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开海TXT下载开海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开海全文阅读

作者:夺鹿侯     开海txt下载     开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四章 轻车

    布塔施礼岁数还小,但他的婚事,一直以来并非无人考虑,尤其是在归化城的三娘子眼中无疑非常重要。

    但别管布塔施礼还是三娘子,甚至布塔施礼的哥哥乞庆哈,都没想过让布塔施礼在大明帝国的皇宫里找媳妇的事。

    偏偏万历这么想了。

    在一个傍晚,御林军出动百骑卫队,护送轻车五辆驰往香山。

    所谓轻车,是万历的新玩意,也是宫廷卫队火德星君的标准车辆之一。

    如今乘坐火德星君早非皇帝专享,尽管蒸汽局的周思敬将主要精力都放在青龙军列上,但火德星君从一开始就是万历的小型座驾,一直在发展革新,互相促进。

    如今宫内定型的火德星君有四种,分轻车、重车,两种型号内又有两种,分别是万历与宫卫使用。

    万历的轻车结构简单,前装桶形锅炉、四轮后驱,有双排或三排座位,由万历设计改造,所以为符合他的驾驶习惯,左右对称,前排龙椅仅容一人驾驶,后面单排座位可座两人,前有玻璃后有折叠弧形软顶,两侧亦有木框厚帆布门与玻璃窗,供雨雪天气上学路上遮挡保温。

    锅炉与车驾具有木质龙头外壳,造型浮夸、内饰豪华,冬夏两种,主要是排气管位置不同,冬季用排气管从车底穿至车尾给车内增温。

    全车一千四百四十斤,有二十四人之力,只要一小桶煤炭,就能载着仨人快速前进,以时辰分速三挡,二十里、四十里、五十五里。

    车身减震由车架上两块相连的弧形钢板的弹性完成,不同天气使用不同的轮子,雨雪天气有镶钉铁轮、平时则用橡胶铁轮,特殊状况可挂上驮具由驴马牛拉动。

    宫卫的轻车更为简单,有的有彩绘虎形木壳,有的则干脆没彩绘、没壳子、仅后排座位设有射击孔的薄铁门,以增加载人能力,每车载五人,同样功率比皇帝座驾慢一档。

    后排两个使用手铳的射手,前排御者身旁两名持弓刀的战士或立或坐,承担部分巡逻、护卫的功能。

    至于重车,则是万历在阅兵时坐的那种,更重、更慢、上头能架佛朗机炮,如今还只是一种发展趋势,仅存在于乾清宫与北洋研究院。

    如今紫禁城里有六十四辆宫卫轻车,他们使用的都是铜芯铁壳的复合锅炉,铜锅炉烧得快但耐压不好,基于万历的设计,在锅炉内部使用小铜棍与铜板来导热,使车辆启动预热快了七成,这才正式投入大规模使用。

    万历的下一步计划,是把轻车推入寻常百姓家,这一观点与北洋的叶梦熊不谋而合,如今他们正在制作一种更轻、更慢但更稳妥也更便宜的轻车,以使其投入民用、商用。

    为此万历给叶梦熊拨了白银十二万三千两,将来创收的收入皇帝内库要三成分润。

    轻车的速度并没有骑马快,但它比马车快,且速度恒定,只要道路条件允许能一直以一个速度跑下去,又没马匹的颠簸,很受万历喜欢。

    只不过这种驾驶方式未必受别人喜欢,难道达官贵人与商贾买了轻车还要自己开吗?别人肯定都是喜欢坐车的,也就万历自己喜欢开。

    他恨不得把宫卫都赶到一边自己开足了全汽前进。

    这个皇帝与世界格格不入。

    去年香山上有个破庙,当地百姓说庙里闹鬼,传的舆情挺大人心浮动,当地官员谁都不敢吭声,毕竟这一带是皇室陵寝,专门安葬早殇的皇子、公主以及部分皇帝妃嫔。

    就连顺天知府都被惊动,说要去破庙里住一宿靠一身正气压制邪祟。

    结果万历知道了,他说你别急,朕来压。

    别人都以为这会传为后世一桩美谈,结果万历爷第二天就把那庙扒了。

    调了御林军一千户炮队过去,先把周遭警戒净空,举着三眼号炮在阵前连放三声。

    二十四门镇朔将军定点轰击,随后五架二十四联装神威火箭饱和瞄准后朝最后一面摇摇欲坠的庙墙丢了两颗大装药的手雷。

    等尘埃落定,又拿捆扎式二十斤炸药包定点放了八个,轰隆一声全干净了,只留下摧折的大树与几个大坑。

    末了他还说自己是真武大帝、荡魔天尊、九天降魔祖师,专门做了个法事,跟百姓说:这儿再有邪祟闹事你找我。

    整个一封建迷信与现代科学的完美结合。

    就这么一皇帝,布塔施礼跟在他身边久了几乎失去自我,万历问他在宫里有没有想娶回去当王妃的人,这么简单的问题直接把顺义小王子问的怀疑人生。

    “我有,我没有,陛下,我到底有没有?”

    万历对布塔施礼的回答非常满意,抬手拍了拍小王子的肩膀,道:“你有,朕给你分析分析,你为何有,坐。”

    布塔施礼乖巧地坐在一旁,万历随即也坐在山间凉亭里,不过还没等他开口,就听潞王举手道:“皇兄,我也有,我也有!”

    “你有个屁,给朕修车换机油去。”

    潞王一揣手:“好嘞!”

    颠颠的就下山了。

    “乌斯藏有个喇嘛,跟老顺义王有约定,他的转世灵童会生在老顺义王的子孙里,所以你们都信了黄教,永谢布部进驻青海。”万历拍拍手,看着山下三洲宫地址正在动工的火把,道:“你看过地图,青海在哪你知道。”

    “有蒙古铁骑,大喇嘛就能掌握乌斯藏大权,那边人不能打,但强攻也很难进去,虽然他们挺乖,但朕还是想在那设县,一旦你家族的那个人生孩子成了转世灵童四世喇嘛,万一将来他要反叛呢?”

    “朕跟别人都不熟,就你是朕的兄弟,所以你得结婚,生个儿子,你的王妃最好是朕的宫里人,朕有两个姐妹,这样你的孩子会有成吉思汗和太祖爷爷的血。”

    “你要是喜欢宫女也行,然后把握好时间生个儿子,就养在宫里,等他长大,用归化城的甲骑和朕的御林军一起送进乌斯藏。”

    “现在你明白了?你有没有想娶回家当王妃的人?”

    布塔施礼点头道:“回陛下,有。”

    “是谁?”

    “我找找!”

第一百五十五章 旧伤

    北洋军府研究院,曾经勇健无敌的克虏伯马芳拄上了拐杖。

    年轻的冬季老将军又发了一场高烧,全赖陈实功的新药才能从阎王爷手中夺回性命,在那之后,每逢阴雨天陈实功便对马芳施以手术。

    这种症状对陈实功来说很常见,几乎每逢阴雨,居住在北京的老将军们的子孙就会到北洋来上门求助,说他们家老爷子哪里又隐隐作痛。

    这就像一种死亡预兆,过不了多久,兴许是吃食上开了大荤、兴许是一场饮酒,高烧不退撒手人寰。

    他的名声并不来源于治疗张居正,因为张居正的痔疮到现在也没好,同样也没人认为张居正得的是一场危及生命的大病。

    人们找上他,只因为皇帝对他的信赖、北洋军医院的名声。

    至于他在解剖学上的学术成就,实际上更多的只会让人对他感到恐惧。

    他回到北京城后还在一名辅国将军死后开棺剖尸,这是他与那位老将军的约定,在戎马一生的老将即将撒手人寰之时,陈实功赶到,最后没能救人性命,却与其做下死后开刀验尸的约定。

    即便如此,老爷子死后还是受到其亲属多般阻碍,最后第二天闹得让朝廷开了御前会议,得皇帝准许。

    陈实功在当时有个猜想,认为他们的症状是反复感染,与阴雨天或食用发物有关,最大的可能是早年受创的伤疤内伤口有异物在战场危急情况下没有处理干净。

    后来在那位辅国将军的胸口,陈实功找到了害死他的元凶,三截大小不一的木屑,最大的没有指甲盖大、最小的像头发一样粗细,是折断箭杆的纤维。

    那是一道二十年多年前的旧伤。

    猜想得到印证令陈实功大受鼓舞,回北洋就要跟马芳商量动手术,没有更多能让他知道旧伤异物的技术手段,就只能依靠马芳自己的痛感来行事。

    不过在三只眼的马王爷这儿,显然进行下去更难,因为马芳早就把生死看淡了。

    “算命的说我只能活到五十五,如今六十有六,已经赚了十一年,唉,不要在老夫身上费力费药。”

    马芳是笑呵呵:“我为将一生,为国尽忠,别无遗憾。身后置于新平堡,魂归于此,也不枉此生了。”

    任凭陈实功如何劝,都劝不动马芳,其实马芳自己也知道,若是别人,兴许依照陈实功的法子能苟全性命,于残生续上几年。

    可他?他一生与北虏接战大小百十次,全身受创八十余,别人是阴雨天知道身上哪儿疼,他是阴雨天疼得根本动不了,压根不知道哪儿不疼。

    本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撒手的人,让陈实功给自己施加医术,万一赶巧了顶不住,岂不坏了陈实功的名声。

    所以他不愿意让陈实功给治。

    一直到去年冬天发高烧,原本人都快过去了,也不知道是陈实功用药的缘故还是北洋传来喜报铁马有了能投入使用的铁马,人是硬生生被救回来,这才有了想多活几年的奢望。

    他想看见铁马队驰骋天下,想听见戚继光回报北虏尽除,边民小孩再无被虏之祸,他想再多活几年,看看皇帝手中的盛世江山……他想啊。

    陈实功完全没有那份顾虑,你想咱就做呗。

    如今胸腹关窍是绝对不能做手术,但在手臂、腿部、背部已手术十三次,六处伤口都取出了大小不一种类不同的异物。

    箭头崩断的锋刃、小石块、箭杆碎屑、长在肉里的碎布,最奇特的是大腿上还取出一只崩断的铁环,马芳也不知道是哪次打仗留下的伤。

    但是看陈年久伤取出的异物,就让陈实功感叹人的生命力之顽强,马芳光膀子出去都比别人沉四两。

    最近老将军身体明显虚了下去,这是气血不足的症状,因此陈实功要缓一缓,待马芳身体恢复,再继续行事。

    气血不足,陈实功自然就想到了输血,不过在东洋行医的经验让他知道任何猜想,在不能确认其安全之前,不能应用于临床,北洋又不像东洋总打仗有将死之人,故而到现在也只是个猜想。

    逐渐完善的猜想。

    虽然马芳身体是虚了些,但精神头是越来越足了,因为铁马不但已经开始贩入民间,还有了新的疾速型号。

    早在几年前,叶梦熊就试过把蒸汽机与铁马合为一体,搬上轨道,飞快的速度把张居正吓得不轻,往后再也不坐北洋的新东西了。

    如今他们把蒸汽铁马放到地上,用灵感来源于妓院的充气橡胶胎,更稳固的车架,经过一盏茶时间预热,能在平整路面上开出一个时辰上百里的速度。

    当然这个速度只是测算,因为能允许御者安全骑行的路面只有二十里,而他们的北洋骑手在一刻时间骑了二十七里——最后五里在开出了北洋的安全路面,撞在一架马车屁股上。

    幸亏那是一辆运粮车,他们全身披挂着充实软橡胶棉甲的骑兵像一颗炮弹般撞进粮车,把上百斤的米袋撞飞一丈远,紧跟着蒸汽铁马的气缸受力爆炸,飞射的铁片划开拖车的老牛的喉咙。

    在北洋档案里,万历十一年春三月初八,历史上第一次因蒸汽铁马引发的车祸发生在天津,当日北洋支出银七两四钱,训练场马军部前中百户标下骑兵吃了顿黄牛肉拌饭。

    后来这个拌饭成为天津名吃。

    尽管发生祸患,但它更让马芳认识到蒸汽铁马的潜力,甚至不惜把技能树点歪——马芳想让北洋研制一种能以这个速度向前奔袭、固定三轮不带转向、不载人载炸药的东西。

    甚至都不需要特别载炸药,那锅炉就是个成本稍高的炸药桶,只要在锅炉外挂上两挂铁珠帘,他们甚至能依照材料强度来规定它什么时候爆炸。

    它能在一刻时间袭击二十七里外的直线目标,不载人其有可能跑得更快——一旦应用于战争,成本就不像民用那么计较。

    不过这玩意也就是个猜想,因为马芳刚进行完一次实验,实验结果并不理想。

第一百五十六章 狮子

    理论上能窜出去攻击二十里外目标的蒸汽铁马,实际上在无人操控时能窜出去一里就不错了。

    翻车、翻车,无限的翻车与意外。

    马芳以为这东西会走直线,可实际上它像喝了一斤老白干一样不受控制。

    它不但会往前走、往左走、往右走,有时候还会往后走,非常放荡不羁爱自由。

    不过……北洋与马芳的努力并不白费,他们确实做出了令人瞩目的成果。

    北京城东安门大街上,一抹火红的身影冲出靖海伯府邸,伴着蒸汽喷涌、连杆滚动的声音,像地老鼠般在街上一路‘狂飙’,那是一辆结构结实的蒸汽小三轮。

    或许不应该称它为蒸汽车,而是一件雕琢精细的艺术品。

    它有精工制作的狮子咬珠车头,一双铜铃眼与口中噙着的珠子随车辆向前发出耀眼的光芒,那是三个带反光罩的灯泡,只要车子运行,就会被点亮。

    扬起的木制狮鬃中斜插一面挡风玻璃,驾驶蒸汽车的小人儿满面兴奋,不时高举手臂用清脆嗓音高呼避让。

    在他与车架一体的座位后,同样是一扇弧形玻璃,不过是红色的,作用是挡住身后斜指向天的烟囱。

    脚下的锅炉更了不得,单从侧面看就有一指厚度,筒体包括铆钉都被刷上鲜艳的红色,与锅炉内格栅罩熊熊燃起的小火炉相映,后排一个小座位上被小号煤炭木桶、水桶摆得满满当当。

    小三轮说是狂飙,其实速度并不算快,只是在川流不息的北京城里无疑显得像是狂飙,不过在三轮之后靖海伯府邸牵马跑出来的两名劲装婢女就是真的在狂飙了。

    俩人跑得脚下生风,要不是蒸汽三轮开始减速还真追不上他。

    不过最后也没跟上蒸汽三轮,因为东安门大街走不出二百米就是东安门。

    蒸汽狮子三轮上穿着蓝曳撒包裹扎冲天揪的小小身影稳稳地把车停在东华门下,好奇地看了看宫门两侧一边并排停着四辆蒸汽轻车,另一边停了一排带灯的铁马,从车上递出个牙牌,附着一支小手铳和腰带上解下的弹药袋。

    虽然他没下车,但谁也没跟他计较。

    职守的锦衣校尉看过牙牌,笑呵呵地递还回去,检查车上随行器物,末了还帮他看了看车上的水表,这便挥手放行。

    俩劲装婢女紧随其后牵马而至,看着已突突进宫门的狮头三蹦子垂头丧气,一个回家报信,另一个干脆摸了摸腰囊里的银子,转头把缰绳撒了,走进宫门外的庆兴楼。

    这酒楼是皇帝的产业,东安门外有一个、东安门内还有一个,就开在光禄寺对门,都是万历皇帝的产业,店家掌柜全是宫里没事打发出来的宦官。

    陈沐在海外的经商理论被皇帝在北京城活学活用,有需求就有市场,那么些个达官贵人成日进宫,他们的仆从不都得在外头等着?风吹日晒、雪漫雨淋,多不好,显得咱这天子不体恤仆从婢女。

    庆兴楼便应运而生,这原先是个戏楼,在万历看来是白瞎了这好地段,干脆花高于市价近两倍的银子盘了下来,主营酒食饮品,独家供货渠道,主打的就是一个新奇。

    甭管南洋的水果还是东洋的夷人朗姆酒、西域的烤骆驼还是欧罗夷的红酒,只要你想吃喝,这庆兴楼就有。

    价钱上比起周遭平价酒楼是稍贵了点,但住在京城里头的人,哪怕是他们心腹仆役,也不差那俩钱儿。

    为什么万历就敢一口咬定是心腹仆役呢?不是心腹谁往皇宫门口带呀是不是。

    万历爷连鬼神都不怕,更不像先帝怕有违天时,这位统御中华帝国前所未有版图的皇帝就差下诏明说他就是天了。

    水果都是宫里鹅灰池种的,甭管那水果是要热还是要冷,鹅灰池都能满足,一年四季常备各种反季珍奇果蔬。

    像黄瓜之类的东西,宫里鹅灰池已经不再大规模种植,只留一点给宫人敷脸用,那些寻常可见的东西都放在宣府、北直隶的农庄,让官吏教授大棚做法,培植蔬菜以利天下。

    酒就更有意思了,一年的存货北京城三年都喝不完,头号供货商是汉国杨策手下的将军,过去几年成船往回运,一半卖、一半进贡,或者说是因为一半进贡所以能卖一半。

    不过最近断供了,去年一批从西洋靠港的船说杨策那边受东洋征调要打仗,毕竟东洋大臣还是德高望重的,让他们顾不上自己抢劫的正经营生,各类西洋方物可能要晚两年再进贡。

    皇帝大度的表示理解,并让他们转达来自皇帝的寄语:再接再厉,羊毛别照着一家往死里薅,要争取早日进入地中海。

    还真别说,自打皇帝开了这两家庆兴楼,销售额与利润直线上升,高兴得万历大手一挥,让人拿赚的利润再去印度修一百八十座庙。

    皇帝已经找到窍门了,庙嘛,是不能往好了修的,最好要修的破破烂烂,让信徒担心这庙里和尚会把这庙穷塌了。

    能达到这种外观效果的庙,最赚钱了。

    一个僧人带三五个半路出家的徒弟,自备盘缠,拿上皇帝给的五两庙产,就可以坐上南洋军府的兵船转乘西洋军府战船登陆他们的兴隆之地创业了。

    反正也不需要买地,等着西洋军府分配就是,修庙得各凭本事,那五两庙产是让他们放贷用的。

    这样等个一两年,就能达成十倍百倍的回报率,完美的资金回流。

    伴着突突声钻进乾清宫,直抵御前的陈海龙再一次咬牙切齿地扳动刹车杆,对闻讯走出宫殿的潞王抱怨道:“王爷,这刹车杆也太难了!”

    “嘘!”

    潞王伸手把陈海龙从车里抱出来,挑挑眉毛满眼的羡慕,道:“这就是皇兄去年赏你的狮子车?”

    “昂!”

    “母亲大人不让开,要等父亲回来开,他哪儿能坐得下呀,这不就是陛下给我做的么。”

    陈海龙拿手比着车座,笑眯眯道:“我偷偷开出来,可高兴了。”

    “行,别说话了,安静待会,皇兄正在宫里看电报,一会儿咱们四个去趟香山,好几个地方都动兵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信任

    在这个时代,德意志与意大利都是分裂的,只是个地理概念。

    陈矩带着万历舰队周游世界,在西班牙大明港舰队的保护下进入直布罗陀。

    在那他先后代表皇帝会见北非摩洛哥速檀、桑海国王,签订贸易通商、互派使者常驻、保护皇帝舰队等协议,而后率众驶入地中海。

    于地中海,他的护航舰队更加强大了。

    在他的左翼,南塘舰率领来自西班牙的那不勒斯舰队航行;在他的右翼,太岳舰率领来自摩洛哥的速檀桨帆舰队航行;代表宦官的双林舰为前驱,造访属于法兰西人的马赛。

    由于马赛没有瓦卢瓦直系王室成员,在城中贵族与商人的强烈要求下,陈矩只能与这座城市签订一份不是那么可靠的条约,当然一切都必须对等,因此马赛直接面对的是西班牙的大明港,双方贸易通商、并由大明港卫军向马赛驻派一百一十二名旗军帮助城防。

    马赛的使者则常驻东洋军府驻地墨西哥城。

    在这里,陈矩又成了马赛的保护者。

    舰队继续向东,接下来是热内亚,在热内亚,陈矩受到银行家与金融家的热烈欢迎,还有从米兰赶来的兵器铠甲商人,尽管陈矩的航行对大明来说是一反常态,他什么礼物都没带。

    但在旁人眼中,他带着大明战胜西班牙将势力扩张至地中海的无比威势。

    只要他没有开炮,就已经带来很多东西了。

    陈矩在热内亚留驻很久,这里比起马赛更加富贵,当地人既愿意也有能力提供其庞大舰队的补给,刚好他需要做一些准备。

    这对时间不断有人从米兰、从佛罗伦萨赶来拜见他,人们对中国充满好奇,这个长久以来存在于他们耳朵里的国都。

    在这个时代,全世界的海上旅人都将罗盘指向东方,东方的重点,是元大都。

    新大陆的昙花一现吸引走所有人的目光,而在西班牙与葡萄牙失去新大陆之后,人们的愿望灵验了,大明闻讯而来。

    在威尼斯画派创始人、使威尼斯成为文艺复兴后期中心的画家贝里尼的《诸神之宴》中,神灵们穿的是丝绸、用的是永乐瓷盘,七世教宗曾把蒙古人称为世界征服者,现在大明从西班牙人手中夺过世上最广袤的土地,站在他们眼前。

    陈矩准备去罗马的梵蒂冈,但他还没有想好对教宗的称呼,不论人们愿意不愿意,这个世界都只有一个且只能有一个皇帝,其他人要知道避讳。

    过去大明人对外面不够了解,受到葡萄牙人的蛊惑,让人们认为教宗有皇帝一般的权势,可现在他们看见的事实并非如此。

    被法兰西人弄死、被西班牙人围困差点饿死,手上直属于自己的兵力只有来自瑞士的雇佣兵。

    权势充其量等于东周末期的周王,一个摆件儿。

    在热内亚,他的通译翻越典籍,于《教会法》中找到了适合的称谓:罗马祭司。

    人家自己就这么称呼自己。

    陈矩在热内亚待了整整三个月,终于辞别签订通商贸易条约的热内亚商人,并像先前从马赛、西班牙、大明港、摩洛哥、桑海诸国一样,将各个王国、城邦的使者带到船上,留下一个百户的旗军驻防,继续驶向罗马。

    罗马对他此次航行非常重要,这有关于陈沐的重托。

    事到如今,万历舰环游世界的目的已经改变,陈矩也不单单是为了证明地球是圆的而航行。

    地球是圆的早就被杨策证明了,他的船队从西洋带回东洋军府运回来的朗姆酒,完成伟大的接力。

    陈矩从墨西哥大西港前,陈沐跟他聊了整整一个通宵,向他灌输一个概念:他在为建立世界秩序而航行。

    他们需要各个国家、城邦的使者,为世界制定属于大明的规矩。

    告诉他们一个现实:大明有能力把明军送到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

    陈矩非常清楚地记得陈沐说出这句话时带着讽刺的笑,随后又补了一句:这句话并不成立,但对听到它的人来说是成立的。

    听到,就说明见到了大明人,见到就说明这句话是成立的。

    意大利和德意志一样,不是统一的国家,而且陈矩认为这两个地方或许永远都不会成为统一国家。

    因为德意志有神圣罗马、意大利有梵蒂冈。

    神圣罗马想要从世俗世界统一欧洲,要统一欧洲就不能形成独立民族,没有独立民族观念,如何形成一个世俗大国?

    梵蒂冈则是想要从神权领域统一天下,要统一天下就得关注教权,关注教权的梵蒂冈同样也是意大利形成独立国家的最大阻碍。

    就这样,这支由陈矩率领的海上武装游行舰队终于来到了罗马祭司的大门口。

    不过人家可谈不上多欢迎他们。

    在西班牙那不勒斯舰队的通报下,早在陈矩刚驶入直布罗陀时梵蒂冈就已知道来自大明的使者会上门拜访,罗马祭司格列高利老十三是拒绝的。

    传闻他还写信斥责了费老二,责怪他放任这些攻打西班牙新大陆的暴徒驶入直布罗陀,直接威胁罗马,并命令费老二指派给万历舰队护航的那不勒斯舰队在海上歼灭这支来自大明的舰队。

    马德里宫廷穿着黑色勒蛋裤的秃子余光看到这信就像看到黑死病患者一样。

    眯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把信件从桌角推到地上,并让宫廷仆人把火盆拿过来,娘里娘气地用气到颤抖的手命令仆人:“烧掉,全部烧掉!”

    疯了吗?把万历舰击沉,西班牙就没了呀。

    哪怕不说远在新大陆的陈沐与他整装待发的大明武士们,屯兵西班牙与法兰西边境的付元已经完全扼守住比利牛斯山的大门口,随时可以把在法兰西大闹一场的陈九经放进来。

    更不必说西边有杨策的海盗为进入直布罗陀整天跟西班牙闹事、还有南方大明港的李旦整天脸上笑嘻嘻,鬼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果然教宗一点儿都不体贴西班牙,这种时候还想让西班牙击沉万历舰队?

    空无一人的宫廷里,菲利普神经质地把双手合握搓来搓去,喃喃自语:“教宗被魔鬼附体了!我才是天主的儿子,罗马不值得信任……不值得信任!”

第一百五十八章 暴躁易怒

    费老二对教会的怨念自尼德兰战争之时起便与日俱增。

    在荷兰独立的过程中,他多次向教会请求使用教宗的影响力帮助他赢得战争,却此次如石沉大海,令他万念俱灰。

    欧洲的天主教事业不应该是西班牙自己的责任,可他人的无动于衷使他的王国数次破产,不可避免地走完全盛转衰的艰难旅途。

    这种不公正的待遇,能让最忠诚的人心背离。

    但直至陈矩驶入直布罗陀,菲利普还是一再要求陈九经、陈矩等人向他做出保证,不论发生什么事,他们都不能在意大利掀起战火。

    尤其是罗马的梵蒂冈。

    为此他指派那不勒斯舰队对陈矩的万历舰队全程保驾护航,其实也有监视的目的,他被夹在中间非常难做。

    一方面他必须保护万历舰,不能让大明皇帝的座舰在他的地盘受到任何伤害,另一方面他又必须保护梵蒂冈,可实际上这两边他哪一个都保护不了。

    如果奥斯曼的异教徒突然决定对大明皇帝的座舰发动袭击来嫁祸他,他没能力跟奥斯曼发起一次全面战争;同样如果陈矩跟教宗的会谈并不开心,怒而兴兵炮轰罗马,他也同样无法承受与大明开战的损失。

    这完全是听天命,尽人事。

    至于教宗要求他击沉、歼灭万历舰队,那就完全是他妈的离谱。

    打不打得过、明军近在咫尺的威胁都另说,最大的问题是费老二如果听从教宗的指令,跟大明第三次开战,教宗会使用影响帮助他么?

    恐怕依然不会,除非西班牙就此消失,否则一个衰弱的西班牙更加符合教会的利益。

    至于教宗对万历舰队的恐惧,也显得很不正常——他为何要这么恐惧?

    哪怕他坐着战舰、拥有大炮,但陈矩只是个使者。

    这种事菲利普是完全不会恐惧的,毕竟费二爷见过大世面,东洋军府付元舰队、汉国杨策舰队都停在家门口了,他再看陈矩的万历舰队,嗯,这确实是一支使臣团。

    而在教宗眼中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这支舰队有四艘巨大战舰、十几艘火力强大的战舰,还有西班牙人与摩尔人的两支舰队护航,缓缓逼近罗马。

    最忠诚的瑞士雇佣军都不愿在梵蒂冈死战,提议教宗在他们的保护下向内陆王国避难。

    哪怕对战西班牙军团他们都不会这么忧虑,但是在和明军的对抗中,他们牺牲了许多老乡,付出惨痛的代价,却没能阻止明军一步。

    西班牙人没参与法兰西战役,法兰西人没参与明西第二次战争,但瑞士人完整参与了东洋军府向东作战的所有战役,他们死在新大陆白马河、死在波尔多、死在昂古莱姆的无名山谷。

    整个罗马严防死守,在陈矩送信通报的福船接近菲乌米奇诺港口时,港口驻防的士兵用十几门各种口径的火炮示警。

    敌意满满。

    这种情况让西班牙那不勒斯舰队非常担忧,不过陈矩却没什么好担心的——他看不上这个教宗,如果不是陈沐留给他的使命,他甚至想跳过罗马继续自己的旅程。

    在陈矩所接收到的信息中,格里高利老十三就是个赏罚不明、心胸狭隘的小人。

    对天主教出力极多、势力最强、多次组建联军、为捍卫天主教世界倾耗国力、最为恭顺的西班牙国王菲利普,在危难时刻多次向罗马求援,老十三始终无动于衷。

    渎圣联盟的法兰西,天主教徒以哄骗手段向哼老四联姻之机,向新教徒展开大屠杀,死难者近十万,因尸首堆积整个法兰西没人敢吃河里的鱼,老十三却敲响了罗马的钟、专门做了个特别纪念币、还让人做壁画庆祝,大唱赞歌。

    如果这是军事胜利,陈矩并不认为庆祝有什么问题,但那是无差别的屠杀,以老十三本应德高望重的身份,即使不为此感到羞愧,在心里偷着乐乐也就罢了。

    现在又在早就收到他们即将造访消息的情况下,让守军向海上鸣炮,让陈矩很不高兴。

    慈眉善目的陈佛一甩袖子,斥出一句:“无礼!”

    在陈矩的命令下,那不勒斯舰队向左翼航行十五里、摩洛哥舰队向右翼航行十五里,万历舰左右二十七艘战舰在港口外六里一字排开,把船舰侧弦亮向港口。

    头戴乌纱、身着绯色御赐绸缎蟒袍的陈矩攥着拳头,将捧在怀中的尚方剑递给从人,缓缓将手臂大袖束紧扎上铁护臂,向将军骆尚忠问道:“骆将军,我们有多少门侧弦炮?”

    “回督公,二十四艘赤海护卫舰,太岳、南塘、双林三舰,不算佛朗机小炮,镇朔将军五百有四位。”

    御赐罩甲披挂在身,陈矩端着望远镜看向岸边的炮台,抬手道:“派小船去告诉西班牙人,等会让他们派船进港口,告诉守军我要见罗马祭司,请,请他到港口迎接。”

    侍从通译宦官很快将口信抄好,乘舰上放下来的桨帆通信艇快速向左翼驶去,陈矩转过头对骆尚忠道:“来而不往非礼也,骆将军,令各舰准备开炮。”

    骆尚志领命,走出一步又转头拱手提醒道:“督公,他们在射程之外,打几轮?”

    陈矩当然知道这个位置在射程之外,他只是想回礼,没想把港口轰平,自己辛辛苦苦积攒的气势一下被骆尚志的问题问破了功,笑道:“一轮就行。”

    自打骆尚志从北京献蛮牛、巨龟回来,兴许是因为国内的情况极为乐观,就连他都轻松有趣了许多。

    至少在心态上不似第一批到亚州的军人们,满心都是面向未知的防卫心态。

    那不勒斯舰队的指挥官看着海陆对峙的情景内心极为焦急,又不敢阻拦陈矩,看着一条挂着皇明旗的桨帆船晃晃悠悠在海浪中向自己的旗舰驶来,长长地松了口气。

    接人上来看了书信,更是放松,对左右道:“先别管什么让教宗来迎接的事,还好这位使者不像陈将军一样暴躁易怒,先赶紧把口信送进梵蒂冈,好好劝教宗撤掉防卫,让使者进去再……”

    话还没说完,接连的炮火声自中军传了过来。

    他们开炮了。

    不算万历舰,五百零四门舰炮依次轰响,惊天动地的炮火响彻海面。

    指挥官咽下口水,摘掉自己的头盔,面容呆滞地看着海面上升起的巨大硝烟,顿了很久才接着说道:“准备船,还,还是我自己去吧。”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三日

    罗马祭司让陈矩和他的舰炮们等了太久。

    五百零四位镇朔将军带着跨海而来的咆哮驾临第勒尼安海东岸,港口的船舰不再试图出海,三百多名守军也在第一时间向内陆撤退。

    取而代之的,是陈矩的三支部队在港口下船,大明参将骆尚忠的旧大明神机营战士将火炮装上炮架,从船上推了下来,紧随其后的是一个西班牙连队与一支摩洛哥部队。

    西班牙人的指挥官是那不勒斯的公爵之子佩德罗,早年像同时代的西班牙年轻人一样投身尼德兰战场,几年下来功勋卓著,代价是丢掉了两根手指与右腿短了一截。

    摩洛哥人的指挥官也是个西班牙人,名为朱达尔,少年时被奴隶贩子卖到奥斯曼阉割成为宦官,而后被苏丹赐给流亡奥斯曼君士坦丁堡的艾哈迈德·曼苏尔。

    艾哈迈德·曼苏尔的哥哥阿卜杜·马利克是上一任摩洛哥苏丹,赶走侄子阿布·阿卜杜拉·穆罕默德二世继任苏丹后,逃到葡萄牙的侄子说服葡萄牙国王赛巴斯蒂昂向摩洛哥发动战争。

    是为马哈赞河之战,因为战争有葡萄牙国王赛巴斯蒂昂、摩洛哥上任苏丹阿布·阿卜杜拉·穆罕默德二世、摩洛哥继位苏丹阿卜杜·马利克参战,也被称作三王之战。

    后来这三个国王都死了,前两个死于兵败,后一个打了胜仗但第二天死去,艾哈迈德·曼苏尔顺理成章地继位,来自奥斯曼的西班牙宦官朱达尔也成为新任速檀的心腹。

    作为西班牙奴隶,朱达尔没有姓氏,只能用作为官位的帕夏,但他对摩洛哥帮助极大。

    在摩洛哥速檀曼苏尔继位的这几年里,他们携手完成摩洛哥的军事改革。

    他们采用奥斯曼的军事组织,委托奥斯曼军官训练安达卢西亚人、基督叛教者组成军队,用盐与硝土从西班牙走私商人手上购买大量火枪、火炮来武装。

    朱达尔此次奉摩洛哥速檀之名率舰队为陈矩护航,还肩负着另一个使命,希望能借助陈矩的影响,阻止海上的汉国人。

    因为他们在军事改革的同时,南方邻居桑海王国也同样在进行着一场声势浩大的改革,只不过是以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向。

    桑海王国刚经历一场动乱,老王死去后,多个王子在国内互相纷争,其中名为哈吉的王子雇佣汉国海盗平定叛乱,并交给有功之人大量土地、奴隶、谷物、牛和布匹,使其在权力之争中脱颖而出。

    继位之后,整个桑海王国采用大明的军事组织,对内国策设太尉、丞相的二公制,施行军事、农业改革,委托汉国大将杨策兼任太尉,训练部落战士与阿拉伯俘虏组成军队,用盐、硝土和黄金从汉国、大明东洋军府多次购买大量鸟铳、铠甲、火炮、鲨船、飞鲨船来武装。

    他们控制了撒哈拉以南的盐场与商路,权势直抵摩洛哥边境,大有全盛时期的模样。

    朱达尔必须替主君达成使命,因为桑海已经有了粗具规模的造船业,以汉国海盗为军官主体的桑海水师有极强的侵略性,让人防不胜防、疲于应付。

    只不过这事儿对陈矩来说很难,甚至远难于应付这个他不想见的罗马祭司。

    因为他早就问过杨策,为什么会选择桑海王国,而不是更强些的摩洛哥,杨策的答案是……桑海适合种大米,他们在那种了大米,而且桑海的东西好吃。

    汉国并不像朝廷所想象中的传统国家,他们更像是封建时代的共主联邦,只不过让他们封土建邦的并非土地而是海域,汉国诸王与相对独立的参将杨策继而奉林阿凤为共主、遥尊大明皇帝为正朔,除此之外百无禁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地盘与海域,如非邀请,其他汉国王不能插手,而在尊奉大明为正朔这一点上,他们甚至比大明本身还要极端。

    所谓正朔,既为唯一的正统,但这份正统在世界变大后面临新的挑战,大明庞大的生产力决定了大明朝廷、四洋军府、商人不能带着绝对的唯一正统与其他政权交流,而逐渐转变为互相尊重的通商。

    但汉国没有,他们海盗的出身与除战船、鸟铳、火炮外再无多余的生产能力,决定了更注重军事扩张而非交流的秉性。

    市场在他们手里没有用,他们所需要的一切都可以通过东洋军府的陈沐、西洋军府下辖凤凰港的林道乾完成补给,他们只需要矿产。

    自然而然,大一统的正朔理论,对他们来说很有用,甚至成为天然必须奉行的信念,因为这正是他们施行海盗之实的合法性。

    这份应用于汉国内部的信念既是:天下之大,凡与大明并列于世之政权,皆为番、虏、夷、贼,尽可击之、讨之、征之、灭之。

    如果没有这份信念,他们就是海盗,可一旦有了这份信念,他们就是大明藩国的大汉海军。

    杨策管辖的海域就是非洲西海岸,在那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愿意自己兼任桑海的太尉就兼任太尉,愿意训练士兵就训练士兵,就连林阿凤都管不了他,更别说陈矩了。

    所以朱达尔的请求,陈矩很难完成,他在出海前极力劝告杨策停止对地中海的军事行动就已经使尽浑身解数,让他放弃支持桑海王国,那根本不可能。

    能做到这一切的只有陈沐。

    不论如何,至少朱达尔得到陈矩的承诺,在他为万历舰队护航时,杨策不会对摩洛哥有所动作。

    至于后面的事,就要看陈矩此次环绕地中海能不能达成陈沐的期望了。

    当西班牙缺了两根手指的那不勒斯指挥官佩德罗再回到菲乌米奇诺港口时,这座港口的守备力量已全部换成了旧明军神机营将士。

    佩德罗身后,绵延不断的钟声从遥远的罗马城传来:“您用炮声向罗马传达问候,罗马祭司用所有的钟声回应,请您进城。”

    披挂铠甲的大明宦官陈矩带着摩洛哥宦官朱达尔从海滩营帐中走出,听着佩德罗的话皱了皱眉头,道:“恐怕将军还得再回去一趟,他不需要敲钟,他需要来接我,因为我不是大明的将军,来这不是为了占领罗马。”

    “他是你们无所不能天神的祭祀,我是亿万臣民拥戴皇帝的使者,我们都不是什么大人物,既然他不想见我、我也不想见他,但情势所迫,何不互相给对方留一点脸面。”

    “如果他只是个胆小鬼实在不远出城,陈某亦不会强求,三日,我会借此地三日驻营,他若不出城我就走了。”

第一百六十章 义务

    说实话,陈矩并非对教宗或罗马祭司缺少尊敬,在他所搜集的情报中,非常尊敬老七、老十。

    尤其是老十,在任上回应忽必烈的要求,派遣修士与商人踏上东方之路,哪怕立场不同,那也是陈矩眼中的英明祭司。

    在其位谋其政,做罗马祭司自然要增加主人的影响力、不令主人蒙羞,胸怀大志。

    作为皇帝的使者送上门来,却不敢相见,这算得了什么英明之人?

    当然了,在陈矩眼里是人家无礼,在罗马祭司眼里陈矩更无礼。

    哪怕陈矩已经在路上学习了很多关于教会的知识,双方在认知上依然有着很大差距。

    在罗马祭司眼中,他是意大利艺术家最大的金主、是葡萄牙和西班牙瓜分世界德高望重的仲裁者,是自宗徒时代起传承道统、管理教会、牧养教民的神明代言人。

    而在陈矩了解里,罗马祭司是法兰西新教徒眼中错误信仰的头目、是西班牙法兰西国内企图分权大贵族可以联手对抗君主的盟友,曾被神罗伪帝哼老四废黜、曾被法王囚禁、曾被西班牙将军阿尔瓦围困险些饿死,是一个伪帝任命书上的橡皮印章。

    当然,撇开这些身份,在陈矩眼中有更加朴素直观的形象:一个信众颇多、有权势且富有的——庙祝。

    佛爷奉皇命出使,离开天津港时皇帝、首辅大臣与百官相送;出墨西哥湾,与东洋大臣陈沐把臂详谈;抵里斯本,西国土王菲利普兵阵十里、大宴三日来迎,沿途各地领主显贵亦皆扫榻相迎。

    到了你这,小小庙祝指使从人卫士鸣炮为警,还闭门不出,成何体统?

    这可真是劝不好了,陈矩是打定主意,你要是不出来迎接我,就算有东洋大臣重托在身,我也不去见你,这天下没有什么事是离了个庙祝不能办的。

    就在陈矩于临近罗马城港口驻扎的当天下午,哈布斯堡的附庸、托斯卡纳大公国的统治者弗朗切斯科一世·德·美第奇率四百骑兵应教廷之邀进驻罗马城。

    紧跟着,次日一早,一支隶属佛罗伦萨的步兵卫队在城外与陈矩的使者团两相对峙。

    准确的说,这对峙基本上跟陈矩没关系,他和骆尚忠该吃吃、该喝喝,把剑拔弩张的事儿完全交给了隶属哈布斯堡外甥、神罗皇帝鲁道夫一世的附庸领主,对峙舅舅菲利普麾下的那不勒斯佩德罗。

    不得不提的是,神罗卫队比起佩德罗的西班牙连队,显然更加敌视驻扎在他们身后的异教徒——朱达尔的摩尔轻骑兵与包裹头巾的奥斯曼式火枪手。

    陈矩对充满火药味的对峙有恃无恐,他和骆尚忠非常确信,即使眼下驻扎在罗马城的三方军队把脑浆子打出来,都没人会伤他们一根毫毛。

    佩德罗正在向美第奇解释大明使者到这来毫无敌意的目的,并详细介绍被他们装在船上的沿途城市贵族使者们,费尽口舌地讲述一切的来龙去脉。

    对峙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到第三天早上,骆尚忠的神机营着手收拾营地,朱达尔的部队已经撤回船上,从罗马城中才传出祭司姗姗来迟的出城消息。

    终归是恶客上门,罗马祭司避无可避,眼看着敲响全罗马的钟声依旧无法让陈矩满意,三家部队在罗马城外的对峙闹出大笑话,这种时候陈矩如果不走倒没什么,一旦走了,将会极大损害教宗的威信,他只能在美第奇大公的陪同下亲自出城。

    人的名树的影,也许没人畏惧大明皇帝,但没人能承受不见皇帝使者的后果。

    毕竟陈沐的恶名早已从爱尔兰到墨西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西班牙作为地中海大门口直布罗陀的守门人已经显然靠不住了,谁知道这次皇帝使者走了以后下次前来叩门的又会是谁呢?

    到这时候谁都坐不住了,只能出来。

    就在教宗骑马过来的这段时间里,陈矩也没再闹别扭,派人设下宴席招待前来的教宗与美第奇大公。

    在路上,祭司老十三在心里把以前的祭司嘀咕个没完,还出言向美第奇大公抱怨:“好端端的派人去东方招惹他们干嘛,让西班牙和葡萄牙去东方干嘛,现在可好,他们什么都没得到,还把人招来了。”

    “阿提拉、成吉思汗、陈沐,从东方过来的就没好人。”

    其实自从陈沐和菲利普为争夺新大陆第二次大打出手,教宗老十三就一直在刻意避免与大明产生直接交流。

    他担心陈沐会跟他算账,果阿主教区最后传回来关于澳门最后一条消息,就是因为葡萄牙人在大明沿海抢了六头牛,所以陈沐要和西班牙人开战,在此之前陈沐已经把澳门的葡萄牙人收拾了好几顿。

    后来的事则是从另一个方向传回来的,西班牙国王菲利普失去了菲律宾,没过几年明军又从新大陆西海岸登陆,菲利普又失去了阿卡普尔科,紧跟着又丢了墨西哥,即使签订条约后哥伦比亚还是被吞并了。

    所有人都对陈沐有个既定事实般的认识:这个人对他们,就像他们对印第安人、对菲律宾人一样,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天然敌意。

    基于此般认识,老十三并不想热脸贴个冷屁股自己找上陈沐挨收拾,菲利普或许还能跟陈沐平等交谈,但教宗对自己有清晰的认识,他没那么大的权势。

    甚至就连教廷对世俗国王的手段,教廷的世俗力量非常小,哪怕过去神罗皇帝亨利四世的短暂屈服于教宗,也并非怕了教宗的世俗力量,而是被利用神罗内部矛盾,让亨利四世担心被封臣推翻。

    菲利普急眼了好歹有西班牙几十个军团为他效力,一声令下再度与明军开战。

    可他在陈沐、大明面前没有丝毫反制手段,就连他为之倚重的西班牙也是手下败将,还能干嘛呢?

    教宗急眼了能干嘛,能开除陈沐教籍?

    能质疑东洋大臣的合法性?

    还是能煽动他麾下指挥使推翻万恶的东洋大臣并加以册封?

    他什么都不能,甚至就连号召十字军,荷兰和英格兰奉日内瓦为宗教正朔,认为他是反动宗教头目;法兰西瓦卢瓦自顾不暇、西班牙菲利普……费二爷沉迷赚钱不能自拔。

    没了这仨王国,指望神圣罗马帝国碌碌无为的鲁道夫二世一个人?

    教宗这一路走的难过极了,从梵蒂冈城走到港口,这是他一生最难走的路。

    可是出乎意料,在港口的营地里,并没看见横眉冷对的大明使者,陈矩为他准备了鲜花与美酒,最上等的瓷盘内盛着最新鲜的时令果蔬,还有满满的笑容。

    “开门见山的说,既然罗马祭司同意出城,陈某就不提先前的误会了,用陈将军的话说,我们要向前看,只有向前看才会进步——大明愿意与罗马祭司达成一份合作协议,与西班牙国王携手捍卫阁下在欧罗巴的影响,遏制新教传播。”

    “这对我们的商路有好处,混乱的战争无法带来繁荣,除此之外,要想达成这份合作协议,阁下也有应尽之义务。”

第一百六十一章 坚韧

    “大明的皇帝,支持天主教吗?”

    面对老十三喜形于色的试探,仪态高高在上的陈矩缓缓抚平铁臂缚下绸袍露出的褶皱,高深莫测地摇头。

    他说:“陛下尚在观望,授意咱爷们儿前来的告知阁下这一消息的是陈帅,东洋大臣。”

    通译艰难地皱着眉头,绞尽脑汁也不知‘咱爷们儿’该怎么翻译,译者沉吟的短暂几秒,把老十三的心吊到了天上去。

    终于,译者决定跳过这个复杂的词汇来翻译,让罗马祭司悬着的心狠狠地落回肚子里,止不住地接连点头:“是陈将军,陈将军。”

    毫无疑问,在欧罗巴,陈沐的大名就像他总记挂在口中的皇帝一样让人如雷贯耳,甚至某种意义上,这个名字比皇帝更加吓人。

    皇帝可能还会让人带有一些奇怪的臆想。

    就好像东方遥远国度的皇帝住在河里流淌瓷器、树上生长绵羊满身丝绸的宫殿里这种美好幻想。

    而提到陈沐,所有人只会不约而同地想到战争,就想到横行七海的中国兵船,就想到战无不胜的东洋旗军和他们永远用不完的火药。

    哪个更可敬尚不可知,哪个更可畏倒是显而易见。

    大明皇帝还没扇过欧罗巴的巴掌,即使给了枣子也没那么甜,陈沐不一样。

    这是巨大,无比巨大的幸福感像被最健壮的铁匠抛出的锤子,砸在罗马祭司老十三的头上。

    几近令人喜极而泣,这枣儿——太他妈甜了!

    想想吧,这并非一个势均力敌的敌人突然抛出了蘸着毒药的橄榄枝,而是一头大象低头仔细审视着眼前的树懒,赞许地甩了甩鼻子:‘我觉得你不错!’

    这甚至足够让树懒生出一种错觉,就好像它很快就能爬到大象背上一样。

    人少有知足,得陇望蜀乃是常态,此时耳听陈矩亲口说出支持天主教的是陈沐,就连一边埋头逮着盘子蒙吃的美第奇都抬头支棱起耳朵仔细听着这边谈话。

    就瞧见祭司老十三垂头抬眼,在额头皱出数道抬头纹,问道:“陈将军既然支持天主教,或许他能让追随者们皈依我主?”

    这恐怕是每个主教最大的愿望,尤其是老十三。

    自长子西征,三百年来,遥远东方的消息断断续续传至欧洲,如果哪个罗马主教不是这样想的,那毫无疑问是他渎职,不配坐在这个位置的。

    而谁能达成这一愿望,也毫无疑问会成为最伟大的牧首。

    尤其是老十三,他在位这十年,随明军出海,几乎将前任在欧洲之外设立的教区丢个干净……欧洲内部跟明军没太大关系,也丢得差不多了。

    英格兰新教一家独大、荷兰因刻意放纵而笃信新教、加尔文改革宗自日内瓦中心开花直抵法兰西掀起宗教战争、德意志更是路德宗的大本营。

    老十三一直担心自己会因碌碌无为而被写入历史,来自大明陈沐的认可无疑是一剂强心针,差点把老人衰弱的心脏打炸了。

    陈矩眨眨眼,乌纱帽上那一圈红宝石很是显眼,帽檐下露出极为灿烂的笑容。

    他心里说:呔!这白胡子老贼看着丑兮兮,想的还挺美。

    陈矩的笑很特别,寻常男子是笑不出这种好似女子般的模样,低头垂眼的瞬间竟还几分娇羞,道:“你说了算。”

    不过通译那边的话才刚开始说,这边佛爷不经意露出的媚态已尽数收敛,手拢过腰间斗蟀笼,轻轻一扬下巴,自有仆从小宦官奉上牧野卷烟,在美第奇出神的目光中打亮火机点上。

    烟雾里,佛爷轻咳一声,二指夹着烟卷对教宗道:“好叫祭司知道,陈帅早就此事像我说明,他知道阁下定会提出此问,说人之相交,贵在互相尊重,但人世有别习俗有异,有时一种尊重非但不够,还会酿成误会反目成仇。”

    “诸如我陈帅早年与西军战于常胜,明西二次战争就是误会,此次为避免误会,对于阁下想要我大明子民皈依之事,陈帅有两种方案。”

    说到这儿,陈矩特意笑了笑,补上一句:“大帅的吩咐有点长,等我说完别插嘴,若是有所疏漏,到时签了协议不算数可不好。”

    “其一,罗马祭司贵为神明于世间行走使者,必出于神明信徒之中,如大明上下皈依,罗马祭司亦需使所有信徒加入大明作为对等条件,除此之外罗马祭祀应由我大明皇帝挑选任命,教义亦由朝廷为之更改,此之谓因地制宜,天下可成一统。”

    “不过陈帅念阁下劳苦功高,可从下一任罗马祭司开始由皇帝任命,条约达成之日,即将教廷东迁墨西哥城,教城建设也自当由朝廷一力承担。”

    “至于缘由,是我辈强彼辈弱,我辈多而彼辈少,且皇帝为天下人之皇帝,罗马祭司纵然尊贵也仍是人,是人,就归皇帝管理。”

    随着陈矩一句一顿、通译抑扬顿挫的宣告,老十三缓慢地吞咽口水,不安地端起酒杯饮下两口,却又险些被呛到,轻咳两声有些狼狈。

    他到这时才发现,大明的枣儿甜归甜,就是有些太大了,大到看起来像根能把人敲晕打死的棒子。

    这听上去很符合陈沐的秉性,但不是大明皈依天主,是天主皈依大明。

    这个听起来像痴心妄想般的提议显然不会被接受,美第奇大公听着在一旁都哈哈笑了起来,大有即将愤然离席之感,偏偏却叫罗马祭司老十三紧张得额头流出汗来。

    宗教摸到最高的人,往往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就连身处其间的许多人也是如此。

    教皇乌尔班二世掀起十字军东征,说这边所有的不过是忧愁和贫困,那边有的却是欢乐和丰足,参加十字军的人,死后直接升天堂,不必在炼狱中受熬炼——他怎么自己不去呢?

    那些去的人大多数心里也很清楚,驱使他们远征的不是免除炼狱熬炼,而是无力偿付债务的农民和城市贫民可免付欠债利息,出征超过一年的可免纳赋税。

    正如汉国海盗的正朔,他们对皇帝又能有多少天然的尊敬呢?只是代表大半个世界的补给与天然的合法,让他们认识到尊奉正朔、尊敬皇帝就比不尊奉、不尊敬要好得多。

    人类可以有坚韧的信念也可以没有,而事实存在的利益确实能让人的信念无中生有、更加坚韧。

    罗马祭司只是仔细想了想各个主教区,像这样的提议,只要有一个地方会愿意答应,形势就对他非常不利。

    糟糕的是经过一番思索,好像还真有。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复古

    至少看上去,西班牙的菲利普恐怕对换个罗马祭司双手赞成。

    而且没准还会脸上妈卖批心里笑嘻嘻地提出异议,墨西哥城太远,应该把新教廷搬到古巴,直接把印度事务委员会就地改组新教廷更是明智之选。

    所有人都会盯着眼前的利益,而忽视掉大明能不能掌控新教廷这个根本性问题。

    就连满身冷汗的老十三,担心的也仅仅是教廷牢不可破的基础因大明渡海而来产生松动,这让他从自己吓自己的情绪中走出来,看着陈矩吞云吐雾,示意自己正在倾听。

    尽管谁都知道陈沐是无理搅七分的耍赖大王,但面子还是要给的,必须一声不吭地听完。

    观念不同、文化不同,留下的就是个赢家通吃的世界。

    我用我的方式给你面子,你感觉不到;你用你的方式敬着我,我也不能体会;大家相互试探直至局面失去控制,误会一直有、蓄意也一直在,后知后觉付诸武力,一切便见了分晓。

    国与国之间最大的尊敬,莫过于我时时刻刻积蓄力量,就是为了能跟你对等的斗上一场。

    国家作为人类的集体,生寰球之中,又何尝不像陈矩腰间斗蟀,在准备斗争的漫长时光,上天早已将斗争所需的资源尽数拨调。

    “还有第二种,在全面认识对方之前更为谨慎一些,划出楚河汉界、宗教自由,大明予尔等信之自由,也留大明子民不信之自由,凡事要有法令可依,可惜我祖宗已废肉刑。”

    说到最后一句,罗马祭司老十三与美第奇大公明显感觉到陈矩的话里有种‘倒是便宜你们了’的感觉,紧跟着就听他说道:“陈帅有令,要阁下将这写进教会法里,还有《大明万历万国通法》的一些小条目。”

    “私向大明子民传教或违反之人,由罗马祭司负责将其开除教籍,大明负责把他开除人籍。”

    祭司头目和美第奇大公被通译说蒙了,前边还说大明的先辈已废除**刑罚,后面就说开除人籍,而且害怕他们听不懂,补一句火枪打死:“不是废除肉刑了么?”

    “废了呀,死刑不是肉刑,不侮辱、不痛苦,一下就完事,还能留全尸……嗨,不说这个了。”说完义务显然让陈矩有点高兴,连带着语气都欢快起来,挥手道:“比较难让人接受义务部分这就完了,根据这个阁下愿意选哪一个呢?”

    说实话,对罗马祭司老十三来说,两个选择都算不上好。

    第一个就不用说了,完全失去自我,老十三要是这么干了,他认为以后自己是要被钉在教会历史耻辱柱上的。

    第二个也谈不上好,主要是鉴于欧罗巴对陈沐的了解,这肯定是其下一步军事政治行动使坏的开端,看上去对他来说签订一个条约只是签订下一个条约的开始。

    陈沐要是个独立国王早死于暗杀几百次了,可他靠着大明杀他没用。

    “你说对我们有好处,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陈矩眯着眼睛笑的黑牙都露出来了,抬手点了两下道:“祭司要是想要自己的好处,我建议你选第一个,选了这个,你就是天下第一位牧首祭司,大明也比这脏乱的地方好得多,而且再也不用担心诸侯对你的欺压。”

    “而你们的教派,也会从这无人知晓的边鄙之地,一跃成为可与罗教比肩的大派,赚大了。”

    罗教,漕运工人那个教派,后来其中一支发展为青帮。

    尽管他没说为什么是第一个,但老十三对这话里的意思是再明白不过了,一切都将变得不同。

    “如果选第二个,其实也很不错……”

    终于,老十三正聚精会神地听他说着,坐在一旁的美第奇大公出言问道:“大明为什么愿意把好处给我们?而不是自己留着呢?”

    “问得好!还不是你们教会无能,不能约束信徒,西班牙葡萄牙在亚洲肆意屠戮土民,我看过你们的经义,那干的是人事?”

    美第奇不问还好,一问陈矩就冒火:“你们的神明在书里可不是怎么教你们的,你这大祭司但凡有几分脸面,早就在城里吊死以谢天下,还能轮到你见我?”

    “你们说他们是野蛮人,不是人,就因为你们比他们强点,你们是野兽?”

    “还有乱七八糟的新教派,出身低微的欧罗夷、地位卑贱的商贾依靠暴行赚了点钱,就想利用新教掌握权力;人们放弃过去的礼节,忏悔后不需教士赦免、宗教礼仪丢的一干二净。”

    “各路诸侯忙着夺取土地赚取暴利,使英格兰、法兰西百姓民不聊生,各地互相纷争天下大乱,严重影响我大明商路,若非如此,你当我们愿意管你?”

    陈矩说起来是极为愤怒,其实心里笑嘻嘻的比吃了糖还高兴,他算是体会到一点儿陈沐的乐趣了,道:“陈帅派我前来见你,就一个目的,无规矩不成方圆,如果教会不能改变信徒,陈帅会自己拿出一个教派。”

    “在我们那从来不缺少神迹,鱼腹书、狐狸叫、黄河石人,哪个都合适极了。”

    老十三的眼睛亮了,听起来,陈沐是支持教会有地产、复兴古礼的,这同样是加强他权威的做法,连忙问道:“怎么做?”

    “僧侣的挑选、等级、晋升必须严格规定,不能随随便便有个人就当修士;欧罗巴陆地上各路诸侯没收的教会地产要尽快收回,无地产何以强尊卑。”

    “人们要依照过去那样斋戒、朝圣、有圣徒、多弥撒,尤其限制商人的权力,不能让他们再次与诸侯合谋抢夺教产,人们必须虔诚才能在乱世中稳定人心,大明需要稳定人心。”

    “大明将在罗马港口设立通商口岸,每年会有商船运载货物由罗马和佛罗伦萨进去意大利地区,东洋军府准许你收利润一成的税务,以作为支持你的援助。”

    “除此之外,军事上有西班牙相助,如果必要,也可以出钱向东洋军府聘请不在役的军人组成部队短时间介入战争,当然,阁下还需要利用影响力,让各路诸侯尽快向梵蒂冈派来使者,我会在再次经过直布罗陀时将他们送往墨西哥,以参加陈帅的会议。”

第一百六十三章 变革

    陈沐其实啥事都没干。

    他在陈矩临行前干的最大的事,只是向哈瓦那的西班牙印度事务委员会发去个通告,召集了一批天主教修士在墨西哥坐而论道。

    论的不是别的,就是三家新教主教力量,温和的路德宗、极端的加尔文宗、英格兰独特的圣公会,聊一聊他们改革的都是什么。

    整个过程中陈沐像个被僵尸吃掉脑子的工具人,没完没了地赞美天主教、批判新教。

    然后他就很容易得出了属于自己的观点,宗教改革是非常先进的,天主教是封建腐朽的,那么宗教改革要求什么,他就反对什么。

    路德宗要求因信称义,要简化宗教仪式、要让经书的地位高于教会和罗马祭司、要让每个信徒都有解释权、要让君权高于神权。

    他全部反对。

    怎么能因信称义呢?就得因行称义,最好什么事都不干整天坐着祷告才是虔诚的信徒,宗教仪式要多昂贵就往多昂贵的来、要多繁复就往多繁复的去,教会和罗马祭司的地位必须最高、欧罗巴君权的地位必须低于神权。

    因为宗教改革的根儿已经不在了,最大的根源是繁荣的海洋贸易让一批过去没资格涉及政治、宗教的穷人变成富人,逐渐获得了这些权力,但这已经到此为止了。

    如果他们的商船还能在大东洋上想去哪就去哪,那还要东洋军府做什么?

    说到底,还不是罗马祭司和教皇国没能耐,要地盘没地盘、要军队没军队才必须要借各路诸侯之间的矛盾挑事,现在不需要了,你要钱就给你钱,开通商港准你在罗马收税,指头缝里漏出去仨瓜俩枣就够你作妖了。

    欧洲的事不就这样么,那些个有实权的大诸侯,能不能打仗关键也看有钱没钱,这绝对是历史性的会晤。

    自打他给了西班牙在商贸中收税的权力,看费二爷高兴地,大舰小船一个劲儿下水,偃旗息鼓的低地战争又打了起来。

    关键是这样对大明好处可太多了。

    各路贵族都借宗教改革的风忙着收回修道院地产,百姓也不用向修道院纳税更富有,贵族们把收回来的地放出去,富有的商人得以获得更多原材料产地,这中间雇佣人手、加工生产的产业链就会带动财富。

    要是都让他们自己造了,大明的财富往哪儿卖呀?

    西班牙就绝对不会这么干,站在费老二的角度上,他还非常反对本国对棉布、绸缎、烟草、瓷器等货物的加工——加工了他收的是商税,不加工大明商贾是直接给他实物税,这能一样么?

    双方开诚布公后,很多问题迎刃而解,教会终于相信陈矩的到来会为教会带来巨大的利益,梵蒂冈数百名修士出城,将大明使团陈矩一行迎入城中,当罗马的钟声再一次全部敲响,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诚心实意。

    美第奇大公就十分不乐意了,因为他想向陈矩要几个厨子的事儿被委婉拒绝,后来的宴会上不论有什么吃的,都让他显得索然无味。

    陈矩倒也不是真想拒绝,主要美第奇要的太多,他船上的厨子本来就不多,都给了他往后航路还很长,他自己吃什么呀。

    这事还是得找陈沐去解决,好在美第奇的托斯卡纳大公国作为有权势的诸侯国也在陈沐邀请使者的范围内,让他可以派遣使者去往墨西哥向陈沐提出请求。

    美第奇的骑兵有了更大的用处,在罗马祭司老十三的请求下,美第奇麾下骑兵持教廷书信,自罗马奔向内陆诸国,邀请各地诸侯派出使者,作为欧洲诸国的代表去往东洋军府,与大明签订有关天主教联军的协议。

    “使者我已经派出,但他们会不会来,我也不知道。”

    别看老十三在陈矩刚刚抵达港口时还敢让守军鸣炮示警,但对自己在欧洲诸国的权威……他显得很没底气。

    教会已经在漫长时间里变成没什么真正权势的东西,甚至就连有心想要讨好陈矩,都没什么东西能拿得出手,总不能送陈矩点菲利普送教会的瓷器吧?

    最后实在没办法,从米兰请来个名叫西蒙·彼得扎诺的画师,曾跟随提香学画,为陈矩一行画一副名为《皇帝的使臣》的画,等使者团去墨西哥时作为进献的礼物。

    “他们不来是他们的事,就像我对阁下说的那样,只有皇帝册封的国家才是国家,他们不愿意,下面的领主也会愿意的。”

    陈矩也选择性的参观了一些地方,带走一些诸如印刷经书的改良印刷机、天文台的草图之类的东西,以及几箱子有关天文的书籍。

    显然这个世界正在发生巨大的变革,教廷始终参与其中。

    当老十三站在意大利半岛的海岸线上,目送飘扬龙旗的舰队渐行渐远,在他身侧的港口栈桥福船正卸下一船又一船的货物,这批货物第一手交易并非由商人采买,尽数由教廷用低于欧洲市价一成半的价格买下。

    二十四条福船上载满了西班牙的紧销大明商品,精工织造的棉布、极尽华美的绸缎、还有每次到港即被抢空的牧野烟。

    为了买下这批货物,老十三还分了美第奇大公一部分,以尽快筹集到资金,通商的巨大利益转眼就让老十三赚到能把自己吞没的财产。

    尽管他的理智与谨慎让他选择了陈矩拿出来的第二个协议,但某种心理作祟之下,他并不认为第一个协议是不好的。

    行动上接受不接受并不重要,心里接受才最为重要。

    至少在此时此刻的老十三心里,他已经潜移默化地接受了大明皇帝天然有册封诸国权力这一必要信息。

    因为他觉得皇帝比他高级。

    这种根子一旦深植于人心当中,就很难被抹去了。

    尤其在对方强势的情况下,天下还有比大明还要强势的吗?

    恐怕没有,西班牙都打开大门口让大明舰队进入直布罗陀,在老十三心里这意味着很多事。

    相反的是这事在菲利普心中并不意味着什么——大明兵船驶来不是为打仗,太难得了,干嘛不让进?

第一百六十四章 轮回

    由牧野县驶来的新一批辎重船进入普利县海湾,没过多久由大西港前来支援艾兰王国的船队也短暂停靠,带来陈沐对普利县的要求。

    陈沐对普利县的疑问关键在于此地战争局势,能否完全拖住英格兰王室,以让其无力在欧洲大陆兴风作浪。

    英格兰搅屎的能力非常恐怖,在英国自己的历史记录上,英格兰始终以一种金毛犬的样子,端庄乖巧;可在欧洲诸国的历史记录上,那完全就是一只张牙舞爪的狼人。

    陈沐的宗教复古计划,最薄弱的一环就是英格兰,他始终对这个后来成为世界霸主的岛国寄以最深的忌惮,他不是在下棋,而是要摆棋盘。

    下棋总要有几个棋手见招拆招,摆棋盘就不一样。

    应明对英格兰战争非常乐观,并一针见血地指出战争最难部分,既为普利县这样的登陆地,只要普利县还在,英格兰就必须把海上防御重心转移到陆上,而在陆战方面,大明占据绝对优势。

    而他们的难题只在于平衡普利县周遭百姓对他们的反抗情绪,只有大明皇帝的诏令显然还是不够,还需要一些更容易让百姓接受的东西。

    比方说西班牙国王菲利普对普利县的支持。

    这种时候陈沐将陈矩即将与罗马祭司进行会晤,无疑非常令人振奋。

    “请将我的书信转交大帅,普利已完全掌握岛上西面,并与威尔士的贵族建立秘密联系,敌军因军力劣势而驻防,以间谍渗透等手段对我施行破坏,我们可以遏制他们,却无力向东进攻,陆地战况陷入僵局。”

    “在海面上大明仍有绝对优势,我们劫持了莫斯科返航的商船队,并击沉了八艘今年伦敦发往荷兰的呢绒商船,确信这会让他们的商业发展陷入阻碍,王室国库也将因此遭受损失。”

    “普利周围的天主教徒人数虽少,却是可以利用的力量,希望大帅能劝说西夷国王对我等予以支持,有我等在此,英格兰不会阻碍大帅的计划。”

    但应明对普利本身并不乐观,在人心这件最大的武器上,他们的力量非常薄弱。

    这帮刁民太难管,以至于他需要找俩橡皮印章,一个叫菲利普、一个叫罗马祭司。

    普利县作为应明的基本盘是不错的,但其他地方就坏了,比如说先前围困普利县仗打输了逃跑的贵族领地。

    随着英格兰女王的军队集结完毕,开向普利县时收到前线兵败的消息,旋即进入防守状态不再出兵支援德文郡,以应明为首的普利军官对周围几近传檄而定。

    对于新投降的贵族们,普利县还需要他们安定局势,各个或授吏目、副巡检、典史等职,以安定人心。

    他们把为百姓上籍之类的工作也做的还不错,可一旦涉及到钱,就不行了。

    由于战争商路断绝,各地在粮食蔬菜肉食方面都出现不同程度的短缺,应明又不可能派军队去干这事,只能出钱鼓励商人恢复各村庄、小镇的流通,这个任务被交给艾伦慕明。

    结果这个商业鬼才把应明调拨给他的四千两白银吞了,而且吞了还没露出马脚,整整拖了俩月才让普利县知道。

    一方面,他狐假虎威,带着他的小流氓用空手套白狼的手段找上躲避在城堡里的贵族,恐吓他们用贵族卫队与影响力去恢复商业流通。

    另一方面,有些贵族他确实啃不动,需要钱就带着流氓去村里收税,收税还不敢挑那些比较厉害或本身有反抗情绪的村子收,专挑着对明军示好的村子收。

    结果硬是以技术手段逼得好几个骑士在庄园与城堡里立起叛旗,连带着几个村子加入他们的反叛。

    应明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这段事情太多,单是一个普利县对他来说就很麻烦,老道士还有事没事在城里城外搞个爆炸实验,只能哪里发生小股反叛就派人去哪里平乱。

    直到魏四告诉他,在妓院里听说艾伦慕明去雷头村收税了,这才捅破了这个泡沫。

    应明长这么大,走南闯北世界各地都去过,还没见过那个地儿的敌人能薅明军的羊毛,结果没想到他自己很可能成了第一个被薅羊毛的。

    丢死人了。

    结果自然,恼羞成怒的应明下令,由魏四率领查抄了艾伦慕明所有财产,在王进忠的求情下,艾伦慕明一家老小免于铳毙,所有亲戚都被押送至艾兰王国挖煤。

    那边发现大量可供开采的泥煤,可做肥料、燃料及骨折后防止褥疮的材料。

    艾兰王国最大的泥煤开采区域如今被东洋军府下辖白马公司拿下开采权,白马公司刚向东洋军府报备还没两年,最大股份为白马部落首领白陶之子白老虎,其次为把土豆传入爱尔兰的船头张四。

    白马公司本来向东洋军府报备的营业范围是农业,他们在艾兰王国东部主要港口河口港用土豆换取大量土地、兴建港口,招揽来自牧野的商人停靠,并在第二年向东洋军府报备。

    公司里第三持股的伙伴,东洋军府退役老兵王泉回到墨西哥不单是为了报备公司情况,同时还用他们赚取的钱财租赁海船,应白老虎的要求,从白马联盟招募六百余人,以一成股份聘请宗室大学建筑师、奉国中尉朱景正至河口港。

    一切进行的风风火火,白老虎借应明的威风,与艾兰王室、大明在艾兰的军功贵族把关系打得火热,用手在地图上划下七万余顷土地收为公司账目,使白马公司一跃成为掌握土地可与封建大贵族比肩的存在。

    倒霉的张四把白老虎带在自己船上恐怕是有生以来做过最正确的选择,他们跟着复**几次南下,又拿到泥煤的开采权,这种时候矿工就成了最难得的人才,白老虎又不像他父亲舍得让部众去搬货,便把目光盯上了英格兰正在发生的战事。

    人力缺口太大,白老虎送给应明的信里,希望他能把战争中没法交赎金留着又没用的俘虏送到艾兰去挖煤。

    生于亚洲的白老虎心里没有一点儿思想包袱,西班牙人早就把标准的殖民手段教给印第安人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白虎

    艾兰王国的北方是山地、南方也是山地,而在岛屿中部的平原上则遍布湖泊与沼泽。

    在一望无际的平原尽头,白老虎穿着一身怪异的服装,橡胶制成的长筒靴与裤管相连,直到上半身才用绳子吊在脖子后面。

    他的橡胶靴裤右腰上被剪开个洞,一只手铳的把柄从里面露出来,牵着英格兰体型巨大的战马,马背上放着大明长梢弓的弓囊与箭囊,还挂着一杆仅九尺长的矛,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泥泞的原野上。

    跟在白老虎身后的是艾兰王朱晓恩,他没有穿那种滑稽的衣裳。

    橡胶制成的衣服在二三十年前的英格兰与欧洲的上流阶层非常流行,初次见到新大陆的西班牙商人试图从哪带回一切值钱的东西,那种发疯的劲头让人毫不怀疑,如果原住民的骨头值钱,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敲骨吸髓。

    在西班牙人还没能奴役绝大多数新大陆原住民时,不少人乐于用玻璃球换原住民手上的橡胶弹力球,并把橡胶做成一切所能做成的东西。

    但这些奇怪的东西却没能流行太久,热了会化、冷了会裂,没有多少实际价值。

    因此哪怕白老虎说他的这些橡胶靴裤是亚州陈大帅的神奇的新东西,也没能让朱晓恩把它套在铠甲上。

    这儿离战场只有五六十里远,复**与艾兰封建贵族的征召军正在向他们身后不远处的铁丝木篱笆外集结,准备积蓄力量对都柏林再一次发起进攻。

    如果不是白老虎在营地找上他,说他有解决大军围困都柏林坚城所需粮草的主意,朱晓恩才不会跑到这片被人挖得沟壑纵横的沼泽原野上。

    这就是一片盛产泥煤的原野,艾兰岛上几乎每个地方都有,只是岛屿中部特别多罢了,每个揭不开锅的穷苦艾兰百姓从小到大都离不开它。

    就像荨麻汤一样,没什么稀奇的。

    更何况,这些东西和他的王国有什么关系呢?自受皇帝册封艾兰王、东洋大臣为他操练复**,这些东西就只是恰好埋在艾兰岛的土地下面罢了,并不属于这个小小的王国。

    实际上朱晓恩一直在逼着自己做一个好国王,不负皇帝重托,要用复**的力量一统山河,要完成漂洋过海的承诺,率领艾兰国走向现代,把这里建设为欧洲小大明。

    因为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他有非凡的勇气、有无与伦比的信念,能为追寻一个可能渡海万里求援大明,苦心数年带回艾兰复**与大明援军,但这在他真正回到泰隆郡——应付一切变化还是太难了。

    这是生他养他的家乡,大明有句话说得好,犬不择家贫,子不嫌母丑。

    朱晓恩对这片土地有难以忘怀的留恋之情,但是真的除了赶走英格兰人、除了建立完整的艾兰国之外,在这里他再难有能提起兴致的事了。

    在跟随白老虎沿着工人挖掘泥煤的道旁向产地逐渐深入的路上,马背上身着蟒袍外披御赐罩甲的朱晓恩感慨道:“看看这,我的王国,老虎你去过大明么?我想应该是没去过,不然你不会有心思在我的王国奋力拼搏。”

    白老虎头上顶着有酋长羽饰的大明制式铁笠盔顿了顿,脚步并不停息,稍稍侧头问道:“这是为何?”

    “你没去过,不会懂。”

    朱晓恩的身形随马背颠簸而起伏着,目光逐渐失去焦距,缓缓摇头大有夏虫不语冰之感,缓缓道:“这世间有处国度,你去了,在那生息昼夜、哪怕只在那活一个时辰,往后天南海北你走再远,一生一世忘不掉。”

    “不论身在何处,喧嚣回想、落寞亦回想。”

    走在前头的白老虎回了下头又很快转过去,同样笑着微微摇了摇头,他笑不是因为艾兰王话里的意思,而是说话的方式,这样的说话方式让聪慧的白马部小酋长发现一个秘密。

    谁都知道艾兰王在客居大明好几年,但没人知道艾兰王在大明过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至少现在白老虎猜测:艾兰王在大明那些年可能看过许多书,但没和多少人说过话。

    白老虎一开始被他父亲白陶逼着跟那个过去是山东农夫的教书先生学习时也这么说话,后来等他能正常跟国内移民交流,说话的方式自然就改了。

    正常人写字时才用这种方式组织语言。

    当然,读了一辈子书的老秀才也这样,他们天资不足,只能用非凡的用功弥补,也很少跟人说话。

    正常人聊天不这样。

    他随口笑道:“大王,大明就那么好么?”

    白老虎的话让马背上的朱晓恩勒住马缰怔了片刻,自己也不太确定道:“大明,大明也不都是好的。”

    “京师的街道太喧嚣拥挤,嗓门大的商贩叫卖声窜进耳朵,小贼偷过本王的钱、商贾骗过本王的本儿、军汉颇为野蛮、女子也最为势利。”

    “大明女子极美,客居数年不知艾兰情况,本王也想过另娶一门,谁曾想那么多年一个妇人都没搭上。”

    “良家女子对我这边鄙小邦来人避之不及,最可恶的是那倚门卖笑的青楼女子,若是寻常赶考书生,她们枕席相配分文不取还另赠盘缠,轮到本王,就算拿出旁人十倍银钱,都难找到有愿意的。”

    “我说了我是皇帝赐姓的朱晓恩,她们还是一直叫我刘唐。”

    “过了好几年我才偶然知道,原来那是骂我做赤发鬼。”

    说到这,朱晓恩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对着白老虎自嘲道:“我要是像你一样,他们可能就不叫我刘唐,而叫我李逵了。”

    眼看着原野沼泽中劳作的人越来越多,朱晓恩笑呵呵地止住了话题,道:“有机会你应该去大明看一看,不同人眼中的大明也是不同的,等你去了就知道,你也会像我一样,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回去。”

    “大王,陛下可不会封我为白马王,我一直想去京师看看,但不能是这种偏远土司之子的身份。”

    白老虎的目标非常清晰,他指着周围人们劳作堆砌起晾晒的泥煤堆,对朱晓恩张卡双臂,道:“等我决定进京师,我会是亚州最富有的大富翁,白老虎!”

第一百六十六章 人力

    国家的魅力大小,关乎于外邦人进来后是否能从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优越感。

    如果外邦人能,那么这个国家便毫无魅力可言。

    它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成为外邦人本邦的魅力。

    真正的魅力,恰恰是挫败感,巨大、无与伦比的挫败感,以及外邦人对这个国家臣民难以言表的羡慕。

    人是拥有复杂情感、严密等级分工、强烈的比较之心,像空气般必须拥有的归属感需求、以及奇怪的强烈自虐倾向的群居动物。

    缺少归属感便缺少安全感,相互比较与等级分工则带来上进心,这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融入其中。

    人类普遍存在的自虐倾向,是一旦对某一目标下定决心,过程中一切代价都会成为持之以恒坚持下去的自我鞭策,代价越高昂,越难以放弃目标。

    客观来说朱晓恩在大明的待遇并不好,更谈不上有多礼遇,他向白老虎所说到的谈资,实际上只是他接受册封前后在北京城待了不足一旬的时光里见到一切。

    惊鸿一瞥,怕是都比这要长。

    数年光景,他都呆在北洋,尽管皇帝封他为郡王,人们要对他冠以王爷的尊贵称号、每月都能领到属于他的禄米。

    但他一直在北洋,最熟悉的人是军官学堂教授汉文的老师,吃过最多的菜是拍黄瓜,平日里去到最远的地方是天津卫。

    有钱也花不出去来,最后都进了陈沐的口袋,换来一批为大明开疆辟土的军械辎重。

    大明真的有他想象中那么好么?

    也许有、也许没有,也许比他想象中还要好得多,但不论结果究竟是什么,朱晓恩想象中的大明一定和真实存在的大明不一样。

    真正的大明带给朱晓恩的,只是一个可能。

    有人说,千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但这对‘可能’来说却不一样。

    人们自视甚高,看见一只鸟在林子里就相信自己能抓在手中,至于真正能不能,谁在乎呢?

    捕鸟过程中所花费的代价,都将成为埋藏在心底永远不向别人诉说的秘密,那些劳力半生虚度光阴的失败者们不会有脸面向旁人说起他的代价,只有最终捉住鸟儿的幸运儿才会在今后有限的岁月里反复提及。

    就好像那些代价不是损失,而是金光闪闪的功勋章一样,给无知者带来一种只要愿意付出代价总能捉住鸟儿的错觉。

    参与捕鸟的人,得心应手的行家总是少之又少,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如何捕鸟,能知道哪里鸟多能抢占先机就已经不是泛泛之辈了。

    朱晓恩看见的大明正是如此,这个伟大国度有无限可能,同时他也对这个国家没有任何归属感,哪怕他羡慕大明的农夫、商贾、官员、将军,哪怕他再是大明的藩王,百姓背后说他几句刘唐,也不敢反驳。

    哪怕这是明目张胆的诋毁,他一样不敢正面反驳,同时还在心里认同大明这种做法——大明确实就是最强大的帝国,黎民百姓理应受到官员节制,他们同样应受到节制。

    不论刘唐还是段景住,都会让人很清楚地认识到一个现实:他们是外来者。

    既然是外来者,就得融入,融入花费的代价越大,他们对大明的感官反而会越好。

    大明人因他是大明人而备受尊敬,艾兰王因他是艾兰人而被看不起,只有这样才会让人想要融入其中做个大明人。

    如果反过来,因他是艾兰人便给善待、给他尊重、让他宾至如归,那这一切魅力都来源于艾兰王国,与大明有何关联?

    大唐的万国来朝番将尤其勇猛,李光弼名藏太庙,绘像凌烟阁,跟他是契丹人有关系吗?只因他是中兴战功第一,他有才能,而大唐能用。

    仅此而已。

    朱晓恩在大明所受到不公正的待遇,非但没让他对大明产生恶感,反而在回到艾兰王国的每天都在思考,等完成艾兰统一战争要不要向皇帝上表,请求终老天津。

    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过,浡泥国王麻那惹加那乃、苏禄国东王巴都葛叭哈刺、麻剌国王哇来顿本、锡兰国王子世利巴交喇惹,皆葬于大明。

    朱晓恩并不认为自己会是最后一个做出这种选择的人。

    在这一点上或许朱晓恩与白老虎殊途同归,他们不论进行统一战争,还是经商致富,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能让自己后半生以一个大明人的身份生活在大明人时代生活的土地上。

    只是在此之前,他跟着白老虎把沼泽原野看遍,依旧没看出什么有助于他兵马攻下都柏林的神兵利器。

    他只能看见一堆堆像坟头般堆在旷野上的泥煤堆,稀疏的几座粮仓看上去只能供应为白老虎工作的亚州白马部土民。

    看上去,白老虎也根本没有为艾兰王军准备辎重的意思。

    那你把本王带到这做什么,消遣?

    白老虎指着一望无际的泥煤堆道:“那些就是我要交给大王的辎重,这所有晾晒好的泥煤,大王都能带走,部众做了大车,只要大王的军队把它们推至前线即可。”

    “都柏林周遭村落百姓需要泥煤来给土豆施肥,这个冬季也要准备取暖的泥煤,整个岛上都没有人有我这样大规模生产泥煤的能力,他们每个人都可以把食物卖给大王。”

    “不不不不不!”

    不知是哪里触动到朱晓恩的心弦,白老虎普普通通的话语吓得他突然接连摇头,避之不及道:“不行不行,这些东西不是我的,我不能要。”

    “而且我也没有土地能给你了,在河口我交给你相当于整个岛屿一百份里的一份,那些土地你的公司到现在甚至没开垦完其中一成。”

    “在你开垦完土地之前,我不能在交给你更多土地了。”

    白老虎摇了摇头,道:“这些泥煤,我要换的不是土地,正如大王说的那样,白马公司的土地已经狠多了,我需要的也不是土地,是能开垦土地的人。”

    “我要大王接下来打仗的所有俘虏,只要大王把俘虏交给我,艾兰发生的每场战争,与当地百换取辎重所需的泥煤,皆由我白老虎一力供应。”

第一百六十七章 俘虏

    很快,驻守在爱尔兰都柏林的总督格雷手下有一名秘书察觉到艾兰王国的军事行动。

    这名秘书名叫埃德蒙·斯宾塞,一个富有的布商之子,曾在剑桥读过书,喜好写诗。

    也正因这一爱好,受到菲利普·锡德尼爵士的欣赏成为门客,并将他推荐给英格兰的爱尔兰总督格雷维尔伯爵,跟随总督来到爱尔兰。

    在他来之前,能在爱尔兰殖民地的总督身旁做一名秘书,住在女王赏赐的城堡中居住、工作,可是难得的好差事。

    除了体察民情、安置移民以及每年为女王在爱尔兰向贵族收税外,大把时间可以让他在城堡里写诗。

    钱多、事少、离家近。

    不过自从埃德蒙·斯宾塞到这之后,麻烦就没断过,先是泰隆郡的伯爵回归,从北方向周围世袭贵族发起声势浩大的兼并战争。

    由于那时候他们心理准备不足,并不认为泰隆郡肖恩·奥尼尔的出现会让英格兰在此地的局势恶化,并未加以阻止。

    结果才不过短短半年,肖恩周围的伯爵投降的投降、被吞并的被吞并,竟一个不剩。

    而后肖恩向爱尔兰全境宣告,他是大明皇帝册封的艾兰王国国王朱晓恩,于领内传汉文、尊明皇、练精兵,亮明旗帜要驱逐英格兰岛夷。

    总督府才终于意识到,肖恩向他们宣战了。

    而后的战争里,诡异的现象不停地在这片土地上演。

    前一阵还在为英格兰女王效力的爱尔兰贵族在战场上被艾兰复**打得节节败退、连战连溃。

    同样是这拨人,投降后在高举的前明后艾兰的大旗下列阵,下次战役就能回过头把贵族征召部队打得溃不成军。

    人是一样的人,但这些爱尔兰部落战士在英格兰人旗下不愿出死力,到了朱晓恩手下情况就好了些。

    都是经历过血战的老兵,沙汰了老弱、更新了装备,甚至在战法上都被韩金环等东洋游击军出身的将官因地制宜地短暂操练,教授适合他们散兵游勇小规模作战的军阵战术。

    对上英格兰部队或许实力依旧不济,但跟同样的爱尔兰部落打起来,那端是叫个气势如虹。

    战争会最大限度上改变人的生活,对埃德蒙·斯宾塞来说,他很难再腾出时间构思诗句,不过倒也不全是坏事。

    好在让他出门的机会多了,这也有助于思考。

    去年都柏林险些陷落,外有朱晓恩围城大军、内有黑死病肆虐,好在朱晓恩执意围城,最后围城大营里病患肆虐,这才让都柏林仍旧在女王统治下坚挺到今年。

    秘书埃德蒙在出城寻找创作素材的路上,路过村庄发现各地村民都在储存粮食,他认为这很可能是爱尔兰部落在为艾兰军准备围城的军粮。

    当他将这种反常情况汇报给格雷总督,后者执意认为朱晓恩去年被瘟疫造成极大影响,依照爱尔兰北方的穷困潦倒,今年不会再有大规模围城,并认为他的诗人秘书太紧张了,劝他放松一点。

    在埃德蒙看来,这不是紧张与放松的事,久历战阵的老将有属于自己的经验判断,可别人的经验永远无法安抚自己的恐惧——他是真的很害怕。

    去年末,瘟疫在围城大营肆虐开来,趁朱晓恩麾下主力复**不在营地,格雷伯爵率城内精兵以奇袭手段击溃敌军,等复**发现局势有变想要回援已来不及,只能尽快退走。

    在复**短暂驻扎过的营地,他们找到一门被炸坏的火炮,收集到一百四十颗炮弹,以及大量火药在土地上炸出的大坑。

    格雷伯爵更重视他们发现的那门火炮,由于普利的战争,伯爵总督始终无法把炮膛断片送到伦敦的火炮厂加以验证,但他有个大胆的猜测,艾兰叛军从大明购置的这批火炮很可能为一体铸造。

    内层是铁、外层是铜,极高的技术手段。

    埃德蒙则并不关注那门炮是怎么做的,因为别管那炮怎么做的,他们都没办法大规模制造,铸铁炮他们铸不出来,但铸铜炮并不难,都柏林也不缺铜。

    他们缺的不是铸铁炮的技术与铸铜炮的用料,缺的也不是花费的财富,他们缺的是火药。

    这十年是英格兰最缺火药的十年,过去他们可以用锻铁回旋炮也就是佛朗机炮和摩洛哥换硝土,后来海上来了个人叫杨策,后面的故事不必多说,他海葬了一代航海家。

    所以他更关心的是艾兰叛军随手炸掉多少火药,才能把炮炸裂了、把船炸个大坑,才能让一门炮备一百四十颗炮弹。

    不打听还好,一打听叛军随手炸了都柏林所有火枪手战斗半个月的火药储备,在埃德蒙心里这场仗他们没法打了。

    英格兰的收复失地,只怕也没法收复了。

    英格兰贵族用爱尔兰士兵和艾兰叛军打仗这事本身就是个技术活儿,只能组成大规模步兵阵,一旦离开军官眼线监督,他们的小分队就会变得不可靠。

    而同样装备的小队去投奔叛军,他们立刻就变可靠了,不但战斗的士气更高,还能担任小分队的灵活任务,连监管的军官都不需要。

    哪怕那些爱尔兰部落士兵都是没见识的山村野汉,也能认识到一个最浅显的问题:

    曾一度有统治爱尔兰全境之势的英格兰都柏林总督,只要他和艾兰叛军形成对峙之势、只要他们不敢主动进攻朱晓恩,那就说明这场战争朱晓恩已经赢了。

    爱尔兰人的世界很小,小到意识里英格兰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至于别人说西班牙是最强大的肯定是谎言,西班牙要真那么强大,怎么会无法阻止英格兰对爱尔兰的入侵呢?

    而这个最强大的国家想要吞并我们爱尔兰,只要我们的艾兰王国能把他的脚步拦住,甚至都不需要胜利,只要能把它拦住,那无疑艾兰就已经非常强大了。

    埃德蒙也能认识这个道理。

    战争的结果是集结一切对己方有利的条件、毁掉一切对敌方有利的条件,使胜利成为必然。

    在埃德蒙心里,提前把周围村庄部众藏匿的粮食收集到城里很有必要。

    这是需要很多人去做的工作,上百个征粮队很快从都柏林集结起来,他们有八名强壮的士兵组成,由一名军官率领,在村镇部落乱窜,夺走一切他们能看见的粮食。

    就这样,白老虎的泥煤原野得到了第一批俘虏工人。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外人

    也许连埃德蒙自己都想不到,居住在都柏林附近,过去如小绵羊般驯服的爱尔兰人会反抗城里派出去的征粮队。

    都柏林派出去的征粮队员各个强壮、军官也是专门精挑细选出嗓音洪亮的人物。

    爱尔兰纵然民风强悍,到底英格兰积威已久,就连那些封建大贵族都一一对女王的使者俯首帖耳,那些部落百姓哪里敢反抗征粮,不要命了?

    还真不要了,因为去年末,都柏林乡下来了几个外人。

    爱尔兰从不缺少敢于反抗英格兰的封建贵族,他们有兵有甲,被总督府逼急了便扯旗造反,但战力不济是一讨就灭。

    虽然能造成按下葫芦起了瓢的效果,让英格兰无法完全掌控这片土地,但终究人心不齐,难以做出一番大事业。

    这片土地的造反事业最大的局限性就局限在他们贵族的身份上,只有贵族才能起兵,但英格兰人已经在爱尔兰经营数百年,相互之间不沾亲带故的贵族已经很少了。

    这外人名叫刘汝国,南直隶安庆府人,早年是个石匠,身材魁梧、膂力过人,双臂能举数百斤,又习了一身武艺做过武术教头,为人崇尚侠义、仗义疏财,乐于走南闯北。

    那年徽商大出海,同一班徒弟朋友受雇护卫商人到了东洋亚州。

    闯东洋把他高兴坏了,不是因为东洋军府看他有本事,认为他是能拿天字号户籍木牌分地,而是他发现东洋亚州居然这么好,老百姓在这儿只要肯干活,一家老小不愁吃穿。

    这些年大明的情况其实并不好,连贯的瘟疫一直到陈实功回去还此起彼伏,各地又多发天灾,不是旱就涝。

    对很多人而言,东洋军府的分地意味着他们劳苦一辈子终于等来了好运,而对刘汝国来说,大丈夫生于此世不可只顾眼前自家生计。

    后来他与志同道合的好友们没在东洋耕过一天地,靠着地租买下三十多条大福海船,专门往返于松江府与常胜港,回国时为军府押点商货、为移民送些家书。

    到国内派人四处给活不下去的灾民饥民宣传东洋亚州的情况,接送他们出海讨生活。

    每次临开船,告诉人船价要银十两。

    付得起的赶下船让他在国内好好过,付不起的发给水粮,分文不取送到常胜。

    三年,刘汝国这帮人在大洋上跑了百余个船次,送至亚州的饥民灾民不下万人,邹元标还专门给他在常胜港口修了个忠义仁善牌坊。

    但这艺高胆大之人通常都不是安于现状之辈,眼看着复**入艾兰有了结果,他便也想去哪瞧瞧。

    别人出海都图个富贵,可刘汝国这人吧,他不图财,自己也留不住财,手上有钱很快就疏出去了,倒是自己没钱了也能过,凑着大明扩张的机会帮了不少人,他就想到处看看。

    便带着仨最亲近的徒弟,一个叫陶九儿、一个叫贾九儿、另一个叫赵灿,来了爱尔兰。

    到这儿一看,嚯!

    艾兰打爱尔兰,英格兰打爱尔兰,艾兰用爱尔兰打英格兰,英格兰用爱尔兰打艾兰……这可真是且要乱呢。

    本身他这一身不安分的热血还没什么机会,在艾兰王国的领地里学学当地人怎么说话,还被聘为枪棒教头,后来跟着部队出征南下,瘟疫一溃,跟部队走散。

    他也不像普利的老道士那么多才多艺还会防治瘟疫,在他身上只有瘟疫防治他,流落都柏林左近,只能藏了铠甲兵器在沼泽村落的寡妇人家落脚,一住就是四个月。

    这家女主人名字发音有蜜,因此被叫做蜜娘,平日里他们师徒四人就帮人家挖些泥煤、劈些柴来报答恩情,做了几张软弓进野地勉强打猎来补贴家用。

    还真别说,在亚州放着上千亩自己的地硬是没耕过一次的主儿,在这为报答别人抡起了石锄。

    四个月里当地领主的税官带着英格兰老爷来收了五回税,每次刘汝国都和俩徒弟逃到沼泽里,一次都没被别人发现。

    不过刘汝国一直觉得耕地也好、挖泥煤也好,哪里能算得上报答救命之恩呢?

    从税官第二次来,刘汝国心里就有个更大的报恩计划,为此他还专门托蜜娘拿猎物换了些铁,用粗铁打了四根棒子,这棒子跟他们藏在沼泽的朴刀正配。

    通常朴刀是宋代以后农民起义最常用的兵器,因为朝廷法律大多数时期禁止民间长兵,而朴刀是重兵器里可长可短的兵器,装上长杆就是重兵器,短柄则是挂在腰间或负于背后的短兵。

    眼看着瘟疫过去,师徒四人辞别蜜娘,带干粮穿甲衣,裹了朴刀提着哨棒却并未一路向北,反而向南打进地主商人院门,讨要马匹,随后一路追向当地贵族猎场,仗着武艺将贵族及其十余护卫一概打杀。

    而后领地集结的征召兵跟他们逢道相遇,师徒铠甲朴刀虽锈迹斑斑,分量还在质量也不差,寻常弓矢不得加身,倒纵马疾驰令其四人将百余征召兵冲散杀出一条血路。

    在刘汝国心里,虽然仰仗铠甲还是遍体鳞伤,可这下问题就算解决了,后边几个月都不会再有人找蜜娘收税了。

    至于几个月之后?几个月之后复**不就回来了么。

    不过复**并没有让他们真等到几个月后,他们一路往北还没逃出十里,正赶着撞上率部众运泥煤的白老虎,双方一见大喜过望。

    他们是老熟人了,在亚州时刘汝国还向白老虎讨教过抓亚州金猫的手段,一番交谈得知朱晓恩已集结军队打算半月之内向都柏林进军,老刘不安分的心当即又燥了起来。

    二话不说,他就要找白老虎借兵。

    “先借我五十人马报恩,将此地贵族尽数铲除,实在不行借我些兵器甲胄,我去村子里拉一票人马揭竿而起,为艾兰国主先立一旗开一胜,讨他个好彩头。”

    “此地贵族穷征暴敛,有加无减,豪商地主与那贵族衙役狼狈为奸,百姓苦其久矣,自当灭了贵族剖仓放粮,接济贫苦农民,如此一来各地饥民怎会不欢迎我义军?要不你我一道,灭他娘的!”

    万历十四年,刘汝国参加在湖广蕲州、黄梅一带梅堂起义军。

    万历十六年,梅堂被明军俘杀,刘汝国为首领,率众至南直隶、湖广交界的黄州、宿松、太湖地区,自称顺天安民王。学习《水浒》,声称替天行道,自己是替天大元帅。

    万历十七年,刘汝国兵败俘获,押解至在安庆被杀。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6757/ 第一时间欣赏开海最新章节! 作者:夺鹿侯所写的《开海》为转载作品,开海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开海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开海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开海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开海介绍:
明朝嘉靖四十五年,隆万中兴前夜。这是最好的时代,戚家军向近代军队迈出第一步,脚踏缫车在东南日夜不休产出丝绸,它强大、富庶。这也是最坏的时代,卫所制因贪污**而日趋崩溃,土地兼愈演愈烈内阁夺位混战不休,它衰落、垂暮。当排枪火炮轰鸣在欧洲战场,当西班牙无敌舰队纵横四海,当传教士手捧圣经怀揣密信对这片新大陆露出觊觎的目光。清远卫小旗陈沐头顶笠铁盔,鸟铳扛肩膀,望向大海高高扬起下巴。-已有完本作品,人品保证,更新勤劳,敬请收藏。读者群:102341981,欢迎大家。开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开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开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