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六: 玛丽格特的报信
做好鬼屋案的调查报告,处理了两起疑似却无异常因素的案件,雷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香街公寓时接近六点,夕阳沉入远方的巨大烟囱间,梅迪丽大街盖上了黄昏的薄纱。
一辆四轮马车碾着马路停在香街公寓前,穿着一身朴素长裙戴白色圆顶无边女帽的女人走下马车。
见到拿着公文包进入公寓的雷,女人仔细辨认了几眼,轻声道:“贝德维尔先生?”
“你是?”雷回身看去。
“您雇佣我报信,瑟华卓·高因曼的事。”玛丽格特对雷笑道,露出洁白的牙齿。
当初见到玛丽格特时这个女人浓妆艳抹,以至于雷听到她提起瑟华卓才认出她来。玛丽格特找上门,一定是瑟华卓的事,雷左右看了一眼,“进来说吧。”他走上楼梯。
玛丽格特跟在雷的后面进入香街公寓,雷的住处虽然干净整洁,但很普通,这让她有些诧异。她本来以为这位出手阔绰的男人就算不是什么大阔佬,至少是也是个挺有钱的人。
雷的询问让她回过神来:
“瑟华卓出了什么状况?”
“他变得很不正常。”玛丽格特斟酌了一下,想要形容瑟华卓对她的态度变化,转念又想雷大概率会把那当做是男人对女人的正常厌倦,便直截了当说:“特别是今天,他干了一件很……诡异的事。”
雷看着玛丽格特,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当时被吓到了,但我没出声。哦,那时我在给他当模特,你猜我发现了什么?”玛丽格特心有余悸道,“他之前就不再让我看他的画了,我还是借着镜子才发现,他在画我的时候,画布上全是黑的,他压根就没画出什么东西,偏偏他还煞有介事地在那画,天哪。”
“他有其他症状吗?”雷问,“暴躁易怒,喜怒无常?”
“他的性格本来就有点怪。”玛丽格特讥诮地说:“艺术家嘛。”
雷没接话。按玛丽格特说的,瑟华卓的举止的确诡异。
诡异往往表明有异常因素在其中,异常调查员们用生命实践出的这一论断很少有失误的时候。除了那次,杰拉尔德院子里的稻草人让雷产生了误判。
“就这些了。”雷思索时玛丽格特说,“天真冷啊,这天气不坐马车可没法出门。从白鹄港到这儿他收了我十一个便士,可恶的车夫。”
“还算公道的价格。”雷看了玛丽格特一眼,拿出钱包点了10镑现金递给玛丽格特,“答应你的报酬。”
“十分感谢,先生。”玛丽格特欣喜地接过钱,这是她两周的收入了。作为一个普通站街女,她的收入比高级俱乐部和浮空艇里那些小姐来说可差得远。
“那我不打扰了,贝德维尔先生。”她说。
玛丽格特一离开,雷穿过街道,进入梵舍的住宅。
玛丽格特带来的消息很突然,打乱了他今晚的计划。
瑟华卓已表现出诡异的举动,他得亲自接触他去了解状况。目前他只发现了两枚钥匙,其中南希已证明了纯白之门的价值,若干古代文献,一只实力不明的魔像,还有魔像之眼的制造方法。虽然南希至今没有觉醒,但毫无疑问她有了成长为杰出超凡者的潜力。
由于灵魂升华的明确方向性和不可逆性,独身的超凡者能做到的事十分有限,雷自身的超凡能力又只起辅助炼金的作用,不光为了解开塔与石像的秘密,招揽合适的帮手对他来说也十分重要。
和南希不同的是,瑟华卓没那么乖巧。他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具有更加强烈的个人观念,换句话说,他个性十足。搞艺术的人大多崇尚自由,瑟华卓也多半不是喜欢受人摆布的性格,这样一来,雷把执笔石像指向的那扇门交给他就有了变数。
“具体怎么处理,等到接触他确认情况再说。”雷往腰带里装满对应子弹交换的希铁珠,并铺开纸笔开始描绘执笔石像投影简化所得的信标。
在归纳出纯白之门的信标后,他便开始归纳其他石像投影,其中执笔石像的投影因为瑟华卓的缘故而优先完成了。
一个简约而神秘的阵图出现在纸上,其中心的符号由一支笔演化而来,此时已更像一对眼睛。
带上东西出门时,南希正好走进院子。
“今天不是做钟点工的日子,而且明天得上课吧。”南希的到来让雷有些诧异。
“您的笔记上关于密契与神明的关系我有些疑惑……”
“我暂时没时间答疑。”雷站在门口,顿了顿,走下台阶,“先跟我来,今晚有件事要做。”
“什么事?”南希紧张又好奇。
“是突发情况。”雷对南希笑了笑,“记得随机应变。”
……
雷赶到翡纳河边,天际刚好收拢最后一抹余晖。
铅灰色浓云掩盖下夜色沉沉,潮湿冰冷的空气昭示着一场阴雨。
一艘蒸汽铁甲船正驶离岸边,船身上写着米尔诺陶斯号,并附上一串编码。
港口亮着大灯,船员在船舷边收锚,一只白鸬鹚停在摞成堆的粗大船绳上,被船员驱赶着扑棱棱飞起。开船的汽笛声中雷看向东面,远处临河的旧房子沉寂在夜色中,底部承受着潮水窸窣的冲刷。
“拿着。”雷把小巧的警用左轮塞到南希手里,“记得我教你的射击方法吗?”
“用肩膀承受后坐力……不过,我……”南希不自信地迟疑着。
“那就行了。”雷拍了拍她的肩膀,枪总归能让人心安。
沿着翡纳河向东,二人很快来到了瑟华卓的住处门前。狭窄的台阶上堆满酒瓶子,门紧闭着。窗户被厚重的帘子遮挡了,只能看见一线昏黄的灯光挤出来。
“先在这等我。”雷把南希安排在院外,此行他没打算南希能帮上什么忙,只是让她多少积累点经验。
说完,他便朝着台阶走去。
房间里,瑟华卓放下画笔。
画布上,一个被捆绑如祭牲的男人,正是他自己。
一百六十七:关键时刻的援手
“代达罗法鲁……德因克……兹罗……”
瑟华卓耳边响起隐约的低语,像是一架快报废的留声机发出的声音,锈迹斑斑。
他跟从低语继续念诵道:“我使我的罪不着寸缕,被一万只眼睛看见。我不求赦免,愿我的双眼与汝同在。”
随着他的祷词,灯光似乎愈发阴暗了。但过了一会儿也没发生什么。事实上这幅画并不完整,他还没给自己画上眼睛。
沉默了一会,瑟华卓离开画架,看向窗外。在浓稠如墨的夜幕下所有颜色都被一视同仁,但灯塔火焰般灯光的港口在他眼中仍分外突兀。
他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了,从半个月前开始他眼中的色彩便混乱不堪,这对一个画家来说是无法忍受的,但换种角度……
“不失为新的灵感。”他自顾自地笑了。
回到画架旁,他拿起调色盘,用笔刷给画布上的自己画上眼睛。和画里被绑在十字架上的自己对视,他有种别样的感觉。
在照相机刚出现的时候,一些人神经兮兮地声称照相会夺走人的灵魂,而现在瑟华卓的感觉就是如此,自己的灵魂仿佛被这幅画夺走了,画里的他活了过来。
灯光又暗了,或者说一团不可名状的阴影从画布背后浮现,瑟华卓立刻感到身负重担,并喘不过气来。
空气变成了黏稠的胶体,堵塞的他的鼻腔,他越想努力呼吸,这些黏稠之物便把他的肺也堵塞。
他的脸庞涨得发红,煤气灯的昏黄灯光从他身后照过来,随着灯光愈发暗淡,他自己投射在墙壁上的影子也越来越大。看着那道影子,恐惧在他心底油然而生。
似乎有点莽撞了,妈的……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早知道就不该可怜那个女人,他该拿先拿玛丽格特来试验的。或者干脆别干这作死的事,要是肯安分点的话,那他现在应该正搂着女人在床上睡觉。
他干的事儿很危险,他比谁都清楚这一点,不过一旦扣下扳机,子弹就不会后退半毫米,这是不容置疑的。是了,支撑他举行这诡异仪式的东西不过是一些若有若无的耳语和他的侥幸心理,他怎会如此鲁莽?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事实证明侥幸心理总会把人推向深渊,他清楚地看见,墙上的影子开始膨胀,那绝非是他……绝非人类的轮廓——一个莫可名状的东西出现在他身后,而画上那个他投来的眼神像是蛇发女妖的注视,让连简单的转头动作都没法完成。
“等等……我不干了。”他在心底嘶吼,但涌入呼吸道的空气冰冷黏腻得就像软体动物,他感到自己的眼珠也快要涨破了。
砰!
突如其来的破门声短促有力,像是拍打礁岸的巨浪,凝涩的空气忽然能够流动,瑟华卓的嘶吼得以破喉而出!
墙壁上的影子受惊般猛地缩小,恢复原状。
瑟华卓猛力喘息,回头看去,没有预想中的怪物,一个男人正站在门口。
黑色圆顶硬礼帽,帽檐下的眼神严肃而冷冽,黑风衣的衣领竖起挡住颔部,抬着手腕,腕部的护腕同样是漆黑的。
雷紧紧盯着瑟华卓,谨慎地没有拿出枪,但已做好随时出枪射击的准备。
在接近这个院子时,他带来的白鼠尾草便**成灰,希铁护腕更是变成了纯黑色,其反应比他近距离接触列奥娜时还强烈。
毫无疑问,瑟华卓纵使还没成为邪物宿体,他也十分危险。
瑟华卓惊愕地看着雷,他和雷只有过一面之缘,甚至不记得雷的名字。为什么这个男人会出现在这里?
没来得及疑惑,他忽然感到头晕目眩,嘀嗒,有什么液体落在他脚边,他低头看去——几滴蓝色的液体,紧接着他下意识看向天花板,却没发现液体的来源,但一线热流顺着他的檐角流入耳蜗,他怔了一下,摸了下眼角,手指便沾染了蓝色的液体。
放在鼻尖一嗅,淡淡的血腥味。
门口,雷谨慎地后退一步。瑟华卓眼眶流血,表情变得古怪起来,这种诡异的状态他曾在异变前的亚摩斯身上见过。
但紧接着他眼神一凝。进门前他就滴了灵视药剂,现在瑟华卓的灵魂光芒正在迅速变淡。可以料想,他的灵魂光芒消失时,便会被邪物寄生。
雷自身尚且没法对付邪物,更休提向他人施以援手了。但现在的情况下,他可以有所尝试。
迅速掏出羊皮纸,雷将石像投影展示在瑟华卓眼前。
“这边!”他喊了一声。
瑟华卓投来眼神,淌血的眼眶里充斥着惊惧与疯狂,当他的目光落在投影信标上,这些情绪仿佛全被漩涡吞噬,他怔了一下,紧接着,体表的灵魂光芒消失了,倒地不起。
尚不确定石像投影是否奏效将瑟华卓带到了升华之路上,雷谨慎地没有走进房间。他伸手,护腕变成利奎德,枪口指向瑟华卓的脑袋。
“嘿。”
瑟华卓没有反应。
雷扣下扳机,一声猛烈的枪响,随着火花同时出现的是瑟华卓脑袋旁半尺距离处的一个弹孔。
纵使险些被枪爆头,这家伙也没做出任何应激反应。雷这才双手握枪缓缓接近瑟华卓,用靴头拨了拨瑟华卓的身体,发现瑟华卓还有呼吸。
“进入升华之路了。”雷心想。
没有紧跟着进入升华之路,雷离开房间。
院外,南希探出头来。
“贝德维尔先生?”刚才的枪声让她十分紧张。
“没事。”雷宽慰着南希,“跟我来。”
把南希带到瑟华卓的房间里,南希见到倒地的瑟华卓与地上的血迹,又联想到刚才的枪声,以为雷把瑟华卓爆了头,不由掩嘴轻呼。
这时雷拿出石像投影的信标。
“帮我望风。”他说,“如果有什么人接近就把我叫醒。”
虽然惊疑不定,南希还是攥紧手心,点了点头。
“我不会让别人接近的。”
“我很快回来。”
雷说完便用灵魂激发了投影信标。
一百六十八:又见衔尾蛇
巨大的海浪拍打着礁石,迅猛的风暴发出尖锐的裂帛声。
瑟华卓睁眼时,便见到这样一幅景象。
黑沉沉的浓云里氤氲着暗紫色的雷光,黑色的信天翁在雷光下盘旋,细看时它们却长着尖锐的爪牙。
黑水正在漫涨,几度冲刷过瑟华卓的脚底,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团淡灰色的发光的雾。
在做梦?
他懵懂地想着,努力让模糊的记忆清晰起来。紧接着他便想起自己之前的经历,那个男人,似乎是叫雷·贝德维尔。没错,是萨拜因带过来的。
“这是里世界?还是升华之路?”瑟华卓逐渐清醒,并意识到自己正处于灵魂状态。
他看向身前,一条狭窄的道路延伸向远方,这条路被海水漫过了,只在海浪交迭时才隐约露出一部分。
漆黑海水的翻涌似乎不全是因为风暴,瑟华卓还注意到,似乎有些体型不明的东西蛰伏在海面下。
“这鬼地方。”他咂了下嘴,回头一看,身后没路了,便只好前行。走了没几步,他身后传来声音。
“你似乎在和邪物接触?高因曼先生?”
瑟华卓回头便见到了声音的主人——一个翡翠雕像,胸口有一枚神秘的符文。
“我本以为那是……”瑟华卓迟疑了一下,脑海里浮现起那个名字。
“代达罗法鲁……德因克……兹罗……”
遥远的声音在风暴中想起。
海浪和风暴都毫无征兆地停歇了,哗啦一声,瑟华卓看到身边有一个庞大的东西迅速潜入海面下,或者说是“逃逸”,他之所以想到这个词,是因为那些盘旋的暗影听到风暴中的声音后便仓惶地四散奔逃。
在以太中任何异象都不足为怪,眨眼间,世界变得平静了,海面像块黑镜,倒影着同样黑暗的天空。
唰的一下,黑色幕布上睁开了无数双眼睛。圆瞳、竖瞳、黑眼、碧眼、褐眼、灰眼……它们唯一的相同点便是都盯着瑟华卓。
瑟华卓毛骨悚然,他感到浑身**一般没有安全感,并同时想起那句祷词:“我使我的罪不着寸缕,并被一万只眼睛看见。”
在瑟华卓的身旁,雷同样没敢出声。
这只邪物的强大远超他的预料——同样是邪物,那些在以太中被削弱的暗影相较而言实在不值一提。他不愿放弃瑟华卓这枚钥匙,但现在他开始斟酌风险了。
这时,所有眼睛齐刷刷地眨了一下。
瑟华卓的灵魂,那团淡灰色的光雾剧烈剧烈波动,似乎立刻就要崩溃,他发出断断续续的尖锐惨叫。
当黑色幕布上所有眼睛睁开时,便多了一双。
紧接着,所有眼睛消失了。
瑟华卓的痛苦也随之消失,但他已看不见东西。一个趔趄,紧接着,他的手腕被抓住了。
“当心。”雷的声音传来,“它……似乎拿走了你的眼睛。”
雷看着瑟华卓,画家的灵魂眼睛的位置出现了两个窟窿。
瑟华卓抖了一下,沉默良久。
“至少它没要了我的命。”
他的语气很平静,灵魂却在翻搅——灵魂状态下人很难掩饰自己的口是心非。
“你是雷·贝德维尔?”瑟华卓紧接着问。
“是我。”雷顿了顿,看向四周。
因为那些眼睛的出现,这里的所有邪念都被清除了。以一双眼睛为代价,瑟华卓换来了升华之路的平静,不过很显然这是亏本买卖。
“也许事情不会太糟糕。”雷对瑟华卓说:“通过升华之路后灵魂会重构。”
“然后我的眼睛会长出来,就像壁虎的尾巴那样?”瑟华卓自嘲地笑了一声。
雷没接话。
过了几秒,瑟华卓问道:“怎么通过升华之路?”
“走到这条路的尽头,打开一扇门,就这么简单。”雷说,“我可以为你指路。”
瑟华卓沉默了一下。
“贝德维尔先生,是你把我带到这来的?”
“可以这么说。”雷回答道。
瑟华卓又沉默了,他有许多话想问,譬如雷为何刚好今晚出现在他的家里,又为什么会帮助他。但最终他只是嘿嘿低笑了一声,“我可没什么值得让人惦记的了,朝哪边走?”
“向前。”雷按着瑟华卓的肩膀,帮他认定了方向,又补充道:“接下来我也没法帮你指引方向,路被淹没了,只能慢慢试探。”
“这样我心里就平衡了。”瑟华卓说着,缓缓迈动脚步。
黑镜一般的海面被二人的脚步扰动,细微的涟漪扩散开来。
走了一阵,瑟华卓说:”真是奇特的体验,我设想过盲人的世界,结果闭眼后总会看到一些莫名其妙的色块,据说那是视神经被压迫的原因。”
“现在呢?”雷问。
“全是黑的。”瑟华卓回答,“很纯粹。”
由于路隐藏在水面下,二人走得很慢。不过没有邪念的侵扰,不需燃烧灵魂,这条升华之路对瑟华卓来说便没有时限。雷在心底默数,大概三个小时后,他终于看到了伫立在黑镜上的一扇灰色的大门。
“到了。”雷引领瑟华卓来到门前,并握住门把。
就在这时,黑色的海面不再波平如镜,所有海水都向下泄去,发出轰隆的巨响。
“感谢你,雷。”瑟华卓拉开门,说:“我会想办法感谢你,不论我的眼睛是否恢复。”
……
雷撑起身子,拿出怀表一看,时间已经到了午夜三点。南希在一旁满脸困意,见到雷的清醒,她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我差点忍不住跟进去了。”南希看了一眼雷装着投影信标的口袋。看见雷把目光投向瑟华卓,那个男人正被被子盖住了,她紧接着解释道:“我怕他冻坏了,地上实在太冷。”
“休息会吧,现在换我来看着。”雷蹲身查看瑟华卓,一边对南希说,“出了点状况,他刚进魂所,估计还得过一会才能完成升华。”
“我没问题。”南希说着,却打了个哈欠。雷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她不好意思地笑了。
“那就睡一小会。”她说着走向沙发,瑟华卓卧室的被子都被她搬了过来。
南希休息的功夫,雷便在瑟华卓的画室里查看,虽然有些不尊重**,但他得找到这家伙接触邪物的源头。
瑟华卓偏爱抽象画,雷对此鉴赏无能,没一会儿,一幅素描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枚黑色的符号,长角的衔尾蛇,并非规整的圆形,躯体有一部分向内凹陷。
雷对这枚符号很熟悉,他已经两度和这枚符号代表的组织间接接触过了。
“乌洛波斯?”
低声自语,雷皱起眉头。
一百六十九:瑟华卓的迟疑
这家伙跟那个灵修者组织有什么关系?
雷看了一眼瑟华卓,感到局势变得扑朔迷离了。
雷和这个组织没有过任何直接接触,偏偏这个组织的踪迹却频繁出现在他眼前。与雷偶然相识的苏和洛,与乌洛波斯之间有着不明恩怨;雷的引路人,莫兰在狱中离奇死亡,也和乌洛波斯有着断不开的联系。他所在的异常管理处,也被乌洛波斯的人入侵了。
那三件事里雷都是局外人,但这次却不一样,瑟华卓——门的钥匙之一,也和那个组织有了关联。回想起来,同样身为钥匙的南希,正是莫兰书屋的钟点工,那么莫兰的死是否也与这有关?
雷放下衔尾蛇的素描画,他继续在屋子里翻找起来。
画室里不正常的东西不少:素描的衔尾蛇符号;墙上被擦去的诡异图案现在隐约能辨认出许多双眼睛的轮廓;空酒瓶里混杂着几枚致幻酊剂的药剂瓶;大麻含量超标的卷烟;纯黑色的画,应该就是玛丽格特所说的那一幅。
除此之外,雷没找到真正有用的信息。
只有等他醒了再说。雷看了一眼瑟华卓,坐在沙发旁等待。时间缓慢流逝,雷几度走到窗边门前确认外部的情况。
此地四周没有房舍,但那道枪声可能会引起路人的警觉并招来警察。虽然用异常调查员的证件他能把事情搪塞过去,但那仍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当然他真正在乎的不是警察。
如果瑟华卓与邪物的接触跟乌洛波斯有关,那个组织的人就有可能正在附近。雷不愿与那个组织发生接触,尤其在他把另一枚钥匙南希也带来了的情况下。
天色渐明月亮落下,潮汐也平静下来,晨雾里,雷眺望着远方的灯塔。彻夜不眠对他来说倒不算什么负担,这具身体很年轻,又有香烟提神,更重要的是灵魂升华后又经过逐步的提炼,睡眠于他而言已需求很小。
南希呼吸均匀,仍在沉睡,这时被雷搬上沙发的瑟华卓终于发出一道呻吟。雷扭头一看,这位画家正半坐起来。
瑟华卓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发怔,好几秒后,才转头看见雷,并仔细地盯着雷的脸,就像那上面趴着一只虫子似的。他的眼角虽然被南希擦拭过,尤有血迹残留,那双淡蓝色的眸子——曾经充斥着不羁的创造力,现在却变得很空洞。
“太好了。”瑟华卓苦笑道,“我还没变成瞎子。”
“看来灵魂升华让你恢复了。”雷说。
“某种程度上,可以这么说。”瑟华卓说话时扭头看着他的调色盘,不知在想什么。
瑟华卓没变成瞎子,但灵魂的双眼被取走对他来说似乎并非全无影响。雷没有追问,显然瑟华卓眼下并不想深入探讨这个问题,那就如他所愿。
不过一些问题却不可避免,纵使那会引起瑟华卓的不快。想了想,雷还是从并不会造成冲突的切入点发问:“你在魂所里发现了什么?”
从升华之路上与瑟华卓的接触,雷明白这个画家已经具备一定的神秘学知识。
“书柜,还有围在柱廊里的庭院。”瑟华卓重新看向雷,“我看不懂古代文字,但那是个惊人的魂所,你明白我的意思。”他用眼神询问着雷,突如其来的援手可以用良善来解释,但过于惊人的馈赠很难让人相信那是动机单纯的。
“你是特殊的。”雷回答道。
“我?没错。”瑟华卓楞了一下,然后笑了,“我一直都是特殊的。”他并不掩饰自己的自负。
不过他心中却另有心思——是啊,他的确特殊,自少年时期他就明白。
“不管怎么说,我很感谢你。”他接着对雷说,“你需要我做什么?”
瑟华卓的话直截了当,也让雷省了试探的功夫。“你在魂所里获得了什么?我想知道你灵魂升华的具体过程。”雷问道。
“我并无隐瞒之意,但我也不太清楚。”瑟华卓打量着雷,他对这个年轻男人完全不了解,而且雷出现的时机也有些过于巧合了。他有点怀疑雷是“那个组织”的人,是了,他们无所不用其极,先取信于人再达成目的,这只是司空见惯的阴险手段而已。出于这样的考虑,他自然不会知无不言。
“是么。”从瑟华卓的态度里发现了一丝深藏不露的戒心,雷对此并不意外,成年人心里或多或少有些阴谋论,有过经历的人尤其如此。他没有尝试逼问,那样会适得其反,走到桌边,他揭起了那张素描画。
衔尾蛇的符号被展示在瑟华卓面前。
“为什么画这个?”雷问道。
来了,雷果然也和那个组织有关系。瑟华卓沉默了两秒,问道:“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雷莫名其妙地皱了下眉,他瞥了一眼瑟华卓道:“乌洛波斯,发源于境外的灵修者组织,我的确知道这些信息,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雷的反应让瑟华卓迟疑了一下,他还是说:“我所知的也仅限于此,这只是简单的练笔之作罢了。”
瑟华卓显然没说实话,雷看着他的眼睛。二人对视了几秒,瑟华卓意识到刻意争胜反而更显心虚,便移开目光,转移话题。
“漂亮的小姑娘。”他看着屋角沙发上酣睡的南希。
“她叫南希。南希·霍夫曼。”雷走到南希身边,把南希唤醒。时候不早了,而这姑娘还是个学生。
醒来的南希见到已经天明,揉着朦胧的睡眼,紧接着见到雷与瑟华卓。“您没受伤?太好了?”她打量着瑟华卓的眼睛,昨晚她帮瑟华卓擦拭了眼睛,却没在房间里找到医药用品。
“我好得很呢。”瑟华卓对南希眨了眨眼。
“这得感谢贝德维尔先生。”南希笑道,“有他在就不用担心什么,我想您又能创造出更多好作品了。”
“当然,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冈堡数一数二……独一无二的大画家。”瑟华卓对南希耸了下肩。
这时雷冷不丁道:“今天周二。”
南希闻言怔了一下,连忙对雷低声道:“贝德维尔先生……我……还得去学校呢。”
“那就走吧,雇马车的话还来得及洗漱。”雷微微一笑,便带着南希离开。
走到门口,他回头看向瑟华卓。
“你有难言之隐,但是,瑟华卓,我不是你的敌人。”
黯淡的晨光从门外洒进来,被破坏的门被打开时发出吱呀的轻响。瑟华卓回想起昨夜便是这个男人破门而入,将他从深渊边缘拉了回来。
“让我静静吧。”瑟华卓深吸一口气,“我会给你答复的。”
一百七十:回溯复原
雷与南希离去,瑟华卓看着门被掩上,门锁坏掉了,门外的寒气透过门缝侵蚀进来。
冰冷的肠胃需要烈酒灼烧,瑟华卓想去喝几杯,微醺让灵感恣肆,再进一步就会放空脑袋,这两种状态都是他所需要的。不过他现在荷包空空,萨拜因那里还欠了快十镑了。
花钱修门又是一笔支出,他不满地嘟囔了几声。撑起身子走到桌边,拿起空酒瓶,刻意让仅剩的几滴凉丝丝的白兰地浸润过干枯起皮的嘴唇,再让它们流进嘴里,扩散到整个口腔。
火辣辣的味道让他精神一振。
“对了,我也是个超凡者了。”瑟华卓咂了下嘴,“超凡者可不会缺钱。”
放下空酒瓶往沙发上衣躺,伸展开肩膀,盯着天花板。
“创造出更好的作品?”
他自嘲地笑了笑。
“希望如此吧。”
……
正午时分,瑟华卓在翡纳河边支起画架。昨晚的阴云未能酝酿出暴风雨,化冰的湖面上春潮缓缓流淌。这时仅有两艘货船在港口边卸货,锅炉里冒出灰色的浓烟。
瑟华卓拨开灰色大衣的下摆,裹着围巾,拿炭笔在白纸上画下空间透视线。他画得十分细致认真,勾勒图像时还显得很吃力。
两个小时后画才初具雏形,对着午后的翡纳河,他UU小说却画出一片暮色。阴晦的浓云下,港口的钢铁拱架间亮起大灯,照亮了船只与卸货工。一艘货船停泊在岸边,船员正操控起重机拉起沉重的铁锚。
没一会儿,瑟华卓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不以为意,没有回头。写生时总有好奇旁观的人。
雷就站在瑟华卓身后看着他作画。一上午的时间足够让人冷静下来。不过萨拜因的笔触有些迟涩,甚至像个技艺生疏的初学者。
但看到瑟华卓的画,雷惊讶地挑起眉头。
对着午后描绘暮色,这并非匪夷所思之事。但瑟华卓画上那艘停泊在岸边的货船的船身上写着“米尔诺陶斯号”,后面跟着一串编号。
昨夜前往营救瑟华卓时雷路过港口,虽然只是一瞥,但对那艘货船的编号有印象。记忆中的编号画上的恰好吻合。这倒不足以让人惊讶,住在港口附近的瑟华卓当然认识几艘船。
但瑟华卓此时正画出一只白鸬鹚,它被船员驱赶,从船舷边摞成堆的粗大船绳上扑棱着翅膀飞起。船员的不耐的神态与白鸬鹚懒洋洋扑扇翅膀的姿态,都几乎与雷记忆里的画面完全重合了。
回想起来,雷昨晚抵达港口时,瑟华卓正在距离此地两里外的河边旧宅中,他绝无可能看到这幅画面。如果说,当时有某个摄影师照下了那时的情景,并将照片交给了瑟华卓,那未免太过牵强,而且漏洞百出。
那么最合乎情理的解释便是——这是他的超凡能力。
瑟华卓笔触生疏迟涩,一个曾小有名气的画家不至于毫无基本功,这也侧面证明了雷的猜想。
虽然心中惊讶,雷并未打断瑟华卓。待他完成整幅画,放下炭笔,雷才出声。
“我昨晚见过这艘船。”
瑟华卓讶然回头。
“好吧,你又来了。”他撇了下嘴角,“觉得怎么样?”
“几乎一样。”雷看着画,又看向河面。
“剥离色彩就更能突出结构。”瑟华卓说着,眼神飘忽了一下。
雷注意到他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没带颜料出来?”雷问道,“我想上色后它会更完美。”
“我用不上它们了。”瑟华卓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你?”
“现在我的世界只有黑与白。”瑟华卓笑道,“非黑即白的世界。”
雷这才明白瑟华卓的眼睛受到了怎样的损伤。
不过,只是色盲的话似乎并非无药可医。他顿了顿,道:“炼金术也能用于人体,也许你能眼睛恢复。”
“你要明白。”瑟华卓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这里没有受任何伤,是我的灵魂,我的灵魂被拿走了双眼,而灵魂的升华和损伤都是不可逆的,我想你应该知道。”
雷没继续尝试改变瑟华卓的想法,“你看起来不是个初学者啊。”
“当然。”瑟华卓叹了口气,“我很早就在准备那些玩意,以前我故意画一些涉及神秘的作品想吸引一些地下炼金术士,也因此和合伙人告吹了。”
“为了成为超凡者?”雷问。
“谁不想呢。”瑟华卓道,“但原因不止这个,你知道乌洛波斯,我有些问题得找他们解决。曾经我的父母都是超凡者,结果因为这个组织而死了。”
雷挑了下眉。
瑟华卓原来对乌洛波斯抱有仇恨。
“为什么现在又不隐瞒了?”雷看这瑟华卓。
“因为今天早上在我家里,那是个僻静的地方,就算开枪也没人听到。”瑟华卓若有所指,事实上,他的确对雷不光破坏了他的门,还把地板打出一个枪眼怨念颇深,“而这里是港口,到处都有人看着。”
“怕我对你下手?”雷勾起嘴角,“你胆子够小。”
“只是有必要的谨慎。”瑟华卓道,“而且我留下了一封信,如果三天内不收回的话,它就会被公诸于众,到时候会有人知道,是你干掉了我。”
“那你要失望了,这种信完全派不上用场。”雷说,“我没有对你动手的理由。”
“事实上,我也根本没写什么劳什子信。”瑟华卓笑了笑。
“如果你想用这几句话让就我保护你就太单薄了。”雷走向画布,“说正事吧,这是你的超凡能力?”
“我以为你对那个魂所了如指掌。”瑟华卓道,“你不知道我的升华途径?”
雷摇头。
“我也不好形容,但当我尝试临摹时,我就能看到事物在之前状态。”
“时间回溯?”雷尝试着形容,并暗暗心惊。
“不……用‘复原’来形容要贴切很多。”瑟华卓道,“没错,就是复原,作画时我能复原一段时间之前的场景,我是在今早不甚摔碎酒瓶时发现的。这样做很耗神,所以我画得有些困难。”
一百七十一:男爵的拜访
“复原?”
雷沉吟了一下,瑟华卓的能力很特别,他在那本游记上未曾见过相似的描述。
“你能看到多久以前的场景?”
“大概十几个小时。”瑟华卓说,“再远就没法办到了。”
“超凡能力的确有趣。”他说,“不过似乎仅限于此,我本来还想着能靠他捞点钱。”
“你可以考虑转行,然后很快就能成为冈堡效率最高的私家侦探。”
“得了吧,帮老太太找猫,或者帮富婆找小三?”瑟华卓道,“光是画下这幅画。”他看了一眼画纸,“我就精疲力竭,恐怕得休息整整一个星期才能恢复,如此效率低下的私家侦探在出名前就饿死了,除非有一个出手阔绰的主顾。”他的目光落在雷的身上。
“我可不是什么有钱人。”雷笑了笑,“最多能请你喝两杯。”
“哈,这可是我这个月听到的最振奋人心的话了。”瑟华卓咧嘴笑了,“去松果酒吧?那里的杜松子酒是一绝。”
“我以为你要去旧船酒吧。”雷说。
“那的确是个好地方。”瑟华卓耸了下肩,“但面对债主可没法喝的尽兴。”
沿着翡纳河走了两里,瑟华卓放好画架后,便与雷来到白鹄街上的松果酒吧。和他想象的不一样,这是个环境清幽的地方,不适合烂醉,更适合谈话。
女侍者把两杯金酒端到桌上,还有一小碟烤腰果。
“屁股真大。”瑟华卓盯着女侍者的背影,对雷举杯然后抿了口酒,“尝尝。”
雷尝了一口,浓烈厚重的香料味冲进口腔,舌尖的反馈告诉他这酒有52度。
就白鹄街上的酒吧,还有女侍者的相貌身材谈论一阵,瑟华卓已有些微醺。
他不着痕迹地瞄了身侧一眼,这个角落四近无人。
“你跟他们也有仇?”
“他们?”雷端着杯子,杯里的酒只剩下十分之一。
“衔尾蛇。”瑟华卓。
“算是吧。”雷顿了顿,“他们干掉了我的引路人。”
“引路人?哈哈,说起来你就是我的引路人。”瑟华卓打了个嗝,意味深长地打量着雷。
“就算我被干掉也是在你之后。”雷往嘴里抛了一粒腰果,嘎嘣咬碎,“你怎么和他们扯上关系的?”
“别看我这样,我本来很早就有机会成为超凡者。”
“玩笑还是真话?”
“我父母都是。”瑟华卓喝了口酒,笑了笑。
“后来?”
“不知道。”瑟华卓摇摇头,“多半死了,这是唯一的线索。”他用手指蘸柠檬水在桌上画了一道曲线,与乌洛波斯的符号相近。
“他们很强大。”雷说。至今连灰骑士们都没有找到入侵异常管理处的罪魁祸首。
“我知道。”瑟华卓点头,“其实我一直没找到他们,当然,他们应该也没找到我,哦,他们多半不知道我。”
“那你接触的那个邪物?”
“哦,那个邪神啊。”瑟华卓沉吟了一下,“跟他们没关系,我曾接触过一些有神秘象征的画,然后受到了精神污染。那时我已经不太清醒了,不过,我还记得它的真名。代达罗法鲁……”
“记着这个干什么,你还想找它?”
“说不定我能拿回眼睛。”瑟华卓半开玩笑地说。
“那只能祝你好运。”雷把酒一饮而尽。
“别,靠运气的话我一向输多赢少。”瑟华卓也喝光了酒,“雷,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我希望你真的不是我的敌人。”
三杯杜松子酒,二人一直喝到下午三点,雷才离开白鹄港。
途中访查了一名异常接触者以应付工作,下班后,便回到实验室继续进行炼金研究。
【炼成阵完成度48/53】
【预计炼成效率14.66892……】
【灵魂提炼成功。】
【灵魂炼成度5.44587……】
随着灵魂提炼的进度增长,雷发现翠玉石板的能力也在随之一同增长。对于此前尚未能有效推演改良的复杂的灵魂炼成阵,又一举提升了2点完成度。
每日例行的灵魂炼成后,雷便在灯下继续翻译魔像之眼的文献。语言的翻译先难后易,半夜过去,雷对魔像之眼的炼制工艺又有了进一步的理解。
“虽然这玩意有二十七个部件,但只有九个部件是最基础的,换而言之,另外的十八个部件是额外的插件。”
基础部件的制造似乎并不困难,需要用到的材料也有有数种是雷认识的:表世界的红色魔爪、槲寄生、黑曜石、铬、猫眼石,里世界的蛇线草、鹿蹄印,以及两种雷未能找到翻译的物质。
只是炼成基础部件,就能制造出最简单的魔像之眼,但除了视物没有其他功能。至于其他十八个部件,在《魔像之眼》中分为三个部分介绍,其中各有关键字。
“远视……炼成阵……分析……心灵迷宫?”
远视应该就是类似望远镜的能力,不知实际效果如何。炼成阵分析,听起来怎么和翠玉石板的能力有些相似,心灵迷宫却有些不知所谓了。
雷也没打算好高骛远,《魔像之眼》是他得到的第一件超凡物品的制造配方,学习意义要大过于实用。这其中还包含了与附魔有关的知识,是雷尚未接触的新知识领域。
接下来的半周时间里,雷便继续尝试用具现化以太配比不同的灵性媒介。具现化以太能通过吞噬金属而生长,但其生长速率极其缓慢,雷配置一瓶龙血墨的具现化以太用量,按比例计算需要喂它吃掉二十多磅希铁,就算按萨拜因的希铁收购价格来计算,雷实验一次的成本差不多在六百镑左右浮动。
按冈堡的物价,六百镑能在东城区买到一套差强人意的房子,或者一辆代步的二冲程蒸汽棚顶车,也是普通劳工阶层在血汗工厂里一辈子都无法积蓄的财富。
炼金是个烧钱的职业,雷终于对此体会颇深,因为摆在眼前的炼金项目,他近期恐怕没法赚钱,反而要把积攒的材料都投入其中了。
不过周五这天,雷倒是收到了一笔额外的财产。
达诺切利特男爵意气风发,戴着刚赎回的金表,走进了香街公寓。
一百七十二:黄雀(二合一)
在托付雷解决诅咒时,男爵心里还存着拖欠的心思,一周过去,他却爽快地付清了委托金。
“这是一千镑,在任何一家黑金银行都能取钱。”
拿出支票,男爵打量着雷。
雷的精神状态很好,年轻的脸孔甚至让男爵有些羡慕。
那个“诅咒”似乎没给他带来太大麻烦。
“·对了,那个诅咒?”
“还在处理。”雷接过支票,微笑道,“但不必担心,它和达诺切利特家族没有关系了。”
“这样最好。”
男爵明白此前自己被得到财宝的喜悦冲昏了头,过了两天才反应过来迫不及待就把雷送走有失妥当。想到诅咒的情况尚不明了,他已有数日没睡好觉。
“那个……诅咒现在在哪?”
“我托人正在解决。”雷回答说,顿了顿又补充道:“他住在南边的浮洱维奇。”
不吉利的东西当然离得越远越好,在雷这里得到关于诅咒的消息,男爵这才基本放下心来。
和雷聊了几句关于收藏家俱乐部的闲话后,男爵便离开了公寓。街边停着马车,管家斯沃特正和马夫在等他。
拉车的是一匹步态优美的肯塔基灰马,它旁边还跟着一匹白色的小马驹。男爵走上车辕,管家问道:“怎么样?老爷。”
“一切都好。”男爵顿了顿,笑道:“达诺切利特家族的繁荣时期要来了,我不会亏待你的,斯沃特。”
管家脱下帽子,把男爵送上马车。马车向着梅迪丽大街尽头开去,四里外就是达诺切利特家的公馆。
没一会儿,那座气派的建筑出现在男爵视野里,这是他的爷爷的爷爷留下的财产,在街道的高处,红色的瓦片已经发黑,山墙和凸出的窗台都有些斑驳的痕迹。
该翻修了,男爵心想。他不禁有些感慨,这两年来达诺切利特家族着实经历了一段艰难时期,他差点以为自己连这处房产都保不住了,索性祖先的荫蔽还眷顾着他,从现在开始,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至于那些因为迫不得已而接触的家伙……也该和他们撇清关系。
男爵眼神闪了闪,走下车辕。
“我已经想到了小姐欢呼雀跃的样子。”管家牵着那匹纯白色的马驹,“白雪被卖掉时她几乎哭了整个上午。”
管家的话勾起了男爵的回忆,但他还没来得及感慨什么,一个男人从墙边走来。
21黑色夹克,软塌塌的灰帽子把卷得跟狮子褐发压得死死的,额头上有几道刀刻似的皱纹。
这是个锐利的男人,虽然空着手,却给人一种他拿着刀子的错觉。男爵不禁后退了半步,立刻为自己的反应深感丢脸。他停在门边,抬手挡住了应门而来,并准备阻挡男人的家仆。
“怎么,不欢迎我吗?”杰洛特说。
男爵只迟疑了一下,便道:“你来的正好,我刚好准备跟你谈谈。”
杰洛特与男爵和管家走进达诺切利特公馆。
得知父亲前来的消息,塞西莉亚早早在门口等待,见到那匹白马,她张大嘴好一会,尖叫着跑向它,待见到有外人——杰洛特在场,她立刻露出赧然的神色,向杰洛特问候过后,匆匆和仆人去了马厩。
“见笑了,我是在有欠管教。”男爵道。
“不,您的女儿很优秀。”杰洛特看着塞西莉亚的背影,“十分优秀。”
他的目光里似乎包含着一些别的什么东西,无关**,但莫名让男爵感到不快。这是个危险的家伙,男爵对此深以为然,并对自己与他的接触感到后悔——但无济于事。
回想起来,他当时做出那样的决定是必然的,修道院里那帮吸血鬼占了他的土地,马维斯主教又装作看不见,他那位许久没有经济交流的议员朋友也表示帮不上忙,一腔愤懑无处发泄,便只有采取非常手段。
杰洛特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正好当时四处兴起圣像破坏运动,男爵应杰洛特的安排,在伦格威治区推波助澜。虽然达诺切利特家族落魄了,但贵族身份还在,行事便有诸多便利。杰洛特承诺他会帮男爵把土地拿回来,但就算没有这个条件,但是为了出一口恶气,男爵也会这么干。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男爵坐拥数万镑财产,这些钱是一笔大资本。他的朋友,斯奇康伯爵是个航海家、冒险家,借着斐列帝国殖民抢钱的风头赚得盆满钵满。这是稳赚不赔的卖卖,只要投资一支船队,男爵也能赶上这好时候,他不是落魄的穷光蛋了,不能再干那些容易出意外的事。
带着杰洛特去会客室时,男爵便一直思索着这个问题——怎么跟杰洛特提起这事。这是个危险的家伙,男爵不敢得罪,要是这家伙恼羞成怒就难办了。因为自身也不干净,连向异常管理处求助都不可行。
进入会客室,仆人准备好了红茶和茶点。杰洛特咬了一口司康饼,说道:“三天后在地下街区,铁颅街那儿安排一场反抗游行吧。”
男爵看了一眼杰洛特,长痛不如短痛,他迟疑了一下,摇头道:“恐怕不行。”
“怎么?”杰洛特挑了下眉,额头的皱纹挤得更深了,“缺钱,还是别的什么?嘿……”他打量着男爵的表情,似笑非笑道:“别告诉我,你不想干了。”
“我很抱歉,不过事实的确如此。”男爵斟酌着措辞,“这件事对我来说有些危险,最近我被警告了。”
“警告,被谁?”杰洛特道,“别骗我了,爵士,要是被警告了,你可不会是现在这反应。”他的笑容带着冷意,“我们有约在先,你只要做一些顺水推舟的事——很多人都在做,包括一些贵族,你不会因此受到特别关注。而我们会帮你拿回土地,教训那些教会的吸血鬼。但你现在告诉我,我快把事情办成了,你不干了?”
“我付出了,你也付出了。”男爵站起身来,“虽然我没看到你帮我拿回了哪怕一分钱的税收,不过,咱们两不相欠。”
“哦,两不相欠。”杰洛特嗤地笑了一下,“好吧,你真是跟婊子一样翻脸无情。我明白了,那就有缘再会吧。”
交谈不欢而散,不过让男爵放下心来的是,杰洛特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他最后的那句话,也没用上威胁的语气。
敲门声响起,是斯沃特,男爵示意他进来。
“怎么样?”管家关切地问,“那是个危险分子,我觉得还是向灰骑士报信……”
“然后呢?如果不能保证抓到他,我们可没法跟他折腾。”男爵摇头,“不管怎么说,事情算是解决了。话说回来,那个……克……”
“克希亚。”
“没错,是叫克希亚。”男爵顿了顿,“她的事?”
“她的家人已经认领尸体了,还有10镑抚恤金。”管家回答,“没人闹事。”
男爵点了点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每一所大宅里总得有几个仆人的尸骨才正常,这并非无的放矢,死几个仆人向来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小姐似乎受到了惊吓。”管家低声说,“克希亚是她的贴身女仆。”
男爵闻言皱了下眉。
“我去看看她。”
离开会客室,男爵唤来仆人,得知谈话的半个小时间,塞西莉亚在马厩陪伴她的白雪后,已回房休息。
“小姐仔那件事后变得有点洁癖,她让我们把克希亚的东西都烧掉了,说是那会让她做恶梦。”仆人说,“而且她最近都不让我们靠近她的卧室。”
“打扫呢?”男爵问。
“小姐说她自己打扫。”仆人说话时小心翼翼地观察男爵的反应。
好在男爵心情不错,并未因此责怪仆人,来到二楼,男爵敲开塞西莉亚的门。
“白天为什么盖着窗帘?”男爵站在门口,并未进入女儿的卧室。
“我正准备休息一会呢。”塞西莉亚轻声说,金发簇拥的脸蛋上有淡淡的黑眼圈。
“克希亚的事……”男爵犹豫了一下,“要给你请心理医生吗?”
“不用了,父亲。”塞西莉亚扬起嘴角,献给男爵一个苍白的微笑,“我很好,只是有点缺乏休息,我想睡个好觉就行了。”
“你快从女校毕业了吧,塞西莉亚。”男爵问道。
“呃,没错。”
“等你毕业后,我将送你一辆达温克汽车公司的圣甲虫。”男爵微笑道,“你以后可以开着它去读大学。”
塞西莉亚掩嘴轻呼,“这真是个大惊喜。”
“这个消息能让你睡个好觉吗?”男爵笑道。
“当然,不过我更可能兴奋得睡不着觉。”塞西莉亚笑道。
“啊,那可违背我的初衷了。”男爵吻了一下塞西莉亚的额头,“有什么想要的就告诉我吧,塞西莉亚,现在我可不会亏待你了。”他转身离开。
“谢谢,父亲。”望着男爵离开的背影,塞西莉亚轻声说。
她回身关上房门。
光线昏暗,她走向窗边,掀开窗帘。
“风铃。”她轻声说,“真美啊,风铃。”
窗帘背后挂着一串风铃,贝壳与银柱交错间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不过这些悬挂物之间,还有几枚黑乎乎的物体。
其中三枚已经被晾干了,一枚仍带着些许湿润的色泽,筋膜反射暮光,大部分是红黑色,一部分却呈现出金属般的青蓝色。
顶部可以看到干枯萎缩的主动脉。
四枚心脏,因为低温而没有腐烂,像晾晒的肉干一样,只散发出极淡的腥臭味,只有靠近才能嗅到。
而塞西莉亚对这些东西若无所觉,神情没有任何一样。
达诺切利特公馆外。
杰洛特回身望向气派宅邸老旧山墙间,那扇古典的玻璃窗。
少女的影子拨动着风铃。
“这次可没人跟我抢了。”
杰洛特咧嘴笑了笑,把手揣进兜里,沿着坡道走向街道尽头。
街道在黄昏中沉睡,他穿越潮湿而狭窄的巷弄。街灯在他身后逐渐消失,只有残照从鳞次栉比的屋檐间斑驳地落下来。最终他打开一扇黑色的雕花木门,走了进去。
门吱呀一声关闭,巷子陷入沉寂。就这样过了十来分钟,一道影子却出现在拐角。
“兰布拉街113号。”苏远远看着那扇雕花木门,低声自语,“居然还带着黄金表?真是意外的收获。”
……
“兰布拉街113号?从哪来的消息?”
午夜时分,冈堡东区警察厅,以撒克·达里尔仍在工作。作为东城区的异常案件总负责人,熬夜对他来说是常态。所幸超凡力量同样给他带来了超乎寻常的精力,他此时仍精神十足。
面对以撒克的问题,骑士长达涅尔呈上信封,以撒克一眼便见到了信末的符号。
一个血杯。
“乌洛波斯成员的具体行踪,真是难得的线索。”以撒克面色古怪道:“不过,写信的是玛丽·艾尔,还是那个可怕的家伙?”
“这跟消息的真实性似乎没关系。”达涅尔说。
“没错,消息基本可信。不过如果是玛丽的话,至少她不会设下陷阱。”以撒克感慨道,“就在两年前,我还和她共事过呢。”
“你没法确认杀了那些同事的不是玛丽·艾尔。”达涅尔道,“而且不论是谁,这消息都真假参半,她与乌洛波斯是敌人不错,但这封信也一定有所隐瞒。”。
“这不重要,总之我是这么认为。”以撒克摇摇头,无意争论,“明天就采取行动吧,你腾得出空来吗?”
“何必明知故问。”达涅尔苦笑。
“那就让伦格威治区的小伙子们去干吧。”以撒克说。
“乌洛波斯可没有易与之辈。”达涅尔道。
“所以我准备让他们带着这个。”以撒克说着拿出一张批准书,并开始书写。批准书的前端,是“静默之瓶”。
“这可不大合适。”达涅尔见到“静默之瓶”脸色不太好。
“只要不被民众看见。”以撒克看了达涅尔一眼。
“好吧,别无他法了。”
达涅尔只犹豫了两秒,便上前拿过以撒克的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一百七十三:不公的命运
午后,雷与艾森走出水壶巷。这是雷加入异常管理处的第二个月,他处理的第一批异常接触者——那帮制鞋工人也度过了观察期。
之所以叫制鞋工人,是因为这些人干的并非什么技术活,和南希的父亲鞋匠考特不同,鞋厂里的工作技术含量并不高,对工人也没什么要求,谁都能干。
“过几天就得有两个人被辞退了。”
雷回头看了一眼潮湿阴暗的巷弄,刚才他见到有几个工人已经视力很差。这之前,由于异常接触的观察期,他们被要求留在工厂里以便观察,解除观察后,工厂主毫无疑问要雇佣新的年轻工人。
“没办法的事。”艾森沿街走着,看向街边的咖啡店,摸了下肚子,“吃个便饭吧。”他说。
二人走进店子,要了奶酪、面包、酸黄瓜、莴苣沙拉和肉饼。
“这工作简直烦透了。”艾森咽下面包,“整天为危险担心,却从没真的碰见过一件像样的案子。”
“黑山羊旅馆的那件事不算?”雷说起自己前任同事身亡的案件。
“那可不是我负责的。”艾森叹了口气,“而且当我抵达现场基本上已经结束了。”
“知足吧。”雷往嘴里塞进酸黄瓜,“一般人哪有这么好的运气。”
“没错,好运气。”艾森说,“在这种情况下我总是慢半拍。”
雷摇头笑了笑,这家伙似乎总想证明自己。
不过艾森又冷不丁说:“去年的这个时候也是。”
算算艾森入职的时间,当时他还不是异常调查员。入职已一段时间,雷在戴维德口中隐约了解到艾森的入职与他的女友的遇害有关,看时间,艾森说的应该就是那个案子。
雷看向艾森,等他继续说下去。
“当我出现在现场已经晚了,那个该死的禽兽没留下线索。”艾森说话时呼吸变得急促了一些,不过很快就稳定下来,“别让我抓到,那些接触禁忌者,阴沟里的老鼠。”
雷不幸遭到了艾森的地图炮,也明白了艾森对低下炼金术士的仇恨来源,。
“祝你成功。”他说,“不过这很危险。”
“危险……我可巴不得我的‘幸运’失效。”艾森说。
雷摇头笑了笑,掏出一枚二十四面骰子递给艾森。
“试试。”
“干嘛?”
“看看,你的运气。”
“我才发现,你也会信这个。”艾森这么说着,却接过了骰子,紧接着嘟囔道:“二十四面?但数学家证明了正多面体只有五种,正四面体、正六面体、正八面体还有十二面和正二十面体。这枚骰子投出的结果怎么都不会是公平的。”
“命运本就不公。”
“呃……很有道理。让我试试。哇,21。我运气不错吧。”
“你刚才还说不信这个。”
午餐用掉了半小时,雷和艾森才返回异常管理处。
本来结束访查,今日剩下的工作是协助戴维德出勤进行波欣顿街的一起异常目击案,回到异常管理处后,雷却见到了前所未见的情况。
三名灰骑士全部到场,包括达姆。其他同事也没有外出执行任务。
“快拿上枪。”
一到办公室克罗伊就火急火燎招呼艾森和雷。
“有紧急任务?”雷问道。
“多半是这样,而且任务内容还对我们保密。”克罗伊露出无奈的神色,可见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地点是兰布拉街113号,唯一的好消息是这次三位骑士大人都会前往,我们至少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三个灰骑士齐出……雷眉头一挑,领会到了这次任务的危险性。自入职异常管理处以来,他连这些灰骑士的面都只见过十多次。
“你这样一说反而让我觉得事态严重了。”艾森说。
“事态可不会因为我说几句话就发生变化。”克罗伊摊手道,“不过我觉得,只要你跟去的话,我们多半会扑个空。”
艾森面色不快。
“嘿,玩笑开多了就不好笑了。”
克罗伊看向电梯处,劳伦特正披着斗篷从楼上下来。
“不是开玩笑。”她说,“我可是衷心希望如此。”
……
会议室里,三名灰骑士换上了便装。劳伦特的穿着仍一丝不苟且异常干净,他身边是蒂芬妮,一个淡灰色长发,看不出年龄的女人,戴着纱织的黑色羽帽,险些曳地的长裙,像个深居简出的贵妇。
亚德里恩则西装革履,拿着手杖,他是个脸颊瘦长的中年男人,与蒂芬妮像一对夫妻。
“根据消息,目标居住在兰布拉街113号,具体情况可能有误差。”蒂芬妮说,“此人极度危险,并且狡诈异常,行动时先要从周边包围,排除他藏身在附近其他居所的可能性。”
“发现情况优先传出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带着它来支援。”劳伦特拿着一个用陈旧亚麻布包裹着的东西,看轮廓是个瓶子。
“你们的职责是调查,目标交给我们来应付。”
劳伦特说着,眼神掠过,有意无意地目光让雷有些如芒在背。
暗暗皱了下眉,雷打量劳伦特,劳伦特此时已经把目光移开了。
初次见面时劳伦特就对雷不太友好,虽然在他加入异常管理处后,劳伦特便没再做出“派人调查雷”这类举动,但雷对这家伙观感一直十分恶劣。特别是前阵子莫兰那件事,虽说直接导致莫兰之死的是衔尾蛇,但起初便是劳伦特把莫兰抓进去的。
从以往的卷宗来看,劳伦特参与的案件破获率十分之高。他逮捕嫌疑人的证据往往不充分,却常能有效破获案件,这家伙就像只嗅觉及其敏锐地猎犬,让人只想离他远远的。
不过就连这只凶狠的猎犬,对他手里拿着的那个瓶子也表现出了忌惮——雷注意到,虽然掌握着瓶子,但看向包裹瓶子的亚麻布时,劳伦特偶尔会皱起眉头。
看来这就是这次行动的倚仗,应该是某件强大的超凡物品。三位灰骑士出马,甚至还带上一件强大的超凡物品,雷惊讶的同时,在心底做好了谨慎行事的打算。
一百七十四:见面
傍晚时分,雷与异常管理处的人员来到兰布拉街上。
兰布拉街113号在街道的西侧,巷道错综复杂,附近只有零星几盏路灯。周遭的信息已被完全调查清楚,在半里外的的警署里,灰骑士亚德里恩向异常调查员们总结行动步骤。
虽然警察厅收到的消息称乌洛波斯的成员藏身于113号,但考虑到目标的狡诈,灰骑士也考虑到扑空的可能性,并认为兰布拉街113号周遭的其他房屋也有可能成为目标的藏身之所。
通过从分析机中调取的资料得知,兰布拉街115号居住的德普夫妇已在此定居八年,109号的怀特一家也居住了五年,而包括113号在内的,110到114号,都在半年内被不同的人租下。
兰布拉街113号租房者在居住调查登记上留下的名字是邓肯·詹姆斯,通过调查此人的公民身份证号发现此人已在两年前离开冈堡,并在之后没有迁居记录,毫无疑问,这是一个被冒用的身份。
和这位邓肯先生一样,其他3所房子的租客也不大干净,但尚不能确定这些人是否与目标有关。
探查一定会被发现,这是毫无疑问的。灰骑士虽然强大,却不具有魔术师般遮蔽感知的能力——何况魔术师也得先确认目标才能发动能力。索性,在分析师克罗伊的建议下,亚德里恩舍弃了突击行动的隐蔽性,转而使用另一种方式。
时间抵达七点,夜色降临,街道上雾气昏沉时,行动开始了。
选择这样的时间节点来行动是有原因的。既然这不是一个悄无声息的潜入行动,不须注意隐蔽性,那么夜色便不会给行动带来任何助益,反而会为目标提供逃跑的便利。其原因之一是在夜生活匮乏的这片街区上,目标夜晚在家的可能性更大。
矮壮精悍的达姆戴上一顶油腻的帽子,披上脏兮兮的夹克。在兰布拉街97号,一间纽扣店外,他偷走了一位阔佬——亚德里恩——的钱包。
“抓小偷!该死的,他偷走了我们的钱包!”蒂芬妮,即是阔佬夫人的喊声在稍显冷清的街头响起。
随着她的呼喊,达姆的背影消失在错杂的巷子里。
“该行动了。”雷扶了下帽檐,并用手指触碰了一下嘴唇上的胡须。所有异常调查员都进行了一定程度的乔装,雷唇上的假胡子让他多少有些不习惯。
“兰布拉街114号……”艾森低声自语了一句,和雷走向一幢屋子。
木门因为老旧和湿气而发黑了,门灯被熏黄的玻璃壳子散发出一团蒙蒙的光。雷走上台阶,敲响了门。
最好目标不在这里,雷想着,浑身肌肉紧绷,随时能做出应激反应。瞥了一眼身后的艾森,装作看手表,雷捋起一截手腕——希铁护腕没变黑,表明这间屋子里没有超凡物品或里世界材料。
停止敲门,雷与艾森等待了十秒,门里也没传来脚步声。
“开门!”艾森适时喊道,“别躲了,我知道你逃进了这里!”
但过了一阵,门里还是没有反应。
……
房间内,杰洛特朝楼下看了一眼。
他听到了刚才街道上的喧哗,也听到门外的喊声。
似乎是捉贼的人,不理会就好了。
但等待了一会,门外的人还在孜孜不倦地敲门与喊叫。
杰洛特皱起眉头,他们似乎没有放弃的意思。而且似乎真的认为那个贼逃进了这里,并开始商量破门而入。
有必要下去一趟,打发他们滚蛋。杰洛特迟疑了一下,又皱起眉头。
“最好别自找麻烦。”
他冷笑一声,打开抽屉,拿起黄金怀表。
……
雷和艾森对视一眼,雷点了点头。按计划房间里无人应答,就强行破门而入。
正准备拿出开锁器。
咔嗒!
门锁被从里面打开。
一个男人出现在门口。
灰褐色卷发,看起来四十七八岁的模样,他的眼神半眯着,像是刚睡醒,用一种刀子般锋利的目光打量着雷和艾森。
“如果是找什么窃贼的话就离我的屋子吧,这里没有可疑的人。”杰洛特面无表情道,“还是说,你们有别的事?”
“我们还没说过是来找窃贼的。”艾森说。
“你们的喊声半条街都能听到。”杰洛特说着,看了雷一眼,并没在意,又把目光落在艾森的身上。
雷打量着面前的灰褐色卷发男人,并注意到他的口袋略微鼓起,像是放着什么东西,从大小来判断,至少不是枪械。
与此同时,翠玉石板竟突兀地浮现在意识里,表面出现了一幅图案。
一枚怀表,构造十分复杂精巧,细密的齿轮与金属轴嵌合交错,其间有浮沙状的星斑。被打开的表壳上,·浮雕着一条衔尾蛇,衔尾蛇环绕的中央,是一小片碎裂的红色石片。
雷后背唰的一下凉了。
霍瓦伊奇曾画过的那枚怀表!
那个入侵异常保管室,干掉狄克·扎伯的家伙!
衔尾蛇的成员!
雷心跳骤然加速,呼吸一促。
但一瞬间,他又强自镇定下来。
原来这次的目标是衔尾蛇的成员,难怪三名灰骑士齐出,并带上了一件神秘的超凡物品。雷意识到了眼前的危险,心中却愈发冷静——眼下他只需要做一件事,不露出异样,并且离开。
翠玉石板认出了男人口袋里的怀表,足以证明那件怀表的特殊性至少不在具现化以太之下。但雷对那玩意生不出半点心思,凭借翠玉石板的警示他才能提前预知危险并规避,乌洛波斯的成员却不是现在的他能抗衡的。
要赶快离开!
“所以说,你的确没有见到那个小偷对吗?”只是在心底惊愕了一秒,雷不动声色地接上杰洛特的话。
“我跟那种人不可能有交际。”穿着做工精致的羊毛衫的杰洛特瞥了雷一眼,“而且也没理由为那些渣滓提供庇护。”
“我为我们的打扰表示抱歉。”雷微微一笑,正准备顺势告辞离开。
艾森奇怪地看了雷一眼——雷没按计划行事。虽然杰洛特说得有道理,但雷与艾森却不是来抓劳什子窃贼的,只是为搜查找个借口罢了。这种时候,可不用太讲情理。
“但也请您体谅。”艾森打断雷的话,“只是例行公事,我们简单搜查后就会离开。”他微笑道,“如果屋子里没藏人的话,您不会因此蒙受任何损失。”
一百七十五:时针
若换一个经验老到的异常调查员,譬如克罗伊,或许能从雷的贸然打乱计划中领会到一些异乎寻常的况味。
但显然艾森没有丝毫察觉。
雷现在完全明白,门里的那个男人是个什么样的家伙。入侵了异常保管处,莫兰的死也和他有关,他还身怀一件神秘的超凡物品。惹上这家伙后果很严重。怎么提醒艾森?而且不能被门里的男人发现端倪。
“现在的冈堡已经不需要搜查证就能随便搜查守法公民的住所了吗。”杰洛特冷笑道,“我还以为回到了古代呢,而且,你们又是什么人?”
“便衣警察。”艾森说着便拿出自己的警官证,“现在是紧急情况,我们正在逮捕窃贼。”
杰洛特皱起眉毛,这个蛮不讲理的警察让他感到了一丝异样。
“行了,那个蟊贼不会躲在这里。”这时,雷对艾森说,“你也看到了,他连身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就像这位先生说的,他不会跟那家伙有交集。”
艾森疑惑地看了雷一眼。
“早点回去喝一杯吧。”雷抬头看了眼天色,“到老约顿上次带我们去的那间酒吧。”
艾森眼底闪过一丝愕然之色,雷的话让他感到莫名其妙。老约顿是异常管理处的法医,性情古怪,除了工作之外,雷和艾森都和老约顿没有任何往来。为什么雷突然提起那个整天解剖研究尸体的家伙?
雷在提醒我?艾森立刻明白过来,雷应该是发现了什么。
只是迟疑了一秒,他就无奈道:“现在是工作时间……”
“拜托,没人会知道的。”雷笑了笑,看向杰洛特,“打扰了,先生。”便转身离开。
虽然心底有所疑惑,艾森却不便发问。“好吧,我拗不过你。”他嘟囔了一句,最后瞥了一眼杰洛特,也转身离开。
……
“都落灰了,这里至少一个月没人居住。”克罗伊把食指指肚抹过楼梯扶手,灰尘被抹去后油漆变得光滑明亮,“我们扑了个空,呼……希望其他人运气好点。”
“那可不一定。”这时戴维德走在二楼,打开木门。
一张实验台就在房间角落,炼金仪器十分齐全,有几瓶炼金药剂就被摆放在支架上。
“炼金术士的实验室……”克罗伊轻呼,走进书房。
啪!
一声脆响,墙上橱式壁钟顶端突然弹开!
克罗伊一个激灵,拔出手枪时,却见到壁钟顶端弹出了一只黄铜小鸟。
咕咕!
咕咕!
报时的声音同时响起。
她刚松了口气,看向壁钟时,神色又陡然凝重起来。
现在可不是什么整点,为什么壁钟刚好在她走进房间的时候报时?
……
声音从兰布拉街113号传来,若有若无。超凡者听觉超群,雷的耳中同时还充斥着几户房子里嘈杂的动静——随同这些东西,鸟叫声被大脑自动过滤了。
一道清晰的声音随之传入耳边。
“等等。”
杰洛特不动声色瞥了一眼东南侧,鸟叫传来的方向,然后望向雷和艾森的背影。
“什么事?”艾森回头疑惑地挑起眉毛,用带着些不耐烦的语气问。
这家伙演技上线了,雷暗暗松了口气。
“其实我本来以为你们不是来抓什么窃贼的。”杰洛特打量着艾森和雷。
“什么意思?”杰洛特的话让艾森心生警惕。
“我是说我的邻居有点奇怪。”杰洛特说,“我觉得他不像好人。”
艾森闻言怔了一下,心跳加速。这是他第一次在重大案件中找到线索,这次行动的目标,很有可能就居住在这个男人口中的“隔壁”。
雷闻言却心中危机大盛。他明白杰洛特是衔尾蛇的成员,这个罪犯绝不会跟警察节外生枝。
必须得离开,灰骑士就在附近,只要传出消息就脱离危险了,但关键在于艾森,如果这家伙被诈出什么就完了。
“继续说。”艾森转身说。
“进来说吧。”杰洛特笑了笑,“我可不想得罪什么人,让他们以为我爱说闲话。”
他说着把门完全打开了,让开半边身子,房间里昏暗的灯光得以照出来。
阴暗的房间就像一张吞人的兽口。
雷心底产生了更加强烈的危机感,门里的男人不怀好意,这是毫无疑问的,而艾森,这个渴望证明自己的家伙被那个男人狡诈地抓住了弱点。
艾森看着杰洛特,沉默了两秒,却笑了笑。
“我还是建议你去警察局检举,便衣可不管邻里纠纷。”
太棒了,艾森。雷心弦一松,并决定这件事后真得得请艾森喝一杯。
“那就太遗憾了。”杰洛特却笑了笑,“好吧,天色的确不早了,我看看,现在是……”
并把手伸向口袋。
简单的动作,却让雷寒毛炸起!
他要拿那个怀表!
妈的!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发现了破绽!雷心中大骂,就在眨眼间,杰洛特已把怀表拿在手里,金色的外壳,衔尾蛇围绕着一枚红色石片。
他顺势拧动发条。
“跑!”
雷断喝一声!并同时拔出腰间皮套里的利奎德,对杰洛特举枪射击!动作迅捷而精准,没有丝毫犹豫!这绝非反应过激,他并不指望这把枪能干掉一个衔尾蛇的成员,但这绝对能引来灰骑士。
劳伦特、蒂芬妮还有亚德里恩,他们距离此处只有百米之隔,而这种距离对暴食者来说,只需要几秒便可跨越!
砰!
炸雷般的枪声击破了夜的沉寂!
雷子弹缓缓挤出枪膛,先是弹头,然后是夹杂着硝烟与火星的冲击波。一切都变得异常缓慢,艾森惊讶的表情也像是慢动作一般,缓慢地瞪大双眼,张开嘴巴。
所有声音都被无形力量消除了。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只有时快时慢的表针转动声传入雷的耳际。
他漆黑的瞳孔逐渐收缩如针尖。
黄金怀表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表盖蚌壳般地张开,嵌合的齿轮与金属轴疯狂转动,反射着门灯发黄玻璃罩内的的昏暗光芒,破空而至。
一百七十六:劫后余生
雷死死盯着半空中的怀表。
在这件超凡物品的影响范围内,一切都变得极其缓慢,它似乎让时间迟滞了。
但事情没这么简单。
雷的思维速度依旧正常,甚至比往日更加迅速,他发现了恐怖的现象——那枚怀表经过的地方,腐朽与衰老开始迅速蔓延。先是门口的门灯,铸铁灯架上迅速生满暗红色海藻似的铁锈,再是邮箱和地上的石板,都迅速被这种诡异力量侵蚀。
随着怀表的发条转动,表盖上那枚红色石片的色彩似乎愈发鲜艳——它在夺取时间!
雷无暇震惊,危机感猛力冲击着他的每一个细胞,激素迅速分泌,让他得以调动身体的所有潜力来应对这一次危机。但无济于事,怀表的诡异力量将他的身体活动牢牢限制住,纵使竭尽全力,他也只勉强抬起了脚后跟。在怀表靠近前,他绝无法逃离其影响范围!
翠玉石板!
调动灵魂意识,翠玉石板却没有任何反应。
在危机感压迫之下雷的心肌收缩与舒张都达到了极致,心跳速度却被怀表的诡异力量压制住了,血液输送亦迟涩缓慢。紧张的思维消耗的氧气无法得到充足供应,雷的视野开始变花。
就在这时,一道灰色的影子,快若残影的速度与怀表笼罩的诡异缓慢区域形成强烈对比,出现在巷道拐角。
灰骑士。
总算来得足够及时。
雷开枪不过两秒,由于怀表的影响,子弹离枪尚只有十米,灰骑士便已赶到支援。
劳伦特视线掠过半空中的怀表,眉毛一挑,紧接着把目光落到雷与艾森的身上,他左手托着瓶子,右手放在瓶子顶部,似乎立刻就要掀开那块老旧的亚麻布。
快!雷死死盯着劳伦特手里的瓶子。被灰骑士如此慎重对待的一定也是强力超凡物品,他只能寄望于这玩意能帮他脱离困境!
但劳伦特却没有动作。
他站在怀表力量影响的范围之外,没有受到那另一切变得缓慢的诡异力量影响,只需动动手指就能出手救援,他却停住了,嘴角勾起冷酷的笑意,与雷对视,漠然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你他妈的在等什么!雷心中涌起怒意,却转瞬变得冰凉——劳伦特压根没看艾森,这个灰骑士正盯着自己!那目光透露的意味无需猜测——去死吧,雷。
这一切都发生在数秒之间。
雷如坠冰窟,他与劳伦特之间几乎毫无交集。初见波希雅的那天晚上,劳伦特对他的态度与其说是敌意,更多只是蔑视。的确,劳伦特似乎对波希雅有爱慕之意。虽说因为赫本之故,雷与波希雅有了来往,但若对波希雅有丝毫了解,劳伦特便不至于把雷看作“情敌”,这女人眼里除了学术与事业,便没装其他东西。
劳伦特为什么针对自己?雷大脑迅速运转,有模糊的脉络浮现起来,他却无暇思考。
怀表已经近在眼前,雷开始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体内被迅速抽离。他的余光瞥见了艾森,艾森的侧脸,这个年轻男人的皮肤正在迅速老化。
完了。
雷只来得及在心里苦笑一声,这就是衔尾蛇,的确是个可怕的组织,就这么一块怀表便让自己陷入无可应对的死局。异常调查员是个要命的活儿,他现在亲身体验到了。
【里表世界重合率43.11324……】
【时空偏移率……】
【偏移修正……】
就在这时,一直悄无声息的翠玉石板突然浮现在雷的意识里。
无数复杂的数据出现又消失,雷只辨认出极少部分。
翠玉石板的推演像抽水泵一般消耗着雷的灵魂力,只是一瞬间,雷就感觉自己的灵魂力枯竭了。
【修正点:东偏南13.33595°。】
【0.78896公尺。】
给出最后的数据后,翠玉石板光泽黯淡,从雷的意识中消失。
灵魂力几乎被耗尽,雷的大脑一片空白。但学徒之心的能力仍旧让他精准辨认出方向,并按照翠玉石板给出的方位用尽全力迈动脚步。
起初他的动作仍然缓慢,却仿佛从泥沼中拔身一般,愈发轻快。
然后一步踏上“修正点”。
平地上的一步,犹如跨出深渊。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表针转动的声音逐渐变慢,直至停止。
吧嗒。
怀表落在地上。
发条停止了。
噗通!
与此同时,是艾森跌倒在地,他的头发雪白,皮肤皱褶,已没有呼吸。
杰洛特看着雷,眼神惊愕且忌惮。衔尾蛇三圣器中,黄金表并非最强,却是最最特殊的。纵使杰洛特自身也无法抵抗,在发条转动时,从不敢靠近怀表。但现在,那个黑发的年轻男人做到了。
他是何方神圣?冈堡的新秀中可没有这号人物。
本以为黄金表能轻松解决两个便衣警察,并不会造成丝毫动静,但眼下的情况远不如杰洛特预料的那样简单。杰洛特在掏出怀表——做出这个看起来毫无威胁的动作时,雷便果断开枪,并招来了灰骑士。而现在,那枚黄金怀表,也正落在雷的脚边,触手可及。
劳伦特亦怔了一下。
虽然不认识那枚华丽的怀表,但其展现的诡异力量足以证明这是一件极其强大的超凡物品,艾森再其影响下死状可怖,而雷……
手背与手掌的皮肤健康而有光泽,虽略显苍白,却仍然年轻。
雷浑身大汗淋漓,却明白自己劫后余生了。眼神掠过发条停止的黄金怀表,他并不确定这玩意是否还会带来危险,便谨慎地停在“修正点”上,没有移动,警惕地看向杰洛特与劳伦特。
与此同时,劳伦特与杰洛特也看向雷,并对视一眼。
三人瞬间交换眼神,并迅速做出反应!
唰!雷与杰洛特同时把枪口对准对方,与此同时,劳伦特掀开了亚麻布!
那是一个圆玻璃瓶,瓶中的褐色油状液体里漂浮着一个婴儿标本,此时,失去亚麻布的庇护,婴儿标张开黑洞洞的嘴巴,发出尖锐物体刮擦黑板般令人牙酸的叫声!
一百七十七:苏
杰洛特视线穿过准星,锁在雷的额头上。在他眼里,一条黑色的细线从枪口牵引出去,本来指向其他方位,在他的注视下,却指向了雷的眉心,没有丝毫偏移。
对这个能在黄金表下生还的男人,杰洛特不敢有丝毫懈怠,纵使影响一条“线”消耗的灵魂至少要耗费他两个月的炼成,他仍毫不犹豫扣下了扳机。
这个男人比灰骑士危险,杰洛特想,先干掉他再对付那个灰骑士。
但对于这一枪能否命中,杰洛特并无把握。看见线、影响线、构建线,这是信仰“因果之缠”的波黎帝国蛛母教教士的强大能力,能做到影响线,已足以应付绝大多数同阶超凡者,但强大的超凡者单凭灵魂意识就可以截断连接至己身的线——毫无疑问,能在黄金表下生还的人属于此列。
但让杰洛特有些诧异的是,被枪指着的那个男人却没有试图干扰线的连接,甚至让杰洛特心底冒出一个想法:他似乎没察觉到“被连接”了……
摆脱黄金表的钳制让他油尽灯枯了!
杰洛特毫不犹豫扣动扳机!
砰砰!
两声枪响同时响起,但瞬间便被但瓶中婴儿的尖锐叫声仓促打断。那尖锐叫声响起之时,其他的所有声音都被消除了。
线被扰动了,波动的轨迹勾勒出一道道连续的看不见的涟漪。
杰洛特暗骂一声。
与此同时,雷也被瓶中婴儿的尖叫影响到了。他发现自己的学徒之心在这叫声下竟然失效了。
雷立刻明白,劳伦特控制的那件超凡物品的能力是让超凡者的能力失效!这的确是足以应付各种情况的超凡物品,对暴食者来说,他们预先发动能力,巨量进食后,所获得的身体机能便不会受到这叫声的影响。
虽然暂时被消除能力,雷却几乎没有受到影响。在这之前他就扣下了扳机,离开枪膛后,子弹决定的命运就与枪手无关了。
反倒对面那个衔尾蛇的成员,在婴儿叫声的影响下若他也失去了超凡能力,反而和雷站到了相较更加平等的台阶上。
而且经王之沉沦药剂强化后,雷的身体素质可不弱。
没有观察射击的战果,雷侧头一偏。一道炙热的气息从他左眼上掠过,同时他余光观察到杰洛特身体抖了一下!
中了!
雷听到劳伦特中弹的同时,也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受了伤。这时子弹已掠过,夜风中左眼的灼热消散,剧痛便随之扩散。一咬牙,雷忍住伤势,就地一个翻滚,又向杰洛特连连扣动扳机。既然刚才的子弹不再受到影响,便证明怀表的力量消失了,他也不必囿于修正点中。
瓶中婴儿的叫声压制下他听不到枪声,呲起嘴角一瞥头,便见两道身影迅速接近!
杰洛特和劳伦特!
他们的目的是……怀表!
雷立刻做出反应!现在让怀表落到任何一人的手里对他来说都是灾难!杰洛特自不必说,以劳伦特此前的表现,他绝不介意用“目标过于危险”为由,把雷核杰洛特一起干掉。
雷迅速矮身翻滚,就算不明白怀表的使用方法,他也得控制住那玩意!
但瞥到怀表原来所在的位置,雷的目光却扑了个空!
怀表不见了!
只有一道被路灯黯淡的灯光拉得极长的影子。
巷道尽头有一道娇小的身影,戴着兜帽,露出淡黄色的头发。她把黄金怀表揣进兜里,目光落在雷的脸上,惊讶地挑了下眉毛。
是你?
虽然设套引来灰骑士帮她对付杰洛特,但她没想到来的会是雷。
雷读出了她表情的含义,并一眼认出她的身份。
苏!
只是一个照面,苏便后退一步,消失在巷道的阴影中。
“停下!”杰洛特勃然大怒,吼声却也被消除了。虽然瓶中婴儿的尖叫令人牙酸,周遭却陷入诡异的静默中。
不再对雷投以半分注意,杰洛特迅速追向苏消失的方位,其动作迅捷丝毫不输于暴食者。见杰洛特逃离,劳伦特只瞥了雷一眼,便紧追其后。
雷没有试图追踪,无声而急促地喘息着,在怀表下生还几乎耗尽了他的气力。
那个女人……
他脑海里浮现起苏的面容。
知道苏和乌洛波斯的恩怨,联想到这次行动中上头讳莫如深的情报来源,雷此时也明白了这件事的因由。
是苏把衔尾蛇成员的藏身之处透露给灰骑士,并坐收渔翁之利。衔尾蛇和灰骑士双方都中套了。
“早知道她有这样的手段……”雷自嘲地想,“当初有什么必要管她的死活。”
“哈啊——”
忽然,瓶中婴儿的尖叫消失了,雷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他扭头一看,灰骑士蒂芬妮收起了用亚麻布重新裹上的瓶子。
看了一眼艾森的尸体,蒂芬妮走近道:“你该快点处理伤势。”她打量雷的目光带着些探寻的意味。
雷喘息着,没有回答。他捂了下左眼,看向掌心,一片血迹。
随着蒂芬妮的出现,克罗伊、达姆、戴维德、琼恩等人也陆续出现。
“艾森……
见到艾森的遗体——那个满头白发的老者,克罗伊掩嘴轻呼。虽然容貌和那个异常管理处中垫底的愣头青异常调查员大为迥异,从那身深褐色夹克和黑皮鞋上却能认出他的身份。
“他总算碰上了大案子。”戴维德叹息着摇了摇头,眼底悲哀之色一闪而逝,又冷静下来。工作尚未结束,没时间留给悲哀了。
“你的伤挺严重,兄弟。”作为调查员兼医务人员的琼恩用急救箱给雷左眼的伤口消了毒,“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怎么。”消毒药液的刺激让雷倒吸了几口冷气,“会瞎?”
“还说不准。”琼恩摇头。
从他的语气和神态来看却显然是委婉的说法。
“那我要多一枚勋章了。”雷沉默了一会,却笑了笑。
“继续吧,重点是这间屋子。”蒂芬妮对众人发号施令,“亚德里恩在外埋伏,他会协助劳伦特,在他们回来之前,你们的工作就是搜查。看见禁忌之物不要随便接触,立刻向我报告。”
一百七十八:行动结果
包扎好左眼,雷坐在椅子上休息。艾森的尸体也被搬进房间,纵使不是第一次见到同僚身亡,雷还是有些物伤其类。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艾森展现出了一名异常调查员应有的素质,但还是败给了那个衔尾蛇成员的狡诈。
那件怀表的声音仿佛仍萦绕在耳畔,在它面前人的生命脆弱如纸,若非翠玉石板,雷也没法活下来。
“翠玉石板……”
雷调动近乎枯竭的灵魂意识。
翠玉石板没反应,不过他能感知到自己的灵魂和魂所与翠玉石板的联系仍然未断。
“也许是消耗过度了。”
雷想。
艾森在怀表下阵亡,而自己毫发无伤,这一定会引起上头的注意。
这么一想,怀表落入苏的手里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果。异常管理处没有掌握那件超凡物品的情况下,雷也许还能蒙混过关。
他想起了摆脱怀表力量时翠玉石板显现的数据,从那些数据透露的信息来看,那件怀表带来的诡异现象来自于里表世界的局部重合引起的时空偏移,而翠玉石板为他找到了“修正点”才让他得以脱身。
理论上来说,若站在修正点上的是艾森,他也会安然无恙。
疲惫加上伤势让雷的思维有些混乱,劳伦特的异常举动也让他心生疑虑,被这家伙惦记可不是什么好事。
必须有所行动!不然,他在怀表下生还这件事,被顶头上司劳伦特揪住不放的话,是一桩大麻烦。自己本就不是什么清白的家伙,雷深知这一点,若受到针对性调查,他那些秘密在超凡者的能力下迟早得暴露。
“呼……”
深呼吸了一会儿,雷站了起来。楼上异常调查员搜查的脚步声仍未停止。
他看了一眼艾森的遗体,若非翠玉石板,他已落得和艾森一样的下场。
衔尾蛇,还有劳伦特……
雷抬手轻触了一下左眼的纱布。
……
“这就是他的实验室。”把雷带到兰布拉街113号二楼,克罗伊看了一眼雷左眼的纱布,“不过我还是建议你暂停工作。”
雷嗯了一声,走进实验室。
克罗伊无奈地摇了下头,走在雷的身边,示意他看墙上的壁钟。
“多半就是这东西让你和艾森暴露了。”克罗伊解释说,“当我们走进实验室,它就弹了出来,而且门口的地毯下的确有机关。要是我们晚点发现这里……嗯……只要晚几分钟……”
“这逻辑是建立在预先知道这里有机关的前提下。”雷看了克罗伊一眼,开始观察实验桌。
克罗伊发现自己不必“安慰”雷什么。这个男人心理素质很强大,刚经历生死危机和同僚的死亡,他仍能冷静地进入调查状态。
由于刚才的突发情况,实验室里的东西并未进行备案,雷打量着那些炼金仪器和药材,发现这其中有一些颇为珍稀的炼金材料,其中数种在赫本留下的笔记中有所记载——迪布瓦茄、乌羽玉……从用途与灵性密度来判断,这一般是四阶以上的超凡者才会利用的材料,其价值与稀有度和死魂花以及不新鲜的人面蛇毒液相近。
异常管理处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任务中发现的禁忌之物要经过灰骑士的检验后才备案。
雷检查着实验室里的东西,试图从中发现那个衔尾蛇成员的线索,这时外面有了动静。
追踪杰洛特与苏的劳伦特特还有亚德里恩,这两名灰骑士回来了。
雷退出兰布拉街113号,众人在艾森与雷初次发现杰洛特的房间里聚集。
“没能抓到他们,那两个人的能力都在我们之上,得向上头求援。”
亚德里恩对于行动的失败并无惋惜之意,面对实力强劲的超凡者,能不出现己方人员减损就是成功了。在追踪过程中,那个衔尾蛇的家伙用打掉亚德里恩帽子的一枪阻止了他的追踪。
亚德里恩明确感受到,在脱离静默之瓶压制的情况下,对方有实力对付他和劳伦特。若非急于夺回怀表,这家伙甚至没必要逃跑。
当然,面对下属的异常调查员们,亚德里恩没有对略显丢脸的追踪失败原因进行详细描述,只是一笔带过。
“现在看来行动的唯一成果是知道了目标持有一件强大的超凡物品,但现在被人夺走了。”劳伦特补充着亚德里恩的话。
众人随着劳伦特的目光,看向艾森白发苍苍的尸体。
“可怜的家伙。”劳伦特叹息一声,“不过我很疑惑,为什么……”
劳伦特话还没说完,所有人都看向雷。
“为什么你没事?”
问出所有人心中的疑惑,劳伦特紧紧盯着雷的双眼——用猎犬盯着老鼠洞的眼神。
“我不知道。”
雷用没被绷带遮住的右眼与劳伦特对视,并在对方眼底发现了毫不掩饰的怀疑之色。
“当时我感觉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几乎没法动弹,但当我向前走了一步,这种无形的力量就消失了。倒是你,长官。”雷毫不退缩地盯着劳伦特,他发现了劳伦特的恶意,想必劳伦特也对此心知肚明了,“你本来可以提早一步打开那个瓶子,只要早一两秒,现在就是另外一种结果。”
“劳伦特?”蒂芬妮把目光从雷身上移到劳伦特身上,“怎么回事?”
“只是他的臆想或者错觉,但他要较真的话,最好是想清楚了诽谤一名灰骑士的后果。”劳伦特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却没正面回应。
蒂芬妮打量着劳伦特,她清楚这家伙的个性,如果雷真敢当面诽谤,劳伦特绝不会轻饶他,但现在劳伦特却没有追究的意思。
“这里面也许有什么误会,不过你们最好别把额外的东西带到工作中。”蒂芬妮对劳伦特说,然后不动声色地看了雷一眼。从那个衔尾蛇成员使用的超凡物品造成的影响来判断,那似乎是衔尾蛇拥有的三件强大超凡物品中的黄金怀表。这个年轻调查员从黄金怀表下生还的事的确疑点重重,在这次行动的报告中她会如实写明,自然会有人来处理这件事。
一百七十九:特权
兰布拉街的突袭行动以一名异常调查员身亡,一名异常调查员受伤的结果告终。
搜查过后,炼金实验室里那些不能充当证据的灵性材料被三名灰骑士瓜分,行动报告便被拟定。
眼睛受伤的雷获得了休养的假期,不过这种“休养”还有另外一层意味——停职等待接受调查,包括雷在内,所有人都对此心照不宣。
没有事务缠身,雷有了大把时间。
若有必要,会考虑潜逃出冈堡。不过事情还有转圈的余地,至少,他现在还有一座靠山。
“嘶……”
咖啡杯滚烫的杯壁让雷下意识缩回手。
这时他穿着睡衣,左手托着埃灵文字相关的文献。
咖啡是刚煮的,十分烫手。本来想握住杯子把手却不慎握住了杯壁,对于拥有学徒之心,动作向来十分精准的雷是难得的失误。
“真不习惯啊。”
放慢动作,缓缓端起咖啡杯轻轻啜了一口,雷扭头看向墙壁。棕色木框的挂镜照出了他的脸——左眼的绷带尚未拆封。
“伤口就算能顺利愈合,视力也会受到严重影响。”
这是医生的原话。
只剩一只眼睛视物,大脑就没法通过左右眼传达的不同图像来判断空间位置,这给雷带来了一些不便。他不由回想起少年读书时代玩过的一个小游戏——把笔帽放在桌面上,视线与笔帽齐平,这时若只用单眼视物,便很难把笔插回笔帽。
收回视线,雷放下咖啡杯,开始继续翻译《魔像之眼》。
直到眼睛受伤雷才体会到人体炼成的伟大之处,纵使这项技艺十分复杂并难以施展,它却能给人带来重获新生的希望。也正因为拥有魔像之眼的制造工艺,眼睛受伤后,雷很快便调整好了心理状态。
支撑他稳住心态的最重要的底气,是经过数日休养后,翠玉石板已恢复如常。
“红色魔爪,也就是肉豆蔻别称……槲寄生、黑曜石、金属铬、猫眼石……这些东西不难找到。蛇线草和小鹿蹄印……就得找其他人交易了。”
“没找到材料的时候,就把附魔的知识学好。转移阵式……今天可以开始尝试了。”
雷放下书本。
……
打开实验室的门,雷点亮煤气灯。
片刻后他准备好了实验用物:
一块高炼成度的希铁。
一瓶龙血墨2。
用掺杂以太粉的龙血墨,雷开始描绘阵式。
时至今日,雷所接触到的炼金阵式可分为三种。
一是交换阵式,功能是完成里表世界的物质交换,即最常见的炼成阵,也可用来交换能量,造成魔法的效果。
二是灵魂炼成阵式,较之交换阵式更加复杂,是灵修者灵魂升华的必经之路。
第三种,就是雷在《魔像之眼》上学会的“转移阵式”。
用龙血墨2画好转移炼成阵。
【炼成阵完成度73/81】
【特性容纳度0.67134……】
【预计炼成效率68.55789……】
……
随着转移炼成阵的逐渐完成,翠玉石板随之浮现出各项数据,雷便将高炼成度的希铁,与一块表世界的普通黄铜放在了转移阵式的两端。
按《魔像之眼》的陈述,炼金术士可以提取某种物质的特性,并转移到另一种物质中。用这种方法赋予某种物质额外的特性,就是“附魔”。
附魔的条件有二::
一是炼金术士提取某种物质的特性时,必须完美归纳出该物质的投影符号。
二则是需要用到转移阵式。
在附魔过程中,转移阵式起到的作用是暂时容纳被提取的物质特性,并引导物质特性的流向,减少特性损耗。
此时,雷面前的转移炼成阵还有最后一步未完成。
在炼成阵的空缺部分,雷缓缓画下希铁的物质符号。
之所以用希铁进行试验,也是因为雷对这种材料最熟悉,并完美归纳出了它的物质符号。
在完成这一步时雷感受到了极大阻力,灵魂力亦随之迅速消耗。
但随着他在炼成阵上画下符号,炼成阵另一端的那块黄铜上,也有铭文随之出现。
当雷完整描绘了希铁的物质符号,黄铜表面的铭文也变得清晰完整,翠玉石板亦给出了数据:
【附魔完成】
【特性提取率87.55978……】
【特性损耗率54.22574……】,
雷拿起黄铜打量。
“铭文和希铁的物质符号大略相似,但有所不同,倒和埃灵文字的字形很像。”
紧接着,雷进行了测试。他用附魔后的黄铜接近鲜血王冠,效果很明显,黄铜感应到里世界物质,颜色随之变深。又拿被提取大部分特性的希铁接触献血王冠——这块高炼成度的希铁对里世界物质的反应已变得十分微弱。
按《魔像之眼》的陈述,附魔会逐渐失效。被提取特性的物质,其特性会随时间而缓慢恢复,被赋予特性的物质,其额外特性也会缓慢消散,在同样的外部条件下,消散的特性与恢复的特性是等值的。
“这就是附魔……制造超凡物品的技艺。”
“得到材料后,利用附魔,就能制造出魔像之眼了。”
完成实验,雷舒展了一会儿筋骨。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左右。
换好行头,他便离开屋子,到街头叫来一辆马车。
不多时,马车在爱顿奢诺区外停下。
雷走入这片世外森林般的富人区,抵达波希雅的宅邸附近时,便见到了前来迎接的管家何蒙。数月不见,这位老管家依旧精神矍铄。
简单的问候过后,管家将雷引至波希雅宅邸的会客室。
女人衣着干练而简约,茶青色的长发简单挽至脑后。她正翻看着手边的论文,看到雷的到来,并未起身,只是说了一句“坐”。
“我收到你的信了。”看着雷坐下,波希雅的目光尤其在他左眼的绷带上停留了一会儿,“你确定,那个灰骑士蓄意对付你?”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雷说,“没看错的话他应该是你的仰慕者之一。”
“你是说他把你当成情敌了?”波希雅怔了一下,然后笑了,“无稽之谈,如果不是你说起,我差点忘了他的名字。”
“那更合理的解释也许是,他受人指使。”
“嗯?”波希雅眉毛一挑。
“你,或者你父亲的敌人。”
雷说。
波希雅的眼睛微眯了起来。
“你的直觉还是臆测?或者说你掌握了什么证据?”她勾起嘴角,“如果想让我帮你解决私人恩怨那就直说,我会考虑。”
雷摇头笑了笑,没接话。
沉默了半晌,波希雅盯着雷说:“说实话,你让我挺失望,雷。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雷眼神飘忽了一下。
波希雅发现了什么?如果知道通天塔的存在,或者知道他通过赫本的遗产正在追索超凡,这个掌控欲极强的女人恐怕就不是现在这幅态度。
她在诈话。雷明白过来。
“如果你是说我贸然加入了异常管理处这件事——我正准备辞职不干了。”
波希雅打量着雷。
“辞职?没必要,你应该在那继续工作一段时间。”
“继续被上司算计?”
“不,你是安全的。”波希雅顿了顿,看着雷的眼睛,“按一般流程,你的学徒资格可能要排到两年后。不过,现在我是新任理事,而理事手里握有特权。”
特权?雷微微一怔。
“每年三个的超凡者名额,而且无需其他理事签字。”波希雅继续说,“我可以把其中一个用在你身上,但有几个条件。你暂时不能暴露自己获得超凡者名额的事,并且继续在异常管理处工作,和那个灰骑士接触,直到……我把他背后的家伙揪出来。”
一百八十:超凡途径
波希雅突然给出的消息对雷犹如天籁,他身上担负的压力,除去通天塔的隐秘之外,其他的在他获得正式的超凡者身份后皆可迎刃而解。当个见不得光的地下炼金术士不是什么轻松活,而且,在接触超凡资源上正是超凡者拥有远超低下炼金术士的便利。
不过波希雅的意思却不是让雷直接成为超凡者那么简单。
“暂时不能暴露超凡者身份?”雷问。
波希雅点头道:“不影响你享受超凡者的大部分权益,比如说,学习神秘学知识和接触超凡资源。但你得把这些事做得隐秘点。我本来准备再让你等等的,不过现在看来,你需要这个身份来保护自己。”
“如果他们用更激进的办法对付我?”雷追问道。
“那样最好。”波希雅笑了笑,没挑明说下去。
雷明白了波希雅的意思,他需要当一阵子诱饵,不过,他的处境却是安全的。反倒劳伦特一方,若敢对他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就会暴露在波希雅视野下。
突然的身份转换让雷心头大石落下,他总算走出阴影,迈出深渊。虽说暂且不能暴露身份,却不再是猎物。当然,条件是给波希雅当鱼饵,协助她排除异己,但是否真乖乖当鱼饵也要视情况而定,有了超凡者身份做底牌,雷
已可以进行一些更加主动的行动。
“对了,我听说那件案子里,你们撞见了乌洛波斯的人?”这时波希雅又问。
“乌洛波斯?”雷迟疑了一下,“是他们?”。
“就是你们的行动目标,看来对你们保密了。”波希雅说,“不提这些,我好奇的是,当时他拿着一件怀表?”
她看着雷,等待回答。
“一个金色的怀表。”雷点了点头,“它经过的地方所有东西都在迅速老化。”
波希雅沉吟了两秒,说:“那是衔尾蛇的三圣器之一,它的力量来自于贤者之石。”
“贤者之石?”雷眉毛一挑。没有炼金术士不知道贤者之石——被视为炼金术终极追求的造物。但绝大多数人,包括雷都不知道贤者之石具体是什么,有人将其视为某种抽象的规则……而此刻波希雅表示它的确存在。
“当然,只是碎片。”波希雅说,她没继续解释,而是打量着雷,“所以你能毫发无伤,是一件很惊人的事。”
“我也不清楚原因。”
“我不是质问你。”波希雅笑了笑,“但在你接受调查前,最好先构思一个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理由。你读过《异常管理法》吧。”
“异常管理员的每月都会考核。”
“那正好。”
起身走到书房的打字机旁,波西雅操控这台蒸汽机器制定了一份文件。
“在这上面签字。”
她把文件交给雷。
文件标头是《超凡者资质认证协议》,文件内容有诸多限制:不能在普通人面前随意展示超凡能力;不得向不具备超凡资质者传播禁忌知识;不能使用超凡能力违背法律、或钻法律的漏洞……
伴随着诸多限制的,是一条简单的权利:获得超凡者资质认证,允许接触禁忌知识与超凡资源。
这一句简单的文字就是横亘在正式超凡者与普通人之间的鸿沟。
雷在文件末签署了自己的名字,与此同时他脑海里浮现起一些画面、亚摩斯与荷官,莫兰还有艾森,就在一分钟前雷的命运还和他们站在同一条线上,现在,就被一纸文件改写了。改写命运的并非这张纸本身,而是波希雅所在的炼金协会所代表的斐列帝国政府所掌握的权力。普通人的命运总被类似的东西左右,纵使心有不甘,若不参与其中,便对此无可奈何。
紧接着波希雅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又画下一枚独特的符号-——像一枚鱼钩,或者说倾斜的马蹄铁。
……
宽阔的桌台上摆放着各种金属制造的器皿,火炉里常年不熄的火焰煅烧着红色金属。藻井式的屋顶上装着十八个金属球,微弱的轴承滚动声从墙壁内部传来。
雷注意到,这十八个金属球正在以微不可查的速度运动。
这是波希雅的书房兼实验室。
十八个金属球对应的是里世界的十八星体,其运动轨迹与里世界天体运动的规律吻合。雷不经意瞥过书架,发现了几本星象书籍,看起来波希雅还是一名占星术士。有相当一部分炼金术士认为炼金的成功率与效率不只由炼金术士本身的技艺还有炼成物的品质决定,与天时亦密切相关,这便是占星术在炼金术中的应用。
没有在实验台前停留,波希雅穿越数个书架,在一面墙边停下。
签署文件后,雷已获得超凡者身份,虽然没有公开,但已具备接触超凡的资格。不过本质上来说——至少在波希雅的眼里,他还是个普通人。
实质上成为超凡者,就要完成灵魂升华。
虽说本身已是超凡者,且灵魂升华状态为固态,但对于与超凡者相关的知识,雷还了解甚少。
“我建议你就在这里选择一条升华途径。”波希雅听在壁橱边,“我可以给你提供三种稳定且具有潜力的途径,虽然协会里的升华途径储备更多,但我想你多半没耐心等下去,而且那些升华途径多半不具有太大价值。就算其中具有价值的一部分……你在斐列帝国也很难得到更进一步的资源。”
“怎么判定升华途径的价值?”蕾问道。
“因素挺复杂,升华的难易、稳定性都要纳入考量,不过决定性因素只有一条——它能让你走多远。”波希雅顿了顿,“原初教会之所以强大,是因为每个暴食者都有晋升到二阶的希望,但如果你选择了一条有缺憾的途径,可能四阶,甚至五阶就是终点了。”
波希雅的话让雷想到自己拥有的赌徒的升华途径,关于赌徒升华的知识,荷官的藏书上只描述到三阶,往后的升华基本都是想象。那多半就是一条有缺憾的途径。
“这里有哪四种途径?”他问。
“风语者、暴食者、传播者。”波希雅说,“你的丹汀文学得怎么样了?”
“马马虎虎。”
“教你丹汀文的克里斯汀,她就是一名风语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