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早落
分解，重组。
仅仅数秒钟时间，光矛就在“艺术家”的手中重新化为了一个被编织好的法术，然后对着发射过来的方向释放了出去。
幸好凌骁辰本来就没有让队伍进行集中行军，而是分散成多支，此刻他一个命令就让军队远离了自己，那支光矛的速度非常快，几乎是一瞬间就来到了他的面前。
“唔！”
天谴战甲的坚固程度不需要担心，但凌骁辰依然感受到了这个魔法的破坏力，若不是克莉丝汀多留了好几个心眼，让战甲的防御能力远超攻击能力，恐怕他就已经被这一招重创了。
“数据回传……”
凌骁辰露出一个笑容，如果说神格种们天生站在景神的一侧，那么邪魔种就应该是景神的对头，哪怕被景神控制过来也一样。
“传令，按照预定作战计划，分组切割艺术家的四支军团。艺术家本人，我来处理。”
凌骁辰下达了指令之后，便向着艺术家冲锋而去。
“来吧，记录下这个魔法的天才会对我们的询问作出什么回应。”
陆凝所指挥的特殊情报人员遵循着她设置好的空间裂片，穿梭到了每一个目标的附近。这些人员的任务并不是将那些有效的信息回传到晨庚这个中枢，而是为了另一种意义上的传讯。
“库卡什，景神，我现在能找到你了。”
天空中有十二颗明星闪耀，景神在俯瞰大地，他尚且没有亲自动手，只是驱动着末日的进攻。陆凝并不想知道景神在思考什么，就算她有过偶然创世的经历，她也依然不能理解完全不同类型的神明。
她还是得把那个高高在上的家伙扯下来。
来自各方的情报都在向她手中汇集，战争爆发在每个角落。即使不是那些最危险的目标，也能够将联合军队拖入鏖战。仅仅一年多一点的时间准备之下，海法大路上并没有足够的人口，哪怕机械和魔导的造物填补了一部分军力的空缺，也依然不够。
如果不是遍布大陆的法阵，溃败可能早就到了。
但陆凝不需要对这些关注太多，她正在透过自己放出的空间碎片注视那些最危险的信号。在一段并不算漫长的等待之后，她看到了自己需要的结果。
“排列。”
陆凝呢喃了一句之后，已经消失在了座位上。
凯恩要塞，废墟。
她又一次回到了这里，而这一次，景神就在凯恩要塞的上空。这个受洗之地如今成为了神灵降下的地方，景神浮在空中，陆凝的出现不会出乎祂的预料。
“啊……你已经出现在这里了。”景神笑了笑，“我应该稍微打了个盹，对吗？我没有察觉到你的到来。”
“除了提前引爆末日之外，你为何什么都不做，神明的思维真是一种无法理解的东西。”陆凝将骨刀拔出，将几环不同维度的空间附着在骨刀上，“如果换做是我，站在你的位置，一定会立刻使用能动用的一切力量，将这个跗骨之蛆直接除去。你现在做得到。”
“当然，当然。”景神慢慢向地面落下，但围绕的十二颗神格种超立方体都还留在了天空。
“这位外来者向我分享了他的所知，有一点我想你也应该清楚，我并不是什么全知全能的神明。”
“显而易见。”
“因此我知晓这里有一个堪称威胁的外来者，不是你，年轻的孩子。也不是另一个天赋异禀，却被时间追上的孩子。”
景神的声音柔和，若不是了解这位神明，就连陆凝都无法判断这家伙是否有什么恶意。
“我知道一位……君影，你知道这个人吗？你应该知道。这位库卡什向我分享了一些令我感到惊讶的东西。你的名字……嗯，陆凝，对吧？我需要一点时间去阅读你们这些外来者的信息，而那位君影，她应该有杀死我的力量。”
“之前我是在猜测，不过你证实了这一点。”陆凝说，“那么你居然还敢过来？”
“相应的，我也有杀死她的力量。在我的眼中，力量并不是强弱之分，而是单纯的一次性胜负。我不会步入她的阵地，无论那是什么，对我来说都是非常危险的。使用缓和的，符合规则的手段，是我认为最合适的方法。”
景神端详了一下陆凝的表情。
“你还在犹豫吗？”
“没有，我只是在想，还需要做一些什么，不过现在看来没那个必要了。”
一个空间节点出现在陆凝头顶的天空。
“我知道你们肯定会利用这些的，即使知道不敌，也会拼尽全力生存，这确实是非常好的。”景神也随着陆凝的动作抬起头。
“队长！”
艾思琪从空洞之中掉落而出，她展开了一双燃烧着绿色火焰的翅膀，脸上带着扭曲的喜悦。
而下一秒，陆凝创造的空洞就被另一种庞大的力量撕扯，她立刻放弃了对空间的掌握，自己瞬间移动到了要塞外围的山岳之中。
一座辉煌的宫殿将空间撑开，乍然出现在了凯恩要塞的上空，也在景神的上空。身穿光辉铠甲的士兵们围绕在宫殿的外围，以自身的实力，护佑着这座伟大的宫殿以最古老的方式冲向了神明。
撞击。
山崩地裂，景神飞上了半空，并未受到丝毫影响。宫殿击碎了山岳，也将凯恩要塞彻底镇压到了地面之下。在正中央的主殿之中，一位紫袍金冕的皇帝悠然踏步走出，对着天空的景神露出了笑容。
“朕又来了，自诩神明之物。”
崩溃的山岳之间，陆凝阻隔开了周围砸过来的乱石，但艾思琪就没那么幸运了，以她的实力虽然不至于在普通的震荡中受伤，可是这一次她可是拼尽全力来着。
“咳，咳，队长，这具分身快死了。”艾思琪躺在地上，终于等到了陆凝，“皇帝是反应最快的一个，不愧是历代文明中最强大的决策者……”
“不过他的无差别攻击你是躲避不了的，这就是我警告过你的风险。”
“嘿嘿……其余几个也快到了。但我想，皇帝……触及神明的皇帝……总得给我们一点惊喜吧？”
艾思琪说完，脑袋一歪，尸体就化为了一堆泥沙。
陆凝无奈地看着艾思琪剩下的那堆东西，无论过了多久，她喜欢体验死亡的这一点就没变过。
而宫殿坠落的地方，皇帝已经向神明发动了攻击。
“以此世为敌唤朕来此，如何？汝亦为朕之敌手，命定之敌。”
高傲的皇帝，在新树影城所分享过的，历代文明的史料之中，唯一一个真正触及神明的统治者。这个触及神明甚至不是那种询问，而是皇帝真的给神明造成了那么一丝伤害——或许正是从那时候起，景神才将神魂放在了最为遥远的过去。
即使那丝伤害根本聊胜于无。
“即便朕已身陨，当汝他日回梦，必然有朕的风姿，恰如此刻！”
就在此时，天空中的神格种周围出现了数个空洞，一群身穿红衣的影子从空洞中冲出，攀附在了那些超立方体上，尽管它们并不具备能够实际攀附的表面。
无情的屠戮者，曾经带领着部下闯过了最多末日的红衣之王穿透了空间的阻隔，开始对那些神格种展开撕扯。他们的动作敏捷，破坏力巨大，而且其中甚至包括了很多甚至不是隶属于红衣之王的军队。
而红衣之王本人则直接穿透了天空中的一个神格种——归零。
那是曾经葬送红衣的末日。
“真了不起。”
面对此情此景，景神发出了一声慨叹。
“果然，我如果不篡改你们的意识，必然会导致如此的结果。而如果我改变了你们的心智，你们便不再有如此的力量。这可真是矛盾啊。”
一阵咆哮嘶吼声从地下传出，数个身材超过三米的类人怪兽掀开土地，钻了出来。食尸鬼，他们吃掉了死亡，将同胞封印在体内，堆积成一个个活着的坟墓，崩溃在理智的深渊。但他们依然应召唤而来，垂涎于神明的血肉与灵魂。
除了远在海边的领航员和高悬天顶的不语者，还有正在主战场的艺术家，另外三个高危存在都已经被引到了现场。陆凝不指望他们能做到更多，但她需要这些历代文明的伟大者再次让景神受到伤害。
正如她知晓正面战场的情况一样，如今，她必须相信克莉丝汀，相信她再加上这些帮助，能够在景神真正毁灭这个世界之前，找到最终的解决方案。
要塞之中的战争转瞬间爆发，天空与大地被逸散的能量灼烧成了赤红。景神的攻击根本不可见，但三个邪魔种也早就熟悉了与这种不可见去战斗。超立方体在进攻之中缓缓下坠，而来自维度的修复很快将它们内部的源码重新展开。
“我不反对战斗，因为战斗也同样是毁灭。你们无需保留，这不是你们的时代。”景神轻声吟唱，“皇帝，红衣之王，食尸鬼，还有正在看着我的不语者啊，你们所铸就的辉煌灿烂，在此地已经不存在了。你们的攻击或许能够伤害我，可是在伤害我之前，便会将这片已经缩小了多次的地方化为真正的虚无。”
这是实话。
邪魔种甚至可以不在乎这片地方被烧成焦土，但他们并不愿意真的摧毁脚下的大地，甚至星球。即使他们真的具备这样的力量，也不愿意将其付诸现实。
“朕依旧许以未来。”皇帝冷哼一声，“敕令！”
军队随着皇帝的命令而列阵，忠诚的军队对于他的命令没有一丝犹疑，哪怕知道这是一场必定失败的战争。
“我并不是在劝告你们，我只是说，在这场注定的失败当中，有人已经提前作出了决断。”
这个声音传得较远，就连陆凝也能清晰地听见。
“我对于这场闹剧一般的战斗并不在意，诸位。你们视我为敌，是你们的自由，但我对你们最初的命令，至少在某一点上并无错误。”景神悠然说道，“天要黑了。”
陆凝有点茫然地抬起头，随即，依然高速运转的思维告诉了她一件事。
双日落下了，而现在的时间来说，至少还有一个小时左右，才是双日真正落下的时间。
“看……我为这个世界留下了基础的运转规则，因此你们所见到的一切都是真实。我呼唤你们，被称为荣光剪影的时间片段，是因为那个毁灭的未来已经临近了，我在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可惜，你们没有认知到这一点，你们面对我那时的锐气，被你们自己的优柔寡断所终结。”
“引力反应异常！”
“能量逸散，汇报，天师府能量导引单元急报！”
皇帝收到了手下的报告，所有的报告都在昭示着一件事，那就是这颗星球的能量分布正在混乱。
“正面战场如何？”
“未见变化！”
艺术家轻盈地落在了地面上。魔法托着他的身体，而凌骁辰感觉自己已经尽力。
邪魔种果然都是怪物级别的，以他现在的能力，连狩猎其中之一都做不到。当然，恐怕也因为这是其中最强的几个。
但就在他尽力再次挥出手里的光矛时，艺术家却未能如同此前一样将其轻易化解。
凌骁辰第一次伤到了艺术家，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原来如此……天已经黑了啊。”艺术家后退了一段距离，手指轻轻搓动了几下，终于施展出了一个治疗术，治好了自己的伤口。但紧接着，他试图使用的下一个魔法花了更多两秒钟的时间才出现。
“怎么了？艺术家？”凌骁辰没有急着攻击，他还想多收集一点数据，但艺术家的战斗力显然遭到了大幅度的削弱。
“不，魔力没有变得混乱。”艺术家在魔法上的造诣让他迅速厘清了眼下的局面，“魔力正在变得更加有序，被制定，被固化，不再更改。这不好，非常不好。”
“他什么意思……”
【撤退！凌骁辰！魔法是利用游离魔法的排列而形成的，但如今整片海法大陆的魔力都在被重新制定规则，除了规则体系之内被允许的人以外，其余人能动用的游离魔力越来越少！】克莉丝汀的喊声猛地从通讯器里传来。
98 乱季
“不语者阁下，所有‘静谧宣誓’均已重新设定打击目标完成。环状阵列计算已经完成，我们对圣辉城的打击应当超过那里的魔法防御处理能级。”
天空的钢铁城中，不语者正在听着来自下属的汇报。“还魔法于大众”，“知识的布道者”，打造了全民皆为魔法师的时代的人，此刻也先于所有人反应过来了目前的最高威胁。
圣辉城的“弑神之矛”。
“不够。”
不语者一如既往地作出了准确的判断。
而弑神之矛的内部，君影已经关闭了所有的对外连接通道。她坐在塔顶，开口道——
“领航员，我需要你协助攻击。”
不语者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那魔法上的神秘关联性就让他获悉，有人在同时说出了与自己同样的话语。
这样的恐怖，只有不语者曾经的敌人们感受过。思考即察觉，他们的反侦察能力卓著到能够打击任何敌人的情报系统，却没想过，有一天，有人会反过来利用这一点带给他们同样的的感受。
“糟了，那里的人已经知晓我们的一切计划。”不语者立刻加快了语速，但他发现，那个与他同步复述的人一点也没有落下。
“舰队已经起航！”通讯频道之内，领航员立刻发出了回应。“最后的远征者”的舰队这一次将目标对准了东海岸附近正在重新展现辉煌的城市，毁灭圣辉城的决议在领航员的舰队中立刻获得了通过，这甚至不需要什么景神的影响。
但与此同时，两人耳畔同时响起了一句不属于复述内容的话语：
“弑神之矛，第一次试射。”
所有屏幕所探知的大地上，高塔的尖顶闪耀起绿色的魔法光辉，它凝聚能量的速度极快，仿佛根本不需要任何过程，而与此同时，大地上所有的中继塔都同时闪烁了一瞬，一丝相对于整个海法大陆而言微不可查的能量被分离出来，只有两人那高精密度的仪器读数能够探测到这一瞬间的能量变化。
“速度……”不语者立刻拍下了控制按钮，指令被迅速执行，“静谧宣誓”的炮击指令迅速传达到了每一个角落，用时不到一秒。
但比弑神之矛慢了一点点。
属于前文明的歼灭武器齐射之前，绿色的光锥就穿透了天顶。所有炮击均没有完成最终的发射，他们在同一时间被强大的法术抑制，然后重新固化了一个确定的秩序。
紧接着，第二发绿色光锥横向射出，它越过了圣辉城的领空，穿过东北方向的卫星城，在海洋之上卷起一圈明显的凹痕，精准命中了“领航员”的旗舰。
舰队的行进立刻停滞了，这些纯粹以技术凝聚的造物由于使用的也是魔法类的能源，同样遭到了新秩序的裁定，无法再产生任何动力，在随着惯性越过了一段距离之后，就彻底停在了海面上，连波涛也无法令其再移动分毫。
“不语者、领航员已静默。”
命运的宫殿之中，赫伦佐拨动了两根命运的丝线，而也就在这一瞬间，所有连接在他身上的命运线缕一同断裂了。
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却并没有倒下。经过片刻的休息之后，赫伦佐拿起了一枚水晶，向其中注入一丝魔力。
“君影。”
“陛下，现在，这是最后一条可以与弑神之矛内部沟通的线路了。您在此刻使用它，想必命运的推演已经抵达了终点。”
“弑神之矛，行不通吗？”
“纵然利用克莉丝汀的原型作为蓝本制作的武器存在着理论上击穿神明的力量，但您提供的能量依然没有达到那个阈值。掠夺无法带来期待的结果，透镜应当在最后向您揭示了更加绝望的命运，那些被掠夺的世界终有一日会来到这里，讨取曾经失去的东西。”
“……我是一个失败的统治者。”
“不，您是我见过最敏锐的人之一，赫伦佐。毫无疑问，你在掠夺的作战之中没有让军队下死手大肆掠夺埋下了无穷后患，但你也早早意识到，假如你真的下达了这个命令，这个世界恐怕连今天都走不到。只是，你面对的所有道路，都是妥协，你面对的所有命运，都走向消亡。这是你们所处环境的必然，在无法借到外力的情况下，你们无法越过景神这个槛，同时又不愿意坐以待毙。这一切都导向了如今的结局……”
“君影，我已经不想去追究那些问题了。”赫伦佐说，“我只想知道一个问题。你真的如此憎恨我吗？”
“我并不憎恨你们每一个人，或者说，起因并非憎恨。”
“你的知识，你的来历，你的命运，你的未来。我看不懂，所以我知道这必然是你想要终结一切的原因，事到如今，将它告诉我吧，我会把它带到坟墓里，或者，在那个连坟墓也不会存在的未来？”
“尊敬的赫伦佐陛下，这是一场宣战，与被您掠夺的那些世界没什么不同。”
“我明白了。”赫伦佐靠在了座位上，“那么，我的问题结束了。”
他捏碎了手里的水晶，然后再次探出命运的线缕，连接到周围的法术装置上。
“向全体晨庚人民，及晨庚盟友，宣布。技术部部长，君影，已确认反叛，其目的为毁灭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威胁度与景神等同。晨庚号召所有人展开对圣辉城中央高塔‘弑神之矛’的进攻。”
赫伦佐呼出一口气。
他知道这个命令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他目睹了“弑神之矛”的建成，他看着中继塔铺满大地，他见识过君影向他描绘出来的战争兵器，在少数几次对君影命运窥探所反馈的结果中，皆是炼狱。
就在此刻，第三发绿色的光锥从塔顶发出，这枚光锥并没有向远方发射，而是在发射后行进了数十公里便钻入了空间的夹层之中。它跨过了空间之间的封锁，进入了红衣之王潜藏的空间之内，将这里的一切也纳入了自己的规则。
陆凝看向自己手中的空间碎片。
“弑神之矛”的定标并不需要她提供什么技术锁定，她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君影教的，她并不怀疑君影能比她更早发掘出这些空间的用途。
只是她还是没有弄懂君影的理由，所有人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包括她自己也尽心竭力培养出来的那些人才，制作出来的装备，维系而成的国家，为什么就这样被轻易放弃了？
难道五阶对于场景的人生体验真的就仅仅是个体验？
“食尸鬼”被绿色的光辉照耀之后，维系体内生死循环的力量也遭到了破坏，新的规则之下，这种畸形生物并不能继续生存下去。
“毁灭已至。”景神微笑着看向皇帝，“你们真的意识到这一点了吗？你们的远见有没有包含过这一点？”
“她是何人？”皇帝问道。
“外来者。知道我为何对你们一点也不在意吗？正因为各位的举动并不影响这个世界的结局。”景神说道，“就算不是我动手，也会有另一个人结束这个世界。当然，我还是希望看到各位的抵抗。”
“升空。”皇帝立刻下令，他已经看到那致命的绿色光锥正在从远方冲向自己的宫殿。
景神没有进行阻拦，这对于邪魔种来说影响极大的攻击尚且不能威胁到神明，秩序的重新构筑只是一时的，这个世界的最终规则还是把握在神的手中。
“库卡什，他们不会影响你了。你所求的是什么？”
“景神阁下，我想要离开，更想要……熟悉这份力量。”
在躯壳的内部，告请者与神明进行了一番对话，随后，景神闭上了眼睛，让库卡什接管了身体。
属于神明的超然感立刻消失了，库卡什的脸上扭出了一个狞笑，他现在依靠着景神给的一部分能力，已经完全不需要像之前那样束手束脚了，而通过旁观景神的力量，他甚至感觉到自己已经无敌于世间，要不是连景神都称呼君影为一个威胁，他甚至想直接冲去圣辉城杀死那个盘桓在心头的阴影。
这时，遥远的天边出现了曙光。
“嗯？”
如果说日落的时间比起正常要早了一个小时，这个日出的时间就早了更多了。同时，库卡什也感觉到周围的气温正在变化，天空的云正在聚集，在强力的魔力控制下，它们依然以正常的方式流动着，但他感觉到了整个星球的整体变化。
而气温正在明显开始降低。
库卡什没有立即出发，他对君影的目标不如景神那样清楚。现在贸然找上君影并不是理智的做法，更好的手段就是在毁灭来临之前尽量多赚取分数。
例如……
库卡什心念一动，白布垂落，寒风涌起，这片近乎被摧毁的山区中出现了大量的纸钱，它们将这里完全覆盖，甚至一群身穿白衣的人也被凭空转移到了这里。
陆凝看到了周围突然出现的人，他们形容枯槁，身体里的活力早已断绝，这些尸体是被库卡什强行再次唤醒，然后投放到这里形成“吊客”的阵地的。当那些尸体看到她的时候，库卡什想必也看到了她。
但下一秒，这些尸体就被“目光”扭曲粉碎了。陆凝轻轻向后一跳，就钻进了一个空间裂隙当中，她自己依然在被君影设定为允许使用的范畴之内，所有的魔法、能力使用没有一丝迟滞。
“哈，真能跑。”库卡什出现在这里，但还是晚了一拍。他发出了一声嘲笑，陆凝留下的空间裂隙虽然只有一瞬间，他还是能够以此找到陆凝应有的位置。
“丧葬会追上你。”
陆凝快速闪烁过一处处地方，但是无论她出现在哪里，很快便会有大量纸钱从空中散落。这个追击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陆凝怀疑库卡什是故意的。
但她现在确实没有能够直接杀死库卡什的手段，告请者令自身作为神明凭依的躯壳，这可以说是压箱底的绝招了，以她目前拥有的各种能力能这样逃跑已经是因为对方不能完全使用神的力量的结果了。
不过她也并非漫无目的地穿梭，每一个她选择的落点，都是对此时此刻海法大陆状态的进一步观察。毫无疑问，君影对这颗星球施加的影响不止太阳升起落下的时间那么简单，她落下的几个地方，气候都在发生剧烈变化。龙迹群岛的冰盖正在融化，魔鬼荒漠正在落下雨水，而南方的森林之中，植被正在被强冷空气所冻结。
气候正在重置，而重置的基点就是圣辉城的“弑神之矛”，这座高塔已经成为了星球新的自转轴，所有地区的气候与季节都在按照这个崭新的自转轴重新形成。而通常来说，在这个自转轴变动中所会产生的各种地质变动、自然灾害都在同一的秩序规定之下被抹平，甚至人们的生活还能够一如往常。
尽管这种“平常”恐怕马上也会迎来毁灭。
在陆凝选择翠色平原作为落点的时候，那些纸钱忽然没有跟随着她了。
它们顺着云层飘向了远方。
“克莉丝汀！库卡什已经回来了！”陆凝在脑海内大声呼唤，但这一次，没有任何人回应她。
吊客的领域已经隔绝了她与克莉丝汀的通讯，库卡什并不在意追击的目标是谁，他只要开始杀人，攫取更多的分数。而相比于陆凝来说，这里还有更好解决的目标。
就在这时，一道灿金色的光直冲天际。
莱万斯卡和菲奥娜掩护着克莉丝汀从远方突围，那金色的光辉分解了吊客的领域，从中硬生生挖掘出了一条通路。通过神明力量辅助而构成的牢笼正好在天谴战甲的对策范围之内，库卡什没能将三名游客困住。
只有一片白布追着金色的光辉出来，在被莱万斯卡和菲奥娜撕碎了一部分之后，终于裹上了两人的身体。
“独吊，披上纯白。”
秘术使的诅咒，终于降临。
99 惜别
“披上纯白”，将生机由白布包裹，带来丧钟之秘仪。
莱万斯卡和菲奥娜同时感觉到天谴战甲的力量被削弱了，甚至连躯体都无法移动半分。他们被白布从空中扯落，再次落向吊客的领域。
“创世辉光！”
一道光辉从克莉丝汀的手中打出，但这个世界的魔法面对秘术的效果并不很明显，她截断白布的速度显然不如白布从洞口中涌出的速度。
但就在此时，两束酒红色的光从地面上涌起。
“秘仪，倾入红酿。”
卓一元和卓清澜两人出现在了凌日附近，一个并不算强大的秘术在两人手中涌出，那片红色虽然无法匹敌近乎无穷无尽的白布，却将莱万斯卡和菲奥娜周围的白布尽数污染，让他们的身体重新获得了活力。
“你们……”克莉丝汀愣了一下。
幻灵族在战争中发挥的作用不多，伊莱莎和伊茉也并没有给这个种族带来极强的战斗力，也正因为如此，当末日到来的时候，克莉丝汀也没把隐者谷地的游客算进战斗力来。
“老师的仇，只凭我们是报不了的。”卓一元沉声说道。
“但我们不能接受像她那样的人只是落下这样一个结局。”卓清澜轻声举起手里的法杖，“秘仪之间还是有互相抗衡的效果的，只是我们能提供的延缓并不多。”
白布向四周扩散，炸裂，然后化为了漫天的纸钱。陆凝迅速出现在莱万斯卡和菲奥娜身边，一个空间裂隙将三个人全都罩了进去，将他们拉出了白布的范围。
“现在我不欠你们了。”陆凝将两个人丢上了克莉丝汀的飞毯，“那家伙现在已经掌握了景神的力量，同时也有自己的秘术使能力，天谴战甲的对策范围无法完全覆盖到他的身上。”
领域之中，库卡什在白布的托举之下升起。如今他根本不需要在意那些微赤红所带来的生命力，甚至不需要白布，在纸钱铺到目标位置的时候，一切生机都会断绝。
“你们都来了？那也不错。”他垂下头看向下方的凌日城，如今，城内已经被一片缟素填满，只是在一些特殊的保护层遮挡下，城内的居民们还没有被他所同化。
“在君影召来毁灭之前，我可以先将毁灭带给你们。”
他抬起一根手指，准备念诵一个新的秘术。
就在此时，一发苍蓝的箭矢击穿了音障，令库卡什不得不停止了这次吟诵。箭矢来自于不远处的天空，几个日夜兼程抵达此地的人终于搭上了这场战斗的末班车。
柳德米拉将第二支箭搭上了自己的巨弓。
“就是那家伙吧。”图拉昂望着正在灰暗的天空，寒流正在经过翠色平原，改变着这里的环境。这也让库卡什那纯白色的领域变得更加亮眼，以几人的目力从这个距离就能看得到。
打击距离最远的柳德米拉率先发动了攻击，而这一次她没有使用巨弓本身生成箭矢的功能，而是搭上了一支箭。
“灾厄的巡猎者”已经完成了多次巡猎，柳德米拉只能带走最高阶的那个，而剩下的被剥取的战利品她也不会就这么废弃，这把巨弓的意义正在于此。
第二支黑色的箭矢射出，这支箭矢在命中库卡什之前就于空中发生了爆炸，甚至库卡什展开的白布也无法避免被黑色的浸染，就像是墨水落入其中，无论怎样擦洗，都无法将其彻底洗净。
“哈哈哈，真是让人惊讶的援手啊。失去了教官的学员自发行动起来……我都要感动了。”库卡什大笑了起来，他对这些学员的细微反抗根本不在意，他只是在意着“弑神之矛”的方向，以防突然有一发绿色光锥射向自己。
冰雪已经覆盖了平原，极地气候替换了原有的天气，暴风雪开始降下，仿佛冬日提前到来。
“她的精力大概全部都在运转那座塔上，如果我能抓住这次机会，甚至还有可能让她被集散地送去淘汰场景……”
膨胀的神力已经让库卡什感觉自己无所不能了，在最后的理智控制下，他双手合拢，将一个道具使用了出来。
【诬告者的赌注】。
指定一个同一场景的游客，以自身在本次场景内的所得分数为代价，等额扣减对方的得分。
“哈……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库卡什握紧了正在缠绕到身上的白布，舔了舔嘴唇。凌日是否毁灭对他没有意义，反而是这些不知死活的学员，让他感到兴奋莫名。
“吞咽苦难……”
库卡什瞬间消失在了白布的包裹之中。
柳德米拉立即察觉到了她身边出现的异动，立刻一个扭身将巨弓对准了身侧：“图拉昂！”
“坚固壁垒。”
图拉昂半蹲下身，一片土黄色影子在两人身边升起，挡住了突然出现的一只拳头。
“归零。”
库卡什冷笑一声，发动了能力。壁垒瞬间消失，但箭矢也从壁垒之后迎面射来。
“凭吊，吞咽苦难！”
库卡什不闪不避，任由这支箭矢刺入了他的头颅，但箭矢之中附带的杀伤力却没有让他产生更多损伤，反而穿颅而过。
“你没有和秘术使战斗的经历，是吧？小丫头？”库卡什咧嘴一笑。
与此同时，图拉昂的头部爆开了一片血雾，他难掩惊愕地向后倒去，突然降临的死亡并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
“第二类秘术！”陆凝此刻已经借助空间移动再次逼近，她没有来得及将图拉昂抓走，只能立刻将柳德米拉也转移。这个秘术库卡什在面对艾露的时候就用过，他所受到的伤害都可以原样奉还，虽然艾露能够避免被这一招击杀，可放在学员们身上就是致命的杀招了。
“又是你来碍事，陆凝。”库卡什目光一转，“怎么，不跑了吗？我已经知道你究竟是谁了，景神分享了一定的知识给我……如果要解决你，或许我去历史中杀死那个对一切都还一无所知的你更加方便一点？”
“你的时间有限。”陆凝尽量保持在一个较远的距离，“就算是历史，你也一定得准确定位。艾露是因为她就没离开过新树影城的范围，而汉弗莱你本来就知道他在哪。但你又如何断定历史的某个时间点我在什么地方？”
“定位对我来说并不难……”
“你可以试试。”陆凝冷笑一声。
库卡什微微皱眉，随即又笑了起来：“也对，反正现在杀了你也不难，你不跑了的话，就这么做吧。”
他猛地将手往下一压：“退未来！”
陆凝立刻展开防御，借助空间转移自己的位置，但她立刻发现这一切都是多余的，因为库卡什根本就没有针对她发起攻击！
在远处支援的卓一元和卓清澜身侧，出现了一个血红色的影子，她身穿一身华服，血色的酒杯执于右手之上，旺盛到甚至令人感觉到畏惧的生机正在从其身体上散发出来。
“老师？”卓清澜目光一滞，而卓一元则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下，残破的宴会大厅正在隐约浮现。
“幻灵族，一个多么奇妙的种族……”库卡什手指轻轻一点，常态尺缩将他和陆凝之间的空间折叠，瞬间把二人的距离缩短到不足五米，“他们的心灵共感，所以非常容易触发退未来现象。他们亲爱的老师，就是他们临终的梦魇。”
陆凝根本没时间回答他，因为库卡什的拳头已经再次砸了下来。这攻击非常普通，但库卡什可以随时调用任何一个神格种的力量附加其上，而陆凝无法做到免疫所有神格种的力量。
“心智毒素。”库卡什这一次却提前将赋予的力量释放了出来，陆凝立刻将自己精神海封闭了一片。但当她封印这一片精神海的时候，她那经历蜕肉仪式改造的躯体忽然一阵迟滞，紧接着整个人就被击飞了出去。
“蠢货，你能对抗我的一切力量都来自于自身完全解放精神后对身体的影响，汉弗莱那小子研究的东西就是这么可笑，亏你还以为那是什么宝贝？”库卡什哈哈大笑，“不过你的本能反应比你的意识还快啊，是不是无意识地回避了对自己伤害最大的一招？”
“咳……”陆凝抹了一把嘴角上的血。她看到远处莱万斯卡已经去帮助卓一元和卓清澜了，而克莉丝汀和菲奥娜则向着她这里快速赶来。柳德米拉没有再使用巨弓，而是拿着一个通讯器快速讲述着什么。
这些都是她提前放在眼睛里面的碎片。
“神格种的力量……就是你自傲的资本？”陆凝凝视着库卡什，她的目光已经不能再将库卡什杀死了，但还是能继续影响库卡什周围的空间以及释放出来的各种力量。除了神格种。
再悠远的目光，也不可能高于生成世界的景神，这是无可逾越的规则。
“啊，你想说，那几个没有来的，其实是去对付神格种了？的确，那是属于景神的傲慢，我只能借用力量，却不能指挥神格种直接杀死你们，但这样不够吗？”
千万条金色光束从天空轰击下来，菲奥娜正在不计消耗地将天谴战甲的活力倾泻，而克莉丝汀则驾驶着飞毯在半空盘旋。
【陆凝，快点离开那里，他离开凌日，我部署在那里的武器就可以指挥了。】
“不，克莉丝汀，赶紧让菲奥娜离开才对。”
陆凝张开手掌，将空间重新排列。
就在这时，整个世界忽然剧烈震动了一下。
那将一切都纳入秩序的魔法，在此刻解除了限制，而双日在空中肉眼可见地划过，甚至开始慢慢趋向统一。云层开始撕裂，暴风裹挟着的雪中开始含有大型结晶，岩层撕裂，地面之下的的土壤开始寸寸裂开。
“你们快去圣辉城！”
当灾难开始扩散至整片大陆的时候，陆凝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了，她的通讯器里传来了很多声音，包括艾思琪和德洛斯的，但陆凝已经看到在这片撕裂的世界当中，唯一屹立不动的就是库卡什。
菲奥娜努力驱动战甲在越发剧烈的风暴中稳住身体，但库卡什已经冲向了她。
“排列！”
陆凝将手里准备好的空间魔法甩出，菲奥娜也向库卡什轰出了一记大型光炮，克莉丝汀驾驶着飞毯向远处飞去，一切都在混乱中遭到了破坏，陆凝却在眼前无数空间的碎片中看到了远方的情景。
只有圣辉城内，人们还在向弑神之矛行进，试图发动进攻。他们同样无法理解君影的选择，可他们的反抗也没有任何意义。弑神之矛不再眷顾他们之后，就连魔法的力量也已经被剥夺了，多数武器连击发都不可能。
她看到最后的神明斯迪迦摩从天空落下，但立刻就被一发绿色光锥贯穿。
她看到命运的宫殿正在崩塌，赫伦佐在其中缓缓合上双目。
她看到凌日的地下，一个巨大的圆盘状装置的中央，炽烈的能量正在汇聚。
她看到破灭的神国与现实的空间界限被打破，物质正在向这个世界倾泻而出。
“库卡什——”
“你没有想过如何杀死我，对吗？”
库卡什出现在了陆凝的面前，他的手掌被切断了，是陆凝最后掷出的空间碎片同时也击中了他。但那些血迹并不只是他的，还有菲奥娜。
“看啊，君影对这个世界的破坏比我要高多了，至少景神采取的手段还算温和，对吗？”
太阳又在落山了。
一根白布在库卡什的手中扭成了尖刺，反射着夕阳的余晖。陆凝让自己向后坠入空间之中，但她现在很难在这正在崩溃的世界中定位出一个准确的空间位置，只能试图钻入乱流之内。
“你不该挑战教官。”
“切碎！”
随着陆凝最后的注视，白色的死亡没入了她的胸口，同时周围的空间也一同粉碎。她感到强烈的麻木从创伤位置蔓延开来，死亡终于抓住了她，并不痛苦，只是意识正在迅速远去。
对……远去。
库卡什被切碎的空间排斥了出去，他本人并不会受到影响，却看到了正在落入空间裂缝之中的陆凝尸体上散发出来的淡色辉光。
“惜别！？”
100 撕裂星体
库卡什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那是集散地的珍贵一次性道具“惜别”。他甚至不曾拥有过，每一个五阶游客都会试着去满足这个道具的获得条件，但最终获得的人寥寥无几。
“惜别”——在一个场景之中，有超过百万名场景内人物发自内心地敬仰，愿意为该游客而死，并付出实际行动。
这个判定是非常严格的，使用洗脑、收买、人工培育、施恩等方式均不可能达成目标，它考验的就是实实在在的个人魅力，可其实大多数人没有这个本事。
而“惜别”可以对自己以外的一个人使用，令其获得一次死亡之后复活的机会。这个效果来自集散地的赋予，就算是死星这样的存在也没有限制手段。
既然是君影种下了“惜别”，就必然不会给他第二次杀死陆凝的机会。
他内心更加深刻的不安来自于，君影连这种道具都可以在场景里随便用在学员的身上，那么他所考虑的将对方送去淘汰场景的计划是不是只是一场妄想？
“但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库卡什扭头再次甩出了一根白布，将自己拉入虚空之中。
在“宴会主人”的压力下，莱万斯卡终于将卓一元和卓清澜拉上了空中，躲开了那充满生命力的怪物。他启动了身上的一个装置，给克莉丝汀发了个信号。
很快，飞毯就从天上落了下来，克莉丝汀已经迅速根据星球的变动调整好了参数，将三人拉上飞毯的时候，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那边的战斗怎么了？为什么库卡什没追过来？”莱万斯卡将两个伤员丢进飞毯里面，有些焦急地问。
“因为他想杀的人都死了。”
克莉丝汀点了一下飞毯，一个压缩的空间在飞毯上张开，把卓一元和卓清澜吞了进去。她和莱万斯卡也走入了这个压缩空间之内，而里面的一张沙发上放着菲奥娜。
一支白布扭成的螺旋尖锥刺入了菲奥娜的胸口，在被陆凝传送的最后一瞬间，她没有躲过这个攻击。
“菲奥娜、陆凝，还有那个图拉昂，现在，他的目标或许就在柳德米拉身上了。这家伙的杀人都是有目的性的，而你我并不在目的之内。”
克莉丝汀的语气很冷静，甚至听不出有多少愤怒来。莱万斯卡一边找出药来扔给卓一元，一边也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神。
正常来说，这个场景里面不会闹到这一步的。毕竟连集散地认定的末日时间都还没到来，一切都是因为库卡什提前了计划。
“我们现在是不是正在往圣辉城飞行？”
“对，陆凝死之前这么向我说过。”克莉丝汀皱了皱眉，“可是，我不明白，一切还没分出胜负，为什么君影就下手了，以毁灭对抗毁灭，得到的能有什么好结果吗？她为什么……”
“克莉丝汀，你是不是太相信君影只是一个兜底的人了？她是个教官，同时也是一个资深游客。”莱万斯卡苦笑着说。
克莉丝汀大概因为一路上仗着头脑升阶上来过于顺利，在某些方面相对比较天真，而莱万斯卡就很清楚游客们的目标其实各式各样的，尤其在五阶，很多游客甚至不是以任务完成作为第一目标，他们只在意自己在场景内的体验。
“好吧……”克莉丝汀有些颓丧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又抬起头看了行动有点发傻的那两个人，“他们怎么回事？”
“为了遏制退未来在他们的思维中疯长，只能暂时抑制他们的神智。”莱万斯卡说。
“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种魔法……”
“你得相信我们也在跟你一起努力，克莉丝汀。你把太多责任拦在自己身上了，从最开始的凌日发展，科技攀升，到对抗神明的天谴战甲……你同时开了太多项目，而人的精力终归有限。”
“这是错误的吗？”
“你没给自己留任何容错吧，所有的东西都是刚好能完成的程度，也正因为如此，现在时间的提前给了你一个意想不到的冲击。”莱万斯卡叹了口气，“接下来让我来负担一部分吧，你专心于最后的那一项研究就好。”
“可是我们现在基本什么都没有了。”克莉丝汀说。
莱万斯卡将天谴战甲胸口的甲片翻开，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个小玻璃瓶。瓶子里氤氲着金色与白色的薄雾，而一座隐约的城市影子就在瓶子里面。
这次克莉丝汀都愣住了。
“我想你大概不介意我从你研究剩下的东西里面拿一点东西出来。”
“不，我没想到你……”克莉丝汀从莱万斯卡手里接过那个瓶子，一时甚至有些语塞。
“我的队友一个个都看得太远了一点，总得有个人兜住底吧。我呢，不像你们那样认为自己总是有改变世界的力量，我所想的只是，如果最终的灭亡不可避免地到来，至少也让我留下那么一点东西吧。”
“你将整个凌日城都装进来了。用的是我丢掉的空间切分技术。”
“我稍微完善了一下它，现在我将它称为‘壶中洞天’，凌日城所在的区域已经被我切出来了，当然，留了一部分吸引库卡什的注意力。杨他们都在这里，还有一些你能用的研究设施。这里面的世界虽然狭窄，规则却只有一套。”
“这的确是我不会考虑的道路，莱万斯卡。”
“好了，继续你的研究，搞清楚库卡什和君影这两位在斗什么法。我们去圣辉城。”
圣辉城，如今只有高塔尚且保持着完整的姿态，而高塔周围的一切都在星球越发迅速的自转速度中开始崩解。
当然，这个崩解速度和正常情况是不一样的。如果有对魔力流动非常敏锐的人，可以发现周围无形的魔力正在持续不断地对周围的一切物质产生影响。
只是，如今围拢在塔下的人们内心充满了惶恐不安。
他们对于君影这位一直以来都受到尊重的技术部长为什么突然反叛没有任何概念，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君影做了什么。少数人可以通过如今的灾难猜到一点，却也无法了解这与眼前的高塔“弑神之矛”有何关联。
在一切手段都无法撼动这座高塔的时候，人们终于意识到，这一切几乎无可阻拦了。哭喊、哀求、怒骂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但很快，灾难的进一步加剧就让他们不得不设法避难，即使这对于他们生命的延长不过是一时片刻。
如各个部长的人，有的去寻找赫伦佐，却发现这位帝王已经油尽灯枯，在命运的缠绕中进入了永眠。有的想找到常在浩、六叶等人，却发现他们已经不见踪影了。
在第三十次日出到来的时候，冰冻的大地上出现了裂缝。地面终于开始出现巨大的裂缝。重建的圣辉城迎来了一次彻底的毁灭，就连那些封存在各个禁地之中的天使遗产也未能在这直接破坏星球的危机中幸免，它们被星球旋转中掠过表面的魔能力场研磨、粉碎，开始化为纯净的粒子向半空逸散。
高速旋转的星球正在自我崩溃，海洋上的波涛被冷寂的空间温度冻结，然后带入了旋转的力场之中。“邪魔种”们从各处向中央的弑神之矛发动了冲锋，但这一切武器都在秩序的光辉之中失去了效果。
在又一个深夜之中，大地发出了一声史无前例的悲鸣，位于原本的极北之地，如今距离“弑神之矛”最远的龙迹群岛连带着其下方的一大块陆地彻底从星球上撕裂下来，向着天空飞去，在这块残片飞出的地方则爆发了连环的剧烈爆炸，一些类似古代遗迹的残片从爆炸点飞出，能量喷涌的焰流甚至从圣辉城都能看得到那方天空被染红的光。
“看，这就是末日。”
库卡什在正在陨落的神格种附近，找到了正在奋力破坏这些源码的伊茉也、中禅寺姐弟。他没有急着动手，而是有些嘲讽地先显露了自己的身形。
“我没有带来真正的灭亡，反而是你们一直信任的君影带给了你们一切的毁灭。”
“你在胆怯？”伊茉也将两个学员护在了身后，瞥了空中的库卡什一眼，“我已经看出了你的畏缩，秘术使。我们都是走这条路的人，我能看得出你的情绪。”
“哈，我始终搞不明白，君影这么个比我坏得更加无可救药的家伙，凭什么拥有这么多拥趸？就因为她愿意给你们一些小恩小惠？教你们一些在五阶混久了就能学到的知识？”库卡什抬起手臂，“反而是我们被定义为邪教？”
“君影走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所以现在，所有人都在讨伐她。而你，只不过是这一行为提前了而已。怎么？库卡什，我还以为你是想来杀我的。”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库卡什挥手将这片区域完全化为了灵堂，“但我既然拿君影当作对手，自然要好好思考一下她的想法。起初，我认为她想要解决掉景神，后来，我觉得她是为了自己的私欲，看到那个被我杀死的人身上出现的惜别时，我以为自己成了她的目标。”
伊茉也一边悄悄准备法术，一边继续和库卡什拖延时间。
“使用惜别的人当然知道被使用者的死亡，我当时真的很怕君影就这么骤然出现在我面前，我都想要再次利用这份力量躲起来直到末日结束了。但现在，我冷静下来想了想，觉得是我狭隘了。”库卡什依然没有直接对伊茉也动手。
“你竟然会反思？”
“当然，毕竟对手可是那个君影。我虽然对她了解不算很多，也知道她是旧时代活下来的人，甚至是战争亲历者。我认为以我的眼界来度量她的想法是狭隘的，所以我做了个大胆的猜测。”库卡什盯着伊茉也，“直到目前为止的这一幕，是不是都在君影的设计之下？”
“哈，你是想说，这么多人的行为举动，都受到了君影的控制？”
“不，当然不会。我只是觉得，我如此顺利的攀上登星之阶，其中有几分是君影在暗中帮助了我？事实上，除了最后一步以外……第一个灵魂，来自于君影教出的学员杀戮的成果，第二个灵魂，来自于你姐姐奇怪的突然单挑我的举动，而第三个灵魂，更是君影在大概率明知道是我在幕后的时候，依然杀死了我选定的目标。不，或许连我选择的第四个目标，都不是我想要选择的。”
库卡什咧嘴一笑，反而是听者感到一阵恶寒。
“从我的感受推断，我认为君影应该想要的是——所有的结果。她想杀了我，想杀了景神，想解决这个场景没有终止的末日危机，想满足自己的私欲，想教导好这一批学员，所有她想要的目标，她都要达成。”
“既然如此！”
伊茉也忽然将双手在面前一合，而中禅寺姐弟也立刻向后方飞奔，三人的动作默契十足，而库卡什却并不在意：“真是心急啊，本来你可以多活……”
“岁狩，唤来神灵！”
库卡什猛然感觉到身上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拉扯力，体内的景神仿佛感受到了另外一副合适的躯壳，正在慢慢从他身上离开。
“你和你姐姐……”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堪称神明位格的存在，这个秘术可能就会指向那一位。但就在不久之前，这个世界上一神代的最后一位神明，刚刚陨落。”伊茉也手里的秘术光辉越发强盛，“如今整片海法大陆之上，还有神明位格的，只剩下一个了。”
“你的秘术竟然是这一种……不是召唤，也是……祭仪……”
“还得多谢你将这里布置成了灵堂。”伊茉也不无讽刺地说，“我和姐姐可不太一样。虽然我同样不赞同教官的行为，但在那之前，我要优先对付的还是你！把你的神明交出来！”
“真令人惊讶，但你一个小小的秘术使，居然还想从告请者的躯壳内抢夺神明？”库卡什失笑，“那就结束吧。”
他的身影在白布之中散去，转瞬间出现在了伊茉也身后。但就在他手掌即将按在伊茉也肩头的时刻，一道绿色的火焰忽然将两人全部卷了进去。
“库卡什，还记得我吗？”
德洛斯从灵界之中，看着被火焰拉入此地的两个影子。
101 第一类秘术
原本灵界是无法将已经纳入景神神魂的库卡什拉入的，毕竟“死亡”也是这个世界的规则之一。
当库卡什被强制沉入灵界的时候，他已经有了答案。
“君影指教过你？”他用灵魂的共鸣发出了疑问。
“你不会想要跟我说什么正义、毁灭的那一套吧。”德洛斯略带嘲讽地看着库卡什，“我想要你的命，如今我已经可以做到了。不能奈何景神，不代表不能影响你。”
库卡什微微抬头，在火焰映出的现实世界，他的身体还在行动，不过控制身体行动的就是景神了。由于不会秘术，景神周围的灵堂正在破碎。
“你居然能将我和精神分离，是不是觉得这样就能和我战斗了？”
德洛斯轻轻打了个响指，火焰之中，伊茉也、中禅寺绘未和中禅寺典匡走了出来。
“我可没有要跟你单打独斗的意思。”德洛斯恶狠狠地说，“库卡什，你永远无法离开灵界了！”
“啧，确实是被改良过的魔法。”库卡什咧嘴一笑，而此时伊茉也三人已经围拢上来，活人在灵界中无法停留太久，必须速战速决。
“大狩，唤醒烈焰。”
伊茉也将火焰包裹在自己的身上，绿色的火焰转为苍白，成为了能够伤害到灵体的状态。而中禅寺姐弟身上也开始冒出了同样的火，不同的是两人将火焰转为了武器，中禅寺绘未手中是两把白焰匕首，中禅寺典匡则是一把武士刀。
库卡什却并没有任何担心，他挥手甩出一片白布阻拦三个人，自己却开始迅速飘向德洛斯。
“哈，我就知道你回来找我。”德洛斯拔出一把手枪，瞄准了库卡什，“但是在灵界，你已经没办法用那种诡异的传送了！所有灵的来去，必有轨迹！”
就在这时，一枚钱币命中了他的枪口，将他的枪口击偏。
“小子，就连君影也不是完全了解告请者是什么样的存在，她只是杀过告请者，但她不知道，告请者之间也是不一样的。”
库卡什宛如幽灵一般出现在了德洛斯的面前，他手里夹着几枚铜钱，面带微笑。
“怎么……”
“德洛斯，小心点，他可是‘吊客’！”伊茉也烧开那些拦路的白布，快速赶来支援。
如果是别的秘术使，此时恐怕只能使用一些不依赖实际物体的魔法来战斗，但库卡什却恰巧相反。灵界是死者的世界，而“吊客”进入死者的世界之后，那些原本只是一种象征意义的白布、纸钱等东西都会在这里化为真实的东西，例如他使用的铜钱。
原本的纸钱只有铺设场地的效果，但此时，它们已经具备了真正的杀伤力！
“人们为死者能烧去多少东西？阳间的一切都没有价值，但阴间会将这一切都接引过来，闻到了吗？祭品的味道？”
随着库卡什的笑声，火焰之中开始出现了焦糊味，那是纸张焚烧的时候产生的气味，还带有一些香烛的气息。随着这些气息开始在周围荡漾开，库卡什手中多了更多东西，刀剑、枪械，甚至他周围也开始出现车船和驾驶车船的人。
“走！”
伊茉也直接裹挟着德洛斯离开了被库卡什掷出的这些东西。绿色的火焰被这些武器击中后便会开始泛起异样的气息。整个灵界之中也在被吊客的领域所污染，库卡什对于德洛斯的魔法或许有些惊讶，却也只是惊讶而已。
“各位没有更多的手段了吗？”库卡什任由伊茉也将人从自己面前救走，他则用祭品不断地污染这片灵界，“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是还有啊。”
“你——等下，你想干什么？”伊茉也忽然感觉到库卡什身上传来了一股熟悉的魔力波动，这种波动她身为秘术使，从真正掌握自己的秘术体系之后，就一直可以感受到它在体内涌动。
每一个秘术使都从未使用过，却天生懂得如何使用的第一类秘术。
“今天我让你开开眼界，让你看看秘术使和告请者的结合，究竟能有多大的不同。”库卡什将手掌放在自己的脸上，让自己体内的波动在一次次震荡中越发猛烈，然后慢慢将脸皮从灵体状态的自己脸上撕了下来。
“那是什么……”德洛斯愣了一下，他能够感觉到那个魔法的恐怖，却不知道其具体的形貌。
“解除吧，德洛斯，灵界困不住他。”伊茉也苦笑着说道，“他居然在没有受到致命威胁的时候，直接使用第一类秘术……”
“内化自在，吊客。”
库卡什的灵魂发出了一声不似人类的哀鸣，这个声音洞彻整片灵界的空间，让所有的魂灵都自内心发出了惊恐与畏惧。他的灵体在快速变形，顺着被撕下的脸皮，一个具备着实体的怪物正在从其内部钻出，由四张没有下巴的脸拼合而成的四叶草状头颅从颅腔内部探出，然后是白布包裹的枯瘦手臂，八条手臂被嵌在一尊长着无数歪斜牙齿的血肉棺材上，最后这具棺材的躯体下方，是大量的殡葬物品堆叠而成的基座，它宛如拥有生命一般缓慢膨胀又收缩着，不时还会有哭嚎声从其内部传出。
当这副躯体从库卡什灵魂的皮囊中钻出的时候，它足足有十米以上的高度，那四叶草的脸部上，八只眼睛一同转向下方，中央黏连在一起的血肉慢慢凹陷出一个血红的嘴巴一样的洞口。
德洛斯甚至能感觉到伊茉也在发抖。他当即结束了灵界的转换，四个人瞬间便回到了现实世界，但那只怪物也在数秒之后出现在了现实之中。
“哦？外来者啊，你终于肯让寄宿在你力量中的东西现身了吗？”浮在半空的景神盯着地上突然出现的怪物，饶有兴趣地端详起这来自外部的力量。
吊客依然盯着伊茉也等人，一根红色的绳子从它口中的洞里面垂落下来，绳子的末端则是一颗颗人头。这些人头从吊客体内吐出，落在地上之后，就开始自动生长起来。此时，就连周围的风暴也被吊客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所污染，变得迟滞而无力。
很快，那些人头就变成了一个个描画得非常粗糙的纸人，它们笑着开始向伊茉也等人扑过去，但每个人头后面还都拴着一根细绳，看上去就像是被吊客牵着一般。
“想办法离开……”伊茉也大口喘息着，枯朽、死亡的气息已经在吊客的影响下传上了她的身体，和此前还需要接触的“披上纯白”不同，第一类秘术所化的怪物根本就是核心力量本质的体现，甚至连风暴都会在它的力量下衰竭。
就在此时，德洛斯的手臂垂下。
“德洛斯？”
“我没有力气了，伊茉也，我得向你道歉……”
德洛斯的手臂开始化为沙粒，它们破碎，砸在地上，还原为了沙子，紧接着是德洛斯这个人。这被伪装出来的生命被吸取了生机之后，立刻就开始失去维持形体的能力了。
“也好，告诉教官……他用了第一类秘术。”伊茉也不管德洛斯究竟能不能懂，她只需要君影懂就可以。
而她自己，是不会使用第一类秘术的，她无法承受自己的灵魂也化为怪物的下场。那怪物伸出了一只缠绕着白布的手臂，向她伸了过来。
“岁狩，唤回生命。姐姐，请祝福我吧。”
伊茉也低声祈祷，旺盛的生命力从她身上涌现，一个红色的宴会主人虚影出现在了她的背后，这一次，她将自己的姐姐作为呼唤的目标，也得到了回应。
她冲向了那只枯瘦的手，赤红的锐箭洞穿了那只手的手掌，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吊客的手虽然动作迅捷，硬度却无法抵抗她的生命穿透，一转眼之间，伊茉也便已经冲到了吊客头部的位置，被注入生命的利刃在她的背后形成，她整个人都化为了一把兵器。
吊客似乎有一丝惊慌，它摆动头部，试图躲开这极具洞穿力量的利刃，可伊茉也幻化的锋刃完全在她的控制之下，无论它的头怎么躲，都被锁定为了目标。
“去死吧，怪物！”
伊茉也冲向它的脑袋，却在最后一瞬间看到那四叶草状的头部向她一扭，那血红色的口腔宛如一个黑洞，无数的细绳在那里飘荡，那里没有尖牙利齿，却充斥着死亡。
生命的光辉没入了更加暗沉的血光之中，吊客合拢了嘴巴，头部并没有爆裂开来。
那些人头纸人们一同发出了笑声，声音如同孩童，它们手舞足蹈着，却发现剩下的两个人已经不见踪迹。人头纸人不以为意，而是继续向外散播着衰竭与死亡。
“唉……那玩意是真的对付不了。”
外界风暴之中，沈渡带着罗莎琳正在跑路，沈渡的腋下夹着一个古旧的书本。他们原本准备作为外部策应随时在这次伏击中出一份力，但库卡什直接用了第一类秘术化身吊客，导致所有的布置全都报废，沈渡只来得及用那个书本把中禅寺姐弟收进了书里。
“那个东西很快就会被弑神之矛锁定。”罗莎琳低声说道，“库卡什杀了那么多教官，君影肯定会动手吧？”
“我可不确定。君影现在大有先把世界灭了再去干掉库卡什的架势。老实说，我对这些大佬准备怎么打架不感兴趣，但最好我们这群凡人能有个避难所。”
“沈渡，看那边。”
一个亮金色的烟花在远处炸开。
罗莎琳脸上露出了喜色：“是柳德米拉的信号！”
“她什么时候过来的……”沈渡抬眼望了一下，“哦，这也太远了，她是直接往这边射了一箭。”
“反正我们现在知道方向在哪边了！先去圣辉城！接下来还不知道哪里要解体——”
一声轰鸣，更加遥远的地方爆发出了比刚刚的烟花更加灿烂的火焰，地下能量喷涌而出，甚至带着大量魔族的污染，魔鬼荒漠的一部分从地表上分离开来，宛如龙迹群岛一样飞上了天空，并在天空中继续解体，燃烧，伴随着双日飞速从燃烧的区域掠过，场面堪称壮观。
“第二块。”
沈渡叹息了一声。光是地面的撕裂，连续不断的地震、风暴以及闪电灾害就已经够恐怖了，但现在，这颗星球正在高速的旋转之中解体，那些曾经被开发过地下设施，制造过空洞的地方开始最先撑不住。
“有人在攻击中继塔吗？”沈渡问罗莎琳。
“信号早就断了，信号断之前，我也没收到过有人成功破坏过中继塔的消息。教官让我们拆除的中继塔当时还没有形成如今的网状连接，否则估计也摧毁不了。”
“搞不懂是什么原理……要是能活着离开这个场景，我一定要弄明白。”沈渡摇了摇头，继续按照柳德米拉打出的方向位置艰难前行着。他的身后则不断有一个个精灵钻出，在四面八方设置诱饵，以对吊客产生些许误导。
=
“教官，陆凝和凌骁辰为什么还没有……”
“惜别是需要对游客在场景内的积累进行整体计算的，常在浩，如果是你，应该不需要这么长时间。”
一切事件的中心，君影，此刻正在塔内盯着墙上的钟表。
末日灾祸的指针已经消失了三个，这也是伊茉也等人对神格种的攻击最终的成果。君影盯着钟表，直到它很久不再有任何变动。
常在浩和六叶坐在这间屋子里，感到气氛有些尴尬。
两人作为一直留下，除了少量外勤以外基本都在圣辉城进行研究与公务的人，此时能够听出君影对他们是不太满意的。
“你们浪费了这次见识的机会，至少陆凝和凌骁辰都在外面战斗过了，一个死于库卡什的手里，另一个死于邪魔种最后的反扑，这些都是经验。”
“外面现在还能坚持多久？”六叶一直不敢看窗外，“教官，我不明白……”
“六叶，你的勇气已经被消磨掉了，那本来是我在你身上看到的比较可贵的品质之一。是的，我正在毁灭外面的一切，这个计划比你们想的还要早，如果不明白，就最好一直不明白下去。哦，看起来，到时间了。”
话音刚落，微光在室内亮起，两个人的躯体被光辉慢慢构筑成型，接着是死亡的时候穿戴的物品，最后，则有什么东西被放入了这两个躯体之内。
“欢迎回来，陆凝，我想，你已经看到了什么？”君影说。
陆凝猛然睁开眼睛，神色复杂地看了君影一眼。
“我在这里醒来，说明闭环已经完成了。”
102 弑神之矛
星球的粉碎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人们能够看到那些脱离星球的碎块并没有真正飞向远方，而是在飞出了一段距离之后就被不知名的力量磨碎，变成了逐渐暗淡的火焰。
没有人能够抵抗这一切的发生。当他们奋力向着圣辉城，向着“弑神之矛”以及周围的中继塔挪动脚步的时候，就已经是绝望的挣扎了。
甩向天空的碎片下，唯有中继塔依然屹立在远处。塔的下方已经扎下了结实的根系，它们直入大地深处，穿透了星球的心脏，在最深的核心地区，与最为粗壮的主根系相连。
它们在簇拥着“弑神之矛”而旋转，每一座中继塔都是帮凶，它们将魔力笼罩在整个海法大陆之上，甚至扎根于星球之上。新树影城缺失的少数几座中继塔根本不能影响其发挥。那些试图破坏中继塔的人们在刚刚靠近的时候就被魔力所粉碎，甚至连哀嚎声都发不出来。
双日已经在此刻彻底合为一体，这代表着笼罩在天幕上的屏障也在无声中毁灭了。弑神之矛的旋转并不只是将现实世界绞入末日，而是将自身的力量刺入了更加深远的各层世界内部，将每一层空间都拉入了这逐渐加速的旋转中。
在大陆逐渐分崩离析当中，一个飞毯快速冲向了光辉越发闪耀的高塔，莱万斯卡从飞毯内的空间探出头，张开手，一道金色辉光轰击在高塔的表面，不过片刻，那高塔之上的稳定魔力层居然出现了一丝崩裂的状态。
“有效，克莉丝汀。”莱万斯卡说道。
“凌骁辰从艺术家那里收集到的资料有效，这个秩序稳固魔力场可以被临时解构！”
伴随着克莉丝汀的喊声，飞毯冲进了“弑神之矛”的防护层内部。
“你可以称呼它为能量分离捕获网。”
君影的声音从塔内传来。
“什么东西……等等，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个名词。”克莉丝汀揉了揉额角，不过她很快就将这个问题揭过，“不对，我不是为了这种事情来的，君影！”
这座塔内并没有设计什么陷阱或者防御魔法之类的东西，甚至没有多少弯路。君影就在那里，两人一路上没有遇到丝毫阻碍。
陆凝等四人都在房间里面坐着，气氛相当沉默。
“都在？很好。”克莉丝汀往前迈出了一步，语气颇为严肃，“君影，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什么解释？我认为我们的技术交流本来就是开放的。”
“我已经否决了这个技术原型！”克莉丝汀大声说道，“我看到这座塔的状态了，以及你发射出去的弑神之矛！它……是以我的那个构想为蓝本的！”
“没错。”君影从旁边拿过了一张图纸，“由克莉丝汀所研究的，用于射杀神明肉体的武器，因为能量耗费巨大，理论值已经超过了整个海法所能承受的限额，所以被废弃。”
“你不是很清楚吗？”
“但这个计划被赫伦佐重新启用了。如果能量不足，就通过透镜从别的世界掠夺，在命运的控制者眼中，那些充满绝望的未来里，哪怕再缥缈的机会也要抓住的。”
“掠夺能掠夺多少东西？哪怕把整个海法大陆所在的星球都化为能量发射出去，也就是给景神的表皮开个小洞而已！这不可能对神明造成任何影响！”
“你太低估自己的构想了，克莉丝汀。我说过，你是个少见的天才，只不过在五阶，你或许要稍微降低一些自己的道德标准。”君影轻声说道，“你给自己设定了太多的道德标准了，或许放在和平的场景里，你有足够多的时间靠自己的脑子解决那些问题，但在飞速发展的场景里面，你没有时间。”
“恕我直言，君影阁下。相比于成功与否，我想自己的道德底线更加重要一些，它是我们一路升阶上来的重要素质，能保证我们不在残酷的场景内迷失。”莱万斯卡不卑不亢地说。
“我并不是说让你们成为毫无底线的恶人。但是……莱万斯卡，你是见过克莉丝汀如何折磨自己的。”君影微微摇头，“初期解决污染的时候，她拒绝了一切人体实验，仅用动物实验来研究破解方法，你知道在不进行临床测试的情况下，研发一种行之有效的治疗措施要多花多少时间。接着，提升凌日实力的时候，她如果愿意用精神干涉的手段强制灌注出几个能够辅助自己的助手，甚至直接向凌日的住民夺取一定量的脑力作为计算中枢，你们的发展速度至少能比现在快上一倍。”
“没错。”莱万斯卡点了点头。
“而最后这段时间，她如果肯让汉弗莱利用不完全的蜕肉秘仪多改造一部分人，强制让他们适配天谴战甲，就不至于到库卡什完成登星之阶的时候，你们依然还处于战甲的测试阶段，甚至连合适的测试人员都要从游客里面挑选。相信我，凌日和晨庚都不缺乏勇士，哪怕需要用自己的人生作为代价参与到这对抗末日的行动中，他们也义无反顾。”
依然没错，莱万斯卡无法否定这件事。
“但所有这些，克莉丝汀甚至连去征求一下凌日的居民的意见都没有，她宁愿靠自己想，靠各种间接手段验证，靠各种替代方案……所以，时间不够了。克莉丝汀，她没有把选择给他们。”
“我认为并非如此。”莱万斯卡摇了摇头，“若如您所说，真的有那么多义无反顾的人在，那么克莉丝汀向他们说出这个方案的时候，同样没有给他们任何选择。正如您将克莉丝汀的技术原型交给赫伦佐阁下的时候，我想赫伦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第二种选择。”
君影微微点头。
“很简单，他们或许是庸才，但庸才也有好好活着的权利。我不太看得上他们的头脑，但我很看重他们的生命。”克莉丝汀眯起眼睛，“如果我还不能把他们拉起来，就是我还没有发挥到最好，仅此而已。回到刚才的讨论，君影，你擅自使用了我的技术原型，可你难道看不出来它对战局没有任何帮助吗？”
“它现在正在运转。”君影指了指脚下，尽管“弑神之矛”正在加速旋转，但室内的人们却没有丝毫感受，除非通过窗户看向外面，看到太阳的快速升起和落下，地面的分裂和破碎。
“我只是提出了一个概念……”克莉丝汀咬着牙说，“我只说，就算把整个星球都化为能量也仅仅能做到打开一点伤口的程度，但你竟然真的打算把这个星球都化为能量，就为了你这什么弑神之矛能发射一次？”
“是的，只需要这一次就够了。”君影点了点头，“你已经触碰到了解法，但你对自己的约束让你错过了很多能够真正解决问题的思路。你们面对的所有问题，以及我需要解决的每一个问题，都有解决的方法。”
“您的意思是，仅凭这弑神之矛的一次射击，我们面对的所有问题，所有困难，都可以解决？”莱万斯卡问。
“克莉丝汀已经将这个技术原型完善了，我几乎没有作出太多改动，它就能直接安装在这座塔中。而天谴战甲的完成体是可以对付景神的神魂的，如果你们能够将景神的神魂击败，库卡什本身也只是个失去了请神能力的告请者而已，靠你们的联手有很大的几率能够击败他。再不济，你们可以向我们求援，哪怕我不动手，宇文斌也会很有兴趣帮你们杀了库卡什的。”
“说得好像杀库卡什很轻松一样……”克莉丝汀哼了一声。
“对宇文斌来说，的确不太难。”君影点了点头，“其实，不只是你们，就连我这些学员们也给自己加上了太多的约束，导致你们在找寻最佳路线的时候困难重重……但是我不准备对此作出什么评判，毕竟，我并没有那个资格去对你们的道德指指点点。”
“所以，现在你只是在履行此前和我说的……兜底。”克莉丝汀说。
“是的，你们偷偷藏起来的那一片角落，就让它留在你们那里吧。如今，陆凝和凌骁辰都已经死亡过一次，你们也最终抵达了这里，等我这里接过最后的游客，这个场景的一切就可以开始处理了。当然，我们可以有序处理所需要面对的各个问题。”君影说，“我认为你们不会试图在这里阻止我？”
“我们没有那个能力。”莱万斯卡说道，“不赞同，但我们也不会因此就做出不理智的行为。只是，君影阁下，未来若有一天再次在场景见面，我们会否定您今日的一切行为……”
“……我很期待。”
君影手掌向上微微一抬，空气中忽然出现了一团黑红色的扭曲影子，令所有人都感到了摄人心魄的威压，克莉丝汀和莱万斯卡甚至直接坐到了地上。
那个影子盘绕了片刻之后，形成了一本造型怪异的，勉强可以看得出像是一本书的样子。书的封皮甚至不像是固体，而是暗沉的红色流质，这本书落在君影的手上之后，散发出来的恐怖压力顿时散去。
“来了。”君影说道。
沈渡和罗莎琳正在拼命向弑神之矛飞行。此时，他们已经隐约能看出这个世界最终会消亡的模样了。
一些较小的石头飞上半空之后就停下了，而那些大块被撕裂的土壤估计是停在更高空。随着空中的阻隔被撕裂，双日最终化为了一轮苍白的太阳，最后的光与热并不能给这个世界带来多少温暖。人们在死亡，死去的人们迅速僵硬，然后也被固定在半空中，由无形的力量慢慢磨碎为粉末。
沈渡感觉自己释放出来保护自己的魔法坚持的时间很短了，但从他还能使用魔法来看，那位君影恐怕还给自己留了一线生机。
“你们怎么这么慢！”
他们终于碰到了柳德米拉，发现她已经将自己的巨弓钉在了地上，并把它扩大了数倍，三根湛蓝色的箭矢现在就扣在弓弦上。
“我们已经够快了！从那么远过来只花了半天时间！”沈渡大声喊道。
“该死，怎么还有个怪物追上来了？”柳德米拉一眼就看到追着沈渡和罗莎琳往这里行进的“吊客”。沈渡的诱饵没起到太多作用，双方的距离可能也就是一两公里左右了。
“抱住箭矢！”柳德米拉往弓上一跳，抽出一根绳子将自己死死捆在了箭上。
“真是个惊险刺激的旅行方式……”沈渡也不废话，将书往怀里一揣，立刻也抱上了一根箭，罗莎琳则跳上了最后一根箭。
“走了！”
柳德米拉一个响指，巨弓的弓弦立刻触动，瞬间将三个人射出，直奔远方的弑神之矛而去。
“我想起来了，能量分离捕获网。”克莉丝汀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表情有点难以置信，“它是混沌世界的产物，为什么能在一个魔法世界里使用？”
“适应性调节，你只要肯多学习，也可以办到的。”君影很耐心地给她解释，“既然你想起来了，就给大家科普一下吧。之后的事情基本没你们什么事了，你们可以好好复盘一下，毕竟之后的场景，就没有教官带你们了。”
随即，君影起身，身后的墙壁消失，出现了一道向上的楼梯，她拿着那本怪异的书走了上去。
“你刚才说的那个是什么？”常在浩抬头问道。
“你不知道？”克莉丝汀看了常在浩一眼，“混沌世界的文明发展到能够星际远航的时候，有一些会点出这个技术来。它……其实是一件采集设备。”
“采集设备？”常在浩张了张嘴，有些难以置信，“可这个世界……”
克莉丝汀长叹了一口气。
“混沌文明的星舰会携带一些已经制备好的，长钉状的设备，在航行过程中路过某个星系时，将它们打入体积适合的固态星星中，然后这些设备会刺入他们的核心深处，并展开稳固锚，改变星球自转轴持续加速，在十几天之内，利用星球本身能量以及矢量加速引擎之类的技术，这个设备就能将整个星球甩成一堆分门别类排列好的原始粒子，然后就能一起收集起来了。”
克莉丝汀摸了摸脚下的地板，神情复杂。
“如果没有加装我的技术，它根本就不是什么弑神之矛，它只是一个最基础的采集设备——离心塔而已。”
103 君影，湮灭终章
吊客的身形从远处追逐着残留的气息而来，而外部的一切战斗都已经趋近于平静。在如今的环境下，还活着的人都是有一定实力的，但在无法使用魔法的情况下，他们也无法支撑太久。
吊客的到来，无疑加速了他们的死亡。
“这就是答案……”
立足于塔的高层上，君影望着下方正在靠近的怪物，若有所思。
“难怪当时死星手下的秘术使最多，原来他们有逃避第一类秘术负面效果的方法。”
使用第一类秘术，就意味着彻底放开体内的灵魂污染，直接化为污染体怪物。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告请者应该是可以通过凭依一个足够强大的神魂，让神魂分担大部分污染，避免自己的灵魂彻底无法回归集散地。
这种事情，没有走到这一步的君影自然是不知道的。她杀死的那些告请者要么死得太快，要么凭依的神魂不够强大，竟然都没机会用处这一招来。
“君影……君影！！”
吊客的颅腔内发出了穿透空间的咆哮声，而听到声音的人们纷纷衰竭死亡，然后落入了离心塔的捕获之内。
而景神则飘浮在吊客的后方，随着吊客来到了弑神之矛的面前。他有些遗憾地看向脚下，这颗星球并没有被他的末日所毁灭，而是毁在了另一种力量之下。
“现在我们能够立足的地方越来越少了，不过……在宇宙空间中生存，对我来说也不难。”景神悠悠然说道，“她以这种方法逼迫你现身，你也无法拒绝，除非你从吊客的状态返回。”
就在这时，景神忽然看到了塔顶上出现的魔法辉光，在完全由君影制定的规则之下，那个魔法毫无疑问有着充盈的魔力。
“休想发动！”
吊客内部忽然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嚎叫，就连周围的魔法秩序也被这嚎叫声扰乱了些许。怪物在此向前迈出一步，口中不断吐出人头纸人，这些纸人疯狂扑向弑神之矛，引爆自身，让衰竭的力量充斥在塔的周围。
“库卡什，你果然还保留了意识。像你这样的人，大概根本狠不下心来让自己的灵魂沉浸在第一类秘术里。”君影发现自己聚集的法术在衰竭之力下迅速消散，也清楚这第一类秘术产生的灵魂污染爆发效果并不是一般的魔法能够对抗的。
“你以为第一类秘术是什么？”库卡什让“吊客”继续向高塔走去，“那可是连集散地都忌惮的力量！当我释放出它的时候，你又能凭什么跟我斗？你已经放弃了吾主赐予你的恩惠！”
“死星已经死了，现在你们呼唤的只是他遗留在空间缝隙中的一个回声。就算我去呼唤，一样能够得到回应。”君影轻轻摇头，“只有你们这种人，拿到这些已经被时代丢进历史废墟中的东西，却还在这里沾沾自喜。”
“哈！”
吊客猛地将那些缠绕白布的手臂张开，抱住了弑神之矛的下层。强烈的污染立刻开始侵蚀塔外的防御魔法，尽管那防御依然稳固，却肉眼可见地开始变得稀薄了起来。
“既然你给自己建了这么一座坟墓，那我就把这里化为你的灵堂！”
“看来就算依靠死星赐福躲过了一定的灵魂污染，你还是要承受一部分啊。”君影微微点头，用手指对着抱在塔上的吊客，“械化武具。”
一道亮蓝色的炮击霎时间轰下，直接命中了吊客四叶草状的头部。这炮击的速度实在太快，甚至吊客周围的枯竭效果都没能来得及将它消弭。
但大量的白布条立刻从吊客身上蔓延出来，然后自行撕裂，将那炮击的力量分散了出去。君影见状也不在意，继续发射，械化武具的攻击宛如机关炮一样发射了出去，凶残的压制力打得吊客不得不快速分离出白布，却一直跟不上炮击的速度。
“她在榨取你的力量。”景神忽然提醒了一句。
“怎么……”
吊客将一张脸歪向身后，发现自己身上碎裂出去的白布也被弑神之矛带入了旋转之中，它对于卷入的究竟是什么根本不在意，任何形态的能量都可以化为被分离的粒子。
“该死的！”
吊客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顶着炮击一路爬上塔顶，只能松开弑神之矛。它甚至不敢放出任何远程攻击，因为这些攻击恐怕都必定会被全部化为弑神之矛吸收的能量。
至于君影释放的攻击……恐怕根本不需要消耗多少储存的力量。
虽然吊客有能力侵蚀一整个世界，可这是需要时间的，君影若真的把这用来弑神的力量砸在吊客身上，也能直接将吊客消灭掉。
它向后飘出了一段距离之后，慢慢将那四叶草状的头颅开始向后缩回。
库卡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灵魂污染让他的思绪越发混乱，还需要保留一部分思考能力以便随时脱离吊客的状态。
君影毁灭世界的时间恐怕不会很长了，但这也有好处，他需要侵蚀的部分就更少了，只要他能夺走这一部分的权限。
随着他的思索，吊客就将一些布条探了出去，试图染指残余的星球部分。
可这些布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染上了一层血红色。
“唔？”
吊客察觉到了自己体内不算正常的一股力量，这力量虽然微小，却在吊客被君影一次次的削弱中开始变得能够影响它一部分能力的发挥了。
与此同时，君影轻轻将手一招。
“该醒了。”
随着这一声呼唤，吊客那血肉棺木状的躯体猛然炸开，一个裹着血红光辉的人从里面冲了出来，毫无阻碍地没入了弑神之矛中层打开的一个窗户之内。而吊客骤然遭受这一记重创之后，气息顿时萎靡了一些。
君影随即摇了摇头，第一类秘术这种前菜到这里也就结束了。
“镜语，形意赋格。”
高塔上，澎湃的魔力轰然扩散，在魔力扫过周围的时候，原本隐秘的粒子开始放出了光辉，每一种粒子都被稳定捕获在一片自弑神之矛延伸出去的空间中，在星球几乎完全崩毁的现在，反而形成了一种毁灭的美感，一片片“粒子层”以无数种渐变的颜色在弑神之矛的周围环绕成了一圈。
而吊客站在空中，它周围的枯竭与死亡此刻也被强制赋予了形态，苍白的星辉在周围浮动，而吊客的动作则越发急躁，怪物的本能让它迫不及待地想要消灭那个最大的威胁。
“谵语，须臾入微。”
在君影的手指之间，仿佛有齿轮向后快速滑动了一下。
吊客的动作顿时停住了，紧接着，那裹在身上的白和吐出口中的红一并失去了色彩，化为飞灰开始散去。一道灵魂从吊客体内飞速钻出，进入了景神的体内。
“怎么？为何不继续维持你的形态了？她加速了你的消耗，但以那个状态，继续维持到那座塔下还是可以的。”
“不对，不对！”库卡什急忙取过了身体的控制权，“你不是已经脱离了吾主的道途吗？你为何还将秘术修习到了这种程度？”
君影并不准备给库卡什解释什么，她站在塔顶，看着下方的星球。表层的大地已经几乎崩解完毕，已经将更下方的，在历史中沉淀许久的岩床正在跟着碎裂，甚至连星球内核中活化的部分也开始摆动起来，试图在这必定的毁灭命运中挣扎出来。
“还有一段时间，库卡什，不如再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新鲜手段？”君影问。
“景神！她正在谋划杀死你我……”
“库卡什，我很好奇她到底想要做什么，你想要我怎么帮助你，你都可以向我提出来，但是你不能让我来想这个办法。”景神毫不在意地说，“就算被杀死又如何呢？死亡于我而言并无意义。”
“那好！”库卡什深知这些被称为神明的生物对生死的观念和人完全不同，他也不准备在此与景神争辩，而是立刻说出了自己的期许，“把神格种的力量转移给我！必须用末日的力量才能对付她！”
景神立刻将剩余的神格种都呼唤了出来，而库卡什立刻将这些神格种环绕在自己的周边。
“景神，君影这个人是真的能让你永远消失的，和你曾经经历过的任何死亡都不一样，也和你们所看不上的人的死亡不一样。”库卡什重新捏起一个法术，“你必须帮我……”
“你现在能够使用法术，就是我在帮助你。她的规则无法超越我的规则，这是创世的铁律。”景神慢悠悠地说，“当然，我能感受到你的焦急，我大概知道了。”
库卡什没有使用秘术，而是展开了一个仪式。
“被屠戮的人们啊，怀着怨恨重新睁开你们的眼睛，将复仇的火覆上我眼前的高塔……”
他对于怨恨这一类情感的利用驾轻就熟，更何况在此前一段时间的游历之中，他就特意在许多接触的人心底种下了种子，让他们去四处传教。就算圣辉城这里没有受到太多影响，但圣辉城以外的地方多少都会受到这种负面情绪传教的污染。
此时，这些人都因君影而死，就形成了一个充分的仪式场地，库卡什并不指望这个仪式能直接咒杀君影，但这些怨恨总能对弑神之矛造成不小的影响。
只要攻破了弑神之矛的外部防御，他就直接将末日灾祸全部砸进去。
同时，他也能感觉到景神正在引导着一个超远距离的攻击，那攻击的威力巨大，只是因为引导的距离太远，所以抵达这里还需要一点时间。
“吾主！请祝福我吧！！”
库卡什给自己加上了最后一重筹码，登星之阶在空间之中显现，圣洁的大门在他的背后展开，死星立刻回应了信徒的呼唤，而告请者所拥有的恩惠再一次强化了库卡什的仪式作用，大量诅咒的符文立即出现在了弑神之矛的外侧，一张张怨恨的脸从那些符文之中钻出，咒骂着杀死他们的君影，他们吐出的诅咒开始消解弑神之矛外部的防御魔法，而君影也终于稍稍为之而侧目了一下。
“艾思琪，德洛斯。”
随着她的话语，一些人出现在她身后，他们的神情消沉，包括德洛斯在内都面如死灰，唯有艾思琪一脸兴高采烈。
“我们能够向那个该死的神明寻仇了吗？”
“是的，现在就是结束的时候了。”君影轻声说，“作为这颗星球最后存留下来的人们，你们要作出自己的抉择了。你们可以进入那个壶中洞天，那里是最后的残骸，你们的一生可以在那里度过，不再有末日的脚步时刻临近。你们也可以选择化为弑神之矛攻击的一部分，与你们的同胞一起，成为对神明造成杀伤的一份子。”
“那还用说吗？”艾思琪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我们肯定能宰了那家伙，对吧！”
德洛斯拉了一下艾思琪的胳膊。
“我早就知道，我们的世界肯定完蛋啦！我希望的，就是让那个神明陪着我们一起完蛋！”艾思琪笑着对德洛斯说，“但是，德洛斯，你不一样，你应该去那边，你跟我是不同的。”
“我……我知道。”德洛斯神情复杂地看着艾思琪，“但你不要变成那些怨灵。”
“哈哈，他敢吗？”
艾思琪大笑了起来，随即走到了阳台旁边，对君影比划了一个再见的手势：“给我一个完美的死亡吧，君影！”
“你的能量会贯穿他的躯体，将死亡引来。”君影点了点头。
“那么，再见咯。”
随着艾思琪向下跳去，又有几个人跟着艾思琪的脚步走到了阳台上，沉默着跳了下去。
而这些人终归是少数。更多的人聚集在德洛斯的身后，君影没有看他们，只是等到无人再去跳下的时候，打了个响指，将他们全部送去了莱万斯卡的壶中洞天之中。
“至此，海法的原住民……已不存在。”君影低声呢喃着，那本古怪的书在她身侧飘浮，翻开，随着粘稠的卷动声，一棵长满荆棘的树正在从书背中伸展出来，它的每一根枝干上都有着如同鲜血凝固后一半的结晶，那些大量延伸出来的枝干中，只有四棵枝干的末端有一枚黑沉沉的果实凝聚着。
而此时，一根新的枝干正在长出，随着离心塔将大地粉碎，最后一个海法的人死在高速的旋转之中，那书页的卷动猛然停止，一颗崭新的果实在新生的枝干尖端凝聚。
黑色的书页上，亮起了红色的文字。
【九章十四节——海法】
104 命运的闭环
湮灭终章。
连续十场五阶场景，使用不同方式将场景完全摧毁，可以获得该物品。该物品与游客永久锁定，不可自行确定是否带入场景之内。
获得此物品时，将按照游客毁灭场景的手段对应的破坏能级，划分为十章，各章第一节为获取本物品的十次毁灭记录。能级方面，以第一章为最高，向下依次递减排序。
获得《湮灭终章》后，每毁灭一个场景，便会为此物品增加一次“使用机会”，并将该次毁灭按照能级区间记录在相应章节，按时间顺序排序。
使用已被记录的方式再次毁灭场景，以及使用低于【十章一节】的能级手段毁灭场景，不会进行记录以及机会赠予。
一次“使用机会”可以复现一次任意章节的毁灭手段。
持有《湮灭终章》的游客，所在场景面临末日威胁几率大幅度提高。
每当场景最终未被毁灭，则游客下次场景末日降临时间缩短，该效果累计至毁灭一个场景为止。
每当毁灭一个场景，游客下次场景开局处于邪恶阵营的几率提升，该效果累计至一个场景未被毁灭为止。
若《湮灭终章》任意章的节数高于或低于平均值数量超过三，则下个场景必为八级以上，复合末日灾变类型场景，该效果持续至平均值数量小于等于三为止。
若《湮灭终章》使用次数用完后，连续三个场景内无补充，则游客下个场景为【回归场景·下位】。
《湮灭终章》遭到破坏，持有者所有灵魂损伤增加50，《湮灭终章》会在下个场景恢复。
诅咒的人脸消失了，大地的哀嚎消失了，在空气都被分离为基本粒子之后，宇宙的一切都归于寂静，只剩下空中围绕在弑神之矛周围的那个彩色的环。
“人……都不见了。”景神的声音出现在库卡什的脑海，“这个世界被她用那座塔粉碎为了那个状态。”
“我知道！”诅咒的失效让库卡什再次感到了焦虑，他甚至产生了死到临头的感觉。而就在这时，这死兆仿佛已经成为了实质。
一个悄然出现在宇宙空间中的幻影，甚至没有引起景神的注意。
他慢慢举起手里的一柄造型特异，但是还能勉强看得出是一把放大的裁纸刀的武器，用缓慢的速度向下切割。而当刀刃触碰到库卡什脚下的时刻，库卡什才猛然察觉居然还有一个人在。
“谁——”
咔嚓。
在库卡什惊愕的眼神中，他脚下出现的阶梯竟然开始断裂，并开始离他而去。景神和他同时出手轰出了一发冷光，却直接穿透了后面偷袭的这个人影。
“谢了。”那个人影冷漠地说了一句，迈步走向了断裂而下的登星之阶，将那阶梯碎裂的光片抓进手中。而库卡什完全没有想过这个已经成型的仪式居然如此轻易就被人裁剪走了，他直到此时才知道君影跟他拖了这么久是在等什么。
“宇文斌！这一切都是你们……设计好的！你们要利用我，去对付吾主！”
“你的反应也太慢了。君影要杀你不过是举手之劳，就算加上你身上那个景神也一样。你身上唯一有价值的东西，不就是这死星亲自设计的仪式？”宇文斌的影子扭头瞥了他一眼，“不过也正是这个珍贵的东西，我才会感谢你一句。”
“你……”
“你只是失去了死星的祝福而已，我对别的东西不感兴趣。库卡什，逃吧，景神是保不住你的，而君影对你的兴趣也没那么大，她只想杀了景神。”
“你们这帮看不起人的家伙！！”
库卡什怒吼一声，一枚超立方体立刻出现在他面前，他将手臂插入那个超立方体内，错位的空间立刻将手臂扭成了碎片，他忍受着这剧烈的痛楚，大喊道：“我献祭这躯体的一部分，让常态尺缩发动！把你的攻击引导过来吧！”
“呵。”
伴随着景神的一声轻笑，空间接纳了这份祭品，紧接着，一道极端闪耀的蓝紫色光辉霎时间便跨越了原本还算遥远的距离，带着毁灭的力量和绝对的精准度冲向了唯一还在宇宙中旋转的高塔。
那是一道伽马射线暴，这种攻击根本不需要去瞄准什么高塔，景神的控制只是让它的路径中囊括眼前这个星系。毫无疑问，这堪称星系屠杀者的天文现象拥有的威力远高于离心塔所能吸收的上限，毕竟离心塔终归只是用于采集固态星球的采矿设备。
“何必呢……”宇文斌随手卷走了空中所有登星之阶的碎片，然后钻入了“弑神之矛”内。
伽马射线暴，当察觉到它的时候，它其实已经抵达眼前了。君影手中的湮灭终章随着她的意志而快速向前翻动，很快就停留在了另一页上。血红色的字体和图画描绘了一场盛大的毁灭，当枝头的一颗果实落下的时候，页面上所描绘的毁灭便亮起了明光。
【二章四节，拉斐希尔溯星舰队——源点震颤。】
与此同时，盘绕在宇文斌旁边的景神神魂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异样。
“有意思，这就是别的世界的毁灭？”
“你有意思什么？快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覀鯂弖沝……”
库卡什的意识忽然无可挽回地开始向着死寂沉落，他的语言开始化为不可描绘的事物，而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扭曲。景神的神魂同样如此，它那洁白的魂体上开始出现了大量黄绿的污浊块状物体，那些块状物随着结块而脱落，就连景神对于这个宇宙的认知也开始出现了崩溃。
而事实上，宇宙也在随着一次无声的震颤而开始改变，一切的波动都在此刻被抚平，太阳合上了眼睛，行星停止了运动，光被重力拉入了卷曲的空间，那即将轰击在星系的伽马射线暴，也随着能量的逸散归于虚无。
“我……绝对……不……”
库卡什的感官被彻底封闭，但他依然保留着最后的活动能力，他努力张开手掌，榨取那些融合到体内，现在也在逐渐被“抚平”的神格种最后的力量，打开了一个在如此广阔的毁灭之中微不可查的裂隙，然后钻了进去。
时间，只有这个宇宙的时间还没有被那可怕的震颤所吞没，这也是库卡什最后为自己保留的手段。君影已经将这个场景毁灭了，那么集散地很快就会来接人，他只要活到集散地接人的时候就行，等到上了载具，就算是君影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这次他知道了君影的手段，自己的确不是对手，可是没关系！既然当年那些后来者能够掀翻死星，那他未必就没有机会。
时间的倒退，让历史中的一切在他眼前展现，邪魔种们重新出现在海法大陆上，垮塌的城墙再次竖起，消失的城市再次出现，大地上又一次布满了人们。
“就是这样！”
库卡什在历史的回退中快奔跑着，他知道对于君影来说，追溯时间恐怕也不是困难的事情，所以他必须回退到君影都不在的时间。别的都舍弃也无妨，宇文斌只是拿走了登星之阶，他本身告请者的位格却没有跌落，只要再找机会补回来就可以，死星的光辉依然能够指引他。
他看到那遍布大陆的中继塔还没有被建立起来的时间；看到了人们还在努力开拓边境，清除上一场战争污染的时间；看到了连凌日和晨庚都还没有建立，人们还在战争的阴影中拼命寻求一条生路的时间。
随后，他踏出了时间的裂缝，此时圣辉城还是那个各方争锋的状态，晨庚也不过是这里诸多的势力之一。库卡什要从他们的侦查中脱身自然非常简单，他迅速离开了圣辉城的范围，趁着夜色跑出了城外大片污染区域，尽可能远离这个地方。
历史的夹缝之中，库卡什认为就算是君影也找不过来，只要他不去找历史中的君影再去作死，应该就不会有事。
他就这样跑了一天，速度当然比起常人快上许多，在入夜时分，他又一次看到了城市的影子。
而长时间逃命也让他感到有些心力交瘁。他停在了城外，不知道集散地什么时候才能判定可以过来接人。
就在这时，他在城外看到了几个熟悉的人。
“陆凝？”
不得不说，虽然最开始从来没把这个学徒当回事，但当她有能力把摩卡摩废了的时候，他其实就应该把她放在心上了。此时此刻，不过是场景最开始的时候，就算他现在处于最疲惫的时候，杀一个刚刚来到场景内的学员也还办得到。
但前提是君影不在附近。
库卡什谨慎地往周围看了看，确实没有见到君影的踪迹。
“她就算从一开始就往学员身上放了惜别，现在我也能杀陆凝一次，从历史上的抹去，也不影响将来她再一次的死亡。”库卡什拉了一下衣服，让衣袍换成了一套破破烂烂的难民服装，迈步往那边慢慢走了过去。
此时，陆凝等人正在环列城外架起锅，加热魔法提取出来的水源，宇文斌去催生一些用来食用的果实，而君影去别的人群那边打探消息，这边是陆凝四人在讨论将来的情况。
“也不知道教官什么时候回来。”凌骁辰用一根木棍搅动着锅里的汤，现在里面没什么东西，熬出来也是清汤寡水。四个人还是挺在意这个问题的，毕竟求生手段在这种战后环境中其实有很多都不适用，他们又不想抢劫。
“跟教官学吧。”陆凝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盯着跳动的火苗，而就在此时，阴影之中钻出了一只野兽，猛地扑向四人。
虽然四人心理素质过关不会慌乱，但在手里没有趁手的东西时，这只能够抓住影子的野兽还是有些麻烦的。四个人迅速站开，尽量靠影子拉扯野兽的位置，准备找个合适的机会一起按死这只野兽。
库卡什见人散开，立刻加快脚步，往陆凝的位置走去。他虽然对杀了另外三个也有些心痒，但陆凝一死，恐怕立刻会引起注意，无论宇文斌还是君影回来，他都得完蛋。
白色的布条从袖口蔓延出来，化为了螺旋状尖锥的样子，库卡什喘了几口粗气之后，猛然一蹬地面，扑向了陆凝。此时凌骁辰才察觉有个人突然靠近过来，这附近讨食物的人众多，他本来没在意，现在只能放弃了自己的位置，一边冲向陆凝一边大喊：“小心！有个人冲你来的！”
“哈！”
库卡什却已经来到了陆凝的背后，手里的螺旋尖锥直刺她的后心！
一声清脆的撕裂声，仿佛一层帷幕被戳破，库卡什的尖锥刺入了陆凝的后心，却没有穿透血肉，而是撕碎了两层布。
在那衣服之内，尽是一片空虚。
而陆凝也在此时回过头，那双眼睛的内部居然是一片纯白，并没有任何瞳仁，而一些细微的空间裂缝则开始在她的面前出现。
“知道吗？那只野兽应该更晚一点出来，然后被恰巧回来的君影教官一掌拍死，化为我们锅中的食物。”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非常缓慢，库卡什甚至感觉自己从陆凝体内拔出螺旋的速度也被放缓了数十倍，只有陆凝的声音还算正常。
“历史中的一丝一毫变化，都意味着有人在施加干涉。你在处于完美状态的我面前使用了时间的能力，第一次我需要分析，第二次我便可以试着施展了。当然，我无法想你这样方便地回溯到自己想要的时间。”
空洞的身体扭转过来，那根螺旋尖锥完全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甚至连时间都真正静止了下来，凌骁辰冲来的身形也停在了十米外的地方。
库卡什已经察觉不妙，他立刻在背后展开一个裂缝，时间的航线在裂缝中形成，他向后倒去，准备继续进入更加久远的时间。
“你竟然学会了放弃？看你的状态，恐怕是遭遇了极大的挫折啊。”
陆凝叹了口气。
“但我在这里抓住了你，那么从过去奔行过来的我，就没有给你留下丝毫余地。”
时间的航道中传来了一声呼啸，那些在陆凝眼前展开的裂缝开始收束，另一双相同的眼睛正在从“过去”向这里的“未来”望过来。
库卡什伸出手，白色的布在空中飘动了一下，几片纸钱从天空飘落，飘落的过程中便开始燃烧。
“都切碎吧。”
“过去”的视线，自时间和空间再次投下了一次注目，而这一次，库卡什的身体彻底被撕裂，绞碎，然后时间再一次快速闪过。
陆凝眼前的一切重新恢复的时候，她听到了一个声音。
“欢迎回来，陆凝，我想，你已经看到了什么？”
她神色复杂地看了君影一眼。
“我在这里醒来，说明闭环已经完成了。”
105 落幕——白之失控
陆凝能够感觉到，外面的库卡什还在与君影对峙，他甚至不知道这番对峙只是君影和宇文斌要榨干他最后一分价值有意维持的。
她现在对外面的战斗结果完全没有兴趣，也没有想过去看一看那已经被粉碎的海法上的人们。直到莱万斯卡和克莉丝汀撞进来，与君影进行了那一番对话之后，她依然沉默不语。
对于君影的所作所为，陆凝发现自己竟然并没有多少触动，海法的灭亡，那些认识的人的死去，只是在她心中引起了一些可惜的情绪。她没有莱万斯卡和克莉丝汀那样的愤慨，即使她也为海法的生存付出了很多努力。
而一切到了如今，她仅仅好奇的是，这个时间点，库卡什与景神将迎来如何的落幕。
塔内响起了脚步声，陆凝看到柳德米拉、沈渡和罗莎琳三个人筋疲力尽地走了上来。看到众人之后，三人才长出了一口气，沈渡将怀里那本旧书拿出来，从里面放出了中禅寺姐弟。
“人……救回来了。”沈渡毫无形象地往地上一坐，“差点被那怪物追上。”
“那怪物很快就会死。”柳德米拉喘着粗气，“因为君影是更恐怖的怪物。”
“你们经历了什么？”莱万斯卡问。
“库卡什直接在德洛斯的灵界里面释放了第一类秘术，伏击失败了，谁也没想到这种拼命的东西他居然直接就拿出来用了。”罗莎琳解释道，随即将所有的观察结果事无巨细地描述了一遍，说得跟自己就在现场一样。
等她说完的时候，外面一道红色的流光就直直栽进了塔里，虹光落地后踉跄了几步，才化为伊茉也的样子。
“……但好在事前计划得好，并没有形成伤亡。”罗莎琳总结道。
“咳，咳……”伊茉也咳嗽了几声，吐出了几口黄绿色的液体，这才顺过了气息。她看了看室内的人，莱万斯卡连忙说了一下卓一元和卓清澜目前的情况。
“哈，我们这最弱的一队居然因为各位的帮助保留下来了……”伊茉也苦笑着向众人躬身，“是我这个教官无能了。”
“不是您的错。”沈渡苦笑着摆了摆手，“谁也没想到一个场景最后闹到这个地步，我们……唉！也算是学到了一课。”
“别学。”克莉丝汀闷声说道，“无论如何，毁灭一个世界……呵，那是多少罪孽？”
“我知道她为什么身上有那么浓烈的罪恶了。”柳德米拉说，“想必这不是第一次。”
“但我还是不知道……”克莉丝汀刚想说话，忽然伸手摸了一下怀里的瓶子，脸色微微一变，直接冲到了窗户的旁边。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一下震颤。就算在弑神之矛内部，这唯一一处不受那震颤影响的地方，他们也能感受到向外扩散的灭绝。
显然，这个甚至已经超出了克莉丝汀的认知，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库卡什的躯体，景神的神魂，包括遥远的星体，万事万物仿佛都在扩散的震颤之中被扭曲改变。
“这……这到底是……”
“源点震颤。”
君影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回答了克莉丝汀的问题。
“那是什么？”
“等你学到七八级混沌场景科技树的时候，自然会学到。”君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
“你所谓的兜底，就是这种？”
“是的，我要杀景神，当然是动用能动用的所有手段。”君影从后方的墙上摘下了末日钟表，“如果你学得够多，本来也可以做得到。不过现在看起来，你的才智所能达到的极限便在于此。”
她自已经空白的钟表之中抽出了一根指针，将其开始缓慢回拨。
“刚刚你已经见到了你做不到的事情，而现在，就是你已经能够做到的事情。”
在她的回拨中，弑神之矛周围的彩色基础粒子忽然开始发出震荡，被弑神之矛所吸收。所有的中继塔都在将能量输送至中央的高塔之上，那炽烈的光辉在塔顶开始闪烁，由克莉丝汀所研发的武器终于露出了原本的狰狞容貌，这以整座海法作为能量供应，用以射穿神明躯体的武器，如今字面意义上得到了应有的攻击。
“你确实是个天才，在没有任何前置经验的情况下，能针对神明设计出这样一个武器，从材料设计、能量回路、稳定器、发射装置，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任何瑕疵。”
充能的时间很短，毕竟克莉丝汀设计的时候就尽量保证不给任何反应时间，而这套系统也完美负载了如此短时间的充能，将所有收集来的基础粒子全部转化为了指向虚空深处的能量。
“这就是海法的一切。”君影将末日钟表递出，给到了克莉丝汀面前，“你还可以亲手启动它。”
“有什么用吗？”克莉丝汀说，“我说过，就算是全部能量，也做不到！集中整个海法的能量甚至赶不上宇宙中一颗超新星的爆发！它最多在我特制的魔力引导下刺穿一个小洞！”
“那之后呢？你和陆凝很久之前就建立了联系吧？你没有处于好奇，好好了解一下陆凝的情况吗？”
陆凝听到君影提起自己的名字，缓缓抬起头来。
“怎么能随意窥探别人的隐私……”
“我说过，你给自己设置了太高的道德标准。”君影对陆凝招了招手，让她走过来。她伸手在陆凝头顶拂过，一丝轻微的灵魂波动后，陆凝的周围浮现出了一丝莹莹白光。
“我在使用惜别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君影说道，“陆凝的灵魂在某种意义上被标记了。”
“什么？”陆凝猛地抬起头，而其他人也向她头顶浮现的灵魂波动看了过来。但最后只有莱万斯卡、克莉丝汀、沈渡和伊茉也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并不是实际的标记，否则我早就发现了。”克莉丝汀皱起眉头，“只是被记忆的印记。但被别人记忆依然反馈到了陆凝身上，记忆她的人是谁？”
“凡有所感，必被所知，这是你们在这个场景见到的一些文明对这个理论的一些运用。但是对于真正的超越者来说，反过来也是一样的，由其所知，必有所感。”君影慢悠悠解释道，“这个在你们将来五阶的行动中会很有用，最粗浅的用法，就是以此来看自己是不是被什么超越世界的存在盯上了。”
“可这样一来……”
“没关系，别忘了，集散地在背后。”君影看出了克莉丝汀的犹豫，“如果场景没有结束，这个行为当然会给陆凝带来危险，但此时此刻，只要景神被消灭，场景也算是彻底告终，而集散地会立即接手这里的一切。只要你能判断那个超越者还不能越过集散地，就可以这么做。”
“用吧。”陆凝忽然开口对克莉丝汀说道，“它是你的设计，君影负担了它的罪，那么你至少要拿到它的果。”
克莉丝汀咬了咬牙，将那个指针重新按入了钟表的内部。
弑神之矛轻微震动了一下。
很轻，甚至都到不了让人以为地震的程度。那庞大的能量割开了昏暗的宇宙，在精心设计的束流管内化为了一束近乎不可察觉的穿刺波，越过了常规的空间，在一转眼之间就已经达到了宇宙真正的“内外”分界。
一个边缘呈现出绿色的小孔出现在了宇宙之中，它的大小或许只有几个纳米，一些宇宙之外的物质漏了进来，或许有成千上万吨的质量，可是着实不多。紧接着，在宇宙自身的愈合能力下，这个小孔迅速闭合了。
接下来，在片刻的死寂之后，遥远的，被源点震颤所污染的群星忽然开始扭曲，光的规则似乎失效了，所有星星的光辉在众人眼中同时开始移动，它们向更远的地方聚集，但如果用天文设备对光谱观察，便一定能发现所有的星星都在产生红移。
那些星星在遥远的地方排列成了一个眼睛的形状，君影微微一点头，说道：“宇文斌，能够探查到了吗？”
“探查个鬼，对方根本没有遮掩的。看来没错，陆凝身上确实缠上了一点问题。”宇文斌突然从空气中出现，仿佛早就在那里一样开了口，“是那个发了通缉的家伙。”
“通缉？哦……”
“不过审判岛的通缉关我们什么事？倒是可以看一看，这位名声在外的通缉犯——”
群星的眼睛向弑神之矛看了过来，随即便是整个宇宙都发出了一次震荡，君影立刻启动了弑神之矛内部准备的所有设备，而宇文斌迅速扫过设备上的读数。
“彻底切开之后，零点四秒。”
“到底是什么？”陆凝急切地问。
“神明的躯体被……斩开了。”克莉丝汀看着窗外，喃喃给出了解释，“但到底为什么……”
“你们要学会利用一切，包括疯狂的超越者的执着。看——”
随着君影抬手指向远方的眼睛，整个宇宙顺着眼睛的中轴线被横向切开，外部的虚无之中遍布着混沌不明的物质，景神的身躯对这个宇宙的保护完全失效，只是在开裂的一瞬间，便有大量星球被外部的混沌泯灭，吞噬。
陆凝看到了宇宙之外的一个幻影，那个幻影和她上次与之相见的时候已经大不相同，但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当幻影之中的十多对复眼往她的方向看过来的时候，陆凝知道自己已经与对方对视了。
“你为何……变成了如此的模样？白天子？”
“你为何毫无改变？”
来自灵魂的审视让陆凝感到有些不适，但白天子如今的形貌更加令她惊讶。至少在她的印象当中，白天子依然还是个人的模样，而如今……
“你依然没有将时间自身上剥离，更没有实力上的提升，反而更加弱小了。”白天子每一个复眼之内无数眼珠都在近距离打量着陆凝，“我已经看到时间的尽头，你的尽头。你的未来……不存在超脱，为何？”
“超脱，变成你这副说话也如同呓语的模样？人类的思维，你还保有多少？白天子？”陆凝反问道，“我不认为这种超脱有什么意义。”
“你选择了凡庸。”白天子那庞大的思绪从陆凝的灵魂中飘过，“如此，你已无价值。”
“陆凝！”
一个声音唤醒了陆凝，她的精神从白天子那庞大的压力中解脱了出来，随即便看到一只鲨鱼状的生物飞艇就在自己的面前。一名侍者已经站在飞艇的入口处，等候着众人登上去。
“我——”
“只要存在时间差，她就不可能越过集散地对游客的保护，你是否看到了她的幻影？”君影在旁边说，“不必在意，她看到你，大概就会放弃了。”
“她变成了一种类似神明的存在。”
“不必称之为神明，只是万千超越者中的一种而已，而且虚空的行走已经重塑了她的形态，如今她超越之时的初心还能保留多少都是个问题。”
“那是她选择的道路。”
陆凝跟着君影，还有其他已经聚集起来的游客们一同登上那艘舰船。那位门口的侍者向君影微微点了点头，君影笑道：“是不是应该通报一下审判岛？”
“自然。”侍者的语气中竟然也带有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暂行代号白天子的灾祸已失去追踪目标特性，危害度评级至少能跨越两级，达到凶或狂的水平。而处理这个的，必然是审判岛。”
“这个宇宙呢？”君影看向外界，在已经被切成两半的景神躯体之内，来自虚空的怪物将一切吞噬，星星、空间、时间，一切都被它们吞入腹腔。那是追随白天子而来的灾祸们，它们以这具古生神的尸体作为养料，再一次壮大着自身。
“大概没救了。那个瓶子，我们会换个合适的地方投放过去。当然，不会成为你的障碍。”侍者说。
“多谢了。”
君影将陆凝一把拎上了舰船，然后自己作为最后一名游客走了进去。
“您需要做一下心理辅导吗？”侍者跟着进来，一边合拢舱门一边问道。
“又治不好，辅导什么？”
1 湮灭文书·原ORB-WLV-3-AL9328
【按照约定，档案馆不会对本次事件过程进行详细记录。
场景，神代终末。
输入人员共计四组，教官八名，生还三人。学员十六名，生还十三名。
需要我评价什么？这次的教官把学员保护得很好吗？
档案馆同样判定，该世界已得到了彻底的毁灭。
君影本身并不是问题，但她的状态加上集散地对她的放纵，就是一个严重的问题。你们将一个战争阴影重新推向了战争，让她用她的天赋带来了更多的死亡。
当然，这是我出于个人道德感上的评价。
在上一次我对她进行湮灭文书的记录工作时，两个抄录员被她制造的毁灭余波杀死了，我不知道那一次外交事故时怎样被化解的，但我依然坚持我的观点，君影不适合再被推上那种舞台了。哪怕集散地想要优秀的战争兵器，也可以直接与她商谈。
这只是个建议，我不想惹外交纠纷。
海法，以及被命名为“景神”的古生神宇宙之内的所有生灵，均已确认死亡。海法上人员死于特制离心塔的粉碎作用，而整个宇宙的其他生灵都死于虚空生命的吞噬。
景神，确认死亡。
额外观测目标，白天子，已确认失去原本形态，在被人们称为超越者的存在之中，她已经迈过了所有‘人’的束缚，剩下的追缉，让审判岛去头痛吧。
湮灭文书的其他内容，会记录在附件之中。
该记录不允许非执行人员查阅。】
陆凝靠在舰船里的柔软沙发上，手指之间翻滚着一枚徽章。
老实说，这一次的场景结果可以说是最为圆满的一次，相对于场景本身存在的威胁，伤亡数量实在是太低了。但反过来说，教官的高死亡率也表明了其危险。
而她获得的这枚徽章也算是意外收获。
【荣誉：死神。
本徽章当前无特殊效果，但可指明某些特殊奖励的获得道路。持有者可将该徽章转赠他人。
特殊奖励：高塔——与荣誉：钟楼的持有者进入同一场景，并一同生存至最后。
特殊奖励：收割——与荣誉：荒芜的持有者进入同一场景，并合作杀死该场景内位阶最高的存在。
特殊奖励：穿透苍穹——与荣誉：永恒的持有者进入同一场景，并杀死对方。
特殊奖励：封闭世界——与荣誉：领袖的持有者进入同一场景，并互相完成对方的场景任务。
以上特殊奖励可共存。
获得后知晓特殊奖励的效果。
徽章转赠会将特殊奖励一并转赠。
·终有一日，漆黑的高塔将穿透苍穹，镰刀状的羽翼会封闭整个世界，祂将默诵收割的旨意，令所有生的事物迎来平等的死亡。】
拿到这个徽章的第一件事，陆凝就是问了一圈自己的朋友有没有拿过那个什么荣誉：永恒。
她可不想莫名其妙就跟哪个朋友结成死敌。当然，她挑的也都是最信得过的几个，不至于通讯名单里有就联络。
然后，她就找君影询问了一下有关这个徽章的问题。
而君影给出的评价是“聊胜于无”。
虽然在五阶，碰到拥有这些荣誉的游客几率大幅度提升，但集散地一不会特意将持有者凑到同一个场景，二不会在进场景后标注出来哪个是目标游客，想要完成的难度不是一般高。而这里面最大的坑甚至不是这个，而是徽章里特殊任务提及的持有者未必和你任务一样。到时候如果你要和对方合作，对方却要杀你，那才能感受什么是集散地的恶意。
所以君影的建议就是当这个不存在，除非对于那些特殊奖励非常渴望，那就花点积分去查这些人的身份，暗中下手。另外，这些特殊奖励虽然效果相当不错，但从简单的完成条件就知道也不是特别强力的那种，顶尖奖励从来都是完成了某些难度极高的成就之后直接给，没有二阶段任务的。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陆凝就去了舰船的吧台那里。
一个脑袋是钱币模样的侍者正在给吧台周围的游客们准备饮料。除了少数几个人在，游客们都已经凭借着强大的心理素质从这次场景的震撼之中走出来了，像莱万斯卡、沈渡这样的人早就在考虑下个场景的问题了，常在浩、六叶更是没有产生什么心理压力。
这次还是没看到克莉丝汀。
陆凝走到坐在角落里喝闷酒的柳德米拉旁边坐下，问道：“你怎么不过去？”
“没有兴趣。”
陆凝看了一眼她身边已经空了两个的伏特加酒瓶，有点无奈。
“如果你还是比较介怀……”
“我没什么介怀的，结果对我来说还算不错，对吧？”柳德米拉往杯子里倒第三瓶的时候，还顺手给陆凝也拿了个杯子。
“我不喝酒。”
“那就叫侍者给你上喜欢的。”柳德米拉敲了敲杯子，“我这次回去应该就能进红账科了，你得恭喜我才对。当然，我欠你的那个东西，到了集散地你自己挑就行。”
“你喝醉了？”陆凝仔细看了看柳德米拉，发现这位猎手的眼神已经有些发呆了。
“毕竟压力也需要释放一下，集散地喝酒又不会付出什么代价。”柳德米拉给自己灌了一口酒，“我会给自己一点时间来放松，然后就是备战下一个场景。陆凝，你大概……嗝，懂不了。”
“好吧好吧……”陆凝往旁边一靠，侍者过来给她上了一杯香草茶，“我确实没有你那么多经历……”
话没说完，她就听见了柳德米拉轻微的鼾声。
“她睡着了？”
中禅寺绘未走了过来，轻声问陆凝。
“是的，有什么事吗？”陆凝抬头问。
“我本来想过来感谢一下，听沈渡说，最后是她接应我们进入弑神之矛，才让我们能活下来的。”
“之后有机会吧。”陆凝说。
“也对，我们这次没派上什么用场。”中禅寺绘未苦笑，“我甚至不知道最后是怎么结束的。”
“不知道也好。你们的教官还在，可以问问她一些细节，我想她应该会教你们的，至少在返回集散地之前。”
中禅寺绘未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没过两分钟，莱万斯卡就走了过来。
“有时间吗？”
“显然的事情。”陆凝无奈地站起身，将茶杯放在了桌上，“有什么事情？”
“几件小事而已。”莱万斯卡笑道。
确实并不是什么大事，两人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很快就交谈完了要说的几件事。
首先是莱万斯卡邀请陆凝加入一个同好会一样的组织，不过陆凝还是拒绝了呃，她现在手底下还有个挟梦夜游呢，而且这次回去已经打定注意要帮渊子分担一些压力了，五阶的第一个场景经历让她有了些责任感。
对此莱万斯卡也不太介意，随后就提起了墨凝烟的事情。
倒不是因为旧事，而是在见过了君影的手段之后，他对于墨凝烟的未来有一些担心。毕竟墨凝烟也是做过场景毁灭这种事情的，万一走上君影那条路，莱万斯卡可完全不想看到。
对此陆凝倒是很愿意帮忙查看一下，虽然她自己找墨凝烟恐怕有点麻烦，但交给周维源肯定好办，那家伙和墨凝烟的关系意外的还算不错。
而最后一件事，就是一个口信了。
“如果有时间的话，回一下四阶，有人想要见你。”
“谁？”
“我不认识，也不知道为什么能找到我并笃定我升阶之后能够与你相见。”莱万斯卡耸了耸肩，“是个小姑娘，年纪不大。”
陆凝看了看莱万斯卡那张怎么看也就最多三十多岁的脸，充分怀疑这个“年纪不大”里面水份很大。
五阶，秘杖圣所总部。
这个总部是个古典的园林，在一间祠堂外形的建筑当中，一个衣衫褴褛，形貌粗野的男人盘腿坐在蒲团上，脑袋微微垂着，正在打瞌睡。
就在他整个身体即将前倾的时候，猛然一惊，双眼睁开，目光看向了四周排案上点燃的一盏盏幽灯。
在左侧的第一盏灯内，火苗已经悄然熄灭。
男人眉头一皱，立刻起身走到门口，立刻有一名穿着素色衣袍的年轻人走了过来，问道：“有什么吩咐吗？”
“今日主讲堂轮值的人是哪一席？”男人问。
“是……阴阳先生。”年轻人立刻回答。
“正好，快去让他过来。”男人大喜，赶忙吩咐道。年轻人立刻回头跑向另一间屋子。
不多时，一名穿着深褐色八卦道袍的中年人便随着年轻人走来。看到男人的神情，他摆了摆手让年轻人离开，随后才走了上来。
“流浪汉，紧急情况？”
“很紧急，十三席的灯灭了。”男人点点头，“您来看看吧。”
阴阳先生立刻走进了祠堂，一眼就看到那盏熄灭的灯。他神色愠怒，低声说道：“宴会主人只差一步便可位列正讲十二席内，什么人能杀了她？”
“您要不算一算？五阶之中，能杀宴会主人的人也不算太多。”流浪汉说。
阴阳先生却先去看了一眼另外的灯。
“她妹妹的灯没有灭。”
“宴会主人还有个妹妹？”流浪汉拍了拍脑袋，“没注意，不过这样一来，我总能往上升一位了吧？”
“别急。”阴阳先生从怀里摸出一个签筒，伸向流浪汉，“抽一根。”
“我错了，先生，我不……”
“抽出来，之后你就是十八席。”阴阳先生瞥了他一眼，“但宴会主人的死亡，我们需要查明真相。”
流浪汉叹了口气，从签筒里面摸出来了一根，阴阳先生将签子取回，在手中盘了一下，随后拇指搭上其余四指关节，快速推算起幕后来，而随着他的动作，流浪汉的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先生，非得用……”
“噤声。”阴阳先生冷哼了一声，随后一转身，走向门外。
流浪汉匆匆忙忙跟上了阴阳先生的脚步。
这一次，他们没有走向讲堂，而是向园林后方走去。
流浪汉这会脸色更苍白了，如果回讲堂恐怕还是“讲师”们的讨论，但阴阳先生直接走向了后园，那就意味着这事情恐怕更大。他现在已经在暗骂自己倒霉非得轮上今天轮值了。
阴阳先生却不管他，走入后园中后，绕过了几片种植着不同植物的园林，随后便在一座铜鼎前停了下来。
“正讲第九席，阴阳先生在此禀报，原第十三席宴会主人，灵魂之灯已灭，确认死于场景之内。以卜心问命查验，应是死于秘术使‘吊客’之手。”
等候了大约半分钟后，鼎内忽然散发出了一片烟气，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其中传出来：“吊客没有进行反占卜准备吗？”
“未感受到。”阴阳先生说，“也正因为如此，推测吊客恐怕也死在了场景当中，究竟如何行事，需要诸位定夺。”
“知道了，先将后续讲师，依次擢升。待伊茉也归来，让她来这里见我们，至于其余的事情，不需要担心。宴会主人的丧葬，务必用心。”
“我们又失去了一名志同道合的同伴。”阴阳先生遗憾地说，“我会通知各位讲师的。”
“另外，寻夜珑庭下单，我们要十个背弃秘术使的命，作为祭品。”
阴阳先生点了点头。
他带着流浪汉离开了后园。
“你怕什么？”
“就是听说……后园的那些……”
“等你成为正讲，也有机会与他们沟通。不然你觉得正讲们又要谁来传授经验？”阴阳先生说道，“记住刚才那个声音，那是‘哲人’，是个性格很不错的前辈，如果以后有机会，你可以向他请教一些疑问。”
“哦，哦。”流浪汉赶紧应下。
“回去吧。”
流浪汉这次迅速跑回了祠堂，生怕阴阳先生又用他来抽签。
而阴阳先生则先回到讲堂，将本日的课程上完，然后便迅速离开了总部，往五阶的另一个著名地点走去。
夜珑庭总部大楼。
如果说五阶当中的各类景观，各个大组织的总部都有其独到之处，然而整个五阶集散地之内最热闹的地方，却必然是夜珑庭的总部大楼，整个五阶生意做得最大的“公司”便坐落在此。
2 分公司
夜珑庭总部大楼地下一层，这里被整个改成了一间酒吧的样子，中间的舞池里有很多人在随着音乐舞动，一个一身红色西装的男人则坐在旁边的沙发那里，慵懒地向后歪着，脸上带着散漫的笑容。
坐在他对面的则是个浑身都是书卷气息的中年人，他在这样喧闹的环境中，面前居然摆着一套茶具。此刻一杯热茶正在他面前渐渐变冷。
“今天有人下了一份大单子。”中年人将冷掉的茶重新倒回茶壶里面，红西装见了忍不住撇了撇嘴：“你这也不喝，在这倒水玩呢？”
“气氛太差，喝不下去。”中年人说，“今天接到秘杖圣所的单子，要杀十个背弃秘术使。”
“那关我什么事啊？你是资管科的老大，有业务了你去通知他们不就完了？缺人了再来找我。”红西装拿起桌上的酒杯往身后一递，立刻有人接过去，然后将一杯装满香槟的新酒杯递给了他。
“缺人。”
“缺人？我昨天刚看完二组给我的报告，夜珑庭业务组现在人手可以说都要溢出了。”红西装冷笑了一声，“再管我要人，人力成本你来出吗？”
“我们在另一个集散地缺人。”中年人又从壶里面倒出了一杯热茶，在红西装有些抽搐的眼神中放在了桌上，依然不喝。
“分公司应该已经申请完毕了。”
“但我们没有多少人过去。老狗虽然已经带队过去开荒了，可愿意舍弃这边往那边跑的人毕竟是少数，集散地之间的转移可不像是我们跑一趟信息中心那么方便。”中年人说道，“你是人事科科长，你应该清楚我们现在分公司那边有多少人。”
“人不够，完成不了单子吗？”红西装反问，“老狗上次给我们的清单里，背弃秘术使的数量至少有三十多个，让红账科挑几个宰了不就完了？反正是一群死不足惜的东西。”
“你觉得他们能不清楚这里面的危险？”中年人嗤笑，“新的集散地可是一个完全未开化的宝地，有过去拓荒的，自然有过去避难的。红账科再厉害也不能跨过集散地去追杀他们，难道我们要凭运气进场景？”
“……方解石怎么说？”
“她说研发科目前还处理不了这个技术问题。”中年人盯着红西装说道。
“所以现在就是要在分公司招人，对吧。你需要人事科给人员名额。”
“资管科会协助你提交申请材料，因为不光是秘杖圣所，最近在分公司那边出现的业务越来越多了，这是个发展的好机会。”
“好机会？不不不，檀香木，你这家伙太看重适合发展的资产了，你不知道我们的人员现在已经遇到了一个瓶颈期。”红西装晃了晃手里的酒杯，“除了老资历以外，新人的素质已经不太容易提上去了，升到五阶的闲散游客中能力超群的很少，人才们很早就被各个大组织垄断。”
“你没有合适的目标了？”檀香木冷笑了一声。
“我的人才库里只剩下不到一百人了，这可是个很严重的人才缺口。搞业务的那帮可不会喜欢我给他们塞一群还需要从头培训的雏儿。我只能先把人塞去防卫科让针叶林手底下那几个脾气还不错的家伙帮我练练人，为此我可没少请他们吃饭。”红西装叹了口气，“分公司那边，我还能凑个二三十人上来，再多就不行了。你到底接了多少单子？最好别让我们处理不过来。”
“夜珑庭没有处理不过来的单子。”檀香木说，“先把这个大单子接下。”
“好吧好吧，我挑几个合适的。对了，我没猜错吧，是老狗的业务？”
“是寻仇，给红账科。”檀香木点了点头，“作战科早就排满了。”
“我觉得月哭鬼早晚会找个场景把你背刺了。”红西装将杯子里的香槟喝光，语气愉快地说，“你那两个副手恐怕也想上位很久了。”
“有野心是好事，不过月哭鬼最近挣得盆满钵满，恐怕还要请我吃饭呢。”檀香木说完，将桌上放冷的茶又倒进了壶里，随后将壶直接端了起来。
“说完了？”
“该说的都说完了，记得招人。”
“滚蛋。”红西装向他比了个中指，檀香木也不在意，转身就离开了嘈杂的舞池。
“还喝酒吗？科长？”背后传来了询问的声音，而红西装则随意摆了摆手，也站起身，“桃花瘴，帮我问一下，老狗那边有没有空，我得给他找几个能用的人。另外，别想让我给他增加新的编制，红账科八个组已经是极限了，新人让他自己考虑应该塞哪个组。”
“了解。”
“还有，帮我给总务科那边打个小报告，就说檀香木这老东西又在给大家增加工作负荷，作战科那边已经开始卷起来了，长此以往不利于公司员工身心健康。”
“已经发了。”
“好！”
“不过蝶公子，你也没说实话吧？”
舞池上忽然有一个人走了下来，这是个身材窈窕的女性，但红西装蝶公子看到她就感觉头痛。
“这是谁的脸？”
“自己捏的。”女子从旁边的桃花瘴手中接过了一杯酒。
“咱们公司这群科长怎么个个都有些怪癖？”蝶公子伸出手指，就在女子面前开始数了起来，“刚才那个喜欢倒水的老东西，和作战科的卷王就是绝配，你呢？每天换一张脸是什么爱好？”
“每天从镜子里只能看到一张脸不腻吗？我又不是换了就不再用了，也是很多张脸轮换着用的嘛。”女子巧笑嫣兮，蝶公子倍感头痛。
“你知道我每天要跟那帮小年轻传授如何认识搜查科科长有多麻烦吗？”
女子听了这话反而疑惑：“你员工培训还包含这种东西？”
“上次有个出言不逊的正好赶上置闰从医务室出来，当天晚上就在手术床上醒过来的。从那之后我就知道至少得让这群心比天高的小兔崽子知道哪些人面前应该保持礼仪。”蝶公子冷哼道，“你知道要把五阶这群个个都有点本事的家伙捏成一团，人事科要付出多少努力吗？”
“搜查科最近闲得很，要不我派几个人帮你？”
“然后明天我内裤是什么颜色全公司都知道了是吧？”
“全公司都知道你只穿红衣服。”女子笑了起来，“我是真可以帮忙的。”
蝶公子摇了摇头。
“好吧好吧，酒不错，谢了。”女子将酒杯放回了桃花瘴托着的托盘里面。
“我的荣幸。”桃花瘴躬身一礼。
目送女人回到舞池，蝶公子也走出了酒吧，一个传送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分公司那边的潜力评测……”他从柜子里面拿出一个文件夹，从里面抽出几张纸，目光扫过了第一张，“柳德米拉，看着还行……”
柳德米拉坐在一间明亮的接待室里，神情有些紧张。
夜珑庭分公司的大楼和总部没有什么区别，毕竟对于集散地来说，建设一座高楼就是瞬间的事情。柳德米拉紧张的原因是她听说自己想要加入的红账科老大居然就在这里。
甚至没有出任务，而是就在这座楼里面。鉴于这位很可能就是自己未来的顶头上司，柳德米拉不由得感受到了一阵压力。
稍微等候了一段时间后，外面又响起了脚步声，一个笑眯眯的女人拉开了门，柳德米拉站起身，看到女人身后的人不禁一愣。
“你怎么在这？”倒是后面的人很不客气地问出了这句话。
“看来二位认识。”女人让出了位置，让背后的克莉丝汀走进屋子，“只可惜目前大概没有两位叙旧的时间了。克莉丝汀小姐，麻烦在这里稍微等待，柳德米拉，你跟我来吧。我是人事科一组组长穿心莲，接下来负责你的申请入职流程。”
“哦，哦，好的。”
柳德米拉连忙走过去，而克莉丝汀则在她刚刚坐的地方坐了下来。
“克莉丝汀小姐，请在此稍候。”穿心莲向她点了点头，然后就带着柳德米拉沿着走廊来到了一扇挂着“红账科”牌子的门前。
“柳德米拉，你应当了解夜珑庭的组成。夜珑庭十科各有一名科长，两名副科长，下属的执行组数量六到九个不等，执行组之间地位等同。原本你想要加入任何一科，成为正式成员，都至少需要副科长对你进行面试才可以，但由于这个集散地是新开设的，我们还不能把全部人手都投入过来。”穿心莲推门之前，对柳德米拉说道，“你需要想清楚，如果你想加入的是防卫科、作战科或者搜查科，因为科长和副科长都不在这边，目前只要组长对你面试就行了。但红账科和白账科就没那么简单了。”
“我知道，红账科科长在这里。”
“很好，决定了就进去吧。”穿心莲推开了门，“别那么紧张，你已经通过了基本的考验。”
柳德米拉点点头，走进了门内。
穿过一条空荡荡的过道之后，她就走进了一间像是休息室一样的房间里面，侧面一张方桌前坐着一个魁梧的男子，另一侧的书架前站着一位身穿青衣的女性。
魁梧的男子立刻吸引了柳德米拉的注意力，因为这个男人的脸上有好几道伤疤，伤口这个东西在集散地理应是不存在的，除非游客要求才会留下，这个男人恐怕就是如此。
“柳德米拉？”男人用略有些粗野的声音问。
“是的。”
“坐我对面。我是今天面试你的，红账科科长，代号是老狗。”男人随意摆了摆手，柳德米拉依言走到他面前坐下。
“说说吧，为什么加入红账科。自我介绍就不必了，蝶公子那个骚包给我的资料很全。”老狗咧嘴一笑，似乎想让气氛轻松点，但他脸上的伤疤反而让表情更吓人了一点。
“我不擅长保护人，也不太会帮助别人做什么事情。我唯一擅长的东西就是捕猎，杀死猎物。我现在有的物品也让我没有选择。”柳德米拉说，“如果加入别的组织的话，基本上要负担的东西太多，我没有那么大的本领。”
“所以你想找一个单纯当打手的位置，学习经验。”老狗点了点头，“那下一个问题，知道红账科干什么吧？”
“寻仇，所有范围内的寻仇都接。”柳德米拉回答。
“对，当然了，我们接的单子一定是资管科审查过的，倒也不是什么都接。但到我们手里的单子，就一定要完成，这是红账科信誉的保证。”老狗摸了摸下巴，“而我们的寻仇，就是杀人。你需要对此做好心理准备，不过我不会考察你的武力水平如何，毕竟杀人靠的可以是任何手段，我们不限制这些。”
“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是吗？你可能会杀的游客和你什么关系都没有。”老狗笑了笑，“很多人都无法跨过无端杀人这个心理门槛。至少对于一些自我要求比较高的五阶游客来说，他们至少要有个师出有名。而对红账科来说，单子下来了，你就得去杀，场景里的对抗尚且有方法回避友人之间的厮杀，但我们这里的单子是绝对不容许留什么私情的。”
“我知道，没有关系。”柳德米拉说。
“哼，那你可以加入了。”老狗点了点头，“蝶公子挑了你，我信他的眼光。不过我可没时间带你，竹叶青。”
一直默不作声的青衣女子终于应了一声。
“入职的事情，刚才的穿心莲会帮你办理。入职之后，你的安排就听竹叶青的，她是红账科副科长之一。”老狗抬手指了指，“但是记住，工作相关的事情，你听她的。凡是工作以外的，她跟你说的话都当耳旁风，半个字都别信。”
“科长，我可也是为了他们的战斗经验着想，平时多被骗骗，进了场景才不容易上当。否则那些个目标求个饶就信了，还当什么红账科的人？”竹叶青冷冰冰地说道。
“要不是这样我就不会说让她听你工作上的话了，而是你嘴里说的东西都不要信。”老狗从怀里摸出一个银酒壶，“我在建议你挽回一些在各个组之间的口碑，最近你的风评已经比蜂尾蝎还差了。”
“啧。”
老狗懒得理她，回过头对柳德米拉说：“如你所见，夜珑庭是个公司，它不是那种传统的组织，不是雇佣兵，也不是什么杀手协会之类的玩意。你来这里只是工作的，我们不要求你的效忠，除了工作上必须听从指挥之外，没有什么上下级的关系，当然，如果有人欺负你你也得自己想办法找回场子。比如这家伙揍人也不会问那人是新人还是老人。”
“那不见得，对新人我还是会放轻一点力气的。”竹叶青立刻反对。
“这话等到医疗科的人不投诉你的时候再跟我说！”老狗白了她一眼，“现在，安排事务，就算是红账科的新人，马上也要有活干了。如果你们嫌工作太多，可以找机会揍一顿檀香木那老东西，我不介意！”
“哈，这可是你让我们去的。”竹叶青冷笑一声，迈步走了出去。
柳德米拉一时有点茫然，直到老狗从怀里掏出一个档案袋扔到了她怀里。
“你的第一个目标，办完入职手续之后就做准备，竹叶青带你做好基础准备后，你自己选择是找个人帮你还是自己行动。我不问别的，反正下个场景，要么你带着他的死讯回来，要么你回不来。干不了，就打辞职申请，明白了吗？”
“明白！”
“好了，顺便，你是五组的人，杀了这个目标之后，你的组长和组员大概也会过来了。嗯……还有，取个代号。夜珑庭没有人用原名，除了人事和直属科长副科长以外，连你的组长也没必要知道你的本名是什么，原因你去问穿心莲吧，顺便让她把你的所有记录都改成代号。”
说完，老狗灌了一口酒，随意朝柳德米拉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3 赠礼
“面试”的一切和柳德米拉想的都不太一样，不过她还是离开了这里，与门口的穿心莲见面，然后……就是按照流程入职。
等到出门的时候，柳德米拉还有点不敢相信，她思考了一下之后，还是放弃考虑这场有点荒唐的面试背后有什么深意，而是打了一个电话。
片刻之后，电话接通了，她低声说道：“陆凝吗？我这边现在空闲下来了，你什么时候来取东西？”
“很快。”
陆凝接到柳德米拉的电话后不禁露出一个微笑，看来她那边的情况很顺利。
“有好事？”渡边渊子看到陆凝的表情，问道。
“嗯，这次场景认识的一个朋友的电话。”陆凝笑了笑，“还从她那里赚了点东西。”
“那就去吧，今天的事务不多。”渡边渊子将最后一份文件批示完毕，“你刚回来忽然问我组织的事情，我还有点惊讶。”
“结果……其实没什么事务，或者说你已经把所有流程都梳理好了。”陆凝耸了耸肩，“我只需要坐在这里批示一些需要我签字的文件。”
“从来都没有首领需要事无巨细地过问所有事务的道理。权力的下放是必然的，而组织的基础流程框架搭好之后，只要各司其职，大多数事情不需要我们费心。当然，也是因为挟梦夜游没有什么特别重大的事情。”
“不用拐弯抹角，我听得出来，你是在说我们没有什么目标。”陆凝收拾着桌上的东西，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很正常，集散地的很多组织的本质是实力相仿的游客抱团取暖，而大型组织则是以维系集散地的秩序为目标，除此之外就是做生意的，大多没什么差别。”渡边渊子笑了笑，“我们目前也只是提供一个内部交流的场所，并借助一些黄金黎明的资源给成员们一些适当的帮助，仅此而已。”
“你是把这个问题留给我了。”陆凝拉开门，沉思了一下，说道，“渡边，之后我们这个组织……就致力于帮助那些想要回家的游客吧。”
渡边渊子抬起头看了陆凝一眼，不过陆凝已经出门离开了。
这个想法到也不算是心血来潮，而是陆凝考虑过很多遍的。
至今为止，她见过太多的游客最终无法完成那个最初的愿望了。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哪怕连君影那样强大的游客，也已经放弃了回家的念头。
选择留下的人，陆凝尊重他们的选择。但那些希望离开的人，陆凝也认为该有人提供帮助。如今，五阶选择了回归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这是黄金黎明的记录，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集散地的经历反过来占据了游客们人生的一个重要部分，在这个环境下，即使到了五阶也依然举棋不定的人还是很多。
考虑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她也传送到了信息中心这里。虽然算是赠送，但这种所有权转移还是需要侍者进行证明的，也防止出现游客利用这个方式私下掠夺的情况。
没过多长时间，柳德米拉也转移了过来，她向陆凝招了招手，然后就找到了一个侍者提出了见证申请。
很快，侍者就给两个人准备了一个房间。
“看来你那边的事情很顺利？”陆凝倒是并不着急，而是问起了柳德米拉的近况。
“红账科的情况有点……和我想的不同，不过是好的方面。”柳德米拉拿出了一份清单，交给旁边的侍者，“不过接下来可能就有一段时间很忙了。”
“很多事情吗？”
“我现在还没入职，任务已经分配下来了。”柳德米拉叹了口气，“接下来恐怕还需要熟悉一下红账科是怎么针对目标的，我希望能够学到更多的东西……至少在将来，可以不像是之前场景里那样什么都做不到。”
很快，侍者就将那个清单转交给了陆凝。
“集散地将在此公证这份协定，这是一份游客之间的所有物的转交，双方均出于自愿，并无强迫和威胁在其中。”侍者宣布道，“游客陆凝，您有权自这个清单之内，选择一项收取。”
陆凝接过那份清单，仔细看了一下。
柳德米拉提供的都是原材料，这份清单里标注了这些原材料的采集目标和特性，它们能够加工成各种各样的可带入场景的武装，虽然功效上可能不如集散地直接给的奖励，但有一个就是一项优势。
上面的原材料数量也不多，毕竟柳德米拉获得徽记之后经历的场景也没有太多。陆凝仔细看了一下，她也没准备跟柳德米拉客气，仔细斟酌了一会才选定了其中一个。
“以米的角冠。”
她的手指落在了一个物品上。
“您确定了吗？”侍者问道。
“就是它了，另外我想询问一下将其制作成道具的价格。”
“当然……我们提供三种形式的加工。如果您要将其加工成一次性道具，那么价格并不是很高，不过游客们一般不会选择这个方式。如果要按照它的品质进行粗加工，只是转化为武器或者防具，那么价格上只要几万积分就可以，看你要打造成什么。但如果您需要定制化服务，就需要专门请负责的侍者为您制作了，价格上也会更高。”
“知道了。”
“你积分够不够？”柳德米拉问，这种问题她自然也是问过的，问题是定制化的价格实在是太高，可是这种豁出性命才得到的东西她也不愿意就做成一次性道具来用，到了五阶才有可能攒下一些用来打造的积分来。
“还……挺够的。”陆凝知道柳德米拉的经济压力，所以也不太好说。
毕竟她这个场景里面近乎要了摩卡摩的命，还捡了库卡什的最后击杀，因此分到的分数可不在少数。至于库卡什用了的那个道具，由于他在场景里面死亡，也根本轮不到结算他分数的时候。
因此陆凝莫名其妙过了一个场景就成了个阔佬。
“好吧，你心里有数就行。”
很快，侍者就在柳德米拉的示意下将东西取来，交到了陆凝手中。这是一个造型特异的圆环状冠冕，有数根角状尖刺从它的环上延伸出来，整体都是黑色的，看上去并不特别起眼。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便相互道别了。陆凝带着这个角冠让侍者直接带着她来到了信息中心负责打造的地方。
这里有一个并不穿着侍者们常用服饰的侍者，一个头部是一块铁砧的侍者坐在房间里面，泛着金属光泽的躯体上没有任何衣物，这也是陆凝第一次看到侍者的身体构造是什么样子的。
“欢迎。”铁砧的个头也比普通侍者高不少，他向陆凝微微点了点头，陆凝则拿着角冠走到了他面前。
侍者看了看她手里的东西，然后慢慢蹲下身，将头垂落到了陆凝的面前。
“放上来吧。”
陆凝见状，将手里的角冠摆在了铁砧的头上。铁砧随即直起身，问道：“你想要将它打造成什么？”
“我想要一把武器，希望它同时有近距离和远距离攻击的能力，并保留下这个原料内原本的三个特性。”陆凝说。
“啊……以米的角冠。”铁砧摸了摸头上的材料，“同时拥有神的血和堕落之血的巨人王，走下了遭诅的王座，终究被人狩猎在自己的宫殿之内。你想保留下三个特性？弃养之血，不荣誉的谋杀，冷冽呼吸。”
“是的。”
“三十五万的积分，一次性支付。你立刻就可以将它取走。”铁砧对陆凝说道，“价格会变化的，游客，如果你不接受，走出门去，下次可能就不会是这个价位了，可能更高，也可能更低。”
“不必了，我接受。”陆凝点点头，随即拿出自己的手机，账户里面一大笔积分瞬间被扣除，随即，铁砧点了点头，伸手拉开旁边的一个箱子，从里面抓出了一团蓝色的火焰，拍在了自己的头上。火焰包裹着角冠，不过片刻，就将它重新塑形，很快就变成了一个手环的样子。
铁砧将它取下，交给了陆凝。
“它的名字是巨人指节，你可以试一试。”
陆凝接过来，将手环戴在了手腕上，它迅速贴合到了陆凝的腕部，甚至自行转化为了陆凝手腕中的一圈纹身的样子。
“戴上一个护腕，就能遮住它。”铁砧说，“这是一种比较方便的携带方法，你只要注意自己的胳膊不要被砍掉就可以了。它在集散地里的所有权自然属于你，但到了场景里，他人还是可以抢夺的。”
“知道了，谢谢您。”陆凝向铁砧道谢，铁砧倒是不太在意，摆摆手让她离开。陆凝转身出去的时候，正好碰到还有一个人走进来，她让过了位置，瞥了一眼这位同样有钱的游客——一名年轻男子，脸上满是意气风发和自信，不过陆凝不认识他。
回到信息中心大厅之后，陆凝便提交了返回四阶的申请。她依然没办法从莱万斯卡的描述中得悉是谁想找她，不过可能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穿过专用的传送门后，陆凝就回到了四阶的集散地。她先给宁夜衣打了个电话，宁夜衣对她的归来显然很惊喜，不过对陆凝提及的有人找她的事情却也不太知情。
“既然那人要这么拐弯抹角地找你，那就等等看吧。回来吃顿饭吧，难得你回来一次，把四阶的朋友们都叫过来聚一聚？”
“时间可能没那么充裕。”陆凝无奈地说，“我已经看到有人过来了。”
信息中心里面确实有个人正在向她走过来，那是程露溶，她这次没有穿那身标志性的暗红色西装，而是白色的礼服。
“好吧，是我猜想的几个答案之一。”陆凝走了上去。
“很抱歉需要这样秘密与您见面。”程露溶向陆凝微一躬身，依然是那种说话语气很轻的风格，“只是我们不希望让他人知道这件事。”
“找个房间说吧。”
陆凝让侍者开了一间游客们用来秘密讨论的房间，如今她也不缺这点积分了。
两人落座之后，陆凝就直接开门见山：“你来到四阶了，就是说你们都升阶了吗？”
“是的。现在大家都在四阶了。”程露溶说。
“你会私下来找我，那就是出了什么事情？否则别人先不说，程雨润应该会很积极地联系我们才对。”陆凝说。
程露溶轻轻点了点头：“本来是这样，不过，出于我们现在情况的考虑，我们决定先隐藏起来。”
“……是不是程雾泠得罪的人太多了？”陆凝问。
“没有，如果她真的认为某些人得罪了很危险，那就会先把人弄死。”程露溶摇了摇头，“只是……现在她不认识你们了。”
陆凝愣了一下，然后问道；“她去治疗了？”
“出于安全考虑，我们让她进行了治疗。”程露溶点了点头，“虽然她做了记录，防止自己忘掉那些重要的人或事，但是记忆的损失会让她失去很多实际的体验，过去的大部分人际关系都成为了书本上的记录而不是亲身经历的东西。”
“她积累的灵魂损伤太多了。”陆凝说。
“但为了她的安全，我们不得不这么做，而且她也没有必须要完成的执念了。在她遗忘的人和事中，当然也包括您。”
“我不意外。”
“当然，姐姐在进行治疗之前给我们准备了预案，她自己的恢复显然需要一段时间，而在这段时间里面，也需要处理她经过治疗之后引发的后续一系列问题。”程露溶说，“您是其中之一。”
“她距离升到五阶恐怕还会有很久，我不觉得我们之间还会有什么交集。”陆凝说道，“我还是会把她当成朋友，但是既然她已经忘记了……”
“不，不是这件事。她特意让我向您确认——至今为止，您想要回归的意愿也并无改变，对吗？”程露溶问。
“是的。”
“那么，容我转告姐姐的话。”程露溶清了清嗓子，“我们仍然应该会有一场再会，但那一场再会恐怕不会多么美妙。如果我站在了你敌对的位置，就用你的全力吧，不要放松警惕。”
“这不需要她来提醒我。”陆凝说，“她说还有一场再会？看起来她也有一些独特的经历。”
“或许是的。”程露溶说。
“我记住了，还有什么吗？”
“一件给您的礼物。”程露溶取出了一个包裹，递给陆凝，“我没有拆开它，不过请您收下，这应该不是场景里的东西。”
4 归途迷雾——暗流涌动完
陆凝收下包裹，她没有问程露溶是怎么通过莱万斯卡通知她的，每个人都有些自己的秘密，而程露溶作为程雾泠的妹妹，其个人能力更不必说。
“我还想问你个问题。”
“您说。”
“在她进行治疗之前，你们有没有进入过同一个场景？几阶的？”
“有过。”程露溶点了点头，“我和姐姐进入了一个名叫【伏魔的迷宫】的场景，四阶。我们在那个场景里面对的各方几乎都是狂信徒，而起还碰到了一些过去的幻影……当然，最后的结果很成功。”
“她对那个场景有没有什么评价？”
“姐姐一贯不会作出多少评判，她并不沉浸在场景之中。”程露溶摇了摇头，“您怀疑这件礼物与此有关？”
“她不说，就是她认为这件事不应该告诉你们。”陆凝点了点头，“我也同意。”
“我听您的。”程露溶回答道。
“你缺乏好奇心。”陆凝看了她一眼，“这也算是好事，你的行动风格不会和程雾泠一样，也能规避一部分风险。如果能来五阶，到时候我还在的话，我会欢迎你们的。”
“谢谢。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有了，我收下了。”陆凝将包裹塞入怀里。
程露溶礼貌地告辞离开之后，陆凝便随手将包裹拆开了，里面是一块白玉制作的令牌，以及一封薄信。
【东西不适合通过集散地的区域交给你，以此为信物向冰堡领取。祝你前路顺利。】
“真短啊。”陆凝失笑。将令牌收好，然后就又给宁夜衣打了个电话。
“你还说不知道是什么事？”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的东西是司方乐转交给我的，他还特意叮嘱了不要让我外传，我担心是什么重大的秘密。”
“好吧，我明白了。”
陆凝基本清楚了，这绝对是程雨润的安排，那家伙可是相当喜欢把事情搞得神神秘秘，每个环节都只知道自己的任务就好。这次大概也是故意这么安排了一下。
“好吧，等到这里的事情解决，我就去找你。”陆凝也不追究。
“陆凝，五阶的场景怎么样？”
听到这个问题，陆凝忽然愣了一下，她不知道怎么去回答。
“……很广阔。”
“听起来真不错，而且你比升阶的时候更开朗了一些，也更自信了一些，陆凝。”
“变化那么大吗？我可是只经历了一个场景。”
“至少我能注意到。去拿程雾泠给你的东西吧，她给我们所有人都准备了……赠别礼。”
“知道。”
陆凝起身，她倒是很想知道程雾泠绕了这么一个大弯子给自己留了点什么。
取出东西没费什么力气，冰堡在这种服务方面做得还是很好的，陆凝拿到了一个记事本，被封锁在一个蜡封的小匣子里面。
“一份……手记？”陆凝打开匣子，将那个记事本翻开。
【如果你看到了这份手记，就说明我已经无法亲口向你讲述了。
你的梦想应该依然是回家，我没有看到你的变化。既然如此，我想这份情报应当交给你，不出意外的话，我会把这个任务交给程露溶。
我在四阶经历了几个场景，其中一个就是“伏魔的迷宫”，这也是我想要告诉你的信息来源。
我在这里，找到了一个来自于名叫“档案馆”的势力的成员，并和他成为了朋友。这个场景的难度适中，但是我从他的口中得知了一个消息，那就是这个场景事实上是回归场景的下位。
最开始我还没能搞清楚它到底是什么，因为我把这个世界的各个教派的底细都摸了一遍，除了发现每个教派的上层都是疯狂的狂信徒以外，没有发现任何迹象。我不明白这样的场景和回归场景有什么关系，但后来，在我的刻意引诱下，一个信仰血骨的教派完成了他们的请神仪式，召来了一位他们所信仰的神明。
隐匿死亡的月之天使。
这是一个尊名，对于这个世界的人们来说，他们只能呼唤尊名而非神的真名。不过，我在翻阅过那个教派的典籍，又用了一个禁忌的神术，得悉了这个神的第二段和第三段称谓。
“隐匿死亡的月之天使”是用于下位世界的称谓，“消失之影”是第二段称谓，用于核心教徒进行真正降神仪式使用，而第三段——“叶奈”。
抱歉，我并不认识这个人，我只是从那个时候的占卜结果中得知，我应当将这个信息交给你。
之后，我又进行了两场测试，这两次，我见到了两个我认识过，而且关系还不错的游客。一个还活着，一个已经死去了。这两人均以神明的姿态降临，让我有了一些猜测。
你必须要小心回归场景，因为我所在的是一个下位，这些神明带来的是无穷的危险，我见到的两个神明与我认识的人没有任何相同之处，这不是什么复活，而是另外一些情况。因此，陆凝，当你在回归的路途中，如果遇见我的话，我衷心希望那时的我不会成为你的重大威胁。
不管你信不信，我还是希望，我在集散地这些为数不多的朋友都能实现自己的理想的。可惜，我必须考虑我的家族，我无法给你们提供更多帮助了。
愿你们的前路永有阳光照耀。】
后面的页码则是对场景内的描述，很明显程雾泠采用了一些偏向主观的写法，以规避集散地的某些屏蔽效果。
陆凝仔细阅读完毕之后，反而感到有些荒谬。
曾几何时，程雾泠所知的，所了解的东西远在她之上，但仅仅是她比对方早跨越了阶级，来到了五阶之后，程雾泠所描述的一切对她而言就显得如此直白，甚至里面有用的信息恐怕也只是那个被加以“叶奈”之名的天使，以及回归场景的下位这个情报而已。
而陆凝对此已经毫不意外了。她在这些描述中找到了一个近乎忘记的名字，也知道“叶奈”自何而来。
“风间理绘，她也才抵达四阶。”
被揭示的真相没有让陆凝感到迷茫，在上一个场景之后，她感觉自己的思维反而清晰了许多。
看完这本笔记之后，陆凝就去找了宁夜衣，她没有让宁夜衣去找什么熟人开欢迎会，而是和她一起吃了一顿饭，并将自己所知道的有关档案馆和审判岛的信息都告诉了她，然后又请她如果有机会的话，转告给司方乐或者程雨润等人。
这些对很多游客来说很重要的“情报”，她却并不在乎将其传播出去。而集散地没有屏蔽处理，说明集散地本来也不在意。
而后，她就回到了五阶。
这一次她没有准备休息很久，毕竟，上一个场景虽然打生打死，甚至真死了一次，陆凝却并不觉得如同很多场景一样感到精神力量透支。她现在甚至很有一股热情，想要进入下一个不是教学的场景，看看自己在五阶场景里究竟有什么样的本事。
不过在那之前，她还是去找了一趟晏融和周维源。
对于提醒墨凝烟这件事，周维源自然是满口答应，而陆凝也注意到了这位有些惫懒的友人有了一些变化。他的态度更加积极了，也不像过去那样对于某些麻烦的事情总有些拖延的态度。
而晏融没啥变化。
在和她对练了一下，确定自己确实还是打不过她之后，陆凝便询问了晏融对未来的想法。
“我希望自己能够……带领一些人。”晏融思索了一会之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带领一些人？”
“我挺厉害的，所以我觉得我应该能负担一部分责任。毕竟我们已经到五阶了。看看那些黄金黎明的大人物吧，我想成为像他们一样能担负起责任的人，能够继续维系集散地现在这样的稳定。”
“稳定不会是永久的，晏融。”陆凝说，“该离开的人总会离开，再强大的人也会死去。英雄不是永恒的，他们会有一天变成传说。”
“那我更要接过这份责任了。”晏融笑了起来。
“你不准备回归了吗？”陆凝问她。
“不了。”晏融摇摇头，“你看过一些我的过去，说实话，我对我的死亡没有什么遗憾，而如今，我对那个国家的忠心也早就没有什么了。就算我回去，也无法见到我的亲人，那么还有什么意义呢？”
“但在这里你……”
“总有一天可能死在某个场景里面？陆凝，我可不是那么悲观的人。”晏融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肯定不是来劝告我的吧？”
“不是，我是想，我总会走进回归的。等我离开之后，我希望挟梦夜游还有人照拂，渊子是个很优秀的领导人，但渊子也不会将所有精力都投注在这个组织上。我看得出来，她志不在此。”
“她估计更倾向于闲云野鹤的清闲日子。那家伙心态比我还好。”晏融点点头，“行，如果有一天你离开了，你那个小组织我会帮忙。”
“谢谢。”
“谢什么？咱们已经一同出生入死那么多次了，你要知道当兵的只要一起上过一次战场，关系就和常人不一样了。”晏融摆了摆手，“如果有兴趣的话，给周维源多帮点忙，他最近有点把自己逼迫得太紧了。”
“这用不着你说，周维源也是我的朋友。”陆凝笑道，“那就祝你顺利了。”
“什么时候出发？”
“这次免费休息的时间用完。”陆凝说。
“加油。”
当陆凝走进这次集结的地点的时候，她有些惊讶。
和此前都会选择在某个封闭空间的情况不同，这一次，她居然坐在了一个露天花园当中，一名侍者正在给她端上饮品。
“您是第一个来的。”侍者礼貌地说。
“这次……十二个人？”
“五阶的场景内，人员的数量波动很大，甚至有些场景只会投放个位数的人员进入。”侍者解释道，“很抱歉，这一次诸位游客并不能直接相互认识。”
“又是认知屏蔽？这次的场景又有什么猫腻？”陆凝接过茶杯，反问了侍者一句。
“这需要您在场景里面自己探索了。”
陆凝点了点头，也没继续问，只要侍者不想说，她肯定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很快，就有游客走进了这个花园当中。
正如侍者所说的那样，每一个人的脸都仿佛被施加了魔法一样，无法辨认清楚面部特征，更加无法记忆。这种重度脸盲的情况让陆凝颇为不适，所幸侍者也没有拖时间，在十二人都到齐之后，便躬身行礼，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绑起来的卷轴。
“本次获得邀请的诸位，全部都有能够携带进入场景的物品。”侍者朗声道，“而诸位尊贵的游客，本次为各位覆上认知屏蔽场，也正因为本次场景中，诸位可能互为朋友，也可能互为敌人，我们不好将各位的容貌提前展现出来。当然，在本次场景完成后，还是衷心期望各位能够成为朋友。”
没有游客说话，所有人都盯着侍者。
侍者轻轻弹了一下手里的卷轴，一瞬间，同样形态的卷轴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的桌上。
“请展开吧。”
陆凝拿起了面前的卷轴，展开，卷轴之上是一幅地图，地图面积辽阔，甚至从边缘看还有一部分陆地没有被绘制在其中。而卷轴边缘留白的地方，则用古典的水墨画画风画出了她身上的三件物品。
“荒疫”、“荣誉：死神”和“巨人指节”。
侍者继续说道：“诸位，可以在卷轴侧方看到一些自己持有的物品，而这些物品在场景中会有一定的变化，不影响功能，但会固定某些具备变形能力的物品的外形或构造。为此，我们也为各位提供了一种更加彻底的补偿方式，如果诸位愿意放弃本次带入某一件物品，那么可以在进入场景的时候，就对应这件物品获得相应水平的一种特殊能力。”
“可以放弃多个吗？”坐在陆凝对面的人用朦胧的声音说。
“自然是可以的。不过，这些特殊能力也并不能让诸位一上来就获得巨大的优势。此外，强绑定类型的物品也是不能舍弃的。”
“不舍弃得不到？”陆凝又问。
“只是先走一步而已，如果诸位有兴趣，任何特殊能力都可以在场景里设法获得。”侍者说。
陆凝耸了耸肩，随后直接放弃了“荣誉：死神”这个没什么用的东西。
2 江湖传言
奉镇虽然只是一座镇，却算得上是这附近最为富庶繁华的地方。至少街道上行人颇多，仍有小贩沿街叫卖，商铺也大多都开着。结合陆凝记忆里面经过的此前一些城镇，如今这里已经称得上安居乐业了。
至于剩余路上的用度，陆凝在前一个场景也学过了旅途中需要准备的东西。她也没着急，一路走上奉镇最繁华的街道之后，选了个茶楼走了进去。
门口的水牌上写了，午后和晚上有先生说书，而上午的时候，则是请人来讲讲一些江湖传闻。一般这些酒楼茶楼，若是有些能力的，都会和一些类似于“包打听”、“百晓生”之类的人约好，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来这里讲一讲这些。毕竟相比于官报之类的东西上有关哪里又出了匪祸、哪里又遭了天灾，人们对这些奇闻轶事更感兴趣——前提是不发生在自己身边。
只要几个铜板，叫一壶茶和一碟花生，就可以在这里坐一上午。对于奉镇这个还算富庶的小镇来说，也是普通民家承担得起的消费。
陆凝寻了个旮旯坐下，小二把她点的东西送了上来，还给倒了一杯热茶，随后便忙着招呼其他客人去了。茶楼生意兴隆，这些客人也是老板的门面。陆凝坐了片刻，还没等第一杯茶变温，就看到厅堂中央搭起来的小高台上，一个须发灰白的老人一步步走了上去。
老人登台，课之后老师走上讲台的感觉。陆凝轻笑了一下，将茶杯端起，沿着杯沿轻轻吸了一点茶——不是什么好茶，也就是用来解渴的东西而已。
那老人待声音小了下去，才拿起桌上的醒木，轻轻一拍。
“出将入相戍寒疆，砺兵十载守一方。丹心未改少年誓，沧嵩北海探花郎。”
老人目光往下一扫，轻轻一笑。
“诸位当知，我今日要说的，是哪一位。”
“您说的应当是当今太师，秦钟尊下吧。”一名前排的客人说道。
“正是，今日我们要讲的第一个人，便是远在塞北的秦太师。”老人捋了一下胡子，便开始侃侃而谈起来。
不得不说的是，以这个世界的时代背景，这位老人口中所说的最新消息，已经是半个月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陆凝一边听，一边回忆着。
君影教过，如果一个场景的基础生产力足够，那么可以在此基础上快速拔高科技水平，利用技术迭代速攀科技树来达到自己的目标。但反过来，如果场景里面没有足够的基础生产力，那么就不适合攀科技的手段，因为集散地不会给游客真的手搓一条科技树出来的时间。
如今的背景就是这样。在这个背景下，自我的提升比起外部建立势力要更靠谱一些。
陆凝思索着，也了解了秦钟这个人的过往。
当年此人文武双全，考了文试，被当时的皇帝钦点了探花。恰逢当时西北方的喀来族野心勃勃，数次在边关制造战乱，秦钟便自请前往西北方领兵，立誓喀来不平，誓不还京。
而这一走就是十年，他不光解决了喀来族，甚至打进了对方的王城，将喀来皇族砍了一半，另一半活捉送回了京城，被当时的皇帝盛赞国之栋梁。
而后，秦钟又在壮年之时南征北战，未尝败绩。当时的皇帝十分欣赏他，将他点为了太子太傅，而后，秦钟为官也展现出了其从政的才能，其本人既有军权军功在手，又有皇帝信任在身，当朝的官员少有能与他分庭抗礼的人。直到今朝，塞北之乱，朝中无人可用，秦钟亲自前往，一直至今。
据老人所说，塞北之乱，主要是几个游牧民族被整合了起来，一位名叫察合尔的人自称有六丁六甲相助，进犯大魏边境，一时竟被夺下了数个城镇。而所谓的六丁六甲，是十二名异族高手，这十二人仗着武功高强，潜入城内，破坏军备，点燃粮仓，甚至斩首军官，无所不用其极。
这种行为无疑是坏了江湖规矩的。是以跟着秦钟前往塞北去追杀这六丁六甲的武林人士也不在少数。这数年之间，六丁六甲已经有八人被杀，而察合尔也收敛了之前的嚣张气焰，反而开始稳固防御。以他的军事才能，一旦开始固守起来，就算秦钟也没办法迅速攻下。
此时便有人发问，那六丁六甲又是何许人也？
老人随即解释，六丁六甲，是自中原武林离开的败类，他们或来自大门派，或偷师学艺，甚至本身就是流寇匪类，在中原混不下去而跑到了塞北，这也是中原武林无法容忍的最重要的一点。
而接下来的讲述，无非是秦钟近两个月又打了一场胜仗，夺回了一座城的故事。虽然他描述得宛如就在现场一般，可陆凝听得出来这里面多了很多艺术加工，至少根本没体现过战场的酷烈，更多描述了秦钟与麾下士兵的英勇。
不过这样的讲述肯定也不会那么长。老人讲完之后，便进入了下一个话题。
“说完秦太师，就该聊聊最近江湖上发生的，和要发生的事情了。诸位皆知，咱们奉镇之中，是由盐帮和漕帮管理的。盐帮和漕帮，是当今江湖中，帮众最多最广的四个帮会之二。另外两家，则是丐帮和山帮。每年九月九，四个帮会便要开一场五湖会，只是今年，这五湖会的筹备中遇到了一点困难。”
“恐怕不是一点简单的困难。”
客人当中，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忽然开口了，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老人随即一笑：“这位先生所说有理，并非小事，事实上，四个帮会的分舵在近一个月内均遭遇了多次刺杀，伤亡颇重，如今，已经下了江湖通缉，要找到行凶的人，或者背后的势力。”
“什么人敢惹咱们盐帮和漕帮？”几个汉子大声喊道。
“不知。”老人一摊手，“我若是知晓，便带这消息去找本地舵主，也能换一笔赏钱。”
“此事城门已张贴了布告。”一个穿着打补丁的文人长衫的中年人说道，“若有线报，赏银十两，抓获凶手者，活捉，赏千两，便是死的，也有五百两赏银。”
这笔钱顿时让人们议论了起来，毕竟这里不识字的人还是挺多的，看不懂布告的占大多数。
陆凝喝了一口茶，等着声音慢慢停息下去。
醒木一声，压下了所有讨论。
“此事只是风闻，若诸位知道些线索，也不妨去本地四大帮会的分舵，看看是否能得到赏钱。老朽在此，只是将近日来江湖中发生的大事向各位一一讲来。”
这老人倒是很有些新闻播报人员的意味，紧跟着就说到了下一件事。
栾庄主马上就要召开的寿宴无疑将汇集当今天下诸多英豪，镇剑山庄已广发请帖，届时七大门派、四大帮会，还有三山五岳各路豪杰均将赴约。甚至据传闻，栾庄主将请帖都发到了一些隐世门派手里。
“不知道老丈可知都是哪些隐世门派？”一个坐在前面的青年忽然抬手一招，将小二叫了过来，随后便将一锭份量十足的银元宝放在了小二手里。
那老人见状登时眼睛一亮，而陆凝在后方也趁着青年扭头将元宝放到小二手里的时候，看到了他的侧脸。
她对这张脸有印象。当初打造“巨人指节”之后，她离开时看到的就是这个人。
“这位公子既然出手大方，老朽便也说一些道听途说来的见闻。”老人连语气都激动了些许，“诸位可知，这江湖之中，隐世门派颇多，但许多实为家道中落，或门派后继无人，不得不隐起身份，避免被当年的仇家追杀上门。然而，若真论起当今最神秘的隐世门派，有一句歌谣可给各位说说。”
老人摸了摸胡子，摇头晃脑地吟诵起来：“朝辞蓬莱青云观，日照冰河踏雪门。月出东海三仙岛，夜隐黄沙铁面楼。”
他轻轻拍了一下醒木。
“青云观，踏雪门，三仙岛，铁面楼。别看不在江湖八大门派之列，却因为这四个门派修的不是武艺，不是内功，更不是什么刀剑暗器……”老人特意在此停顿了片刻，见所有人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了，才继续说道，“修的是仙呐。”
还不等众人反应，老人又摆了摆手：“当然，这只是老朽听闻的说法，具体如何，若诸位有时间，不妨去赴一赴栾庄主的寿宴，或许能见到这些人物。”
“多谢老丈了。”青年说道。
“公子客气。而接下来这件事，则要请各位父老乡亲多多留意了。一伙江匪自南方来，匪首乃是凶名赫赫的‘青面蛟’夏侯仑，一路烧杀掳掠，最后一次有消息的时候，已是在回水县。”
“那不是距离我们很近了吗？”
“盐帮和漕帮已经筹备了防御，而且夏侯仑行踪不定，不一定会逆流而上，找到我们这边。”
“但这夏侯仑……当年官兵捉他，都被他杀了一支队伍，这要是让他过来……”
“怕什么！他要是敢来，让他尝尝奉镇的铁头床弩的威力！”
老人拍了一下醒木。
“诸位，近日若无必要，最好不要走水路远行。以免与这穷凶极恶的匪类碰上，便是有能耐脱身，也是一桩麻烦事。”
陆凝将这一点记下了，她和陆清栩现在计划的路线就是沿江而下，但如果有这么一件事，走陆路恐怕还要安全一些。
“下一桩，徽州州府大狱，五日前失火，至今尚未查明是何人所谓。而狱中关押的三名重刑犯，‘活阎罗’宋枭，‘飞天鹞子’李长熙，‘斩首’高近仁均已经不知所踪。”
“老丈，没什么好消息吗？这三个人要是流窜到我们这里……”
“别忙，接下来就是好消息了。”老人笑着摸了摸胡子，“诸位可知，湘江大侠燕还楚和雪山派的静宁师太，均已抵达奉镇？”
那魁梧汉子又开口了：“燕大侠去岁冬日一剑挑落翠波湖上水匪，静宁师太则是当今雪山派第二代传人中第一高手。有此二人在此，谅宵小之辈不敢造次。”
这两人多半也是为了寿宴来的。不过陆凝清楚老人的意思，只要这件事传扬出去，那些恶人也会避开这些颇有侠名之辈。
而后的一些江湖消息，却又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了，如各个门派之间的冲突、门派弟子的风评，甚至还有什么江湖兵器榜，才俊榜之类的东西。陆凝稍稍留意了一下，但发现这堆野榜上的人也太多了一点，除了头几个之外后面还有一排，老人只是提一提有关的著名事迹，她却没办法从中找出多少记忆点来。
估计来茶楼的人也就是听个乐子，甚至陆凝还听到邻桌有人小声嘀咕和上一个人说的榜单完全不一样呢。
一上午说完，老人也起身作揖离开，这一上午倒是赚了不少赏钱，起码他说的那几个需要警惕的消息确实让人在意，有几个愿意慷慨解囊的人，这一上午的嘴皮子功夫就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了。
陆凝没准备在这里继续用餐，而是转身走了出去，寻了路边搭起来的一个棚子，要了一碗面和两块烤饼，权且填一下肚子。
食物并不好吃，面里清汤寡水，只有两滴油花，烤饼是粗磨的高粱和豆类粉混合着麦麸做出来的，吃起来既磨牙又磨嗓子，如果不蘸着面汤都有点咬不动。
但是它便宜。
陆凝还在寻思怎么赚点钱，忽然就有人坐到了她对面。
是那个青年，他向陆凝咧嘴一下，招呼老板给自己也上一碗面，然后冲陆凝挤了挤眼睛。
“阁下有何见教？”陆凝问。
“相逢即是有缘，何况你我已经算得上重逢。在下陈煜盛，昆吾陈家，不知如何称呼？”青年爽朗地一笑。
“陆，怀零陆氏的陆。单名凝。”陆凝从这人脸上看不出什么来，不过五阶游客能隐藏起真实目的也很正常。
“你也是要去给栾老太爷祝寿的吗？”陈煜盛快人快语地问了出来。
3 奉镇
“近日南下的武林人物，都是如此。”
陆凝咬了一口饼，被泡软之后这饼里面倒也能多一点谷物的香味。
“那好啊，正巧我们通路，不如结伴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陈煜盛立刻发出了邀请。
“为何？”陆凝看了他一眼，“你没有随从？”
“我本就是一个人出来闯荡江湖的，带随从作甚？”陈煜盛摇了摇头，“既然有一桩江湖盛事，我自当参与。”
这小子就没说真话。陆凝瞥了他一眼，这时候，店家也把面汤和一块饼端了上来，陈煜盛咧嘴一笑，接过饼就咬了一口，然后表情就顿住了。
陆凝指了指他面前的碗，他赶紧低头喝了一大口汤，把嘴里干巴巴的饼渣送了下去。
“这也太难嚼了。”陈煜盛小声抱怨了一句，“怎么把吃食做得这么干？”
“好保存。”陆凝也喝了一口面汤，“这种饼放上几个月都不会坏的。”
“这不是一家卖吃食的铺子吗？不现做？”陈煜盛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这里就是一个棚子，根本就没有什么店铺门脸。
“不要一惊一乍，看起来很假。我无意与你同行，若是路上偶遇也就罢了，受邀还是算了吧。”陆凝轻轻摇了摇头。
“哦……”陈煜盛拉长了音调，低声问道，“有护送的任务？”
陆凝没回答他。
“我听说，宏威镖局有一单镖，要从奉镇押送去道南府。”陈煜盛转口说道，“镇剑山庄就在道南府，我们跟着押镖的队伍出发，比起自己走可要安全许多。”
“你希望安全？”陆凝反问道，“你不是说自己出来历练的吗？”
“历练和找死还是有区别的。嗯……你真的不准备一起走？我可是觉得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主意！”陈煜盛嗦了一口面，高兴地说，“现今世道不太平，出了奉镇百十里内都没有个安全的地方，若是只有一二人走上路，遇到剪径的绿林好汉，怕也是要吃亏的。”
“哦。”
“真的不准备一起吗？宏威镖局这趟镖听说是汤镖头押送的，那可是个老镖头，武林当中也有他一手金钱镖的绝活名号。”
“不了。”陆凝已经吃完了面，将剩下的一块饼塞进怀里，起身丢下几枚铜板，“告辞。”
陈煜盛有些失望地看了她一眼，随后也开始低头对付起坚硬的饼去了。
而陆凝则沿街购买了一些路上需要的东西，便于储存的干物自然是不能缺少的，只是能买到的也就是晾晒过的鸡肉和猪肉干，药材也备了一些，水倒是找一口井打满身上的水囊即可。
至于粮食，陆凝只在粮店里买了一些可以煮粥的粗粮。
一圈逛下来，她也能看到奉镇上的商业还算是正常，靠着江边不缺鱼鲜，交通便利也有四方商贾来这里做生意，只是高档的酒楼就没有了，只有一些食肆还在营业，靠着廉价的食物还能吸引一些码头帮工之类的人。
她没买酒，既然陆清栩想喝，就自己想办法好了。
陈煜盛提到的那个宏威镖局她还是有点兴趣去看一眼的，不过跟着镖局上路就算了，要怎么走还是看陆清栩的打算。她问了几个人，很容易就找到了宏威镖局门口，此时日头已经开始偏西，她走到镖局门口张望了一下，还看到门口的一块木板上钉着一些通缉令。
江洋大盗众多，朝廷也没精力一一缉捕，便下了这些通缉令，不光镖局，类似帮派舵口之类的地方都会张贴。基本都是活捉给的钱多，人头减半。
不过也没有像之前在茶馆里听到的那么多的，而这些百来两银子的悬赏，委实是有本事的人看不上，没本事的人不敢领了。
就比如现在的陆凝，要是让她去杀这些江洋大盗，打肯定能打过，可要找到这些人可就要花费太多时间了，所以她只能碰运气。
“钱不好挣啊……”
“阿凝，你站在门口干什么？”
陆凝一抬头，就看到一个镖师正陪着陆清栩一起从镖局里面走出来。
“您……”
“这位是我的老朋友，汤乾，汤镖头。”陆清栩介绍道，“你应该叫汤叔叔才对。”
“汤叔叔好。”陆凝立刻行礼道。
“这就是你收养的女儿？”汤乾笑呵呵地看着陆凝，点了点头，“目光有神，精气内敛，内外兼修，老陆，你让你女儿习武？”
“谁让她不是个读书的料呢？”陆清栩叹了口气，不过还是没掩盖住语气里的骄傲，“她自小念经史子集，学不了半个时辰就要坐不住，反而是在院子里扎马步能从清晨坚持到晌午，我也不指望她光耀陆氏门楣，喜欢什么，便学什么好了。”
“在打熬一两年，未必不能在江湖上闯出名号。只要你不在意她去闯荡便是了。”孙乾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拿出了一枚特制的金钱镖，冲陆凝招了招手，“世侄女，来，这枚金钱镖就算是见面礼。”
“收着吧，阿凝。汤镖头的特制金钱镖也算是个江湖表记，黑白两道上很多地方能吃得开。”
“谢谢汤叔叔。”陆凝接过那枚金钱镖，看了一眼。镖的边缘被磨得相当锋利，而中央的文字也不是常见的通宝，而是“汤乾”和“宏威”交错。
“阿凝，我和汤镖头谈过了，咱们接下来要跟着镖局的队伍，一直到道南府，这样也方便一些。”
陆清栩笑呵呵地说道。
“不会叨扰汤镖头吗？”陆凝问。
“老陆帮过我很大的忙，这点小事，不算什么。”汤乾摆了摆手，“今日你们且住在奉镇，明日在这里走走，后日清晨，我们一道出发。”
“那就打扰汤镖头了。”
“客气。”
两人互相拱了拱手，汤乾就扭头回去了。
“走吧，阿凝，找一家客栈落脚。我还要去寻船夫，交代一下接下来的事情。”
“那位老船夫究竟是什么人？他应当也是一位武林人物吧？至少应是有功夫在身的。”陆凝说。
“当年围剿魔头秋未霜时，虽然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激战，却也有无数英雄豪杰死伤于这场会战之中。那位先生便是其中之一，被秋未霜麾下的毒剑李虹树毒坏了耳朵和喉咙。”陆清栩说。
“难怪……”
“我请先生护送我们一程，如今既然另有选择，也当令先生放心才是。”
陆清栩说完，就带着陆凝去找了奉镇上的一家客栈，开了两间房间。接着他将一个小包裹递给陆凝，陆凝打开看了一眼，发现里面居然是一沓银票和几块碎银。
“您把玉佩卖了？”
“镖局旁边就是赌坊。”陆清栩轻笑，“年轻的时候当地方官，不会少和这些人打交道。”
“我可没听您讲过年轻时候的事情。”陆凝回答道。
“年轻的时候，斗鸡斗虫，骰子牌九，什么东西我都玩过。”陆清栩摸了摸陆凝的头，“你不懂这些也好，学这些只会让你玩物丧志。”
“至少现在很有用。”陆凝笑着将包裹收了起来，“我再去采买一些东西，既然要走陆路，还要准备些别的。”
“买辆驴车，我们跟着镖队，再去要求别的就不好了。”
“知道！”
陆凝一路跑了出去，陆清栩失笑，摇了摇头，趁着太阳还没落山，快步向码头走去。
离开客栈后，陆凝就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她需要稍微扮演一下这个场景里的人物形象，不过只需要在陆清栩面前。
陈煜盛刚跟她说了有关宏威镖局的事情，她就立刻与这件事扯上了联系。这或许是一桩巧合，但陆凝已经不会忽略任何巧合之事了。
她被陈煜盛看出了自己的任务目标，但陈煜盛的任务呢？陆凝从简单的交流中，其实能够看出一些端倪。
这个人是个说话半真半假的家伙，虽然风格上有些像周维源，但周维源通常可不会这么积极主动地套话——哪怕他现在积极了不少。面对一个陌生游客，用看上去很拙劣的方法去扮演一个初出茅庐的江湖少年，如果他不是一个真正的傻瓜，就是在隐藏自己的目的。
为什么要对她发出邀请？陆凝思考了一下这个行为的必要性。
在侍者已经提醒过游客之间阵营可能不同的情况下，贸然邀请本身就是一种风险极高的行为。陆凝的思路就是避开所有游客，尽可能先寻求自身发展。她已经发现自己“巨人指节”上附带的冷冽呼吸能够加速自己修炼森罗九转心决，而这个心决练到高深肯定能给她带来足以在这个世界上立身的武力。
就集散地的安排来说，既然她能带来“巨人指节”和“荒疫”，能够真正引发瘟疫或者弑亲之乱，那么这个场景就必定有能够反击她的东西。而与晏融的一些闲谈中，晏融也提到过，武侠类型的场景虽然看上去武力上限低于很多别的场景，其中的危险程度可一点都不低。
因为游客自身躯体的上限也被限制在了同一档次之内。
在别的场景，可能轻易获得的异质身躯、不死能力、魔法、超能力……这些能够帮助游客保命的东西，在这种场景里面通通不存在。就算游客本事再高，也可能被一服鹤顶红送走，这就是这种场景最危险的地方。
因此陆凝现在反而很谨慎。她除了尽量融入这个场景之内，按照集散地的线索完成任务的同时摸索场景的情况以外，也在思考这个场景里面可能埋的坑。
她找到了车马市场，在那里定下了一辆驴车，然后又快步赶往市场，这个时间大部分店铺都要收摊了，她也能趁机买点便宜的东西。
不过就算她行动迅速，等到买完东西返回客栈的时候，也已经天黑了。
奉镇没有宵禁，码头上就算是晚上也会有船只入港，也会有渔船出港。但镇内的街道上人就很少了。白日的热闹感此刻已经消失，清冷的街道上除了一些犬吠鸡鸣以外，就只剩下偶尔传出孩子的哭闹声了。
眼见还有一条街就到客栈所在的街区，陆凝却忽然听到了一些轻微的响动。有衣袂带风的声音传入耳中，依稀能听见一些轻微碰撞声——那是脚步踩踏瓦片的声音。
她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只看到一个人影消失在房梁上，应该是跳下去了。她心里记了一下那个方位，也没声张，带着东西回到了客栈，重新打好包裹便在床上打坐，开始运转心法。
巨人指节的“冷冽呼吸”为她提供了针对寒冷属性的亲和、抵抗和使用，陆凝以此运转森罗九转，在前半夜结束的时候便成功冲破了第一道气门，心决也正式步入了第一重境界。她吐出一口冰寒的浊气之后，面前竟然起了一团白雾。
“武功啊……”
光是看到这一口气息，陆凝就知道这个世界的武功恐怕也有一些神奇的功法。这团白雾和通常冬天看到的白雾不同，是她练功运转时体内生成的寒气把外界的水汽液化了，可她没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有什么变化。光是这凭空制冷的能力，也能比得上某些场景的超能力了。
陆凝对这个进度还是比较满意的，她随即躺下，一觉睡到了天明。
清晨时分，外面传出了熙熙攘攘的人声。如昨日一样，清晨很多去码头取了鱼获的鱼贩会赶往市场进行售卖，而这条路也会从客栈附近经过。
陆凝的耳力在内功进境之后也大有增强，她凝神细听，便知道出了什么事情，翻身起床，出去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陆清栩打开门，揉了揉眼睛，问道：“阿凝，今日还不是出发的日子，尽可随意……”
“外面有事，您暂且不要出门，我去看看是何情况。”陆凝对陆清栩说道，“或是命案。”
陆清栩顿时就不困了：“若是如此，你需小心一些。如有什么情况，抑或是要我来看看，也速来告知。”
知道他是个能破案的人，不过陆凝是不想让他掺和到江湖事务中的。从她听到的那些人的话语来看，是那个暗杀帮会首领的刺客又现身了，这次是盐帮分舵的舵主被杀死在了分舵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