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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允锋     大明之五好青年txt下载     大明之五好青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九一章 兵发南京,抄家去!

    而接下来的两个月里,杨都督一直就这样在王三善等人视为的胡闹中。

    诉苦大会,亲自带着他们去接亲人,给他们在朝廷登记编户,其实最适合的是变成他的家奴,但数万家奴还是太夸张了,就是江浙那些世家大族都没这么丧心病狂的,所以还是编户为民好了。

    毕竟他也得低调。

    这一万五千降兵和他们的家属,加起来近五万人,统统由他给确定姓名并编制户籍。

    户籍所在依然是遵义。

    反正朱燮元也不在乎这个……

    遵义是属于四川的,这里是四川布政使司下属的遵义军民府。

    平播州后原本播州宣慰司一分为二,遵义归四川,另外一个平越军民府归贵州。

    他甚至安排了几个文官专门负责伺候着杨都督编造这些东西,最终在遵义县的户籍上增加了一万五千户,无论有没有成家一个降兵就算一户。实际上没有女人的也有了,毕竟他们原本的寨子里在这场战争中也死了不少,那些孤儿寡母们很乐意跟着那些没有女人的土兵,要不然她们以后也很难活下来。

    至于和户籍配套的居住地,这个随便在遵义附近荒山野岭划呗。

    唯一问题是需要交税,但这些人并没有田土,所以他们需要交的只是人头税而已,这个杨都督很慷慨地表示他替他们交了。

    以后每年都交。

    毕竟这些人既然编户,那么人头税是得交的。

    此外还有徭役,总之并不是没有地就不交税了,这些都是折银,但折银数量各地并不一样,贵州肯定是最低的。

    最终杨信和朱燮元派来署理遵义知府的梓桐知县陈扬美,共同商议出一个比较合理的数字就是每丁两钱,其中丁银和徭役折银各一钱,差不多和江西山区一样。这个实际上是那些官员对他一分钱不花带走那么多人口不甘心,话说他们原本可以把战俘卖了的,就算不卖了这些以后也是要交税的。

    当然,杨信也可以不交。

    反正这些文官也奈何不了他,不过杨都督一向是依法纳税的楷模,所以这一年五千两银子他掏了。

    毕竟他接下来是要在这一带搞商屯的。

    而这些商屯他是不会交税的,因为商屯本来就不交税,商屯是过去开中制时候盐商雇人在九边及西南开荒,用粮食向朝廷换盐引,再用盐引去贩盐的,它生产的余粮全部供应军队。而且开中制主要在前期,那时候对朱元璋的政策还能执行,而朱元璋规定新开荒地永不起科,开荒的地永远不用交税,所以杨信的商屯肯定不会交税。

    但吃独食终究不好。

    五万口人,他弄走卖了还得几十万两呢。

    而且这些人抽空遵义府和永宁很大一部分人口,这些人原本都是可以编户交税的,甚至遵义府的部分早已经编户交税了。

    他都弄走了以后地方怎么办?

    不过那些文官也欢迎他把这些人弄走,因为这样就不用担心以后再有土人造反这种事情了,人都没了还造个屁反,然后空出的好地就可以被接下来过来的士绅商人瓜分。可以说他们既喜欢又不甘心,这样给他们五千两银子,他们心里还好受些,实际上他们根本没指望杨都督以后会继续给,说白了这就是个一锤子的买卖,等杨信把人带走了,他们难道每年去找杨信继续收?

    想想就不可能。

    总之就这样这一万五千户的户籍解决。

    然后他们全部和杨信签了雇佣合同,由杨信雇佣他们去开荒种地。

    种子,农具,耕牛之类全部由杨信提供,第一年有工钱,第二年起就不再给工钱,但他们无论收获多少,杨信一升也不要,只不过他们生产的余粮必须出售给他,价钱同样由他来定。

    当然,那些降兵根本不懂。

    他们就知道按手印,知道杨大仙在外面会给他们一块平原的土地。

    至于留下来……

    以后不得交税啊。

    以前那些编户交税的什么日子他们又不是不知道。

    他们为何抗拒改土归流?

    不就是改土归流以后得过那样日子吗?

    尤其是这段时间他们吃穿全是杨大仙管着,那日子舒服的很,他们自然愿意以后继续跟着杨大仙,至于他们的管理由凤阳那边来人,杨信从凤阳垦荒区调来大批经验丰富的庄头管理。同时也教他们学汉语,实际上他们里面本来就有的是懂汉语的,这些人早就和汉民杂居几百年,根本不存在语言的问题,也就是存在方言的问题而已。

    而就在这期间,朱燮元指挥的落洪之战也落幕。

    十几万官军和土司兵围攻落洪,用了十天时间全歼奢家,奢寅被部下的奴隶杀了带着脑袋投降,奢崇明自杀,据说自杀前还诅咒杨信,搞得杨都督恍惚间感觉阴风阵阵,仿佛奢崇明的鬼魂在他身边飘啊飘。

    战后就是改土归流了。

    永宁改土归流,杨信承诺任世藩的宣抚使没成功。

    不过估计任世藩自己也没有当真,毕竟他知道自己的级别差得远,但他的九姓司撤销,原九姓司的地盘给永宁卫,以奢崇明的落洪,古蔺这片核心区,单独给他设立土蔺州,由他家带着原本九姓司的属民过去,世袭蔺州土知州,说白了就是镇压奢家剩下那些属民。这样他就很满意了,因为这是川盐到遵义,甚至北上水西乃至贵阳的主要通道,无论沿赤水河到茅台,还是从古蔺陆路北上过鄢家渡都是食盐运输通道。

    这样任家就美得很了。

    至于永宁剩下部分改永宁军民府,设立流官来管理。

    宋家的水东改土归流,虽然天启为了表彰宋万化不肯附逆,被安邦彦残忍杀害,他儿子为父报仇战死沙场的父子忠义,特意封赠了一大堆乱七八糟但毫无意义的封号,顺便下旨寻找宋家后代以荫监入国子监读书,并赐锦衣卫籍。但宋家的地盘终归还是被朝廷笑纳了,宋家统辖的水东十二马头,改成隶属贵阳府的开州,也就是开阳。

    安家降为宣抚司。

    安家其余十二则溪设立十二个长官司,其中水东的两个归贵阳府,剩下水西的十个中最西边两个,也就是杨信横穿的现代六盘水一带,分别归临近的普安州和永宁州。

    这样就可以了。

    实际上安家很难再有造反的机会了。

    毕竟这时候安位才几岁,等他长大有野心也得二十年后,实际原本历史上安家造反是四十年后,安坤造麻哥的反,然后被平西王给弄死了,但他儿子躲进深山不再出来,一直到平西王造反再出来。只不过安坤打的旗号是反清复明,他儿子就改成为咱大清讨逆了,而且在麻哥欣赏下恢复祖业,但很快病死后就被麻哥卸磨杀驴,安家土司彻底成为历史。

    剩下的乌撒改土归流。

    安效良家的土知府没了,就给他家保留一个盐仓司。

    他爹的沾益州彻底没了,沾益同样改土归流,不过那里是云南的,属于曲靖府的,跟贵州没什么关系。

    总之这场西南土司的大叛乱,在开始不到半年后,就迅速被平定,虽然搞得西南各省一片风声鹤唳,但到最后算是虚惊一场,除了之前被毁的遵义府再一次被毁外,其他各地损失都不大。

    贵阳围城期间总共死了不到五千人,而且其中两千还是病死的,作为叛乱起源地的永宁总共死伤不到两千,各省虽然调动的军队最后超过二十万,但绝大多数还没来得及投入战场,战场上最主要战斗都是那些土司打的,官兵伤亡也就是在遵义,乌江还有落洪,总共加起来朝廷的军队伤亡两万。

    银子倒是消耗不少。

    但和以前不同,这次近半军费都是杨信垫付的。

    尤其是最初秦良玉调动那些土司兵的时候,所有银子全都是从重庆和成都两个守诚钱庄调用,为此南京守诚钱庄特意运了五十万两入川,包括贵阳那边也是守诚钱庄垫付,无论最后这些银子由谁支付,至少目前来看四川为此付出的银子并不多。

    这还是值得欣慰的。

    就这样到九月底的时候,云贵川的战事终于尘埃落定。

    重庆。

    “老姐姐,兄弟就不去石柱了。”

    杨都督对秦良玉说道。

    “兄弟一路走好!”

    秦良玉说道,

    然后杨信抬头看着后面那些文武官员,后者也纷纷跟他行礼告别。

    杨都督颇有些怅惘地看着后面绵绵群山,最终踏上了码头的官船,紧接着船工解开缆绳,用长篙将官船撑离,在江水推动下开始向前,杨都督搂着后面船舱出来的陇孝祖,站在甲板欣赏着风景就这样离开重庆。

    看着这一幕岸边文武官员全都长出一口气。

    这个祸害终于走了。

    “我怎么看这天都有一种明媚啊!”

    一个文官看着头顶天空,多少有些难以自已的感慨道。

    后面一帮文武官员纷纷点头。

    而在他们面前的长江上,一艘艘满载着男女老幼的内河船顺流而下,跟随着杨都督踏上他们的漫长旅程。

    “走,兵发南京,抄家去!”

    杨都督同样难以自已的喊声随风传来。

    (今天两章,感冒,嗓子都说不出话了)

第三九二章 我就喜欢你这奴颜婢膝的样子

    武昌。

    “这就是你说的那些东西?”

    城内一处普通的小院里,杨信捧着一个刚刚从墙里抠出的小匣子,颇有些怀疑地说道。

    旁边陇孝祖拎着一条小蛇,在黄澍面前扮演着妖女。

    这是条白头蝰,只不过现在已经临近冬眠季节,所以只是慵懒地在她手臂上盘绕着感受她的体温,偶尔对着黄澍吐一下信子,话说黄澍现在对这种东西已经有心理阴影,而且作为一个在南方山区长大的,他也很清楚这种白头蛇的威力……

    “都督,小的绝无隐瞒!”

    他毫不犹豫地趴在地上哭嚎着。

    这时候杨都督已经打开匣子,然后看着里面的一封封信,最上面第一封就是王化贞的,这个他已经知道了。

    至于第二封……

    “这就是刘一的侄子,荫监,他爹刘一是浙江巡抚,去年因涉嫌贪污辞职回乡,是他带小的见的刘一,小的给了他五万两银子,这银子是范永斗从京城的晋商王家钱庄取出的,而会票是淮安晋商阎家开出的,这是当初阎家的人给小的和范永斗会票时候,小的特意让他写的。”

    黄澍就像个汉奸翻译官般卑躬屈膝地站在一旁,从底下抽出一个信封然后打开拿出信说道。

    “你倒是准备周全啊!”

    杨都督似笑非笑地说道。

    “都督明鉴,小的也怕被他们灭口,小的都被家族逐出族谱,家父都与小的断绝关系了,小的下辈子衣食也得有人管,有这些东西在小的手中,这些年他们就得一直养着小的。这户人家是小的奶娘,小的把他们安置在此,外面谁也不知道,他们一家也是小的养着,他们也不知道这东西,只是在这里住着,小的偶尔来住一下而已。”

    黄澍说道。

    实际上他还有一些没说。

    那就是有这些东西,他们黄家在扬州盐商中就有底气。

    原本黄家算不上大盐商,但这两年却一下子起来,就是因为黄澍有这些东西。

    不过黄澍被捕外界目前还不知道,杨信抓住他之后直接就送进了贵阳的银库里关着,王三善也不知道,陇孝祖也不会对别人说,带出四川同样是以秘密的方式,外界只是知道奢崇明没有交出他,而且因此引发战争,同样朱燮元攻下永宁和王三善进水西,也都没有发现他,连安家的人也只是说他被奢家送去,然后自己趁机溜走了。

    所以目前更多人认为他死在乱军中。

    “郑之彦有没有份?”

    杨信饶有兴趣地看着其中一封。

    “回都督,他是徽商之首,自然是少不了的,这是他儿子郑元勋的。”

    黄澍拿起一封信说道。

    “这个人是谁?”

    杨信看着底下的一封说道。

    “这是徐阶的曾孙徐本高,世袭锦衣卫同知,他和他内兄王时敏都有份,后者是王锡爵的孙子。”

    黄澍说着又翻出一份。

    “你这卖友求荣也卖的很彻底啊!”

    杨信说道。

    “都督说笑了,小的卖一个也是卖,何不卖个彻底,藏着掖着最后反而惹都督发怒,那时候小的没卖的一样保不住小的性命。”

    黄澍说道。

    这的确是聪明人。

    不愧是做了汉奸后连自己族兄都能背后捅刀,连自己家乡都能引建奴攻陷的狠角色,这也算是深谙出卖之道,要出卖就出卖个彻底,只有这样才能对新主子展现出忠心,否则出卖就毫无意义了。

    “常州的有没有?”

    杨信说道。

    “有,郑的表兄吴柔思,他是吴亮的儿子,新科进士。”

    黄澍说道。

    “但这些内容没有他们要你刺杀熊廷弼,只有与你私通,很难定一个抄家的罪名啊。”

    杨信说道。

    “都督,这个就看锦衣卫的手段了。”

    黄澍说道。

    这些人也不傻,他们不可能在这些信里谈什么集资给黄澍,让他去辽东收买孙得功刺杀熊廷弼,也就是些私交性质,最多送他些银子,实际上多数连送银子都不会提,这些信只能证明他们和黄澍这个钦犯交往密切,甚至有些信还是在此案之前。这些东西无法定抄家的罪,尤其是这些全都不是一般人家,徐本高还是世袭锦衣卫指挥同知,虽然就是不管事的虚衔,但徐阶曾孙的身份仍然足够称得上显赫。

    王时敏是太常寺少卿。

    这个堪称老乌龟的家伙一直活到麻哥中期,一家子在麻哥手下都很受重用。

    仅凭这些书信不能证明他们参与谋害熊廷弼,更不能证明他们涉嫌谋叛之类抄家的罪名。

    就算仅仅谋杀也不用抄家。

    涉嫌同谋炸死的杨信的张家本身也不用抄家,是天启下旨定为逆案的,而且现在已经在朝廷大臣的拼命围攻中,又不得不撤销逆案,只是以单纯的仇杀来审理定罪,原本张家被抄没的家产发还……

    当然,随便给点意思一下而已。

    锦衣卫总共在张家抄出两百万两,一半被锦衣卫和九千岁瓜分,一半送进了皇帝的小金库,然后拿了一万两还给张家,就说这是从张家抄出的,什么两百万两纯属谣言,张四维多么清廉的忠臣,他们家怎么可能有两百万,天下岂有两百万家产的忠臣。总之张家四代盐商积累,一朝全进了皇帝和阉党手中,甚至许显纯还给杨信分了十万,天启又赐一万两给他家在京城重新建一座杨宅,毕竟原来那座三进小院子太小,而且周围多数都是平民鱼龙混杂。

    杨都督得有符合身份的宅子。

    但这些的确没法抄家。

    不过黄澍说的也对,抄不抄家还不是看锦衣卫屈打成招的手段?

    要是他们自己招供,就是出钱供着黄澍谋杀熊廷弼,以此来让野猪皮攻陷辽东,那就是完全可以抄家了。

    这是标准的谋叛。

    但一下子抓这么多顶级名门严刑拷打,就要承受那些文官的疯狂攻击了。

    这里面哪一家也不是善茬,哪怕吴柔思背后也是常州吴家,这可是四代十个进士的顶级科举世家。

    好在杨都督也习惯了。

    “其实我也想做个好人啊!”

    他不无感慨地说道。

    “都督公忠体国,做事都是为了陛下。”

    黄澍赶紧拍马屁。

    “那你以前为什么不理解我,非要置我于死地呢?”

    杨信说道。

    “都督,小的那时候不是昏了头,只想着家族私利,没想过陛下吗,小的该死,小的对陛下不忠,对大明不忠,小的如今幡然醒悟,以后小的就是都督的一条狗,都督让小的咬哪个小的就咬哪个。”

    黄澍赶紧一边给自己掌嘴一边说道。

    “好,我就喜欢你这卑躬屈膝的样子。”

    杨信满意地说道。

    旁边陇孝祖一脸忍不住作呕的表情,然后很不爽地把那条白头蝰往黄澍脸上一凑,黄澍吓得尖叫一声直接坐地上了,陇孝祖这下子心情好了很多,继续在那里笑着玩着白头蝰。这是在遵义时候很不开眼地咬了杨都督的,之后就被杨都督拔了毒牙当宠物,不过它倒是为杨都督检验了自己的抗毒属性,现在杨信已经可以确定自己百毒不侵了。

    “又调皮!”

    杨信拍了她一下说道。

    “走,先去南昌,把刘家端了!”

    他紧接着说道。

    然后黄澍赶紧爬起来,连同他的奶娘一家子,被外面的士兵塞进马车,车门锁上直接出门,一百名苗兵押着这辆马车出门,直接驶往城外的码头,杨信和依然在玩蛇的陇孝祖步行,一边带她欣赏着这座繁华城市,一边跟着马车。但他们走出不远就被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堵住了,看着起来应该是娶亲的,而且应该是哪个镇国将军,这座城市是楚王的藩城,城里都是楚藩的宗室,这时候的楚王就是被张献忠淹死的那个朱华奎。

    这个老家伙当了六十多年楚王,被淹死时候已经快八十了。

    不过也有说他不是真正宗室,是假冒的,而且当年还连续闹出了伪楚王案和后来的劫杠案。

    前者就是楚藩告发说他是假的。

    而且因此导致东林党和沈一贯为首的浙党恶斗。

    第二次是他因为万历支持他,特意献上两万两修三大殿,结果被一帮楚藩宗室给抢劫了,审理此案期间,两个主要涉案宗室突然挣脱枷锁,用木枷把主审的湖广巡抚开了瓢,之后更是大批宗室冲击巡抚衙门。

    甚至差点被当成楚藩叛乱处理,郧阳巡抚的军队都集结了。

    总之楚藩这一家子很乱,他爷爷是被儿子杀的,后者玩了老楚王一个宫女,再加上老楚王也不喜欢他,干脆来个老贼万段,也就是嘉靖年间的楚藩宫变,再加上伪楚王案,劫杠案,万历和他爷爷都被这一家子搞得虚火直冒。

    杨信没兴趣生事,直接让他的手下闪到一旁,和那些同样闪到一旁的行人看着这支迎亲队伍过去。

    很快新郎带着新娘子的大轿经过。

    杨信正和陇孝祖说笑着,突然间那大轿窗帘掀开,里面的新娘子急不可耐地探出头,一把扯掉了头上的盖头,然后和他四目相对……

    “呃?!”

    杨信瞬间石化。

第三九三章 逃跑的新娘

    “杨信,快救我!”

    新娘子一脸激动地尖叫着。

    好吧,新娘子是汪晚晴,话说她如今也是十八岁的老姑娘了,此刻一身嫁衣满头首饰,看着倒是多了几分美艳,就是激动的表情有些异常,甚至已经开始从那个本来就不大的窗口往外爬了。

    “这是闹什么?”

    旁边跟随的女人惊叫着。

    然后连同旁边几个丫鬟婆子一起涌上去,推着她就往轿子里面塞。

    前面的新郎也惊动了,一脸懵逼的看着自己未婚妻,几个跟随的家奴急忙驱赶两旁围观者,而围观者当然不肯离开,这种新娘子当众逃跑的大戏绝对有吸引力,更何况还是个宗室的新娘子,在这混乱中汪晚晴依旧挣扎,而且还伸出一只手恍如溺水般向杨信召唤……

    杨信无语地看着她,然后从陇孝祖手中拿过那条白头蝰,直接扔在了那个把她往里推的女人胳膊上。

    后者茫然了一下。

    白头蝰一下子盘住她胳膊昂起了头。

    那女人骤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发疯一样向后退同时双手胡乱挥动着,其他几个女人本能般后退,但她们都抓着汪晚晴呢,混乱中这顶大轿终于撑不住她们拉扯的力量,本来就说不上多么结实的木制框架瞬间折断。里面的汪晚晴直接掉了出来,连同那些女人在地上砸成一堆,她的反应速度还是很快的,踩着一个婆子立刻就爬起来,不顾脑袋上的零碎一头从杨信和陇孝祖之间钻过去,紧接着抓住杨信衣服站在了他背后。

    “话说你好好出个嫁,非要把我拖上干什么?”

    杨信很无语地说道。

    “谁愿意嫁,我好好的日子过得开心,突然礼部就选了我来嫁给这个镇国将军,好人家谁愿意嫁个宗室!”

    汪晚晴一脸委屈地说道。

    “大胆,哪里来的野汉子,敢阻挠镇国将军大婚?”

    一个应该是王府属官怒冲冲地走过来喝问。

    “闭嘴!”

    杨信喝道。

    紧接着他把腰牌掏出来了。

    那属官愣了一下,看着上面那个后军都督府右都督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这时候那个新郎也过来了。

    “你说是礼部选你?”

    杨信没理他们,直接问后面的汪晚晴。

    宗室婚姻理论上就是礼部负责,礼部选人,无论男女婚姻都是,但现在宗室都到了十几万口子,每年多少要嫁娶的,根本不可能维持这个制度,所以现在通行的方式是王府自选,报给地方巡抚或者巡按,后者报礼部核准。基本上就是走个过程,另外明朝对宗室婚姻限制极多,礼部也得看是不是违规,实际上就像汪晚晴说的,好人家的女儿谁会嫁给宗室?

    他们是禁止和在职高级官员婚配的,别说尚书大学士之类,就是六部主事一类都不行。

    也不能说禁止。

    而是京官和宗室结亲的一律外调。

    实际上礼部根本不会核准这样的,虽然说是王府自选,但礼部不批就是擅婚私婚,是要受到严厉惩罚,前者不得封号,后者子女也不得封号,参与的王府官员一律治罪。

    礼部直接指定,而且是给一个镇国将军指定,这就有问题了。

    “但这也得你家同意才行?”

    杨信问道。

    他俩旁若无人,前面的新郎都快气疯了。

    这位镇国将军对汪晚晴肯定满意,不但漂亮而且出身名门,她爷爷死后可是赠兵部尚书,对于宗室来说这样的新娘绝对天上掉馅饼,话说这个条件就是藩王都很难娶到,虽然年龄有些偏大,但这个小问题可以忽略。

    “快,把夫人带过来!”

    他怒喝道。

    他身旁的家奴就要上前。

    “杨信,你不能见死不救!”

    汪晚晴在杨信身后一脸惊慌地说道。

    杨信使了个眼色,陇孝祖两把佩刀拔出,一下子横在他前面……

    “反了,简直是反了,敢威胁宗室,抢宗室的女人,快把这个反贼格杀勿论!”

    那镇国将军跳脚尖叫着。

    然后杨信把腰牌杵到他面前……

    “这位将军,请你看着我,看着我这张真诚的脸,刚才她已经说了我的名字,那么我现在很真诚地希望你,能够暂时停止你的婚礼,这件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如果我没猜错你也是受害者,所以我需要和大王详谈,但现在,她得先跟着我。”

    杨信说道。

    “我管你是谁,我就要她,她是我等着拜堂的夫人。”

    那个镇国将军暴跳如雷地吼叫着。

    说话间他就要去抓后面的汪晚晴,但就在同时陇孝祖的刀到了他脖子上,他吓得瞬间冒出一头冷汗,然后陇孝祖那张也算美艳,还多少带点野性的俏脸凑到了他面前……

    “杀了你,她就不用嫁给你了。”

    她用略带乡音的汉语说道。

    “这位将军,那么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了吗?”

    杨信说道。

    这时候那队苗兵推开人群涌了过来,一看这情况纷纷拔刀上前,他们全都是直背的环首刀……

    兵器里的苗刀不是苗族刀,那就是专门叫苗刀,真正苗族刀就是直背的环首刀。

    “你,你,你们等着!”

    那镇国将军色厉内荏地喝道。

    “走,回去调兵,关上城门,爷倒要看看这还是不是我朱家的天下,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便走边回头指着这对狗男女吼道。

    他后面那属官立刻吩咐手下去各处城门,整个街道一片混乱。

    杨信没兴趣管他们,立刻转回头看着汪晚晴,后者一脸兴奋,不过紧接着换成了一脸委屈,还在低着头拿眼角余光偷窥他。

    “你就别装了,要是你家也同意,那我也没办法了。”

    杨信说道。

    “那怎么办,我爹真答应了的。”

    汪晚晴一听立刻急了。

    杨信看了看附近那些议论纷纷的闲人,直接拉着她回了刚才那院子,紧接着黄澍的马车也被带回来,一百苗兵立刻封锁外围,甚至带队的军官还拿火箭出来对着天空发出信号,虽然杨信的移民大军在长江拖了上百里,但此刻到达武昌的也有三千多了,只不过都在城外而已。

    “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信说道。

    汪晚晴赶紧交待事实。

    她这些年其实一直和方汀兰有书信来往,包括和黄英,之前她爷爷死后守孝一年,去年才结束守孝期,不过她自己玩的开心不想嫁人,她家的家风也没那么严,毕竟她爷爷是李贽弟子,而且她直到现在其实也还没满十八周岁,虽然在外人看来已经是老姑娘,但也不算老的过分。

    但今年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就被楚王府看上,然后楚藩的长史上报湖广巡按侯恂,后者紧接着报礼部,仅仅两个月工夫就完成所有程序,更重要的是她爹汪道春在一帮朋友劝说下居然同意了。

    然后她就只好嫁了。

    其实她也就是委委屈屈,还不至于想到逃婚,毕竟她总归也是要嫁人,不嫁这个镇国将军,一样也要嫁给黄州府那些交好的世家公子,对她来说这个结果也没多大区别。

    但却突然遇上杨信。

    有救命稻草当然要立刻抓住了。

    “也就是说人家明媒正娶,你爹也答应了,那你让我能怎么办?我这属于犯法,属于拐带良家妇女,回头楚藩的兵过来把我乱刀砍死都罪有应得。”

    杨信无语地说道。

    话说按照大明法律道德,这种事情的确可以抓住乱棍打死的。

    不要以为西厢记泛滥,在大明玩私奔就很浪漫,事实上一旦被抓住当场乱棍打死都不负任何责任,之前在广东就有一个案例,一对小情侣私奔,跑到男的家一个远亲家躲着,后者不知道他俩私奔。结果女方家人追查到,闯到其家中直接把男的乱棍打死了,男方亲戚骂女的害了他,女的最终只好上了吊,最终官府判决女方家无罪,但女的是上吊,男方亲戚只是以窝藏挨了一顿板子。

    这种事情戏文里是浪漫,现实里通常是死路一条。

    “可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杨都督,杨哥哥,求求你救救我,嫁到楚藩连城门都不让随便出,就像关进笼子里一样会把我闷死的。”

    汪晚晴拉着他的袖子说道。

    “第一,你爹悔婚,反正现在没拜堂,第二楚王悔婚,总之两家至少得有一个悔婚的,我现在先保着你,你得想办法求你爹悔婚,我想办法让楚王悔婚,这是唯一解决办法。不过楚王那里很难说,毕竟你都已经抬来了,人家不可能咽的下这口气,而且刚才那家伙看起来对你还痴心一片,人家就是非要你嫁给他我也没办法。

    毕竟这是礼部定了的。

    那你就看能不能让你爹悔婚了。”

    杨信说道。

    “那更不可能了,我要能让我爹悔婚,那就不会出这种事情了,我都这样了再嫁过去肯定没好日子,干脆你带着我逃出武昌,剩下的咱们以后再说,反正不能再嫁到楚王府了。”

    汪晚晴说道。

    杨信深深的看着她,汪晚晴突然红着脸一笑……

    “要不我去你家躲着,方姐姐说你们家修了城堡,想来楚藩也没胆量去你家找我。”

    她弱弱地说道。

第三九四章 这是一个阴谋

    杨信赶紧让陇孝祖把她带到一个房间休息。

    话说这是一个局啊!

    今天的事情或许是意外,毕竟不可能把时间算计的这么准,但把汪晚晴嫁到楚藩,却绝对是一个阴谋,虽然他和汪晚晴的确清白,他的确没想过对汪晚晴下手,因为汪家不可能让她做妾……

    这一点毫无任何可能。

    要么他娶方汀兰,要么他娶汪晚晴,两者之间只能选一个,这不是黄英一个商人之女,商人之女给官宦人家做妾属于标准配置,但士人之女给人做妾,那就是耸人听闻了。

    所以他从没想过害汪晚晴。

    再者两人交往时候她才十四周岁,杨信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她有什么想法的,之后两人也就没有再见面,但他两人之间交情尽人皆知,当年在京城可是因此闹出过绯闻的,而且汪晚晴几乎天天黏着他也是事实。那么通过幕后操作把汪晚晴嫁到楚藩,无疑就是对他当众打脸了,如果她嫁过去日子过得惨点,还可以借此挑起他和楚藩之间的矛盾。

    否则不会出现这种事情的。

    楚藩就算真看上汪晚晴,这桩亲事在礼部也不会批准。

    汪可受的确已经死了。

    汪家目前就是汪晚晴她爹,但只是一个荫监,另外还有她大伯,实际上过继给汪可受大哥了,这个是一个廪膳生,但她爹汪道春的监生只是一个过渡而已。

    这样的祖荫铁定当官。

    汪可受是什么人,万历后期最信赖的老臣之一,死后赠兵部尚书,并被皇帝赐了一个天下第一廉吏,他的儿子肯定是会被任用,无论最后能不能考上进士都无所谓,荫监已经可以铨选,荫他入国子监就是准备让他当官的,剩下只是吏部的安排而已。

    但肯定不会拖太久。

    毕竟汪可受的门生故吏都在。

    礼部不会让这样的家庭跟宗室联姻的。

    宗室娶什么样的?

    军职卫所世袭军官的女儿,普通老百姓家女儿。

    只能娶这样的。

    至于这么快指婚就更夸张了。

    实际上宗室所有类似申请,在礼部都会故意拖着,一则索贿,二则故意限制宗室数量,人为让宗室普遍晚婚,再加上民间好人家都不喜欢与宗室婚姻,最终宗室三四十还没能娶妻或出嫁的有的是。

    同样就算楚藩想娶,汪道春也绝对不会答应。

    因为这就与京官无缘了。

    宗室的姻亲,不能再做京官,这是一个可以说类似铁律的潜规则。

    那么汪晚晴为何会嫁给这个镇国将军?

    第一,王府长史,巡按,礼部三家合伙的,前者负责选定汪晚晴,中间那个负责申报,礼部批准,一条流水线完成这个指婚。就在同时有能够影响汪道春的人,负责劝汪道春接受这桩婚事,至于如何游说,这个就很难说了,给他许诺迅速铨选一个让他动心的官职,给他儿子们选一个东林大儒级别的老师,甚至保证他能够中进士……

    不要以为科举不好操作。

    一个文人的笔迹,行文风格,平日擅长哪些典籍,这些对于熟悉的人来说统统都是可以分辨。

    不需要名字。

    考官拿这一份卷子,对人炫耀说这是某个人写的,这样的例子在文人笔记中留下过很多,包括当年的唐伯虎,所以当年那个考官一这样对着同伴炫耀,后者立刻怀疑他受贿了。

    想让汪道春中举甚至中进士,都是那些操作这件事的人能做到的。

    对汪道春来说这也没什么。

    汪晚晴终究要嫁人。

    楚藩虽然不算良婿,但作为黄州府这种楚藩旁边的,这样女婿也不算太差,至少对于汪家来说金钱方面利益上很有好处,比如说可以直接把汪家田产诡寄楚藩名下。黄州府这些世家可都是标准的耕读传家,那里是大明最重要粮食产区之一,和楚藩结亲田产就好办了,最终这样把汪晚晴送到了武昌。

    然后杨信来了。

    他这次就算没遇上汪晚晴,接下来也肯定会让他遇上。

    “玛的,太阴险了!”

    杨都督说道。

    这时候外面一阵混乱。

    “大帅,楚藩数百宗室带着刀枪堵门要大帅交人。”

    带队的军官进来禀报。

    这个军官是凤阳屯垦的,原本就是湘西逃户,懂苗语,所以负责带领一个苗兵营。

    “麻烦事越来越多了!”

    杨都督揉着脑袋。

    这件事的问题在于,他根本就不占任何理,楚藩是明媒正娶,汪家是你情我愿,官方是合法程序,除了汪晚晴不愿意嫁之外,可以说他没有任何理由插手,但汪晚晴不愿意嫁明显跟他任何关系都没有。

    “守住这里,任何人不准带走她!”

    杨信起身说道。

    “大帅,要是真打起来呢?这些宗室真敢杀人,况且他们占理,真闹出人命怕是咱们会吃亏。”

    那军官小心翼翼地说道。

    宗室的确是真敢杀人的。

    “那就杀呗!”

    陇孝祖走出来说道。

    “你去吧,这里交给我,谁敢硬闯我管他宗室不宗室,大不了杀完人我回家,谁敢去找我家麻烦,小心我们陇禄两家学奢崇明。”

    她说道。

    “再发一枚火箭!”

    杨信想了想说道。

    再发一枚火箭就是强行进城了。

    外面的那些手下都有凤阳调去的军官带领,他们都清楚荡寇军内部的各种信号,看到一枚火箭做好战斗准备,两枚就是出击了,而在这里出击的意思就是强行入城。这三千士兵进城足够镇压,楚藩手中早就没有军队了,原本的护卫早就以各种方式削减成象征性的编制。

    那军官立刻出去,第二枚火箭迅速升空。

    这时候外面一阵吼声。

    紧接着惨叫传来,杨信急忙冲出门去,汪晚晴也出来,然后也一脸惊慌地看着外面。

    “干什么?”

    门外的杨信喝道。

    “姓杨的,把人交出来,锦衣卫怎么了,锦衣卫也不能抢人等着拜堂的新娘子,咱们楚藩也是天潢贵胄,还容不得你们这样欺负,今天不把人交出来,爷们就让你知道这大明到底是谁家的!”

    那新郎拎着刀吼道。

    他脚下躺着个家奴,门前一名苗兵刀上带着血。

    “杀人啦,锦衣卫杀人啦!”

    那家奴哀嚎着。

    “姓杨的,爷们不管你是不是九千岁侄子,是不是受陛下宠信,是不是权倾天下,这大明终归是讲理的,就算爷们不是宗室,任你再大权势也没有抢人等着拜堂的新娘子的,这状就是告到陛下那里,也是咱们有理,今天你不把人交出来,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另一个穿奉国将军官服的,举着刀喊道。

    “杨都督,我侄女呢!”

    然后一个生员上前质问。

    很显然这是汪晚晴大伯汪道阳,亲大伯但因为过继出去变堂伯,很显然是他送汪晚晴的,只不过当时不在现场,现在才正式来要人了。

    汪晚晴探头探脑。

    “你这死丫头,还不快出来!”

    汪道阳暴跳如雷地吼道。

    汪晚晴吓得赶紧缩回去,然后换成了拎着双刀的陇孝祖。

    “杨都督,你这是何意?我侄女被你施了什么妖法?我们汪家是否该去告你一个诱拐良家之罪?”

    汪道阳怒斥杨信。

    杨信无语地看着他,很显然汪晚晴这个伯父有问题,他不会不知道汪晚晴和杨家这些年的交往,这样还在推波助澜,那就很有问题了,弄不好已经被人收买了。

    “都闭嘴!”

    杨信骤然大吼一声。

    他面前汪道阳,新郎,那个奉国将军全都吓得尖叫一声,然后不约而同地坐在地上,几乎就在同时,城门方向轰的一声爆炸,剩下那些刚刚从杨信吼声中清醒的宗室们,全都愕然地看着远处,那边一股爆炸的硝烟正在升起。

    这里能直接看到那里,只不过隔着城门,紧接着就看到城门那边一片混乱,包括守门的士兵在无数人尖叫着狂奔而逃,很快大批穿和这些苗兵相同衣服的士兵出现在了城墙上……

    “此事杨某会给你们一个交待,杨某这就去见大王,但在杨某回来前谁敢闯此门,别怪他们不客气。

    他们可不是官军。

    两个月前他们还在杀官军呢!”

    杨信喝道。

    那些宗室明显气势弱了很多。

    “照我说把他们都砍死算了,不就是杀几个人嘛,大不了我带着他们再回贵州,你要是不插手,我们几家合起伙,想来杀到这武昌,把楚王全家扔江里喂鱼还是能做到的。”

    后面陇孝祖煽风点火。

    “你也闭嘴,照顾好晚晴,杨某再说一次,我回来之前谁敢闹事,小心半夜睡觉时候脑袋睡没了!”

    杨信喝道。

    这时候远处的城门已经被那些爬城墙进来的苗兵打开,外面的苗兵正在军官们带领下涌入,整个街道完全一片鸡飞狗跳,不多的几个本地士兵同样鸡飞狗跳般逃窜。那些宗室也害怕起来,他们的确不怕官军,可这些明显不是官军,这全是些蛮夷,人家可不会怕他们那个天潢贵胄招牌,刚才那苗兵砍人时候可没带丝毫犹豫。

    杨信紧接着推开他们,然后直奔楚王府。

第三九五章 家有悍妇

    楚王府。

    “杨都督,你想谋反吗?”

    刚刚赶到的湖广巡按侯恂怒斥杨信。

    其他文官一个都没来,很显然他们不想给自己添堵,对于文官们来说面对杨都督向来是一件能躲则躲的事情,至于武将也没有来的,这时候湖广总兵马炯还在贵州没回来,他们千里赴援最后只在落洪之战露了个脸,几个原本想着去发财的土司也都很失落。

    来的只有侯恂。

    他是以监察御史巡按湖广。

    另外就是几个王府属官,这些芝麻官在一旁闭嘴就好了,这年头就像好人家女儿不会嫁给宗室一样,真正有门路的官员也不会做王府属官,因为这个官职基本上就是终身制……

    理论上可以升官。

    实际上过去也升官,还有升到尚书级别的。

    但到现在吏部早就有了一个潜规则,就是不给他们升官,所有被任命为王府属官的统统做到退休,所以目前做这个的都是那些因为小罪被贬职的知县,让他们回家有点过分,做小吏有点太丢人,索性扔到王府养老吧。反正在王府也还能捞不少,比如说宗室婚娶首先得他们点头,不给他们足够好处,他们就给你拖着不办,话说这时候宗室也挺可怜的。

    是个文官就能欺负他们。

    上次劫杠案他们倒是很嚣张地打死一个巡抚,可紧接着是两个被处死,三个被勒令自杀,近七十人被革爵幽禁,数百人被降爵,这就是他们为打死一个巡抚付出的代价。

    “侯巡按,一点小事而已,杨都督岂是谋反者。”

    朱华奎笑着说道。

    这时候他也已经五十多了,算的上是老狐狸了。

    他这时候恐怕已经隐约猜到这是怎么回事了,很明显他也被人下了套,如果知道汪晚晴和杨信的关系,他是绝对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他巴结杨信还来不及怎敢对这家伙的女人下手。

    他也被人设计了。

    但现在事情已经发生就得尽量皆大欢喜的解决。

    他也不想得罪杨信。

    杨信依然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侯恂的表演。

    “大王,你看他这岂是来认罪的样子!”

    侯恂怒道。

    朱华奎尴尬地一笑。

    “侯巡按,我来找大王谈事情,这里关你屁事,你是巡按湖广监察御史,但这里是大王的王府,你还没资格代替大王说话,就算大王不想见杨某,也是王府长史出来接待我,你一个对楚藩来说的外人有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吗?”

    杨信说道。

    “侯某说的是你的兵马攻破武昌城!”

    侯恂说道。

    “那就请先在外面等着,我见完了大王才轮到你!”

    杨信说道。

    说完他还很嚣张地做了个请的姿态。

    “侯某是否离开此处,也不是你说了算。”

    侯恂冷笑道。

    “侯巡按,既然如此倒是不妨请侯巡按先到小王书房暂待。”

    朱华奎突然说道。

    侯恂意外地看着他,朱华奎依然堆着笑脸,不过表情很坚决,并不准备改变,侯恂冷笑一声,紧接着拂袖而去,路过杨都督身旁时候,还差一点被这个混蛋绊倒,不过以侯巡按的涵养当然不屑于和他计较,他就那么被长史带了出去。

    然后大殿里就剩下了杨信和朱华奎。

    后者尴尬一笑。

    “大王,请开价吧!”

    杨信很干脆地说道。

    这种时候没别的好办法,只能拿银子砸了,好在杨都督就不缺银子,十万两估计能砸下来,楚王的确有钱,但那个镇国将军就很难说了,这时候宗室吃不上饭拦着巡抚乞讨的都很平常。

    “杨都督说笑了,此事说起来也是小王太冒失了,若是早早查明汪小姐与都督的交情,也不至于有这种事情,说起来小王还得给都督道歉,再因此要都督的银子就过分了,小王这里倒是可以退了这门亲事,但都督也得明白,宗室娶妻不能自主,退婚就更不能自主了。

    这个得礼部核准。

    小王也不是傻子,也多少明白是怎么回事。

    小王不想卷入别的争斗,但小王能做的也不多,这件事不是小王说了算的。

    小王能做的只有上书礼部,要求退了这门亲事,但礼部不核准,这门亲事就始终有效。”

    朱华奎很无奈地说道。

    他的确不在乎丢这个面子,宗室头衔是吓唬平民百姓的,在杨信这样的权臣面前就是个渣渣,以杨信和九千岁的关系,让人诬告然后杨信罗织罪名,把他这个楚王幽禁起来都很容易,别说是杨信和九千岁了,就是宫里随便一个实权太监他都惹不起。甚至别说这些人,就是侯恂他都不敢真正得罪,这种巡按御史来一个他就得送一笔银子,不送银子人家就找茬弹劾他,而他的罪名一抓一大把,所以每年他都得给巡按送银子。

    他是不会为了这点虚名,得罪一个真正能让他倒霉的权臣。

    再说那就是一个镇国将军而已,又不是他的儿子,他犯不着为了本宗一个普通族人惹杨信这样的。

    但他也不好做的太多。

    毕竟这件事算起来的楚藩被人欺负了,如果他表现的太过于软弱,那楚藩其他宗室都不答应,他作为家族首领必须得照顾宗族情绪,而且如果他为了献媚阉党跳出来表现太突出,那些文官一样不会放过他。今天实际上已经有些得罪侯恂了,可以想象接下来侯恂也肯定找茬弹劾他,如果他不太过于激怒文官,这种弹劾也就是稀里糊涂过去,但文官真想搞他了,别的不说来查一下他家的田产他就得哭。

    他真得很难。

    杨信也罢文官们也罢,他哪一个都得罪不起。

    “大王真是深明大义啊。”

    杨信感叹道。

    这种老狐狸就是懂事啊。

    “不过大王也无需管别的,大王只需暂时停了婚礼,然后上书礼部即可,剩下的末将自会解决。”

    他紧接着说道。

    剩下就是在汪家想办法了。

    只要汪家反悔,礼部终究不能强迫人家。

    再说汪家不反悔也没事,就算礼部同样不准退婚,但什么时候定婚礼还是楚王这边说了算,以目前情况楚王肯定不敢再举行婚礼,也就是说汪晚晴始终以这个未婚妻身份等着,剩下就是继续拖了。最终汪家肯定拖不起,毕竟汪晚晴都已经快满十八周岁了,这已经算老姑娘了,再拖两年就真很老了,至于汪晚晴自己她……

    她才不管这个呢。

    她正好乐的逍遥自在。

    “这个好说。”

    朱华奎很干脆地答应。

    但也就在这时候,外面隐约的枪声传来。

    两人同时变了脸色……

    “大王,请移驾。”

    杨信很干脆地说。

    朱华奎倒也没废话,急忙叫人抬了轿子,然后和杨信一同出王府,这时候外面的枪声越来越多,就在他们出门的时候,后面的侯恂露出满意的笑容,紧接着同样离开,而和他站在一旁的长史完全一副毕恭毕敬的姿态。

    几分钟后。

    “这下麻烦了!”

    杨都督看着前面混乱的战场。

    这里的局势彻底失控,但动手的不是那些宗室,而是城内的军队,隶属哪个系统的还不知道,总之数百官军真正和他的手下恶战,而那些宗室已经跑得哭爹喊娘,甚至街道上还有不少死尸,其中不乏穿着宗室官服的。一边是那些官军在用各种乱七八糟火器射击,一边是那些苗兵在那些军官指挥下用竹弩还击,甚至还有冲锋的苗兵追杀官军。

    这些苗兵的战斗力并不弱,真要对上辽东的精锐的确差些,但暴打这些关内卫所兵毫无压力。

    尤其是武昌这些很久没打仗的。

    而且他们数量上占绝对优势,甚至已经开始对官军进行包围。

    街道上到处都是逃跑的宗室,原本看热闹的百姓也在四散奔逃。

    “杨都督,小王这里也没法办了,出了人命,就没法善了。”

    朱华奎哭丧着脸说道。

    他这时候肠子都悔青了,自己怎么就同意这么桩亲事啊,这纯粹就是一个灾星啊,这件事毫无疑问是有人故意的,就是蓄意造成杨信谋反,至少也得是个兵变,然后以此来对杨信进行攻击,但问题是在武昌,而且死伤宗室,那他就不得不被硬推到杨信的敌对面。

    他没有别的选择。

    文官接下来攻击杨信肯定得硬拉上他。

    他不参与?

    那文官们就先收拾他。

    他想再置身事外,再明哲保身那是不可能的。

    “先让他们都停下!”

    杨信说道。

    他刚要往前走,那新郎带着几个应该是趁乱进去抢人的宗室惊恐地从那道门里跑出来,他们后面拎着双刀的陇孝祖杀出,其中一个没来得及逃出的宗室被她一刀砍翻,然后直接踩在了脚下。

    “还有谁,还有谁想死的。”

    她右手刀一指前面那些停下的宗室叫嚣着。

    后面汪晚晴拎着根竹竿,一脸亢奋地在敲她脚下那人的脑袋。

    看着她们那造型杨都督瞬间忧郁了。

    “都住手,大王驾到!”

    他大吼一声。

    前面混战的两军立刻停下。

    所有人全都愕然地看着他,看着他身旁的朱华奎。

第三九六章 瞬间逆转

    混战就这样被叫停。

    但是……

    “杨都督,阁下为了一己之私利,指使私军进攻会城,武力攻击守军,杀戮宗室,造成一个奉国将军在内数十人死亡,这与公然谋反何异?今日侯某纵然一死也要向陛下揭露你的真面目!”

    侯恂大义凛然怒斥奸臣。

    很显然他想要的结果已经到手了。

    他的目的就是把这个谋反的罪名给杨信扣到脑袋上,然后再以此弹劾他,不过这个弹劾肯定不会仅仅他自己,这么大的罪名肯定会让那些文官全都激动起来,接下来他们将对杨信展开一场可以说疯狂的进攻。

    杨信看了看一旁的朱华奎。

    后者同样一脸的尴尬,很显然朱华奎也被逼着必须做出选择了。

    “杨都督,小王会下令暂停婚礼并上书礼部退婚,但这件事小王也只能据实上奏了。”

    他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也没有别的选择,毕竟楚藩宗室死了人。

    一个奉国将军和两个中尉被弩箭射死,一个中尉死于流弹,还有一个奉国将军被砍伤,而且还是杨都督的小妾干的,所有人都亲眼看见了,不过这个倒是可以操作说是别人干的,但四个有爵位的宗室死亡,这一点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下去的。更何况那些文官也不会允许他装不知道,侯恂弹劾杨信,楚藩必须据实上奏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事情最终都必须上奏,至于汪晚晴的事情反而已经不重要了。

    毕竟那就是面子问题而已。

    如果不是还得通过礼部,他现在就能写退婚书。

    但这件事才是大事,这已经可以算谋反,至少也是擦边了,无论他是不是害怕得罪杨信,他也都没有别的选择了。

    至于以后……

    那就不是他该管的了。

    不过这一次杨都督的确很危险了,无论他多么受皇帝宠信,这件事情都有点出格了,死了宗室的性质就变了,更别提还有强行打开武昌城了,文官们就是咬死谋反,他是很难反击回去的。但要说杨都督就此倒下,那同样也是不可能,这件事还可以推到御下不严上,无非就是抛弃这些士兵,然后杨信再认一些罢官之类处罚,毕竟他的特殊性摆在那里,只要皇帝不傻都会留着他以防万一的。

    这也是朱华奎直到现在也不敢得罪杨信的原因。

    他可以确定后者会遭到惩处,但后者也会有重新翻身的一天,这样就不能得罪了。

    “据实上奏。”

    杨都督微笑者说道。

    侯恂傲然地看着他,仿佛已经站在正义的光环下,不得不说能得到这样的结果他也很惊喜,可以说东林群贤与杨信恶斗这些年,这是最辉煌的胜利,就算无法把杨信置于死地,但让他暂时失势已经是肯定的了。

    这就已经是胜利了。

    话说以前可都是他们被杨信压着暴打啊!

    “的确是得据实上奏,但既然是据实上奏,那么我就让大王知道什么才是真实情况,来人,立刻把侯恂拿下!”

    杨信说道。

    侯恂愣了一下,就在同时一队苗兵上前,迅速把他按倒开始捆绑,他也没有进行任何反抗,反而一脸冷笑地看着杨信,任凭这些苗兵把自己捆绑结实,但紧接着昂然地站起来。

    “这是恼羞成怒,想杀我灭口了?杨都督,须知这里是武昌,你杀的了侯某难道还杀得了阖城数十万军民,杀得了楚藩数千宗室?杨都督,侯某提醒你,之前你还有推脱余地,但如今你已经是公然造反,绑侯某容易,想解开这绳索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侯恂傲然说道。

    朱华奎同样惊疑不定地看着杨信。

    真的,之前还有掩盖余地,但现在就是公然谋反了,这要是杨信造反,那他全家就完了,不用杨信后面那些手下源源不断赶到,就目前这三千人加上他这个无敌猛将,就能拿下这武昌城,然后第一件事肯定就是灭楚藩满门,抄了楚藩招兵买马。就凭杨信在西南土司间刚刚树立的威信,再加上凤阳那边的手下,估计他都能转眼间扫荡湖广做陈友谅,此刻的楚王一下子后背发凉,然后在那里瑟瑟发抖起来。

    仿佛身旁是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猛虎……

    猛虎冲着他微微一笑……

    “那就不用解了,你就索性绑一辈子吧,把这些官兵全部缴械拿下,反抗者格杀勿论!”

    杨都督说道。

    三千苗兵立刻执械向前,已经被叫出来集结的官兵一片慌乱,但在后者的数量优势和杨信的威名压制下,他们也没人敢有异动,只能眼看着后者迅速把自己包围起来,为首的游击赶紧上前跪倒。

    “都督,末将只是奉侯巡按命令,前来驱逐这些擅入城内的苗兵,末将其他一概不知啊。”

    他惊恐地说道。

    话说他们真得很无辜啊。

    他们就是留守武昌的坐营司,湖广总兵马炯去了贵州参战,坐营司留下来守卫武昌城,然后侯恂以巡按御史身份让他们来驱逐苗兵,后者紧接着和他们打起来,他们还死伤好几十呢。但这是他们职责所在奉命行事,他们自认做这些并没有任何错误,话说这是你们大佬之间恶斗,你们神仙打架别搞得我们这些凡人遭殃啊。

    “一概不知?那侯恂没让你们趁机进来抢一个人?侯恂没有命令你们故意和这座院子的守军冲突,然后趁乱进来把一个人劫走?回答我,他是不是命令你们进来抢一个人?别回答错了,这可是关乎你们脑袋。”

    杨信恶狠狠地说道。

    那游击茫然一下,很显然他头脑并不是很灵活,不过这不要紧,他身后一个军官立刻清醒过来,急忙扑倒在杨信面前。

    “都督,侯巡按就是这样命令我的。”

    他毫不犹豫地说道。

    后面的侯恂一脸无语,不过这也属于正常情况。

    “那他是否还命令你们抢到这个人后交给他啊?”

    杨信和颜悦色地说道。

    “对,对,侯巡按是让我们来抢人交给他。”

    游击同样清醒过来,然后迫不及待地说道。

    杨信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侯恂。

    侯恂疑惑地看着他,很显然并不明白这家伙是在搞什么,这里面无非就是汪晚晴而已,他就算指使这些士兵抢出来也没什么不对的,外面还有一堆宗室,他这最多算是帮这些宗室。

    杨信诡异地笑了笑。

    侯恂多少有些紧张,和杨信斗的时候意外总会突然就冒出来,仿佛这个家伙有神仙罩着一样,这也是一直让他们害怕的。

    “那么,他要你们抢的是不是这个人?”

    杨信说道。

    说话间他向身后一指。

    然后黄澍被押了出来,不过侯恂明显不认识他,但以侯恂的头脑,隐隐约约也能猜出一些。

    “对,对,侯巡按就是要末将来抢这个人。”

    游击毫不犹豫地说道。

    他现在才不管别的,反正不能得罪杨都督,这可是想杀谁就杀谁,再说侯恂无非利用他们,真要是杨信想杀他们,侯恂才不会救他们,得罪侯恂不一定会死的,但得罪杨都督肯定会死的。这种情况下杨都督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先过了这一劫再说,杨都督说是侯恂让他们来抢这个人的,那就是侯恂指使他们来抢这个人的,至于这个人是谁……

    关他们屁事!

    “非常好,这件事不怪你们,你们也是被他欺骗了。”

    杨信说道。

    然后他向着有些变了脸色的侯恂再次一笑。

    “大王,真相只有一个,侯恂欺骗这些官兵制造混乱,试图从杨某手中抢夺正在押解的钦犯黄澍,而且末将已经掌握确凿证据,侯家与该钦犯早有勾结,这次是得知末将押解其经过武昌,故此趁着末将因为汪小姐一事与贵藩诸位将军发生误会,想抢走该钦犯杀人灭口。”

    杨信义正辞严地对朱华奎说道。

    “杨都督,阁下果然是栽赃诬陷的好手,侯某如何知道黄澍在此,我侯家又如何会与黄澍勾结?”

    侯恂怒道。

    杨信诬陷他属于日常操作。

    这些年这个奸臣一向就是这样诬陷开路,制造一桩桩冤案,把一个个忠臣义士害死,这时候如果不诬陷他家就是怪事了,黄澍的出现的确是意外,但黄澍并不能动得了他家。侯家也不是平常人家,父子三进士三个朝臣,他爹侯执蒲太常寺卿,他是巡按御史,他弟弟詹事府左庶子,而且父子三个全都是东林党在北方的主要成员,这样家族不是随便诬陷一下就能对付的。

    得有确凿证据。

    就算黄澍按照杨信的要求诬陷他家也没用。

    证据,必须得有证据。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杨信说道。

    说话间他向后一伸手,陇孝祖赶紧给他把小匣子递上。

    杨信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抽出信,展开信纸对着周围示意了一圈,然后走到侯恂面前……

    “看看这六个字,愚兄侯恪顿首,别告诉我你不认识你亲弟弟的笔迹。”

    他笑眯眯地说道。

第三九七章 好端端的媳妇飞了

    侯恂瞬间傻眼了。

    信上的字迹他一眼就能看出是他弟弟侯恪的。

    可他真不知道他弟弟居然和黄澍之间有书信往来,以他的头脑当然知道不能在黄澍那里留任何把柄,但很显然他那个读书都傻了,空有一肚子学问但却缺少头脑,可以说迂腐的弟弟终究还是做了这种蠢事。

    而现在……

    “若谷兄,你这是何必呢?

    小弟都已经招供了,你顽抗再有何用?

    若朴兄随信附赠五千两会票,说是令尊和你襄助义举,给小弟前往辽东收买孙得功之用,这些虽无他人知晓,然尚有天地可鉴。”

    黄澍幽幽说道。

    “杨都督,这又能证明什么?舍弟私通钦犯?

    纵然如此,那也仅仅如此而已,黄澍的确是钦犯,纵然舍弟与其私通也未必是同谋,私通最多也就是个知情不报,减罪一等,以黄澍之罪当斩,舍弟减罪一等当绞,无非就是收赎而已。

    更何况这封信的真假尚且难知,纵然是真亦不过舍弟一人,与我侯家与侯某何干?

    更何况纵然这封信是真,这是黄澍的案子,与你指使私军杀害宗室何干,杨都督想转移案情可不是那么容易。”

    侯恂迅速恢复正常,然后明显放低了姿态说道。

    “你说这些有何用?”

    杨信笑着说道。

    “有这个,有他们的供词,那我就能抓你了,至于剩下的,你有本事扛过诏狱再说吧,来人,去察院搜查看看侯巡按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他一脸嚣张地紧接着说道。

    那个游击毫不犹豫地站出来,带着那些苗兵直奔察院。

    “大王,现在你可以据实上奏了!”

    杨信对朱华奎说道。

    “小王明白,小王还想起此前我等疏漏了的,汪小姐十八岁了,但太祖当年定制,宗室选婚是有年龄限制,必须得在十四至十七岁间,也就是说汪小姐年龄不符,礼部明显犯了错误,这桩婚事违背祖制。”

    朱华奎说道。

    他是纯粹被吓得啊!

    现在他算是见识杨信罗织陷害的手段了,转眼间形势逆转,反而是侯恂成了阶下囚啊!

    还扛过诏狱?

    就算扛过去也扒了层皮啊!

    更何况这些年诏狱就没有几个真正扛过去的,这样的谁敢得罪,他现在什么也不想了,就是赶紧哄着杨信高兴,把这个恶魔一样的男人送出武昌,免得一不小心倒霉。虽然太祖制度的确是十四到十七,但太祖制度多了,到现在谁还搭理,没被气得从孝陵爬出来,估计也是那土太厚了。而且永乐时候就改过好几次,甚至还有放宽到二十的,不过大致上还是在祖制范围,毕竟这年头结婚女的基本上都这个年龄的。

    所以违背祖制确实是个好借口。

    “违背祖制,对,违背祖制,杨某既然知道这桩婚事违背祖制,那当然要阻拦,别人不知道她年龄,我还不知道吗?”

    杨都督笑着说道。

    后面汪晚晴一脸的忧伤。

    “正因为都督知道这违背祖制,故此出手阻拦,这也是都督职责,是小王和众宗室忘了这一条,故此将事情闹大了,结果给了奸人可趁之机,妄图借此制造混乱,从杨都督手中抢夺犯人。这些宗室都是误伤,混战当中也顾不了许多,要说找这个罪魁祸首还是那主谋的奸人,小王这就据实上奏陛下。”

    朱华奎说道。

    “什么?我好端端的夫人就这么被你们弄没了?”

    那个镇国将军怒不可遏地吼道。

    看得出他是真想娶汪晚晴。

    “还不快把他弄走,净在这里丢人现眼,都这么大的人了,一点不知道轻重好歹,身为太祖之后,这祖制岂是可以违背的?”

    朱华奎怒斥之。

    那些宗室赶紧把原本的新郎官拖走。

    可怜后者悲愤欲绝,不断在那里吼叫咒骂着,还叫嚣着要进京去敲登闻鼓,要与奸臣势不两立。

    “都督别在意,小王回去会好好教训他的,敲登闻鼓什么就更笑话,小王不准他连城门都出不了,不过小王还有一事想请都督帮忙。此前小王怕侯恂故意刁难,故此派人送了五千两银子给他,他若是胡言乱语,那小王一个结交外臣也是颇为麻烦。”

    朱华奎低声说道。

    “末将今晚送回府上,另外再加一万算是给诸位宗室的抚恤,毕竟孝祖还砍伤了一位将军,总归还是不能让大王吃了亏的。”

    杨信说道。

    “这,这,都督太客气了,这位姑娘倒是好身手。”

    朱华奎看着拎双刀的陇孝祖感慨道。

    当然,杨都督的银子得收,但也不能白收,总之当晚杨信二人就被请到了王府,一番盛宴之后,陇孝祖带着一脑袋王妃送的珠宝,心情愉快地离开王府。

    紧接着在察院搜出的所有对朱华奎不利的,甚至包括一份还没发出的弹劾奏折,全都被打包送到了王府,很显然侯恂认为楚王送他五千两是瞧不起他。而楚王那里关于这场乱子的据实上奏也在第二天一早就五百里加急送京城,同样还有杨信的奏折,而一直没有出面的湖广布政使等人的奏折肯定也送出,至于巡抚这时候不在武昌。

    这些文官的奏折内容就肯定和杨信等人不一样了,但九千岁那里肯定只会告诉天启楚王和杨信的。

    他们爱怎么说去。

    第二天。

    “我觉得应该把你送回家。”

    长江的船上,杨信看着正一脸兴奋的汪晚晴。

    “为什么?”

    后者立刻急眼了。

    她这时候回家的话估计得挨小竹板了,她大伯已经匆忙回去,甚至弄不好前面就有她家人拦截,她家是黄梅,虽然不在长江边,但基本上也算是差不多了。不过要是速度快一点,别在九江停留,从这道关卡直接过去,汪家有可能来不及,毕竟她大伯回去叫人也需要时间,长江上顺流直下的时间差不多。

    不过这没准。

    因为九江有钞关,是锁断江面卡住航道的,如果船多就很难迅速通过了。

    “你不觉得你在这里很碍事吗?”

    杨都督坐在甲板的躺椅上,吃着陇孝祖送进嘴里的苹果说道。

    说话间还拿出一副黑水晶的小圆眼镜戴上遮挡正午的阳光,看上去颇有一种游艇开趴的味道,唯一遗憾的是两名美女都不是泳装。

    “哼,无赖!”

    汪晚晴瞬间脸红了。

    三人一艘船,这样狭小而且不隔音的环境,估计已经听到了很多陇孝祖那狂野的声音。

    “话说方姐姐应该还不知道你又带回来一个吧?”

    汪晚晴说道。

    “你方姐姐不介意,话说我也是堂堂正一品,一妻三妾并不多,你方姐姐也觉得我应该多纳妾,但你一个未婚少女,跟着我很容易惹非议,这不是当初你年纪小。

    楚王那里肯定不会再娶你了,他也没那个胆子了,而那个不合祖制的上书肯定会被批准,礼部那边无法阻挡这个理由,就算阻挡最终也会变成宗室娶妻年龄的讨论。那么最终会闹到皇帝那里,而皇帝肯定会支持祖制,话说他跟你也不是不认识,当初我记得你俩关系还不错。”

    杨信说道。

    汪晚晴当年和天启因为年龄相仿的确玩的比较融洽。

    当然,肯定没别的。

    皇后不会从她这种家庭选,大明朝的皇后必须出身寒微,她家明显跟寒微不沾边,别的不说,光她爷爷那一堆门生故吏,就已经够让大臣们担心出现外戚干政了。

    大明皇后必须是那种没有任何背景可言的。

    一般就是小市民家庭。

    “杨哥哥,你就帮帮我嘛,我现在回家会被关柴房的!”

    汪晚晴拉着杨信袖子撒娇中。

    就在这时候,岸边突然一支火箭蹿上天空,紧接着炸开红色烟雾,杨信急忙摘下眼镜,愕然地看着这团扩散的红色,迅速将目光转向红色下面的河岸,因为距离近一公里,他不得不拿起望远镜,很快望远镜视野中就出现了一队骑兵,其中一个正在拼命挥动两个信号旗要求靠岸。

    “靠岸!”

    杨信立刻喊道。

    这是从凤阳来的荡寇军。

    肯定有急事,看起来之前已经到过武昌,知道他离开才沿着江岸的驿道追赶过来。

    他的座船立刻靠岸,很快就看到了冲到水里的骑兵,紧接着这艘内河船靠近到浅水,那些送信的骑兵同样骑着马靠过来,为首的直接爬到了船上……

    “大帅,夫人的急报。”

    他拿出一个密封的铁皮盒子捧给杨信说道。

    杨信急忙接过,拿陇孝祖的小刀割开,然后取出了里面的信,刚看了不到一分钟脸色就变了。

    “方姐姐说什么?”

    汪晚晴好奇地凑过来说道。

    而陇孝祖则好奇地拿过那个马口铁罐子,这东西杨信走的时候还没制作出来,现在很明显成功了,虽然铁皮还有点厚,但方汀兰肯定不是用这个告诉他这东西成功了的。她只是用这个来确定信没有被拆开,或者被人调换,毕竟信封笔迹甚至上面的火漆封都可以伪造,但没人能伪造一个一模一样的马口铁罐子。

    “你方姐姐和你一样让人不省心。”

    杨信说道。

第三九八章 吾日暮途远,故倒行而逆施

    杨夫人闯祸了。

    虽然这不是杨夫人的过错,但她的确闯了个大祸。

    杨家在京城开的医院已经建成,不过目前来说最主要的医疗服务也就是给女人接生。

    这些年杨信的那些庄子同样有大量小孩出生,他之前集中对那些稳婆进行了专门的培训,尤其是消毒之类相当完善,虽然不可能达到现代水平,但成功率直线上升,毕竟对于古代接生来说最关键缺陷就是消毒,只要消毒做好了那绝对是成功率直线上升……

    杨家的医院目前主业就是这个。

    再就是外伤救治,甚至仿照救护车专门搞了几辆四轮马车接病人。

    然后就是这一点出事了,一个人跑到医院说他家里女人快生了,于是医院派了辆马车跟着,去一处普通民宅把一个大肚子女人拉到医院,她从马车里一扶出来,正好在医院当监督的小草傻眼了。

    张嫣。

    然后皇后就赖在那里不走了。

    虽然她离产期还得一个月,但她就赖在医院不肯走了。

    谁敢碰她就摆出一副要出事的架势,宫里客氏气急败坏地带着宫女太监试图过去抢人,结果太监们还没碰到皇后,皇后就仿佛要流产般,而带着家奴赶到的张国纪则摆出要拼命的架势,客氏也不敢公然动手,毕竟周围全都是张家和杨家的人。怒火中烧的她跑去叫九千岁,可就在这时候不知道科学院哪个把事情捅给了天启,天启觉得这种小事不值一提,他更相信杨家的医院而不是太医院和宫里那些死亡率极高的稳婆。

    再说张嫣这时候也不可能趁机跟谁勾搭。

    既然这样就让她住着吧。

    然后当方汀兰急匆匆赶到京城时候,皇后殿下已经住在这医院的病房,并且被张国纪亲自带人保护着。

    杨夫人脑袋瞬间就大了。

    她赶紧给杨信写了这封信,同时调动荡寇军保护医院。

    “不明白。”

    汪晚晴和陇孝祖同时摇头。

    “皇后不能在我家的医院出事,包括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事就是我们杨家倒霉,所以我们杨家必须保证她顺利生下这个孩子。”

    杨信说道。

    “那就让她顺利生下呀?”

    汪晚晴说道。

    “但她顺利生下这个孩子,我就激怒了另一个人,而且这个人是和我原本就是一伙,这些年也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甚至还交情不错的,而这个人在皇帝身边比九千岁说话还管用。”

    杨信说道。

    “奉圣夫人?”

    汪晚晴疑惑地说道。

    “你还不算太蠢。”

    杨信说道。

    “搞不懂,奉圣夫人不是皇帝奶妈吗?”

    陇孝祖茫然地说道。

    “那你怎么办?”

    汪晚晴说道。

    她很显然明白了一些,奶妈和少爷在大户人家这都是惯例。

    “还能怎么办?我现在就算回到京城,估计皇后也快生了,再说我还有一堆正事要处理,哪有空管这些破事,生了就生了吧,我还不至于怕一个老女人,她也就是日暮途远而已,一个都快四十的老女人,她再折腾还能折腾几年,完全就是恃宠而骄,没有点自知之明。”

    杨信说道。

    的确,他还不至于怕个客氏。

    这个女人现在的确还能拴住天启,但那是因为她才三十来岁,依旧还算得上美艳,天启又是和她从小的感情。

    但她终究没法和一批批涌入的年轻女人比。

    天启又不是成化。

    事实上小皇帝这些年也很风流快活。

    总之客氏就是没有自知之明,她这样折腾下去就算天启不死,终究也会因为对她失去兴趣而踢开,以天启的头脑也不是这个女人能左右,小皇帝只是对科学以外的事情不感兴趣而已,但并不是他脑子不清醒,实际上他脑子很清醒,脑子不清醒的人玩不了科学。

    至于张嫣很明显就是被逼急了,原本历史上她这个孩子就是这段时间被客氏干掉的,最后生下一个死胎,而她很明显已经感觉到极其危险,才跟她爹串通溜出皇宫,然后赖到杨家的医院里。

    原本历史上她是没地方去。

    哪怕她逃到娘家也不行,因为她没有足够的理由。

    但现在杨家的医院就是足够理由,她知道天启肯定更信赖这家医院,实际上天启自己就去过,而且听那些稳婆医生讲消毒原理,还拿显微镜看,在他看来这些人比太医院那些人更靠谱。

    只不过有客氏看着,她很难通过正常方式到医院。

    更重要是方汀兰未必敢收她。

    最终这个女人心一横,干脆挺着大肚子想办法出皇宫,然后骗着医院自己去把她接过去,剩下就是赖在那里不走了。

    反正谁也不敢碰她。

    在宫里她惹不起客氏,但在宫外她是皇后。

    事已至此,杨信也只能接着这位皇后了,客氏报复就报复吧,她还不至于造成真正威胁,九千岁那里倒是有些不好看,但他也不可能因此做什么,这个孩子无非对他未来有影响。但说到底他也奔着六十了,等到这个孩子成长起来,他都已经七十开外了,那时候他不可能还想着权势,他一个太监又不可能考虑后代,有杨信在他至少不会被人弄死。

    总之事情就这样了。

    给天启保住这个孩子,也算是杨信对得起他了。

    杨信的船队继续向前,很快到达九江钞关,汪晚晴战战兢兢地催促着,不过好在通过的速度足够快,就在她用望远镜隐约看到她家的大队人马时候,这艘船通过了钞关,伴着她的欢呼声顺流直下,紧接着到达湖口。在这里杨信遇上了此前接到命令过来等待的杨寰,他去年完成广州的包税后,就直接率领巡洋舰队北上驻扎南京候命。

    主要是运输粮食。

    今年无论荷兰人还是葡萄牙人,包括之前组建的南洋公司和广州本地的海商都在往回运输粮食。

    沿海各关都被强制性实行粮食减免舶税政策。

    而南京和天津两处的锦衣卫都接受检举,所有海关谁不执行这项政策,那么商人们都可以来检举。

    而这些粮食由杨信收购。

    同样也是强制性的,总之这一年从南洋运来了超过五十万石稻谷,这些稻谷除了二十万石给广州本地市场外,其余三十万全部运往北方,另外李旦在嘉义一带的种田也开始,今年虽然刚刚开始,但也向天津运输了两万多石,不过其中部分是在倭国收购的。

    而今年天津垦荒区依然丰收,加上这些南方运过去的,杨信这一年为北方和辽东额外投入了一百万石稻谷,这些稻谷再加上陈于阶在开原的屯田,还有辽阳,广宁一带分了地以后产量的增加,使得辽东的米价终于降到了三两。

    虽然仍旧很高。

    但比起过去始终维持在四五两已经很低了。

    不过京城的米价仍旧没有显著降低,甚至还有点略微上涨,一度再次突破一两,杨信这点投入量抵消不了气候变化导致的普遍减产,尤其是临近的河间府发洪水,完全抵消了天津产粮区的丰收,毕竟粮食产量增加百分之二十就是奇迹,但洪水一过就是绝产。

    实际上杨信现在越来越力不从心。

    无论他多么努力,在越来越频繁的灾害面前都是徒劳,就像往正在决口的堤坝扔一块小石头。

    一下子就冲跑了。

    但面对这现实他也无能为力,只能继续这样挣扎,然后眼看着恍如末世的灾难一步步降临。

    “倒是台湾那边的确是好地方,侄儿跟着李家的船去过一次,完全可以说如同鱼米之乡般,唯一的问题是需要开荒,但只要开垦出来,就是丝毫不输苏常的水田,而且遍地鹿群,侄儿还猎了几百头鹿带着路上吃。”

    杨寰说道。

    这时候鹿皮是向倭国出口的重要物资。

    李家之前在嘉义的基地,实际上就是猎鹿的,后来荷兰人也是如此。

    “那就把这些人全送到台湾,李家在南边垦荒,咱们不去他们那里,就全送到北边,不过暂时先跟着你去抓人,这里是抓捕名单,你立刻带着后面的苗兵去松江和苏常,把那里在名单上的全部封门。就用这些苗兵,正好也让他们先住在这些人家,若是有人敢反抗,就直接调动他们镇压,剩下的就看抓的这些能不能撬开口了。”

    杨信说道。

    黄澍已经露面了,很快这些地方就会知道。

    得提前布置,防备这些家族也像黄家和郑家一样,提前到官府把那些卷入的人开除祖籍,只要他们被开除祖籍,那无论做什么就都与其家族无关,同样也就没法再抄家了。

    “叔父,这些人家都不一般啊。”

    杨寰看着徐本高,王时敏这些名字颇为惊悚地说。

    这何只是不一般,全都地方上的顶级望族,随便哪一个在苏松常跺跺脚都是颤三颤的,对这些人的抓捕,全都是会引发地震的。

    更别说他们在朝中的势力了。

    徐本高和王时敏可都在京城,当然,他们的财富都在老家。

    “不论什么家庭,这次都要拿下,敢反抗就让这些苗兵动手。”

    杨信说道。

    他也是算得上日暮途远,只能倒行逆施了。

第三九九章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杨寰带着部分名单和后续的船队,继续顺流直下杀向苏松常,而杨信则转头扎进鄱阳湖,在初冬的寒风推动下向着南昌前进,至于对侯家的封门则由凤阳的荡寇军负责,由锦衣卫从那里带两个营去归德。

    京城的那些则由许显纯负责。

    他们并不重要。

    因为他们死活对杨信来说无足挂齿,杨信要的只是他们的钱。

    但他们的钱肯定不在京城,就算在也只是少数,就像黄士俊在京城居然都能把崇祯感动的送路费回家,但人家的家里修着一座号称广东四大名园之一的园林呢。抄这些家伙老家才是最明智的,大明为何抄家抄不到银子,就是把这个次序搞错了,总是先抓人,再拖拖拉拉审讯,定罪后再抄家,那时候早就连骨头都没得啃了。

    圆嘟嘟案发到抄没家产中间隔了一年呢。

    他弟弟袁崇煜早就卷了所有钱财磬家西逃,跑到广西藤县的老家,躲到不知道哪个山沟里去了。

    他家是藤县的并不是东莞,只不过发迹后落籍东莞,毕竟他弟弟在家做盐商必须在东莞贩盐,广东主要产盐区就在虎门北边的沙洲区,就这样圆嘟嘟摇身一变成了东莞人。

    三天后,南昌。

    “杨都督终于对我刘家下手了!”

    刘一的大哥刘一站在门前,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说道。

    他是前浙江巡抚,去年因为涉嫌贪污,最后采取主动辞职的方式,以此避免了继续被查下去,原本历史上他死后因为追赠问题,还引发东林党内部浙江系和江西系的内斗。浙江系的魏大中反对他的封赠,因为他是在浙江巡抚任上贪污辞职的,但他弟弟刘一是江西系的老大,江西系认为这是不尊重他们老大,最终双方闹得很尴尬。

    旁边九千岁则开开心心欣赏狗咬狗。

    不得不说东林党斗不过他也不是没有道理,就这内部的不团结,还怎么跟他斗啊。

    “石闾公,令郎涉嫌谋叛,杨某只是秉公执法!”

    杨信举着他儿子的亲笔信说道。

    “老夫今日就要为国锄奸!”

    刘一突然暴起,手中拐杖砸向杨信脑袋。

    杨信若无其事地看着他,任凭那拐杖砸在自己脑袋上紧接着反弹回去,刘一站立不稳,一下子倒在了门前,脑袋正好磕在墙上,然后躺在那里抽搐了一下很干脆地咽了气……

    “你这是碰瓷啊!”

    杨信无语地说道。

    里面那些刘家的人立刻冲过来,扑到刘一身上哭嚎着。

    “阉党打死人啦!”

    “乡亲们,把这些阉党奸臣打出南昌,咱们江西千万百姓与阉党势不两立!”

    ……

    围观的人群中一片混乱吼声响起。

    天空中雪花飘落。

    “谁,谁想动手?”

    杨信转头看着身后那些人。

    后者看看四周,那些老百姓没有一个上前的。

    “乡亲们!”

    其中一个垂死挣扎般吼叫着。

    然后乡亲们继续无动于衷,他举着拳头一脸尴尬,紧接着杨信出现在他面前。

    “万时华。”

    杨信说道。

    他和这个人认识,当年忽悠宋家兄弟时候见过几次,当然,那时候他还是风流才子来着。

    “听说你考了八回都不中举,这算是屡败屡战还是屡战屡败?”

    杨信说道。

    万时华的脸瞬间一片血红。

    紧接着杨信揽着他肩膀,硬生生把他从人群中拖出来,他的几个同伴犹豫不决终究也没敢阻拦,看着杨信把他转向围观的百姓。

    “以你这眼光也的确考不中。

    你看看他们,你看看这些百姓,他们有谁还会听你们的吗?

    他们有谁还会被你们欺骗吗?

    没有。

    你们的话他们不听了。

    因为他们都已经很清楚,听了你们的话跟我作对,最后把命搭上你们也不会让他们的日子有什么改变,他们一样要交六七成租,他们一样要在地主老爷的压榨下吃糠咽菜,听你们的话,地主老爷们就会分给他们地了?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但我不一样。

    我在无锡怎么做的他们都很清楚。

    刘家有多少地我还不知道,但无论多少我都会收为皇田,然后把地租降低到两成三成,他们就会吃饱饭,不用忍饥挨饿。

    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是阉党奸臣,可老百姓知道我为他们好,你们口口声声为国为民,但实际上你们既不为国也不为民,为国你们就应该多交税,让国家有钱对付外敌,有钱赈济灾民,为民你们就应该让老百姓丰衣足食。可高喊着为国为民的你们只会想方设法偷税漏税,想方设法压榨老百姓让他们多交租,那么你们觉得他们的眼都瞎啊?

    他们看不到谁才是为国为民的啊?

    告诉我。

    你们是来对付我的吗?”

    杨信对着那些老百姓喊道。

    “不是,小的们是来等都督处置刘家的。”

    最近一个明显的农夫高喊着。

    然后其他人纷纷附和。

    “那好,如果刘家查实所犯罪行并抄家,我保证刘家所有田产都依照无锡例处置,你们谁还知道刘家其他罪行的,可以到我这里检举。”

    杨信说道。

    然后那些百姓一片欢腾。

    “你看,让老百姓拥戴就是这么简单。”

    杨信转头对万时华说道。

    他根本就不担心这场抓捕会出现上次的情况,距离上次已经过去近三年,无锡那些民兵是什么日子早就尽人皆知,在那里降到最高不超过四成,普遍两三成地租会带来什么结果就不用说了。无锡一带普遍就是每亩年收两三石米,是米而不是稻谷,两熟制还会带来一季小麦或者油菜籽,杨信的标准是一户五口之家最高租种十五亩,三四十石米的年收入。

    人均近十石。

    加上小麦或者油菜肯定超过十石,其他什么税也不需要交。

    实际上那里的民兵都是部分种稻部分种棉花,最后再由女人纺纱卖钱。

    这样的日子就是普通老百姓梦寐以求的。

    有这样的榜样,而且经过了近三年的口口相传,南昌又不是说和无锡远到信息不通,两地都是商业城市,互相之间商业往来频繁,不用有人故意传播,就那些去无锡贩布的商人伙计,就把那里的情况传过来了。更何况不仅无锡,还有凤阳的例子,原本军户大量逃亡都荒芜的凤阳,在那些荡寇军的屯垦下,都已经可以向外出售粮食了。

    那地方可比南昌差的太远。

    但人家在那里一样做到丰衣足食,这一点从那些到山里不断往外拉人的前棚民口中就能知道。

    甚至这一带棚民都明显少多了。

    全都被吸引到那里了,短短不到三年,凤阳府人口增加了两万多。

    都是作为杨都督的雇工,在那里开荒种田,杨都督一粒租子不收,唯一的要求就是余粮必须出售给他,另外闲暇必须进行军事训练,不过不同于无锡,那里的土地开垦出来算他的,所以按照民田缴纳田赋,另外人头税之类的也交,不过由杨都督收,再由杨都督交给官府。

    所以就二分火耗。

    官员爱定多少,杨都督就按照二分。

    无锡那边则属于皇田,皇上特准只交租不交其他任何税。

    实际上天启比以前得到的还多,以前哪怕是无锡一带的重赋官田,一亩也就是两斗或者三斗,而且是稻谷,而现在两三成地租一亩可以让天启收到一石左右,但老百姓理论上交给皇帝的更多了,日子却过的更好了。

    原因很简单。

    官员盘剥直接没了。

    老百姓把稻谷租子交到横林就行了,甚至运输损耗都不用他们负责,运输是由杨都督的商业船队承担,有损耗也是杨都督负责。

    一切都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那么南昌的老百姓瞎啊,三年来还看不下出谁对老百姓好?

    这些老百姓聚集是为了保护刘家,保护这个当朝大学士,刚刚辞职的巡抚家来阻挡杨信的吗?人家明明是来看刘家到底会不会抄家,他们同样的好日子会不会到来的,如果杨都督的罪名不够,不能让刘家抄家,那他们不介意再给补充些新的,总之必须得让刘家抄家,刘家不抄家,他们的好日子就没了。

    话说这些生员还以为民心可用,还觉得正好可以鼓动他们起来暴打奸臣,但实际上老百姓就是把他们当一群傻子而已。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杨信拍着万时华肩膀不无得意地说道。

    刘家就这样迅速被封门,同时五百苗兵连同他们的家属,也在几名原本旁边山里山民出身的军官,还有两名锦衣卫带领下,暂时留在这里看押。

    至于他们的衣食……

    这个当然,当然由杨都督负责,不过鉴于刘家仓库有的是存粮,所以先从里面借用吧,要是刘家谋叛证据确凿,那就在抄家时候扣除,如果刘家罪不至于抄家,那,那朝廷会补上的,总之杨都督都是依法办事。而那两名锦衣卫还会继续搜集更多刘家的罪行,那些老百姓可以向他们检举,尤其是那些涉及谋反谋叛和大逆之类的,总之敞开门欢迎检举。

第四零零章 生了,皇后生了

    杨都督迅速完成对刘家的控制然后启程北上回到长江,接着顺流直下南京。

    南京。

    “爱咋咋地吧!”

    杨都督把最新一份密信扔到桌子上。

    “怎么了?”

    汪晚晴趴在旁边问道。

    “咱们大明有皇长子了,皇后七天前在我家的医院里,给皇帝陛下生了个大胖小子,身体健康,哭声洪亮,估计会长命百岁。”

    杨信没好气地说。

    张嫣终究还是顺利生下了这个孩子。

    当然,同样客氏也快疯了。

    可事已至此,他也就没兴趣再想其他的了,这个老女人想闹就闹,实际上已经开始闹了,九千岁特意找了方汀兰,但他也没法说什么,只能是找个茬斥责后者一顿。事实上就是表明态度,他要是不去斥责方汀兰那才是真动怒了呢,这最多是提醒方汀兰注意点客氏,后者才是真正会下黑手阴招的。

    至于武昌事件……

    九千岁还是只报告了楚王和杨信的奏折,而天启对这种小事根本连管都不会管。

    但客氏恐怕会借机会搞事。

    方汀兰的密信里面说,刘一已经封印候罪,但许显纯对他侄子的逮捕发生意外,刑科拒绝签驾贴,许显纯探听到消息,刘一在走客氏的门路。他给客氏送了一堆礼,而且还大肆拍客氏的马屁,正对杨信不爽的客氏立刻威胁崔呈秀,后者吓得不敢签这个驾贴。

    不过侯恪的签了。

    另外徐本高和王时敏同样走了客氏门路,他们的驾贴也没签,但吴柔思的签了,目前在京的这总共名单上五人里面实际上只抓了两个。

    剩下的因为客氏威胁崔呈秀,九千岁又不明确表态,并不属于杨信一系的崔呈秀当然不敢多事,很显然东林群贤分化的计谋已经成功,阉党三巨头之间关系因为张嫣儿子的出生再也不是铁板一块了。恐怕张嫣赖在医院,这个也有东林群贤在幕后推动,要不然她私自出宫也不是那么容易,把这事捅给天启的人已经查出了,就是提督科学院事宋应星。

    他以那么快速度就捅给天启,很明显是早就计划好的。

    这是一连串阴谋。

    “红颜祸水啊!”

    杨都督感慨道。

    “男人没本事才往女人头上推卸责任。”

    一旁的陇孝祖鄙视地说。

    汪晚晴深有同感。

    这段时间她俩倒成了好姐妹,一个野性难驯,一个没心没肺,两人凑在一起天天逛街,好在不用担心什么安全问题,毕竟陇孝祖那也是战场上杀出来的。

    “都督,李公公求见。”

    掌柜进来报告。

    这里是守诚钱庄应天分号,也是南方的总号,杨信运了三百万两银子在这处钱庄,淮河以南各地分号的银子都从这里调拨,因为特殊性,应天,苏州等地织造的银子也存在这里。

    实际上还代理很多官方白银流动。

    杨信和天启还有九千岁,早就商议好的,以后官方白银流动尽量走钱庄,以此避开各级官员的贪墨,对于天启来说官员贪墨是贪墨他的银子,走钱庄连火耗都不存在,事实上这东西本来也不存在,火耗只是重铸过程中的损耗,重铸一次也就是精炼一次。

    但这不是问题。

    再掺假呗!

    另外就是铸币化。

    实际上不是铸造,而是用一种水力的螺旋挤压法,说白了就是一个螺杆硬向下挤压,最终把本来就软的白银挤压成银币,上面也不需要复杂的图案,就是单纯标注重量。

    然后通过不同重量的银币来避免需要一次次重铸。

    目前已经在这样做。

    也就是相当于守诚钱庄拥有了特许的铸币权,这样朝廷一笔大额支付需要的只是一张会票,而收银者拿着会票到钱庄取钱,尽量减少官员的经手重铸,这样自然也就没有理由收什么火耗了,而白银的运输也是守诚钱庄内部的事情,不需要再像过去那样军队押运……

    军队并不喜欢这个工作。

    危险,容易获罪,而且都是卫所兵押运,他们还影响家里农活。

    至于杨信给他的雇员开工资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

    这样皇帝那边是简单了,还最大限度减少官员贪墨,只不过风险全转到钱庄,不过钱庄是杨信的,谁敢动他的银子?

    劫道的土匪都不敢。

    “让他进来吧!”

    杨信说道。

    李公公是李明道,南京守备太监提督漕运,李实则担任苏杭织造,目前南方两大太监巨头,这时候九千岁早已经完成了对太监系统的清洗,就连卢受之前都被赶到凤阳,然后不明不白地病死了。皇宫各监,各地提督太监,目前都是他手下,不过也不完全听他的,因为太监们其实也分成两个派系,一个是九千岁的,但另一个是客氏的,他们听九千岁的只是因为客氏支持九千岁。

    而这里面就包括李明道。

    “都督,都督随行的人太多,咱家真没想到都督带了这么多人,这一时倒有些猝不及防,实在找不出地方安置了”

    后者进来堆着笑脸说。

    “千步廊不行吗?”

    杨信说道。

    杨信的后续已经全部到达,除了部分前往苏松常跟着杨寰去把徐王等家封门外,绝大多数都聚集南京,这么多人当然需要一个合适的地方进行安置。要说合适的地方有的是,南京各处空置的建筑有的是,这座都城常备皇帝回来,虽然皇宫肯定不行,但皇城尤其是承天门外千步廊的那些建筑完全可以。

    数量也够。

    那里是两边向对的近一里长廊房,长度五百多米的类似商业街铺面,只不过很多房屋年久失修而已,但这对于那些移民和其家属来说,完全就不值一提了,他们不过是临时住一下,随便找点东西一凑合就行。

    他们很快就会南下。

    杨信已经确定,要把这些人全部送到台湾,冬天正好适合南下,而且那些巡洋舰因为北方封冻,这时候也都在南方,调过来一船就能运走几百人。而且不只是这些,登州的登莱水师舰队也可以调来,总之杨信准备把这五万口男女老幼,一次性运输到台湾。

    然后组织他们在淡水筑城,一个冬天基本上就能圈起城墙,明年就可以开荒了。

    不过还得给他们耕牛。

    这个可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陆续给他们送去,实际上以台湾目前的物产富饶程度,第一年他们就算不种田光打猎都足够。

    这样他们最多留在南京俩月。

    很容易就凑合过去了,但这个得守备太监同意,皇城是守备太监管着的,不过以杨信的身份,也就是一句话而已,哪怕南京都察院弹劾,到京城无论九千岁内阁还是天启,最终都只会是一笑而过。

    “都督说笑了,那千步廊乃是皇城的,咱家哪有这胆子,让人告上去可是要掉脑袋的。”

    李明道继续堆着笑容说。

    杨信对着他勾了勾手,李明道赶紧上前两步,然后带着一脸假笑凑到杨信跟前……

    “李公公,我脾气不好,你担待着点!”

    杨信微笑着说。

    李明道茫然地看着他。

    骤然间杨信一巴掌抽他脸上,李明道惨叫着转出去,就在同时还喷出一口血水和一颗牙齿,然后就那么倒在地上,还没等他爬起来,杨信就到了他旁边,抬脚踩在他身上,边踩还边骂着。

    “你这狗东西胆子大了,上次见了我自称小的,今天改咱家了,是不是下次我再来该喊一声千岁,该给你去请安啊?是不是本都督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的尾巴就翘起来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后台硬了?

    还敢跟我拿官腔?

    我叫你给我拿官腔,我叫你给我拿官腔!”

    杨都督骂道。

    旁边掌柜的忍不住汗了一下。

    “杀了算了,要不我给你动手?”

    陇孝祖唯恐天下不乱地说道。

    说完还把刀拔出来,站在一旁拿刀尖戳着李明道。

    后者抱头尖叫着。

    杨信终于停下来了,然后他心情舒畅地做了个扩胸动作……

    “舒坦,以后就得时不时踩踩!”

    他说道。

    然后他蹲在了李明道面前。

    后者满脸满嘴血,一看他脸上笑容吓得又尖叫一声。

    “李公公,我脾气不好,你也是与我大爷差不多年纪的,对我这个年轻冲动的多担待,我知道你急着表现一下,但这样真不好,要是我再冲动了半夜去找你聊聊就不好了。真的,我有时候半夜就喜欢去别人家,有时候聊聊喝喝茶,有时候就喜欢把人扛出来吊在城楼上,当年王家那位公子被吊的样子你看过没有,就是像那样吊到城楼上。

    李公公想不想也那样吊在聚宝门的城楼上啊?”

    杨信蹲在那里说道。

    “都督饶命,小的错了,小的该死,小的再也不敢了。”

    李明道尖叫着。

    “知道自己错了,那还不赶紧去安排?”

    杨信骤然大喝一声。

    李明道吓得立刻爬起来,急忙向外面跑……

    “慢点,还有,把南京锦衣卫北衙收拾干净,本都督要暂时在那里处理黄澍一案,不让抓他们,那就抓他们全家好了。”

    杨信说道。

第四零一章 妖书

    “他这是不是故意的?”

    汪晚晴看着李明道跌跌撞撞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好奇地说道。

    杨信回头看着她……

    “为何这么看着人家?”

    汪晚晴红着脸说道。

    “话说这些天你吃我的喝我的,还得找我要零花钱,你不觉得心中有愧?赶紧去给我整理一下那些乱七八糟账目,以后算是雇着你当秘书了,要不然我把你送回黄梅,你爹可是去黄州府告我拐带良家了,哪天再在外面野,小心被你哥哥带着家奴抓回去,那时候你挨竹板炒肉可别喊我救你。”

    杨信说道。

    李明道就是故意的。

    拼着挨他一顿揍,首先向客氏表明忠心。

    这种人都是极其极其狡猾的,否则不会这么公然挑衅,也就是说这些太监已经开始站队了,不过他们同样也是最懂事的,向客氏表明忠心之后,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客氏远在京城帮不了他们,杨都督可是在南京,他们可不想被杨都督装麻袋扔进长江。

    而且短时间内杨信也不准备离开南京。

    既然客氏在京城阻挠锦衣卫办案,那就在这里把该办的办了,不让抓徐本高这些人又如何,抓了他们全家难道不一样吗?

    有本事他们就硬撑着。

    早晚逼得他们自己走进锦衣卫的诏狱。

    汪晚晴不无幽怨地哀叹一声,然后想了想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他。

    “给你看个好东西。”

    她说道。

    杨信疑惑地接过然后看着书名笑了……

    “大同国,郑,他这属于剽窃啊,他问过原作者吗?”

    他说道。

    好吧,这是郑的那本大同国。

    “这本书从去年年底就出了,一开始就在些士子间流传,我还是春天时候在一个亲戚家见过,刚看没几页就被人收走,说这个不是女人看的,这次来南京才知道,这已经是最流行的书,就像当年卓吾公的那些一样,就连女人都有不少买了看的。

    这难道不是郑写的吗?

    可据我所知真没有别人写过类似的。”

    汪晚晴弱弱地说道。

    “那你说这本书的内容怎么样?”

    杨信问道。

    “很好啊,除了有些叛经离道,但写的东西都是很好的。

    当官的为何都是贪官污吏,宗室为何横行,昏君为何那么多,统统都写到根子了,而且还想出了解决办法,虽然他的办法不知道管用不管用,可至少他想出了一个看着很有用的解决办法。比过去海刚峰以身作则管用,虽然大家都知道海刚峰是清官,可像他那样做就不可能了,他那样的人简直凤毛麟角,可郑想出的办法却能用规矩约束所有贪官污吏都不得不清廉。

    他不清廉就会被踢开。

    同样皇帝若是昏君,老百姓也不至于没有办法,老百姓就能让昏君束手奸臣不至于横行。”

    汪晚晴说话间偷窥杨信脸色。

    “就像我这样的?”

    杨信很认真地说道。

    “不,不,我知道杨哥哥是好人,是忠臣,只不过被人抹黑为奸臣罢了。”

    汪晚晴赶紧笑靥如花般说道。

    “那就赶紧去干活!”

    杨信骤然喝道。

    汪晚晴一脸心虚地赶紧拉着陇孝祖逃跑了。

    “这倒是越来越有趣了,赶紧去查查,这本书在民间流传程度。”

    杨信对侍立一旁的掌柜说道。

    “回都督,这个不用查,据小的所知,这一年南直隶,浙江,甚至于江西和湖广福建广东,卖的最好的就是这本书,最初是无锡那边流出的,一开始的确就是在士子间流传,但因为看的多,很快那些书商就都印这个,紧接着就一下子扩散开,甚至还有人向倭国朝鲜和南洋贩卖。

    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还以此诋毁都督。

    说是真要像书上这样,都督就再也无法横行了。

    这也是在士子间受欢迎的重要原因,不过也有些老成的视其为叛经离道,就像对当年李卓吾那些人一样。”

    掌柜说道。

    事实上这本书在士子间都快人手一本了。

    不论是否支持郑,但他这个勇斗奸臣的勇士,在士子心目中的地位完全可以用精神领袖形容,所有江浙士子无不以郑为偶像,虽然跟郑一样做还是有些难度,但尊崇他的精神,鼓励同伴像他一样还是可以的。这时候一本他的著作冒出来,而且话题还如此高端,内容如此震撼,那还不是人人追捧,现在江浙士子中没看过这本书,聚会时候不能对这本书发表些见解的,那就属于绝对的孤陋寡闻人人鄙视了。

    恍如拎着个海绵宝宝的妈咪包挤在一群lv中间……

    完全就是自寻死路。

    “叛经离道,的确是叛经离道,备车,去都察院。”

    杨信说道。

    掌柜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话说杨都督去都察院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要知道都察院向来相当于反杨的大本营,无论南京还是北京都一样,都察院的大门上都快写着杨信与狗不得入内了。

    半小时后,南京都察院。

    “王都宪,这是什么?”

    杨都督把那本大同国拍在右都御史,掌院事王永光面前的桌子上。

    南京都察院没有左职,就是右都御史,右副都御史,右佥都御史,这时候的右副都御使是乔应甲,右佥都御史是熊明遇,后者提督操江,原本提督操江的陈道亨现在是文官老大,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而都察院系统老大就是这个王永光,山东人,中立派,不是阉党也不是东林党。

    “一本书而已,杨都督何至于此?”

    乔应甲笑着说道。

    他是阉党。

    但也不能说真正纯阉党,顶多算个外围。

    但他和杨都督并不一伙,因为他是山西人,最近几年杨都督像疯狗一样,接连不断祸害山西,已经从上次六艺考核时候,山西士绅眼中还可以抢救,再一次变成无可救药。

    “一本书?乔副宪说的倒是轻巧,乔副宪看到的只是一本书,但杨某看到的通篇都是四个字,大逆不道,左一页大逆不道,右一页也是大逆不道,左一行大逆不道,右一行也是大逆不道,这就是一本大逆不道的妖书,这样的书在南京公然流传,我很好奇,诸位弹劾我时候的劲头哪儿去了。”

    杨都督表情夸张地质问。

    “杨都督,你从哪里看到了大逆不道四个字?”

    熊明遇不满地说道。

    他是江西人。

    目前江西系正因为刘家的事,对杨都督切齿痛恨中。

    当然,也不光是痛恨,也还有一种隐藏的恐慌,毕竟南昌百姓的反应让他们开始思考杨信带来的最可怕的改变了。

    不是抄家。

    抄一个刘家而已。

    江西类似的世家百八十是有的。

    少一个刘家没什么,可那些老百姓的表现,却意味着一种可怕的,很可能席卷所有士绅的风暴,话说哪怕没有拿下刘一,这些天锦衣卫在南昌对刘家罪行的搜集,也已经可以把刘家推进抄家的深渊,那些蜂拥到刘府向锦衣卫检举他们家的老百姓,代表着一片噩梦一样的阴云正在江西士绅头顶汇聚。

    而操纵者就是杨信。

    “那你看到的是什么?”

    杨信反问。

    “熊某看到的,只不过是一本对圣贤书的新解,杨都督不会因为作者是郑谦止就故意针对他吧?人家已经被都督流放荒岛,难道都督觉得他还不够惨,非要把他再拖回来凌迟?郑谦止只不过是对圣贤书做了一些自己的新解,天下大同乃是所有圣贤弟子所求,熊某就期待大明天下大同,民为重君为轻乃亚圣所言,杨都督是不是想说亚圣也是大逆不道?

    我大明向来不以言罪人。

    纵然李卓吾也一样著书立说,弟子一样受神庙器重。

    更何况如今郑谦止写的这些,根本称不上叛经离道,圣贤典籍深奥如海,我等世世代代都研究不完,所有圣贤弟子都能从中学到新的东西,熊某自己就写了很多此类笔记,杨都督是不是也要说熊某大逆不道?”

    熊明遇说道。

    “这倒是,乔某也有些此类心得,都督有没有兴趣看看?或许都督也能从中找出乔某大逆不道来。”

    乔应甲笑着说道。

    “王都宪,你说呢?”

    杨信直接问王永光。

    “杨都督要是觉得郑谦止这本书有大逆不道之处,那咱们干脆就把南京六部尚书召集起来,一同来看看这本书,若诸位尚书皆认为并无不妥,那就是杨都督太小心了,若是多数都觉得有大逆不道之处,那就上奏陛下,请陛下下旨将其封禁好了。”

    王永光说道。

    “王都宪,这种小事还用惊动陛下?”

    杨信说道。

    “若杨都督觉得这是小事,那就无需再多事了。”

    熊明遇说道。

    “那就商议吧,杨某先把话说明,就算你们不管,杨某也一样要上奏,神庙赐杨某这块金牌,可不是让杨某坐视这些大逆不道的东西,假托圣贤之道在那里蛊惑民心,图谋不轨的。”

    杨都督把他那块都快用烂了的护圣金牌拍在桌上说道。

    “那杨都督自己就该好好去读读圣贤书。”

    熊明遇笑着说道。

    然后在他和乔应甲嘲讽的笑声中,杨都督拿着金牌愤然离去。

第四零二章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很快南京六部尚书就被请到了都察院,甚至还包括几个侍郎和其他衙门的官员。

    反正这段时间天下太平。

    南京这些官员基本上都在无所事事中……

    实际上他们并不是说养老院,南京六部都有各自的职责,甚至在一些权力上还是独立于北京六部的,但也仅仅是一部分,总得来说这六部就是一个理论上与北京六部平级,但只能行使部分区域内的部分权力的衙门,而且这部分权力里面还有部分得经过北京六部的覆议。

    后者不同意他们还是不能干。

    不过总的来说,他们比南京都察院要强一些,后者里面除了提督操江有实权外剩下就是纯粹嘴炮了。

    适合那种有名望,需要尊敬,但最好别让他管事的。

    比如万历一翻身,立刻就把海瑞供在这里,让这个大明官员们必须仰视的象征释放光芒……

    但只需要被仰视就行了。

    他要是走下来做什么,那就属于妖异了。

    “荒谬,若这大同国一书大逆不道,那我等圣贤弟子皆为大逆不道,老夫明日就将寒舍改名大同。”

    工部尚书张辅之怒道。

    他是太仓人。

    “杨都督,做人当适可而止!”

    兵部左侍郎徐必达鄙视地看着杨信说道。

    他是嘉兴人。

    “就是,杨都督你把郑谦止害的难道还不够惨?”

    刑部右侍郎周希圣说道。

    他是零陵人。

    而且和杨涟交情很好。

    “周侍郎,你说话要负责,怎能凭空污人清白?杨某此举完全出于对陛下对大明的忠心,至于郑乃咎由自取,他自己犯了逆案,被流放海岛已经是陛下恩典,杨某还向陛下求情呢,要不然他得满门抄斩,怎么就成杨某害得他,周侍郎身为刑部侍郎,难道就是这样执法?”

    杨信义正言辞地说道。

    “思白兄,此乃礼部之责,思白兄一言决之即可。”

    湖州籍刑部左侍郎沈敬看着礼部尚书说道。

    好吧,礼部尚书是董大师。

    “董公,您是拙荆授业恩师,杨某当以尊长事之,您来做这个决断!”

    杨信同样说道。

    董大师颇为尴尬地看看众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盯着他,实际上他很清楚这些人反对的是什么,要说郑这本大同国,的确有些内容过于大胆,说大逆不道也能沾边,事实上之前礼部就讨论过这个问题。但郑在江浙士子心目中俨然圣贤一般,封禁肯定会惹来众怒,所以也就装聋作哑,现在之所以一个个突然都力挺郑,只不过是因为提出封禁的是杨信。

    这种时候谁附和谁就是阉党……

    “思白公,下官倒是觉得杨都督所言不无道理。”

    旁边礼部右侍郎魏广微说道。

    好吧,阉党还是有的。

    “哪里来的不无道理?若连大同二字都不敢说,我等何颜以圣贤弟子居之?”

    光禄寺卿刘宪宠怒道。

    他是慈溪人。

    “思白兄,你倒是说话啊!”

    工部右侍郎陈长祚不满地说道。

    他是长乐人。

    “杨都督,郑不过是一介狂儒,虽有用词失当之处,但要说大逆不道就不至于了,再说这本书也只是他的一家之言,说到底也只是对典籍解读有些偏颇而已,要说封禁也不至于,况且封禁是封禁不了的,朝廷封禁的书一样到处可见,反而成其虚名。”

    董其昌犹豫了一下陪着笑脸说道。

    然后一片鄙视的目光,董大师尴尬地在那里笑着。

    当然,董大师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揭秘了真相,杨信是真要阻挡这本书的泛滥吗?当然不是啦,大明真正有人思考这种问题,这完全是好事,时代终究是要进步的,大明本来已经到了思想变革的门槛,原本历史上无论黄宗羲这些人的屁股如何,他们想的那些是不是正确,他们终究是在试图拨开旧时代的黑雾,寻找新时代的光芒。

    他们并不比同时代欧洲的思想家们差。

    这个时代欧洲有什么?

    也就是培根,霍布斯之类,这些人比大明的思想家超越很多吗?无非都是在君权,神权中寻找出路。

    不同的是大明这些被异族直接大棒敲死了。

    而人家的延续下去。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要把大同国敲死呢?推波助澜不是更好?如果说之前的大同国只是因为郑的个人魅力受到追捧,现在被他打上大逆不道的符号,变成他切齿痛恨的东西,那么瞬间就光芒万丈了。江浙士子间早就已经形成了一种共识,只要是他反对的,那他们就坚决支持,只要是他支持的,那必须反对,同样一本被他切齿痛恨的书,在他们中间立刻就会变成信仰。

    同样,现在这本书仅仅在江浙流传,最远也就是到湖广闽粤,但通过这场斗争却可以迅速传遍全国。

    一本引发杨都督和南京群臣恶斗的书啊。

    谁不好奇?

    “诸位,杨某不管你们怎么看待这本书,在杨某看来,这就是一本不折不扣的妖书,此书之泛滥乃诸位失职,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你们不封禁,杨某自己上奏陛下封禁!”

    杨都督恼羞成怒地说道。

    说完他昂然离开。

    “简直是莫名其妙!”

    后面熊明遇鄙视地说道。

    加上天启这个强推之后,基本上这本书就可以泛滥全国了。

    至于封禁……

    董大师早已看穿了一切,一般来说大明朝廷封禁的书,都会出现销量暴涨的尴尬情况,大明的封禁可不是咱大清,大明的封禁多数时候都是一不抓人二不罚款,就贴张告示不准再传了,但咱大清可是会砍头的。

    所以大明的封禁相当于官方强烈推荐。

    而且是免费的广告。

    封禁李贽封禁到南京识字妇女几乎人手一本,封禁罗教书籍搞得原本只是在扬州一带的罗教现在到处都是,封禁剪灯新话封禁到国子监一堆人捧着看得心摇神荡,甚至连高仿都出了一堆。至于传说中封禁西游记纯属胡说,天启自己就很爱看,还亲自排演木偶戏,而西游记流传下来的最主要刻本是周王府出的.

    总之大明朝对某一本书籍的封禁,最终就是变成一种免费的广告……

    而且是全国性的广告。

    那些书商可没这本事.

    如果天启亲自下旨封禁,那同样也就是皇帝陛下亲自为这本书做广告了。

    杨都督昂然地回到钱庄,然后把他的秘书拎过来,按照他的意思迅速起草了一份奏折,又把那本大同国附上,第二天直接五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也就是在同一天,皇长子诞生的消息传到南京。

    而且皇长子已经起名朱慈燃。

    当然,这个消息在南京并没有引发太多轰动,毕竟对于老百姓来说这种事情跟他们遥不可及,虽说这些年大明这座破房子在杨信的努力下,终于从摇摇欲坠中暂时稳定,但也算不上什么太平盛世。这些年照样战争不断,各种天灾同样一年比一年多,话说淮河都完全封冻了,长江岸边都出现薄冰,整个江浙几乎年年都得下雪。

    太湖都上冻了。

    谁还在乎皇帝生儿子这种小事啊。

    “都督,您看还满意吗?”

    承天门外千步廊,包的脸上恍如猪头的李明道,卑躬屈膝地伺候在杨信身旁说道。

    他们前面是不断行礼的各族移民。

    这些男女老幼都在匆忙修缮这些廊房,毕竟这时候是冬天,甚至已经开始下起雪来,他们还得在这些廊房居住一个多月,才能等到杨信从各地调集的舰队汇聚南京,这些房屋不维修一下是不行的。不过这些移民情绪很高,毕竟他们从穷山恶水中出来,突然跑到这样一座繁华都市,而且杨都督还给零花钱,当然日子过得很快乐。

    实际上光一个吃饱穿暖就已经让他们很开心了。

    他们在贵州很难吃饱饭。

    不光是奴隶主压榨,本身生产力也很低,甚至还在刀耕火种呢。

    在他们忙碌的身影中,一些已经修好的房屋里,一口口大锅里面正在煮着咸饭,大米里面掺了菜和肉,甚至还加了粉条,倒进去了鱼罐头,搅合成一锅大杂烩,看上去卖相极差,就恍如一锅猪食,但扑鼻的饭香却代表着味道还行。

    小孩们欢乐地奔跑着。

    他们全都穿着新棉衣,手中拿着一个个烤地瓜,。

    “这种感觉也很温馨啊!”

    杨都督感慨地说道。

    “都督!”

    然后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紧接着一个小太监被带过来跪倒在他面前。

    “都督,杨佥事带着两百士兵在苏州逮捕前吏部员外郎周顺昌,遭遇苏州数万人围堵,如今被困在周家,织造李公公找应天巡抚顾起元发兵救援,后者拒绝发兵,说朝廷的兵是剿匪御敌的,不是对付老百姓的。”

    那小太监趴在地上说道。

    “,还真有不怕死的?”

    杨都督愕然道。

    “集合,所有青壮全部集合,带上武器!”

    紧接着他用彝话大吼一声。

    然后又用苗语重复。

    “玛的,看来我不出马就是不行,周顺昌,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熟悉啊!”

    在那些青壮混乱地跑动集合中,杨都督自言自语着。

第四零三章 非暴力不合作

    杨都督的五千大军涌出南京,登船直奔江阴,第二天清晨登岸,然后开始他们的狂奔。

    一昼夜后到达苏州。

    “顾巡抚,你就这样一直坐视到今天?”

    杨信看着周府外的人山人海,问他身边的应天巡抚顾起元。

    近两万人已经在这一带围堵了整整四天,而且还是顶着小雪,他们应该是轮班的,一部分负责在外面堵死各条街道,一部分在这片区域的民宅里待命。外面的人都搭着帐子,一个个坐着小马扎,就像售楼处门前的大妈,不断有人在中间送水送饭,而且还吃着大肉包子呢,不得不说这投资也很大。

    在他们中间是周顺昌家。

    杨寰带着两百士兵,原本想着带了周顺昌去南京,同时留下士兵控制周府,然后没想到苏州的正义民众们给他们来了这一手。

    不打不骂不闹。

    就是不准出来,一出来这边密密麻麻的人墙堵上。

    “杨都督,百姓们犯法了吗?”

    顾起元说道。

    他是应天府江宁县人。

    “围堵锦衣卫还不算犯法?”

    杨信说道。

    “在下官看来这不算,百姓只是聚集此处而已,又不是持械闹事,大明律哪一条禁止百姓赤手空拳聚集在某一处,更何况这些百姓皆是本地安分守己之良民,人家在自己家凑到一起有何不对之处?至少下官翻遍了大明律,也没见到这一条,当年京城西山矿工还在承天门外聚集,神庙也没下旨出动军队镇压,既然神庙都不以此类事件为犯法,那下官自然无需管。”

    顾起元说道。

    杨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顾起元微笑回应。

    “杨都督,你不会是准备动用武力杀戮平民吧,若都督敢如此,下官拼着一死,也要与都督斗到底,下官乃是应天巡抚,有护民之责,纵然都督也不能任意杀戮下官治下无辜百姓。”

    他说道。

    他旁边几个武将战战兢兢。

    这是要把他们推出来,可怜他们两边都惹不起啊!

    应天巡抚是提督军务啊!

    这个称呼全称是总理粮储,提督军务兼巡抚应天等府,只不过驻地是苏州而已。

    这时候里面的杨寰等人再次试图向外冲出,原本坐着的的百姓立刻站起来汹涌向前,周府的大门就从杨信视野中消失了,前方完全一片恍如海洋的脑袋,人头攒动中,那些士兵的骂声隐约传来。

    杨寰不敢杀人。

    这些老百姓全都赤手空拳,他敢杀人性质就变了。

    “你们想玩非暴力不合作啊!”

    杨信说道。

    “非暴力不合作?都督这个词用的好,可都督想怎样?他们是无辜百姓,赤手空拳,没有任何武器,都督的确带了五千大军,可都督的兵只要伤了一人,下官保证下令这苏州的军队以武力阻挡。

    啊,都督可以试试和当初在无锡时候一样,以分地来煽诱他们,不过下官需要说明一下,这些没有农民,他们全是机工,他们依赖士绅供应棉花,依赖士绅收购棉纱棉布,他们的一切都依赖士绅,就连吃饭都得靠着从士绅手中买粮,下官承认都督那套的确很厉害,没什么农民能抗拒。

    但可惜,他们不是农民。”

    顾起元说道。

    看得出他还挺得意,这个局应该是他布的,然后依靠那些工厂主来给他实现,至于目的当然不是单纯的保护周顺昌。

    后者还没重要的这种程度。

    他们就是借着这机会,挫败一次杨信,振奋一下士气而已,双方斗了这么多年,东林群贤没赢一次,他们真得很不甘心啊,更何况他们一次次失败,失败了这么多年,自己内部都有恐杨症了……

    真的。

    杨信一出现就全萎了。

    这样不行啊。

    他们迫切需要一场胜利,一场能让他们内部振奋一下的胜利,一场哪怕只有一场。

    然而……

    “我不会给你们胜利的,哪怕只有一次!”

    杨都督笑着说道。

    顾起元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杨信看了他一眼,紧接着上前同时接过手下递上的喇叭筒。

    “我数三声,还不散开者格杀勿论!”

    他举着喇叭筒吼道。

    就在同时他身后那些士兵全部端起了他们的竹片弩,然后一支支弩箭对准前方。

    而前方那些机工们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很显然这些机工也开始畏惧起来。为首几个目光转向顾起元,当然还有顾起元后面那些本地士绅们。

    不过后者镇定自若的样子还是给了他们勇气,而且就像顾起元所说的,这些机工完全依附士绅,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士绅控制着原料供应和销售渠道,控制着粮食供应,机工们只能听他们的,这座已经完全进入工业时代的城市,同样也已经完全被这些初级版的资本家控制。

    他们是这座城市的主宰。

    “怕什么,他们还敢杀人吗?”

    一个老乡贤在顾起元后面高喊着。

    那些机工终于压下了逃跑的恐惧,继续用忐忑不安的目光看着杨信和他手下那些弩手,后者依然稳稳地瞄准着他们。

    “一!”

    杨信的喊声响起。

    “刘将军,让你的部下准备好,有谁敢在此杀戮无辜百姓,统统格杀勿论,这是老夫的命令,出了事老夫负责,不要害怕什么,咱们是在保卫无辜百姓。!”

    顾起元说道。

    他身旁一个军官忧伤地抹了一把脸上大冬天出来的冷汗,然后向杨都督拱手行礼,紧接着一脸决然地冲旁边的部下一挥手,后者立刻端起了手中的鸟铳,吹燃火绳,从侧面瞄准了杨信部下的士兵,上百支鸟铳的枪口就这样对准这些弩手。

    这些弩手的后面更多同伴赶到,同样将竹片弩对准这些官兵……

    “二!”

    杨信说道。

    就在同时他举起手!

    “乡亲们,不要怕,他们不敢,你们手无寸铁。”

    那个老乡贤高喊着。

    “乡亲们,别怕这些阉党鹰犬!”

    “对,他们不敢杀人!”

    ……

    那些机工也纷纷高喊。

    杨信笑着看了看顾起元。

    后者脸色一变。

    “三!”

    杨信说道。

    几乎同时他的手落下。

    最前面一排士兵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伴随弓弦的响声,一支支弩箭飞向前方,瞬间落在了那些机工中间,扎进他们的身体,下一刻惨叫声立刻响起。

    “开火!”

    顾起元不顾一切地吼叫着。

    但是……

    他愕然地看着那军官和手下的士兵。

    后者无人敢动。

    “开火啊,开火一人赏百两!”

    那个老乡绅崩溃一样尖叫着。

    但依然没人开火。

    无论是那军官还是士兵,全都在那里战战兢兢,看着那些弩手的射击却不敢有任何异动。

    而就在此时那些完成射击的弩手迅速后退,第二排弩手上前,紧接着再次扣动了扳机,而此时前面的机工们已经崩溃了,他们尖叫着不顾一切地逃向两旁的院墙,然后互相拥挤践踏着爬上墙头。他们中间那些被弩箭射中的惨叫着,还有那些遭到踩踏的也在惨叫着,带着满身鲜血在石板的街道上翻滚着,整个现场一片末日般的绝望恐慌。

    然后第三排弩手上前。

    不过这些没有射击,只是举着弩瞄准。

    “你们为何总是认为我一定不会杀人呢?”

    杨信看着顾起元说道。

    后者已经完全傻了,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瞬间崩溃的计划,他精心设计周密安排,而且在杨信喊出第三个字前还明显看到成功希望的计划,就这样瞬间崩溃了。不仅仅是他,他身后那些本地官员士绅,都在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而那个老乡绅崩溃一样撕打着那军官,后者和部下士兵依然一动不敢动。

    他们真不敢。

    这些就是太仓的驻军而已,他们的确归应天巡抚管,可应天巡抚没有尚方宝剑,最多撤他们的职而已,但杨都督是真能要他们脑袋的。

    至于银子……

    注定没命花的银子有什么用?

    杨信直接走过去,拎着那个老乡贤脖子拖过来,后者挣扎尖叫着,但却丝毫无法摆脱,就那么被拖着直接走到了那些弩手前面。

    站在那些惨叫的机工前面。

    “这位老先生,麻烦你站好。”

    杨信说道。

    那老乡贤双腿哆嗦着,在他们后面是上百名惨叫着的机工,而原本聚集的其他所有机工已经全部逃走,远处的周府大门处杨寰押着周顺昌走出。

    老乡贤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杨信……

    “不要看我,看前方!”

    杨信就像个拍证件照的摄影师般对他说道。

    紧接着扶住他的脑袋,让他面对着前方的弩手,那老乡贤这时候已经完全傻了,就像木偶般被他摆布,而且杨信还像给他整理遗容般,整理好他的衣冠,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就那么扶着他,将他的目光正视着对面的二十张弩,紧接着在他背后蹲下了身子……

    “四!”

    杨信说道。

    对面弩手立刻扣动了扳机。

    二十支弩箭在瞬间扎进了这个老乡绅的身体,他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一支扎进脖子的弩箭截断了脊柱……

第四零四章 割韭菜与连根刨

    杨都督的暴行终于点燃了正义人士的怒火……

    他们对他进行口诛笔伐。

    应天巡抚顾起元第二天就以五百里加急,向京城送去了血泪控诉,控诉这个屠杀无辜百姓残害善良士绅的刽子手。

    五条人命啊!

    其中包括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乡贤。

    虽然受伤的的确超过一百,但那些弩手除了对那个老乡贤,其他都是射腿尤其是大腿,而踩踏因为旁边就是院落,所以持续时间很短暂,甚至后面那些多数都是后来才知道杨都督动手,毕竟弩又不是枪炮可以制造大范围恐慌,最终这起苏州惨案只造成五人死亡。

    这五人被正义民众厚礼安葬,他们下葬时候数十万人送别,然后在坟前声讨杨贼罪行,之前因为阉党祸乱朝纲,辞职以示抗争的大儒刘宗周亲自参加葬礼并做五人墓碑记……

    “我就说周顺昌听着耳熟嘛!”

    杨都督说道。

    原本历史上也是这个家伙引起的苏州事件。

    这也算是冥冥之中的天意了。

    “叔父,郑之彦求见。”

    杨寰说道。

    “把他带过来。”

    杨都督说道。

    在他身后的一间间牢房里,关押着刘,徐,王三家的主要男丁,另外还有周顺昌为首的,那些在抓捕名单的世家子。

    其中包括郑之彦的儿子郑元勋。

    杨都督的原则很简单,老老实实被他抓起来的,那么就不抓家人,但派出军队对其本人家及兄弟家亲叔伯家进行封门,因为大明律抄家就是这个范围,本人及子父祖共四辈,亲叔伯家,再向外没有。哪怕老丈人家也无关,亲家同样也不牵扯,甚至女儿出嫁的也不牵连,就是定了亲没出嫁的,也只是送到定亲的那家而已。

    所以必须对这个范围的进行封门。

    然后等待审讯结果,如果定罪抄家那就动手,确定不抄家那就解除封门。

    这个时间通常会很长,所以如果期间别有用心之人,想要趁机害死某个政敌的全家,那么就可以收买封门的,不准他们家出来采购任何东西,于是最终宅院里的粮食耗尽纷纷饿死。

    不过杨都督肯定不会这样做。

    事实上驻守的锦衣卫会代替他们购买,想叫个戏班子都行,只不过这个价格就是锦衣卫说了算。

    想吃肉?

    可以,一斤猪肉一两银子。

    当然,这与杨都督无关,这是那些锦衣卫不懂事,

    但如果不肯老老实实被他抓,就像京城那三个跑去走客氏门路,至今依然逍遥法外的,那就别怪杨都督抓他们全家了,男女老幼一个不剩,统统抓到南京锦衣卫北镇抚司。这里也有锦衣卫,只不过这里的锦衣卫真就纯粹养老院,比如那些勋贵家基本上都有锦衣卫官职,但养老院归养老院,衙门还是有的,之前南京锦衣卫掌印是张可大。

    但他不是锦衣卫籍。

    他是南京羽林左卫籍,而且是军队将领,以都指挥使衔充任南京右军都督府堂上佥书掌南京锦衣卫。

    但现在是杨都督了。

    杨都督亲自掌南京锦衣卫印。

    不过南京锦衣卫和北京锦衣卫不同,后者的北镇抚司实际上已经脱离锦衣卫掌印的控制,理论上是锦衣卫下属机构,但实际上单独有自己的北镇抚司印,直接对皇帝负责,所以锦衣卫掌印和北镇抚司掌印并列。不过前者控制南衙,也就是针对锦衣卫内部纪律的南镇抚司,所以他有权抓北衙的人,但北衙的职权他是无权干涉的。

    当然,实际上也不会出现这种事情的。

    因为北衙才是阉党的忠犬,真正的爪牙,比锦衣卫掌印更受信任。

    不过南京锦衣卫不一样,在这里没有单独的南京北镇抚司印,只有南京锦衣卫印,所以南京锦衣卫掌印真正掌握全卫,之前张可大掌印没什么卵用,南京锦衣卫又没什么实权。但杨信掌印就不一样了,他可以用南京锦衣卫的人员官衙等资源,然后再用他的兼理北京锦衣卫北衙来抓人审讯,最终把南京锦衣卫变成同样的魔窟。

    而扬州盐商祭酒郑之彦,就这样哆哆嗦嗦地走进了魔窟,就像上次在扬州时候一样面对了杨都督。

    旁边是一片鬼哭狼嚎。

    “哭什么哭,一人一鞭子!”

    杨寰喝道。

    那些如狼似虎的锦衣卫走进那些牢房,抡起鞭子一顿狂抽,然后是那些公子哥们的惨叫声。

    杨信端坐太师椅上,在火光摇曳中目光如狼般看着郑之彦。

    后者腿一软就直接趴在他脚下。

    “郑祭酒,你让我很失望啊!”

    杨都督阴森森地说道。

    他的声音带着和外面寒冬一样的冰冷。

    “都督,求都督开恩,小的真不知道那小畜生与钦犯勾结啊!”

    郑之彦哭嚎着。

    他儿子的惨叫声蓦然响起。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上次我已经给了你们机会。

    的确,我从你们手中得到了一些银子,但这些银子并不算多,你们每年赚那么多的银子,交出一些帮助陛下也是你们对陛下的忠心,你们的好日子是陛下给的,若陛下直接下旨,取消盐引所有人都可以贩盐卖盐,你们还能像现在这样锦衣玉食吗?

    做人要懂的感恩。

    你们的富贵是陛下给的,陛下需要你们帮忙时候,你们也是义不容辞的。

    可你们是怎么做的?

    我真的很失望。

    陛下也很失望。

    算了,事已至此,再说也没用了,想来你儿子也撑不了几天,等他招供以后你就等着抄家吧,咱们也算是老交情了,我会找陛下给你求情的,你儿子的命肯定保不住了,至于你和你小儿子及剩下的男丁,都准备好去东海上和郑那些人作伴吧。”

    杨信说道。

    “都督,小人愿献五十万两以助陛下修三大殿。”

    郑之彦咬咬牙说道。

    “呃,这样啊,快拿那封信来,我再重新看看,别冤枉了郑公子。”

    杨信瞬间换了一副面孔。

    郑之彦长出一口气,他猜对了。

    紧接着杨都督发现那封信似乎有些还需要研究的,对于郑公子的严刑拷打先停下吧……

    “我们绝对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但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这件事情你们要引以为戒,深刻反省,绝对不能再有下次了。”

    杨都督义正言辞地斥责他侄子。

    他侄子和那些锦衣卫赶紧一副虚心接受的表情。

    “郑祭酒,你先回去等着吧,若真查明令郎是冤枉的,杨某必然放他回去,咱们都是老朋友了,算起来我也是他的长辈,不会难为他的,不过要是他的确犯了罪,我也不会徇私枉法的,这个还得继续调查,这调查期间你那边还得再委屈几天,好在如今是冬天,也不至于影响你们的生意。至于你献三十万两,帮助陛下修三大殿的事情,可以单独写一份奏折给我,我帮你转奏陛下,话说你这也算破家为国了,我得向陛下给你请一个封赠啊!”

    杨信紧接着对郑之彦说道。

    郑之彦千恩万谢,然后赶紧离开了这鬼地方。

    至于五十万为什么变三十万……

    这个当然是杨都督体恤他啦!既然都督这么体恤他,他当然也不能不懂事,剩下二十万就给都督好了。

    毕竟杨都督今年花钱有点多。

    “叔父,抄了他家不是更好?郑家目前家产估计不下两百万,如今只收他五十万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杨寰好奇地问道。

    “你吃韭菜连根刨啊?不得一茬茬割着吃啊?

    他们又不是那些官宦世家,官宦世家无非祖上捞的,徐家的确有钱,但那是徐阶给他们攒的,徐本高一个领俸禄的虚职一年能捞几个钱?这样的人家留着也不会给咱们攒出下一茬的,甚至说不定哪天便宜了别人,对于这样的当然要一把清理干净,顺便把他们家的田产变成皇田。可这些盐商和他们不一样,盐商是能继续赚钱的,而且一年就能赚几百万两银子,郑家现在交上五十万两,最多三年他们就能重新赚回来。

    那我们为何不留着他们继续生钱?

    三年后无非再找点罪名,他们这样的想找罪名还不是随时都能找到?

    既然如此你是愿意一次捞两百万,还是愿意隔着三年捞五十万,然后这样一茬茬不断地捞下去?”

    他叔父说道。

    “呃,侄儿受教了。”

    杨寰赶紧说道。

    话说他对叔父的景仰此刻犹如黄河之水绵绵不绝。

    盐商是不能抄家的,因为这牵扯一个食盐供应的稳定问题,郑家是扬州的第一大盐商家族,掌握着数百万人的食盐供应,突然间抹去,就算有别人补上,一样会在短期造成食盐供应的混乱,这可比那些银子重要。所以对盐商就只能割韭菜不能连根刨,而且割韭菜也得有限度地割,不能割的他们倒下,在没有别的更好的盐业规则前,对他们只能采取这种方式。

    他们不是那些靠土地兼并的寄生虫。

    他们还有用。

    “都督,那些哭庙的文人到文庙了。”

    一个锦衣卫走过来报告。

    “哭庙啊,我就喜欢看这样的大戏。”

    杨都督多少有些开心地说道。

第四零五章 抗税,抗税!

    哭庙,必须得哭庙。

    哪怕大家都知道,这时候哭庙已经没什么卵用,但哭庙是一种态度,哭庙是一种原则,哭庙是一种生活方式……

    好吧,对于南京国子监那些学生来说,这的确是一种生活方式。

    “……天祸大明,生此妖孽!”

    夫子庙前的人山人海,在青色涌动中,一个青衫的中年人站在临时搭起的木台上高声吟诵。

    虽然用吟诵不太合适。

    但刘宗周的确是在用吟诵的语气念他的五人墓碑记。

    他是对着夫子庙的大门念的,虽然正规来说应该进去,但进去那也就没什么意义了,毕竟他们又不是给其他青虫看的,这种大戏是用来唤醒百姓的,在里面念谁能看见听见?

    而在他周围无数青虫跪伏在地,从这里一直绵延到里面,至于里面的大成殿里则是另外一群人在祭奠,据说为首的还是衢州孔家的孔贞运,世袭的翰林院五经博士。不过这时候北宗也有一个孔贞运,而且是万历四十七年的榜眼,目前是翰林院编修,孔家繁衍到现在人口太多,重名已经毫不稀罕了,那个比衢州这个要高一辈。

    所有青虫都在痛哭着。

    虽然基本上都是干嚎,但也的确有几个掉眼泪的。

    毕竟这些年杨信在这一带祸害的太严重,此情此景难免有几个青虫想起那些被他迫害的朋友。

    “蕺山兄,你这就不对了吧?”

    在鬼哭狼嚎中,一个声音蓦然响起。

    正在念五人墓碑记的刘宗周,和那些哭丧一样的青虫愕然抬起头,紧接着全都露出愤怒的表情……

    “杨贼,下来!”

    “这个奸贼亵渎文庙!”

    ……

    紧接着在一片混乱的怒吼声中,那些青虫纷纷爬起来,伸出手指着他们前方的半空中。

    好吧,杨都督在大成门的屋顶。

    在这座实际上是三道门的大成门上方,青瓦飞檐的屋顶,这个此刻上万士子声讨的目标,正坐在那里悠然看着他们,手里还拿着个苹果,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上去的,什么时候上去的,但很显然已经在那里有一阵,刚才那些伏地叩拜的士子一阵恶心,恍如发现盘子里有只苍蝇幼虫。

    他们全都在向着他叩拜。

    简直令人发指啊!

    “杨都督,阁下亵渎文庙该当何罪?”

    刘宗周看着他冷笑道。

    “蕺山兄,你不要吓我好不好?我明明是来检查大成门是否损坏的,这些天又是风又是雪,长江都快冻住了,万一大成门因此损坏没能发觉,那岂不是对孔夫子大大的不敬?

    以杨某对孔夫子的尊敬,自然要亲自过来。

    正好杨某也善于飞檐走壁,也算是给朝廷省下雇佣工人的费用了,话说我简直太公忠体国了,为了给朝廷省钱,不惜在这大冬天爬这么高,蕺山兄不赞扬我反而说我是亵渎文庙这就太让我伤心了。”

    杨信说道。

    “无耻!”

    “卑鄙!”

    ……

    下面一片怒斥。

    刘宗周举手示意都肃静,虽然杨信的解释很不要脸,但也的确没法反驳,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纠缠。

    青虫们纷纷闭嘴。

    “那么杨都督可以下来否?”

    刘宗周说道。

    “不行,我还没检查完!”

    杨信坐在那里啃着苹果说道。

    下面又是一片骂声,这时候里面的青虫也发现了他,紧接着同样一片愤怒的咒骂,在这内外骂声中,杨信悠然自得地啃着苹果。刘宗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念他的五人墓碑记,可那些青虫就不能再跪下了,再跪还是对着这个奸贼跪。

    “蕺山兄,杨某没得罪你吧?你这么骂我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杨信说道。

    “杨都督,汉贼不两立!”

    刘宗周很干脆地回答。

    “汉贼不两立,跟这奸贼没什么可说的。”

    青虫中间一个高喊着。

    “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跟这个奸臣斗到达,忠臣义士们,进京向陛下揭露其真面目,陛下不见咱们就一分银子的税也不交!”

    另一个高喊。

    “抗税,抗税,抗税!”

    一个更激动地高喊着。

    然后剩下那些青虫全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挥舞拳头吼叫着,就像他们真得都交税一样,不过这也的确是这些年江浙士绅喊的最多的,甚至还有人在叫嚣要南直隶和江西各府一同抗税。毕竟这是他们手中最有力的武器,事实上大明朝士绅抗税到这时候,已经成了可以说日常操作,这个锅万历难辞其咎,虽然他也是缺乏控制力,但对那些抗税的软弱处理可以说助长这股歪风。

    尤其是江浙。

    苏州抗税之后万历那个“原因公愤,情有可矜”的圣旨用词,让这种原本需要强力镇压的行为成了合理的。

    同样葛成英雄般的结局,也让抗税成了光荣。

    这家伙至今还没死,万历三十年就判处他死刑,现在都万历的孙子当皇帝了,他依然活得很好,原本历史上自愿给五人墓守墓,一直到崇祯年间才病死,这样一个特殊的符号,让抗税者成了人人敬仰的英雄。

    直到现在也没能重新整肃起来。

    杨信也不行。

    他实际上并不关心这个,毕竟税收这套太乱太费精力,而且收效慢,远不如他到处抄家来的简单,更重要的是税收很容易转嫁给贫民,但抄家可以让他趁机分田。

    所以他没兴趣管这个。

    事实上大明只要把原本该收的税收齐,也不至于落到处处捉襟见肘,但目前根本没有哪个省份的税足额收齐,所有省份都拖欠,最高的都能拖欠到百分之五十。而万历对这种事情通常也是宽限,甚至于实在没办法了,就找个比如太子册立之类的理由,直接一笔勾销拉倒,反正他也清楚不可能收齐,他逼也没用,而且这里面有不少还是因为逃户增加导致的。

    而九千岁上台后,那些撒出去的税监很大程度上就是盯着这个。

    那官员怎么办?

    只好想方设法完成税收呗!

    天启又免了辽饷,还以圣旨强行规定了火耗不得超过百分之二十,甚至苏松常一带不得超过百分之五,这一点感谢海瑞,海瑞强行规定百分之二,虽然现在也在上升,但终究他那里有个额度。这样那些官员实在找不出足够的理由向那些农民下手,另外也怕压榨太狠老百姓造反,那时候把自己搞得人头落地,最终工商业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正好九千岁又鼓励这个。

    当官的终究不能说和地方士绅完全一伙,逼急了他们也得对士绅下手。

    也不用说巧立名目,只要把原本那些被遗忘的税收整理起来,该收的工商业税都收,那就能很大程度上完成额定税收。

    最终工商业士绅们越来越感受到压力。

    更何况还有这些年新设立的那些税种,光一个印花税就很让人头疼,还有那个遗产税,这个东西简直令人深恶痛绝。

    现在那些贪官就喜欢这个,毕竟这个税太容易发横财了。

    谁不喜欢遗产官司?

    没有纠纷的,那些贪官污吏也会想办法造出纠纷,一个士绅死亡,立刻就会让地方官兴奋起来,他们会通过这个遗产税,最大限度从中分一杯羹,弄好了宰一只肥羊就能打发走那些穷凶极恶的税监,而且自己还能捞一笔。尤其是这种事情危险性最小,根本不用害怕会激起造反,实际上有这样的好事,其他士绅只会一起上割一块肉。

    至于贫民……

    贫民有个屁遗产。

    总之不仅仅是杨信可恨,贪官污吏们也越来越可恨,这种情况下抗税这个词,越来越频繁出现在那些忍无可忍的士绅口中,这时候情绪一激动,喊出来就是正常反应了。

    但是……

    “诸位,这个词可不能随便喊,会死人的。”

    杨都督火上浇油。

    “抗税!”

    “抗税,抗税,就不交税,看这些奸臣怎么办!”

    ……

    下面的青虫们继续亢奋地高喊着。

    虽然他们也不是说真就是要联合起来抗税,但此刻在这个奸臣面前,绝对不能有任何退缩,这个面子一定不能丢,气势一定要压倒他,再说大家就是嘴炮爽一把而已,又不是说付诸行动了,我们喊抗税,又不是说真正抗税,杨信又能把他们怎么样?

    话说大成殿里一堆文官,这时候也都在看热闹呢。

    而且杨信也没法抓人,整个这一带全是士子,这场哭庙总共七千多秀才及举人监生之类,再加上一万多童生参加,南京周围的读书人几乎全到了,包括部分浙江和江西的。他们堵死了整个文庙周围,连秦淮河的桥上都挤满人,再加上那些看热闹的,可以说整个这片街区水泄不通,杨信就算想让锦衣卫抓他们也进不来。

    “抗税是犯法的!”

    杨信站起来义正言辞地喝道。

    下面的青虫们愕然地看着他,紧接着爆发出一片很欢乐的哄笑。

    “抗税,抗税!”

    其中一个挥舞拳头嚎叫着。

    “我再说一遍,聚众鼓动抗税是犯法的。”

    杨都督再次喝道。

    “抗税,抗税!”

    ……

    下面一片海啸般的回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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