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零六章 天怒啦
在那些青虫亢奋的吼声中,杨信手中一卷生丝绳骤然飞出,瞬间到了前面的棂星门,一下子卷在这座仪门上方的横梁,就在同时杨信从屋顶纵身跃起,在大成门前半空抓住了绳索前端。
下面的青虫一片惊叫。
紧接着落地的杨信恍如扑击的游隼般掠过,抓起一个喊的最响的青虫,转眼到了棂星门下方。
就在冲到棂星门下的瞬间,杨信将那青虫抛向半空,在后者的尖叫声中他手中一个绳套转眼完成,紧接着接住落下的青虫,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绳套硬生生套过了他的脑袋。那青虫茫然地看着杨信,杨信冲着他微微一笑,下一刻再次再次跃起,那青虫愕然抬起头,杨信已经双手抓住棂星门横梁的上面。
刘宗周看看翻到横梁顶上的杨信,再看看那个正试图挣脱绳套的青虫……
“快解开他!”
他不顾一切地尖叫着。
然后站在棂星门上的杨信冲着他微微一笑,拎着刚刚解下的飞爪,紧接着向另一边纵身跃下。
那青虫立刻尖叫一声。
被生丝绳拖着的他向后一步,但第二步就踏空,他尖叫着试图抓住头顶的绳索,两旁那些青虫也在纷纷扑向他,但可惜都已经晚了,比他重得多的杨信,在另一边落向地面。
伴随那根生丝绳在棂星门横梁上的滑动,那青虫直接被吊起,转眼间到了横梁一侧背靠着横梁。
他伸着舌头蹬着双腿……
“快放下他!”
刘宗周扑向杨信。
“如你所愿。”
杨信说道。
紧接着他再次跃起,然后刘宗周愕然看着那青虫从一丈多高坠落,转眼砸在铺地的石板上,而借助他下落的力量帮助,杨信直接跳上了棂星门的横梁顶端,站在上面以俯瞰众生的姿态看着下面。
那青虫就像被摔死的蛤蟆般,在那里抽搐着。
“还有谁,我就问还有谁?”
杨都督嚣张地吼叫着。
“疯子,你这个疯子,刘某今日与你拼了!”
刘宗周怒吼着冲向棂星门,然后发疯一样试图晃动那比他身体还粗的石柱……
那石柱剧烈晃动。
就仿佛他不是一个文弱的书生而是一头狂暴的犀牛,相比他来说巨大而且深入地下的石柱,就那么晃得仿佛一棵风暴中的小树。
“呃?”
刘宗周本能般后退,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依然晃动的石柱,他茫然地环顾四周,四周所有青虫都在同样茫然地看着已经在整个摇晃起来的棂星门。不仅仅是棂星门,周围的一切都在剧烈晃动,大成门,秦淮河上是石桥,甚至秦淮河的河水,他们脚下的大地,所有一切都在剧烈晃动,包括他们自己。而且他们脚下的大地恍如一头巨兽苏醒般,不断发出一种诡异的声响,下一刻对岸一座民宅轰然倒塌。
刘宗周突然醒悟。
“地震啦,天怒啦!”
他张开双臂仰望天空,发疯一样尖叫着。
看上去恍如神棍。
然后他头顶一声惊叫,倒霉的杨都督从天而降,紧接着砸在了他身旁的石板上,虽然落地姿势调整的还算凑合,但终究还是没能站稳,直接和之前的青虫一样,硬生生拍在坚硬的石板上,紧接着又恍如诈尸般弹了起来,一脚将他踢到一边。
刘宗周一下子扑在地上。
“都别动,这里没有房屋,砸不到你们!”
杨信大吼一声。
这的确很尴尬,正在装逼中的他就那么被打断了,猝不及防的他甚至从上面摔下来。
混乱的人群立刻清醒过来。
的确,这里是一片广场,旁边是秦淮河,除非棂星门倒下,其他根本没有砸到他们的,所有人就那么惊恐尖叫着颤抖着,甚至瘫在地上,然后看着这大自然最恐怖的威力。
他们周围的城市正在遭遇一场灭顶之灾,秦淮河对岸的民宅正在如同推倒的积木般不断垮塌,而他们身旁的文庙同样在不断剧烈晃动着,尽管因为本身的特殊性修的很牢固,但屋顶的瓦片仍旧下雨般落下,里面不断传来混乱的惨叫声。
秦淮河的河水恍如被狂踢的水桶里,原本平静的水面瞬间变成激荡的浪涛,几艘画舫上一片惊恐的女人尖叫声。
杨信站在棂星门下,一脸凝重地环顾四周。
环顾被摧毁中的城市。
里氏六级。
这是现代科学家对于这场地震等级的推断,这也是南京有历史记录的最大规模地震,有说震中就在南京也有说震中在扬州,但无论在那里,这场地震重创这两座城市,扬州城墙都在地震中倒塌很长一段。
而扬州与南京之间的镇江等地同样遭到重创。
最远波及松江。
他的确知道是这段时间,但具体哪一天他并不知道,也不可能提前做出预警,不过好在今天因为这些青虫的哭庙,南京城内多数闲人都聚集在街道上,而且这时候是下午四点,不是闲人的也都在外面工作,留在家里的数量不多,所以伤亡数字很可能比原本历史上要少得多。
实际原本历史上也没有统计数字,明实录中记载的仅仅是发生地震,这个时代对于这种大规模灾难很难有真正统计,尤其是在南京这种人口数百万的城市,这可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城市。
没有能与之媲美的。
这座城市的人口数量几乎就相当于欧洲一个中等强国,就连北京也与南京有着不小差距,这座城市及周围所属目前应该已经突破两百万人口。
大明,也是世界上唯一。
地震持续很短,仅仅几十秒后就恢复了平静。
所有人都长出一口气。
“都别动,余震得持续几天,这几天都老老实实待在空旷处,尽量远离房屋。”
杨信喝道。
“奸贼,这是天怒,上天在惩罚你这个奸臣!”
刘宗周怒吼道。
“话说你能不能换个时间?”
杨信无语地说。
“这是上天示警,你已经天怒人怨了!”
刘宗周多少有点精神不正常地吼叫着。
“快救人啊,孔博士被砸到了,里面还有上百人被砸伤!”
文庙里面一个人冲出,惊恐地冲着外面尖叫。
“很显然上天惩罚的不是我!”
杨信说道。
刘宗周目瞪口呆中。
“想死的就这时候进去,这种地震会持续几天,余震随时可能发生,文庙里面可全是建筑。”
杨信说道。
那些青虫立刻老实了。
紧接着杨信抛下他们,在混乱中的街道上狂奔,同时不断催促遇上的人寻找空旷处躲避,这种时候根本不能想着救人。
仅仅几分钟后,第二次地震就开始。
不过城情况和杨信猜的差不多,因为绝大多数人这时候都聚集在街道上,所以伤亡并不大,房屋倒塌的确很严重,砖木结构很难扛住这个级别的地震,但好在地震持续时间短暂,并没有因此导致大规模踩踏,实际上很多人地震都结束了才从茫然中清醒过来。
这时候就连之前没跑出来的,也都已经跑到外面,惊恐地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城市。
杨信没空管别的,他一路狂奔转眼到达钱庄,这里的情况让他终于松了口气。
钱庄没有房屋倒塌。
他刚进门,汪晚晴两人就一边一个扑进了他怀里。
杨信赶紧安慰一下她们,最终再检查一下确定没事,然后这才赶往他的北镇抚司,路上再次发生余震,不过这次更弱,因为大多数文官都在祭拜孔夫子,所以城很乱,甚至趁机抢劫的都出现。杨信毫不留情地踹死了两个抢劫的,然后不断命令遇上的官吏疏散人群前往空旷处,至少今天很难顾得上别的,这样的地震恐怕真得持续几天。
等他到达北衙时候,杨寰已经把里面所有囚犯全部押了出来,这些锦衣卫都在杨信指导下进行过防震演练。
这样杨信就放心了。
他就怕这里倒塌,把这些财神爷们砸死了,话说这可都是银子啊。
紧接着他又到了千步廊,这里也没什么太大意外。
毕竟这里太容易躲避,两道千步廊中间就是一片巨大广场,那些移民就算在廊房里面的,也无非转头跑到外面而已。
“打开洪武门!”
杨信对迎出来的李明道说道。
后者略一犹豫。
洪武门不是随便开的,这座城门类似北京的大明门。
“出了事我负责!”
杨信很干脆地说道。
既然这样那李明道也就无话可说了,他赶紧带着人打开了洪武门,而且不只是两旁侧门,就连正中间原本只有皇帝走的主城门也打开,然后放外面那些暂时无家可归的百姓进入承天门前广场上避震。没有比这里更适合的了,整个这片空旷广场,如果搭帐篷的话可以容纳数万人暂居,尤其是两旁廊房的那些移民还可以给他们提供饮食。
至于逾制……
这时候谁管这个,要逾制早就已经逾制了,这些天那些移民的小孩天天在御道跑来跑去呢!
“玛的,没多大事,就是不知道其他城市情况如何!”
杨信站在洪武门前说道。
第四零七章 天怒民变
事实上这场大地震,给南直隶造成的损失完全堪称巨大。
三天后。
“南京城内两成房屋倒塌或无法继续居住,目前已经查明死亡一千余人,估计还有超过这个数目的被压在废墟里,另外超过一万人受伤,这里面还得有一成很可能也会因伤死亡,最终仅南京城死亡人数很可能超过三千。
扬州报城墙倒塌三百余垛。
此外镇江,泰州,常州,太平及苏州皆报地震,其中镇江,扬州等地皆报大量房屋倒塌,常州报地面多处震裂,一座寺庙佛塔倒塌,目前最远的报告来自东台,城王艮的祠堂被震塌。”
汪秘书说道。
可怜她现在已经完全被杨信当苦力使唤,不得不在他的淫威下老老实实充当秘书角色,然后换取零花钱。
作为对她引发武昌事件的惩罚,她家断绝她的经济支持,而且至今黄州府那个杨都督拐带良家妇女的报案还没撤销,所以她还想继续在外面逍遥快活就只能抱紧杨都督大腿,然后等着她的事情彻底了结。
“这救灾刻不容缓啊,你和孝祖带两千兵去扬州,让郑家赶紧交银子,然后就地用这笔银子赈灾,设立粥厂给那些灾民吃饭,粮食就地以震前的市价,谁敢不卖让孝祖去解决。那些房屋倒塌无家可归的,一户给二两银子,受伤的集中起来免费救治,从凤阳的庄子调医生,死了的给一两安葬费,整个江北扬州泰州这些都由你们俩负责。
不要怕花钱。
重要的是让灾民都能得到妥善安置。
这时候是冬天,这个棉衣棉被棉鞋不能缺了。”
杨信说道。
杨都督已经拎着尚方宝剑成立以他为核心的抗震救灾指挥部……
主要是南京的大员们被一锅端了。
南京六部尚书侍郎,都察院的都御史们,当时都是大成殿,本来哭庙只是民间自发的,正式的实际上是官方搞的祭孔,这个反正没有限制,正好衢州孔家的人到南京,大家凑齐来去祭拜孔圣,先把这件事合法性解决。
然后让刘宗周那些人打着民间旗号在外面搞事情。
结果突然发生地震。
一帮老家伙们惊慌失措地涌出大成殿,被头顶坠落的瓦片直接给一顿狂砸,因为都拥挤在里面,还造成了一定程度的踩踏。
参赞机务兵部尚书陈道亨被一个瓦片正砸脑袋上,至今还包着呢!
杨都督告诉他,不想被感染破伤风就老老实实待着,其他那些文官也多半都有伤,甚至礼部尚书董其昌在踩踏中腿骨折了,很显然董大师体质有点差,他的钙质也有点缺乏。那么这种危急关头,杨都督也就顾不上管那么多了,反正他有尚方宝剑有军队,这种抗震救灾的事情就归他了,那些文官也乐的有人替自己担这个责任。
当然,主要是他有银子。
除了他,谁无法短期调动大量资金。
“不过从已经收到的报告看,大致上南京周围围两百里范围,都遭受了明显的损失,另外向东的损失严重,但向西稍微轻一些,向南严重,最远衢州都遭波及,向北轻一些,仅仅凤阳报有轻微地震。”
汪晚晴说道。
“这还不简单,长江提供了一定程度的缓冲而已。”
杨信说道。
“这真不是上天惩罚?”
汪晚晴不确定地问道。
现在外面都在传,是上天看不过杨信的恶行,特意地震来警告皇帝,如果皇帝还不改弦更张,把这些阉党奸臣治罪,以后地震还会不断发生。
至于为什么上天示警不干脆把杨信一个雷劈死,反而把孔庙里的忠臣们砸得血头血脸……
大概是他们没能打倒这个奸臣吧?
一定是的。
他们身为忠臣,却不能匡正社稷把阉党奸臣逐出朝廷,所以上天发怒用这种方式惩罚他们。
“地震就是平常灾害而已,跟上天有何关系?大明哪朝没地震?华县大地震还差点毁了关中呢!往上算哪代没有过地震?唐太宗时候也没断了,若真是上天示警,那岂不是历朝历代皇帝尽桀纣,群臣尽皆奸佞?还有那些真正昏君奸臣时候没地震的怎么解释?”
杨信说道。
“都督,常州的分号派人报告,说当地流言是都督陷害忠良惹来天怒,大批灾民围攻守军,吴家被攻破,守军逃入横林堡,但灾民包围横林堡!”
掌柜一脸焦急地跑了进来说道。
“玛的,他们没完没了了!”
杨都督怒道。
“他们是觉得老子脾气好是怎么着?非逼得老子去搞他们,你立刻去告诉怀远侯,我要买他们各家的存粮,我会按照震前粮价给他们银子,但在这期间谁敢趁机涨价,那杨某就带着灾民去他们家吃饭了。就直接明着对怀远侯说,这些勋贵逍遥快活这么多年,这时候也该出点血了,谁敢趁机涨粮价,我就让灾民去他家吃大户”
紧接着他说道。
“都督,官仓也还有一些,而且地震并非水灾,灾民只是房子倒了,另外受伤的多一些。”
掌柜说道。
他还是很肉疼银子的。
杨都督这一年入不敷出,虽然都是借给朝廷的,但那银子在流水般花出去也是真的,虽然杨家也算家大业大,但也撑不住这种花法,光南京分号的银库今年就撒出去一百多万了。
“这些灾民有多少家无隔夜粮的?”
杨信说道。
“呃,小的这就去找怀远侯。”
掌柜说道。
地震的确不是洪水,但城那些贫民都是家无隔夜粮,就靠着每天做工赚钱买米的,这种时候他们赚个屁,不给他们准备足够粮食,他们如何撑到秩序恢复?
官仓的确有,但……
但杨都督就要南京勋贵团出血。
其实主要是逼着他们不敢趁机涨价发灾难财。
常胤绪那里应该没什么问题,这个人还是比较识大体的,再说杨都督也不是抢他们的,无非就是给他们银子少点,不让他们趁机发一笔横财而已。但如果不答应的话,那杨都督就真带着灾民上门了,话说目前这座城市已经完全被他控制了,一万多原本土兵驻扎。南京勋贵团能怎样,敢不听话灭门都行,事后无非就是灾民抢粮,某家勋贵囤积居奇引起公愤,杨都督一时间没来得及营救而已。
总之南京没什么大不了,南京以外才是真正的麻烦。
第二天,横林堡。
“玛的,也就这点本事了!”
锦衣卫横林堡守备,兼荡寇军旅长李忠无语地看着外面。
他这里其实是一座小型棱堡,和新城那座一样,只不过更简陋。
甚至外墙连包砖都没有,就是单纯一道厚厚夯土墙,也没有三角炮台,同样也没有重炮,只是在四个棱角上各有四门小红夷炮,实际上也就是六磅炮,驻扎五百荡寇军倒是人手一支改良版的斑鸠铳,实际上也就是杨信自制的苏尔式。这座小棱堡是锦衣卫在这一带的核心,主要负责征收那些民兵租子,将这些租子运到长江边装上运粮的海船北运,另外还有部分被杨家船队承担的海运漕粮,这个同样由他们中转。
漕运接下来必须向海运转移,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接下来的旱灾中运河南旺水脊段会经常性断流。
另外就是在锦衣卫过来,到这一带抓人时候提供武力。
但他们是正式的官军。
也是目前唯一维持编制的荡寇军。
同样也是周围士绅切齿痛恨的眼中钉肉中刺,甚至都拒绝为他们提供任何物资,花钱买也都不卖,不过这五百守军有无锡的那些民兵,也根本不需要向士绅采购,后者能为他们提供一切需要的。
很显然那些士绅们是想借着地震和杨都督的天怒,鼓动老百姓民变摧毁这座堡垒……
当然,老百姓是不可能的。
但太湖上水匪有的是,长江下游海盗也不少,甚至太湖南岸的山里边还有土匪,而那些士绅家里也都日常豢养着打手,拼凑起来那也是一支上万人的武装力量,然后打着灾民旗号,先攻破横林再去扫荡民兵。
不过首先得鼓动民变解决吴家的问题,吴亮和吴家几个重要成员,可都因为吴柔思的牵连被封在吴家止园。
最终他们成功了。
面对被流言鼓动起来的数万百姓,负责封吴家的锦衣卫立刻带着手下三百苗兵撤退,并且躲进最近的横林堡。
然后同样打着灾民旗号的那些乌合之众们围攻横林堡。
但可惜……
他们太小看这座堡垒的防御力。
“走,回去继续喝酒!”
李忠对从常州逃过来的锦衣卫百户许安说道。
而横林堡外围的斜面上,散落着数百具死尸,那些根本没有大炮,最多也就是冷兵器和弓弩的乌合之众们,进攻这里根本就是自杀,哪怕没有包砖,一座这样的棱堡也不是他们能攻破
“都督来了!”
许安望远镜说道。
在那些溃败的乌合之众里面,一个诡异的身影正在以惊人的速度逆流而上。
第四零八章 不要叫我杨信,我叫杨丰
横林堡外。
“都给我站住!”
一身便装的杨都督对着溃败的乌合之众们怒吼一声。
后者被吓得立刻停下,这些原本士绅拼凑的,实际上由各种乱七八糟匪帮组成的所谓灾民,在攻击横林堡惨败后就已经失去了斗志,现在看到这个徒步却堪比战马的家伙后,哪还不知道来的是谁?他们哪有胆量对抗,甚至远处几个还在试图溜走,不过紧接着一块大石头就落在他们中间,把两个人打得血肉飞溅,剩下的立刻停下来。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杨都督和颜悦色地说道。
乌合之众们纷纷点头。
“那么我是谁?”
杨信说道。
“杨都督饶命,小的一时鬼迷了心窍,求杨都督放过小的们吧!”
一个看似首领的毫不犹豫跪下哭嚎着。
然后周围那些立刻跪下。
“我想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杨都督,你们看清楚,仔细看清楚我这张脸,这是你们所说的杨都督吗?根本就不是,我其实叫杨丰,乃是太华山上下来的好汉,带着穷苦乡亲们过好日子的,看你们骨骼清奇,也算是与杨某有缘,是否愿意跟着杨某,给穷苦乡亲们杀出一个朗朗乾坤啊?”
杨都督说道。
“呃?!”
他对面一片无语的目光。
话说,你这么睁眼说瞎话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低调,低调到没人认识你啊,你身上还穿着蟒袍呢,你就算喜欢装土匪,是不是先把身上的蟒袍脱了,你是觉得我们不认识蟒袍,还是觉得我们不认识你这闪亮登场的方式?还骨骼清奇,与你有缘,你这番鬼话是跟哪个高僧学的吗?你都折腾五年了,你是什么样谁不知道,不用看你那张脸,看你刚才跑得跟兔子一样,就知道你是谁了,更何况你穿着蟒袍背着尚方宝剑,你这样还说自己是什么杨丰……
做人要讲良心啊!
“小的必须跟着您吗?”
首领模样的犹犹豫豫地说道。
“可以不跟着,不过那时候你们就需要面对另一个我了。”
杨信说道。
好吧,乌合之众们都明白了。
跟着他就是杨丰,不跟着他就是杨信,
“杨,杨大王,小的愿意跟着大王,只是大王想让小的干什么啊?”
那首领崩溃一样说道。
他们并不介意跟杨都督,杨都督对手下是什么样尽人皆知,可以说能给杨都督做手下属于天上掉馅饼。
但问题是他们能对杨都督有什么用啊?
“我不是说了嘛,我要带着你们,给穷苦乡亲们杀出一个朗朗乾坤,乡亲们的日子太苦,辛辛苦苦一年还吃不饱饭,全都便宜了那些贪官污吏,这眼看着天灾不断,太湖都冻住了,这又遇上了地震,穷人们的苦日子看不到头啊。杨某我也算是穷苦出身的,对乡亲们的苦日子感同身受,实在不想让乡亲们继续这样饥寒交迫下去,既然这样索性就带着你们,用刀枪杀出一个朗朗乾坤来。
还有,不要叫我大王!
叫我元首!
我们也不是那些土匪强盗,我们是堂堂正正为自己争取平等的义军。
我要带着你们先把横林的那些大户抄了,分了他们的金银,烧了他们的地契,烧了奴婢的卖身契,烧了那些高利贷借据,然后再去打开武进城,把武进城里那些土豪劣绅的家统统抄了,释放他们的奴隶,烧了高利贷借据,分了他们的的田地,我要带着你们去均贫富,等贵贱,带着你们打土豪分田地!
跟着我喊!
均贫富,等贵贱,打土豪,分田地!”
杨都督抽风一样挥舞拳头吼叫着。
他面前的乌合之众们茫然地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鬼?
均贫富?
你家产不是传说都上千万两吗?
等贵贱?
难道你不是正一品吗?你以为换个马甲我就不认识了?
还有打土豪,分田地,话说你家良田百万亩吧?不过这的确让人心痒痒,话说这些乌合之众说白就是这一带的逃户,苏松常一带逃户同样严重,而这一带逃户无非就是躲到太湖和南部山区,然后逐渐变成水匪和土匪,他们为求生没什么不做的。但说到底还是土地兼并的结果,甚至包括大量还是逃亡的农奴,这一带最严重的反抗很多就是奴变,也不一定就是奴仆,其实主要还是农奴,而打土豪分田地,这六个字算是说到他们心里了。
“怎么不跟着念?”
杨信眼睛一瞪喝道。
那些人面面相觑……
“打土豪,分田地!”
其中一个终于忍耐不住,高举起手臂吼道。
“打土豪,分田地!”
“打土豪,分田地!”
……
然后无数亢奋的吼声响起。
“走,先去抄了横林郑家!”
杨都督,不对,应该是太华山的杨元首振臂一呼。
然后他昂然地走向横林,后面那些乌合之众们立刻亢奋地跟随,这时候他们的热情已经被调动起来,说到底这真是他们最渴望的,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迅速伴着震天吼声汇聚,然后那个首领模样的凑到杨信身旁。
“杨,元首,您是不是把衣服换了。”
他小心翼翼地说道。
“啊,差点忘了。”
杨元首很随意地说道。
说话间他把蟒袍脱下来,腰牌摘下来,然后连同尚方宝剑一起捆成了一个大包自己背着。
“元首,您到底想干啥?”
那个人再次犹犹豫豫地问道。
他真被搞懵了。
“不要多问,想以后过得像个人,甚至做官,那就跟着我,我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总之跟着我,我会给你们一个好前程,但你们必须听话,我知道你们都跟那些士绅有勾搭,但从现在起,如果谁敢不听我的,那想来你们也清楚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杨信说道。
“小的明白,小的这命以后就是都,元首的。
不瞒元首,小的原本是苏州顾家的逃奴,没地方求活才进太湖,也没做多少坏事。
就是打鱼过日子。
偶尔抢个过往的商船,也算是有点名气,之后就和这些岸上士绅搭上,给他们做些他们不方便做的。
这次是宜兴吴家找的,他们和武进吴家是一家子,武进吴家公子被抓,吴家被封门,宜兴吴家想救他们,正好赶上了地震,就造谣说元首惹怒上天,再与武进其他几家合伙,煽动百姓打开吴家,说是救吴家的人,但实际上是把吴家的金银和地契借据全都抢出来送到宜兴。
吴亮又不傻,他出来后紧接着就自缚去了县衙,他不会给您借口的。
但这样武进吴家就算抄家,这些东西也到不了您手中。
至于横林是因为士绅对这里积怨已久,他们这几年就对这里和那些民兵恨得咬牙切齿,只不过找不到机会不敢下手,这次正好搞出了民变来,就让小的们假扮灾民来围攻。
真正灾民没这胆子。
他们就是被地震吓得,要不还都盼着能和那些民兵一样。
说白了就是被地震吓的,一下子吓懵了,那些士绅再找些神棍一胡扯,那些老百姓懂什么,他们说是您抓了吴家搞得天怒人怨,上天以地震警告,救出吴家就不会再地震了,那老百姓也就信了,可这时候一开始的恐慌劲头过了,早就已经不受他们哄了。”
那人说道。
“这样啊,那就更得打土豪,分田地了。”
杨信说道。
和他猜的差不多。
吴家本身是宜兴人,从吴柔思的曾祖吴性开始发迹,五个儿子分居宜兴和武进两地,到目前为止吴柔思是第四代,他爹吴亮,叔叔吴元都是进士,但吴家目前地位最高的是另一房,吴亮的堂弟,国子监祭酒吴宗达,原本历史上崇祯年间温体仁的副手。但他这一房是不在吴柔思案牵连范围,牵连只限于吴柔思的亲叔伯,吴元受牵连,吴宗达和吴亮是堂兄弟,他不受牵连,这样他就很容易利用自己的权势,鼓动士绅把吴亮家的家产转到他家。
真要是吴亮被抄家,那几十上百万家产也不至于落到皇帝手中。
无论给谁他们都能接受,就是不能便宜了皇帝,当然,也不能便宜了杨信。
“算计的很好啊!”
杨都督感慨着。
“打土豪,分田地!”
他抽风一样吼叫着。
然后他周围一片同样的吼声。
紧接着附近一些老百姓被驱赶出来,或者也可以说半推半就,总之很快融入了这个队伍,也开始被这种热情感染,像其他人一样亢奋的高喊着。
后面横林堡的李忠二人傻眼了。
他和许安面面相觑……
“玛的,喝酒去!”
李忠紧接着做出了决定。
都督行事向来深不可测,既然这样以他们的头脑,也就没必要费心思,都督这么做肯定有都督的理由,还是安安稳稳继续喝酒,而许安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两人立刻下城墙喝酒去了。而远处杨元首的大军,正在裹挟着越来越多的良民,汇聚成席卷向前的洪流,很快淹没了横林这座运河小镇……
第四零九章 打土豪分田地啦
横林。
“杨信,你这个妖魔,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郑之父郑振先嚎叫着。
紧接着他被几个义军士兵拖着走向后面的高台,而在他身后是郑家的其他几个男丁……
“他为什么要说我是杨信呢?我明明是叫杨丰,为什么所有人都管我叫杨信呢?难道我长的就那么像那个杨信?这简直太莫名其妙了,赶紧去给我找个木头牌子,然后刷上白漆再写上黑字,做的大一点,就像官老爷出行的牌子一样,安排一个兄弟专门给我举着。”
杨信说道。
“那牌子是写什么?”
一个爪牙小心翼翼地问。
“蠢货,当然写我是杨丰了!”
杨信说道。
好吧,此地无银三百两到如此丧心病狂也算得上独一份了。
那爪牙赶紧去安排。
而就在此时郑家的其他家人也哭哭啼啼跟出。
在他们后面则是那些欢乐的本地贫民,其实主要还是郑家的佃户和农奴,他们则抬着一个个大箱子,直接在大街上倒出一箱箱的地契,卖身契和借据,就那么堆在大街上。一个估计是农奴的,从里面迅速翻出自己的卖身契,发疯一样欢呼吼叫着,甚至冲到郑的弟弟面前,拿那张卖身契抽着他的脸。
“咱们都是人,你们凭什么把我们当奴才!”
他骂道。
说话间一脚踹在后者身上。
紧接着他欢呼着冲向旁边已经点燃了的火堆,从上面引燃卖身契,在那里看着燃烧的卖身契狂笑着,笑完了又跪在地上哭。
而越来越多的贫民冲进那一堆东西里面,寻找着属于自己家的,虽然他们绝大多数并不识字,不过这个问题很好解决,还有识字的在里面,这一带识字率很高,那些识字的一边找自己家的,一边不断回答那些拿着各种卖身契借据的。
他们完全陷入了狂欢。
“老天爷,你睁开眼吧!”
一个老乡贤仰天悲号。
紧接着一个找到自己卖身契的农奴抬脚踹在他身上……
“老天爷不睁眼,哪还有杨元首这样的救星?”
那农奴说道。
杨都督满意地点了点头。
而越来越多的地契,卖身契和高利贷借据,被那些狂欢的贫民投入了火堆,在火焰上升腾起的灰烬,代表着这片土地的洗牌。
“这是怎么回事?”
杨都督看着里面一个扛着小美人出来的喝道。
那人茫然地看着他。
“把她放下,我们是义师,我们不是那些烧杀抢掠的强盗,敢强抢民女的一律处死,念你之前不知,这次饶了你,赶紧把这位姑娘放下。你们要记住,我们是打土豪分田地,我们是要均贫富,等贵贱,但我们不是土匪流寇。从现在起,再有抢掠妇女者格杀勿论,所有缴获的粮食和布匹都必须归公,然后再均分。”
杨信说道。
当然,他没说金银怎么办。
他又不是带着这些人真正玩什么根据地,实际上他就是报复,报复常州士绅,另外分常州这一带农田,然后在这一带民兵化。
这里是大明最主要粮仓之一,大明年赋税苏州第一,松江第二,西安第三,济南第四,常州第五。
当然,苏州是遥遥领先。
实际上苏州是唯一过百万的,而且是过两百万,但苏州府和松江府是纺织业极度发达,所以农户通常都是自己纺纱,然后出售换银子交税,而常州府却是以产粮为主。尤其是号称十万八千芙蓉圩的原芙蓉湖围垦区数十万亩,全都是最顶级水田,随随便便亩产三四石谷,一点不比杨信在天津的水田差。
但这些良田与朝廷无缘。
因为朝廷的民田税收低到可以用可怜来形容。
平均五升到两斗。
就是在苏松常这一带。
扣除那些极少数的特例,绝大多数农田税收标准就是五升到两斗,相对于亩产三四石谷,这个税率只有百分之一到五而已,哪怕三石谷的最普遍产量,这个税率也低的可怜。
但农民并不会因为这个低到可怜的税率而过上好日子。
因为地租高的惊人。
八斗起步,两三石不稀罕。
整个这块蛋糕里面,朝廷得到的少的可怜,至少对天启来说,他每亩就得五升到两斗,加上丁银这里高点,一户人家摊到亩上,也就是一斗,实际上这些富裕地区丁银在三钱。剩下还有徭役折银,这个最终差不多也是在三钱,摊到每亩还是一斗,最终天启就得到顶了天四斗半。
实际上得不到,因为隐田免税田实在太多了。
而士绅得最少也得一石半,然后剩下……
剩下也不是农民的。
因为还有官员收火耗,收各种与天启无关的捐,一个县官上任,每年各种名目繁多的捐。
他捞完还有吏。
吏捞完轮到奸商们上场。
最后这一批批上场,把这块蛋糕分完才是农民的,但这块蛋糕里面天启得到的,绝对不是多的,甚至他还没有贪官得到的多,所以还得玩没有中间商赚差价,把那个分最大一块蛋糕的干掉。
但天启不能这么干。
他还得当皇帝,实际上杨信也不能这么干,杨都督是皇帝的大臣又不是造反的。
那就让杨丰来干。
反正最后得到好处的是天启。
所以杨信不担心天启,他就是公然玩这种侮辱对手智商的方式,他这是报复,这是常州士绅自找的,然后他在这里胡搞,搞完了最大的蛋糕给天启。
天启早就被之前无锡民兵给他的收入惊喜到了,虽然大明并不是没有皇庄,相反还有的是,但事实上同样也是一笔糊涂账,早就已经被上上下下玩坏了。实际上杨信这套同样会被玩坏,但问题是在没玩坏前,这样的改革真令天启收入暴涨,去年无锡民兵区给他交的租粮,接近过去整个无锡县的田赋。
别说天启了,就是九千岁都被吓了一跳。
总共一万多户民兵。
平均每户交了八石谷,一万多户加起来交了超过十万石,而过去整个无锡县,交的也不到二十万石。
他俩早就想扩大民兵区了,无论地方官员士绅,如何用各种方式诅咒抨击这个他们所谓的毒瘤,那每年交的粮食是实实在在的,一个这样民兵区交了十几万石,有这样十几块,京城一年漕粮出来了。
但天启和九千岁也知道,这种方式太刺激,甚至可以说丧心病狂,完全是自绝于人民,所以不能随随便便就搞,至少也得有充足理由,这些年他俩为什么坚决支持杨信?除了抄家的银子外,很重要的就是民兵区,就连辽东那几块改造后的土地上,也都已经让他们看到了类似的情况,至少那些军户已经可以自给自足了。而军户自给自足,也就等于辽东的粮食对外依赖减少,同样也让辽东粮价稳定回落,这种改革的好处如此明显,只要不是别有用心的都能清楚看见。
但天启和九千岁不敢,他们连让杨信整顿卫所都不敢。
凤阳的情况他们也看到了。
可整顿卫所就得面对卫所体系的既得利益者们疯狂反对,就像在全国大举民兵化,会引起士绅集团疯狂反对甚至造反一样。
所以只能一点点抄家。
他们倒是对这种方式很满意。
但杨信却对抄家的效率已经非常不满了。
这太慢了。
而他日暮途远啊!
还有三年了。
三年后西北的大旱就真正开始了。
甚至明年江南就会迎来持续的洪涝,实际上就是科学上所称的特长梅雨期,梅雨季节早到晚出,年降雨量超出正常情况,说白了就是气候剧变的前奏。这些年江南早就开始,年年都是大雪,太湖封冻,长江岸边出现薄冰,淮河更是冻到可以走过,最远广州都经常下大雪。
这种情况下杨信干脆来狠的。
杨信抄家太慢,那就让杨丰出来打土豪分田地,反正这场毁三观的戏只要演足,天启那边肯定会开开心心收这份大礼。
睁眼说瞎话怎么了?
杨信杨丰傻傻分不清楚怎么了?
明摆着此地无银三百两怎么了?
总之这里没有杨信,这里只有太华山下来的剧盗杨丰,这些统统都是杨丰干的,与杨信没有关系,至于杨丰长得像杨信……
谣言。
绝对的谣言。
都是那些仇视杨都督的常州士绅胡编乱造陷害杨都督的。
“兄弟们,把这东西一人一个,然后系在脖子上,以后咱们就是红巾军了,咱们是为穷苦乡亲争取好日子的义师,咱们是穷苦乡亲们的军队,咱们是打土豪分田地的红巾军!”
杨信拿着一个红巾,高举在手中喊道。
对面一片欢呼声。
然后那些刚刚烧完卖身契的农奴们纷纷拿过属于他们的红巾,兴奋地系在脖子上,原本还算得上乌合之众的他们,脖子上一片红色后,立刻就有了真正军队的样子。而此刻郑振先等人也一个个被按倒,然后戴上某种夸张的装饰,胸前挂上一个个木头牌子……
“现在,对这些土豪劣绅的检举开始,谁知道他们罪行的,都上台对着乡亲们说出!”
杨信喊道。
紧接着他在面前桌子上摆出笔墨纸砚开始记录……
第四一零章 割肉放血
常州府衙。
“杨丰?”
常州知府曾樱茫然地说道。
“府君,求使君快发兵吧,乱党已经攻陷横林,将郑太初公等耆老乡贤都抓到台上羞辱毒打,还把各家的地契身契借据统统当街焚烧,金银财物尽行抢掠一空,四乡乱民恶奴状若癫狂,好端端的清平世界恍如鬼蜮。
还喊什么均贫富等贵贱。
什么打土豪分田地。
无知愚民尽为其惑,整个横林俨然群魔乱舞!”
一个公子哥号哭着。
他后面一群跟着来的武进士绅瞬间一片暴怒的咒骂。
“简,简直疯了!”
曾知府嘴唇哆嗦着说道。
看起来他也被气坏了,作为一个还算有些头脑的地方官,他很清楚这些口号喊出来是多么可怕,尤其是这时候刚刚经历地震,实际上余震仍旧偶尔发生,本来民间就一片恐慌,再出现这样的口号煽动,若不能以雷霆手段扑灭,弄不好会酿成一场大乱。更何况刚刚这边已经搞过一次民变,虽然他对这场民变是怎么回事心知肚明,但周围这些老百姓不可能明白,他们本来就已经被武进城内的民变搞得蠢蠢欲动。
不得不说吴家这是一招臭棋……
光想着弄出吴亮家的财产,却忘了这种事情很容易引发连锁反应。
这种事情开始容易,但结束就难了,那些老百姓是什么情况?就算不煽动都时常处于爆发边缘,更何况还自己点火,这完全就是作死。在曾知府看来这件事说白了就是武进这些士绅之前玩民变的后果,他们这边玩假的民变,但外面那些饥寒交迫的老百姓可不管,人家一听这边民变,肯定不管别的先跟着学再说,最终假民变成了真民变。
这纯属咎由自取。
可现在得他这个地方官给擦屁股啊。
“对了,横林的荡寇军呢?”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府君,之前是横林堡遭围攻,咱们没救他们,他们又岂会救咱们?更何况传闻那杨丰实际上就是杨信。”
一个老乡贤不无忧伤地说道。
杨信席卷横林的速度太快,当地士绅没有逃出来的,毕竟横林距离横林堡也就不到十里路,那些士绅知道消息时候恐怕人家就到了,至于这些家伙都是横林周围的。他们在得到消息后自然不可能留在外面,这种情况根本就没有抵抗的能力,跑进武进城躲着是唯一明智选择,但横林具体什么情况,他们也是通过传闻得到的。
实际上外面已经彻底乱了。
不仅仅是横林,常州东边这些乡村全都乱了。
所有士绅都在带着家财逃跑,还有跑到江阴的,他们都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个就不要乱说了,我知道你们都恨他,但也不能随便给他编排,这种话说出去谁会信?他均贫富?家产最少五百万的均贫富?还分田地?他杨家不说良田百万亩,但五十万亩总是有的,这样的人分田地?你们恨他,盼着他早一天被明正典刑的心情,曾某可以理解,但总归还是要讲些道理的,咱们终究不是他那样目无法纪的。”
曾知府说道
可怜他到现在还为杨信说话啊。
不过那些士绅也不信是杨丰就是杨信,毕竟这太匪夷所思,一个据说家产最少五百万两,良田超过五十万亩的人,带着穷鬼玩均贫富分田地,这种话说出去真没人信啊!
至于这个谣言……
肯定就像曾知府说的,就是哪个对杨都督恨之入骨的士绅,借着匪首与杨都督都姓杨,而且也是单字名,故意编造出来这个谣言,然后在民间以讹传讹就迅速泛滥开。这种事情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杨都督不可能是杨丰,这些士绅还是能确定这一点的,他们对曾樱也就是随口一提而已。
“此事我会立刻禀报顾巡抚和陈尚书,但此刻南京也没什么兵马,顾巡抚那里调动兵马也得些时日,但横林近在咫尺,恐怕咱们是等不了,诸位当此危难之时只能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十万八万对诸位也不算太多,却足够招募青壮登城防守。
另外诸位还得凑些银子,周围这些卫所的兵马是什么样子,想来诸位也都清楚的很,也就是苏松总兵那里还有些能打的,但绝大多数也都调往朝鲜,真要是镇压乱民,还得找杨都督和他那些蛮兵。
诸位也只能捐弃前嫌了。
毕竟这救命最后还得靠他啊!”
曾知府语重心长的说道。
这时候江南几乎就是不设防的,虽然理论上苏松常一带也有大量卫所,苏州卫,太仓卫,镇海卫都在这一带,但卫所这时候不提也罢,另外松江那边还有一个备倭副总兵,也就是当年戚金的差事。
但现在实际上全调到了朝鲜。
戚金在朝鲜依然控制全罗,李珲目前已经无力继续进攻,不过明军和李也没有能力反攻汉城,去年孙传庭到辽东后,野猪皮无力攻破他的封堵,这样朝鲜的重要性大增,所以他给李珲提供了更多支援。单纯戚金这支偏师能做的只是帮李控制全罗,但他的军队几乎全都是从江浙调去,虽然数量不多,但也抽空了江浙所有能打仗的。
目前这里就是那些卫所兵,指望这些人是很难保证镇压乱民。
但南京也有能打的,就是杨都督和他的那些土兵,另外实际上只要杨信下令隔壁无锡的民兵就能征召参战。
那些民兵也很能打。
这几年他们和地方士绅摩擦不断,经常会有士绅组织家奴,打着争夺水源之类旗号与他们械斗,甚至还有过千人级别的,但械斗结果从来都是民兵获胜,要不是地方官都拉偏架,估计无锡士绅早就被这些民兵打成鹌鹑了,即便这样那里也依然正在逐渐被民兵控制。
但这个同样得杨信下令。
没有杨信的命令,无论横林的荡寇军还是无锡的民兵,都只会看着周围这些士绅倒霉,双方这几年势如水火,甚至士绅都禁止自己家佃户女儿嫁给民兵,同样他们控制的商业体系也拒绝民兵,更别提刚刚还指使土匪进攻横林。这些人不可能主动救士绅,只能是杨信下命令,所以这种时候无论常州士绅多么恨他,都必须得掏银子哄着他,这一带也只有杨信能救他们。
“那得多少银子啊?”
一个老乡贤愕然说道。
其他那些同样纠结地互相看着。
“多少银子你们也得出,这江南目前除了他那里,其他根本没有可战之兵,杨信不救咱们没人能救,我倒是不在乎一死殉国,左右出了这种事情,曾某也难辞其咎,可诸位愿意与我一同殉国否?不只是银子,还有吴家的事情,你们也得给他个交待,杨信可是睚眦必报,你们不给他一个满意结果,别指望他会在武进被攻破前赶来。”
曾樱说道。
他现在对这些家伙也很鄙视。
“这叫什么事啊!”
一个老乡贤悲愤地说道。
其他士绅忧伤地面面相觑,话说这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要不是他们玩假民变说不定还不会导致真民变,原本处心积虑就是对付杨信,现在却不得不掏银子求着他救命,早知道会这样,那何必要搞出那么多?
曾樱默然地看着他们。
这事真不好办啊,这些家伙刚刚打了杨都督的脸,而且把杨都督志在必得的吴家家产全转移了,吴家多了不敢说,五十万家产总是有的,原本已经被杨信视为囊中物了,结果被这些家伙给搅合了,而且还收买土匪围攻他的手下,这种时候再想请杨都督救他们,那得准备好被人家拿刀割肉了。
二三十万恐怕是打发不下来的。
说不定杨信还故意看着这里被乱民攻破,然后对这些士绅进行清洗,清洗完了杨信再来接收一片民兵区。
这个家伙的真正目的根本不是银子,他拿吴家开刀真正是为了抄没吴家的良田,然后像在无锡一样,再造一片民兵区。但现在吴家的地契被转移了,杨信得找个替吴家死的,那么武进这些士绅无疑就是最好的选择了,那些乱民给他把士绅杀光才是对他最有利的。
这些士绅想哄他开心?
那真得割肉放血,甚至还得割很多肉放很多血。
除非武进这些士绅能自己守住城,但这同样也得割肉放血,毕竟那些青壮人家也不会给他们白干的。
说不定人家更喜欢武进城破。
此刻曾府君真得很忧伤,因为他几乎已经看到了一根上吊绳在等着自己,不过他还是一个负责任的官员,至今还没想着逃跑。
“府君,大事不好了,贼军攻陷戚墅堰了!”
一个文官惊恐地尖叫着跑了进来。
所有士绅全傻眼了。
“快,还等什么,赶紧都回去取银子,十两银子一个,让那些青壮登城!”
曾樱焦急地喊道。
然后他这话刚说完,外面又一个官员跑进来……
“府君,贼兵到城外了!”
他哭嚎着。
第四一一章 杨信,你这个反贼!
曾知府还是有些太天真了。
都这时候了,那些士绅哪还有心情守城,再说城里的百姓同样也没心情保卫这些老爷们,他跑出府衙时候那些士绅就一哄而散,各自回家带着老婆孩子逃命去了,而城内贫民则狂欢一样打开城门……
曾知府还能怎样?
都这样了他也很无奈啊!
总之曾知府同样回去换了身衣服,加入了逃跑的队伍,而在他们后面那些贫民打开了城门,打着两面我不是杨信牌子的杨信,恍如李自成进北京的那幅画一样骑着马进了武进城。剩下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这座城市的百姓完全陷入了一场狂欢,他们涌进一座座士绅的奢华园林,把这些世世代代压榨他们的家伙拖出来。
然后戴上那种装饰品。
胸前挂上牌子。
架到高台上控诉他们的罪行。
同时把他们家中的地契卖身契高利贷借据,统统搜出来当街焚烧,不但是他们家中的,就连衙门的契尾之类同样搜出来……
“烧了,统统都烧了!”
杨都督高喊着。
“烧掉旧时代,烧出一个新时代!
熊熊烈火,烧掉世世代代禁锢你们的枷锁,奴隶们,起来,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这世界的主人,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我们的美好生活,全靠我们自己。”
他恍如什么东西附体般吼叫着。
“打土豪,分田地!”
“打土豪,分田地!”
……
下面的贫民们给他简化成六个字。
接下来这样的吼声恍如瘟疫般以武进城为中心向外蔓延,当仓皇逃亡的曾知府跑到丹阳时候,连江阴一带也紧接着沦陷了,传说中妖魔降世的杨丰,带着他的所谓红巾军,这这片标准的江南水乡迅速扩大着他荼毒的面积。
好在这时候那些士绅也终于反应过来。
尤其是无锡的士绅,他们用一口人五两银子的高价,换取了无锡民兵在没有得到命令的情况下集结。
但不是收复武进。
无锡士绅也没兴趣收复武进。
但这些民兵武装起来后,以锡澄运河和惠山为界,建立起一道防线,阻挡西边的混乱向东蔓延。
这样就保住了无锡。
同样宜兴士绅也迅速组织起以卢象升的三个叔叔为首的团练军,前出到漕桥并传说击败小股红巾军,但紧接着因为宜兴也出现少量响应红巾军的,不得不在固守和桥的同时回头清剿。
总之他们还是守住了和桥,确保了宜兴的安全,至于吴家在所有士绅的一致痛斥下,不得不拿出了十万两,以此作为卢家这支团练的军费,毕竟在这些士绅们看来,就是他们吴家脑残惹出来的,吴家不掏银子谁掏银子?
而镇江士绅则以重金请来正好在他们那里帮助救灾的三千土兵。
后者在孟渎同样建立起稳固的防线,只不过同样拒绝进攻,因为他们只听杨都督的命令,他们又不是朝廷军队,他们是杨家的雇工,他们没有为朝廷打仗的义务,最多就是帮镇江士绅阻挡红巾军进入镇江,
当然,主要是红巾军并没有向外进攻。
事实上红巾军也没拿下江阴,他们只是进至锡澄运河……
杨都督又不是真造反,他只是为了这片民兵区,而这个范围就可以,东起锡澄运河南到太湖,西到孟渎北到长江,这个以武进为核心,面积差不多一万平方公里全是最好的水田,几乎囊括整个芙蓉圩围垦区,接下来需要的只是如何合理合法的吞下而已。
但这个就需要好好操作一下了。
首先。
要把这片土地打造成铜墙铁壁。
简单的说就是分地。
男丁五亩,女人三亩,小孩两亩,一个三口之家十亩地。
所有人都可以分,这时候正好冬天,距离开春还有几个月,足够完成分地的工作了,至于地够不够分……
这种小问题暂时根本不考虑。
第二要建立起基层政权。
就和无锡的民兵一样,一个庄子就是一个营,所有男丁凑在一起推选庄头及营长,平日带着大家修渠道修路,战时带着男丁拿起武器保卫胜利果实,然后十个营组成一个旅,实际上相当于乡,这个旅长兼乡长就是杨元首任命了,反正就那么大点地方也没多少乡。
第三红巾军扩充为常备军,也就是那些暂时没有土地的,他们编成红巾军训练打仗,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反正抄了那么多士绅,后者的粮食都在杨信的控制下,至少吃一年毫无压力。而且全都按照募兵开饷,没有任何克扣,虽然金银之类很多被混乱中抢了,但杨信仍然利用他的亲信控制了上百万两……
后者其实就是无锡民兵。
他们原本就有不少庄子在这边,一看领头的是谁自然顺理成章找到组织。
杨信手下目前一共近两千民兵,包括无锡民兵守卫无锡也是他的命令,所以他同样可以用这种方式迅速招募一支军队。
有顿顿干饭吃。
有高额的军饷。
有分田地的梦想支撑,诉苦大会一开,一支军队的战斗力也就有了。
接下来的整整十天时间里,红巾军就这样在武进算是破茧重生,整整三万大军和十万民兵的军事体系,把这片仅有一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地,打造成了坚不可摧的堡垒。而这时候应天巡抚顾起元,也终于拼凑起一支两万卫所军户组成的平乱军,连同宜兴团练,应天等地卫所兵,甚至江北的部分漕运兵,气势汹汹发起了第一次大规模围剿。
然后……
“杨信,你这个反贼!”
惠山脚下,顾起元看着前方崩溃的官军发出悲愤的咆哮。
在官军后面是一个拎着两个大棒的家伙,这个人势如破竹般砸翻数量不多的骑兵,而他身后无数系着红巾的士兵,举着一根根长矛吼叫着,恍如一群猛虎般汹涌向前。顾巡抚的第一次围剿就这样惨败,那些已经沦为农奴的卫所军户们在刚刚获得了解放的农奴面前一触即溃,顾巡抚唯一的收获,就是他终于确认了杨丰就是杨信的谣言。
原本他也不信的。
这完全就是匪夷所思,纯粹那些士绅为了陷害杨信无所不用其极,话说编故事至少编的真实一点。
杨丰就是杨信?
鬼才信呢!
但这一刻他只想抽自己一耳光,说一句……
“我真傻,真的。”
顾巡抚说道。
“顾巡抚,您又在说笑了,这哪是杨都督,这哪里像杨都督?咱家又不是没见过杨都督,您要是也跟那些恶意中伤杨都督的卑鄙小人一样,那咱家可真不答应,小的们,你们说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杨都督?”
他身旁监军的织造太监李实说道。
他是九千岁的人。
甚至杨信此前已经暗中找过他了,而且整个计划的目的,也通过他以加急的奏折方式送往京城,不出意外这时候天启和九千岁都看过了,而李实同样很清楚他们两人会做何种选择,本来就挖空心思想着增加民兵区的他们,当然非常乐意收这份大礼。至于常州的那些士绅,那个关天启和九千岁屁事,他们全死光了他俩也不会在意,整个武进几百万亩良田到手,那才是真正实实在在的,这些良田到手,天启每年至少可以得到上百万石地租。
而在士绅手中,整个常州府加起来他一年才得到七十多万石。
所以,这绝对不能是杨信。
这只能是杨丰。
“不是,杨都督比这个人英俊多了,杨都督气宇轩昂,哪是这样跟个野人似的能比。”
“对,这根本不是杨都督。”
……
他手下的几个小太监纷纷附和。
顾起元深深地看着他们。
顾巡抚也觉出不对,事实上他从认出杨信,就已经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现在只不过是眼前迷雾逐渐散开而已。
“顾巡抚,咱家再警告你,你再诬陷杨都督,可别怪咱家上奏告你,你们也都说说,这到底是不是杨都督,想好了再说,饭吃错了最多生病,话要说错可就容易掉脑袋了。”
李实又阴森森地对着那些将领说道。
“不是,绝对不是,末将见过杨都督的,这根本不是杨都督。”
一个将领义正言辞地说道。
顾起元又没尚方宝剑,这个巡抚不是战区指挥,最多也就是能让他们丢官而已,但得罪杨都督是真要冒生命危险的,至于眼前是不是杨都督,李实都说不是了难道他们还说是,难道他们还能比李实更熟悉杨都督?眼前这是杨丰,这不是杨信,是不是的就这样了,说不是最多丢官,说是那可是要掉脑袋,这个原则一定要分清。
其他几个将领纷纷附和。
顾起元茫然地环顾这些睁着眼说瞎话的家伙,此刻他感觉自己脚下的地面仿佛变成了一个泥潭,他正在不由自主地陷进去,而且越陷越深,越陷越深,终于他忍不住一阵天旋地转,在这些家伙那越来越扭曲的声音中,他突然间喷出了一口鲜血……
第四一二章 桀纣之君
可怜的顾巡抚,就这样被这帮家伙的不要脸气吐血了。
但吐血也没用。
他的围剿还是以惨败告终,无论哪个方向都是惨败,哪怕没有杨信出现也一样,无论哪个方向,官军无非都是拼凑的卫所军,士绅的团练,他们在红巾军面前不堪一击……
后者的确没什么训练。
可拿长矛冲锋需要什么训练?有不怕死的勇气就行了。
官军无非就是些三眼铳,神枪鸟铳和弗朗机,这些东西射程有限装填费时,临阵哪怕步兵迎面冲也根本打不了几下,而那些被分田地搞得浑身热血沸腾的红巾军,根本就是死战不退,管你什么火器,这边就是密密麻麻的长矛怼过去。鸟铳那几十米的瞄准射程,基本上打一枪拉倒,就算会轮射也没用,打死一百个红巾军对面还有一千个在潮水般涌来,一片长矛的锋刃直接怼。
当然,这都是理想状态。
实际上官军的标准战术是稀里糊涂向对面打一枪,然后在红巾军的呐喊声中掉头就跑。
甚至还有投降的。
更夸张还有直接战场倒戈的。
唯一真正进行战斗的,也就是卢象升三个叔叔率领的宜兴团练,他这三个原本历史上战死沙场的叔叔雇佣的不是农民,而是从牛头山的煤窑里雇了一堆矿工。
卢家是张渚的。
就是杨丰来自的太华山下。
翻过几座山头就是牛头山煤矿这个浙江主要煤矿。
这时候已经一堆小煤窑。
然后卢家很清楚宜兴的佃户们肯定会战场倒戈,所以干脆雇矿工,最终这些矿工真正战斗了一下,但也仅仅是一下而已,面对仿佛淹没美军的志愿军一样的红巾军,矿工能做的也是逃跑。实际上别说他们,这时候就是杨信的荡寇军上,也未必能顶得住这些狂化般的农民,荡寇军也没有后者的气势,毕竟荡寇军要交租,而杨信承诺的是直接分地。
虽然他就是一说而已。
最终顾起元的五路围剿惨败,而且还被红巾军趁机杀过锡澄运河夺取江阴。
准确说是被迎进去的。
杨信没准备攻占江阴,但问题是江阴百姓等不及了,就在登陆江阴的漕运军溃败后,江阴百姓毫不犹豫地打开城门,然后竖起红巾军的红色三角旗。
既然这样杨信也就只好无可奈何地接受了。
实际上不只是江阴。
就连宜兴都差一点拿下,要不是卢家兄弟还算能打,宜兴那边起兵响应的老百姓都就打开县城了,即便这样卢家兄弟也被打得退回县城龟缩防御,不过算起来他们也算是这场大战中官军方面难得的亮点。
而就在顾起远惨败的第二天,天启的圣旨送到南京。
“这让我如何是好!”
刚刚视察灾区回来的杨都督,看着手中圣旨颇为无奈地说。
他其实经常回来。
武进距离南京无非一百公里,以他的能力,基本上两个时辰就能从那里跑到这里,无非就是先骑着马狂奔到马精疲力尽,然后再换成他自己接着跑。这也是外界对他是杨丰说法充满怀疑的原因,因为他经常在南京短暂露面,他对外的说法就是在各地微服私访,调查受灾情况。
“呃,诸位不想说什么吗?”
他紧接着说道。
他面前坐着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陈道亨,南京守备常胤绪,镇守太监李明道,凤阳总督兼漕运总督吕兆熊。
后者是邢台人。
红巾军占领武进等于卡断漕运。
因为无论运河还是直接出海的锡澄运河如今都被红巾军控制。
但一帮大员们全闭嘴。
圣旨内容很简单,以杨信总督江南江北军务,全权处置常州之变,务必在开春前解决,绝对不能影响开春后的漕运,灾民为奸人所惑,想来也是饥寒所迫,若无大罪则尽量以招抚为主。且朝廷精锐尽在辽东,西南初定尚需驻军镇压,并无可用之兵救援江南,常州财赋重地,漕运枢纽,一旦兵连祸结则天下扰动,尽量能抚则抚。
总之就是权力交给杨信。
而且要杨信尽量以招降安抚为原则。
这下子全明白了。
皇帝也有份,就算皇帝之前没同谋,之后杨信也跟他商量好了,君臣俩再次唱双簧呢,这对昏君奸臣越来越不往好草赶了。
他们玩的很好啊!
杨信丧心病狂地打着我不是杨信的牌子,摇身一变成了杨丰,然后鼓动灾民造反清洗士绅,把士绅清洗干净了,皇帝再出面让他作为钦差大臣去招抚,这贼喊捉贼玩的真好。现在武进一带士绅全完了,逃出来的也丢失了所有地契卖身契借据,没逃出来的据说已经被迫害死,甚至连女眷都被分了。
杨信去招抚完了,那些原本的佃户农奴们肯定堂而皇之地变成民兵,然后他们得到了土地,对皇帝感激涕零死心塌地,皇帝由原本一亩地收一两斗的税,变成了收近一石的地租。
整个武进几百万亩良田,统统就这样到了皇帝手中。
他们是皆大欢喜了。
可武进那些士绅的冤魂死不瞑目啊!
这是什么皇帝?
桀纣之君。
这是什么大臣?
祸国殃民。
说什么?
没什么可说的!
“杨都督,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老夫官印在此,老夫羞于尔等同列!”
陈道亨从怀里掏出印盒,毫不客气地拍在杨信面前,说完起身昂然地离开了,他之所以过来,就是还抱着最后一丝幻想,如果天启的圣旨是调动大军严厉镇压,那么就是说皇帝并不知情,天启是清白的。但这道圣旨彻底浇灭了他的一切幻想,可怜他还想着皇帝不至于昏庸至此,现在一看完全无可救药,桀纣之君,只有桀纣之君才能干出这种事情。
与民争利?
这哪是与民争利这么简单,这完全就是土匪杀人越货啊。
弄死了无数家修桥补路的耆老乡贤,诗书传家的名门,然后将他们祖祖辈辈留下的土地收入囊中,这和土匪杀人越货有什么区别?一个皇帝做出这种事情,还有什么资格君临天下为万民之主?这不是偶尔抄家,这是毫无理由地掠夺,清洗。
丧心病狂啊!
自认为正人君子的陈道亨虽然无法改变什么,但不与这些混蛋同列还是能做到的。
“呃,陈公火气有些大啊!”
杨都督说道。
其他几个人继续以沉默应对。
他的原形早已经暴露,无论李实和那些将领如何不承认,他就是杨丰已经是事实。
“杨都督,均贫富,等贵贱,打土豪,分田地,大手笔啊,只是下官很好奇,都督就不怕别人效仿?这火烧起来想灭可不容易,您还是小心一些吧,杨都督似乎一样家大业大,您就不怕有朝一日引火烧身?”
吕兆熊似笑非笑地说道。
“吕公,你这话很莫名其妙啊,不就是几句口号嘛,喊喊而已,谁会把它当真?
至于常州那边,就冲着顾巡抚的围剿,你觉得朝廷得调动多少大军耗费多少钱粮,才能把那些红巾军清剿干净?
再说这事出有因,据我所知是武进士绅最先鼓动百姓围攻锦衣卫才引发民变,这才给那个杨丰以可趁之机,要说这罪责,倒是武进这些士绅咎由自取,若他们不先鼓动百姓围攻锦衣卫,又怎会引火烧身?话说吕公这个词倒是用的颇为形象,李公公,你说呢?”
杨信说道。
“对,对,都督说的都对!”
李明道赶紧表态。
杨信满意地点了点头。
“至于百姓,自然还是要安抚,这也是陛下仁慈,咱们做臣子的照着陛下的话做就行了。
杨某明日亲自去走一趟。
看看能不能晓谕那些乱民,让他们放下武器,话说如今已经快要出正月了,这开春漕运就开始了,这可是万万耽误不得,若是继续打下去,耽误了漕运,那京城可要饿肚子,九边将士可要饿肚子了。”
他紧接着说道。
吕兆熊冷笑一声,同样站起身拂袖而去。
事已至此还能怎样?
如果顾起元能夺回常州,自然可以无视圣旨,就直接对常州这些大逆不道乱民进行镇压,可问题是顾起元被人家打得惨败。虽然他们那边是因为杨信,但其他各路是实实在在被红巾军打败的,说到底还是得用实力来说话的,打不过人家什么都白搭。天启就是不调兵,杨信就是不出动,估计他们能放红巾军打进苏州,这种情况下只能牺牲武进士绅,再说他们已经完了。
没必要为一群死人做太多。
再说杨信已经表明态度,他就是要这一小块地方,他不准备向别的地方伸手,既然这样也就这样吧,说到底武进士绅也是咎由自取,你们惹谁不好非要惹这个恶贼,他是什么人你们心里没点数吗?
打他脸打得挺快活。
现在被他灭门也是咎由自取。
“这还是饱读圣贤书的,一点大局都不懂,还不如咱们这些粗人。”
杨都督鄙视地说。
他对面常胤绪尴尬地一笑。
第四一三章 要做曾剃头的男人
剩下的就很简单了,第二天杨都督甘冒生命危险,亲自前往武进,据说与匪首杨丰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谈……
反正后者同意招安了。
不过红巾军的原则也很明确,他们已经与地方士绅势如水火,而官员都是士绅一伙的,所以他们不愿意接受官员的管理,而是请求直接由皇帝陛下管理,他们对皇帝陛下是忠心的相信的。另外他们的控制区不接受除了荡寇军以外其他任何军队驻扎,其他任何军队试图进入目前他们控制的锡澄运河,太运河,孟渎,长江这个区域,他们都会视为进攻并且进行反击。
最终杨都督提出解决方案,就是红巾军的控制区维持现状。
改武进县为武进市,作为一个类似欧洲自由市的特殊行政区,但他们交出江阴,另外迁常州府治于无锡。
由皇帝任命中官为市长,后者任命官员,但乡村继续维持自己选。
武进市土地全部收为皇庄,土地上的百姓改为民兵,包括红巾军也同样改为民兵,按照之前他们自己定的标准重新分地,至于原本的各行工人商贩照旧。杨都督会在这一带搞一些工商业,这些人就算分不到土地,也一样可以过好日子,别的不说这个渔业,运输业就很值得发展,不过这税该交还是得交。
农民只需要交地租。
工商业者的税该交还是得交的。
原本这片土地上的士绅,可以拿着地契到应天去找杨都督置换,皇帝陛下会在四川给他们划出垦荒区垦荒的。
皇帝陛下不会白拿他们土地,不但可以置换垦荒地,而且可以置换双倍的垦荒地,当然,首先他们得拿出地契来,没有地契有衙门的契尾,或者有交租记录也行……
“简直丧心病狂!”
常熟钱府,逃到这里的武进士子吕宫怒发冲冠般吼叫着。
他们的肺都气炸了。
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天启和杨信这对昏君奸臣居然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
置换?
地契?
他们的地契都被烧了啊!
契尾?
武进县衙的契尾也烧了啊!
交纳田赋的记录?
他们谁交过?
功名免税,隐田,剩下也都飞洒给了佃户,再说他们的缴纳田赋记录同样被烧了,唯一能证明他们土地所有权的只有玄武湖的黄册,可玄武湖黄册武进的居然缺失,什么时候少的都不知道。
不过这也不算稀罕,玄武湖的黄册本来就有很多缺失。
总之他们的一切证据都没有。
再说就算有又能怎样?难道老老实实认命,跑去四川垦荒?
土地能给他们置换,他们的金银财宝,奴婢还有那些心血结晶的园林,这些是能给他们补上的吗?那个狗皇帝和杨信这个奸贼狼狈为奸,杀他们亲人,夺他们产业,现在还假惺惺装好人,这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可我们又能怎样?说到底刀在人家手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时不忍又能如何?
忍着吧!
终究咱们还有翻身的日子。”
同样逃出的士子蒋煜说道。
实际上武进还是有不少士绅逃过了这一劫,而且也不能说他们这些家族就毁了,毕竟他们在武进以外通常都还有大量产业,另外他们的功名也都在。像蒋煜这样一百多年的科举世家可以说家学渊博,想要做官并不是什么难事,就算中不了进士,一个举人也是稳了的,依靠着那些官场的姻亲故旧一样还是有官做。
再说他们不忍又能如何?
要是顾起元围剿成功,他们当然可以杀回去让那些泥腿子付出代价。
可顾起元惨败啊!
“指望皇帝是没用了,当今这位天子已经彻底无可救药,咱们得自己想办法了!”
钱谦益叹息道。
他之前因为主持浙江乡试出了些不大不小的事情,被阉党弹劾,正好九千岁顺手把他罢了官,这两年一直在家乡蛰伏。不过目前正在想办法走客氏的门路,在借助张嫣产子,成功分化了客氏和杨信后,东林群贤开始改变对客氏的策略,不但给她送礼,而且开始给她洗白。他们的目的就是鼓动客氏与杨信斗,说到底他们终究需要在宫里有支持的,张国纪虽然是他们一伙的,但皇宫里面终究还是客氏说了算。
张嫣也只能自保而已。
“牧斋公有何良策?”
吕宫问道。
“办团练!”
钱谦益说道。
“宜兴团练就很能打,卢家兄弟的确势单力孤改变不了什么,但要是咱们周围都有一支这样的团练呢?
杨信终究不可能真正下场,再说他也不可能一直留在南方,武进终究还是靠那些乱民自己守,只要咱们有能力攻破武进就行了。皇帝最后只能认输,他也不可能公然支持乱民,目前的问题是官军不能打,解决不了乱民,既然卢家兄弟已经证明团练可以,那咱们就都搞团练。
无非银子而已,咱们又不是真缺银子,周围这些府县士绅谁也不会置身事外,有他们支持,无非就是撒银子招募青壮,再配上新军那样的武装。
有这样的团练在手,那些乱民还能再像这次一样?”
钱谦益说道。
“但朝廷那边能同意?”
蒋煜说道。
“卢家兄弟已经办了团练,朝廷还褒奖呢,苏州也办了团练,据我所知镇江士绅也正在筹划办团练,有红巾军在一旁,士绅办团练自保是必须的,要不然谁敢保证红巾军不再作乱?这不是咱们要办团练,而是被红巾军逼着办团练,不办团练不行,而朝中诸公必然支持咱们,宫里再给奉圣夫人送些珠宝,咱们又有足够理由,皇帝也无话可说。
你们都有大量亲人遇害。
你们得报仇。
皇帝招安红巾军,但你们与红巾军依旧不共戴天,你们出头,我去联络常熟士绅出银子,咱们就按照募兵的价招募三千青壮,用不了半年一支不输新军的团练就成了。其他各地同样办起来,光这太湖周围办起来几万团练,哪天杨信离开了,咱们一鼓作气灭了这些乱民,到时候木已成舟他又能如何?
说到底咱们为何斗不过他?
不就是没有军队吗?
杨信真打不死?要是真打不死他何必天天穿重甲?说到底他还是怕死,还是挡不住火器,就算斑鸠铳打不动,那红夷大炮总该够了,别说红夷大炮,就连大弗朗机他都得躲着,咱们真要是手中有一支军队,以后他再撒野直接拿红夷大炮轰死。”
钱谦益说道。
吕宫二人立刻兴奋起来。
把杨信拿红夷大炮直接轰成渣渣啊!
这种场面想想就让人兴奋。
他们不知道此时已经有一支团练在进行抗争了。
雪堰。
“罢兵,罢你娘的兵!”
苏州团练都监金之俊一脸鄙夷地说道。
他是万历四十七年进士,原本在京城做主事,但因牵扯李三才案被罢官,实际上就是给李三才鸣不平得罪了九千岁和杨都督,这俩阉狗奸臣对那些给李三才鸣不平的官员打击报复,他倒霉被抓了典型以杀鸡儆猴。
当然,他不知道是他的名字太闪亮,杨都督要挑杀鸡儆猴的自然一眼就从候选名单里找到了他。
最终他被扔回来已经四年了。
这一次苏州士绅匆忙办团练,他虽然罢官但进士身份还在,而且他外祖父茅坤也算得上儒将,他表弟茅元仪更是如今名头最响的儒将,这样他就在士绅们推举中责无旁贷,以苏州团练都监身份,实际指挥这支匆忙招募的军队。而在他身后的湖面上,数百艘满载士兵的小船正如同一片阴云般,悄无声息地涌向夜晚月光下的雪堰,船上的苏州团练兵一个个手中紧握鸟铳,甚至一些船上还带着大弗朗机。
“都监,看样子贼人尚未察觉。”
旁边手下说道。
他们是来偷袭雪堰的。
尽管杨都督已经下令,在他上奏京城处置武进方案之后,所有各军留在原地等候圣旨,都不准轻举妄动。
但那些士绅可不想听他的。
他们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如果杨信的阴谋得逞,那不但这片土地上出现数万民兵可以随时对付他们,而且还会让其他各府州县的贫民心里长草,一旦再有类似民变,天启和杨信肯定还会用这种方式夺走他们一切。实际上这是必然,之前无锡民兵区已经搞得人心惶惶,所有佃户农奴全都蠢蠢欲动,更何况现在武进这边比民兵区更狠。
对于周围这些士绅来说这已经超出他们容忍的底线,这已经变成这天下是不是姓绅的原则性问题。
他们可以容忍杨信栽赃陷害,偶尔抄几个忠臣义士。
实际上也快忍无可忍。
之前苏州事件就代表着士绅的耐心到了极限。
而这是清洗,对一个地方士绅阶层的清洗,这是原则问题,没有任何退缩的可能。
必须以雷霆手段剿灭红巾军。
必须毁掉这个毒瘤。
“那就杀,传令下去,登岸之后鸡犬不留,杀光所有匪军匪民,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漏过一个,就是石头也要给我过三刀。”
金之俊拔刀吼道。
第四一四章 满门忠烈
苏州团练偷袭雪堰失败……
准确说是惨败。
金之俊高喊着石头也要过三刀的口号,带着三千团练登陆雪堰,对当地无辜百姓进行凶残屠杀,但遭到民兵的殊死抵抗,紧接着漕桥等地民兵就集结起来,迅速完成了对他们的包围。
最终金之俊死伤逾千,乘船仓皇逃到马迹山。
但他们在雪堰屠杀上千老弱妇孺,甚至连小孩都不放过,此举激怒了各地民兵然后包围马迹山,紧接着在士绅支持下扩充到五千人的宜兴团练以红巾军挑起战端为理由反攻和桥。暂时代替顾起元主持苏州军务的南京兵部左侍郎徐必达和应天巡按御史徐吉,在没有通知杨信的情况下,以红巾军挑起战端,下令无锡的苏松副总兵越过锡澄运河进攻。
漕运总督吕兆熊同样理由下令漕运兵反攻江阴,而且其中包括了靖江,泰兴等地的团练。
红巾军毫不畏惧地迎战。
所有刚刚得到了土地的民兵在妻儿父母鼓励下,拿起武器踏上保卫胜利果实的战场。
江南水乡的战火再次燃起。
南京。
“我说话不好使啊?”
杨都督愤怒地拍桌子。
“杨都督,这是红巾军先挑起的,这些刁民作乱有什么信誉可言,他们不过是哄着都督,换取喘息之机,再重新挑起战端而已,都督别被他们骗了。”
吕兆熊毫不在意地说道。
“就是,陛下的确下旨都督总督江南江北军务,可这如今红巾军先动手总不能让士卒们任其杀戮吧?都督身为统军主帅,自己被人骗了贻误战机,难道还不准将士们为国杀敌?下官说话直率了些,也是为了这江南安宁。”
熊明遇说道。
他的操江水师兵同样加入了战场。
“但据我所知是苏州团练先偷袭红巾军吧?”
杨信说道。
“杨都督,此时说这些有何用,如今各处战场都已经打起来了,难不成还再让将士们撤退?这些日子武进周围已经聚起五万大军,正好一鼓作气打进武进解决这些乱党,对这些狗东西招抚有何用,抚完了还不是再叛,统统都杀了才是正理,敢造反作乱就不能饶。”
兵部右侍郎徐养量说道。
一帮大员们深以为然地点头,剩下常胤绪和李明道继续当背景板。
很显然这些家伙被逼急了,这次刺激他们刺激的有点狠,他们已经不准备再退缩下去,直接挑明了要和他斗到底,实际上杨信也没想到,这些家伙反应如此激烈,在他之前预计中,如果仅仅是以武进这一小块地方,应该不至于让这些家伙和他撕破脸。毕竟那只是一个县而已,而且他师出有名,是武进士绅先对他的手下动手,他才对其采取报复措施,这件事就是他的报复而已,但很显然这些老家伙都很聪明,并没被他的这种小伎俩哄住。
人家不准备再退缩。
抄家他们可以忍,但玩这个他们就忍无可忍了。
这不行啊!
杨信的压力也不小。
他也有时间限制,就是不能耽误了漕运,不能耽误了今年的春播,接下来这一年还得面对江南的水灾。
无论农业生产还是漕运都不能受影响。
这已经眼看出正月了,实际上太湖已经解冻,最多还有两个月,北方航运就完全恢复,甚至还有一个月,北上的船队就可以启程,无论运河还是海运的船队都可以启程了。
实际上现在已经耽误了一些事。
比如他向台湾的移民,现在就已经耽误了,原本他计划中就是这段时间把那些移民送到台湾,紧接着所有运输船在各港装上南洋大米,直接北上驶往天津和盖州等港口,但现在这些土兵暂时不能动,他们和那些荡寇军是确保这场战争不会真正失控的最后保障。
他只有一个月。
一个月内他必须彻底解决这件事。
否则的话这次搞事情就有点得不偿失了,毕竟常州是重要粮仓,这里哪怕一季的农业生产耽误,对目前的大明都会造成严重影响。
想了想他直接把尚方宝剑拍在桌子上……
“诸位,我没兴趣跟你们扯淡,从现在开始,再有坏我事的,我就杀人。”
他很干脆地说道。
说完他直接拿起尚方宝剑离开。
后面一帮大员们面面相觑……
“怕什么,只要打开武进,他说什么都没用了,我就不信咱们五万大军还打不开一个小小的武进城!”
熊明遇说道。
然而。
他的五万大军已经败了。
和桥。
“你们这些废物,顶住,顶住,一个月三两银子啊!”
宜兴团练都监卢国云悲愤地吼叫着。
他是卢象升的叔叔,原本历史上一起战死新桥,卢氏是宜兴老牌望族,茗岭卢氏北宋时候就迁到宜兴,属于士绅集团中最正牌的耕读世家,在宜兴算是排名最靠前的世家,不过他们这个家族还保留尚武精神,不仅仅是卢象升,他的三个叔叔都是跟着他一起打仗的,他的弟弟从弟也是之后抗清战死的。
不过现在卢家不需要抵抗异族入侵者,却被顶在了抵抗红巾军的前线。
然后他们又一次惨败。
就像刚刚开始被暴打的曾剃头一样。
五千宜兴团练反攻和桥,一开始倒是凭借突袭夺回和桥,甚至都一路打到了漕桥,然后对面民兵集结完成,一顿长矛又把他们顶回来,实际上他们和红巾军已经在这两地拉锯多次。之前就是他们从宜兴出击打到漕桥,然后被红巾军一路暴打逃过和桥,但却没站住脚,幸亏后面的堵胤锡镇压了屺亭一带民变,带着一部分紧急拼凑的团练增援,否则说不定就被追杀到宜兴了。
但和桥被红巾军控制。
现在只不过是上一次的战局重演而已。
但他们必须顶住。
因为背后就是宜兴了。
然而卢国云却只能看着和桥上溃败而来的团练欲哭无泪。
也就在这时候,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英勇的身影,此人一身青衫,手中拿一把宝剑,视死如归般吼叫着,恍如逆流而上般,迎着溃逃的团练冲向桥头。在这个人的感染下,几个还有良心的团练终于毅然转身,胡乱朝对面红巾军开火然后拔刀冲锋,原本纯粹的溃败终于变成激战。
“堵家倒是出了条好汉!”
卢国云感慨地说道。
好吧,那是堵胤锡,当然,堵胤锡的英勇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家就在后面。
过了桥下一个就是他家了。
不过也仅仅如此了。
对面汹涌而来的红巾军瞬间就淹没了堵胤锡。
好在那些出身矿工的团练们,终究还是有几分英勇,而且他们也清楚如果保护住堵胤锡,堵家肯定少不了重赏,所以越来越多团练转头,举着盾牌和刀顶住如墙而来的长矛,连同堵胤锡一起奋勇厮杀。
而另外一些团练则慌乱地装填子弹,在桥头两侧向着桥上射击,
不过对面的红巾军多数都会水,在另一边他们的攻击范围外,大批红巾军跳入还有残冰的河水,英勇地冲向这边,卢国云赶紧指挥他弟弟卢国带着团练过去阻击。不过这仍旧很难说能否顶住,因为东边的万石桥还有一处战场,他的另一个弟弟卢国在那边阻击,而且红巾军还在不断涌来,全民皆兵的他们和团练不一样。
团练是花钱雇佣有数量限制的。
但红巾军没有,不但是武进那里有数以十万计青壮,就是他们背后拼命保卫的土地上,其实绝大多数人也都准备好了给他们一刀。
这个打土豪分田地太狠了。
不过这些不是卢国云要考虑的,他能做的就是死守和桥,只要红巾军不杀过来终究还是有希望的,至于剿灭红巾军,那个就别做梦了,没有个十万大军根本别想,而且很可能会把宜兴变成残酷的拉锯战战场。这时候卢国云已经没有之前打到武进的锐气了,毕竟现在他是被被别人追着打,而且至少目前他还看不到打赢别人的希望。
“老爷,快撤,贼军打过万石桥了。”
一名骑兵狂奔而来,在马背上边跑边喊着。
“退,何处可退?”
卢国云一脸无奈地拔出刀。
“兄弟们,血战到底,打退贼军一人赏百两!”
他举着刀吼道。
这时候一阵鼓声突然传入他耳中,他愕然转头,就看见河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艘龙舟,伴随着鼓声,细长的龙舟在十几名桨手的划动下如箭般掠过平静的河水。一个身穿蟒袍的男子,在两岸诧异的目光中负手立在船首,静静看着和桥上的血战,转眼间就到了桥下,而就在这时候一身鲜血的堵胤锡被挤了出来,带着绝望的吼声坠落和桥……
那人平静地伸出双手。
然后堵胤锡很羞耻地落在他双臂上。
“把耳朵堵起来!”
那张对于堵胤锡来说刻骨铭心的面孔上发出可憎的声音。
堵胤锡赶紧堵住俩耳朵。
然后那人深吸一口气,恍如包租婆一样发出雷霆般的吼声。
“停!”
第四一五章 杀
杨都督的吼声恍如炸雷,在整个混乱的战场回荡。
所有人全停了。
“红巾军退回北岸!”
杨信喝道。
北岸红巾军指挥旗立刻挥动,同时锣声响起,那些士兵默默带着伤员和死尸后退,那些已经游过河的士兵同样涌向这边,然后在那些团练的注视下登桥撤往北岸,与此同时对岸报信的骑兵向东直奔万石桥,向那里的红巾军传达这个后撤的命令。
依然抱着堵胤锡的杨都督满意地点了点头。
“放开我!”
堵胤锡吼叫着。
杨都督随手把他一扔,然后可怜的堵胤锡完成他原本应该完成的落水过程。
抛弃他的杨都督直接上了岸。
“你是卢国云?”
杨信威严地喝道。
“宜兴团练都监卢国云见过都督!”
卢国云赶紧行礼。
“为何无故进攻红巾军防区?”
杨信喝道。
“回都督,学生是得知红巾军攻击巡逻太湖的苏州团练,并围困苏州团练于马迹山,既然红巾军已经挑起战端,学生与苏州团练守望互助,自然不能坐视,故此率军进攻漕桥,以此迫使红巾军解围后撤。”
卢国云说道。
“真的?”
杨信说道。
“回都督,学生岂敢欺骗都督。”
卢国云赶紧说道。
当然,是不是真的,这个大家心知肚明就可以了,宜兴团练和苏州团练的确守望互助,甚至可以说狼狈为奸的,卢国云不可能不知道是金之俊先袭击雪堰。
但杨都督也就当他说的就是实话了。
“看来你们是被金之俊骗了,他率领苏州团练偷袭雪堰,对老弱妇孺进行屠杀,这才激起红巾军反击,你们虽然违令进攻红巾军,但也算是情有可原。但不得再继续交战,既然你们目前到了这里,那以后就暂时以和桥和万石桥休战,等候陛下圣旨,没有本都督命令严禁越界,再有违令者小心尚方宝剑。”
杨信说道。
“凭什么,原本应该是以太运河休战,红巾军至少撤过漕桥。”
从水里爬出来的堵胤锡怒道。
看来他伤得不重。
“年轻人,上次在无锡阻挡本都督抓高攀龙的就有你吧?两次被扔水里都没清醒清醒?这个世界是凭本事说话的,你们要是这时候能打到漕桥我就让你们以漕桥分界,你们这时候要打到武进城下,我就让你们以运河为分解。可现在你们是被红巾军打得逃到了这里,若不是我过来,人家说不定直捣宜兴了,既然人家打到这里自然就以这里分界,若不服气本都督允许你们继续打。
本都督不插手,要是你们能把红巾军赶到漕桥那本都督立刻给你们换,但要是红巾军打到宜兴,那本都督也不会给你们要回来。”
杨信说道。
堵胤锡悲愤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就那么屈辱地蹲在一旁,望着对岸那一片红巾,就像原本历史上二十年后他面对破碎的山河。
“卢都监,你可明白?”
杨信问卢国云。
“学生明白,学生遵令。”
卢国云说道。
他这时候也已经清醒了,反攻武进什么的就别提了,能守住这条防线别让红巾军打到宜兴就烧高香了,至于其他的就不管了,这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秀才能管的。
“你,起来,跟着我去马迹山。”
杨信对堵胤锡说道。
后者用沉默回答,然后杨都督一把抓住他后背,直接拎起来就扔在了龙舟上。
紧接着杨信跳上龙舟,那艘龙舟继续全速向前,很快到达万石桥,这里也已经休战,原本已经打过桥的红巾军正在撤回北岸,杨信继续向前很快进入太湖,然后直奔马迹山。这时候马迹山其实是一座岛,金之俊从雪堰败退,准备越过太湖返回苏州,但却遭到民兵围堵不得不上马迹山,然后紧接着上万民兵登岛,把他们总共不到两千残兵败将团团包围在岛上。
杨都督的处理很简单。
“缴械!”
登上马迹山的他,对着那些团练们喝道。
“杨都督,金某为国除贼何罪之有?”
金之俊大义凛然般质问。
“你们杀了三百五十名妇女,一百六十名儿童,最小的没满月,被你们杀的年纪最大的八十二,这就是你的为国除贼?”
杨信说道。
“此辈皆贼眷,就是按律也该杀。”
金之俊说道。
杨都督一耳光抽他脸上。
金之俊惨叫着喷出一口血水和几颗牙齿,然后转着圈倒在地上,紧接着杨信的脚落在他身上,直接就是一顿狂踩。
不过金之俊也是识大体的,毕竟那也是投降李自成接着投降多尔衮的聪明人,在确定装正义已经没用后立刻抱着杨都督的腿开始求饶,一旁堵胤锡也不理他。
杨信踹一阵心情舒畅了些。
“把他捆起来,送到雪堰,找个刽子手来凌迟处死。”
杨信说道。
跟随他来的桨手,实际也是荡寇军士兵,立刻上前把金之俊拖走,远处等待的红巾军一片欢呼。
这个家伙太招人恨了。
他带着团练登陆雪堰,根本就不是为了进攻武进,或者在雪堰建立基地,就纯粹是去杀人的,用屠杀来挑起战争,所以他登陆后就是真正鸡犬不留,所以活人无论男女老幼统统杀光。这家伙招募的团练多数都是那些地痞流氓,本来也没几个好人,尽管雪堰的民兵殊死抵抗,但因为他们是趁夜偷袭,仍然有大量没来得及逃跑的老弱妇孺惨遭毒手。
现在就用凌迟他,来祭奠那些遇害的老弱妇孺了。
“至于你们,没杀过女人和小孩的把那些杀过女人和小孩的捆起来,反抗者格杀勿论,本都督不管你们是不是奉命行事,作为拿着武器的男人却杀手无寸铁的女人和小孩,那也就只能给她们偿命了。”
杨信对剩下的团练说道。
最近的几个团练脸色一变,急忙举起手中鸟铳,但还没等他开火,旁边几个团练扣动扳机,紧接着这几个人倒下。
其他那些杀过女人和小孩的团练毫不犹豫地逃向山林。
下一刻杨信蹿出。
紧接着那些逃跑的团练人头落地。
就在同时那些没杀过女人和小孩的团练纷纷动手,一场短暂而混乱的战斗后,三百多团练被拿下,他们的处置也很简单,同样交给那些等待的红巾军,但不是送雪堰,而是装船押往苏州。
第二天,苏州。
三百多团练在法场排开,四周是他们家人的哭喊。
“杨都督,都督此举就不怕让那些为国杀敌的将士寒心?”
应天巡按徐吉怒道。
“杀女人和小孩的将士,本都督还真不稀罕,统统斩首,传令下去,再有杀女人和小孩的,无论谁的兵,本都督一律斩首。”
杨信说道。
那些刽子手们面面相觑。
这些是苏州府的刽子手,他们后面徐吉,徐必达,苏松道,苏州知府,一堆文官在那里面沉如水的盯着呢,周围还有一堆本地跺跺脚颤三颤的士绅同样在盯着,其中一个刽子手突然惨叫一声晕倒,然后其他刽子手迅速清醒,一个个接连晕倒。
“呃,都挺会玩啊!”
杨信说道。
“都督所为天怒人怨啊。”
徐必达说道。
“我就喜欢这种感觉。”
杨信说道。
说完他拔出尚方宝剑,然后在徐必达面前晃了晃,紧接着走到了那些团练面前,毫不客气地开始砍下一颗颗人头。
他就要用铁腕手段,给明军明确立下这个规矩,接下来进入饥荒期肯定还会有老百姓造反,这一点可以说毫无悬念,实际原本历史上就连浙江都出现过造反的。
这种全国性的饥荒,根本不是改革能解决。
当各地大面积绝产的时候,他再努力也只能说是缓解,他不可能所有地方全都顾到,肯定还是会出现饥荒造反,那么明军清剿也是必然会出现,他现在需要明确立下一个规矩,至少不能滥杀无辜,尤其是这种无差别的屠杀绝对不行,这样还能减少一些人口损失。
现在他也越来越感觉无力对抗这场堪称浩劫的天灾。
真撑不住。
因为绝大多数地方都是绝产。
他这些年的努力,也仅仅是为这个国家增加了区区几百万石粮食,但只要有一个府粮食绝产,那么他的这些努力就会被抹去。
而明末的旱灾绝产范围不是府一级而是省一级。
更别说还有北方的鼠疫。
他终究不是神,他的能力终究有限。
他几乎已经可以看到一个饥荒遍地难民蜂起的乱世在逐渐清晰,既然乱世终究会到来,那就必须想办法减少乱世中的杀戮,清剿造反的可以,但滥杀无辜绝对不行,打仗归打仗,屠杀老弱妇孺绝对不行。
这就是他的原则。
谁滥杀无辜就别怪他亲自斩首。
无论是谁。
无论多少人,哪怕就算一支军队全都滥杀无辜,他也一样砍光这支军队的人头。
杨都督手中的尚方宝剑不断举起落下,鲜血喷射中一颗颗人头落地,而周围那些被他叫来围观的将领士兵一个个寂若寒蝉……
第四一六章 阶级之战
三百多颗人头,和凌迟完之后送回来的金之俊那把骨头……
他其实应该挫骨扬灰的。
但挫骨扬灰很难让那些士绅有太直观感受,所以杨都督很重口味地保留他的那副骨架,然后运回苏州招摇过市让他家人给他收尸。
这个效果很好。
苏州的官员士绅欣赏过那副血淋淋的骨架后立刻清醒了许多.
而且惠山前线团练拒绝继续进攻,无论那些士绅如何鼓动,那些领工资的团练都拒绝继续进攻,他们不想让杨都督也砍了头,而且他们其实也没有能力继续进攻,实际上无锡那边也再次转入了防御。这还幸亏有那些民兵区横在那里作为屏障,否则红巾军一样会兵临无锡的,那里团练不多,主要就是吴淞副总兵紧急招募的募兵和各卫征集的军户。
他们更是一触即溃。
而且那些将领还怕激怒杨都督顺手把他们也砍了。
至于江阴……
江阴依旧在激战当中。
“还红夷大炮呢!”
杨信站在他的龙舟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前方江阴城。
进攻这里的军队不是他指挥的,他的确是总督军务,但对面还有一个漕运总督呢,后者同样有军权,而吕兆熊以红巾军堵了漕运为理由,直接从江北搜罗所属漕运军,再加上泰兴,江阴东部,南通等地士绅紧急拼凑起来的乱七八糟武装,对江阴展开凶猛进攻。
甚至动用了红夷大炮。
而红巾军五千人和城内民兵坚守江阴。
隆隆炮声中,十门红夷大炮不断喷射火焰,硝烟弥漫中一枚枚炮弹呼啸着划破天空,在包砖的城墙上撞击出一块块坍塌,在炮弹的不断撞击中,十丈宽一段城墙已经面目全非。塌落的城砖和夯土,在城墙下方堆积出一条宽阔的坡道,坡道顶端残存的一段城墙摇摇欲坠。
这场景就仿佛原本历史上二十多年后的那场血战。
城内城外两支军队都在等待着。
不过士绅被逼出来的战斗力,还是让杨信颇为意外。
这红夷大炮已经用的非常熟练了。
还有,团练们的装备水平同样堪称精良,鸟铳,斑鸠铳之类比例很高,那些指挥的青虫们明显也不是弱不禁风,武器倒是没什么稀罕的,因为徐光启始终控制着工部,军火采购肯定大量转向这边。而且松江开埠一年,已经展现出了贸易中心的雏形,同样各地物资的云集,也让那里的工业开始发展,其中就包括了军火制造。
芜湖那边冶炼的优质钢铁运输到松江,在那里的工厂变成火枪大炮,然后卖给以徐孙等家为首的工部买办们,这已经是很多人眼红的产业。
而主要和他们竞争的是在三大殿建设中发展起来的河间那些铁厂。
另外还有佛山。
再就是杨信的葛沽工厂。
大明正在形成四个民营军工集团。
所以这些团练手中的大炮火枪毫不稀罕,而且质量都很好,毕竟他们还有很强的竞争者,徐光启的确控制工部,可河间的铁厂背后是九千岁,葛沽工厂背后是杨都督,佛山铁厂……
佛山那些铁厂不参与北方竞争,但在民间它们依然是最受欢迎的。
但仅仅装备好并不足以让杨信感受到士绅的改变,那些指挥团练的青虫们都有一点军事水平才是让他意外的。
“这些团练都是哪些人指挥的?”
他好奇地说道。
“回都督,江阴团练实际上是逃出去的士绅组织起来,为首的是徐家的徐霞客,徐家是江阴世家,光徐霞客家就有五千亩水田,他们徐家在祝塘,自然拼命也要阻挡红巾军。至于泰兴团练是泰州各地士绅组织的,为首的是福建巡抚朱一冯的儿子朱长源,通州团练其实是通州,海门,崇明等地士绅拼凑,为首的是崇明监生沈廷扬,红夷大炮就是他从松江弄来的,据说还有西夷炮官。”
他身后的李忠说道。
“都是年轻人啊!”
杨都督感慨道。
很显然他这一把火烧出一堆熟人。
不过后者也很无奈,谁让他在人家的家乡点火呢。
尤其是徐霞客这样的,人家好端端旅行家做着,正在追寻诗和远方,他非要把人家的理想毁掉。
徐家就在祝塘啊!
距离前线二三十里路啊,就像堵胤锡家距离和桥才十里一样,人家不站出来拼死抵抗,难道让他把地给分了?他把徐霞客家五千亩水田分了,徐霞客还怎么去追寻诗和远方?不但他家,他哥哥家田产更多,他曾曾祖父徐经和唐伯虎一起被禁锢后,徐家产业丝毫没受影响,死的时候光留给徐霞客曾祖这一支就一万两千多亩良田,传到徐霞客这一辈兄弟俩一分为二。
后来徐霞客死后,江阴之战期间他家被佃户吃了大户。
如果现在不抵抗,那么估计不用再等二十年了,恐怕两天后徐家的佃户和农奴们就得吃他家的大户,把他家的五千亩水田分了。
那时候还追寻个屁的诗和远方。
他四个老婆吃饭都难了。
至于朱长源是原本历史上江阴之战时候,在江北组织义军救援的,剩下沈廷扬就不用说了,这种忠义之士这种时候当然要站出来,更重要的是他们就在徐霞客这些人后面,不把红巾军解决,他们身后的家乡土地上,那些佃户和农奴们同样会以此为榜样。
都是明白人。
这种时候必须站出来,他们保卫的不是国家,而是他们的一切,而是他们继续凌驾于草民之上,他们世世代代也继续凌驾于草民之上的权力。
这是阶级之战。
杨信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闷雷般的炮声中,蓦然间一枚炮弹撞击在城墙顶端,伴随着夯土的飞溅,已经支撑到最后的一段城墙残骸轰然塌落。
进攻的鼓声骤然响起。
结阵等待的团练们,举着盾牌拎着刀,恍如潮水般汹涌向前。
“给我身衣服!”
杨信说道。
很显然他要用另一个身份登场了。
“援军到了!”
李忠突然说道。
杨信立刻转头,就看见后面一片红色旗帜,汹涌而来的红巾军和民兵,带着横扫一切的气势,迅速遮蔽了依然寒冬中的原野。
正在进攻江阴的团练们立刻停下。
伴随他们后方一面面旗帜挥动,所有围攻江阴的官军和团练匆忙列阵,就连那些红夷大炮都调转炮口,很快双方进入不到一里,这时候杨信也懒得再换什么衣服了,他继续在那里观战。他需要一场狠狠教训一下士绅的战斗,就像宜兴团练现在就听话了,如果这里再打得团练惨败,那么估计接下来周围这些士绅就都会听话了。
至于死几千人……
那就死吧,没有一场血战终究不能解决问题。
和平从来都是打出来的。
就在他的注视下,官军和团练迅速组成防御阵型,就连那些红夷大炮也开始对着红巾军开火。
呼啸的炮弹立刻打在红巾军中。
但后者没有丝毫停留,已经多少有了一定战斗经验的他们,全都一个营一个长矛阵,因为缺乏训练队形混乱,尤其是在狂奔中更没法保持,实际上就是一个个由无数长矛兵组成的团伙。他们没有什么远程武器,虽然的确有弩和弓,甚至也有不少缴获的火枪,但对面是红夷大炮,远程武器对射还能比得上这个?就是端着长矛迎头冲,这也是红巾军最熟练,甚至可以说唯一熟练的战术。
他们就是一群仓促武装起来的农民。
他们不懂别的。
他们准确说也不知道怎么打仗。
但他们有为了保卫自己土地而视死如归的勇气,他们不怕死,因为他们死了能为后代换来好日子。
所以他们不需要懂别的。
他们就知道端着长矛全速冲向敌人,无论敌人用炮弹子弹还是弓箭,他们都直线向前别停下就行,无论身旁多少人倒下,他们活着的都继续冲。
呐喊着勇往直前。
杨信默默看着在炮弹撞击的血肉飞溅中,那些呐喊着勇往直前的红巾军,他们没有人停留,没有人畏缩,没有人逃跑,所有人的长矛指向前方,迎着喷射火焰的炮口勇往直前。红夷大炮阻挡不住他们,一分钟一轮的红夷大炮,仅仅打出两轮就不得不换上霰弹,霰弹打出后炮手已经在逃跑,同时打出两轮霰弹的弗朗机炮手也在逃跑。
然后是斑鸠铳。
打完一轮的斑鸠铳手毫不犹豫逃跑。
然后是鸟铳,超过两千支鸟铳齐射,打完之后还是赶紧逃跑,因为他们没有时间装填了。
然后是冷兵器……
没有冷兵器了,后面的冷兵器士兵和鸟铳手一起逃跑。
在他们身后是仿佛无边无际的长矛,伴着响彻天空的吼声,两万红巾军如同汹涌的怒涛,在不到三分钟的时间里,冲锋了超过五百米,然后在官军和团练的溃逃中,瞬间将他们淹没……
“打仗有时候很简单。”
杨信说道。
他身后李忠用震撼的目光看着这一幕。
“不怕死就行了!”
杨信紧接着说道。
第四一七章 都他玛很嚣张啊
的确,不怕死就行了。
红夷大炮最快一分钟一轮,有效瞄准射程也就五百米,而且误差绝对可以用巨大来形容,一个普通人,一个常年体力劳动的普通人,而且最近获得充足营养补充的人,正常保持体力的小跑跑过这段距离也就不超过三分钟而已。
十门红夷大炮两轮实心弹二十发。
真正击中阵型的也就五发,撑死打死几十个人。
一轮霰弹能打死百多个算是好的,加上那些弗朗机的霰弹,打死三四百人就是奇迹一样了。
而火枪只能打一轮。
根本不存在第二轮齐射,连燧发枪时代的英国人,都宁可放弃第二轮射击选择打一枪然后上刺刀冲锋,更别说这些团练和他们的火绳枪了,而且他们更做不到二十米糊脸,二十米时候他们早崩溃了,就他们的开火距离,能有十分之一的命中率就是烧高香了。
“真丢人啊!”
杨信感慨地说道。
他此刻已经站在了崩溃的团练中。
他前面一个挥舞宝剑的青衫男子,愕然地回头看着他。
“一万五千大军,红夷大炮,弗朗机,斑鸠铳,鸟铳全都有,被两万只有长矛的农民打得惨败,丢人,真丢人,话说你们死伤还比人家多,到那边数数你们打死的超过五百没有?我看是够呛,加上打伤的估计能过五百,可你们损失有多少,我看最少得人家的三四倍。
大炮都丢了啊!
话说打成这个样子,你们是要负责任的。”
杨都督说道。
“你是谁?”
那人暴怒地吼道。
就在同时前面一片惊恐的尖叫。
“顶住,都顶住,一人赏银二十两!”
他顾不上管杨信,对着前面崩溃的手下喊道。
但银子已经不管用了,整个已经崩溃的战场上,他这难得几百还能聚集起来抵抗的团练,也在对面长矛的撞击中崩溃了。十几个很有职业道德的荷兰佣兵和他一样吼叫着,挥舞手中的刺剑抵挡汹涌而来的红巾军,但紧接着就有三分之一钉在了长矛上,剩下的同样掉头就跑。那人悲愤地看着这一幕,拔出佩剑放到了脖子上,但也就在同时一个宽阔的后背出现在他面前……
“停!”
一道炸雷撞击他的耳膜。
他下意识松开手尖叫着,同时捂住自己的耳朵。
这时候他才发现面前这人手中还举着一面白色的幡,随着风刮过,上面绣着的图案立刻展现,那是一只很像是熊,但却黑白相间,俩眼就像带着眼镜般是大块的黑色,圆滚滚地盘腿坐着,一只爪子还抓着竹子放到嘴边,仿佛在冲着他露出憨态可掬的笑。
“这叫驺虞幡,我知道驺虞不是这个样子,但我还是比较喜欢这个,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杨信回头说道。
“应天国子监生员沈廷扬见过都督。”
那人没好气地说道。
“我记住你了,跟我过来,我需要好好教育你们一下!”
杨信说道。
说完杨都督举着驺虞幡,不对,应该是熊猫幡,昂然地走在混乱的战场,沈廷扬想了想还是跟着,伴随杨信的走过,正在交战的双方纷纷停战,那面堪称毁三观的熊猫幡,仿佛拥有某种神力般,为血腥的战场带来和平。
双方全部停战。
或者也可以说红巾军停止追杀了。
至于官军和团练,当然赶紧喘口气了,要不是杨都督出现,估计他们这时候都快被赶进长江了,可怜他们们一万五千大军,装备之精良堪比新军,但却被两万只有长矛的农民杀得屁滚尿流。更悲哀的是,人家的损失还远比他们少,真就像杨信所说的,红巾军在冲锋过程中总共死了不到五百,加上之后混战中死亡的也只有不到一千五,而官军和团练因为是逃跑,而且跑的崩溃了,在那些以营为单位的红巾军追杀中死了近两千。
惨败。
绝对的惨败。
而且丢弃了所有大炮和弗朗机,甚至斑鸠铳都丢了不少。
“丢人啊!”
江阴城内的校场上,杨都督坐在太师椅上说道。
他背后插着那面熊猫幡,而在他面前则是沈廷扬等人,另外还有红巾军的一些将领,再就是城内的红巾军和民兵首领。
江阴城内的损失也不小。
红夷大炮的炮击虽然是城墙,但那些炮弹打高了的,可全都落在城内,这些炮弹对民居造成严重伤害,不过好在这场战斗中整个江阴城内的男女老幼全部上阵,哪怕女人和小孩也在城墙下面,给城墙上的守军运输石头之类,留在家的都是些耄耋老人和婴儿,所以死伤倒是没多少。另外在炮击之前城外官军和团练进行了两次强攻,双方都有一定损失,总之这场总共持续三天的江阴之战,造成双方死亡六千多。
受伤也差不多。
这也算是至今为止最惨烈的一战。
但也彻底摧毁了周围那些士绅的斗志,毕竟三分之二的损失是他们。
“那么你们还想打吗?
如果你们还想继续,那本都督不拦着,不过红巾军要是赢了,然后渡江去你们家,我同样也不会管的,还有,徐童生,他们要是去你家打土豪分田地我也不会管,总之只要你们还想打,那么我不会拦着。
如果你们不想再打,你们就到此为止了。
那么就以花山,定山,香山为界,红巾军不会越过这个界线,你们也不要进入这个范围,至于民间往来不限,另外依然是锡澄运河为界,不过为了能够让你们安心,我会在江阴驻军,红巾军不会驻扎江阴,这一带最多只有民兵。至于江阴城内的商业,自然还是照旧的,你们的商铺会还给你们,包括武进城内,你们的商铺也会还给你们。
这个由我做主了。”
杨信说道。
他的目的就是把江阴建成江防要塞。
长江的特殊性决定了,前膛炮时代只能把要塞设在江阴,话说这时候张家港市区就是长江啊,而北岸在石庄啊,近三十公里宽的江滩,只有江阴才是第一个真正的咽喉。
所以江阴要塞建设是必须的。
至于这里和武进的商铺,这个还是得给那些士绅的,毕竟这里就靠着锡澄运河这条出海动脉,而武进重要也是因为苏州一带货物运出,同样也必须从武进城下走,这两个咽喉之地商业离不开东边的士绅们,同样这些士绅们也离不开这两条通道。
这样商铺可以还给他们,但是税收归皇帝。
杨信玩的其实就是欧洲自由市的改版,天启支持他的动机和欧洲的君主支持自由公社一样,后者是为了从那些地方领主手中夺取财富控制权,天启则是为了从地方士绅手中夺取财富控制权。尽管大明不像欧洲那样分封制,但到现在为止地方士绅对地方的控制,也基本上跟分封相差无几,拥有上万家奴的大地主都出现了,他在地方上权力可不比欧洲的领主差多少。
自由市的出现,为欧洲的国王打碎了领主们的铁桶江山,而杨信版的大明自由市,一样为天启打碎了士绅们的铁桶江山。
所以皇帝支持他。
同样也是这些士绅拼死抵抗的原因。
但现在……
沈廷扬,徐霞客,朱长源三人面面相觑。
他们很愤怒,他们有种发愤欲狂的感觉,这个大明已经无可救药,这些昏君奸臣已经丧心病狂,他们真得很想打碎眼前这家伙的狗头,他们更想带着一支大军北上扫清奸佞,重新回到主圣臣贤的美好时代。那时候空气是香甜的,男耕女织的画面是美好的,他们琴棋书画的日子是优雅的,一切都那么井然有序,君君臣臣,纲常有序,就像日升月落一样不会有任何意外。
可现在……
他们的美好画卷上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他们看不到里面是什么,就像一滴扩散开的墨汁,在他们的画卷上是那么刺眼而且向外散发着仿佛噩梦一样的妖气。
他们憎恨这个黑洞。
就像原本历史上他们憎恨异族入侵者毁掉他们的衣冠。
他们愿意为了抹去这个黑洞血战到底,可问题是……
打不过啊!
“杨都督,沈某不屑于回答!”
沈廷扬站起身,扶着他之前准备抹脖子的剑柄,然后昂然地走了。
朱长源苦笑了一下。
“都督,学生会带兵回泰兴,但再有人试图为国除贼,朱某还会回来,至于都督此举是非对错,天下自有公论,学生位卑,不想多说。”
紧接着他向杨信一抱拳然后走了。
“那么徐童生呢?”
杨信问剩下的徐霞客。
“都督,学生去南闸筑堡,都督的棱堡不错,学生准备在南闸也修一座,都督最好约束红巾军,桑梓之地,若有贼人敢窥,学生与家乡健儿会血战到底,另外学生赠都督一句,学生行遍天下,所阅者多矣,然如都督这般厚颜无耻者,实乃学生生平仅见。”
徐霞客说道。
说完他也站起来走了。
“都他玛很嚣张啊!”
杨都督一脸唏嘘地说道。
他后面白幡上那只熊猫依旧在展现着憨态可掬。
第四一八章 不屈服就打到他们屈服
很显然杨信小看这些可以说精英们的智商了。
人家明白着呢!
他之前不过是抄家,用抄家的土地打着皇庄旗号搞民兵建设,一看士绅们捏着鼻子忍了,立刻得寸进尺惦记更大规模了,这次他用这种手段搞掉了一个县,下一步肯定就是州府级别的了。
天启会支持他。
天启那边不管别的,他那里只要银子。
无锡民兵区每年可以为天启上交十几万石粮食,相比过去这一万多户交的增长好几倍,而武进一旦真正完成分田改革,每年可以为天启提供超过一百万石粮食,和这相比什么商税海关改革统统都是渣。
海关每年不过一百万两税收,武进一个县为天启提供的粮食,不用运到北方,就近卖了都能接近这个数字,江浙这些年粮价同样逼近一两。他爷爷忍着全国一致声讨,用无数的税监性命,一年增加的收入,不一定赶得上他把武进一个县民兵化后增加的。
食髓知味啊!
如果这一次成功了,那么毫无悬念这对昏君奸臣会接着这么干。
不用多了,他们把整个苏松常三府全都民兵化,就能让大明岁入直接翻一翻,和这相比哪还需要一点点抄家改革税收?
老百姓还支持。
不用天启动手,只要天启继续纵容下去,他们就能把一切解决。
忍无可忍啊!
“这就很尴尬了!”
杨信不无忧伤地说道。
他面前的李实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而在杨都督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封刚刚送来的密信。
九千岁的。
内阁拒绝对杨信的常州之变解决方案拟旨,六科所有给事中,都察院所有御史联名弹劾杨信,直指杨信包藏祸心,欲置天启于不义,并且要求天启对传说杨信就是杨丰一事进行调查。要求天启立刻召回杨信,另外派人总督军务,同时调朝鲜的戚金部立刻返回浙江平叛,要求天启对地震下罪己诏,内阁和六部尚书包括方从哲在内上奏如果天启执意纵容常州逆民,那么他们就集体辞职。
总之一句话,你们这对昏君奸臣适可而止吧!
有些事我们能忍。
但这件事我们真不能忍。
江西,浙江,福建三巡抚上奏请求出兵会剿。
湖广总督要求从已经平定的贵州撤出湖广总兵马炯所部,直接前往常州会剿,太平,庐州,凤阳,徽州,淮安等地士绅上书请求组建团练,自备武器军饷前往常州助剿。
总之一句话。
你不剿我们替你剿。
我们不用你出钱,我们自己出钱出兵。
“都督,以小的之见,要不这次咱们就算了?九千岁的意思是,实在不行陛下就册立太子,再以册立太子大赦天下,赦免红巾军和那些民兵再把地都还给那些士绅,看他们这意思是不准备善罢甘休了。”
李实说道。
这应该就是天启的意思了。
很显然天启和九千岁也发现这次玩的有点大了。
他们有点撑不住了。
“撑不住也得撑,如今是逆流而上不进则退,他们无论如何闹,学神庙直接不理,内阁不拟旨就耗,这里有我在没人能翻天,大不了今年我在这里盯着,我看谁敢再动手,过上一年全都稳了再说。”
杨信说道。
现在也只能咬着牙撑了。
野猪皮那里暂时先不管了,反正有孙传庭在,他也不可能再出来,辽东经过孙传庭整顿,目前每年军费已经下降到五百万,这个数字对于杨信来说可以接受。
尤其是高粱,大豆在辽阳和广宁,还有开原已经成为主要作物,甚至曹文诏接手沈阳总兵后也在沈阳和铁岭恢复屯田,当地粮食供应稳定增加。
说到底那里最重要的并不是银子而是粮食,东北不是不能做到粮食自给,而是都把辽东当成捞钱的钱袋子,故意让那里粮食不能自给,那里粮食自给了,还怎么通过操纵粮价赚那好几两一石的银子?
但广宁和辽阳这两个最大的产粮区多数土地民兵化了。
不受文官和将门世家控制了。
而陈于阶在开原俨然军阀,别人想控制也控制不了,他和赵率教真得已经恍如军阀一般,之前文官看他们每年在银矿捞的银山般,派了一个户部官员去想考察一下,顺便插手他们的冶炼厂。
结果死在半路上。
传说是遭遇建奴的游骑袭击。
当然,是建奴还是叶赫骑兵这个就只有天知道了。
反正在那以后那些文官再也没有敢去的了,陈于阶这个开原兵备道和赵率教这个总兵,依然快快乐乐地掌握着每年已经提高到三十万两的白银产量。他们同样从关内,尤其是杨信指定的西北招募了一万多移民,在开原一带开荒种田,目前已经开垦了超过二十万亩,虽然不能说良田,但每年收十几万石高粱还是可以的。
开原那一带本来就是农业区,因为和蒙古各部关系极好,耕牛有的是,只要愿意套上牛在广袤草原随便耕,也不用太高级的耕种,耕出地扔上大豆高粱之类种子就行。
收多少就随便了。
反正地有的是,三四斤高粱种子扔地里,怎么还不收个百多斤。
他们自己不怎么吃高粱,全都卖给了蒙古牧民,他们自己吃肉,吃关内运去的大米,甚至鱼罐头,一帮粗坯日子过得很惬意,据说邝露被扔过去之后也很快融入其中。
他们比杨都督过得潇洒。
曹文诏也想跟他们学,但他没有银矿终究白搭。
不过那里也不安稳。
主要是林丹汗越来越不老实,之前还灭了科尔沁部,巴试图向东逃跑躲避他的迫害,但却被炒花召集的各部联军拦截,巴被宰赛射死,大玉儿姐姐下落不明。不过这时候的大玉儿才十岁出头,她是科尔沁部目前诺颜之一宰桑布和的女儿,她爹也是台吉,但科尔沁部老大是巴,和她爹准确说是一个曾祖。
整个科尔沁部都在林丹汗和炒花夹击中覆灭,绝大多数残部都被这两家瓜分,包括他们的女人,所以大玉儿在哪个帐篷里真不好找。
这种小事杨都督也没兴趣关心。
不过林丹汗对天启还是能维持面子上的称臣,主要是他那里饥荒,必须依赖互市的粮食。
当然,主要是穷。
但他正在草原上崛起,这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对他还得有一战。
不过至少几年,暂时还不需要考虑他那里,对于天启来说,只要他不骚扰大明,老老实实称臣,那么他喜欢讨伐那些没有向大明称臣的蒙古部落,那就随他的便了。皇帝陛下还没兴趣管草原上的事情,这时候的天启早就明白那里的情况,也知道了俄国人正在东进,蒙古人背后还有一群真正的野兽,正在不断拉近着和他们之间的距离。
至于野猪皮,目前来看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向辽沈的勇气。
实际上他正真正开拓朝鲜。
这些年甚至已经向朝鲜派驻真正的八旗满洲,还在开城和平壤分别设立了八旗驻防将军。
至少一万八旗满洲和他们的家属移居朝鲜。
而且还剃发易服。
现在绿旗军已经完全实现新朝雅政了,另外野猪皮甚至派出使者和德川家建立起交往,估计是想提前三百年实现一家亲。他也是被逼得,毕竟朝鲜太穷了,倒是倭国还算有钱,他那里虽然没什么好东西,但一些高级兽皮之类,在倭国还是有市场。
总之目前的野猪皮,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年的气焰。
他已经不足为患。
就算真要和他决战,战场也不会再是辽东了,要打也得在朝鲜,照目前情况看,今年他倒是有可能对李下手,以便彻底控制朝鲜,毕竟朝鲜最主要粮食产区在李手中。
“不对,不能这样。”
杨信忽然改了主意。
他不能这样示弱,继续耗着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相反还会让那些士绅得寸进尺,必须得让他们真正害怕才行。
“给我大爷去信,让陛下专门发一道圣旨,明确我不是杨丰,谁再敢造谣诽谤我是杨丰,就直接下诏狱,我会单独上奏诉冤,再让许显纯在民间制造流言,说我被奸臣陷害,有可能被逼造反。我会给陈于阶等人去信让他和曹文诏等人,还有炒花,金台吉上奏替我诉冤,总之在民间制造出我会被奸臣逼反的假象,传的越耸人听闻越好。
然后陛下再用些虚的安抚我。
总之要让人都觉得,我真得要造反了,我要带着贫民在整个大明打土豪分田地,而且我一旦造反,北方的炒花,金台吉等人,会和辽东那些与我交情好的将领,一起起兵南下与我南北呼应。
然后陛下再下旨,由我继续总督江南军务围剿常州。
他们不是想打吗?
那就打好了!”
杨信说道。
“都督是想?”
李实小心翼翼地说道。
“没什么,他们想逼咱们,那咱们就逼他们,他们不肯屈服,那就打到他们屈服。”
杨信说道。
既然他们想玩,那就干脆玩个痛快吧!
他也要任性一把。
第四一九章 苍天啊,这是什么世道
京城的消息很快通过邸报到达江浙,尽管天启依然没有做出最终决定,但也让江浙士绅的精神为之一振。
他们的抵抗有效。
天启终究不敢冒激起众怒的危险。
这已经不仅仅是江浙士绅的事情,这种做法挑战了整个士绅阶层底线,就连北方士绅,哪怕不是东林党的,甚至包括阉党都反对,都察院和六科是所有言官全部加入的联名弹劾杨信,这里面很多已经是阉党,同样在南边不管杨信,自己调动军队进攻的吕兆熊也是北方人。
他是邢台人。
天启终究还是扛不住。
不过短时间内江南士绅们也没办法解决红巾军,毕竟他们刚刚经历了一系列的惨败,这时候红巾军不打他们就烧高香了……
不用烧了。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红巾军立刻发动了进攻。
丹阳城头。
刚刚组建的丹阳团练都监,因为不屑与阉党并列辞官回乡的前礼部主事贺世寿站在城头,崩溃般看着外面汹涌而来的红巾军。
在他下面城门洞开。
一个全身甲胄的年轻将领,带着数十名骑兵狂奔而入,在他们后面是同样狂奔的溃兵,不断有溃兵被红巾军追上,然后毫不犹豫地跪倒投降,不过紧接着也加入了红巾军的队伍,从后者手中接过红巾系在自己脖子上,瞬间仿佛变了一个人,和那些红巾军一样的吼叫着冲向这边。
“快关上城门!”
下面焦急的喊声响起。
紧接着在城门关闭的吱嘎声中,那年轻军官气喘吁吁地跑上城墙。
“蛮兵呢?”
贺世寿迎上前问道。
“还问什么蛮兵啊,他们是谁的人您还不知道啊?快走吧,玉伯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立之公何在?”
丹阳团练副将,实际上的真正指挥官葛麟焦急地问道。
就在这时候城内突然响起一片欢呼,他俩同时愕然转头,然后就看见无数贫民涌出,汇聚到街道上冲向城门,刚刚进城的那些骑兵原本还想驱赶,但紧接着就清醒过来,忙不迭催马冲上了城墙。其中一个赶紧把手中牵着的马缰绳递给葛麟,后者在贺世寿的哆哆嗦嗦中直接把他推着上马,紧接着同样跳上这匹宝马良驹。
“立之公,立之公在那里!”
贺世寿突然望着头顶喊道。
“来不及了,快走!”
葛麟说道。
说完他带着那几十骑催马沿着城墙狂奔。
他们前方不多的团练都在涌向城下,而在他们后面的城楼上,一个七八十的老头老泪纵横地看着城外。
城门已经被城内的贫民打开,追击的红巾军正在涌入,其中就包括了贺世寿正在惦记的蛮兵,他们把十万两送到扬州的陇孝祖手中,换取后者命令三千在这里帮助救灾的彝兵进驻吕城保卫丹阳。不过现在彝兵投降红巾军,而且突袭和他们一同守卫吕城的团练和官军,结果导致了孟渎防线崩溃,红巾军撵着团练们直捣丹阳。
“苍天啊,这是什么世道?”
城楼上前尚宝司卿姜志礼悲愤地仰天长啸。
他其实是去年刚被九千岁赶回来的,快八十了还不辞官,对九千岁来说这简直令人发指,多少年轻人在后面等着,于是找了点茬准备收拾他,最终吓得他只好自己辞官,不过他本来也是顾宪成那些人一伙的。
然而却没想到刚回来,正想着颐养天年却遭逢此难。
“先帝啊,老臣来伺候您了!”
他再次悲号一声。
然后他看了一眼外面汹涌而入的红巾军,直接从城楼上跳了下去。
而已经跑出两百多米的贺世寿回过头,黯然地看着他的身影从城楼坠落,然后砸在箭垛上弹了一下,紧接着再次坠落城下,而也就在这时候,一群团练突然在他们前方举起了鸟铳。葛麟没有丝毫迟疑,对着他们撞过去,紧接着对面火光喷射,子弹的呼啸中这匹战马瞬间撞在倒戈的团练中,他举着手中雁翎刀不断砍翻一个个试图阻拦的。
那些团练纷纷躲避。
紧接着他冲过这道拦截继续向前。
不过这时候后面跟随的已经只剩下了十余骑。
“玉伯公?”
他这时候才发现贺世寿已经趴在马头上,他喊着推了一把,紧接着贺世寿向着一旁倒下。
好吧,贺世寿中弹了。
他无奈地把贺世寿死尸推落马下。
葛麟恨恨地看了一眼已经被红巾军和贫民淹没的城市,带着他最后十几名忠心的手下冲下城墙,沿着城墙根的道路狂奔向前,很快到了北门,汇入拥挤的逃难士绅中逃出了丹阳。
南京。
“我又能怎样呢?我也很无奈啊!”
杨都督两手一摊说道。
“我早就说过,这些土兵本来就是造反过的,他们只是我善于恩抚,才老老实实跟着我,准备迁往台湾安置,但你要说他们对朝廷真正一心一意,这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我才不敢让他们上战场,就怕他们再投敌。
现在出了这种事情我又能怎么办?
朝廷诸公反对我,本来我都已经与红巾军谈好了,若是按照我的方案,这时候早就已经皆大欢喜了。
现在好了。
既然朝廷不同意人家的要求,人家自然要继续打下去。
朝廷的官兵要是能打败红巾军,那当然什么都好说,可朝廷的官军打不过红巾军啊!
那我又能怎么办?”
他很不负责任地说道。
红巾军攻陷丹阳,紧接着在丹阳同样展开打土豪,现在整个镇江府已经陷入末日般的恐慌,无论镇江还是金坛,甚至临近的句容贫民都蠢蠢欲动,应天府的士绅已经开始组织团练了。更可怕的是应天各卫军户蠢蠢欲动,甚至开始出现官军战场倒戈的,说到底应天下属的这些卫,目前都已经变成勋贵团的农奴,那些军户同样渴望摆脱束缚。
这时候别说是士绅,就是勋贵团都慌了,这弄不好也要被卷入燎原之火。
这已经不远了。
红巾军在丹阳打土豪分田地搞诉苦大会,基本上再想夺回就要面对那些都快疯了的老百姓了,用不了几天数万民兵就加入红巾军,然后他们会像滚雪球般席卷周围的镇江,金坛和句容,那一带又没什么可固守的。而东边的团练和官军刚刚被红巾军打得惨败,短期内根本没胆量进攻,西进的红巾军用不了半月,就能把这场烈火烧到南京城下。
然后……
没什么然后了。
南京周围的所有军户,会快快乐乐加入红巾军。
话说他们祖上也叫红巾军,他们老祖宗就是和红巾军一样,端着长矛把蒙古人怼出中原,现在他们估计还会和老祖宗一样,只不过这时候他们拿长矛怼的就是南京这二十多家勋贵了。
至于杨信……
“杨都督,您给句痛快话吧,您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常胤绪哀求道。
“怀远侯,您这是什么意思?您难道也和外面那些人一样,怀疑是杨某在幕后主持?我这些天可曾离开过南京?我为大明立过功,我为陛下流过血,你们就这样怀疑我?我真的很寒心啊,别人怀疑我,我不在乎,可连您也怀疑我,杨某真得很伤心,我对您可是一向尊敬的,开平忠武王乃杨某最崇敬的人。
我再次给您明说。
杨某与那个杨丰除了都姓杨外再无任何关系。
杨某这就上奏,向陛下解释此事,但无论你们怀疑我还是不怀疑我,对于目前局势我都无能为力。”
杨信恼羞成怒地说道。
常胤绪忧伤地抹了把脸,话说都这时候,你还装什么,谁不知道那些红巾军的军官都是你的民兵,现在红巾军的统帅还是你手下的原横林堡守备呢!
好吧,杨信把李忠留在武进替他指挥。
不过这也属于正常,毕竟横林堡就在红巾军控制区,这种情况下李忠背叛朝廷背叛杨都督是很正常的,甚至不只是李忠,刚刚还有不少指挥彝兵的荡寇军军官也公开加入红巾军,他们属于在战场上投降的,总之杨都督的手下正越来越多出现在红巾军中并公开露面。不过也不光是他们,战场上投降的卫所军数量也越来越多,这些人的加入,再加上战场上缴获的重武器越来越多,红巾军的战斗力不断增强。
现在他们也已经开始推着红夷大炮轰击了。
同样官军见敌而溃的模式完全开启,之前还能迎战的,现在连迎战都已经很困难了。
“都督,其实兄弟我和怀远侯,魏国公也觉得对红巾军应以招抚为主。”
赵之龙小心翼翼地说道。
“忻城伯也觉得该如此?”
杨信瞬间换了一副面孔说道。
“对,都督之前的方案最妥当,都是朝廷的那些奸臣坏了事,都督放心,魏某断不能坐视这些奸臣误国,魏某这就上奏陛下,只是这红巾军……”
徐弘基欲言又止。
“魏国公放心,杨某还在南京,就算亲自再上战场,也不会让红巾军惊扰了孝陵的。”
杨信说道。
徐弘基和赵之龙长出一口气。
旁边常胤叹息一声。
第四二零章 诸位,让我清清白白地去死吧
拿下丹阳的红巾军没有北上,而是转头杀向了金坛,不过在金坛他们遭遇了团练们的顽强抵抗。
而且不只是金坛的团练。
就连溧阳团练也到达增援金坛,而这支团练的指挥官是陈名夏,他和卢家兄弟一样,在广德士绅的帮助下,从广德一带雇佣大量矿工,然后组织起一支三千人的团练,为了避免出现投降红巾军的情况,还把这些矿工的家属,打着照顾的旗号控制起来当人质。
然而……
这并没什么卵用。
因为红巾军把红夷大炮推到了金坛城下。
可怜原本历史上咱大明大顺大清三朝名臣,第一次亮相就以毁容收场,他那张据说英俊的脸蛋,被一块碎砖渣子击穿,而且还掉了三颗牙,总之那张脸养好也没法再用英俊形容了。好在攻下金坛后,红巾军暂时停止进攻,转而在长荡湖和茅山一带建立防御体系,简单点说就是修横林式棱堡,无非就是堆起一个夯土的四角棱堡,然后在周围挖出壕沟,外围堆起一圈斜面。
这工程很简单。
那些民兵这时候充满干劲。
至于大炮有的是,红巾军光红夷大炮就缴获三十多门。
剩下弗朗机之类不计其数,目前无论官军和团练都是给他们扮演运输大队长的角色,另外其实还有走私船在给他们运输,毕竟几十公里宽的长江完全就是走私的乐园。
这就可以了。
杨信这一轮的目标就是这两地,同时把镇江变成一座孤城,事实上目前镇江已经变成了孤城,镇江外围乡村全都是自己组织起来打土豪分田地的农民。因为杨信故意不调兵,甚至还严禁其他省的军队进入战区,而南京周围的卫所兵恨不能跟着红巾军学,这一带就是团练在抵抗。但团练就可以忽略了,毕竟那些士绅雇佣团练是要花钱的,在失去土地后,他们的财产撑不了多久,至于东边苏松等地的士绅……
他们正松一口气呢。
红巾军向西扩张,他们就可以暂时放心了。
至于趁机进攻武进……
他们之前损失都还没补齐呢,再说这些天的战争,光雇佣团练,采购武器的银子就已经让他们肉疼了。
那团练可都是拿银子堆,宜兴团练月饷三两啊,更何况还得给他们配上全套的火器,不说别的光日常训练,那大炮一响出去的可全是银子,就这样还都把大炮丢给红巾军呢。至少目前团练的战斗力肯定白给,除非对那些团练进行全面的训练,实际上已经开始了,无论沈廷扬,还是卢家兄弟,全都开始对团练进行整训,而且都是雇佣的荷兰教官。
松江开埠以后,大量荷兰商船涌来,他们以香港岛为前进基地,北上到达松江,避开葡萄牙人经营多年的广州,然后直接从松江采购商品。
就像原本历史上的英国人。
正是因为这一点,苏松士绅与荷兰人之间关系急剧升温。
可问题是这些都得花钱啊。
他们的确得到了荷兰佣兵的帮助,可以接触到欧洲最先进的战术,甚至连莫里斯方阵都能接触到,至少也能有所了解,可问题是银子一样也得如同流水般花出去啊。
如果是为了保卫自己,他们的可以咬着牙掏银子。
可别人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们的确对镇江士绅的悲惨处境感同身受,可同情归同情,为了帮助镇江士绅脱离苦海,自己掏银子去挑衅已经不再进攻他们的红巾军,然后把红巾军吸引回来让自己替镇江士绅倒霉……
那这明显是不可能的。
总之对于苏松士绅来说,他们非常同情镇江士绅的遭遇,但是,还是让红巾军继续去欺负镇江士绅吧!
既然这样,红巾军就满足他们要求。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迅速完成丹阳,金坛和镇江外围乡村的民兵化,到现在这套程序已经很简单了,就是一个村庄一个营,青壮年凑到一起,推选一个最信服的人出来当庄头兼营长,原本耕种的士绅土地各自种着。然后这些庄头一起到县里开会分旅,十个庄子就是一个民兵旅,同时也是乡,杨元首任命一个乡长兼旅长,他会带着一些自己的手下,负责乡的管理。
需要打仗时候乡长兼旅长,营长兼庄头们带着民兵出动。
而每个县一个军。
目前武进,丹阳,金坛,镇江,江阴各一个民兵军。
正规军就是荡寇军,加上投降的,和在丹阳,金坛等地扩充的,红巾军总兵力已经达到了五万。
军需来自抄家。
这一带士绅可都不是一般的肥。
目前红巾军积攒的粮食和金银,至少可以维持两年,甚至多余的粮食还能拿出来补给民间。
不过今年就可以建立起正常的政权,而且一旦这件事解决,六万红巾军肯定要缩编,虽然杨信的方案是就地改成民兵,但这是说说而已,这片地盘怎么也得维持一万精锐的常备军,财力也完全能负担的起。这一万常备军就可以取代原本江南的地方驻军,甚至连无锡的民兵区也可以纳入这个体系,有这可以说四个半县的民兵,这一带再做什么就简单了。
至于勋贵团的上奏……
那个没什么用,他们有个屁的发言权。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那些文官又不是不明白,
不过也就在这时候,杨都督可能造反的谣言,也在大明各地迅速传播开,而还称得上证据明显,无论他有可能是杨丰,还是无锡民兵,荡寇军,甚至土兵,都大量公然加入红巾军,无不证明这支横扫江南的造反军,就是杨都督在换马甲搞的。
他都能做到这一步了,距离公然造反也就还剩下最后一点遮盖了。
“冤枉啊,我比窦娥还冤。”
杨都督继续他的表演。
一帮文官们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这件事的确很吓人,虽然他们都巴不得杨信被千刀万剐,可目前这种局势下认真一想,就会发现一旦杨信真造反,那完全就可以说是一场灾难,甚至可以说是一场浩劫,无论对文官还是对士绅,都是一场可以说灭顶之灾。
一旦杨信公然造反会怎样?
南京所有官员勋贵被他直接一锅端。
整整一万土兵驻扎在承天门外,他们不用一个时辰,就能让南京城变成杨信的天下,然后所有勋贵的家产,所有士绅的财富,统统进了他口袋,保守估计几千万两。然后再接着呢?凤阳的荡寇军会在十天内锁断淮河,凤阳的军户会毫不犹豫地加入他们,然后顺流直下占领淮安,而杨信会用银子和分田地,让整个南京各卫所有军户死心塌地跟着他,再加上隔壁的红巾军,可以说整个南直隶就是他的囊中物了。
然后他继续打土豪分田地。
所有士绅全完了。
而他需要面对的危险,仅仅是自己的几个女人被抄家。
而且还不一定,因为那些女人可以从海上撤到这里,杨信手中还有一支堪称强大的水师呢,这支水师刚刚加入了两艘最新的巨舰,用邸报上的说法恍如海上山岳,开炮之时城池粉碎。
而这一带有上千万人口。
他只要继续打土豪分田地,他能在这一带武装起百万大军。
更别说他在北方还有一堆盟友级别的,他真要是造反,那么辽东的金台吉和炒花,甚至陈于阶,曹文诏这些,都有南下给他做开国元勋的可能,另外还有贵州的那些土司们,他的那个小妾可是镇雄土知府的女儿,而且他跟秦良玉一家还关系很好。
他要是争天下真不成问题。
然后就是整个大明的士绅全都倒霉了。
“杨都督,这种谣言就不要在意了,虽然老朽与都督在政见上有些分歧,但要说都督会造反,老朽是第一个不信的。”
王永光捋着胡子说道。
“对,对,都督乃是大明忠臣,历事三帝,神庙为陛下挑选的辅佐之臣,要说都督造反,那这天下就没有忠臣了。”
乔应甲捏着鼻子说道。
然后他们用目光示意其他那些文官。
后者赶紧一个个表示绝对相信杨都督,杨都督是忠臣,杨都督绝对不会造反,什么杨都督就是杨丰,这些统统都是谣言,都是别有用心的人胡说八道,杨都督不要往心里去,这些别有用心的人唯恐天下不乱,对于这种造谣诬陷杨都督的人一定要严查。
话说他们说这话真亏心啊。
“可你们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三人成虎啊,如今外面都说我是杨丰,都说我要造反,搞得我的心都乱了,想我杨信,为大明东征西讨,一年都难得回家一回,至今平奢安的军费还是我自己掏的,可以说是破家为国。如今却被人诬陷为奸臣谋反,我的心都快碎了,诸位请回吧,为了以示清白,杨某接下来将闭门谢客等待陛下处置,我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诸位,让我清清白白地去死吧!”
杨都督眼含热泪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