吗?”
“虽然是无人区,但我们这些人却是能从里面找出一条生路来的。”阿不都拉肯定地道。
“你所说的生路,几千人或者能成,但我们现在可有数万人。”李存忠摇头道:“去不得的。”
“可留在此地,不也是死路一条吗?”阿不都拉急道。
“死路一条?”李存忠仰天打了一个哈哈:“德里赤南是将我们包围了,但是啊,恐怕我们是不太好消化的,不知道他一口将我们这块顽铁吞到了肚子里无法消化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感觉!”
阿不都拉瞪大了眼睛:“大将军,您的意思,是要在这里坚守吗?”
李存忠指了指脚下:“这个地方怎么样?附近唯一的一块高地,岗下有活水水源,我们就在这里设堡垒寨,静候德里赤南前来,我们就在这里,好好的与德里赤南打上一仗。多年以前,在河东,我们打得他落花流水,这一次,我们就再让他品尝一次失败的滋味。”
“大将军,外无可援之兵,内无必守之地!”阿不都拉嘴里有些发苦,“大唐军队再强悍,可据我所知,我们的战兵就只有这么多,我们的粮食补给就这么多,又能坚持多长时间呢?”
“阿不都拉,看来你这几年,还是很学了一些我们大唐的东西嘛,居然出口成章了。”李存忠道:“谁告诉你我们外无可援之兵了?”
“外部有援军?”阿不都拉顿时精神大振。
“好吧,到了这个时候,也该把全盘的作战计划告诉你了!”李存忠道:“此刻,我麾下大将韩锐,率领一万骑兵,应当已经越过了唐古拉山口,他们将如同一柄刀子一般直插德里赤南的腹地。”
阿不都拉恍然大悟,难怪这些日子,他一直没有看到韩锐此人。
“而且,还有三万骑兵,正在赶往这里的途中。”李存忠道:“我们,充当的不过是诱饵罢了,在这里,我们要做的,就是吸引住德里赤南的主力,真正的杀手锏,我们还没有使出来呢!”
“原来如此!”阿不都拉有些失落,这才恍然大悟地明白为什么他当惶急地找到这里的时候,这些唐军军官会笑话他了。
“阿不都拉,不是不想告诉你,也不是信不过你!”李存忠走过去,亲热地攀住对方的肩膀,道:“你麾下人马过于繁杂,里头不乏有德里赤南布下的眼线,我们是怕消息泄漏出去让德里赤南警觉从而让他当了缩头乌龟。我们费了这么多年的功夫,才终于使得德里赤南有勇气聚集起主力兵马与我们来一场决战,当然要一战解决问题,否则让他们缩了回去,我们只能一地一地的来攻打的话,那耗费的日子太长,耗费的钱粮更是无法计算了。所以,还要请你谅解啊!”
“明白,明白!”阿不都拉除了表示理解之外,还能说些什么呢?
“理解就好!”李存忠点了点头:“我的中间就设在这里,以便掌控全局,阿不都拉,你的部队,在距离这个山岗五里处设营地,作为中军翼护。而以这个山岗为中心,一共有五个这个样的营寨,你是其中之一。五个营寨相互呼应,相互联解,中军这里随时可以为你们提拱支援。赶紧回去筑城修寨吧,我把中军里虞参军派给你,他是这方面的大行家,他会指导你们如何修建一个绝佳的野战营地的。”
李存忠所部三万战兵,还剩下的一万青壮民夫,以及阿不都拉所属的五千余人,开始了疯狂地修建起了一个营寨。与一般的寻常驻军营地不同,这是一个攻防兼备的野战营垒,以李存忠所占据的这个高岗为中心,五个营盘犹如五朵梅花,盛开在了这一片青绿的草原之上。
三天之后,德里赤南的第一支斥候队伍抵达了这一区域的外围,旋即便与唐军斥候展开了殊死的相互绞杀之中。
而在此时,李睿所带领的三千骑兵,终于从八宿的那片深山峡谷之中钻了出来。一路疾行,压根儿就不理会沿途的那些小型的吐蕃哨卡,径自奔向了类乌齐。
一天之后,类乌齐曼格巴的后勤被充基地,被李睿突然袭击,守卫军队被全歼,所有的粮草,军械被李睿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而做完这一切的李睿,马不停蹄,犹如狂风一般卷向昌都。
他们的速度太快,以致于想给曼格巴报信的那些哨骑,都远远的落在了他们的身后。
五月十五,凌晨,雾气迷漫,视线不过十步左右,李睿的三千骑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离曼格巴大营不过数里远的地方。
“一场乱仗!”李睿笑咪咪地环顾着聚集在他四周的数十名将领,“这样的天气里,根本就没有办法做到统一指挥,统一作战,所以,开战之后,大家各自为战吧,我们的任务,就是让这片战场变得大乱,变成一锅稀粥。当战斗爆发之后,昌都城内的我军将倾巢而出,给曼格巴以致命的打击。诸位,好运,希望大战过后,大家都还能活着聚到一齐!”
李睿伸出了拳头,十几只拳头伸了过来,彼此重重地撞在一起。
这一战,所有人都怀着必胜的信念,但说句老实话,谁也没有把握说自己一定能活下来走到最后。战场之上不可预测的因素太多,而且这样的天气之中作战,难度更不是一般的大。
“各自就位,一刻钟之后,发动攻击!”李睿收敛起了笑容,翻身上马。
蹄声得得,将领们各自离去。
一刻钟之后,李睿径向摧马向前。在他身后,大约五百名骑兵紧紧相随。
这是一支武装到了牙齿的军队,他们身上装备着现在大唐各类最新式的武器。
浓雾之中,大地在颤抖,好巧不巧的,李睿的攻击地点,又一次选则了曼格巴的工匠营。战马踹弄了大营的栅栏,一枚枚手雷被点燃,随意地向着两边抛去,骑兵们沿着一条直线,向前猛冲。
三千人,六条攻击线路。
李睿的目的不在于太多的杀伤,而在于让曼格巴的大营全线陷入混乱之中。
唐得功与薛仁忠这些天来一直都住在城墙之上,不仅是因为曼格巴的攻击愈来愈凶狠,基本上是不分日夜了,也在于,双方约定的大致日也就在这一段时间之内,城内,也在时刻做着准备。
当城外的爆炸之声猛然响起的时候,衣甲不解地斜靠在墙垛之唐得功,一下子跳了起来。
来了!
李睿他娘的还真是选了一个好日子,看了一夜浓雾,唐得功嘀咕了一声。
他走到了身后不远处,用力地擂起了战鼓。
曼格巴大营,当第一声爆炸响起的时候,他认来这只不过又是城内的一次小部队的突然袭击,并没有太在意,这样的小股袭击,根本就动摇不了大局,但连接不断地爆炸之声从各个方向之上不停地响起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