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幕 巫师,龙与帝国 II
布兰多还以为自己要亲自准备马车,但没想到来到庭院中时,林荫下的大道上已经停好了一辆四轮马车,漆黑的车厢上有冷杉领专属的徽记,城堡里其他人出行很少有使用马车的,因此这辆马车很可能就是为他准备的。虽然他还有些奇怪,谁会知道他要出门——难道是梅蒂莎?银精灵小公主虽然待人彬彬有礼,但绝对不会去做这些下人的工作,他绕到马车另一边,才看到待在车门边的安蒂缇娜,幕僚小姐眼睑低垂,手中还抱着一大卷文献,显然正等着他到来。
“领主大人是要去格里斯港,马车已经为您备好了,”安蒂缇娜双手交错,放在膝盖上方裙子上,立在车门边恭敬地说道:“车厢抽屉里面有饼干与糕点,是我吩咐厨房作的,因为现在上路的话会赶不上正餐的时间。另外桌子下面放了关于近期帝国的一些情报,虽然不多,但我想会对大人您有用。”
她还在叨叨絮絮,板着脸,像是在背书,布兰多心中却涌起一股暖流,他还在想是谁为他安排了马车,但还会有谁呢?除了安蒂缇娜,谁还能把他乱七八糟的时间竭力理得井井有条,又皱着眉头,板着脸对他说教?劝奉他的生活与日程规律一些。除了这个眼下这稍显沉静的女孩,又有谁如此放得下身段,让人几乎很难想起她曾经也是出身贵族家庭,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千金小姐。
也只有她了。
“谢谢你,安蒂缇娜。”布兰多站在自己的幕僚小姐正对面,史塔仍旧在他身后挨个吸吮着自己胖嘟嘟的手指,他微微一笑,夏末最后的微风正拂过城堡的树冠,沙沙作响。鸟雀振翅穿过阳光烂漫的树枝间隙,羽翼扬起的声音好像遮掩了林地里的低语。安蒂缇娜微微哆嗦了一下,她抬起头来看着布兰多,漆黑的眸子里蕴着一层复杂明亮的光,然后又默默地低下头去。
“这是我应该做的,”她张了张嘴。轻声埋怨道:“如果是罗曼小姐,想必大人您是不会客气到对她说谢谢的吧。”
布兰多诧异地看到她的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好像这句话用尽了她全身的勇气一样。
他细细地品味着这句话的意思,少女的心意就像是一首无声流淌的歌,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充满了心田,他伸手握在车门把手上,与自己的幕僚小姐错身,两人好像互相无法看见,布兰多打开门。答道:“确实不会。”他松开手,直起身来,面对着安蒂缇娜,认真地答道:“但我也不会对她说,上车吧,幕僚小姐,和我一起去见见克鲁兹帝国的使节。”
一刹那,安蒂缇娜怔怔地站在那儿。
夏末的风似乎过于喧嚣了。云层在湛蓝的天空轻移慢摇,时光仿佛有片刻的倒流。
揶揄的笑意出现在布兰多嘴角边:“还要我扶你上车么。女士?”
“不、不用了……”幕僚小姐螓首低垂,优美得像是一只天鹅,只不过感到脸上滚烫:“领地里还有很多事情,有好多文件我都还没处理,我、我还是不去了,就交给领主大人好了……”
“这些文件不在你手上么。我们在车上处理好了,从这儿到格里斯港还有半天光景,我们有的是时间。托尼格尔夏末秋初的风光极美,我想看看这片属于我们的土地,你陪我一起吧。”布兰多打断她道。他拉开车门,安蒂缇娜还是有些犹豫,但内心中的沉甸甸的甜蜜最终战胜了矜持,让她埋着头坐了上去。
她终于明白,领主大人是感受到了她的心意了。
这就够了,对于安蒂缇娜来说,对于她来说,这就够了。少女双手几乎是局促地放在膝盖上,紧紧地抓着裙子,头快要羞涩得埋到胸前,她从未奢望过更进一步,现下就已经很好了。布兰多随后上了车,史塔也死皮赖脸地挤了上来,车厢内三人都没有开口,安静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既有夏末的熏香,又有少女的心思。
马车咕噜噜动了起来,缓缓经过城堡的大门,穿过吊桥,穿过繁荣的街面,离开冷杉城后,逐渐变成了绵延的田园风光,起伏的丘陵,青绿相见的田野,远处的树林,风车,闪亮的河流。马车经过郁郁蓊蓊的林荫道,穿过用白色条石铺成的石桥,托尼格尔的风景早已形成了一幅连贯的画卷。
布兰多坐在车窗边,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充满了一种安逸的温暖。
在这个世界上,他不再是单独的一个人了。
有许许多多人因为他而活着,他也因为许许多多人而活着,人与人的互相需要,文明正因为这样的纽带而存续,温情,爱情与亲情,就像是血脉之中源源不断的一个声音,叩击着每一个人的心灵。它终究长存,绵延不绝,米洛斯与寇华曾问及同样的问题,这个黑暗的、蒙昧的、卑微的文明与秩序存在的真正意义是什么?它既不如先古时代的光辉,又不如白银纪元的雄浑与不屈,但答案或许就在此中。
因为善意。
与希望。
……
格里斯港早已不复往昔,怀旧的人很难在这里找到属于过去的味道,但没有人吵吵嚷嚷,而今的港湾十五条雪白的栈桥深入碧蓝的海湾之中,湾岸早已被挖深了,可以停泊那些雪帆如云的大船。一条条整洁的卵石铺成的街道贯穿东西南北,满载货物的大篷车来回穿梭将这座新兴的港口划分成规整的井字形,就和冷杉城一样,破旧的棚舍早已被拆除,换上了漂亮的永固建筑,瓦红的屋顶如今早已成为这座城市的象征,只剩下港口靠近北边树林的一些区域还能找到过去那个渔村的痕迹。
布契的牧羊人,这是由罗曼的商会开设的旅舍,也是可以说格里斯港唯一一间带有官方性质的旅舍,不过这座位于闹市区的旅舍并不像是其他地方一样人满为患。在这里只有拿到托尼格尔伯爵许可的商人才能入住,偶尔梅蒂莎与安蒂缇娜、或者是城堡里的其他人前来这座港口时也会在这里暂住,因此这座旅舍与其说是商业化的会所,不如说是托尼格尔领官方背景的驿站。
但旅店这段日子以来却住了不少客人,只是这些客人与以往不同,他们大多金发碧眼。虽然待人接物还算彬彬有礼,但难免有鼻子长在额头上之嫌,埃鲁因人很难领受克鲁兹人对待外国人那种怄气指使的态度,虽然这种态度有时并非是发自本心,或者不如说是一种日积月累的骄傲自然而然形成的习惯。
不过用旅店的老板——一个赤铜龙佣兵团的老兵的话来说,那可真是受够了。现在这位脾气本来就不算好的老板干脆宣称自己生病了,将旅舍的一切都交给下人打理,一晃已经有一周多没出现过。
布兰多的马车在旅舍的门口停下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幅光景。
他在门口看到了学者小姐。诗朵抱着一块画板在街边儿上写生,她好像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新奇,托尼格尔的风物的确是给了她不一样的见闻。尤其是听说这里在一年之前还是个荒芜的渔村,来来往往也不过百十个人,居民们一年到头能看到鲜衣怒马的贵族骑士,大多是来自于冷杉领的税务官,这样的描述在她听闻之中并不奇怪,书上描述的埃鲁因每一个地方都是如此。
但托尼格尔伯爵却给了她一个不一样的关于这个王国的故事。
几个年轻的骑士自愿在这位小姐左右充当护花使者。他们大多认得布兰多,虽然和尼玫西丝以及芙蕾雅更亲近一些。不过还是纷纷上来问好。作为克鲁兹人来说,这个态度已经十分难得,如果牧羊人旅店的老板在此,此刻一定把眼珠子都瞪出来,并对他这个领主更加崇拜,说不得要五体投地。
布兰多亦微笑问道。安蒂缇娜跟在他身后,对于她这位领主大人在克鲁兹人中的声望也是有些惊讶,不过她至少比下面的人懂得更多一些,因此也不是太过莫名。倒是诗朵,看到布兰多时放下画笔。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对他行了个礼;布兰多微微一怔,因为他看到学者小姐持的是学生对于老师的礼节,如果说折剑骑士团的年轻人们还可以说是对于并肩作战过的客气,但这个礼节就有些隆重莫名了。
他忍不住看着诗朵。
诗朵礼貌认真地解释道:“我的导师说过,达者为师,伯爵大人的品行作为皆可为我辈贵族的模范,这次回到克鲁兹,我一定会将大人的所作所为告诉我的老师们。至少现在我明白,先古贵族的荣光并未从这片土地上消失,仁慈的埃克当年从帝国带走并守护的东西,依旧还在这土壤之中生根发芽。”
布兰多看出她坚定的眼神之中蕴含的认真的光芒,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位贵族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单纯天真,不过还是一样叫人生不起气来,何况他有些脸红,这番话有些谬赞了。
他虽然乐于看到这一切,但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一切有些并不是源于他的本心,他冲动一怒的时候,从未想过这么长远的事情。
他摇摇头,这个时候莱纳瑞特出现在了旅舍二楼通往大厅的楼梯转角处,他走下来看了这边一眼,一如既往地没有开口多话,但布兰多已经明白这可能是维罗妮卡的意思,这个时候能够留在那女军团长身边的大概也只有这位皇子殿下,或许还有诗朵,但这位学者小姐怎么看都不像是闲得住的性子。他赶忙向其他人告辞,然后跟了上去。
莱纳瑞特一言不发,在前面带路,将他引至维罗妮卡的房间,打开门,布兰多顿时吓了一跳,因为房间中除了维罗妮卡,还有另外一个人。
偏偏这人他也认得,光头大胡子独眼,这外貌特征实在是太过显眼——这是曼格罗夫,黑之军团的军团长,第三次圣战之中帝国方面的元帅。布兰多差点没骂娘,自己手下的斥候们究竟在干什么。就让这么一条大鱼不明不白地摸到了自己的领地里面,自己竟然还毫不知情,这可是帝国的四大军团长之一,一身实力可以说比维罗妮卡还高,仅次于眼下他老师梅菲斯特而已,他这样级别的人物在帝国就像是核武器一样的存在。而今这枚核武器已经不知不觉到他眼皮子底下来了,他却毫不知情。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安蒂缇娜脸色也有些差,显然也认出了对方来,这说明她也一点没得到风声。
“布兰多,你来了,”维罗妮卡终于注意到了布兰多和他身后的幕僚小姐,她和曼格罗夫正相对坐在一张矮几旁,后者叼着一只烟斗。烟斗里火光一明一暗,正在吞云吐雾,因此屋内也乌烟瘴气。布兰多皱了皱眉眉头,不过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像是维罗妮卡这样一个其实有轻微洁癖的人,以她的身份,竟然能够忍受,一来曼格罗夫确实算是她的老前辈。二来一定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吸引了她的心思,让她没心情在这些小事上斤斤计较。
维罗妮卡好像注意到布兰多的脸色。一下就明白过来布兰多在想什么,她先示意皇长子殿下关上门,于是这间小屋内就只剩下布兰多、安蒂缇娜还有两位军团长四人;布兰多感到门在自己身后咔嚓一声合上,不禁有些奇怪,心想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连莱纳瑞特也不能入席旁听。他感到事态超乎了自己的想象,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等待维罗妮卡先开口。
“布兰多,这位是——算了,我看你已经认出来了,我就不多做多余的介绍了,”女军团长说到一半。叹了口气,对布兰多的防范感到有些无奈,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总觉得你对帝国非常关心,对我们的防范意识非常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这一次你大可以放心,曼格罗夫他是通过了某些特殊手段来这里的,就连炎之圣殿都瞒过了,你没有察觉也是情理之中。”
布兰多看着曼格罗夫始终盯着铺在矮几上的克鲁兹地图,没有看这边一眼,这倒是符合克鲁兹贵族一贯做派,尤其是他这个身份,自然不可能给他一个区区埃鲁因的伯爵大人有什么好脸色。他再看了维罗妮卡一眼,女军团长这个解释让他稍微好过了一点,毕竟连炎之圣殿都瞒过了的话,那么欺骗过他的眼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总不能自大到认为自己的斥候比炎之圣殿的监视网做得更好。
不过维罗妮卡的话让他嗅出了一丝沉甸甸的危机感。
曼格罗夫是克鲁兹帝国内军方派系的重要代表人物,帝国内部究竟出了什么样的大事,让他这样一个人物不惜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孤身一人前往托尼格尔来与维罗妮卡会面,甚至要瞒住炎之圣殿。布兰多脑子里一下就变得乱七八糟起来,他首先想到的是难道教权派和皇权派开战了?克鲁兹帝国开始内战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对于埃鲁因来说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克鲁兹越弱,埃鲁因的压力就越轻,这是不争的事实。
不过布兰多摇摇头,心想这个世界上大概不会有这么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克鲁兹自从当今女皇的父亲在宰相的帮助下从教权派手上夺回帝国的话语权之后,才过了一百年不到,皇权派的位置还稳固得很。而且炎之圣殿看起来也不像是那么鼠目寸光的存在,公然反叛,那可是整个克鲁兹文化覆盖地区的国教啊,就是最高层中有那么一两个脑残,其他人也多半会保持清醒,再说布兰多记得现今炎之圣殿权力顶峰那人好像还是‘睿智的瓦拉’,那个人的话,绝对不可能仍由手下搞出这种乌龙来。
倒是那位女皇陛下有可能。
布兰多对克鲁兹人那位女皇陛下所知其实不多,老实说他更熟悉莱纳瑞特——这位克鲁兹帝国未来雄才大略的皇帝陛下,而那位女皇陛下虽然手腕强硬,被称之为铁血女王,但事实上她的行事风格有些太过刚愎自用了一些。不过在历史上她也没两年在位的时间了,这一次莱纳瑞特回去之后很快就会成为真正的皇储,然后登基,克鲁兹帝国会进入相当长时间的上升期,这也是埃鲁因悲剧的开始。
那现在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布兰多看着自己面前这两个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忽然觉得似乎整个历史都有那里不对了。(未完待续)
第六幕 巫师,龙与帝国 III
“布兰多,你还记得我们刚刚回到托尼格尔的时候,我让你保密我们的行踪,不要对外公布出去的事情吧?”烟雾缭绕的屋子里,最后还是维罗妮卡先开了口。布兰多点了点头,的确是有怎么一回事,所以格里菲因公主也要等到芙蕾雅抵达瓦伦登堡,才能得知他们安好的消息,受伤的尼玫西丝一行包括折剑骑士团的伤员也安置在沙夫伦德,寇华姐妹去了瓦尔哈拉,而就是梅蒂莎希帕米拉少有几个人的活动范围大多也局限于城堡之内,虽然平日里也有与城堡内的下人、夏尔的学徒们见面,但事实上这些人除了节日庆典之外一般也是不会离开城堡的,安蒂缇娜更是下了严令,至少直到丰收祭典之前,应该不会走漏消息。
公主那边,虽然这么做这对于一位关心自己弟弟安危的姐姐来说有些不近人情,但当时维罗妮卡告诫他时神色十分郑重,因此他才勉为其难答应下来。他看着维罗妮卡面上焦虑的神色,微微一愣,心想莫非是走漏了消息?
那问题只可能出在牧羊人旅舍这边了,不过旅店的老板是赤铜龙的老部下,经历了十一月战争的老兵,出身绝对可靠,不大可能被收买。要么就是折剑骑士团的年轻人们被有心的人看到了,但这几率也太小了,如今的格里斯是个商港,南来北往的商人中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克鲁兹人,几个年轻人在这里面实在太不起眼了,何况他们又没穿军装。
布兰多想了一下,最后决定还是等维罗妮卡开口。
安蒂缇娜站在他身后,也不插话,睫毛低垂着。隐藏其下漆黑的眸子里闪动着并不明显的光芒,也在思索着什么。烟圈儿正在屋内升腾,形成山脉或者是怪兽的形状,曼格罗夫元帅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斗,烟斗里暗红闪动,他一只手托着烟斗手肘支在膝盖上。一只手按着大腿,披着一件大衣,头也不抬地盯着矮几上的羊皮地图,仿佛那上面埋藏着什么宝藏。
维罗妮卡苦笑了一下,果然继续说道:“你想知道原因么?”
布兰多摇了摇头:“我不太习惯打探别人的秘密,不过我知道这件事对你很必要,而对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因此我也乐意举手为之。”
“谢谢你,布兰多。”维罗妮卡点了点头。有些欣赏地看着他。
这个时候曼格罗夫将烟斗在矮几边磕了磕,终于抬起头来。他用剩下那只左眼上下打量了布兰多一番,不过有些奇怪的是,布兰多并未在那只深陷眼眶但却十分锐利的眼珠里看到克鲁兹人一贯的傲慢,反而给人一种像是将军在打量士兵的感觉。
“你很好,伯爵先生,没给你祖父丢脸。”曼格罗夫一口地道的班克尔腔克鲁兹语,他出生在四境之野北方地区。身上就带着克鲁兹北方人的野性。不过这位魁梧的老军人也就这么评价了一句,就好像抬头仅仅就是为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然后他又咬住烟斗,没有下文。
布兰多几乎有点受宠若惊,要知道历史上一年之后对方就会成为克鲁兹万军之统帅,继任他祖父曾经担任过那个联军元帅的位置,他在帝国的权柄可说仅在女皇一人之下,炎之圣殿那位至高者与他也不过平起平坐。
“布兰多。其实我们是希望让莱纳瑞特继续留在你的领地,并且不要对外公布这个消息。”维罗妮卡犹豫再三,终于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我的意思是,你最好让外界以为他已经死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布兰多一下就呆住了。
宫廷斗争。这个词语好像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一系列阴谋纷争的情节一瞬间已经在他脑子里预演好几次,他首先想到的是大爆炸发生之后帝国内部其他顺位继承人可能在蠢蠢欲动了,毕竟在外人看来,不大可能有人能在那样的爆炸之中存活下来,不过这样的话,不正应该赶快将皇长子还活着的消息公布出去么,维罗妮卡这又是什么打算?
难道说军方支持的另有其人,因此想要将克鲁兹人的皇长子永远囚禁在托尼格尔?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危险了,布兰多吓出一头冷汗,不过在他看来莱纳瑞特的神色似乎也并非如此,如果真这样,那位皇长子此刻恐怕应该已经被软禁起来了。
他十分狐疑地看着这位女军团长。
维罗妮卡和曼格罗夫交换了一个眼色,前者的神色显得十分为难,但后者取下烟斗,吐了一个烟圈,坚定地向她点了点头。
“我们怀疑女皇陛下想要杀了他的长子。”女军团长终于开口说道。
“什么!”布兰多和安蒂缇娜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好像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
安蒂缇娜眼中是难以置信,本能地怀疑这是一个阴谋,她几乎呆立当场。但布兰多自己则要冷静得多,他微微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问道:“原因呢?”
布兰多的冷静又叫维罗妮卡高看一眼,她答道:“你们先坐下,我慢慢和你们讲这里面的来龙去脉。”布兰多点点头,引着安蒂缇娜在沙发对面坐下。曼格罗夫依旧在抽着烟斗,而维罗妮卡酝酿了片刻,才继续说起整件事的起始与经过。“这件事要从帝国的政治环境说起,我们的情况与你们埃鲁因不同,在这一千年之间,帝国面临的主要问题始终是皇权与教权的纷争。”她说道,声音不疾不徐,显得十分平缓;眸子在一层烟雾背后闪着淡淡的翠色光泽,她十指交错,放平在胸前,但口中所言及的部分事实其实在布兰多听来并不显得那么神秘。
克鲁兹人因炎之王吉尔特而立国,就像是先君埃克之于埃鲁因一样,四贤者之一的吉尔特也为克鲁兹人留下一个信念。他以此为教义创立了炎之圣殿,吉尔特死后,克鲁兹人中再未出过如此卓绝的君王,而在此后的历史中,政教开始逐渐分离,而那这一刻起。就埋下了教权与王权纷争的隐患。
其后千年的历史中,教权与王权的纷争始终未有停息,但不幸的是炎之圣殿的执掌者大多是睿智之辈,因此帝国也从未因为这种争斗而陷入分裂的境地。只不过王权与教权此起彼落,仿佛形成了一个历史的规律。在这历史的大潮之中,帝国又逐渐分离出几股传统的势力,一是教会利益在世俗世界的代表,塞西尔家族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为他所杀的威廉姆斯就是出身于这个家族之中。可以直言不讳地说,圣堂骑士团,炎之圣殿的枢机主教团中的大多数人都是来自于这些势力。
二是所谓的皇权派,虽然帝国保持高度的中央集权,但仅有的三个大公自治领中有两个就是与皇室保持联姻关系的死硬皇权派,其中以花叶领的柯克家族为代表,柯克大公世代与皇室联姻,几乎所有成员都流淌着一半的克鲁兹皇室血脉。他们与克鲁兹皇室休戚相关到几乎不分彼此,宠辱一体。布兰多在信风之环遇到过的法伊娜就是出身于这个家族。
而第三派,则是军方势力。克鲁兹人尚武,军人贵族享有极高的地位,帝国的四位军团长分别出身于三个显赫的北方贵族家族,北方贵族在克鲁兹几乎就是军人贵族的代名词,因为常年与帝国最主要的敌人——哈泽尔人交战。因此班克尔以北的地区杰出的军人辈出,军队中的大部分骨干将领事实上也大多来自于北方以艾希瑞科、奈杰尔、诺纳家为代表的各大贵族家族之中。军人贵族偏向皇权派,但以海军例外,帝国海军大部分来自于南方富庶地区,这些富家子弟一般进过教会学校。受过更高等的教育,本身就是炎之圣殿最坚定的拥簇者。
三派彼此纷争,内外之事莫过如是,但大约一百五十年前开始,自从虔诚者雷安去世之后,教权开始式微,一百年前,当时的帝国至高者在宰相尼德文的帮助下重新将权力集中于王冠之下,其后本来又应该是一个新的循环;直到白银女皇即位,这位女皇本身是帝国历史上一个比较少见的皇帝——她十分讨厌母亲出身的柯克家族,对于皇权派也缺乏信任,但对于教权派也是深恶痛绝,她在朝堂上玩弄权术,扶持起如今显赫的帕鲁特家族来打压其他两方,但事实上她这一手玩得并不漂亮,只不过炎之圣殿这一代的大主祭瓦拉看出女皇陛下性格之中的强硬与刚愎,主动选择了退让妥协——但康斯坦丝在位其间几乎得罪光了几乎所有的贵族势力,最后晚年也没什么好下场,在莱纳瑞特继位后很快就为世人所遗忘,好像也没得善终。
不过这位女皇陛下却创造了一个奇迹,那就是在几乎所有人的仇视之中在位了近乎四十年之久,并且在长达四十年的执政期间中乾纲独断,几乎把帝国的权力中心变成她一个人的一言堂。
所谓的铁血女皇,毕竟也不是浪得虚名。
“陛下已经疯了,”维罗妮卡叹息一声:“她命人在自己的房间中绘制了一幅全大陆的地图,不止一次在私下场合直言不讳她的目标就是统一整个沃恩德,克鲁兹近十年来一直在紧锣密鼓地扩军,我们很怀疑陛下是想要借圣战的机会发起全面战争。”
“这不可能吧,你们就因为这个怀疑她会杀了自己的儿子?”布兰多摇摇头,觉得有些天方夜谭。
“当然不是,本来以陛下的身体状况执政期最多还有两三年,但要在两三年时间之内统一沃恩德,布兰多你觉得这可能性有多大?”
“所以你们怀疑她会恋栈不去,但她的身体状况允许吗?”布兰多狐疑地问道,在他的记忆中,白银女皇的确是在两年之后退位的。
“布兰多,我是说‘本来’,但陛下如今正一天比一天变得年轻,她的健康状况与精力都在恢复一生当中最鼎盛的时代。陛下曾经在年轻时有过一次奇遇,自从那之后她的容颜就定格在十五岁之后,但那仅仅只是影响她的容貌而已。这一次,陛下却好像是由内而外整个都焕发了青春。”
布兰多的第一反应是这不可能,在沃恩德世界凡人接触了法则之后会延长自己的寿命,像是贤者那样的存在,活上几百年也是常见,但还从未听说过有人能返老还童的。就算是青春之泉。也只是将容貌变回年轻时的样子而已,而逆转生命的过程,这已经违背了最基本的法则了。
维罗妮卡苦笑了一下:“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但这是真的,曼格罗夫不会骗我,莱纳瑞特也是我们军方选定的继承人,在这个问题上我们是荣辱与共的。”
布兰多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所以这就成了她不希望莱纳瑞特继续存在于帝国之内的理由?”
维罗妮卡点点头,说出一段秘辛来:“作为炎之圣殿妥协的交换。陛下曾经与瓦拉秘密交换了一个口头约定,那就是在十五年之后传位于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而祈火之年的十五年后,离现在也不过还有一年半的时间了。”
“既然如此,炎之圣殿岂会由着她性子乱来?”
女军团长听到布兰多说起圣殿,也忍不住有些感慨,她说道:“没那么简单,布兰多,其实当年瓦拉之所以选择退让。是因为陛下背后站着龙族。”
“龙族?”布兰多一怔,他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秘密。抬起头来看向两人,维罗妮卡一脸无奈,曼格罗夫只是一口接着一口地抽着烟斗,直到烟斗里的暗红火光逐渐黯淡下去,他才放下烟斗,但又从大衣里拿出装烟丝的盒子。好像全神贯注于自己的烟瘾上,一点也不在意帝国死活的样子。这两个人的样子,倒不像是在骗他。
维罗妮卡点了点头:“具体情况我们也不太清楚,但龙族的确欠陛下一个人情,似乎是和她当年获得不老容颜有关。”她停了停。有些为难地继续答道:“虽然这么议论陛下的个人**有些冒犯之嫌,但眼下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布兰多,其实陛下在变成现今这个样子之前,性子不是这样的,她先前的性格温柔娴静,是帝国中最受人喜爱的公主,甚至可以说是皇室的明星也不为过,就连上一代大主祭也曾经对她青眼有加;但自从经历了那件事之后,她性情就大为变化,变得强硬、冷漠、刚愎自用,关于那其间发生了什么只有很少人了解真相,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就是龙族在其间起了主要作用。”
“这是四十年前发生的事情?”布兰多问。
“是的,那之后龙族为了补偿她,秘密与帝国签订了一个约定。约定的内容只有上一代皇帝陛下知晓,而能够佐证这个约定存在的,只有后来女皇陛下继位的整个过程中都有龙族的影子,陛下是帝国的长女,但事实上按照克鲁兹的传统在其中一个皇子有能力继承皇位的情况下,长女是没有资格成为皇帝的。但先皇却好像默认了陛下的存在,这件事在当时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但据说上一代大主祭也全程经历此事,因此我们这些后辈也挑不出什么错儿来。”
布兰多思考了一下,又问道:“所以说,该不会是龙族又一次出现了吧?”
维罗妮卡露出激赞的目光来,连曼格罗夫装烟草的动作都停了停,那位独眼的老军人停下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布兰多就明白,自己又猜对了,那么他就可以大胆地假设,龙族肯定给炎之圣殿施压了,何况既然女皇陛下有能力继续执政下去,那么的确圣殿也没有理由逼她退位,至于那个口头约定,毕竟只是口头约定。
只是这样一来。
莱纳瑞特的确就有了必须去死的理由。
布兰多的眉头渐渐紧锁了起来,他在思考这是原本历史上本就发生过的事件,还是因为他的到来而改变了的历史,《琥珀之剑》中白银女皇在两年后退位,这之间发生过什么,当时的玩家还没到达那个可以影响皇室决定的高度,因此应该没人会知道这里面的内幕,包括他在内,也是一样。
但这里面可能性就太多了,有可能当时的女皇陛下也是这么疯狂,但最终却被炎之圣殿与维罗妮卡等人所阻止了,然后历史复轨,但如果不是呢?
是的,这一切都还只是假设。
他抬起头来,看向维罗妮卡问道:“你们有什么证据来证明这一切?”
“在我离开帝国之前,拉泽尔皇子失踪了,与他一起失踪的还有他的妹妹,”维罗妮卡静静地答道,但描述的事实却有些令人毛骨悚然:“陛下始终对这件事表现得相当淡漠,就好像漠不关心一样,这引起了曼格罗夫的警觉,因此他才我假借带莱纳瑞特历练之名,将他带出白蔷薇园。”
拉泽尔是克鲁兹帝国的四皇子,历史上好像的确发生过这一件事,但他已经记不清楚最后的结果如何了,这说明这在当时就是一件小事。毕竟皇室之中阴谋交错,偶尔就是死一两个继承人也不算什么奇怪的,只要死的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一般也不会太引人注意,何况还只是失踪。但布兰多觉得有些奇怪,疑惑地问道:“你们的女皇陛下岂能同意,她不会看不出来罢?”
曼格罗夫磕了磕烟斗,终于开口:“皇位继承人出门历练,这是帝国一贯的传统,即使是尊贵如女皇陛下,在没有正当理由的情况下也不能擅自阻止的。”
维罗妮卡亦点头附和道:“这个计划的核心在于,只要莱纳瑞特还没死,陛下就不好正大光明地不承认那个口头约定,只要她还承认那个约定,那么莱纳瑞特就算得上是帝国最正统的皇位继承人。”(未完待续)
第七幕 巫师,龙与帝国 IV
但这也只能称得上是怀疑,仍旧算不得证据,既然曼格罗夫肯冒险来此,一定有掌握着真正的证据。布兰多如此想到,又继续问道:“然后呢?”
“然后就在一周之前,克鲁兹人的使节团抵达了埃鲁因。”维罗妮卡答道。
“什么意思?”布兰多皱起眉头,这个消息并不是新闻了,克鲁兹人的一位军团长、一位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在大爆炸之中莫名失踪,于情于理克鲁兹人都应当派使节团来调查一下,如果不调查那才奇怪了。他不知道为什么维罗妮卡会拿这个做文章,忍不住狐疑地看着对方。
“表面上是这样,”这个时候曼格罗夫放下烟斗,慢悠悠地回答道:“但问题在于,这个使节团中有一个多余的人。”
“多余的人?”
“那人叫做唐纳斯.伯尼,是陛下的密使,在他离开帝国之前我们就得知,他是前来埃鲁因确认皇长子的死讯的。”
布兰多好像忽然恍然了,也就是说,的确有人想要确认皇长子已经死了,并且这个人很有可能是白银女皇,因为伯尼子爵此人可算是她的一个心腹。但他还是有些谨慎,嗣位之事无小事,尤其是对一个帝国来说,他看了看自己面前的两人,前后仔细思考了一下继续问道:“孤证不立,这个人的出现也仅仅只能说明一个方面的问题而已,毕竟皇位继承对于帝国来说不是一件小事,派人来确认继承人的死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维罗妮卡看了曼格罗夫一眼,然后答道:“的确如此,但我们还有一个证人。”
“谁?”布兰多微微一怔,心想这两个人不会是把使节团里面的人给绑架到他的领地来了吧。这也未免太胆大妄为了一些。但没想到女军团长却开口问道:“布兰多,你还记得你在螺旋之厅遇到的那个蜥蜴人剑圣吗?”
“晌,”布兰多一口就叫出这个名字,当时的生死经历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印象深刻了一些:“我认识这个人。”
“你认识它?”维罗妮卡有些惊异。
布兰多点了点头:“异族剑圣本就不多,何况我和灰鳍娜迦有一些交情,对于它们死对头的一些情况自然不会陌生。晌这个人来自红环蜥蜴人。红环蜥蜴人恰好是深鳞娜迦的仆从种族,所以我知道它,它年轻时代就是红环蜥蜴人中最出名的勇士,成为剑圣已经有好几十年的历史了。”
“它现在就关在这间旅舍的地下。”
“什么!”布兰多又要跳起来了,他还以为那家伙在爆炸之后已经逃回了闪光之海,没想到竟然莫名其妙成了维罗妮卡的俘虏。但他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忍不住脱口而出道:“难道说……”
维罗妮卡用手扇了扇自己面前的烟雾,一边回答道:“布兰多你一定不知道,深鳞娜迦已经与女皇陛下结盟了。”
“所以说……?”一个大胆的念头正在布兰多心中形成。
女军团长没有回答。只是肯定地点了点头,对于臣下来说,讨论这些问题本身就是大逆不道了,如果要亲口说出那句话,在他们的感情中几乎与谋反无异了。不过这就够了,一切在布兰多心中都已经顺理成章,晌果然是白银女皇派来刺杀皇长子莱纳瑞特的。
他不禁有些好笑,他原本还以为对方是针对自己来的。但现在想来的确是漏洞百出,深鳞娜迦要找上一个陆地盟友。怎么可能选择如同丧家之犬一样的安列克,他当时本能地认为灰鳍娜迦与自己结盟,那么他们的死对头自然也要找上的死对头,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有些太局限于埃鲁因一地了,现实是,深鳞娜迦根本就看不起安列克。它们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在陆地上支持它们的战略盟友,而不是给他布兰多找麻烦的对头。
这样一来,克鲁兹人的确是最优秀的选择,而如果白银女皇确实有统一沃恩德的雄心的话,她也的确需要一个大洋中的伙伴。
何况。晌当时出现在螺旋之厅,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对方是来刺杀自己的,但现在想来也有些问题,深鳞娜迦如果要对付自己,那么最好的选择应该是在托尼格尔。因为托尼格尔靠海,虽然说是他的大本营,但在这个大本营内所谓的高手其实也就只有他老师梅菲斯特一个人而已,而深鳞娜迦却偏偏选择在深入内陆的死霜森林动手,先不说深入内陆安排一次刺杀计划对于海蜥蜴和娜迦一族是多大的麻烦,要知道当时布兰多身边可是有维罗妮卡、梅菲斯特外加阿洛兹三大高手,这三人都是为外界所共知的,深鳞娜迦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所以晌出现在那里,只可能是因为有别的目的。
有什么目的?
当然不可能是去帮助安列克,深鳞娜迦又不是慈善机构,千里迢迢支持埃鲁因境内的抵抗组织,要知道这抵抗组织还是和万物归一会扯上关系的。但如果深鳞娜迦已经与白银女皇结盟,这就说得通了,晌的目标,只能是针对克鲁兹人中的皇长子去的。
进一步得出结论,这倒霉的蜥蜴人剑圣很有可能是在偷袭皇长子时被维罗妮卡给抓了个正着。历史上的维罗妮卡自然不是晌的对手,但经历过信风之环一战后,女军团长的实力成长极快,已经远远超越了《琥珀之剑》中同时期的她,因此晌拿着老黄历以为自己出手万无一失,最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失手被擒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区区几个呼吸之间,布兰多就得出了这全套的结论,既然维罗妮卡这么肯定,那说明晌肯定什么都招了,它毕竟不是克鲁兹人的死士,也不太可能死咬着不松口。
布兰多双手交叠。第一次认真思考要不要同意维罗妮卡的请求。
他当初可以帮维罗妮卡隐瞒他们抵达托尼格尔的消息,因为正如他所说,那不过是举手之劳,但这一次,他不得不慎重考虑了。牵扯到一个帝国的嗣位之争中,这绝对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为了至高的权力,那些贵族什么都做得出来,也就是说他的决定可能将新生的托尼格尔重新牵扯进危险之中,布兰多可不希望看到克鲁兹人的间谍出现在冷杉城的大街小巷。
但另一方面,这也的确是个机会。
虽然皇长子在托尼格尔的消息一旦走漏,极有可能惹怒那位女皇陛下。但事实上不惹怒又会如何呢,如果白银女皇有志于扩张,那么紧贴着克鲁兹帝国的埃鲁因首当其冲,也就是说事实上他不管惹不惹怒对方。都要首先面临来自于帝国的雷霆之怒,但如果借此拉拢了克鲁兹的军方甚至一部分世俗势力,到时候女皇陛下一意孤行,没准能让克鲁兹帝国内部分裂,发生内战都不一定。
如果那样的话,那可就太刺激了,布兰多简直做梦都要笑出声来。
何况还有炎之圣殿,虽然顶着龙族的压力。但有压迫就有反抗啊,像是瓦拉那样掌握着至高权力的存在。怎么可能甘心一直被人骑在头上,女皇统治了克鲁兹帝国四十年,他就忍气吞声了四十年,眼看着要解放了,现在龙族又来横插一杠,这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布兰多觉得自己要处在瓦拉那个位置上就觉得忍不了,虽然瓦拉号称睿智,但泥人也有三分土性,要是圣殿也一个冲动,那克鲁兹帝国的内战就妥妥的有七分把握了。
布兰多沉默半晌。在反复推敲着这里面的细节,他本来就不擅长这些阴谋诡计,因此考虑起来特别的慢。但维罗妮卡与曼格罗夫似乎也不着急,维罗妮卡坐下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而后者也终于装好烟丝,划燃火柴点着了火,深深地吸了一口,眯起眼睛,似乎十分享受。
屋子里一时有些安静,安蒂缇娜在一旁紧盯着自己领主对面在座的两人,她先前好像听了一个极为荒谬的故事,但这个故事现在已经牵扯到他们所有人头上了,如此重大的决定她根本没有参言的余地,事实上她也不敢开口,只能默默地等待布兰多作出决定来。
布兰多最后长出了一口气。
“除了让莱纳瑞特皇子留在托尼格尔,你们还打算怎么办?”他如此问了一个问题。
这已经代表了一种态度的松动,维罗妮卡放下茶杯,轻轻出了口气,答道:“不仅仅是皇长子殿下,诗朵还有折剑骑士团都要留在这里,否则人多口杂,难免消息不回走漏出去。虽然他们都是我信得过的学生,但这件事太过重大,我没必要让这些年轻人来承担责任。”
“你打算回帝国?”布兰多听出一丝端倪。
维罗妮卡点点头:“如果诗朵他们都回不去,我一个人回帝国,因为过失的害死了帝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以及导致整个折剑骑士团覆灭,我肯定会承担责任。不过问题应该不大,皇位继承人出门历练本身就要作好处一切意外的准备,这在帝国的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过先例,我承担的责任只会有指挥失当一项,而不会任意被迁怒加重,否则的话,未来帝国就没有人敢做事了,任谁都明白这个道理——做得越多,错得越多。”
她看了曼格罗夫一眼:“北方贵族三个家族都已经通过气,军方会尽力保我,我想我可能会被降职,但保留爵位。陛下需要一个亲信的军团长,这也是我们和她的交易的一部分,但只要莱纳瑞特还活着,那么未来一切都还有机会。”
布兰多有些可惜地看了维罗妮卡一眼,这位女军团长在帝国历史上都算是一位杰出的军团长,如果因为王位更替的内部交易而被闲置,也未免太可惜了一些。不过这对埃鲁因来说是一件好事,何况他心中还有一个可能性非常小的指望:任谁都看得出这位军团长和他老师梅菲斯特之剑可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如果,他是说如果未来那位白银女皇在帝国内搅风搅雨,而维罗妮卡又一直被闲置的话,说不定埃鲁因将来会有一位杰出的女公爵也说不定。
维罗妮卡虽然肯定不会愿意与克鲁兹人交战。但埃鲁因可不只有克鲁兹一个对手呢,不还有玛达拉吗?历史上维罗妮卡曾经和芙蕾雅有过一段时间的师徒名分,当然,是在两国关系最好的那段时间内,而如果在这一段历史中,两人又能重新建立这种关系。并且一老一少两位女战神同时出现在对玛达拉的战场上的话。
布兰多简直想想就带感。
但他还是开口道:“但两位有没考虑过一个问题,如果情况不如你们所预料,如果皇长子没有能回到帝国,女皇陛下却指定了另外一个继承人呢?”他坐在沙发中,在云遮雾绕的烟幕背后缓缓说出这句话来,显得神秘感十足。维罗妮卡与曼格罗夫交换了一个眼神,从他们的神色可以看出来,这两位帝国的军团长并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但他们给出的答案是:
还是不得不赌一把。
“皇子殿下本身也同意?”
维罗妮卡缓缓点了点头。布兰多明白了。想来应该是蜥蜴人剑圣晌的口头证据给了他们莫大的信心,的确,红环蜥蜴人一贯与克鲁兹人没什么瓜葛,双方的势力范围也互不交织,它实在没必要去污蔑一位帝国的女皇陛下。
布兰多垂下眼睑,沉吟了片刻,然后他重新抬起头,像是下定了决心道:“商量一下细节问题吧。”
女军团长眼中露出惊喜的目光来。她当然明白作出这个决定对于布兰多来说有多难得,这件事本来与他就没什么关系。这个年轻人作出这样的决定,很有可能是看在他们之间的关系上。这让她感到既羞愧而又感动,自从信风之环之后,好像一直是在这个年轻人在帮她的忙,她作为长辈,却一直在给对方添麻烦。想到这里,维罗妮卡看布兰多的眼神都不有的亲切了许多,有些像是一位真正的长辈在看自己家族内的晚辈一样。
她叹了口气,有点惭愧,但却不知道整个事情和她想的根本不一样。在她想来。像是布兰多这样杰出的人才,不管局势怎么变更,总能获得一个贵族的身份。甚至如果将来他为帝国效力,地位说不定比今天更高。在她这样的贵族眼中,王权与地方贵族的权力是分开的,埃鲁因的命运不过是埃鲁因王室的命运,而埃鲁因的兴衰,其实和布兰多这样的地方贵族是没什么关系的。
事实也是如此。
但维罗妮卡做梦都想不到,布兰多的埃鲁因王国是以民族为概念的,这位伯爵大人考虑问题都是从整个埃鲁因的利益出发的,因此他答应下这个要求,其实本身对于托尼格尔的利益来说是一种有益无害的妨害,但对于整个王国来说却是更有利的选择。在外人看来,布兰多是大亏特亏,但布兰多自己却觉得自己是大赚特赚了。
布兰多这个时候当然留意到了维罗妮卡的态度改变,他也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位女军团长会突然感动成这个样子,不过这对他来说确是一个好机会。虽然已经确定了为莱纳瑞特王子提供政治避难,但里面值得推敲的细节太多了,他必须为自己争取一个最好的补偿才行。
“我有一个要求,”他开口道:“折剑骑士团整个留在托尼格尔,这自然是不得已之举,但问题在于,这是一个骑士团,都是年轻气盛的年轻人,而且人数众多,如果散漫没有人管理,恐怕迟早会成为一个隐患。何况托尼格尔毕竟不是他们的故乡,要让这些年轻人因为与自己切身利益无关的原因而在故乡之外千里之遥的地方隐姓埋名,这无论如何也有些强人所难了一些。”
他看着维罗妮卡,打断对方尚未开口的话道:“我明白,军团长女士,你想说他们是军人,军人是要以服从命令而天职的。但军人也是人,何况现在他们脱下军服,只需要一段时间,就会忘记秩序和荣耀,没有荣耀感,他们就什么都不是了。”
维罗妮卡听完这番话也不由得闭上了口,不得不说,布兰多说得很有道理,她的确是有些太想当然了。曼格罗夫也点了点头,他的军旅生涯更长,更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所说的这番话的道理,他放下烟斗答道:“伯爵先生说得很对,那么你认为应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
“我希望他们能脱下克鲁兹的军服,参与到我的军队中来,只要他们还留在埃鲁因这片土地一日,他们就应当同时向我和莱纳瑞特皇子宣誓效忠,”布兰多答道:“埃鲁因正在经历一场剧变,在这里有给这些年轻人施展拳脚的天地,何况军队是一个庞大的集体,即使这么一个团体融入这个集体之中,亦很难为外界所知,这样也可以尽量减少消息走漏的风险。而相反,这么数百人在任何一个其他场所出现,都有可能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最关键的是,这些年轻人将在这片土地上得到锻炼的机会,保证他们将来回到克鲁兹时,你们得到是一批经验丰富的将领,而不是一群满腹怨恨、一事无成的年轻人。有朝一日莱纳瑞特皇子回到帝国,这些宣誓效忠于他的年轻人会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布兰多停下自己短暂的发言,看着自己面前两位军团长的反应。
曼格罗夫在点头,不过布兰多很怀疑是自己的最后一句话打动了这个老军人,而维罗妮卡则是犹豫了片刻,片刻之后她才认真对他说道:“但你要向我保证,你必须保护好他们,他们每一个都是我最心爱的学生。”
“就如同我保护芙蕾雅一样,”布兰多答道:“他们是芙蕾雅的战友,也是我的战友。”
维罗妮卡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是个很好的说客,你可以考虑从政。和我们军人打交道,委屈你了。”最后曼格罗夫如此总结道,他咬住烟斗,喷了一口烟圈。
布兰多心中一阵狂喜,成了,现在他拥有了一个黄金阶的军官团,克鲁兹人未来最杰出的一支明星军官团,现在已经是他的手下了。先不说未来帝国会不会陷入内战,仅仅是这样一个收获,就足以让他从梦中笑醒了。(未完待续)
第八幕 九月
马车车厢内和去时一样安静,安蒂缇娜与他相对而坐,在颠簸中布兰多开口问道:“安蒂缇娜,对这件事你怎么看?”安蒂缇娜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这件事对她的冲击太大了,她好像片刻后才从不真实的晕眩之中回过神来,用尽量冷静的思绪去回答:“我觉得有些操之过急了,领主大人,至少应当等到与让德内尔一战之后再答应下来这件事。认真说,眼下这件事对于埃鲁因将来来说利大于弊,但以大人您现在的身份来做,显得有些不太合适罢了。公主殿下虽未必会猜忌,但人言可畏,落在有心之人眼中就是您将来跋扈的征兆。今时不同往日,领主大人您必须注意与公主殿下之间的关系了。”幕僚小姐低垂着长睫毛,回答时一动一动的,声音很小,显得轻柔而理智。
她的回答令布兰多有些出乎预料的惊喜,安蒂缇娜在他心中是那么的古板与可爱,他本来还以为这位贵族小姐一旦反应过来,会板着脸教训他今日的局面得来不易,不要轻易为了一己的任性而将自己的领地陷于危险之中,因为以安蒂缇娜的性子,她是绝对作得出来的。只要是为他着想,那么她一定会拿出十二万分的认真来。但她并没有,自己幕僚小姐心中的格局与智慧远远超出他的预计,她甚至早已看出他这番安排的布局与真意了,她这番说辞,还真是他之前从未想过的,自己一心只想着布局,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人心。
布兰多看着自己的幕僚小姐,心中充满了好奇,就好像看到前一刻还是个跟在他这个乡下领主身后亦步亦趋、为领地的春耕秋种节气祭典甚至要和领民下人斤斤计较的管事一般的贵族小姐,转眼之间忽然变成近似于欧弗韦尔、马卡罗那样可以真正为上位者出谋划策的人物。莫非这位贵族千金其实也是会升级的,他看着对方,心中充满了一种捡到宝贝的惊喜。
“怎么了,领主大人?”安蒂缇娜被自己领主大人滚烫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安,不过她不是茜或者芙蕾雅,只会红着脸移开视线。她还记得自己幕僚的本分,虽然心中砰砰直跳,但还是强作镇定开口认真地问道。
“叫我布兰多。”
安蒂缇娜张了张嘴,脸一下就红了。
“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吗?”布兰多又问道,他忽然发现扰乱自己这位幕僚小姐的心思,然后又看着她强作镇定地区思考问题是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情。后者当然没发现自己的领主大人的恶趣味,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至少通知一下公主殿下,告诉她来龙去脉。眼下这件事毕竟是维罗妮卡大人委托给大人您的,布……大人你的选择也无可厚非……,她……她应该会理解您的苦心的……”
布兰多点了点头,他回过头,安静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马车正在经过格里斯港外的一片林荫道,树冠正将穿透枝桠的阳光分割出飞速移动的金色碎光与影子。他思索了片刻,又收回视线。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旁边正磨皮擦痒的史塔,这家伙刚刚吃完了安蒂缇娜为他准备的糕点。满嘴糕饼渣屑,正在检查桌子下面的抽屉里还有没有漏网之鱼。“别找了,没有了,史塔,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听说过白银女王或者康斯坦丝这样一个名字。”布兰多问道。小胖龙有些沮丧地合上抽屉,反问道:“那是谁?”
这个反应在布兰多的预料之中,于是他又问道:“那么你有没有听说过龙族之中有什么宝物能使人返老还童?”
“返老还童,”史塔用衣袖擦了擦嘴,把嘴巴上的渣屑全部蹭到了他那件价值不菲的马甲衬衫上:“这种东西很多啊。青春之泉对你们凡人来说是无价之宝,可我们那儿有好几口呢,对了,阿洛兹就有一口。”布兰多注意到幕僚小姐的眼中微微亮了一下,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心知肚明安蒂缇娜一定是惦记上了小母龙的宝贝,女孩子果然还是对这种可以永葆青春的噱头不能免俗,即使是贵族小姐这么古板的人也不例外。但他摇了摇头:“我不是说这样的返老还童,而是真正的,返老还童,不仅仅是容颜,连身体内部都焕发青春,使人回到年轻时期全盛时代的宝物。”
史塔擦嘴的动作定在了那里,下意识地答道:“那样的东西怎么可能存在?真有那样的东西的话,我们龙族就是永生不死的种族了!”
“永生不死倒不至于,哪怕仅仅生效一次也可以,有这样的东西吗?”
“那也没有,”史塔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这已经违反了玛莎最基本的法则了。”他又看了布兰多一眼,有些不可思议地道:“领主大人我看你还年轻,应该好好珍惜现下,没必要去追求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吧。我听说你们人类中那些追求永恒不朽的君王,都是些昏聩无能的暴君,不过你要实在有意,其实我可以推荐你去玛达拉找那些骨头架子咨询一下。”
“滚。”布兰多一个脚踹了过去。然后他回过头,对安蒂缇娜说道:“写一封信罢。”
“给公主殿下——”
……
夏去秋来,这句话正适合于眼下的维埃罗,芙蕾雅抵达瓦伦登堡后才不过一周,城堡外漫山盛夏的翠绿深墨就染上了一丝微黄。格里菲因站在回廊上,银色的眸子里倒映着贡恩山脉南麓起伏的丘陵,秋风已起,身后使女早已为她披上披肩,宽厚暖和的毛皮披肩却反而衬出这位公主殿下精灵般的纤弱,但她站得笔直,一如她的父亲、祖父和曾祖父,名为莎尔敏的山风掠起她额边银色的发丝,公主殿下将手中的信笺展开,信纸在风中哗啦啦作响,她指尖有些苍白。心中好像蕴着一团怒火,她再一个字一个字地将信笺上的字读了一遍,忍不住用力将信纸揉成一团。
公主的动作吓坏了身后的使女,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问道:“公主殿下?”
“没什么,让德内尔那个可恶的家伙。”格里菲因心中好像有一张纸,纸上写着布兰多的名字。她用一把刀子在上面戳了又戳,这个可恶的家伙,可恶的是她还不敢说出来。要是外面传出她与那位托尼格尔伯爵交恶的信息,她简直无法想象那对于刚刚稳定下来的南境来说是多么大的灾难。
外祖父能帮她的有限,维埃罗大公毕竟首先是一位公爵,一位王国的贵族。
“要不要请欧弗韦尔大人或者伯爵大人来一趟?”使女小心地再问,她还以为信上是南面来的军情,不过她不敢再多猜,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女罢了。
格里菲因知道自己的女侍口中的伯爵大人是指欧汀。她有些心烦意乱地摇了摇头:“不必了,不是什么大事。”然后她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纸团,恨不得丢到地上再踩两脚,但犹豫了片刻,还是又重新剥开,将其展平。信纸已经变得皱巴巴,不复平整,就好像她心目中那个曾经完美无瑕的骑士形象一样。再也变不回最初时那种少女梦幻般的憧憬。半精灵少女心中忽然感到一阵没来由地酸楚,为什么都是这样。马卡罗也好,利伍兹老师也好,安列克也好,还有眼下这个可恶的家伙,难道偌大一个埃鲁因竟然已经没一个可以让她放心信任的人?
但这种事情她又怎么敢透露给外人得知,布兰多信上的每一个字都有如字字千钧。重重地压在她胸口,擅自牵扯进帝国的嗣位之事,然后又先斩后奏,简直是胆大妄为。她将下嘴唇咬了又咬,直咬得唇瓣发白。甚至连布兰多先斩后奏这件事在她看来都没这么可恨了,但那家伙究竟知不知道如果因此惹怒了帝国,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这就是龙之逆鳞,触之必死。
这种事情,她又怎么敢让欧弗韦尔与欧汀来讨论,那位狼爵士虽然是她的老师与核心盟友,但在她心中,还算不上是完全可以交付信任的人。好在欧弗韦尔也很清楚这一条底线,有什么话都是点到即止,她冰雪聪明,大多不需要再作进一步提醒。欧汀伯爵在政治敏感上要稍逊老师一筹,但胜在对于王国忠诚,亦让她可以放心。但他们,都不是她心目中那个最合适的内臣的人选。
不知道怎么的,她心中总是有一个可憎的影子,她干脆哗一声收起信,然后向自己的书房方向走去。
“公主殿下?”几个使女有些莫名。
“我要去写一封回信。”
仅仅是五天之后,公主殿下收到了来自于托尼格尔的第二封信。这封信不同于第一封信公式化的奏禀,信上详细地解释了关于提供给莱纳瑞特皇子政治避难的来龙去脉,还有布兰多自己的一些考虑,以及这么做可能面临的麻烦和好处。格里菲因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用指尖抚摸在信上布兰多那几句请罪的话上,怔怔地坐了好一会儿。“好像自己是错怪他了,”她心想,“但他答应维罗妮卡,对他自己的领地又没有一丁点好处,难道仅仅是为了撇清自己而自污?”
但这一次,半精灵少女小心地检查过信笺上的魔法密封是否完整之后,轻轻将信折叠好了,慎重地收到自己用秘银打造的匣子里;那个匣子只有她和哈鲁泽有钥匙,是奥伯古七世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无论去哪里,都会带上这个匣子。之后她再写了一封回信。
回信前半部分充溢着一位摄政王公主对于臣下的宽慰与鼓励,并表示自己对于这件事并不在意,希望布兰多也不要产生任何芥蒂。但在信笺的末尾,公主殿下用娟秀的文字如此写下:“伯爵大人,虽然这么冒昧地开口可能非常失礼,但我仍旧想向你请教,伯爵大人您对于这个王国的未来,以及我、哈鲁泽还有这个王国和大人您未来的关系是怎样看待的,希望由一位我曾经遇到过的善良正义的骑士先生来回答这个问题。”
布兰多拿到这封信时,忍不住有些好笑,这位公主殿下似乎真拿他没什么办法了,竟然打起了温情牌。不过他本无野心。拿到这封信时心中只有一往无前的信念,他别无二话,当即给公主回了一封信,信中一个字没写,只有一页白纸,然后他将公主殿下赠与自己的那枚胸针放到了白纸上。
一周以后。他收到了回信。
回信上只有一句话。
“布兰多先生,请放手去做,埃鲁因的未来与哈鲁泽一起,交到你手上了。”
……
树林沙沙地响着。
玛格达尔公主安静地躺在那张像是自然从树壁上生长出来的大床上,一头金发披散在雪白的床单上,眼皮沉静地合拢,像是童话故事中的睡美人。但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已经可以感受到这位公主殿下已经重新恢复的呼吸,她胸口正微微起伏着,长长的睫毛偶尔会颤动了一下。像是随时会苏醒一样。
布兰多松了一口气,他先向其他人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夏尔、希帕米拉、史塔还有那对双胞胎‘姐妹’先出去。然后他回过头,对立在自己身后的冷面少女道谢道:“真是多亏了你,芙罗法小姐。”
史塔将巨龙之心藏在死霜森林自己另一处巢穴之中,却在大爆炸之中彻底炸毁了,安置在玛格达尔身上这一枚是阿洛兹托人从龙族带来的,那头小母龙虽然大咧咧。但却言而有信。只是本来应该是她亲自为玛格达尔植入巨龙之心,结果眼下她却因为禁闭期而出不了门。最后是由她委托的冷面龙族少女来代替她完成了这个承诺——而来人布兰多正好曾在圣者之遗见过一面,那个被阿洛兹称之为芙罗法的少女。
他本来还担心会不会出问题,但没想到后者比前者靠谱了不知道多少倍,不但整个植入过程干净利落,而且至少到目前为止看来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因此他的这一声道谢也是真心实意,自从安培瑟尔一战之后。他就将玛格达尔公主视为朋友,如果不是为了他们,公主殿下也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每当想到那一夜公主殿下冒雨去探听消息却被发现,然后被处死。他就十分难受。那位修女公主当时一定十分恐惧与绝望,但为了自己与格里菲因公主的友谊,她还是义无返顾地去了,在这个时代的埃鲁因,玛格达尔与格里菲因这一段的友情,可以说是黑暗之中最为闪光的人性。
只可惜就是这样一位温柔善良的少女,在历史却不得善终。
芙罗法的打扮仍旧和上一次与他见面时差不多,她看了床上的玛格达尔公主一眼,然后回过头来,看着布兰多,亦不开口,只向他伸出手,平摊手心。
这是什么意思?布兰多微微一愣。
“耳环。”芙罗法的声音像是水滴到冰上。
布兰多心中才刚刚建立起的对于阿洛兹的一丁点好感此刻瞬间荡然无存,他在心中不禁把那头小母龙骂了一遍又一遍,好像自从遇到她开始她一直就在想方设法地给他安置一系列圈套,而现在,那个最大的定时炸弹已经来到他身边了,滴答滴答时刻准备引爆,而他先前竟然完全忘记了这一点。但这还不是问题的核心,芙罗法的耳环早就在上一次安培瑟尔一战中就损坏了,现在叫他怎么拿得出来。
他鼓起勇气看了这个冷面的龙族少女一眼,又想起阿洛兹和诗朵关于龙族的耳环的象征意义那番话,忍不住有些赤耳面红,好在他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面皮总算也是练出来了,竟然也能学着其他贵族的厚脸皮、犹豫再三之后答道:“那个,芙罗法小姐,你的耳环,我实在是有些不太小心弄丢了。”
龙族少女冷冷地看着他。
布兰多觉得自己头上好像悬着一把利剑,随时会掉下来。“那个……我觉得,”他支吾道:“其实我觉得个人婚配,不应当与一件物品挂上关系,虽然风土人情也很重要,但是……你看,你是龙,我是人类,我们要遵从的各自风俗也各有不同。你应该能听明白我的意思吧,芙罗法小姐,我是说,其实我在那之前根本是不知情的。”其实认真说来,布兰多也不是不能与阿洛兹甚至芙罗法这样的青年巨龙一战的,不过他觉得自己本来就理亏在先,如果再大打出手,那么作为领主的脸面,估计也要丢光了,心中有这样未战先衰的想法,气势上也自然而然地矮了面前这个龙族少女一头。
芙罗法冷着脸听了片刻,然后淡淡地开口道: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娶我?”
“我靠!”布兰多简直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不明白她究竟是怎么从自己那句话里听出这么一个意思的。他张了张嘴,好半晌才挤出这么一句话来:“这个……恐怕不是这么一个意思。”
龙族少女看了他一眼,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冰冷,让布兰多觉得在她眼中好像自己已经是一个死人,“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伯爵先生,我最讨厌那些玩弄少女之心的人,你好自为之吧。”说完这句话,她径自转过身,打开门,走了出去,然后砰一声关上门,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布兰多站在那里。
布兰多简直要抓狂了,“阿洛兹,你这混蛋究竟干了什么!”他在心中怒吼。(未完待续)
第九幕 茜的远行
雾气分开海面,前方逐渐显露出一道凸出海面的峥嵘海岬,一道光芒穿过弥漫的薄雾,照在比斯卡号的船舷上。甲板上的水手认出这是导航灯,连忙七手八脚地升起帆,大副发着号子,让舵手转舵,同时等引航船靠拢,船长戴林叼着烟斗,穿着一件湿漉漉的风衣站在第三根桅杆后面,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回过头,冲身边一个水手打了个眼色,那水手赶忙噔噔噔跑下甲板,直奔第三层船舱而去。
前面就是灰风港。
伯尼子爵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刻通知了巴巴恩与伯伊默,其实两人早已从过道上跑来跑去的水手身上判断出这一信息,此刻拳头大小的老鼠正在船舱走道里窜来窜去,但却没人有闲心管这些航行之中讨人厌的不速之客,几个舱门都打开了,从甲板上带进来的风浪顺着楼梯像是瀑布一样倒灌而入,一股子海腥味扑鼻而来,船舱下面正乱作一团。
伯尼子爵带着巴巴恩和伯伊默逆着往外冲的水手们前进,三人都一言不发,沉着脸,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的表情。三人一直走到船舱最底下一扇被铁链锁住的木门前,伯尼子爵回过头,与自己两位帝国的同僚交换了一个眼色,从大衣里拿出钥匙,铁环上的钥匙哗啦啦作响,他抓住锁头咔嚓一声打开,铁链失去约束之后就像是一条死蛇一样哗啦落入过道上的积水中,但三人看都没看一眼,径自推开门。
门后面是一间闲置的仓库,外面堆放了不少空桶和木箱,但在最里面,是一整块由幕布遮上的金色水晶。伯尼子爵看着那块边角已经浸在水中的黑色的幕布。开口问道:“都准备好了吧。”巴巴恩和伯伊默一齐点点头。
舰队返程要穿过长角海峡进入大地圣殿控制的银色海湾,虽然大地圣殿的海军实力在帝国面前近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伯尼子爵不敢冒这个险,选择了更为稳妥的陆路——从灰风港登陆,穿过黑刃壁垒回到帝国境内——这段行程大约需要一周,回到帝国后还要一个月的时间前往鲁施塔。但比在海上冒的风险小上许多。现下埃鲁因北方还为王国的传统贵族势力所把持,帝国在这些地区还很有影响力,想及此伯尼子爵不由得感叹安培瑟尔一战带来的坏影响,要不塞西尔家族的过失,帝国怎么会彻底失去对于埃鲁因南境的控制力。眼下横亘在自己面前的是埃鲁因王室在北方的最后一道关卡,第一皇家舰队驻扎的母港灰风港,港务官已经被买通了,但怎么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把这么一大块水晶运下船却是个麻烦的问题。
最好是可以把水晶击碎把里面的人和枪弄出来,不过前几天他用自己的佩剑试了一次。魔法的宝剑还没碰到水晶表面就被弹开然后断成三截,他那把白银阶的长剑花了好几千枚克鲁兹金币才从一个小贵族手上买来,还动用了一些手段,没想到还没派上用场,就已经出师未捷身先死。他来不及心痛,虽然水晶的坚硬程度出乎了他的预料,但他还有指望,伯伊默已经告诉他了。巴巴恩带着他家传的银龙之喉,那把幻想阶的武器说不定能破开水晶的表面。他找上巴巴恩,后者一开始稍微有些犹豫,看起来是担心伤到里面那个女子,不过对此伯尼子爵有些嗤之以鼻,如果他们能成功完成这个任务,等回到帝国境内。地位与女人,什么没有?偏偏要为了一个山民女人鬼迷心窍。
好在那个巴巴恩看起来也不是太过死板,经过他一番劝说之后总算点头同意。这时他回过头看着对方,巴巴恩并不显得犹豫,自从拿出那支银色的手弩开始上矢。然后举起指向盖着幕布的水晶,伯尼子爵有些欣赏地点了点头,心想这是个成事的人,毫不拖泥带水,与他比起来那个伯伊默就要差得多了,太过胆小。想及此他将目光投向后者,这个时候伯伊默才好像如梦方醒般,赶忙走上去掀起幕布,伯尼子爵看到这一幕就忍不住心下感叹,这家伙这么做等同于已经把自己摆在三人中最弱势的位置了,将来有他功劳也一定不是首功,其实本来他和巴巴恩的机会应该是一样的,这就是性格决定命运。
巴巴恩举起手弩,砰一声扣动扳机,一道银光射向水晶光洁的表面,在所有人来得及反应之前,这道银色流光忽然以千百倍的速度反转,洞穿了巴巴恩持弩的右臂,将他的右手手骨击得粉碎,然后那道银光像是游鱼一样钻入巴巴恩的胸口,从他背后穿出,‘登’一声钉在船舱后面的木板上,沾血的尾羽还在兀自嗡嗡摇晃着。
巴巴恩目瞪口呆地张了张口,浅蓝色的眸子里流露出绝望与不甘心的光芒,他盯着水晶中仿佛公主一般沉睡的少女看了一眼,然后保持着这个表情像是一截木头般仰面倒了下去,‘哗’坠入水中,溅起一片水花,跟着船舱里的积水就晕出一层层浅红的颜色。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伯伊默几乎吓呆了,伯尼子爵脸色阴沉,他抬起头看了那水晶一眼——水晶表面连一丝瑕疵都找不到。“你在愣着干什么,快把巴巴恩爵士扶出去!”他咬着牙训斥了一句。“扶、扶到哪里?”伯伊默脸色苍白,他是想说——巴巴恩明显已经死了!
伯尼子爵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巴巴恩爵士以身殉国,难道你想叫他的遗体就这么泡在水里?”
伯伊默这才恍然,赶紧失魂落魄地捞着巴巴恩的肩膀将他从水中拖出来,向船舱中拖去。“别,停下!”伯尼子爵看到伯伊默想带着巴巴恩的尸体回下等舱,一口叫住他,他简直想一剑刺死这个笨蛋:“不要带他回去,带他的尸体去头等舱,你是蠢猪吗?”这个时候一个水手经过巴巴恩尸体和一旁的伯伊默,他有些奇怪地看了这两人一眼。然后来到伯尼子爵身边,低声询问道:“子爵阁下,港口方面派人来叫我们停泊在一链地以外,准备接受检查。”
“告诉他们,这里是克鲁兹帝国的使节船队,不接受它国检查。另外让他们准备医生或者神官,说我们有人在对抗海盗时丧生了,我们需要安排一场体面的丧礼并未他做好防腐措施,我们不能将帝国的勇士留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去吧,就这么回答他们。”伯尼子爵淡淡地回答道。
水手微微一怔:“对抗海盗?”不过他看了伯伊默和巴巴恩一眼,忽然恍然,连忙点点头,跑了出去。
“等等。”伯尼子爵将那个水手在楼梯口叫住:“去准备一口箱子。”
“箱子,子爵阁下,要多大的箱子?”水手赤脚站在楼梯上哗哗的水流中,回头问道。“很大,用来装马匹的箱子。”“那种箱子船上可没有,子爵阁下,只能找港口方面筹备。”“那就告诉他们我们给女皇陛下捕获了一件礼物,让他们帮忙去准备。”“这样就可以了吗。子爵阁下?”“这样就可以了,去吧。”伯尼子爵点点头。等到水手跑上去甲板上面,他才回过头最后再看了那块巨大水晶一眼,心下忍不住闪现出一个念头:
“难道只有神器才能弄开这东西?”
……
芙罗法不辞而别已经有两天,其间玛格达尔公主醒来了一次,布兰多在新瓦尔哈拉等待折剑骑士团的年轻人与克鲁兹人皇长子抵达,但看样子维罗妮卡要交代的事情不少。她和曼格罗夫至今还没有从格里斯港动身启程。南来北往的情报一封封堆积在了他位于瓦尔哈拉树之大厅的办公桌上,这些情报大部分都是明面上的,布兰多看了几张,上面无非是写北方贵族的动向,其中有几份提到了让德内尔伯爵已经完成了他的动员工作。有人目击一支军队从玛姬坦地区出发前往南方,南境的那一场准备已久的战争已经迫在眉睫了。
兰托尼兰与维埃罗的联军正在南下,至于行军的方向仍旧在保密中,布兰多抬起头看向挂在墙上的埃鲁因地图,目光扫过马洛威尔地区一带,从时间上判断,这支军队应该已经进入这一地区了。而让德内尔与血杖对于他们的前途命运还一无所知,不明白等在他们前面的究竟是什么,而今这场战争只在等待一个契机,这个契机就是托尼格尔大军开拔的时日,但布兰多同样在等待一个时间节点的到来,在这个时间节点之前,他绝对不会轻举妄动。
另外一些消息提到了关于布契方向亡灵的异动,这些都在布兰多的预料之内,甚至送来的情报比他了解的还要少一些。托尼格尔的情报体系构建于先前那托尼格尔的第一批冒险者外加赤铜龙佣兵团的一批人,这些人经过几次筛选与托尼格尔的对外战争之后,剩下的菁英大多对他忠心可靠,但能力上还是稍显薄弱了一些,其中安培瑟尔方向的最为出色,北方就要稍次一些,而至于玛达拉和克鲁兹方面的消息,纯粹就只有捕风捉影了。
但埃鲁因的内战已经不再是挡在他脚步面前最困难的敌人了,相反南方亡灵的阴影一日胜过一日,那才是埃鲁因的生死大敌,而北方克鲁兹帝国也在蠢蠢欲动,布兰多开始愈发觉得自己的情报网络线的薄弱起来。首先仍旧是人才,既要保证忠诚可靠,又要能力突出,安蒂缇娜,夏尔,芙蕾雅甚至是罗曼都不是这方面的人才,但布兰多忽然想到了一个人——苏,她在安培瑟尔的表现令人刮目,冷静镇定,头脑异常清晰,而且不容易受感情左右,这样的人简直是天生的情报人才,布兰多虽然自己没什么这方面的天赋,但却不妨碍他发掘人才。
“或许是应该找时间将她从夏尔那里要过来。”他心里一边想到,一边一页页将看过的文件放到最下面,又看了十多页,他的眉头再一次皱了起来。
这一天仍旧没有茜的消息。
那个山民少女好像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自从那一天在螺旋大厅最后看过她一面之后,就杳无音讯,甚至连在是死霜森林周围的文明聚居区域也没有人有见过有类似特征的女孩儿。布兰多忽然感到有些心烦气躁。他重重地将那些情报放下,已经半个月了,早一些日子他还能安慰自己茜不可能出什么问题,但现在这样的借口也越来越苍白无力,有时候布兰多甚至是在想,是不是茜已经决定离开自己了?还是说她在大爆炸之中因为受到的震荡过于激烈而暂时失忆了?这些设想不但狗血。而且也无法解释那之后为什么从来没人见过茜这一事实。
难道说米洛斯的迷思真在骗他们?但这对于一位神祇来说好像没什么必要。
他从自己的坐位上站起来,然后又坐下,手指头在桌子上敲了又敲,有那么一瞬间几乎想亲自动身再回到死霜森林中一趟,但也知道这不过是徒劳。他隐隐有一种预感,茜可能已经并不在死霜森林了,她或许在更早的时间就已经离开,但至于为什么没人见过她,布兰多还是有些疑惑。
他也只能一日日委托兰托尼兰方面帮他增大搜索范围而已。事实上卡诺农大公已经有些疑惑为什么他会如此对一个侍女耿耿于怀,不过布兰多对此并不在乎。
这个时候终于有人推开门,布兰多抬起头来,看到推开大厅那扇巨门走进来的是穿着白色长裙的寇华,一头雪白的长发,浅银色的眸子,是两姐妹中的妹妹,善良的寇华。跟在她身后的是一脸不耐烦的姐姐。黑暗寇华用血红色的眸子瞟了他一眼,眼神里全是挑衅的意味。事实上布兰多毫不怀疑,如果有机会的话,她一定会直接扑上来用尖尖的犬牙在他身上咬一口,那种仇恨的意味是不加掩饰的。他的目光越过这对姐妹,最后落在尼玫西丝身上——学姐,不。骑士小姐在几天前就已经可以下地了,如今在瓦尔哈拉帮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算是进行康复训练,她的伤势好得很快,让布兰多怀疑这位女士似乎也是有些特殊能力的。
尼玫西丝也看了他一眼,淡然的眸子里的意思:人我帮你叫来了。
布兰多对她点了点头。以示感谢。
然后他看向寇华姐妹。
“伯爵大人,今天又见面了。”善良的寇华微笑着答道,这个恬静的少女总是这么礼貌。
而她姐姐则是以一声轻哼来结束问候。
布兰多并不介意。他今天让寇华姐妹来,是想要确定她们与瓦尔哈拉,与他的领地之间的关系,在冬眠者圣殿最后一战中,黑暗寇华最终还是舍弃了米洛斯的神格而选择了保存自己的灵魂印记,没有与那位巨人之神的躯体与神火一起选择消亡,她现下的状态应当是介于英灵与某种法则存在之间的产物,不过这个状态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因为这本来就是黄昏种在这个世界上其中一种具现方式。
但问题在于,无论黑暗寇华与善良寇华以哪种方式存在于世,事实上都已经改变了布兰多所熟知的历史。埃希斯的大女儿活下来了,那么她的其他女儿的结局还会不会和历史上一样,她自己的结局还会不会和游戏之中一样,这已经难说得很,布兰多隐隐感到自己已经触及了沃恩德世界的另一条线,克鲁兹帝国历史命运的改变就是开始,因此即使死霜森林之行已经告一段落,但他还是无法决定究竟应当怎么来处理这对姐妹。
他看到这对双胞胎姐妹,暂时将心中的烦闷抛诸脑后,开口问道:“寇华小姐,这段时间以来在在下的领地住得可还习惯?”
“伯爵大人的领地一派平和,人民安居乐业,远离纷争,我很喜欢。而且瓦尔哈拉的景色优美,能居住在这座传说中的要塞之中,我十分荣幸,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善良的寇华微微一笑,真诚地答道。黑暗寇华看了自己的妹妹一眼,对于这个妹妹或者不如说自己的另一面的软弱性子失望溢于言表,她撅了撅嘴道:“哼,反正我说住得十分不开心你还不是不会放我离开,虚伪,讨厌鬼。”
“说的没错,寇华小姐,你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那番话么,我不杀你,这本身就冒着十分大的风险,你应当明白,你是黄昏的一部分,你的存在对于文明世界来说本身是一种敌意。但你心地善良,我不愿意因为一个可能性而杀死无辜的人,那与我理念不合,但出于负责任的态度,我希望你不要远离我的保护范围,好吗?”布兰多问道。
善良的寇华点了点头:“我完全能够理解,伯爵大人。”
布兰多看着这位心思纯洁得像是一汪清澈的湖水的少女,不禁有些发怔,心想这真是传说中的埃希斯的长女么,这样的纯洁与善意已经可以让人类中的大部分自惭形愧了,就是他自己,也不免要检点自己的多疑。不过这件事关系重大,布兰多自然不会因为一时的感慨而改变自己的主意,他冷静下来,看向一旁的黑暗寇华。
黑暗寇华的个头比自己的妹妹稍高,布兰多心想这可能是性格强势在灵魂上的体现,她用血色的眸子轻蔑地看着布兰多:“这就是伯爵大人请我们来的原因么,真是多此一举,我和我妹妹现在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少女,伯爵大人你大可以一声令下就把我们软禁在这里,别说如此,就算是你此刻想要兽性大发我们也无从抵抗,所以实在没必要在这里假惺惺地征求我们的同意。”
布兰多差点没被这家伙气死,什么叫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善良的寇华的实力在离开冬眠者圣殿之后正在一天天恢复,现在已经快要接近要素开化巅峰的水准,而她自己因为窃取米洛斯的神格的原因而损失惨重,恐怕短时间内没办法恢复元气,这纯粹是咎由自取,但现在看来这位大小姐似乎已经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了他头上。他忍不住眯起眼睛看了后者一眼,淡淡地答道:“恐怕你搞错了一点,刚才那番话是对你妹妹说的,至于你嘛,寇华小姐,作为战犯和俘虏,自然不可能享受和你妹妹一样的高规格待遇。”
黑暗寇华眉头微微一皱,有些担心地问道:“什么意思?”
“你拿了我的东西,自然只有帮我办事来还债了。”布兰多答道。
寇华瞪大眼睛,漂亮的血色眸子惊诧莫名地盯着他:“我什么时候拿过你的东西?”
布兰多摇摇头,看着这家伙不禁又想起当初发生的一切来。(未完待续)
第十幕 埃希斯的女儿们
“她必须得到审判,米洛斯大人,数十万计的生命因为她而消失,在托奎宁,洛兹卡。.他们是与我无关,因为没有亲眼所见我甚至无法感同身受他们的悲伤,但我想如果我面前有这样一个机会而无所作为,那么我就成了帮凶,从身之为人的感情上我也无法接受这一点。这不是为了复仇,只不过是为了寻求一个公正而已,因为没有人可以犯了错而不用负责。”布兰多躺在芙蕾雅怀中,仰起头看着面前的高大幻影,平静地答道。平台悬浮在一个纯黑的世界里,四周展开了一个正方形的光矩,闪烁的蓝色电芒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狂暴的能量乱流在外面的世界汹涌肆虐,但却不能影响光矩内的世界分毫。论及神力的纯粹,米洛斯更胜过黑暗寇华千万倍。
米洛斯沉沉摇了摇头,隆隆的声音说道:“你杀了她,另一个寇华也会因此而死,她是无辜的。”
布兰多皱起眉头,在思考这是不是真的,黑暗寇华罪不可赦,但如果说她所做的事情还要连带另一个寇华负责,这从某些层面上也不是说不通,但未免太过野蛮了一些。两人的佩剑丢在一边,狮心剑交叠于大地之剑上,黑沉沉的剑锋与银色的刃光交相辉映着,布兰多转过头,看到稍远一些寇华面若白纸,虚弱地躺在血泊之中,黑檀木一般的长发在平台上披散开来,像是祭祀的祭品,她仿佛已经预见了自己的结局,但一双血色的眸子兀自恨恨地看着他,内里包含的怨恨幽深得无法化解。
维罗妮卡虚弱的声音传了过来:“但她也并不是无辜的,她与这家伙是一体双面的存在,当她在将自己的黑暗灵魂分离出来时就应当意识到这一点,如果有朝一曰她因为自己另一面的深重的罪孽而受到审判,这并不违背常理。”她声沉似水,语气中不难听出灼灼怒意,黑暗寇华亲手毁灭的洛兹卡正是帝国治下的城市,任谁的国家受到这样的袭击也无法保持冷静,何况女军团长这样一个人。
“的确如此,”米洛斯隆隆的声音答道:“但她罪不至死。”
“罪不至死?”
“她不过履行了我的意志罢了,如果苏醒的是我,而不是她,这个结果仍旧不会改变。她是个任姓的小姑娘,虽然做了一些错事,但还罪不至死。”
“这么说来那数十万计的生命就罪该万死了,米洛斯大人!”维罗妮卡怒意炽燃地反问道,布兰多不禁有些佩服地看了这位军团长一眼,要知道在她面前的这位可是一位真正的神祇,她竟然敢用这样的口气质问对方,所谓帝[***]人的风骨,大概也不过如此,克鲁兹人的女战神,从来没有辜负过那些信任于她的人。
米洛斯叹息了一声。
“让神祇重归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或许在你们看来有些过于冷漠,但苏醒者必须履行那个约定。凡人的感情是珍贵的,只可惜我无法理解,我珍惜这些平凡,因此不愿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然而它既然已经发生过了,就必须有人为此负责。但那个人不是寇华,迁怒是毫无意义的,并不能让逝者真正安息。”
布兰多没有答话,他心中已经有所预料。
“在我眼中,这个新的世界是卑微的,蒙昧的,充满了错误与不洁,它不如先古的秩序光辉,也没有黄金的时代与白银的时代那样的可歌可泣,”米洛斯隆隆的声音答道:“但它在你们的眼中,是珍贵的,这就足够了。你们还有明天,这就是希望,因此好好珍惜它,告诫其他人不要在重复过去的错误,将陈旧的和秩序与神祇一起永远深埋在历史之中,你们已经不再需要我们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响,仿佛交织在半空之中的雷霆,然而雷声滚滚,终究渐渐远去了。
空间中某种法则彻底崩塌,消失了。
“米洛斯大人?”维罗妮卡皱起眉头,察觉到什么。
“他认可了芙蕾雅的选择。”布兰多轻声答道,凡人终究是不能杀死神祇的,但米洛斯却信守那个约定,当安列克一行人作出选择时,他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上,迫于与阿尔弗斯、与水晶的约定,他不得不毁灭这个现行的秩序,重新构建起古典时代以来的光辉。无论是假借于寇华之手,亦或者他人之手;但米洛斯心中另有一个迷思,这个迷思千万年来思考的一切更近似于凡人,他或许认真地思考过水晶当初在云中圣殿中所说过的那番话,并且认同了它。
因此当芙蕾雅再一次作出选择时,它回应了,自我瓦解,从这个世界上消散。
就像是天青色的骑士击穿苍穹一样。
这一次——
凡人杀死了神祇。
米洛斯说必须有一个人为这个世界的错误负责,这个人就是它,它已经原谅了寇华。虽然布兰多仍旧不明白为什么曾经对立的双方会彼此相互理解,他看向黑暗的寇华,那头母狼已经不再看他,而是仰面看着一片漆黑中狂暴的能量乱流,布兰多看到她使劲儿眨了眨眼睛,眼眶分明有些红。
“无可救药,弱者愈弱,强者愈强,这本来就是世界的真谛,这些家伙倒行逆施,所以才会一再失败,这就是虚伪的秩序。”她冷冷地开口道:“或者要不就像当年一样,堂堂正正地来与我们开战,看看谁对谁错,谁坚持的才算是真理,妥协退让,又算是什么好汉。”
“所以说你的敌人又少了一个,不正值得高兴吗,距离你的真理又进了一步?”布兰多看了她一眼,淡淡地答道。霜巨人之父已经选择了为此负责,他就不可能在再追究黑暗寇华的责任,就像米洛斯所言,她虽然有错,但还罪不至死。不过这家伙的说话的态度和方式的确是令人讨厌,真不知道她姓格是怎么养成的。
寇华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的敌人,至少曾经是正人君子,与他们交战是一种荣耀,现在却只剩下你们这些卑鄙小人,我为自己感到不值。”
“是啊,而且卑鄙小人现在要来杀你了。”布兰多忍不住没好气地威胁道。
“你、你敢,你明明答应了米洛斯的!”
黑暗寇华瞪大眼睛,漂亮的血色眸子惊诧莫名地盯着他,简直和那时候的神色一模一样。只不过眼下不再是在死霜森林的地下,也不是在米洛斯的神力庇护之下,是而新瓦尔哈拉的树之大厅中,阳光明媚,透过高大的拱形彩窗户,将温暖但斑驳的颜色融入整个大厅的氛围之中,灰尘在光束下上下沉降,布兰多放下手中的文件,举起手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又指了指对方雪白如玉的前额:“这就忘了?”
黑暗寇华的脸腾就红了,她咬牙切齿地看着布兰多:“你、你还好意思说,你知道当时刺进来的时候多痛吗,一点也不体谅女孩子,而且流了那么多血,恶心死了。”
尼玫西丝和善良的寇华听得莫名惊诧,两人同时用一种让布兰多感到毛骨悚然的森然目光看着他,仿佛重新认识这位领主大人一样。
“领主大人,你对我姐姐做了什么?”善良的寇华前一句话还来势汹汹,后一句话却低下头,好像有些不好意思,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对不起,我是说,你如果要对我姐姐做什么之前,请也先要征求我的同意……虽然这么说有些难为情,但因为我和她一体双生,会感同身受的。”
布兰多差点被这对一唱一和的姐妹噎死,狠狠地瞪了黑暗寇华一眼,“废话少说,那东西现在的确是在你身体里面,除非你什么时候想好要把它挖出来还给我,否则在那之前你都得给我打工。”黑暗寇华脸色白了白,她下意识地用手在自己额头上比划了一下,失去米洛斯的神格之后,谎言之月1的力量又在善良的寇华身上,此刻的她其实和一个普通的人类少女无异,要从额头上挖出那么个东西,岂不是直接送了命。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弱弱地问道:“把那东西挖出来,你会放我走吗?”“不会。”“那去死!”黑暗寇华咬牙切词地答道。
她有些气苦地答道:“我已力量全无,和个凡人毫无区别,你要我来又有什么用?”黑暗寇华好像忽然想到什么,面色一变,用宛若玛瑙般美丽的眸子看着布兰多,微微张开小口惊恐道:“你不会真是贪慕……”“闭嘴!”布兰多没好气地打断这浮想联翩的家伙:“我需要的是你的见识,我想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其他人能赶得上你对于纪元之前的事物与历史的见识了吧。”
“你是说古代之物?”寇华面色一变,神情冷了下来:“你想从我口中得到关于黄昏的秘密,你休想,就算是杀了我,我也绝对不会背叛黄昏之龙大人。”
布兰多看着有些决然的黑暗寇华,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一面,但他摇了摇头:“我没那个兴趣,我只在乎眼下,我这里有一些东西,麻烦你帮我鉴别一下。”说着,他一样样从次元洞之中拿出几件物品,放到书桌上。寇华看到第一件东西就变了脸色,那是一副手套。银丝编织的手套上镶嵌着珍珠,手背处一枚血红的宝石环绕着的奇异的法阵,银线延伸向五指指尖。然后她的目光转向其他东西,忍不住咬紧了下嘴唇,看着布兰多眼中冒出熊熊怒火。
一件胸甲,甲面上蚀刻着双头鹰的浮雕,奇特的是这件护甲似乎并不存在于现世,它的状态似乎总是在不停地切换着,明明就放在眼前,却给人一种远在天边的感觉。
然后是一张弓,弓的握柄处是一只恶魔的头颅,恶魔的四对长角向两侧延伸,形成弓臂,弓并没有弦,但弓臂之间却交错着一道淡淡的浅紫色印痕。
第四件物品是一只手杖,看起来有点像是钉头锤,因为它的杖头是一只石制的十字架,十字架上有女神盖亚的雕像。这东西在大地圣殿十分常见,就是大地圣殿祭祀常用的权杖,但这一支却格外不同,因为手杖上有四个闪烁着光芒的符文,这几个符文布兰多恰好认识,被称之为大地法则的原始符文,而这些符文看起来不像是赝品,那么这支手杖的来历就很值得怀疑了。
最后一件,是一把骑兵剑,整把剑的结构很简单,看起来像是精灵的作品,不过剑的荚形护手上有一个火精灵之王的浮雕。
这五件装备,布兰多只认得出来其中的一件,那就是那只手套——龙之谜。那只手套和巴哈姆特的祝福的效果几乎一模一样,不过是女士用品,但不同的是,巴哈姆特的祝福偏向于防御,而龙之谜的作用更倾向进攻,龙之谜除了和巴哈姆特的祝福一样能完成即时炼金之外,还能叫法阵法术即时成阵,法阵法术是诸元魔法之中效果最强,但最不灵活、笨重的法术,因为几乎所有的法阵魔法都是仪式法术,不但需要事先画好法阵,有些还需要多人完成仪式,而龙之谜,恰好就被称之为法阵魔法师的神器。
因此巴哈姆特的祝福只是一件幻想级的装备,而龙之谜却是传古物品,与次神器也不过只有一线之差。
寇华看着这些东西,胸膛中像是燃烧着一团熊熊烈火,她好像要喷出火来一眼看着布兰多:“这些都是我的东西!”
“现在是我的战利品。”布兰多答道。
“你指望我告诉你怎么使用它们?”黑暗寇华气得咬牙切齿,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
“寇华,你不会甘心就此做一个凡人吧?”布兰多忽然问道:“就算是我放你离开,以你的美貌,到了外面也只能沦为权势者的玩物而已。我相信你绝不甘心如此,你是一个有能力掌握自己命运的人,绝对不会甘心寄人篱下,你曾经高高在上,凡人在你眼中有若蝼蚁,我相信有人一旦品尝过那样甜美的滋味,就不会在甘于寂寞的。”
“我现在难道不是寄人篱下么,”黑暗寇华恨恨地答道,但随即眼珠子微微一转,她妩媚地笑了一下:“不过我听说过你们人类的历史,历史上有许多玩弄权势的妖后,我相信以我的资质与智慧,要做到那样的程度似乎也不难。嘻嘻,到时候我专门和你作对,看你怎么把这出戏演得下去。”
布兰多顿时有些无语,他想想看似乎还真有那样的可能,他忍不住想这女人是不是谁专门派来给他作对的,至少到现在为止已经给他找了不少麻烦了。不过他随即意识到这根本不可能,因为黑暗的寇华不是那样的人,要她去曲意奉承讨好男人,那还不如杀了她比较痛快,看穿这家伙的小把戏,他又冷静下来,摇摇头答道:“何苦呢,寇华小姐,灾祸之心在你身上,其实也算是物归原主,凭借它,你一样可以重新掌握强大的力量造就一番传奇的。”
“灾祸之心?”寇华微微一怔,莫名其妙地看着布兰多:“你说什么灾祸之心?”
“自然是埃希斯的灾祸之心。”
“你是说埃希斯的灾祸之心,伯爵大人?”开口的不是黑暗的寇华,而是她妹妹,善良的寇华,那个一直在旁边没有开口看着自己姐姐和这位托尼格尔伯爵斗嘴的少女,她脸上第一次露出惊讶的神色。布兰多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心想这东西怎么又引起她的注意了。
“啊!”黑暗寇华忽然啊了一声,好像意识到什么,只见她皱起眉头,仿佛在感应什么。布兰多看到她这个表情,就明白她可能之前根本没去探查过插在她额头上那东西究竟是什么,或许是因为潜意识以为那不过是布兰多给她埋下的陷阱,或者说因为失去了力量万念俱灰,根本没有产生任何心思。
但片刻,她抬起头来,用血色的眸子盯着布兰多,眼神复杂极了。
“母亲的钥匙……母亲大人的钥匙……”她喃喃自语,好像既高兴而又有几分古怪:“你竟然把这个东西给我,只是为了害我?”
少女忍不住戏谑地看着布兰多:“凡人果然都是一些笨蛋,你竟然把这个东西给我。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母亲大人牧狼行与月下,这就是通往那个世界大门的钥匙,你竟然亲手把它交到我手上,咯咯咯,布兰多小朋友,这次你死定了!”
布兰多微微一惊,心想莫非自己对于埃希斯的灾祸之心的潜力估算出了意外。
“姐姐,钥匙是要等到成长起来才有意义的,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你不要吓唬伯爵大人。”善良的寇华赶忙好心提醒道。
“你不要拆穿我,笨蛋!”黑暗寇华气急败坏地叫道。
……
注解:力量来源于谎言之月‘寇华’,微暗的寇华是埃希斯的大女儿。(未完待续)
第十一幕 山脉之属与西尔曼之王
“所以说你答应了?”布兰多不去管黑暗寇华的小性子,反而从中看出对方口气的松动,看起来灾祸之心对她来说是一件意想不到的收获,甚至连在死霜森林的失败带来的挫败感与愤怒都不再在她脸上显现出来了。黑暗寇华踌躇再三,才犹犹豫豫地开口道:“我有一个要求。”“说。”“你必须承诺在这段时间之内给予我庇护,如果有人想要加害于我和我妹妹,无论对方是谁,你都必须全力保证我们的安全,而且、而且在我认为自己有能力独立保护自己之后我可以自己选择离开,你不能加以阻拦,这样,我才可以考虑勉强答应你的要求。”布兰多看着黑暗寇华血红色的眼睛,未置可否,答道:“最后一条要稍加更改,等什么时候你能战胜我了,你就可以自行选择离开。”
黑暗寇华咬牙看着他,忍不住露出黄昏狼族特有的尖尖的犬牙,“等到我能战胜你了,一定把你这个混蛋大卸八块。”她心想,不过还是点点头勉为其难地同意了布兰多的条件,本来最后一条其实就是她自己无理取闹,想要乘机讹诈布兰多一番而已,没想到被别人一眼识破,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再纠缠下去。
布兰多这才将书桌上那件胸甲首先推出去一些,平心静气地问道:“这件胸甲有什么来历?”黑暗寇华提出的庇护要求并不出乎他的预料之外,他看得出来她对于现下的处境始终怀着一种不安全感,他虽然答应米洛斯不杀她,但却不代表着不会把她交出去。在文明世界,还有四大圣殿这样追寻秩序力量的组织,假若炎之圣殿发现她的踪迹要求他把她交出去。如果没有利益关系,他没有理由因为一个潜在的敌人而损害自己的利益。她肯定会这么考虑问题,布兰多明白,黑暗寇华虽然嘴巴上很硬,但其实很爱惜自己的生命。
而且她还很贪慕力量与高高在上的权力,对于善良寇华来说。他只能晓之以理,但对于黑暗寇华来说,要抓住对方的小尾巴实在是太过简单了。
黑暗寇华脸色不豫地看着那件胸甲,有些不太乐意地答道:“这件胸甲叫做洛尼亚之隙,是为曦光之民的至高之王洛尼亚量身打造的英雄盔甲,它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这套盔甲在我们那个时代被称之为逻辑之罪,因为它可以扭曲法则,正常的法则之线击中它时效果会被彻底扭曲。从而失去效果。”
“那岂不无敌?”布兰多有些吃惊地看了这件胸甲一眼,这个效果起码是神器的水准。“没那么夸张,不用把眼睛瞪那么大,会叫人觉得你只是一个乡巴佬,”黑暗的寇华用不屑地语气答道:“只不过是扭曲而已,距离彻底隔绝法则还差得远呢。”布兰多不等黑暗的寇华说完,就自己检查了那盔甲一眼,那盔甲原本的属性本来是‘胸甲(古代)’。但经过黑暗寇华描述之后却变成了:
洛尼亚之隙(胸甲),防御5。力量+15,体质+75,法则之门:削弱法则攻击力一个等级。
这果然是古代物品,布兰多一看那奇葩的属性比例就明白,而这件胸甲在寇华口中竟然还不叫无敌?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削弱法则攻击力一个等级。意味着对于显化要素的存在和他对上时法则之线的作用有等于无,开化要素的对手在他面前法则之线的攻击力软弱得像是黄金巅峰的水准,这件胸甲唯一的缺点是它的能力对于要素开化之下的对手基本没用,但这个唯一的缺点和它的优点比起来基本上不算数,因为他提升了要素开化之后最难提升的对于法则之线的防御力。而这还只是这套盔甲的其中一个配件,布兰多很难想象全套洛尼亚之隙是什么样的属性。
“曦光之民是黄昏种?”
“不,”寇华摇摇头:“他们是黄金之民。”
“黄金之民?”布兰多忽然意识到这件盔甲或许曾经也是寇华的战利品,果然她骄傲地答道:“这的确是我从洛尼亚尸体上拔下来的,没什么价值,不过留个纪念罢了,所以只留了带着他徽记的胸甲。”“败家子啊……”布兰多算是了解了寇华在上古时代有多么可怕,难怪凡人完全不在她眼中,现如今落到这个田地,也算是为难她了。
“那么这个呢?”布兰多将手从胸甲上移开,又放到那张恶魔长弓上。古代物品的分级很模糊,洛尼亚之隙有神话物品的强度,其实从某些意义上已经近似于次神器,但是没有次神器那样瞬间改变战局的能力,而且次神器大多来历非凡,绝非是神话物品可以比拟。
“报偿之弓。”
“有什么用?”
“哼,它有个别名,叫做偿命弓,一命换一命的意思,这把弓是用硫磺之河下层某个炎魔领主的头颅打造的,在我看来只算是一件很有意思的玩具。”
布兰多皱了皱眉头,寇华的描述给了他一个不好的预感,他检索了一下那弓的属性,在寇华简单的描述之后,弓的属性果然变为了可见:
报偿之弓,攻击力75-105,报偿:以消耗一个灵魂为代价,开一次弓。
没有属性加成,而且这攻击力高得离谱,近乎接近圣枪苍穹,他再一看附带的技能,就明白这是一件彻头彻尾的恶魔物品。布兰多向来对恶魔物品敬而远之,不过还是补充问了一句:“这把弓需要持有者消耗生命来开弓?”
“当然不是,否则谁会使用这么愚蠢的东西?这把弓消耗的是它人的生命,它可以轻易杀死一个按照你们的话来说要素开化的存在,就和捏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寇华答道。
布兰多吃了一惊:这弓竟然有这么厉害?虽然献祭一个生命来换取开弓的机会听起来很邪恶,如果是在一场战斗中很可能不只有一个敌人,他完全可以先干掉那些实力微弱的对手,然后换取开弓的机会来对付那些要素开化的存在,要知道要素开化的存在在任何一个地区都是地位尊崇高高在上的人物。这弓未免也太离谱了一些。
但黑暗寇华好像看到他的神色就猜出他在想什么:“别做梦了,乡巴佬,一般的灵魂怎么可能驱动它,驱动这把弓的灵魂最起码也得具备法则的种子。”
“法则的种子?”
“按照你们的说法,就是至少得有要素开化。”
“我靠。”布兰多一下就对这把弓失去兴趣了,恶魔物品果然就是恶魔物品。充满了鸡肋的味道。“那么这件东西呢?”他又拿出那只沉重的石制权杖问道,没想到黑暗寇华看了这东西一眼,眼神微微有些闪烁:“这件东西有些来历,晚点再和你说它,我先告诉你最后那把骑兵剑的来历好了。”
布兰多微微一怔,并不着急地点了点头。她看向那把又荚形护手的骑兵剑——这是一把单手剑,有点像是指挥剑的样式,整把剑也挺精致,有点像是仪式制品。“这是火之精灵的作品。它们从大熔炉锻造出这把剑,我很喜欢它的造型,它也是我的战利品。”黑暗寇华仍旧有些恨恨地答道:“它叫火之界。”
布兰多听到这个名字,心中猛然一惊,他忽然记起在前一世学姐有一把类似的武器,叫做风之界,那支法杖也是古代物品,他现在才记起来那把法杖和这把骑兵剑非常相似。同样杖头的位置有一个风精灵之王的雕像。
他下意识地看了尼玫西丝一眼,发现女骑士也有些奇怪地看着那把剑。显然也勾起了她的回忆。“难道这把剑和那支手杖是一套?”布兰多拿起那剑来:
火之界,攻击力55-87,血脉/力量+100,火焰血脉:火之界在火焰之中时提升的属性转换为力量,同时当持剑者与火焰接触时并不会受到伤害,而是将伤害转化为治疗效果。当持剑者施展描述为火系相关的法术时。施法速度+3。
好极端的属性,布兰多首先感叹了一下,古代物品这种极端的属性在当代的魔法物品上实在是少见,而这把剑是一把典型的魔法剑,魔剑士用上它简直是如鱼得水。但布兰多还是那句话,可惜他走的不是魔剑士的道路。他看了看尼玫西丝,然后放下这柄剑,才抬起头,等着黑暗寇华最后的解释。
毫无疑问,这五件装备中,最有价值的应当是那支石制权杖。
果然寇华看了那支权杖一眼,叹了口气道:“其实这支权杖你们应该听过它的名字的,它就是山脉的属意。”“山脉的属意?”开口的是尼玫西丝,女骑士皱起眉头来问道:“难道是盖亚女神的圣物?”
“是那东西!”经过尼玫西丝提醒,布兰多也一下回想了起来。时至今日,在克鲁兹帝国西南方边陲,与埃鲁因接壤的大平原之上,被称之为贝宁草原的区域,仍旧是大地圣殿的传统势力范围。那里北方是一片冰雪覆盖陡峭的山脉,崇山矮人的国度将帝国的南疆与贝宁草原分割开来,是托奎宁狮人王国的所在地——在历史上,金鬃狮人曾经逃避了神圣盟约,这一行为让它们蒙羞。圣者之战胜利之后,托奎宁与大地圣殿因此而被排除在外,这激发了人类与狮人之间的仇恨,一直到今天,托奎宁狮人仍旧在侵犯人类的边界,仿佛只是为了找回它们失落的荣耀。
而在更久远一些的年代中,大地圣殿的势力还没有今天这么式微,在巴贝尔要塞沦陷之前,传说在贝宁草原北方崇山之中,有一座属于大地女神的圣殿,圣殿中寄放着三件神器。一件是大地之剑,一件是圣枪苍穹,而剩下那件,就是山脉的属意。
这三件神器之中,大地之剑是赐予巨人的英雄米盖尔的圣剑,后来在米盖尔兵败身死,这把剑也遗失在凡尘之中。布兰多手中的哈兰格亚就是这件东西,只是这件曾经的圣剑在与黄昏的战争中与它的主人一起受到了不可逆转的伤害,至今也只剩下幻想阶武器的威力而已,可以说它对于大地圣殿的象征意义远大于它实际的效用。
而圣枪苍穹的来历则不用赘述。是盖亚赐予凡人英雄的圣物。至于这最后一把山脉的属意,则是大地女神自己的圣物,在诸元传说之中,有也只有她的祭祀可以拿起它,而拿起它的人,传说中天然地成为大地圣殿的下一任主人。女神盖亚的神圣选民。
而布兰多手下,就正好有这么一个人。
希米露德的牧羊女,希帕米拉。
希米露德神官信奉大地女神盖亚的长女、苔原女神希米露德,其实也算盖亚的从神,关键是,这个时代的大地圣殿的神官信奉的其实是巨人米盖尔,米盖尔是矮人的创造者,属于矮人神属,而真正的盖亚的祭祀。早在圣者之战之前就已经消失了,而希米露德的神官,反而更最为亲近这一神系的人。
布兰多强者压下心中的兴奋,有些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支权杖,权杖很沉,入手有些冰凉,盖亚的三圣物之中,大地之剑。天青之枪,山川之属。都是真正的神器,除了大地之剑损坏之外,其他两件都保存完好,因此他手上这把权杖,也应当是一件货真价实的神器。
他举起这把权杖来,一页有暗金色页面构成的属性菜单出现在他视野中:
山脉的属意(神器)。攻击1-215,力量+(1-400),大地与山川的获选者:拿起权杖者,获得等同于其牧师等级的战士等级与战斗经验,他可以将来自于大地的祝福法术融入其战斗风格之中。她获得的祝福越多,这支权杖的攻击力与属性加成越高。
特殊:只有盖亚属意的祭祀才能使用这支权杖——
布兰多看着这属性,忍不住微微一怔。这是什么活见鬼的属性,攻击力1-215?攻击上限近乎是天青之枪的两倍,要知道天青之枪已经号称神器之中攻击性最强的几种武器了,而再看一下这下限攻击,就有点哭笑不得了,莫非这把传说中的权杖竟然是一把看脸的武器?而他再看一眼属性加成,就忍不住更加迷惑了,攻击加成还可以浮动,这属性加成有怎么浮动?
他下意识地往后面的附加技能看去,才恍然大悟是怎么回事,不过这个所谓的大地的祝福是什么,他还是有些不太明白,整件武器的属性描述不明不白,或许也只有等到让希帕米拉前来一试才能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犹豫了片刻,才放下手中这件神器,因为正是这个时候,一团小小的光团从大厅顶端的天窗中飞进来,来到布兰多面前,然后放下一张信笺。布兰多一看那信笺,立刻怔了怔,信笺上画着一只灰狼的徽记。
这并不是因为迷惑,而是因为意外。他没料到时机会在这一刻到来,多日的等待好像忽然有了价值:“卡格利斯终于到了。”他长出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向善良的寇华,后者显然已经从他心中读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她温柔地一笑道:“一直听说伯爵大人在准备一场战争,看来时机已至,可惜寇华对这些事情实在不感兴趣,只好先行先告辞了。”
布兰多显得有些尴尬,神力有时候在凡人看来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东西,虽然明知道寇华不会用来干什么坏事,但还是感到十分不适应。他忍不住解释了一句:“这并不是为了战争,而正是为了和平而已。”布兰多如此答道,或许是不愿意给对方留下坏印象。但没想到少女却摇摇头:“我明白,伯爵大人,并不是所有的争斗都是毫无意义的,为了私欲,为了公理,战争也有各式各样的目的,甚至具备邪恶与正义的属性,我并不是反对战争,只是不喜欢争斗而已。大人,你不必顾虑太多。”
说完这番话,她微微向布兰多躬了躬身才告辞离开,表现得不像是一位半神,倒像是位举止得体的贵族少女。
而黑暗的寇华像是没听到自己妹妹与布兰多的对话,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一直等到自己的妹妹离开之后,才摇摇头道:“真天真。”
布兰多没想到这家伙对于自己一体双生的妹妹也毫不口下留情,忍不住看了这家伙一眼,但他更没想到的是映入眼帘的一旁的尼玫西丝学姐似乎也有些赞同,但随即就明白过来,善良的寇华所谓的远离争斗的确是过于天真了。讨厌战争并不是坏事,但有时候纷争不是你想要避开就能避开的,一味地避开战争,其实不过是在享受他人提供给你的庇护而已。
但终有一天,所有愿意为你而战的人都离你而去,你终究会避无可避。当时安列克强迫她介入那场纷争时,是黑暗的寇华为自己的妹妹出了头,但若黑暗的寇华不在了呢?
布兰多摇摇头,这才对那团小小的光团说道:“麻烦你,去帮我把莫妮卡叫来。”
光灵欢快地在半空中冲他点了点头,一眨眼就飞出了大厅。
布兰多拆开信来,信上果然是那个熟悉的名字——
‘未曾敢忘恩德,谨候阁下光临。
——柯文’
他抬起头,目光好像已经穿过大厅的彩色玻璃拱窗,看到了那湛蓝的天空下,云际的另一端,那里是于松的群山。秋季战争的大幕终于拉开了序幕。(未完待续)
第十二幕 376年的玛达拉
早在丰收之月,从布契以北到戈兰—埃尔森通道一带的村落与庄园就得到通知,对面布罗曼陀的黑玫瑰可能正在蠢蠢欲动。驻扎此地的是隶属于布拉格斯的梵米尔军团白翼骑兵团,副团长沃尔特早已从公主那儿得到消息,警告地方上可能到来的战争与组织疏散工作,但这项工作进行得名存实亡,土地上的居民——尤其是农民难以割舍自己最珍贵的财富,贵族们也不愿意把自己的雇农赶到北边去让土地荒废下来,关键是这秋收之前最后一段时间,田地里还挂着沉甸甸的麦穗,如果这个时候逃难一年的收成就没有指望了,说不定来年还要受到影响。几乎所有人都存着侥幸心理留了下来,除了少部分手工业者之外。
但在布契以北,这些命令则得到了很好的执行,居民们对上一年中的战争还记忆犹新,深深的恐惧犹存于骨子里,但大部分当时的难民本来就聚集在布拉格斯附近,由战争带来的恐慌带来了更多的逃难者,这些人几乎使这座南境边陲的城市不堪重负。城主罗克维尔男爵为了保证军队的供给,不得不减少了城外难民的口粮,一种愤懑不安的情绪已在人群之中弥漫开来。
九月的早些时候,一封信经由芙蕾雅之手交到格里菲因公主手上:
‘公主殿下,玛达拉今日可能已经完成了实质上的统一,军队组成与黑玫瑰战争中相比有了极大的改变,在亡月之海西面,大批尸巫领主已经向那位不朽的至高者宣誓效忠,因此玛达拉的军队中可能存在超出常识的尸巫数量,请务必小心。’
格里菲因看到这封信时正在魏莎思女士处修习沃恩德大陆史,看到这封信时吓了一跳,她抬起头,对自己的老师歉意地一笑,魏莎思女士一直以来为王室效命。是那种消息非常灵通的贵族妇人,她很机敏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微笑着对公主殿下点点头,收起教具退了出去。格里菲因这才赶忙拿起信找到欧弗韦尔,狼爵士看了信后显得有些疑惑,在玛达拉安插线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王党一年来耗费了巨大的精力才安插进几个十分外围的眼线。不过那些人传回来的消息都是一切正常,这个托尼格尔伯爵怎么一下就了解得这么清楚了?他弹了一下信纸边角,沉吟了片刻:“公主殿下,你能确认这封信的来历么?”
“这封信是由芙蕾雅亲手交给我的,应该没什么问题。”格里菲因脸红了红,没好意思说信笺上只有她和布兰多才知道的暗记。因为这件事她谁也没告诉过,又担心欧弗韦尔因此会觉得她不够信任他。但欧弗韦尔脸上的神色没什么异常,他摇摇头道:“这有些太蹊跷了,伯爵大人从那里拿到这些消息的?”
“可欧弗韦尔卿,我觉得托尼格尔伯爵他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欺骗我们。”格里菲因皱了皱眉头,据理力争道。欧弗韦尔有些惊讶地看了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学生一眼,先前听到传闻说她和那位托尼格尔伯爵产生了芥蒂。没想到这么快就和好如初了,不过这样也好,在布兰多发迹之前,他接触过对方相当长一段时间,总觉得这个人不是传闻中权力欲那么强的人。虽然时间会改变一切,但有些根深蒂固的本性是难以移除的,何况埃鲁因现在需要稳定,如果公主殿下急于与权臣争名夺利。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好在公主殿下识得大体。欧弗韦尔点了点头,但马上又摇摇头道:“信上说玛达拉今日可能已经完成了实质上的统一,如果这是真的,这封信就显得太过重要了,但臣下有些疑惑的是,区区一年半的时间,玛达拉究竟能否完成这么重大的转变。要知道虽然埃鲁因才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但对于玛达拉来说也是一样的。玛达拉是一个庞大的国家,利益纠葛更多,需要更长的时间来消化战争的收益。托尼格尔伯爵曾断言这场战争是血杖裘格私自挑起的边衅。对此臣下十分赞同,这种事情在埃鲁因历史上发生过很多次,甚至不仅是在玛达拉有这样的情况,偶尔埃鲁因边境上的领主也会私自率兵进入玛达拉境内掠夺一番。”
他苦笑了一下,没对格里菲因说其实在早年的时候,这样的情况还多一些,血杖当年入侵卡拉苏就是对于金城领主的报复,那时候玛达拉内部一盘散沙,而埃鲁因却是一个主权完整的王国,历史上从来没有弱势一方频频入侵强势一方的传统。但自从黑玫瑰战争前后,这种情况就逐渐开始逆转了,其实王国内大部分有识之士都能清楚地认识到那朵黑色的布罗曼陀玫瑰可能正在含苞怒放,但若要说玛达拉迅速地完成了统一并立刻就要掀起另一场全面战争,就没人会相信了。
但若布兰多在此,就会告诉他这次战争的性质非常特殊,说白了就是玛达拉那位至高者与女妖之王亚尔薇特联合起来演了一出戏诓骗血杖去送死,明面上玛达拉还处于分裂之中,但正如他所说,实质上已经完成了统一,这场战争就是那位至高者消除异己的最后一战,而今在玛达拉国境之内,一切资源与力量都统一起来,准备着接下来这个黑暗国度复兴的一战。而如今的血杖,在那位明里暗里的纵容之下,军队已经率先完成了改变,那将会是埃鲁因王国遇上的第一支‘新玛达拉’的军队,历史上戈兰—埃尔森公爵就曾经吃了大亏。
可惜,布兰多并不在这里,无法解释这些,只能寄希望于格里菲因公主与欧弗韦尔能够足够重视他的意见。
格里菲因听完欧弗韦尔的话,但还是拿不定主意,这一次她所面对的,是一个近乎于未知的对手,在黑玫瑰战争之前,玛达拉是边陲之患,手足之疥瘙,而地方贵族的步步紧逼,才是胸背之瘭疽。事实上直到现在这仍旧代表了大部分贵族的想法。如若不是为了一并解决让德内尔的麻烦,这场秋季战争对于埃鲁因来说仍旧不过是另外一场边衅而已,格里菲因虽然隐隐认识到玛达拉的兴起对于这个古老的王国来说可能是一个威胁,但在这样的环境下想要了解对方也无从谈起。
她思虑了片刻才回答道:“这么判断虽然也符合逻辑,但未免太过武断了,我相信伯爵大人他不会无的放矢。”
“我并不是怀疑伯爵大人。”欧弗韦尔忍不住再次苦笑,看起来自己这位学生不是一般地笃信那位托尼格尔伯爵。他忽然意识到可能是安培瑟尔一战给公主殿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使她有些盲目地信任布兰多的军事才能,但其实他甚至欧汀伯爵都清楚,对方的军事才能只能说是一般,但对于事物发展事态的判断却异常出色。他想了一下,大概是自己曾经在和她交谈时把布兰多战斗的经历描述得过于浪漫了一些。他本来是只是出于欣赏的心理想要给这位公主殿下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毕竟那位托尼格尔的确是一位难得的人才,更胜在对于王国与理想之间保有忠诚,比起马卡罗与利伍兹那些人,他更欣赏这样的年轻一代,但此刻欧弗韦尔还是摇了摇头,看来有必要得提醒公主一下了。免得让她产生不切实际的想法,这对于布兰多、对于她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他斟酌了片刻,才补充道:“我只是担心托尼格尔伯爵受到了情报上的误导。”
“你是说布兰多……托尼格尔伯爵他拿到的情报可能失真,甚至是一个陷阱?”格里菲因反应过来,蹙起眉反问道。
欧弗韦尔点了点头。
半个小时后,欧汀,维埃罗大公,高地骑士团的使节团被召见。埃罗大公看了手上的信也是沉吟了片刻,然后叫来了自己的手下。那个自称与玛达拉打过相当长时间交道,对那朵布罗曼陀的黑玫瑰有所了解的中年骑士听了公主的问题之后,摇了摇头道:“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是有传闻提到玛达拉国内正在经历某些改变,但我认为正是这种时候它们的行事才会更加谨慎,如果托尼格尔伯爵所言为真,但在这种时候血杖又怎么可能从他们那位至高者手上得到全力的支持呢?”
“我认为我们的主要敌人应该是让德内尔。”维埃罗大公更是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我们与玛达拉才刚刚签订了和议,血杖应该不会太过肆意妄为,他应当是受让德内尔所蛊惑,以为看到了机会才出兵想要占便宜好讨好他们那位至高者。”
维埃罗大公的回答主观性太强了。在场的诸位都忍不住摇摇头,格里菲因更是皱了皱眉头,因为她外公的分析几乎与布兰多截然相反,看得出来,那位托尼格尔伯爵大人的计划的重心是放在玛达拉身上的。这也符合她的想法,她不希望在这上面做更改,因此假装没听到自己外公的回答,而是看向高地骑士那边。
高地骑士团的使节团团长是一名经验丰富的、稳重的老骑士,但开口的却是个稍显年轻的巫师,那巫师简单地答道:“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来看,尚不支持托尼格尔伯爵的看法,虽然玛达拉那位至高者几乎已经统和了黑暗贵族们的意见,但玛达拉如今还说不上是完全的统一,吸血鬼的家族大多支持他,但黑暗领主与之却貌合神离,尸巫不过是迫于前两者的压力而暂时低头,此外还有女妖之王亚尔薇特始终在抗拒来自于埃琉德尼尔圣宫的招抚,依我们看来,两者之间迟早会有一战。”
看起来几乎所有的信息都在反对布兰多的判断了,格里菲因有些为难,从心里来讲,她是愿意相信那位托尼格尔伯爵的,虽然对于布兰多可能存在的野心有些忌惮,但她却十分信任布兰多对于未来局势的判断,尤其是两人在政治的见解上有出奇的一致。但怎么才能说服其他人呢,还是说布兰多真的看错了?
这个时候芙蕾雅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或许亚尔薇特与女王只是貌离神合呢?血杖轻启战端,等于说违反了两国的和议,如果战胜了还好,若是失败,很可能会直接被铲除。血杖本身就是黑暗领主中最桀骜不驯的那一派,它没有理由去逢迎讨好玛达拉那位至高者,裘格是个残忍、贪婪的领主,它当初报复卡拉苏时就不过是出于暴躁的性格而不是理智驱使。它又一次可能同样是在蔑视那位至高者的权威,如果是这样的话,现下台面上的信息就能说得通了。”
她的话让整个书房静了静。
没人知道这是最接近事实真相的猜测,甚至就连芙蕾雅自己都不明白,她不过是偶然听布兰多说起,盲目地信任对方的判断而已。但沉寂了片刻之后,她却看到高地骑士们正在摇头。那个维埃罗大公手下的中年骑士更是开口道:“荒谬,你这纯粹是阴谋论的论调,这是一场战争,我们怎么可能去推测那位至高者与血杖之间有什么纠葛,关键是,你说的这些东西。除了是猜测之外,还有什么证据么?”
“证据?”芙蕾雅脸一下红了,证据就是这是布兰多告诉她的,可她也明白,这句话显然不能拿来当成证据的。
最后还是格里菲因为她解了围。“无论如何,伯爵大人的提议是出于谨慎的目的,把这封信上的内容转交给下面的将军们吧。有备无患,不是坏事。”言毕,公主殿下看了那位大地骑士的女儿一眼,忍不住摇摇头,她知道布兰多是希望这个小姑娘未来能独挡一面的,她也确实有这个资质和背景,而且经历过这么多事之后也确实变得沉稳起来,可是在涉及托尼格尔伯爵的争论时。还是显得太着急了一些。不知怎么的,她心中隐隐有些羡慕,布兰多的政治主张其实也是她的政治主张,针对玛达拉的防范,也是她心中的想法之一,但她却不能像是芙蕾雅一样站出来直言不讳地维护自己和那位托尼格尔伯爵的意见。
因为她是未来埃鲁因国王的姐姐,此刻这个王国平衡的实际掌握者。
欧弗韦尔看着自己名义上的学生写的手书。上面是所有人通过的对布兰多这个提议的处理意见,他暗自摇头,公主殿下在这些方面还是太过稚嫩了一些,她太不了解下面的人了。维埃罗与兰托尼兰的使者都显得十分不在意,高地骑士的态度也未表现出足够的重视,上面尚且如此,下面更是阳奉阴违,这个手令的执行力度还能剩下多少,很值得怀疑。
不过狼爵士并未想到,他们所有人很快就不需要为这个问题而烦恼,因为就在这道命令还未走出瓦伦登堡的大门时,布罗曼陀的黑玫瑰已经在阴影之下静静地绽放。
戈兰—埃尔森走廊——
这条走廊位于于松山脉北方,在托桑卡德森林与布契之间,它有另外一个名字,即西尔曼地区。就像大多数位于埃鲁因边陲的领地一样,西尔曼同样算不上是什么富饶之地,西尔曼西面丘陵起伏,只在东面的河谷中有平缓的地带,星星点点的村落与庄园散落于这条河谷带之上,南境的两条河流,一条流经布契,一条流经西尔曼河谷,最终汇入瓦伦登湖,而这第二条河流,就是西尔曼地区的生命线。
从丰收之月开始,三个大队的骑兵就散布于这条生命线上,听起来兵力强大,但松松散散分布到每一座城镇,其实也就是一两个中队的力量。为了防止兵力分散,副团长沃尔特将大部分有生力量都集中于西尔曼地区最繁华的猫头鹰镇,然后按小队的形式将整个骑兵团的巡逻队与斥候都放了出去,以监视南面的于松山隘。而正是这天傍晚,原本应该按时返回的巡逻队陆陆续续失去了踪影。
大约七点整的时候,才有斥候报告南面发现了小股亡灵活动的痕迹,不过这个时候西尔曼河谷的大多数人还是存有侥幸心理,甚至包括沃尔特在内也认为这只是玛达拉方面的试探。原因很简单,既然玛达拉掌握着进攻面更为开阔的布契地区,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必要要从西尔曼河谷进攻。八点半,沃尔特见到了来自梵米尔的信使,才得知从下午开始,大批亡灵军队就在对梵米尔一线防线展开进攻。
玛达拉的进攻主力果然是在布契,沃尔特这下放下了心。虽然他也收到了来自于公主方面的警告,但梵米尔军团其实更亲近于戈兰—埃尔森公爵,这是世人皆知的事实,公主殿下出于好心提醒了公爵大人,但公爵大人尤其是下面的人未必会因此而领情,何况打心眼里他们这些常年与玛达拉交手的人就认为上面纯粹是在乱指挥。
山对面那些骨头架子在想什么,他们实在是太清楚了。
晚上十点,沃尔特揉揉眼睛走出帐篷,试图作最后一次观察,然后他看到了漫天星光升起的奇迹。
第十三幕 西尔曼之殇
纸页在黑夜中哗哗翻动,瑟冷秋风穿过空荡荡的街道,关于三个月前托桑卡德矿区受到不明身份盗匪袭击的通告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扯动着,与几张通缉令一起在布告栏上如蝴蝶般扇动着翅膀。民兵与警备队正在像是没头苍蝇一样在大街上满街乱跑,乱糟糟的叫声,尖利的哨子声,在夜色下刺耳地响彻整个小镇。小镇中央圣殿尖塔之上的钟声终于当当当地回荡起来,午夜惊魂的梦魇,恍若一个惊惶不安的预兆顷刻之间就笼罩在所有人头顶。然而一片慌张失措的氛围之下,仍然有人冷淡以对,夏纳利穿着白翼骑兵团的制服,双手环抱靠在市政大厅外面的围墙上,冷漠地看着不远处街对面一对年轻的情侣正在分别。
“洛妮,你把这个带上,我听说斯文法诺那些地方很冷,你用得上的。”穿着警备队服的少年一脸关切地将厚厚的毛皮大衣塞到马车上的少女手上。那辆马车上坐着的人大多面色阴沉、沉默不言,只有少女脸色苍白,死死抓住少年的手:“艾凡,你不和我们一起走么?”
少年笑了笑:“洛妮,我是警备队成员,受命于公主殿下,发誓效忠这个王国,还有未来的国王陛下。守护这片土地,保护大家,正是我的责任,别任性了,我很快就会来和你们汇合。再说了——”他拔出剑来,明晃晃的剑刃映得所有人心头都是一寒,“我的剑术可是警备队中数一数二的。那些骨头架子没什么可怕的,洛妮你等着,我会像是布雷森骑士和托尼格尔伯爵一样干出一番事业来的。”
少女紧抿着嘴唇看着他,街那头又响起一阵急促的哨子声,少年回头看了一眼,赶忙转过头来拍了拍少女的手背:“教官在催我们了。你到斯文法诺等我,不用担心,只是一些零星的玛达拉军队而已,它们的主力还在山那边的布契,白翼骑兵团的骑士们早就和我们说了,这场战斗没什么大不了的。”
少女这才噙泪点了点头。
夏纳利看了一阵感到有些无趣地回过头,正好瞥到自己的同伴正牵着她自己的马与他的战马一并从市政大厅的院子里走出来,他立刻问道:“队长说服他们了?”“那些目光浅薄的家伙。”女骑士撇了一下嘴,有些冷淡地答道。夏纳利知道。这就是说服了,只是恐怕说服的过程不怎么叫人愉快——那是一帮浅薄的家伙,目光里只有眼前的利益——他很赞同这一点,但他们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从来没人说梵米尔军团的好汉个个是仗义之辈,相反,他们在地方上的名声可不好。他抓着马鞍,翻身上马。同时顺手往后扫了一下,好叫斗篷与挂在腰间的佩剑不别在马背一侧。他侧过头,看到罗莎正做完同样的动作。
两人都是老骑兵了,都经历过一年前那场惨烈的战争,夏纳利至今还记得自己向那一望无际的骷髅海发起冲锋的时候的场景,在黑夜之中,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片片闪动的磷火之海,那样壮观的一幕,想想都让人觉得从骨头里发冷,据说在那场战斗中,许多人都是因为被吓得放慢了速度之后才被长矛刺死的。但熟悉了与玛达拉的战斗之后。人们渐渐发现骨头架子的战斗力不过如此,单薄的骨头架子,实力还远不如一个成年人类。
只不过那支不知害怕,不会疲倦,也从不后退的军队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夏纳利摸了摸自己脸颊上的伤疤,问道:“去哪里?”
“去和我们的部队会合。”罗莎抓起缰绳,稍稍夹紧马腹,已经一马当先小跑了出去。夏纳利只得拍马跟上,但忽然之间,一声尖啸掠过两人头顶,震得街道两侧房顶的瓦片哗啦啦地直往下掉。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艾凡抓着自己的剑,正转身跑向集合点,突如其来的尖啸让少年停下脚步,惊愕之下抬头望去,小镇南面茫茫夜幕之中,无数星星点点的光芒正在缓缓升起。这些星光升上半空,汇聚成一团,然后又骤然散开,像是转折而下的鸟群,那一瞬间,少年终于明白过来那是什么——
“隐蔽——!”
不知什么地方一声凄厉的尖叫,漫天火箭已经如同雨点一般落下,街上原本还有一些正在向北逃亡的行人,此刻在箭雨之中像是一截截木桩般倒下,魔法淬炼过的冰冷锋矢穿透脆弱的人体,上面附着的灵魂之火着了油一般熊熊燃烧起来,转眼之间就将受害者化为一个人形挣扎的火团。只有少部分反应较快的人侥幸存活下来,艾凡就是其中一个,警备队长期以来的训练终究救了他一命,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反应过来,而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体已经扑倒在一间陶器作坊门口。他有些木然地抬起头,看到不远处作坊门口的悬挂的招牌已经被好几只箭刺穿了,正缓缓为那团幽蓝色的火焰所吞没。
“怎么了?”
他回过头,铺满石板的街道上像是忽然生出一片杂草,那是密密麻麻竖立的箭矢的尾羽,尸体、吓得近乎崩溃的居民、燃烧的残骸,好像顷刻之间将整个小镇化为地狱的场景,艾凡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而这个时候第二声尖啸掠过整个小镇上空,震得地面都微微颤抖起来,在他的视野之中,一头他从没见过的带翼生物呼呼拍动着翅膀,飞上了小镇中央圣殿的尖塔之上。
……
白翼骑兵团第七中队骑士队长盖奇就那么僵在了那儿,他几次想要去抓自己的指挥刀但都抓了个空。在他面前不足百米远的地方,无数白骨手臂正掀开泥土从地下伸出,然后是眼眶中燃烧着磷火的颅骨,然后是锁骨,肩甲以及整个上半身。不计其数的骷髅正一具接一具从地下爬出,它们抖落黑沉沉的冥钢锁子甲上的土块,手持长弓,一具接着一具站起来,向前走去,走到预定的位置。然后举起长弓,长弓上的箭矢燃烧着一团团幽幽的火焰,好像是顷刻之间,就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完整的长弓手阵地。
几乎所有骑士都在盖奇身边显得不知所措,因为向四面八方望去,眼前的这一幕并不仅仅发生在他们面前,在整个西尔曼河谷的正面,无处不在。黑夜之下,骷髅弓箭手箭矢上的磷火形成一条连续的光带。这条光带从西往东,一眼望不到尽头。
但问题的关键是,它们究竟是怎么来的?斥候呢,那些家伙死到那里去了?这些该死的骨头架子是怎么绕过防线的?难道是从地下钻过来的吗?
所有人心中都悬挂着这样沉甸甸的疑问。
但对于盖奇来说,这些问题现在都汇聚成一个主要的问题——
怎么办?
第二波箭雨从天而降时,白翼骑兵团几乎吓呆掉的副团长沃尔特终于反应了过来,他终于意识到这绝不是什么骚扰。即使是在黑玫瑰战争中,他也从未见过这么多骷髅弓箭手。玛达拉的黑暗领主们喜欢将军队分成一小队一小队各自指挥,一般来说一队尸巫通常指挥着十到十二具骷髅——视黑暗领主手下有多少尸巫与黑骑士而定。这样的战斗模式就像是骑士率领着它们的侍从而战。只有在大型的战役中,往往你才能看到成百上千的尸巫驱使着数以万计的骷髅像是海啸一样迎面扑来,那是人类军队最害怕见到的场景,但所幸,这样的机会即使是对于那朵布罗曼陀的黑玫瑰来说也是很罕见的,首先不提汇聚起数千尸巫本身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往往需要许多领主通力合作才能做到——但这恰恰是玛达拉最难发生的一件事情。
因此当沃尔特看到那漫长的战线上数以千计的骷髅射手时,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被人耍了,前面起码有三到四位黑暗领主在并肩作战,并且合作无间。这个时候他即使是再愚蠢也意识到西尔曼这条看起来更难进攻的通道,恰恰正是玛达拉的主攻方向。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马上想到:现在该怎么办?怎么解决眼下的战斗?还能不能解决?
他心中唯一还能庆幸的是还好自己指挥的是骑兵,骑兵与玛达拉常规的骷髅战士相比,至少还有机动性和冲击力一个优势,玛达拉虽然也有黑骑士,但数量太少了,在这场战斗中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这位副团长很快冷静下来,玛达拉的突袭来得太突然了,这些该死的骨头架子从地下突然出现,几乎一瞬间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他外围一个大队的骑兵就完了。那些骑兵虽然还不至于一开始就被全部歼灭,但他们被分散地拖在阵地上,互相之间几乎不成建制,首尾不连,很快就会丧失战斗意志,沃尔特很熟悉自己的手下,因此不会指望会有什么奇迹发生,不过他还有两个大队。
这就够了。
“传令兵!”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大叫一声。
一道道命令在一片混乱中被传达了出去,而当西尔曼河谷之中剩下两个骑兵大队正在汇聚起来对骷髅弓箭射手左侧侧翼展开攻击时,正如沃尔特的预料,白翼骑兵团第一大队已经彻底陷入了混乱之中。第一大队骑士指挥官,黄金中位的大骑士伽林在第一波箭雨中倒霉地被射中了眼窝当场丧命,其后骷髅大军从地下忽然爬出出现在他们面前时直接将正处于混乱之中的第一骑兵大队拖入乱战之中,战斗不过进行了半个钟头,第四中队即被全灭,第七中队骑士队长盖奇丧命,第八中队骑士队长奥帕姆重伤昏迷,剩下的最高指挥官落到第八中队的副队长波特兰头上,而此人一贯没什么主见,干脆率军退入猫头鹰镇上,于是玛达拉大军正面彻底失去阻拦。
剩下两个骑兵大队顿时暴露在攻击锋矢之下——
沃尔特在高地上看到这样一幕时气得简直要骂娘,在心中已经把奥帕姆拖出去砍了好多遍,但可惜他的愤怒在眼下无济于事。此刻要回收命令为时已晚,只能指望玛达拉的反应没那么快,不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在战场上转向。或者是自己的手下更出色一些,能够顶住一两波攻击,只要杀进骷髅弓箭手的阵地上,那么接下来就好办了。他们是骑兵。而对方不过是步兵而已。
如果这是在黑玫瑰战争中,说不定白翼骑兵团已经崩溃,但好在距离那场战争已经有一年时间,这一年时间留给曾经经历过那场可怕战争的每一个人舔呧伤口。那些可怕的亡灵在老兵们心中现在又还原成了丑陋的骨头架子而已,而不再是死亡的代名词,它们除了呆板无畏之外,甚至还不如普通的人类士兵,没有了源自根源的恐惧,那朵布罗曼陀的黑玫瑰也就是一个稍微特殊一些的对手而已。
沃尔特想到这一点。抿住嘴唇,“玛莎保佑,时间改变的不仅仅是玛达拉。”他心中默默地想到。
事实也的确如此。
一团团照明魔法在阵地上炸开,将成百上千行进的骑兵锋矢与他们前方与玛达拉骷髅大军之间最后一段距离照得一片通明,在缓缓行进的骑兵队伍之中,魔法师正一个接一个从骑士身后飞起,离开马背,漂浮在半空中。虽然他们的法术会将白翼骑兵暴露在骷髅弓箭手的射程之下,但骑兵们正准备进行最后的加速冲刺。在黑暗的条件下想要展开这样的战术近乎是不可能的,虽然传说中有一些骑兵或许能做到,但白翼骑兵团的指挥官们自忖自己的属下们这个能耐。
第二骑兵大队骑士长万斯正感到一个又一个马背上的好小伙子正在超过自己,事实上整个第二骑兵大队都处于加速状态之中,相隔大约不到一百米,是骑兵第一大队。瓦莱丽指挥的那只骑兵比他们更靠前一些,他们的任务是在骷髅的海洋中杀开一条通道,好让他们通过去屠杀后面那些驱赶骷髅的尸巫,他忽然感到身上一轻——这是风系法术在他和他的战马上作用的征兆,得益于各式各样的奇异的魔法。他们的骑兵才能在夜间于这样崎岖的地形下发起冲锋,而这些战术,都是在黑玫瑰战争中总结出来。
在那之前,王国的军队一直遵从于从第一次圣战中得来的经验,守旧而古板,事实上并不适合于人与人之外的战争。
战争对于双方都是公平的,面前那个玛达拉或许比以前更加强大了,但他们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走着瞧吧,该死的骨头架子!”他有些兴奋地挥舞了一下长剑,骑兵战术是文明有史以来最为伟大的发明,当你亲身参与其中,前后左右都是奔驰的战马与浑身覆甲、手持双手长剑的骑士,这些所有的一切都向前组成一道不可抵御的钢铁洪流时,每一个参与者都仿佛亲身驾驭这超凡的力量,那种感觉绝对令人上瘾。
而对于万斯来说,也没什么区别。
箭雨开始下了,叮叮当当落在盔甲上,几乎没造成什么影响,骑兵的战马并不是那些驮马的近亲,而驯服的魔物,从血统上来说更接近于独角兽的近亲,不过没有它们在森林中那些亲戚那么强大的力量,然而也远超于普通的野兽。因此箭矢上的冲击力经由厚厚的盔甲减轻之后,再传递到它们身上,造成的影响微乎其微。
冲在最前面的骑士们已经开始发出怪叫声。
在这个距离上,就要准备迎接法术了,尸巫的法术。不过后面的魔法师们也准备好了出手,这是最后一道关卡,一旦冲破,前面就是毫无抵抗力的骷髅大军。在黑玫瑰战争中,没几支军队敢于这么正面冲击如海一般的骷髅大军,但今时不同往日,披在这支大军身上的神秘外衣早就因为战争之后时间的积淀而褪去,尤其是在参加过第一次战争的老兵来说,眼前也就是些骨头架子而已,新仇旧恨就在眼前,他们憋着一口气要给对方一个教训。下级军官们也在嚷嚷着,给新兵们鼓气,每个人都很明白一件事,他们是一支骑兵,而对方不过是步兵,无论冲击失败与否,步兵都不可能对骑兵展开追击的。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不要被拖住了就行了。
还有就是黑骑士——
但还好,骷髅大军分布得很分散,对方的指挥官看起来没什么经验。而万斯也没看到黑骑士的影子,黑骑士与他们的梦魇马在这样的环境下十分显眼,到不虑会隐蔽在什么地方,整个河谷一片开阔,最近的丘陵也在千米之外,不用担心它们会忽然出现。万斯四下看了一眼,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唯一让他感到疑惑的是。
预期中的法术打击并没有到来。
“玛达拉的指挥官在搞什么?”他心下稍微有些疑惑,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向瓦莱丽的方向:“它们已经快错失最后的机会了啊……”
第十四幕 西尔曼之殇(II)
“玛达拉的指挥官在搞什么?”第一骑兵大队骑士长瓦莱丽的确同样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她抬起头,魔法的光辉照得一片通透的战场另一端,骷髅大军正在做一个奇怪的举动。这支大军正在缓缓转向,但动作如此缓慢,拖延得像是一个垂死的老人,几乎已经不可能在骑兵锋矢到达之前将正面重新转向他们并展开攻击,玛达拉的左翼仍旧暴露在埃鲁因人两个骑兵大队的直接威胁之下,她甚至可以判断出,即使自己的攻击从它们之间穿过,它们也来不及调头来围住他们。
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但瓦莱丽却看到,骷髅大军正在分散,好像故意为她让出一条通道来。如果这一幕发生在人类的军队身上,那么按照骑兵操典上的描述,对方必定是已经崩溃了,剩下只要像是赶鸭子一样驱赶着它们前进就可以了。但女骑士长心中却升起浓浓的警惕,因为在她面前的是一只亡灵军队,而亡灵,是不可能士气崩溃的,除非是后面驱赶这些骨头架子的尸巫们出了什么问题。
难道背后有人在攻击这支玛达拉大军?她心中才刚刚闪过这个侥幸的念头,但视野之中忽然出现的事物立刻让她的心沉了下去。
她看到那个正在展开的豁口背后,忽然出现了一些高大的身影,不是笨重的尸怪与十字军侩子手,也不是盔甲之下熊熊燃烧着一团灵魂之火的黑骑士,那是一些古怪的骑手,像是骑在马背上的骷髅,浑身覆着黑沉沉的锁子甲。依着长枪,身下的战马也是瘦骨嶙峋,整个笼罩在一件破破烂烂的马甲之下,这样的骑手起先出现了几位,但随着豁口变得越来越大,它们的数量也逐渐变得恐怖起来。
瓦莱丽惊讶地瞪大眼睛。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骷髅弓箭手背后出现了一整只骑兵,那绝对不是黑骑士,因为黑骑士不可能有这么多,那些骷髅骑手一个挨着一个,正面纵宽几乎有足足一里,黑沉沉的,像是一堵城墙。“快减速,转向!”瓦莱丽心中像是被刺入了一根尖刺,她忽然明白过来那是什么。骷髅骑士,玛达拉方面出现了他们先前从未见过的新兵种。
在战场另一边忽然响起了尖利的哨子声,瓦莱丽看了那边一眼,心知肚明万斯也看到了那些古怪的骑手,他们反应很快,虽然不明白对方实力几何,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对方比自己多。而且多得多。如果说那些骷髅骑手的速度可以赶得上它们的话,那怕就是战斗力极为羸弱。那么对于白翼骑兵团来说也是一个灾难。
因为他们虽然锋利,但一样脆弱,一旦被拖住,等到数以万计的骷髅大军围上来,那么下场只有一个。
那就是败亡,然后被转化为那些怪物的同类。
而戈兰—埃尔森通道失去了他们这支骑兵之后。从西尔曼河谷一直到库尔克就再无防御性的力量,等于说整个戈兰—埃尔森都为玛达拉洞开了大门,瓦莱丽满身冷汗,几乎不敢想象那会是什么样的结果。那几乎就是黑玫瑰战争的翻版,甚至可能更惨。因为南方军团现在还在安培瑟尔,如果戈兰—埃尔森失手,整个南境就只剩下卡拉苏了。
白翼骑兵们显然也意识到了自身的处境,这些老练的骑手们一个接一个地转向,两支骑兵在战场转向极快,但在瓦莱丽看来却慢得令人有些心急,她看到那些骷髅骑手正在小跑着开始加速,整支军队整齐划一得像是一具庞大的机器一般。这个时候这位女骑士长终于认识到这支骑兵的可怕,然后她又想到另一个不好的消息,那就是这支骑兵可能和黑骑士一样,是没有战马的耐力这个顾虑的。
她心中顿时一片冰冷。
而这个时候,只能寄希望于沃尔特副团长的指挥了。但令她十分不安的是,为什么指挥官还迟迟不下达撤退的命令,难道说他打算把整支白翼骑兵都葬送在这里,仅仅为了证明这支玛达拉大军有多可怕。瓦莱丽焦急地回过头,看向北边的某处丘陵,希望等到那个预期的信号,但可惜,北方一片沉寂。
这时一声尖啸忽然掠过整个战场上空,所有人都忍不住抬起头,视野中映入一头头奇怪的飞行生物正在掠过头顶。
……
镇上已经陷入一片火海,举目四望,到处是熊熊燃烧的幽蓝色火焰,除此之外要不就是街上已经被破坏的白翼骑兵团或者说警备队的临时防线,到处都是尸体,穿着民兵制服的,白翼骑兵制服的,或者和他一样警备队制服的,但唯一的共同点都是,浑身是血,已经失去了呼吸。艾凡的目光只在这些尸体上作小片刻停留,就缓缓越过这些区域,一小队警备队的其他成员正跟在他身后,他刚刚得知,他们的教官已经死在了那头最先飞到教堂尖塔上那怪物手上——而且也知道那东西的名字:惧灵。但还有一个更坏的消息,据说布契的第一骑兵大队已经彻底在巷战中被打散,指挥官波特兰也被杀死,现在第一骑兵大队已经名存实亡,剩下的人都和跟着他们这些人一样,没什么战斗的意志,只剩下唯一一个念头就是要活下去而已。
就好像是片刻之前他们还满腔热血地想要为埃鲁因而战,但理想很美好,现实却残酷得让人无法接受,几乎是立刻就给他们每个人上了冷冰冰地一课。
唯一让艾凡感到有些欣慰的是,洛妮的马车在战斗开始之前就已经出了镇,据说白翼骑兵正在镇子外面战斗,那么她还有家里其他人应该能安全地抵达斯文法诺吧。但那之后又会怎么样,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玛达拉的骨头架子如此之多,镇子里几乎都是那些怪物。现在少年已经十分怀疑,他们究竟能不能守得下来了。
一行人像是逃难的乞丐一样沿着已经变得陌生的小镇往外走着,没走多远果然还是被拦了下来。通向镇外的唯一条街道上正在发生激烈的战斗,艾凡很快分辨清楚交战的双方应当是玛达拉的骨头架子与镇上的民兵,那基本上是一面倒的屠杀,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场面上已经没有一个活人。尸巫正在把那些新鲜的尸体唤起,前一刻还是为埃鲁因而战的战士们,下一刻又浑身是血摇摇晃晃拔剑向他们砍过来。
“是罗拉他们,他们全死了。”一个警备队员脸色有些难看地说道。
艾凡脸色也变了变,这些民兵都是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镇民,但眼下却变成了另外一种东西,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街那头那鬼鬼祟祟的尸巫,咬了咬牙。
“真倒霉,有尸巫!”副队长马东啐了一口。拔出剑道:“得想办法干掉它我们才能继续前进,你们想办法吸引吸引那些怪物的注意力,我去砍了那家伙,尸巫的力量都在它的手杖上,只要我出其不意砍掉它的手臂,那么这一战应该挺好打的。”
艾凡看了他一眼,觉得没这么乐观。“小心点。”他提醒道:“你注意下这儿,先前至少有三到四个小队的民兵。这里是通往镇外的唯一一条通路,他们是负责断后的。”
“那又如何?”
“教官告诉过我们一个尸巫能率领十到十二具骷髅。它干不掉这么多人。”
“那也不一定,”马东摇摇头:“这些民兵在这种情况下没什么战斗力的,他们不比我们,不是职业军人。”
艾凡见他听不进去,也只能闭嘴,他回头向其他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和他一起进攻,好吸引那尸巫的战斗力。两方相距不过五十米,他其实并不是太过担心正面的战斗,因为他们的人数更多,那尸巫短时间内也不过才唤起两三具尸体而已。马东说得没错,民兵在这种情况下战斗力是要打好几个折扣的,有些时候他们甚至可以被几具骷髅杀得一个不剩,因为早已吓破了胆。但隐藏在燃烧着的建筑中的骷髅弓箭手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麻烦,他们近乎一半的伤亡都产生在这两具骷髅弓箭手身上,好在战斗虽然进行得不太顺利,但至少那尸巫的手下还是一个个倒在了他们手上,而这个时候马东终于抓住机会,他一个人悄然穿过另一侧建筑物下的阴影,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了那头尸巫,然而就在他拔剑准备进行最后一击时,却异变突生。
“马东,小心头上!”艾凡忽然喊道,他一直不太放心马东这个计划,因此始终注意着那个方向,而就在他看到马东正准备出手时,一团黑影忽然从天而降。
这一幕实在是太熟悉了,他们的教官就是这么死的。
马东在最后一刻也反应了过来,但这位警备队的副队长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哗啦一声巨响一头庞然大物已经从天而降带着无数瓦片落到他身上,一抓抓住了他的肩膀,尖利的爪子直接刺穿了他的锁骨与肩甲之间,将他生生从地上提了起来。马东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这个时候其他人才看清那怪物的模样——长得有点像是一头缩小的骨龙,构成它的躯体只有骨骼没有外皮,硕大的头颅上一对眼眶中燃烧着两团灵魂之火,像是喷出的两道光柱一样,它长着尖利的牙齿,与骨龙唯一不同的是它在嘴的前端有着明显而尖利的喙,“惧灵!”有人发出一声尖叫,认出怪物的身份来,但这句话并不能拯救马东,惧灵头向下一啄,将副队长的头颅咬得粉碎,他抽搐了一下,整个人就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下来。
惧灵一口啄死马东,立刻将尸体丢掉,然后抬起头来看着其他人,冲他们发出一声可怕的尖啸。艾凡只感到身体一阵冰冷,脑子里好像一片空白般,但他身边的其他人明显反应更快,一个警备队队员发出一声尖叫,转身就跑,但他还没跑出几步。一团绿光就击中了他的后背,整个人顿时膨胀起来炸成一片血雾。
这一幕惊醒了所有人,在场还有一头尸巫。
而它,也一点不容小觑。
艾凡眼睁睁看到那怪物向自己举起骸骨手杖,他有心想要躲避,但却一步也挪不开身体。
“洛妮——!”
……
夏纳利默默地为罗莎合上眼睛。女骑士生前最后一刻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空,空洞无物,那头尸巫在她胸口开了一个大洞,里面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只剩下一片血肉模糊。他一句话没说,脱下军服来为她盖上,他们相识长一段时间,一同经历过黑玫瑰战争,甚至参加过几次有数的大战。骑兵团里他们也是有数的老兵,因此也身任了士官军衔,本来以为这不过是一次小小的边境冲突,但没想到就在这里生离死别了。
虽然这样的生离死别这一年来他也经历得多了,但此刻心中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对面的骨头架子里多出了一些新的兵种,比如说惧灵,这种东西以前只出现在卡拉苏的战场过,为什么会忽然到了布契南面的黑暗领主军队中。尸巫的数量也罕见的多。要不是错估了那头尸巫与惧灵后面还有一头尸巫,罗莎也不会死。夏纳利这一刻简直想破口大骂,那些该死的斥候究竟在干什么。
他看着罗莎那张脸,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然后才缓缓穿过这段街道,街上尽是残缺不全的躯体,也有一些保存完好的。不过身上都插着一两支箭。但他忽然停了下来,在尸体堆中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正是那对先前见过的年轻情侣中的一个,“可怜虫。”他心想,但还是走了过去。“也算是有缘,至少叫你死得体面一些。”他这么想着,想要将对方的尸体从废墟上拖下来。
但他刚刚握住对方的手,就吓了一跳——有温度,还有脉搏。“这家伙还没死。”他忽然反应过来,赶忙加把劲把少年给拽了下来,然后使劲拍了拍他的脸。
艾凡清醒过来的时候,首先看到夏纳利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他记起这人其实他见过,在市政大厅门口,与一个女骑士站在一起,一脸自大。“没想到你也死了……”他迷迷糊糊答道。“死你个头,蠢货!”夏纳利一巴掌拍过去,“快给老子滚起来,算你运气,你还想见你那个小女朋友,就给我打起精神来。”
“我没死?”艾凡好像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真的?”说完泪水就止不住地跟着流了下来。
夏纳利看着这个没出息的小子躺在那里眼泪横流,就止不住想一脚踢过去,但犹豫了半晌,还是叹了口气,只是回过头看了罗莎一眼。“好了,男子汉大丈夫拿出点气概来,”他伸出手,一把拽起对方:“现在镇上已经没活人了,你还认得路吧,带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
艾凡怔怔地看了他一眼,赶忙点了点头。
……
瓦莱丽明白,白翼骑兵团已经全完了。但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一直到最后副团长还是没有一丁点反应,除非他早已经逃跑了,但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她眼睁睁看着那骷髅骑手将手中的长枪刺进自己的胸膛,全身的力气像是跟着流失了,她艰难地抬起头来,环视四周一眼,骷髅骑士的尸体层层叠叠地堆叠在她身边。
但可惜,这毫无意义,“我就要变成它们中的一员了。”她心想。
万斯死了,瓦莱丽也死了,剩余的白翼骑兵正在溃散,但无数惧灵正在天上扼杀他们逃跑的希望,在整个战场上此刻形成了这样一幅恐怖的画卷,漫山遍野星星点点的灵魂之火的光芒在推进,骷髅大军正在驱赶着仅存的人类奔逃着,但他们最终会被追上,因为无论是战马也好人类也好,在一场比拼耐力的比赛之中永远不可能是亡灵的对手。
艾凡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他本来以为镇上的浩劫不过是战争的一部分。但现在看来,已经不存在什么战争了,剩下的只有屠杀而已。夏纳利同样面色阴沉,白翼骑兵团完了,他比艾凡更清楚这一点,但他不明白为什么战斗会打成这个样子,最少第二和第三大队应该能逃得出去不是么。就算是最坏的情况,留下第三或者第二骑兵大队断后,至少也能逃出一个骑兵大队,但现在全完了,他几乎可以想象,剩下在玛达拉大军面前就是一马平川的戈兰—埃尔森通道,南境已经全完了。
而就是他们两人,还不一定能从这漫山遍野的亡灵手下能逃出生天。
“我们……我们怎么办?”艾凡看向这位骑士先生,忍不住小声问道。他坐下的战马还是罗莎的,他并不习惯骑马,但眼下的情况由不得他不习惯,还好警备队时学过马术,不然现下只能被绑在马上了。
“向东边走。”夏纳利阴沉沉地答道:“东边的丘陵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在那里还有一些山贼强盗,但愿他们会收留我们。”
山贼强盗。
艾凡下意识地看了那个方向一眼,他记起来好像的确是有那么一群人,不过他们是民兵队和巡查骑兵的主要麻烦,与警备队的关系不大。“他们好像来自托桑卡德,是些真正的亡命之徒,他们会收留我们吗?”他忍不住问道。“强盗或者亡灵,你选一个。”“强盗。”少年毫不犹豫地答道。
第十五幕 河谷
西尔曼河谷已经化为一片火灰之地,夜色未明,在月光下亡灵大军分为几路沿着起伏的丘地进军,顺着河滩方向往下看去,猫头鹰镇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废墟遗骸,数不清的骨头架子从镇子两侧绕行,荒野之中回荡着单调整齐的咔嚓咔嚓的声音。在长长的队伍与队伍之间,尸堆高耸,尸巫正从中挑选出完好的遗骸,然后将其重新唤起为战士,夜下冷风从隘口方向吹至,好像也带着它们吟诵的阴森森的咒语,使整个河谷的气氛变得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血杖独自站在夜风中,仍由冷风扯着食尸鬼长袍的袍角,它瞥了一眼不远处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那应当是一个人类民兵,从伤口判断应当是死于惧灵手上,只剩下半个身体,手还紧紧抓着地面上一块尖尖的岩石,它可以想象他死前一定拼命想要向前挣脱,但惧灵却用尖利的爪牙撕裂了他的躯体。它又抬起头来,遥望河谷,河谷内的战斗早已结束,目光所及之处再无一个活着的生物,只剩下一片死寂。
这是一场完美的胜利。
仿佛见证着黑之预言书上那个预言,东方黑暗中的国度必将兴起。
“那帮可悲的埃鲁因杂种,一定不明白他们为何输得这么惨。”血杖身后,一个脸色惨白仿佛死人一般的年轻人露出雪白的牙齿笑道,他并没有獠牙,也不像是黑骑士一样眼中鬼火磷磷,身上没有通灵法纹亦不是亡灵巫师,他穿着整洁的黑色礼服,像是才从丧礼上回来的人。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土地中魔力的滋味真是芬芳,如果是在亡月之海,这样的领地只有真正的大领主才有资格拥有。”
他又看了看血杖。十分可惜地摇了摇头:“真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会打不过这么羸弱的对手,不明白,不过这么卑微的家伙是没有资格占据这么好的土地的,这个王国将只剩下墓碑和坟场。”
血杖冷冷地哼了一声,这些黑暗领主来自于亡月之海,据说在东方那些魔力贫瘠之地亡灵巫师与亡灵巫师互相之间的倾轧更加无情。那就是四战之地。不过这些桀骜不驯的家伙的确十分厉害,那里的亡灵巫师发明了从翼龙的尸体中抽取出半实体半灵体的惧灵的法术,以及让尸巫统帅骷髅骑士的方法,他们的加入大大地充实了他的军队,而今的埃鲁因已经不再放在他眼中,在他看来,无论是南方军团也好,还是梵米尔军团也好,都不堪一击。只有高地骑士还值得一战。
“听说人类王国北方还有一只白狮军团,不知战斗力又如何?”年轻人回过头问道。
“曾经是有过,不过已经被南方军团击败了,听说那位小公主肢解了属于她哥哥的军队,而今的那支军团对于这个王国来说已经名存实亡了。”埃鲁因的南北内战才结束了不到四个月,血杖也不是很清楚那场战争的细节,但即便如此还是有诸多流言与经历过当时一战的失败者流入黑暗的国度,他选择相信的是眼下大多数黑暗领主都认可的说法。
“那么不值一提。”
年轻人轻蔑的语气顺着夜风远远地传了出去。头顶上,星夜之下。一头惧灵正尖啸着掠过夜幕,而在它身后,是数十头同样展翅的怪物,一头头如同浮动的阴影,掠过整个河谷地区。从天空俯瞰,大地之上磷光点点。形成整齐的三条长龙,长龙的头部正在穿过戈兰—埃尔森通道,进入斯洛法文地区,而在它们前方,已经是一望无际的低地地带。
那是行省的首府。库尔克堡的方向所在。
但在更遥远的东部丘陵起伏的地区,森林的边缘此刻正立着一小行人马,“一、二、三、四……”一行十四人,立于马边面色有些蜡黄的削瘦少年正在低声数着下面河谷地区的火光,最近的一团火光在这个距离看起来不过指甲盖大小,而更远的则像是篝火的余烬火星,这些火团远远近近分布在整个西尔曼河谷之中,仿佛黑夜中的珠串,少年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数完之后回头对其他人答道:“白翼骑兵团应该全完啦,猫头鹰镇,罗登,磨镇,完全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活下来,我估计没多少,大拇指他们前几天才从罗登回来,说逃走的人就没多少,这些人应该全完了。”
“你能不能少说几句完全了,听着真刺耳。”还坐在马上的年轻人有些没好气,如果往日里听说白翼骑兵团全军覆灭了那他们一定击掌相庆,但亲眼看到这样的场景在场的每个人却都感到有些笑不出来,黑暗中的每一团火光,就是无数条人命,这让他们不由得想起了故乡,如果真如那位领主大人所说,或许有朝一日整个埃鲁因都会变成这幅样子,他忍不住有些不寒而栗。
在场的所有人此刻都是差不多的想法,齐齐回过头去看着站在最后那个身穿马甲衬衫的年轻人,卡格利斯正放下手中的黄铜望远镜,随手交给身边一位来自于白狮卫队的年轻士官,经历过安培瑟尔一战之后,他和他身边这些年轻人身上已经很少能看到当初在托尼格尔时那种青涩,一举一动都变得沉稳起来,或者说,像个真正的军人了。他看着这些穿得像是山民一样的少年,他们中有人应当就是当时被领主大人从沙夫伦德矿井中救出来的人,布兰多曾经和他说这些人注定要成就一番基业,他还有些不信,但而今看来,领主大人字字珠玑,那种洞察未来的预见能力果然非凡。
那个叫做柯文的年轻人带着他们一群人离开沙夫伦德之后直接翻越了格拉哈尔山,乘南方军团离开时袭击了托桑卡德森林南面的矿区,在那里拖出一大批苦刑犯然后往东进入西尔曼地区的丘陵,在这里占山为王,虽然还脱不了土匪的气息,但已经日渐成了气候。关键是那个年轻人当初选出的一批苦刑犯几乎全是得罪了贵族而被流放的人。而那种真正彪悍的桀骜不驯之徒却一个没要,表面上看来有些不智,但仔细品味,却另有一番意味在其中。那个年轻人一点也不简单,卡格利斯在心中默默地想到,“卡利里斯先生。现在怎么办,我们先回去吗?”这个时候骑在马背上的年轻人问道。
“嘘——”卡格利斯竖起一个手指,对其他人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有情况?”
卡格利斯点点头。
“快隐蔽!”
一行人赶快从丘陵顶部的开阔地带退回身后的森林中,大约一分钟后,一阵呼呼的风声从头顶上掠过。那些躲藏在灌木中的年轻人面色苍白地盯着头顶飞过的阴影,一共七头,前前后后飞了过去,卡格利斯第一个将马从地上牵了起来,他身边的白狮士官摇摇头说道:“不是白骨秃鹫。以前没见过这种东西。”
“是骨龙吗?”年轻人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但卡格利斯抿着嘴,还是摇了摇头。不是骨龙,骨龙身上带着高等亡灵生物那种天生的恐惧气势,他在瓦尔哈拉见过阿洛兹,对于龙类生物的气势有一些影响,当刚才那些东西掠过他们头顶时他一丁点也没感到那种发自心底的恐慌。何况作为骨龙来说,那些东西的体形也太小了一些。
“卡格利斯先生?”
“它们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卡格利斯答道,“且先看看。在丘陵里它们没那么容易发现我们,等到白天来临。亡灵们就会收缩防御,到时候再返回不迟。”
……
十数名骷髅骑士正沿着山道疾驰,战马身上的金属锁子甲在夜色中碰撞着哗啦作响,马蹄重重地叩击地面时,发出的声音远不同于普通战马时那么厚实沉重,反而显得有些空洞。就像是发自幽冥地狱之中的声响。在它们始终看向下面的山谷之中,燃烧着灵魂之火的眼眶中很快映入两个正在狂奔逃窜的人类骑兵,对方沿着这个方向已经逃窜了半个小时,坐下的战马已经快要支持不住了。
带头的骷髅骑士将手中的冥钢弯刀向下一指,十数骑亡灵立刻转向。冲入森林之中,沿着上山坡追了下去,在这个地带,山坡的树林与灌木还算稀疏,但仍旧不时有骷髅骑士撞在树上撞得粉身碎骨,然而剩下的亡灵连看都没看自己失败的同类一眼,在穿过长达近百米的树林之后,猛然从草甸地带插了出来。艾凡回头时正好看到这样一幕,皎皎月光下,十一具骷髅骑士眼中闪烁着碧绿色的磷火从漆黑茂密的森林中一线杀出,光秃秃的手臂上高举着长枪与弯刀在月光下明晃晃地反射着冷光,他忍不住吓得魂飞魄散。
“夏纳利,我们死定了!”
“你闭嘴!”夏纳利没好气地答道,不过他心中清楚这一次恐怕真要命丧此地了,这些该死的骨头架子根本不知道耐力为何物,它们恐怕会就这么一直追逐到天亮之前,但天亮还有好长一段时间,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疾驰,而且还是在山地之中,他们坐下的战马已经坚持不了那么长时间了。
“嘿,小子。”他忽然喊道。
“怎么?”艾凡上气不接下气地答道,他面色苍白,额头上全是冷汗,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一样,他骑术本来就不过是一般,仅限于能骑着马赶路这样的程度,但事到如今迫于生存的压力竟然能纵马在山间奔驰,这也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了。不过这一路过来遇到的事情,足以将他吓破胆子,如果不是运气好,他现在早就摔下山涧或者撞在那棵树上横死了。
“我去引开它们,你往东跑,进了树林茂密的地方就弃马逃命,到了那里,你就安全了。”夏纳利喘了一口气,答道。
少年心中怦地一跳,他看着这个老骑兵的背影,差点没哭出来,连忙坚定地摇摇头:“不,我们一起,我是你救出来的,怎么能丢下你逃命,我做不到!”
“做不到就得一起死。蠢货。”夏纳利骂道。
“一起死就一起死!”
“别犯蠢,我们没必要给它们送双份的战功。”夏纳利大声斥责道,然后又自言自语地补充了一句:“好吧,虽然说战功未必对它们又意义。”
“那我去引开它们,你救了我一次,我也救你一次。我们正好扯平了。”艾凡答道。夏纳利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别逗了,就你那蹩足的骑术没撞死已经玛莎庇佑了,你还去引开他们,最后的结果还不是一起挂掉。”艾凡憋得脸红,不过心知肚明夏纳利说的是事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好了,你还有未婚妻要见,我却了无牵挂。待会我去拉几个垫背的,你连带我那份一起活下去好了。”老骑兵摇摇头:“听好了新兵,别这么扭扭捏捏的,像个娘们儿,我跟你说,我在战场欠下的命比你吃过的饭还多,现在也轮到我来还我的那些老战友们了,去吧。好好活下去。”
艾凡紧盯着他,知道他心意已决。他紧咬着牙才迫使自己没哭出来,但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呜呜地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夏纳利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忽然从腰间抽长剑,发了一声喊,一把扯紧缰绳。调头向那些骷髅骑士杀了过去。少年好像听清了他喊的那句话——是为了埃鲁因。但顺着风声,却隐隐约约像是野兽的哀嚎。
他回过头,没命地赶着战马往前跑,却看着后面夏纳利越来越小的身影,他冲入敌阵之中。一剑砍翻一名骷髅骑士,然后从它们之间横插而过,那些头脑简单的骨头架子显然被震了一下,它们赶忙纷纷调头,向夏纳利追去,很快,追逐的双方就不见踪影。
但不过几秒钟后,他就听到那边的林地里隐隐约约传来一声大叫:
“该死的骨头架子,下地狱去吧!”
“罗莎——!”
艾凡大声咳嗽起来,仿佛感到肺叶之间弥漫着一股辛辣的感觉,但他明白夏纳利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那些骨头架子很快就会再追上来的,他抬起头来,想要找出夏纳利告诉自己那片森林。但视野之中只有开阔的山腰草甸,一片平坦,稍远一些的地方有些稀疏的林地,但这种林子根本不可能避开玛达拉亡灵的追击。
他心急如焚地驱赶着坐骑继续前进,绕过一大片林子,灌木背后出现了一片更为开阔的草地,但在草地尽头视野的最远端却依稀出现了一层黑色地毯一样的东西。
是森林!
艾凡心头一喜,但随即又感到嘴巴里有些发苦,距离太远了,起码有好几里远,而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坐下这匹战马究竟还能不能坚持这么久。身后忽然传来空洞的马蹄声,他心有所感,回过头一看果然看到几具骷髅骑士又出现在了林子边缘,前前后后一共七具,夏纳利一个人就干掉了四具骷髅骑士——但可惜剩下的也不是他能对付的,“不行,必须活下去!”艾凡咬牙切齿地对自己说道,现在他这条命已经不仅仅是属于他自己了,还有他的未婚妻,还有夏纳利,无论如何,他都要拼尽全力。
他夹紧马腹,让马刺刺入战马的小腹之下,好让它再快一些,想要拉开距离。但身后那些怪物也快得像是漂浮的幽灵,双方保持距离了大约几分钟的时间,眼看前面森林就要近在眼前了,可正是这个时候,艾凡感到身子一轻,好像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身后传来,整个人腾空而起,重重地摔在草地上。他摔得七荤八素,身上手臂上到处都是火辣辣的擦伤,但脑子却特别清醒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抓着泥土爬起来回头一看,果然看到自己的战马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已经是不行了。艾凡忍不住大叫一声,那片森林距离他不过百米,但没想到最后关头却功亏一篑,他试着站起来向前跑,但才刚刚站起来就又摔倒在地上。
他痛得在地上滚成一团,才发现自己的腿已经骨折了。
完了。
艾凡心中万念俱灰,身后的那些恐怖的骑手与它们坐下的骸骨战马已经越来越近,但他却只得闭目待死。
但正是此刻,前方的森林中忽然闪过一道银光。这道银光引得艾凡微微一怔,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看到冲在最前面的骷髅骑士忽然翻身落马,它光秃秃的骷髅头上,正插着一只还在微微摇晃的羽箭。森林中的冷光不过是个开头,就好像是忽然之间,十数道黑影从森林之中一跃而出,是骑兵,但绝对不是白翼骑兵团的人,因为艾凡已经看到那些越来越近的骑兵身上在月华下淡淡闪烁的盔甲,铠甲上雄狮的头颅熠熠生辉。
骑兵从他身边交错而过,蹄落如雨,少年仍犹在梦中,他依稀记起,自己似乎在那里听说过这样一支军队。
“士兵们,随我进攻,踏平这些杂碎!”
卡格利斯的怒吼,一时间响彻山谷。
第一十六幕 四个月后的瓦尔哈拉
银色的月华直穿透层层叠叠的茂密枝叶,洒落在广场之上,使清冷的广场并不显得比日间减色多少。布兰多站在城镇大厅的露台上俯瞰着这夜色下静谧的南境的山野与森林,四个月之后的瓦尔哈拉,已经完完全全具备了一座小型城镇的雏形,这株参天巨木根植于沙夫伦德北方群山环绕之下,张开的树荫直径超过千米,笼罩着下面的城区,不过而今这里的住民还只有树精灵、绿村的村民以及一部分人类,其中大部分人类都是来自于瓦尔哈拉风射手卫队的成员,另一批新住客是克鲁兹人,折剑骑士团的年轻人们也居住在下城区。
瓦尔哈拉的庞大的根系将分布在它周围的城区分割成东南西北四个区域,光灵们新建设好的军营区就位于西区,这个时候从顶部的广场往下看去,西区已经初具规模,街道与建筑划分井然有序,不得不说奥德姆作为符文矮人的后裔还是有一些水平的,至少这个城市规划的天赋仿佛就与生俱来。西区内主要分为南北两个街区,一条主要的街道横穿整个西区将南北两个街区分割开来,事实上这条街道穿城而过,环绕整个瓦尔哈拉的下城区一圈,被布兰多戏谑地称之为绕城高速公路,不过除了他之外没人知道这个名词是个什么意思,只是上行下效,久而久之所有人也都跟着这么叫开来。
这条绕城高速公路也是奥德姆设计的,其实就是模仿瓦尔哈拉的上下两条环道,被他自己称之为第三环道,不过这条环道的确设计得不赖,事实上布兰多知道那个老矮人正在和莫妮卡善良能不能打通瓦尔哈拉底部,再修筑一条十字形交错的街道从瓦尔哈拉树干中心穿过。这样就能真正将整个下城区连接起来,这样设计的好处亲身体会过现代城市设计规划的布兰多自然能够明白,不过奥德姆的目光还主要是集中在防御性的目的上,因为这么一来瓦尔哈拉的几个区域联系在一起之后,互相协防就要容易得多。
关于这件事莫妮卡倒是没有反对,毕竟瓦尔哈拉的体积十分庞大。从中央挖开一条通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毕竟它不是一棵真正的大树,本身就是一座魔法的城市。而整个西区的南北街区,北街区的主要建筑是一座军营,此外还有一些类似于人类的建筑,那里是新建好的贵族军营——埃鲁因王国的贵族军营和大部分人类国家的贵族军营没什么区别,里面有一个训练场和营地,这是一个功能性建筑,在游戏之中能显著提高训练士兵的速度和驻扎军队的士气。在这里的功效也差不多,只不过没那么显眼。
布兰多心想可能是军队集中管理带来的纪律性的提高,只不过游戏之中将它数据化了而已。
白狮卫队就驻扎在这个军营之中,与南面的风射手营地遥遥相对,这片偌大的城区就只有这两个主要的功能性建筑,因此还显得比较空旷,不过与还完全没建设过的其他三个区域相比又要好得多。布兰多正打算将冷杉城整个搬到瓦尔哈拉中来,毕竟这座巨树之下的城市不可能一直保密。事实上奥德姆指挥工人将外围的城塞修筑好以后,许多人都已经猜出他们领主大人将来的打算。不过他们倒是不可能猜到这里就是传说中的要塞,布兰多对外宣称这是树精灵们种下的精灵巨树,凭借他与德鲁伊的关系,任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毕竟在黑森林中也有许多这样的参天巨木,德鲁伊们的城市就建设在上面。
或许有朝一日瓦尔哈拉持续成长后这个谎言最终会被揭破。不过布兰多相信那时候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但至少现在,瓦尔哈拉还显得很脆弱,仍有需要保护的必要。事实上除了极少数他身边的人之外,大多数人都对这个说法信以为真。就包括亲自去过瓦尔哈拉的维罗妮卡在内都以为这只是德鲁伊送他的礼物,根本没有往那座传说中的要塞身上去靠,毕竟那太离谱了一些,而且她也亲眼所见,那座要塞已经彻底沉寂于信风之环中。
而至于其他人,包括折剑骑士团的年轻人们,他们在被布兰多接入这座城市时还啧啧称奇,他们中有些人听花叶领那位大小姐说起过德鲁伊那座树之城的壮观,但没想到现下能亲眼所见并且能以客人的身份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纷纷表示出感兴趣的态度来。那位学者小姐已经不止一次来找他要可以在城内到处参观的许可,虽然莫妮卡不大喜欢这些外来的客人,不过布兰多除了没让诗朵进入瓦尔哈拉内部的核心区域之外,还是给她开放了从下层区到最上层广场的参观权,他大方的举动更进一步消除了包括皇长子在内的所有人的怀疑。
而今折剑骑士团的年轻人们还暂时居住在北城区,在那里扎了许多帐篷,不过为他们准备的军营和配套的建筑也在规划之中,四个月以来,莫妮卡的族人已经增加到近五百之多,现在整个树冠上层随时可见那些小妖精般的光灵在枝桠之间飞舞,在她们的操持下,瓦尔哈拉的建设也一日快过一日。
不过这座城市本身的成长却放缓下来,根据莫妮卡的说法,它要从这个一阶段进入下一个阶段,起码还需要好几年的时间。一个方面是魔力的供应已经开始跟不上了,瓦尔哈拉对于魔力的需求就是一个无底洞,事实上现在从黑森林那片水晶矿出产的矿石几乎已经有三分之二供应到了这座领地之中,但也仅仅能维持它日常的维持而已,托尼格尔在近几个月以来依托于魔力水晶贸易带来的收益已经大大减小了,安蒂缇娜为此或明或暗提醒了他好几次,不过商人大小姐对此倒是十分乐观,在她看来魔力水晶的贸易本身就不是一件长久的买卖,关键是这种商品太过敏感,容易引来觊觎之徒。
一般来说。一座水晶矿出产的高纯度水晶会在开头几个月中迅速的消耗一空,接下来就是漫长的艰难的开采,但产量会逐年降低,像是黑森林中发现这片水晶矿极为罕见,如果托尼格尔一直持续大量出口这种高纯度的魔力水晶,不难让有心人猜出领地内可能发现了一座高储量的水晶矿。而眼下正好借瓦尔哈拉成长的机会将外售的水晶减少,至于收入的降低,其实几个月以来黑森林中其他矿产与特产的开发已经逐渐弥补了这一块。
而关键是现在领地内许多资源已经开始可以自给自足,因此在财政上对于贸易的依赖也减轻了不少。
而另一方面,光灵的数量也是一个问题,莫妮卡的五百名族人将瓦尔哈拉从第一阶段成长为第二阶段的时间稳定地缩短在半年不到的时间内,但下一个阶段仅仅依靠她们的努力的话,按照她的话说起码还需要五年时间,如果他想要把这个时间缩短到一年。需要起码两到三千名光灵,但光之漩涡的产量每个月仍旧只有二十个,月亮之塔现在正在为冷杉堡内夏尔的法师塔服务,为培养托尼格尔的第一批巫师学徒作贡献,先不说不大可能在这个时候再讲它用来增幅光之漩涡的产量,而即使是让光灵产量翻倍,要达到那个数量仍旧需要好几年的时间,得不偿失。
现在的办法只有先建设领地。让瓦尔哈拉起码达到自给自足,投入与产出成正比再继续想办法。增幅魔力与产量的办法还有很多,只不过需要循序渐进而已。目前领地内只有水晶池,法师塔,光之漩涡与月亮之塔这些建筑,但布兰多还知道一些高级建筑,能大大地加快领地的建设。
不过一来需要图纸。二来还是需要更多的魔力池数量。
一边思考着这些念头,布兰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下面的安静的几片城区上收回目光,他回过头从露台上走回大厅中,瓦尔哈拉的树之大厅中此刻比白天热闹得多,除了卡格利斯之外。白狮卫队的几乎所有军官都齐聚于此,而与他们针锋相对的是十多名折剑骑士团的士官,梅蒂莎、希帕米拉、安蒂缇娜、夏尔与几名佣兵团长则站在另一边,作为他的老手下与心腹自成一个圈子,剩下一个较小的圈子是皇长子与诗朵,还有跟在他们身边的劳伦娜夫妇与小王子哈鲁泽,让布兰多有些奇怪的是皇长子似乎并不打算与折剑骑士团的年轻人们打成一片。
不过他稍一思考就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对方似乎不愿意在这里和他产生对立的立场,这是一种表态,一方面是作为客人,一方面也是没有必要,因为莱纳瑞特很清楚他布兰多不可能真正掌控这些人,这些来自克鲁兹的年轻人的根在帝国,他们的家庭、前途与未来也全在那片故土之上,若埃鲁因是帝国那样庞然大物般的存在,或许还可能对一些人产生吸引力,但埃鲁因不过是个小小的王国,他根本不必担心这些折剑骑士团的年轻人们会真正效忠于他这个托尼格尔伯爵。
因此他完全没必要和这些年轻的中下级军官打成一团,他是皇族,必须要保持自己超然的地位。
这位皇子殿下的头脑想必十分清醒,早已想明白这一点,明白自己如果想要掌控这支骑士团,就得给他足够的尊敬,因为名义上折剑骑士团也是效忠于这位皇子殿下的。虽然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贵族之间面上这层皮是很重要的,谁也不会主动扯下去,甚至可能连那些折剑骑士团的年轻人们也看明白了这一点,只不过没有提出来而已。
而正是因为如此,他也不得不按规矩办事。维罗妮卡,曼格罗夫也是如此想的吧,才会放心地将这些年轻人交到他手上吧。
布兰多忽然发现自己有些想当然了,不过他摇摇头,这也够了,他本来就不打算真的将这些人收入囊中,他只是需要这么一批人来帮他对抗玛达拉,东方那个阴影之下的国度正在日复一日地变得强盛,而他培养的白狮卫队只能说在埃鲁因还算一股杰出的力量而已,但比起克鲁兹人的精心培养的下一代将才——折剑骑士团,那还是要差得远了。
关键是他已经没多少时间了。必须要在第二次黑玫瑰战争到来之前将这支属于埃鲁因的军队武装起来,否则就会在那朵盛开的黑玫瑰之下彻底失去爪牙。
一个芙蕾雅不够。
那么一个折剑骑士团呢?
他走进大厅之时,大厅中仍旧正争执不下,可以说热闹非凡,争执的双方围绕于先攻击让德内尔伯爵还是玛达拉的亡灵身上。布兰多抬起头来看了挂在墙壁上那面巨大的埃鲁因地图一眼,地图上西尔曼的地方已经画了一把红叉——
白翼骑士团已经被击败了。
和历史上一模一样。但这一次他甚至已经提醒过戈兰—埃尔森方面了,但那些刻板的贵族军官们仍旧犯了相同的错误。其实事先关于要不要警告戈兰—埃尔森大公他与王党之间还发生过一次争执,因为马卡罗他们认为按照原先的计划要引血杖进入目标地区埋伏围歼,就必须不能引起它的警觉。但如果不警告戈兰—埃尔森方面,一方面事后很可能让公主失去民心,更关键是,西尔曼和布契地区的民众会因此而承受沉重的损失。
最后是公主殿下亲自给大公写了一封信来说明此事,因为布兰多觉得王党中某些人的理由十分可笑,在一年后的今天玛达拉和埃鲁因双方都互相提防着互相。如果一方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一场战争,而另一方还毫无反应,那才会引起血杖的警觉,要知道这已经不是繁花与夏叶之年了,而是剑之年的最后一季。
但可惜,眼下发生的一切让他十分恼火,同时心中也越来越鄙夷王国陈旧的贵族体系,那些先古贵族的后代。根本不配他们现在的地位了。
他叹了口气,接下来毫无疑问血杖会直奔维埃罗而去。就和历史上一模一样,它虽然和让德内尔勾结,但它和让德内尔的目的不同,它的目的是彻底占领戈兰—埃尔森与维埃罗,好切断卡拉苏与埃鲁因其他地区的联系,只有这样的功绩才能让它这次私自发动的战争在玛达拉那位至高者眼中说得过去。为它赢得更高的地位,它应当很清楚自己已经引起了那位至高者的忌惮,如果它不能主动出击,那么只能闭目待死。
但让德内尔伯爵不同,让德内尔伯爵的目标应当依托于玛达拉为自己打下一块进可攻退可守稳固的领地。他现在等于说已经彻底与王党撕破脸,他预计的最好的结果是从埃鲁因独立出去成为埃鲁因与玛达拉之间的一块中立自治领。但如果不成功,那么最起码也要能向玛达拉逃亡。
所以西尔曼地区和斯洛法文地区才是他的目标,不过他与血杖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克库尔堡。
而且让德内尔应该会先于血杖攻击克库尔堡。他应当会在自己与玛达拉勾结的消息还没有走漏之前,以援军的名义想办法骗开克库尔堡的城门,这是最省事的办法。但即使败露,要围攻这座城市也简单得很,现在血杖面前已再无阻碍,克库尔堡的贵族们一定会严令让梵米尔军团从布拉格斯继续南下去阻挡这支亡灵大军,那个时候后方一片空虚,根本挡不住让德内尔。
但那不过是如果而已。
在那里还有让德内尔意想不到的敌人在等着他自投罗网,这场战争对于让德内尔与血杖来说结果早已注定,只不过现在要谋划的,是如何让他们失败而已。
他打断了自己的思路,来到尼玫西丝身边,尼玫西丝正在研究桌子上一张小一号的详细地形图,她注意到布兰多的到来,抬起头看着他,小声说道:“从死霜森林回来,你又变强了。”布兰多微微一怔,这好像是‘学姐’从死霜森林回来之后第一次私下与他交谈,他点了点头,并未否认,与米洛斯最后一战的经验几乎被他和芙蕾雅分享,虽然还不知道其他人能不能从经验中获取好处,但至少对他来说,这是一笔庞大的收入,毫不逊色于他从信风之环得到的收益。
圣堂骑士,雇佣兵的职阶都被他提升到了需要的顶点,以后就基本上不需要再提升这两个职业了,而他从塞伯斯那里得到的霜土之卫的就职机会也已经解锁,只不过目前他还没在上面投入经验,因为高级职业的技能选择有很多分支,布兰多还在考虑。
尼玫西丝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又开口问道:“你把黑暗寇华与善良寇华留下来,是不是为了埃希斯?”
布兰多一下怔住了,这才反应过来这才是她真正想问的。
“你感觉到了?”他问道。
“和游戏中不一样了。”女骑士答道:
“这个世界的未来——”
第一十七幕 布兰多的军队
的确是和游戏之中不一样了,游戏中死霜森林中心那个庞大的迷宫一直到永暗降临的时代还沉寂着,寇华姐妹死于白银之年玩家的第七次远征,完成这一壮举的是幻想之轮,当时埃鲁因最为强盛的玩家公会。林茂之年,这一年得名于法恩赞边境上黑森林的迅速蔓延,玛达拉在这一年中击败风jing灵走向全盛时代,其后五年,斜林会战在星术之年爆发,但这一年中发生了另一件大事让玩家的目光从埃鲁因这个小国的覆灭上移开,星术之年秋暮,断断续续持续近半个世纪的圣战在白石之野告一段落,在安斯塔,第一块战争石板被发掘,其后玩家发现了阿加斯特大遗迹,仅仅是三个月后,琴之月的象征,埃希斯的三女儿美纱被杀死。
布兰多忽然想起琴之月与天琴座是命运的象征,也是命运一系女巫的力量源泉,罗曼与她的姑妈曾经就是属于这一系的女巫。
他轻轻摇了摇头。
其后一年,皎月之年,yin沉的摩雅,冷漠的阿特拉斯被杀死,在七个月中完成这两项击杀的是克鲁兹最强大的玩家公会——血流之卫。五年之后,山王夏利芬格在灰白要塞加冕,是年有狼从黄昏之中醒来,在圣奥索尔,云雾山脉的住民目击了狼群吞噬月亮的场景,随后五头黄昏之狼先后降临于圣奥索尔,秋暮,夜莺之歌在四境之野击杀睿智的翠丝忒,埃希斯的其他四个女儿——低语少女奥克塔薇,绝美的塔狄莎,自大者阿加莎,虚伪的卡丝缇尼雅也先后被击杀。
完成这些成就的是来自于圣奥索尔的奉献之卫,橡木骑士团,暗耀公主私人卫队几个圣奥索尔境内最大的玩家组织,至于最后一个公会的名字,不必怀疑,拉蒙娜公主一直以来都是圣奥索尔的明星级人物,当年还有一个比较庞大的玩家公会叫做小公主的内衣收集爱好者组织,结果jing灵皇室方面忍无可忍,直接将之宣布为非法组织派遣禁军剿灭了事,想起当年这些趣事,布兰多也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这是血漫之年发生的故事,一年之后,即第一纪四百三十四年龙影之年,金之宫遗迹副本群被发现,这个副本中发生了一场号称有史以来最为史诗的战斗,十个月内沃恩德前一百名的大型玩家公会纷纷在此沉戈折戟,因为他们的敌人是埃希斯十二个女儿之中号称战斗力最强的存在——高傲的金海。
一直到两年之后,这个传奇才被终结,四百三十六年,长夜之年,高傲的金海被杀死,寡言的少女俄狄丝被杀死。
四百三十七年,奔狼之年,埃希斯最小的一个女儿,同时也是在玩家中人气最高的一个boss,异端之月,无瑕的缇弥丝被杀死。其后埃希斯分别在前埃鲁因南境,白山,大冰川与艾尔兰塔多地出现,最终之战拉开序幕,大地贤者艾尔兰塔重新出世,经过三年的艰苦战斗,玩家终于在阿尔喀什山脉击杀了这头黄昏之狼。
次年,第一纪四百四十年,永暗降临,第二纪元开始,石板战争告一段落。
但此刻,历史却在三百七十六年剑之年的末尾出现了一个拐点,米洛斯自我消逝,死霜森林冰川下的迷宫彻底灰飞烟灭,而寇华姐妹也存活了下来,更关键是的,从北方传来的消息也让布兰多感到不安。狮人的托奎宁要塞,克鲁兹人的边陲城市沃勒兹以及风jing灵的奥斯金港口同时受到毁灭xing的魔法打击,现在三方都在互相猜疑谁才是真正的凶手,虽然高层仍在疑惑,但三座城市的灰飞烟灭却激化了下层矛盾,现在大地圣殿、炎之圣殿与风后圣殿的势力所属基本已经等同于坐在火药桶上,只等一颗火星引爆而已。这里面透出的信息让布兰多感到沉重的压力,因此它只代表着一个可能,那就是历史上真正开始于圣白狮鹫之年的圣战可能要提前开打了。
而在那之后,这个世界的未来将归于一片混沌,他对于未来先见之明的优势也将不复存在,历史终于在这一刻回归原点,仿佛将它所有的参与者都拉回同一条起跑线了。正因此,布兰多才有一种深深的紧迫感,埃鲁因在这段时间以来积累的优势还远远不够,事实上这个古老的王国根本就没有任何优势,只不过把之前的劣势扳回了一些而已。
但它还很小,还很薄弱,虽然和龙族,和布加人都有了联系,而且国内的形势也要比游戏之中那个埃鲁因好得多,但这还远远不够。
“死霜森林发生的事情有很多,的确与我们记忆中那个历史不太一样了,但埃希斯离我们还很远,我更担心的是当下。寇华cāo纵米洛斯的意志以神之审判袭击了沃勒兹,托奎宁与奥斯金,现下托奎宁、克鲁兹与圣奥索尔边境上动荡不安,我不放寇华尤其是黑暗的寇华离开,就是因为害怕她把当ri的事情泄露出去。”布兰多答道。
“恐怕不仅仅如此,你是不是觉得她们才是未来拐点的关键,按照我们的说法——在那个‘游戏’中——我还记得梦中的一些细节,像是寇华这样的人物,按照梦境之中的说法叫做npc,在这样的大型剧情之中,她们一定是关键xing的剧情节点。布兰多,你是不是觉得能从中攫取好处?”尼玫西丝低声问道,在死霜森林中的交流过后,渐渐她也不再那么排斥过去梦境之中那些记忆了。
布兰多蓦然而惊,他忽然发现自己或许是有这样的打算,纯粹是因为过去下意识的习惯而已,但未必是为了好处,纯粹只是想将这个变数控制在自己可以掌控的范围之内而已。他隐隐中感到自己心中有些不安全感,这种感觉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来就愈发明显,他有时候在想,自己回到三百七十五年繁花与夏叶之年的年末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难道仅仅是为了拯救埃鲁因?那么那个如影随形关于黑暗之龙的预言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下意识地瞥了大厅的角落一眼,女巫们正坐在那里,窃窃私语,她们最近好像知道了罗曼的身份,从而对他愈发尊敬了。
“你很不安。”尼玫西丝答道:“其实没有必要,仍旧和之前的时候一样就可以了,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做,我相信你可以做得好。”
布兰多回过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这句话听起来不像是出自女骑士之口,让他险些以为听到白葭学姐在和自己说教。他怔怔地看了对方片刻,却被对方给瞪了一眼,尼玫西丝回过头,装作不在意的样地又问道:“所以说,你在意的其实是未来一段时间圣战的局势?”
布兰多点了点头,的确如此,他问道:“你认为谁会先动手。”他假装在倾听其他人争执如何进攻让德内尔的计划,但其实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早已飘到了克鲁兹与大草原的边境上。尼玫西丝低头看着桌子上的地图,地图上并没有克鲁兹帝国的疆域,只不过是西尔曼地区的局部地形图,但她同样好像看到了克鲁兹西南部起伏的群山,一边低声说道:“托奎宁要塞对于金鬃狮人的象征意义很重,我猜它们会最先按捺不住抢先动手,它们会进攻阿尔斯通地区,就和历史上一样。”
布兰多脑子里满是关于维罗妮卡那番话,他一直在考虑帝**方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但尼玫西丝的话使他惊觉,关于克鲁兹军方的计划她也是知道的,一方面毕竟她也要留在瓦尔哈拉,与莱纳瑞塔皇子等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另一方面她是公主殿下留在他身边的负责人,他既然与公主通了信,那么也没必要瞒住这位女骑士。关键在于,尼玫西丝此刻在他心中的地位十分特殊,虽然她自己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布兰多还是将她看做学姐的,至少有一半的灵魂是这样,与他一样。而尼玫西丝既然清楚那位克鲁兹人的女皇陛下现在有多疯狂,那她为什么还要得出和历史上一致的结论?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学姐?”他低声问道,布兰多知道在游戏中,尼玫西丝与她的团队很早就和埃鲁因贵族建立了关系,因此在这个时代,她很可能早于他知道一些内幕。而这些内幕,恰恰是他在这段历史中所欠缺的,就像是他对于埃鲁因的判断其实很多是来自于论坛上的分析,而不是他自己的亲身体会。
“不许那么叫我,”尼玫西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也不太敢确定,我在等一个消息,如果那个消息如期传来,那么圣战开幕在即,并且会如我说的一样展开。如果不是,那么还不好说,但无论如何,你得作好全面战争的准备。”
布兰多苦笑着看了她一眼:“全面战争好像与我一个地方领主没什么关系。”
“我知道你的心意,”尼玫西丝淡淡地答道:“当初我们所有人的心意现在都汇聚于你一个人身上,不必和我拐弯抹角。”
布兰多这才收回心思,大厅中的争执好像重新回到他耳中,其实现在主要争执还是在白狮卫队与折剑骑士团之间,与其说是商讨进攻的方式,不如说是克鲁兹人和埃鲁因人的意气之争,这叫他有些失望。还好夏尔、梅蒂莎他们没参与到这场小孩子的吵嘴中来,就连最先跟他的那几位佣兵团长、从敏泰远道而来的雷托也显得沉稳了许多,库兰更是一言不发,老剑士正在品尝瓦尔哈拉特产的一种树酒,老手下就是老手下,虽然可能不及年轻人锐进,但或多或少已经能够摸清楚他的脾xing。
其实他确实是已有成算,只不过想要考验一下这些托尼格尔的年轻人而已,可惜结果让他有点失望,这些白狮军团的小狮子们和这个时代大多数埃鲁因人的想法一样,认为这场战争的重心在于让德内尔伯爵而非玛达拉,而且在这一点上甚至连那些原白狮军团的年轻士官都要比他手下白狮卫队的年轻人们更加激进一些,那些来自北方的年轻人对于玛达拉还稍加重视,而托尼格尔的本地人似乎根本不把那朵布罗曼陀的黑玫瑰当成一回事,不过布兰多知道,这也不怪他们,毕竟他们对于那些骨头架子的唯一印象就是半年前那次对峙而已。
这其实与能力优秀无关,纯粹是见识的差异而已。
但布兰多还是略微有些失望,因为与之相比,克鲁兹的年轻人们的确要优秀许多,尤其是那个洛斯顿勋爵的次子小佩洛,还有他身边那个骑士布伦德,比之洛卡他们也丝毫不逊sè,如果王立骑士学院那些优秀的士官生都在这里就好了,只可惜他们还要去北方完成白狮军团的接手工作,这个想法完全是不现实的。
“从什么方向进攻,怎么进攻,取决于战争的目的,”小佩洛的声音并不高,他脱下那件熊皮大衣后显得格外瘦弱,好像一阵风都能吹倒似的,“这场战争的目的不正是清除内乱,让埃鲁因南境重新恢复稳定么?”有人非常不礼貌地打断他道:“所以你的说法不正是支持我们应当先从让德内尔背后开刀,先攻击玛姬坦,截断那个老家伙的后路。”小佩洛显得并不介意这不礼貌地打断,从容答道:“对于我们来说攻击玛姬坦的确是切断了让德内尔的后路,但对于那位伯爵大人来说只怕未必,让德内尔在受伏之后要么失败撤退,要么得胜与血杖合军一处,最后玛姬坦对于他的目的来说都无足轻重,他们要打通的是前往维埃罗的道路,而即使失败,也只会退回玛达拉而已。”
“我想让德内尔不大可能在失败后重新退回玛姬坦,自陷死地,所以切断后路一说,纯属无稽之谈。”小佩洛说完,看了所有人一眼,便不再开口。
“你怎么知道让德内尔会攻击维埃罗?”
布兰多听到这个问题就忍不住摇摇头,自己手下这些年轻人们还是没能重视玛达拉,事实上要进攻维埃罗的不是让德内尔,而是玛达拉的骨头架子,那是血杖的必然选择。他听了一阵,忍不住有些萦绕无味,白狮军团的年轻士官们还是没意识到谁才是自己真正的敌人,不过他也懒得和他们重篇累述,现实会告诉他们一切,等到这一战之后,他们就会明白谁才是自己真正的对手。
而小佩洛其实几乎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托尼格尔的军队将会穿过夏布利,绕过西尔曼地区直接切断血杖的后路,血杖知道在那里有一支极其仇视埃鲁因贵族的反抗军,它肯定不会没事进入贫瘠的丘陵地区去找那些山民的麻烦,但它也一定想不到,那位西尔曼之王,其实正是布兰多的老熟人。
这场战斗其实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果,只是细节怎么改写,还需要他仔细推敲而已。他关心的是这个时代玛达拉的军队究竟有多强?从卡格利斯那边传回来的魔法信笺上倒是有好消息,他们救下了一个参与过当夜那一战的jing备队队员,据说玛达拉的军队中已经有骷髅骑兵与惧灵存在了,这说明亡月之海那些可怕的黑暗雇佣兵们已经加入了这场战争,骷髅弓箭手的数量则证明了他对于尸巫的数量的忧虑,但还有一些东西,还没有表现出来,那个jing备队员看不出一般的骨头架子与骷髅战士在整个玛达拉大军之中占到的比例,其实这才是布兰多最关心的,玛达拉的骷髅大军中,那些被尸巫临时唤起的骷髅与僵尸与正儿八经经过魔法淬炼、能熟练使用装备的骷髅战士完全是两个世界的存在,而历史上在塔玛加入之后,玛达拉发明直接从尸体上唤起骷髅战士通灵法阵,并且在第二次黑玫瑰战争前期还带来了进阶骷髅剑士的改良,布兰多想要知道自己对于历史的改变究竟有多大。
如果历史还是如同预期一样没有改变的话,那么只怕维埃罗的军队也会遇到麻烦。
因为亡月之海的黑暗贵族比历史上提前加入了战斗。
反观瓦尔哈拉呢?布兰多想到自己拥有的实力,才稍微松了口气,几曾何时他前往安培瑟尔去破解埃鲁因的危局时,手边除了百来名一腔热血的白狮卫队之外,就只剩下少数几个高端战力,托尼格尔可用的军队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但今时不同往ri,他在安培瑟尔与恶魔、与克鲁兹人血战时,在莫妮卡的一手安排下,瓦尔哈拉的军队终于在那场大战之后初现峥嵘。
首先是风shè手,在他前往安培瑟尔时,风shè手真正能投入战斗的树jing灵部分也不过才一百来人,另外还有三百名左右的新兵,而现在,风shè手已经成军,不多不少,正好拥有二个大队六百人的实力。要知道在进阶风shè手营地完成之后,这支风shè手军队已经完全脱胎换骨,她们在远程时使用长弓,从兵种等阶上来说甚至超过由芙蕾雅率领的白狮卫队,托尼格尔新生的白狮卫队现在勉勉强强可以算得上是三阶军队,而风shè手按照梅蒂莎的估算至少也是四阶的远程兵种,更可怕的是她们在近战中使用一双弯刀时战斗也超过黑铁阶的普通军队,这支军队现下放在埃鲁因的正面战场上,就是真正的jing英军团。
而另一方面,白狮卫队也是得到了大大的加强,不过不是在质量上,而是数量,布兰多虽然在名义上不能接手旧白狮军团,但公主殿下还是或明或暗从老白狮军团、王立骑士学院甚至地方jing备队中中抽掉出大量人手来充实这支名义上隶属于她自己的卫队。短短半年,白狮卫队就已经从原先的空架子充实到现在的近一千五百人规模,这还是在布兰多的限制之下,因为布兰多很清楚未来的圣战中炮灰军团根本不值一提,他要建立的是一支如同先古贤君埃克率领的白狮步兵那样jing锐军团,而不是埃鲁因北方那支名存实亡的老白狮。
更不用说现在他手上还有了克鲁兹人的折剑骑士团,虽然布兰多的本意是让这些克鲁兹年轻一代的英杰们为他拉起来一支真正的军队,不过那是长远之计,至少现在,他还只打算让这些克鲁兹人duli作战。事实上即便如此,这也是一支为数数百人的黄金军团,这支骑士团可以毫不意外地说,放在埃鲁因有些大材小用了,整个埃鲁因王国现在要集合全国之力才能凑出一支能与他们相抗衡的军队来。
有了这三支军队,托尼格尔第一次拥有了对外远征的实力。
而布兰多很清楚,瓦尔哈拉的下一代军队计划,这个时候其实已经展开了。甚至不用等到这次战争之后,莫妮卡就能给他交出一份答卷来,想到这里,布兰多忽然心有所感地抬起头,正好看到那个小小的光灵摇摇晃晃地飞了进来。她压根儿没在意大厅里的其他人,径自飞到他身边,急匆匆又有些惊喜说道:“领主大人,成功了!”
第十八幕 骑士与铁匠
莫妮卡口中的事情,说的其实就是瓦卢伦战士大厅终于落成了。布兰多当初在离开瓦尔哈拉前往安培瑟尔之前曾吩咐莫妮卡将瓦尔哈拉现阶段可以建筑的建筑依次建起来,虽然重心是培养风射手与完成瓦尔哈拉第一阶段进入第二阶段的培育,不过随后他前往死霜森林这段空闲期间内,莫妮卡还是抽空完成了瓦卢伦战士大厅的建造——或许也不能说完成了,因为这座大厅也是刚刚才落成,只不过那光灵少女几天前就来与他汇报过一次而已。
事实上布兰多当初之所以把风射手作为瓦尔哈拉初期建设的重心,一方面是他手上有现成的树精灵射手作为兵源,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瓦尔哈拉关于这座瓦卢伦战士大厅没有一丁点介绍,不像风精灵射手营地、树之巢,都有明确的说明出产什么兵种,怎么训练,价格和需要的资源是什么,可以让莫妮卡说出个所以然来。
但瓦卢伦战士大厅的描述只有一句话——这是一座功能性建筑。
这种描述布兰多只在巫师塔、月亮之塔、水晶池这种辅助建筑上见过,这些建筑一般要让玩家自己建造出之后才能摸索出用途,但瓦卢伦战士大厅这个一听就是个类似于埃鲁因贵族军营这种的训练类的建筑,介绍却如此含混,让布兰多感到十分反常。不过当时托尼格尔始建之初,马上又要面临一场可能的战争,布兰多不敢在这种事情上去发挥自己的好奇心,所以才选择了更为稳妥的风精灵射手营地。
不过这不代表他对这所谓的瓦卢伦战士大厅没有好奇,其实作为一个玩家,他简直好奇的要死,而今天,他这份好奇心才真正可以满足。
虽然莫妮卡前来汇报时看他时目光分明有些躲躲闪闪的,让他觉得那里出了问题——
瓦尔哈拉的第一层环道还是在这棵世界树生长的第一个阶段形成的——这条环道螺旋向上连接着树顶层广场区域,可以并行三到四辆马车。像是一条木质的大街——目前环道上还没什么太多的建筑,环绕一周也只有十来座精灵箭塔;这些箭塔本身像是从树干上长出来的,基部于木质的大道紧密地结合在一起,箭塔与箭塔之间,有藤蔓的长墙相连,这些藤蔓大约到人齐胸高度,类似于胸墙,一面带刺。而且有自然形成的垛口。此外箭塔与箭塔之间还有许多古树一样的建筑,这些古树在树干上长着一张人脸,大多数时候都闭着眼睛,只有偶尔才会与巡逻的树精灵射手交谈,这些就是树之巢,它们的根系事实上就是遍布整个瓦尔哈拉的藤蔓根须守卫。目前整个瓦尔哈拉的树之巢的数量已经达到二百二十个之多,两千多条根须守卫完全可以守卫整个上层区域。
瓦卢伦战士大厅就位于这些树之巢之间,像是从环道上延伸出去的一部分,两根粗实的树枝托起这个平台,整个平台上的建筑显得极为雄伟,宏伟的大厅有点像是布兰多前一世见过的维京人的长屋,但比那个宏伟得多,建筑内部也是宽敞而明亮,十二根巨柱支撑起大厅高耸的拱顶。大厅中央有些高达三四米的巨人战士正在互相切磋战斗的技艺,他们手持长矛或者重剑,分成两人或者四人一组对抗,打得砰砰乓乓、火花四溅,即使连布兰多的到来也完全没引起这些英勇的战士的注意。
那些是云巨人。
布兰多欣然看着这些巨人,心中既惊讶又好奇。曾经巨人中最高贵的血脉是源自于米洛斯——但霜巨人早已成为历史,而他们的后代云巨人与火巨人在圣者之战后,也如同其他白银之民一样流离失所于大地之上,最后只剩下一支黑铁的后裔居住于今天的折锤山脉以北。即大地圣殿的丘陵巨人一族。火巨人在传说中既好战而又暴虐。但云巨人却是光辉不下于银精灵的传奇种族,他们居住于风暴止息圣山。是一支极其恪守传统的部族之民,在黄昏之战中云巨人之王捡到一个人类的婴儿并将他抚养长大,这个人类婴儿后来成为历史上最著名的英雄——天青的骑士,而关于天青骑士早年成长的那个传奇的云巨人部族,无论在这里还是游戏之中都是一个谜。
事实上这还是布兰多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些巨人。
他们的皮肤很白,与人们想象中那种野蛮的造型不同,云巨人不管是战士还是旁观的工匠都穿着极为精美的甲胄或者华丽的服饰;他们大多留着齐鬓的络腮胡,但鬓角修剪得很干净,每个人都像是前一世希腊神话传说中走出来的人物;他们的眼睛是浅蓝色,宛若宝石一般,毛发由金子般打造的,闪闪发光;他们手中的武器,表面蚀刻满了漂亮的花纹,但依然坚固如斯,根本不怕互相碰撞得火星飞溅。
等到布兰多与莫妮卡还有梅蒂莎公主穿过大厅,云巨人才注意到他们的存在,这才纷纷停下来看向这边,一个穿着白色带金边儿长袍的巨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看到布兰多,大约是分辨出他的身份,才躬身向他鞠了一躬,“尊贵的领主大人,我是巴布,来自于云中之民的工匠,很荣幸能为您效劳。”巨人用温和的嗓音答道,显得温文尔雅,彬彬有礼。不过即使如此,布兰多还是可以感到对方非凡的气势。
“你好,这也是我的荣幸,”他答道:“你们是英灵?”
“他是巴布,领主大人!”梅蒂莎小声惊呼道:“他是云巨人历史上最杰出的工匠!啊!他后面那是戈尔朱,艾斯雷德,还有锻炉之王阿夫提罗迪,他们都是不同时代最杰出的巨匠,天哪,他、他们竟然都在瓦尔哈拉!”除了巴布,这些名字布兰多一个也不认识,不过也除了巴布——盖亚借他之手锻造出天青之枪的传说,是沃恩德大陆上大部分人耳熟能详的一段神话故事,他是云巨人历史上最伟大的工匠,甚至可以冠以神之工匠的桂冠。而至于其他人,布兰多听梅蒂莎的口气也不言自明了。
他们都是和巴布至少一个级别的存在。
“现世能认出我们的人已经不多了,小姑娘,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巴布问道。
“梅蒂莎,我是银精灵,巴布大人。”梅蒂莎恭恭敬敬地答道,布兰多还从未见过她露出过如此谦恭的一面,即使在自己面前也是一样。
“噢。银精灵,我听说过你们。”巨人工匠露出恍然的神色:“我听说敏尔人在圣银谷发现了一个部族,那应当就是你们的族人吧,那时候你们才开始学习使用法则,打破蒙昧,想必许多年之后。现在应当已经建立了辉煌的文明了吧。历史兴衰更替,一个由一个文明崛起于长河之中,各自光辉闪耀一个时代,看到你们,我就想起了过去。”
梅蒂莎有点儿脸红,不好意思地答道:“巴布大人,属于我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眼下是属于领主大人他们的文明的时代。”
巴布愣了愣,随即叹息一声:“原来已经过了如此之久了吗。看来伊莲的河已经流淌了相当长一段距离啊。”
布兰多在一旁听着巴布与梅蒂莎的对话,心中震撼至极——在莫妮卡的描述中,巴布他们都是在这座大厅落成的一刻忽然出现的,而他们是什么样的存在?他自然不会不清楚。
工匠——不管是铁匠还是裁缝或者靴匠与蜡烛工,在游戏之中都分门别类是一个单独的职业,就和学者、炼金术士一样,他们都是《琥珀之剑》庞大的生活职业系统的一部分。而作为工匠,自然要学习专业技能,游戏之中不同职业不仅仅限制了专业技能的上限等级。还会对不同的专业技能提供加成。就好比说铁匠会对锻造、冶炼、制备技能提供相当高的经验加成;但即便如此,要把一门专业技能练到二十级超凡入圣的大宗师级别。至少也需要在对应的生活职业上提升到超过一百五十级的单职业等级。
虽然生活职业的等级要比战斗职业宽松一些,但这也一样是个漫长的过程,至少需要游戏时间长达十年。而只有达成了这一要求,一个工匠才能被称之为该行业的大宗师。
而神匠又是什么级别。
技能等级超过二十级之后超凡入圣,此后每一级提升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际遇,当技能达到二十五级之后,即可称之为神乎其技、几近于道,而一个神匠,则需要在他所有有加成的专业技能上全部达到神乎其技的水平。据布兰多所知,游戏之中一直到最后的时代,玩家中有三个神匠,分属于当世三个最强大的玩家组织。而npc中有一个,即后来玛达拉的锻造大师波黑姆恩德,布兰多记得那个波黑姆恩德和塔玛在炼金术上还有一层师徒的关系,这个时代也不知道玛达拉有没有把他发掘出来。
但纵观整个琥珀之剑的历史,被冠以神之工匠的桂冠的人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巴布。
而现在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就在他眼前了,而且还带着七八个可能同样是神匠的存在可能马上就要为瓦尔哈拉而服务了。布兰多现在的感觉就好像被一个迎面飞来的大饼给砸了个结结实实,虽然他从莫妮卡那慌慌张张的口气里面就隐约察觉了什么,不过也没想到惊喜来得如此突然,毕竟莫妮卡当时说的是:“领主大人,你、你最好来看看!出大事儿了!刚刚修好的卢瓦伦战士大厅里面多了好多奇怪的家伙,好像是哪儿来的英灵!”
布兰多还以为瓦尔哈拉送了他几个教官,类似于莫妮卡这样的人物,但没想到竟然会是巴布。
这可是巴布——
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插口道:“巴布大人,你就是这座瓦卢伦战士大厅的主人?”
巴布这才停下与梅蒂莎的交谈,显然能遇上‘熟人’让他十分开心,他转过头点了点头答道:“我的确是这间的大厅的主人,瓦卢伦在巨人语中是英勇无畏的意思,这间大厅在我们的神话之中是最英勇的战士的休憩之所,工匠们在那里为他们量身订做最精良的武器与盔甲,他们在那里享用完丰盛的筵席之后,拿起这些武器,就上阵杀敌。”
“等等。”布兰多好像听出些什么,他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瓦卢伦战士大厅虽然号称战士大厅,但却有一个功能性建筑的介绍了——这名字坑爹啊!他忍不住抬起头问道:“巴布大人,你的意思是,这是一间铁匠铺?”
巴布又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
布兰多听到对方这么回答,心中一点也不失望,事实上应该说是兴奋异常,他忍不住有些小激动地继续问道:“意思是说。你今后要留在瓦尔哈拉为瓦尔哈拉的战士锻造武器和盔甲吗?”
“自然,领主大人,瓦尔哈拉是我等英灵最终的归宿,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它能重见天日,能在此地奉献自己的一份能力,是我们的荣幸。”
布兰多听完这句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如果是在游戏中,他一定这么做了,开玩笑,这可是神匠啊!是神之工匠,历史上最传奇的工匠,以及七八个类似的人物,瓦尔哈拉有他们作为铁匠,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布兰多已经可以想象一支全副武装到牙齿。连内衣都是幻想阶装备的军队横行大陆的场景。他满脑子‘我已经天下无敌’的想法,不过在当了一阵子‘领主大人’之后,尤其是在安蒂缇娜的口诛笔伐之下,他总算还是沉稳了许多,强忍住兴奋追问道:“那么请问能让你为我的军队打造盔甲与武器么?”
“这正是我的职责,领主大人。”
“太好了,”布兰多脱口而出:“你要什么材料,尽管开口,请一定帮我打造一百套幻想阶的射手锁甲与长弓。如果能赶工完成。那就更好了!”
在他的想象中,这对巴布这群人来说。简直不算事儿。这些都是货真价实的神匠,甚至还有一个真正打造过神器——而且不是那种三流垃圾神器,而是天青之枪——的工匠,让这样的神匠打造幻想阶的武器和盔甲,不比一般工匠打造白板盔甲难上多少,只要有足够的材料和魔力水晶,他们打造制式幻想装备简直跟玩儿似的。布兰多曾经亲眼见过一位准神匠打造幻想盔甲,虽然还说不上是制式盔甲,不过那高达87.3%的成功率还是让他傻眼。
对于幻想级别的装备来说,12%不到的废品率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不,”布兰多摇摇头,“不应该说是可以接受,应该说是大赚特赚才对!”
但没想到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儿,巴布却摇了摇头:“这……恐怕不行。”
“为什么?”布兰多一愣:“难道是时间不够?”
“不,”这位神之工匠再摇头:“是因为做不到。”
“做不到?”布兰多十分不理解地问道:“怎么可能,您可是传说中的神之工匠啊?”
巴布苦笑着摇了摇头:“领主大人,那是曾经。现在我们的力量与瓦尔哈拉的力量是息息相关的,瓦尔哈拉而今还不过是个初生的领地,因此我们的能力与经验水平其实也都还局限在一个很低的水准内。”
“啊?”布兰多没想到自己才刚刚做了个美梦,却马上要面对残酷的现实,他忽然反应过来,瓦尔哈拉也是琥珀之剑游戏系统的一部分,如果还是在游戏之中,策划设计上好像也不大可能让一个新生的领主直接就拿到什么神匠之类的,而且还是一群,这想想的确有点不科学。如果让其他人知道,岂不闹翻天?他略一思考就明白过来,瓦尔哈拉是一个潜力极大的领地,但这个潜力指的是未来发展的潜力,有朝一日可能巴布他们随着瓦尔哈拉的成长的确会恢复巅峰时代的水平,但那毕竟是有朝一日。
布兰多清醒过来之后就完全冷静下来,明白所谓的有朝一日那一定是个相当久远的符号,尤其是依照瓦尔哈拉这个消耗水准来说,或许有一天它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传奇的要塞,但在那之前它也一定消耗了传奇一样数字的资源。
这个设计才符合《琥珀之剑》游戏内的一贯风格,可谓严丝合,即给你画一个充满诱惑力的大饼,又告诉你路得一步步走,一口气吃不成一个胖子。
他愣了好半晌,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令人沮丧的现实,忍不住有点丧气地问道:“那么巴布大人,请问你们现在的能力大约在什么水平。”
“大约和您手下那两位大师相仿。”巴布答道。
布兰多一怔,随后才在巨人之中看到塔玛与柏鲁两位工匠大师,他们竟然比他还早一步,看来光灵们完成这间大厅时他们就已经到这里了。现在他们在这里如鱼得水,毕竟这里大部分人都是他们的同行,而且还是传奇的前辈,难得的是受瓦尔哈拉的力量所限,现在这些你是上的传奇工匠与他们的水准都差不多,否则以他们两人的水准,在这些人面前恐怕只能摆出小学生的姿态,
不过他没想到巴布他们的水平竟然被局限得如此恐怖,说是低水平都是客气了,塔玛虽然未来名声显赫,也算是一位准神匠,但现在说实在话还只能勉强算是一位很有天赋的炼金师而已,说是大师,那都是恭称;而柏鲁当年确实有大师水准,但在格鲁丁地牢里关了那么长时间以后早已进入了下滑期,他现在和塔玛半斤八两,在托尼格尔甚至整个让德内尔出类拔萃,但放到埃鲁因境内就只能算是一线还称不上冠绝,放眼整个炎之圣殿治下范围甚至法恩赞与圣奥索尔境内,像他们这样水准的大师就数不胜数了。
布兰多本来以为自己这次收获了一批神级人才,但没想到只不过是入手了一批一流工匠,虽然未来潜力未有可知,但未来的事情太遥远,至少现在他很沮丧,这就是梦想与现实的差距啊。
第十九幕 骑士与铁匠 II
布兰多沮丧了片刻,又欣喜起来,他忽然想到柏鲁与这个时代的塔玛放眼整个沃恩德虽然说不上顶尖,但放在埃鲁因却仍是一等一的大师。在过去一年中仅靠他们两人的支持领地内就武装起风射手与白狮卫队两支精兵,而如今,托尼格尔这个小地方的军备早已跻身王国一流,这是以往其他领主根本不敢想象的。
半年来,随着黑玫瑰战争之中各地难民的大规模涌入,布兰多在托尼格尔各处训练营中开始拥有了有大量的后备兵源,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拉起一支规模丝毫不逊色于让德内尔或者是维埃罗公爵手下贵族私军的大军。但布兰多来自于后世,亲身经历过那场史诗般宏伟的石板战争,他根本看不起北方、南方贵族手下那些所谓的军队,在他看来三阶之下的军队只能称得上是民兵团,可以负责地方治安,用于战争则绝不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对于托尼格尔来说军备问题现下赫然成为阻止军队扩张的主要问题,白狮卫队只有士官团能穿上低劣的魔法铠甲,即使是次一级的普通白狮甲胄的产量仍旧有限,冷杉领地码足了劲生产每个月也不过百余套。风射手那边更为严重,因为风射手必须要配套的风射手锁甲与长弓,受限于产量,这支军队的扩张速度慢得惊人。
对于这个问题,安蒂缇娜与库兰都觉得布兰多的想法未免太过天真,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挥霍了,这纯粹是用钱来堆出一支军队,不过幕僚小姐想得更深入一层,她隐隐想到自己的领主大人或许是在意公主殿下的看法,毕竟一支千余人的精锐军队听起来要比其他贵族动辄数千人的大军在名义上要令人安心得多。布兰多的这种‘挥霍’的声名很快就在他自己的手下中流传开来,就连尤达他们几个原佣兵团头领都私下议论这位领主大人是不是受布加人那一套影响过深了,但凡人的财富怎媲美巫师?如果黑森林中的水晶矿藏开采一空后又怎么办?这种议论一度尘嚣直上,就连赤铜龙雷托都来劝过他。
对此布兰多也是苦笑不已。还好他没敢把自己真实的目的告诉这些人,否则岂不要把他们都给吓死。在他的计划中,埃鲁因未来陆军的核心力量是白狮步兵,也是埃鲁因军队的基础,相当于现在埃鲁因王国基数最大的二线地方军团。至于后面的四、五、六阶兵种也要想办法培养出来,作为埃鲁因的特色精锐军队,现在他手上有了风射手这种准四阶兵种。如果能说服半人马也加入他的军队,他再从艾尔兰塔弄到银冠卫士的盔甲与长戟的设计图的话,只要稍加训练,埃鲁因就会有真正四阶军队;五阶军队有把握的是德鲁伊的长者卫队或者古树卫士,但德鲁伊太过古板未必会加入他的战车,更稳妥的考虑是从娜迦身上打主意。四臂海妖与海神守卫在陆地上虽然弱于大部分五阶兵种,但毕竟也是五阶兵种的一类,重要的是娜迦与陆地人完全没有核心利益冲突,而王国又有一支舰队可以成为它们在海上最坚定的盟友,而娜迦应该也不会吝啬于租借手上的部队,埃鲁因完全可以以雇佣的名义雇佣这些海外军队,他当初选择与灰鳍娜迦结盟。又在安培瑟尔一战之后一定要帝国用护卫舰的设计图交换,其实早已存了这方面的打算。
有了四阶兵种与五阶兵种的埃鲁因的实力应该可以媲美先君埃克王朝时代的那个王国了,到那个时候,公主殿下完全可以依靠中央的军力压服全国,使王国的权力高度统一,从而实现地方分封向中央集权的转变。至于六阶兵种,布兰多目前还没什么头绪,埃鲁因历史上六阶以上的兵种也只有银精灵圣殿卫士一种。并且数量不超过一百名,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瓦尔哈拉给力。但埃鲁因一旦拥有了六阶兵种,那么实力上就已经可以在玛达拉面前不落下风,毕竟玛达拉面对的也不只有埃鲁因一个敌人,它不可能以倾国之力来对抗这样一块边陲之地的威胁,一旦埃鲁因有此等实力,就完全可以逼迫玛达拉将扩张的方向转向其他国度。而这个古老的王国亦将恢复到它的全盛时期。
但这些计划对于安蒂缇娜他们来说无疑是天方夜谭,在他们眼中埃鲁因王国不过是克鲁兹周边一个较为独立的王国,他的军力一向不弱,但也说不上强。要知道在北边的克鲁兹帝国。虽说受中央直接掌控的四大军团的基础兵种是四阶的帝国卫队,但事实上,在占帝国总兵力比重最大的贵族私军与地方戍卫部队中三阶的帝国贵族骑兵与二阶的帝国长矛手仍旧是主力,而且这些地方部队面临着一个与王国同样的问题,那就是长久以来的和平导致的训练程度低下与纪律崩坏,除了少部分边境地区之外,帝国大部分地区的军队或多或少存在这样的问题,而在炎之圣殿的评价中,这两年来帝国贵族骑兵的战斗力评价有好几次都跌破下限与二阶兵种齐平。
当然了,帝国还有五阶的飞马骑士,五阶的圣杯骑士,六阶的持剑十字军,六阶的圣油骑士与圣殿苦修士,甚至还有皇家狮鹫,皇家占星术士,圣殿祭祀这样超过七阶的兵种以及炎眷骑士这样十阶以上声名远播的上层力量,但这些军队都是威慑性的力量,数量往往不多,而且就像是法恩赞、圣奥索尔这些庞大的帝国,高阶兵种本就是帝国的特权,是大国之间的游戏。六阶之上的兵种一旦为像是埃鲁因这样的小国拥有,那基本上是要改变现行大陆秩序的,埃鲁因为何如此富有名气,甚至连布加人都关注过这样一个小小的王国,正是因为他曾经拥有白狮步兵,圣殿卫士一整套体系。
但那不过是昙花一现,近十个世纪过去了,沃恩德的历史上再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因此安蒂缇娜也好,库兰也好,以及布兰多手下那些佣兵团长们也好。他们压根就没往这些方面去想过,只觉得自己的领主大人做事有些太过理想化,精兵固然好,但这未免太过了。布兰多也懒得和他们解释,他的目标从来不在当下,肃清国内这样的目标在想在的他看来已经不值一提,北方的贵族看来威胁很大。但随着瓦尔哈拉的壮大不过是土鸡瓦狗,而埃鲁因能不能建立起这样一支军队却关系着这个王国将来能不能最终从它既定的命运之中走出,这才是最为要紧的事情。
布兰多从来没忘记过,埃鲁因的陈朽的贵族们虽然使这个王国沉沦,但真正让它灭亡的,是东边那个正在兴起的危险敌人。
他大权在握。独断专行、不紧不慢地执行着自己的扩军计划,但表面上的安稳下他心中的焦急其实也是一天胜过一天,时间可不会停下来等待任何人,事实上种种迹象表面历史的发展非但没有停下来等他反而因为他的到来而发展得更为迅速了,埃鲁因周边诸国都已开始蠢蠢欲动,但他手下领地的发展仍旧徐徐而行。安蒂缇娜他们看出这一点,明里暗里提醒他放宽要求。尽快扩军才是正理,但他何尝不明白,可问题是扩招那些炮灰有何意义?
他们根本不明白,埃鲁因现在面对的是怎样一个对手。
整个王国还在以老旧的目光来看待即将到来的战与乱的时代,而事实上呢,玛达拉、克鲁兹甚至风精灵与法恩赞都正在大魔潮到来之前这个剧变的时代中飞速地完成着军事改革,黑暗中的布罗曼陀玫瑰先行一步,法恩赞人紧随其后。接下来是与玛达拉正面为敌的圣奥索尔,克鲁兹人最后在莱纳瑞特大帝的主持之下完成改革,因此也在战争中吃了最大的亏。但他是帝国,帝国的底蕴与炎之圣殿的强大支持允许它一时的失败,可埃鲁因可没有这个雄厚的战略纵深。
埃鲁因能学习的只有玛达拉,必须事事先人一步,否则只有灭亡一个下场。
这场战争是一个先兆。真正风与雨的开端起源于三年后的第二次黑玫瑰战争,不过那是历史上发生的事情,布兰多不敢保证这个时代的第二次黑玫瑰战争会不会提前开始。但在这次与血杖的战争中,他必须要尽最大的可能摸出王国与这个时代玛达拉之间有多大差距。当然,最好是能给玛达拉一个警告,好让对方觉得王国不是那么软弱可欺的,那么那些骨头架子在选择发起第二次黑玫瑰战争之前说不定会多考虑上一些时间。
每一分钟时间,对于埃鲁因来说都是一个救赎的希望。
因此布兰多必须谨慎以待,尽可能在战争之前增强自己的实力,而现在像是巴布这样一批工匠大师的加入,无疑给他注入了一针强心针,简直叫他喜出望外了。托尼格尔忽然之间多出了十多名和柏鲁、塔玛一个级别的工匠,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产量——尤其是魔法装备的产量的成倍提升,而这个提升的意义,代表着他计划的第一步终于可以走上正轨了。
让白狮卫队成为王国中央军队的基础。
布兰多想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像是从长久的思考之中清醒过来,才问道:“巴布大人,瓦卢伦战士大厅现在就可以投入运作吗?”
“只要有材料,随时可以。”巴布答道。
布兰多立刻从次元洞之中拿出一套白狮盔甲来,指着盔甲向巴布询问道:“巴布大人,像是这样的盔甲,你们生产一百套需要多长时间?”布兰多拿出的是没有附魔的白狮盔甲,巴布只看了一眼,轻蔑摇摇头道:“像是这种盔甲,我们是不会生产的,我认为这种纸糊的盔甲根本没有存在的价值。”
布兰多心中忍不住叫了一声我靠,心想这套甲虽然寒酸了一点,但好歹也是柏鲁设计的最新一款双重铰链甲,高达5的防御在白板甲中怎么也算是傲视群雄了,没想到在巴布眼中竟然成了纸糊一样。开玩笑,你倒是拿纸给我糊一套板甲出来我看看啊?他心中腹诽,但面上却没露出丝毫异样,又拿出一套士官用的附魔甲来问道:“那这样的呢?”
“勉强可看,”巴布答道:“我记得我曾经给我儿子打造了一套玩具,大概就和这套差不多。”
布兰多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他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些巨人工匠虽然经验和水平是被局限了,但见识却依旧很高,他们压根儿是拿自己那个时代的目光来评价这些盔甲,那么按照云巨人还存在于大地上那个时代的目光来看,白板的白狮盔甲的确只能算是纸糊的。恐怕这些巨人工匠先前还惊讶了一番,他们估计在这之前还从没见过有盔甲竟然会不附魔的吧,这简直是太坑爹了啊。
布兰多顿时有一种被土豪鄙夷了一番的挫败感。忍不住有气无力地说道:“巴布大人,你们能打造多少这样的盔甲,我现在急需要这样一批盔甲来武装我的军队。”
“领主大人,您还是用工匠的头衔来称呼我吧,”巴布答道,他虽然是眼高于顶的人物。但也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笨蛋,看到布兰多的神色大约也猜出了自己犯了什么样的错误,连忙答道:“大人请放心,这些盔甲的锻造技术对我们来说实在简单,一个月打造两千套这样的盔甲应该没问题。”
布兰多直接就呆掉了,他看了看整个瓦卢伦战士大厅,再看了看巴布。如果不是对方名头太盛,他估计都要觉得这家伙一定是在忽悠他。这么一间大厅,十来个工匠,就算他们是神匠吧,但一个月打造出两千套魔法铠甲——那怕是最低劣那种——这可能吗?就算是柏鲁和塔玛亲自操刀,他们两人完成一件盔甲起码也要半个月时间吧,要知道冷杉领地的产量可不仅仅是他们两个人支撑起来的,冷杉堡内还有大量来自于各地难民中的工匠呢。
“两千套。你们十多个人?”他有点干巴巴地问道。
“哦,那倒不是,”巴布摇摇头:“领主大人你想差了,这间大厅中除了我们之外还有许多英灵工匠,我们可以驭使英灵为这间战士大厅工作,虽然这间大厅的规模还十分寒酸,但一个月两千套那种层次的魔法盔甲还是没问题的。”
经过巴布的一番解释布兰多才明白过来。原来这间瓦卢伦战士大厅和莫妮卡他们的光之漩涡差不多,也是可以驭使英灵来工作的。不过与光之漩涡那种巢穴不同,战士大厅只能在扩大规模时才能拥有更多的工匠,而巴布他们。就是这些工匠的领导者。他一下激动起来,每个月两千套白狮盔甲,还是附魔的,这意味着白狮军团终于可以大规模扩招了,虽然新扩招的兵源可能不如老兵可靠,但只要穿上这些附魔盔甲,最差也有两阶兵种的实力,不然为什么克鲁兹人的三阶贵族骑兵堕落成那样还有二阶的实力?不就是靠装备么,帝国地方部队与贵族私军都装备得起的魔法装备,现在埃鲁因的基础部队终于也可以普及了,虽然这要一大笔钱,但至少现在为止钱能解决的问题对于布兰多来说暂且还够不成问题。
毕竟有些东西,是钱也买不到的。
而再只要把这个产量向风射手倾斜一半,那么那只由四阶射手构成的军队也很快就要可以成军了,甚至稍微赶一点,赶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前就将人数扩张一倍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一千二百人的由四阶兵种构成的射手大军,这可是在剑之年啊,布兰多差点连口水都顺着流下来,不过为了避免形象破坏,他赶忙擦擦嘴角,惹得一旁的梅蒂莎噗嗤笑了起来。
但这个时候大厅里却响起了不和谐的音符。“领主大人,恕我直言,你打造这些没用的东西是在浪费这座神圣的大厅的价值,毫无意义。”说话的人嗓音粗犷而高亢,惹得布兰多回头去一看,却发现开口者是梅蒂莎先前提过名叫戈尔朱的神匠,这个人的名字他没听过,但听对方不屑的口气就明白这家伙在云巨人中的名气恐怕一点不下于巴布,他连忙问道:“请问有何指教?”
其实布兰多也有点郁闷,他当然知道让这些神匠来打造这些‘玩具’对他们来说是大材小用,但问题是有什么办法呢?一方面他也没更高级的图纸和材料,另一方面按照巴布的说法他们的经验水平被瓦尔哈拉限制事实上现在也和柏鲁、塔玛差不多,按照布兰多的想法,他们现在能做的对托尼格尔帮助最大的就是尽快扩大两支精锐部队的规模了。
至于其他的,或许可以让他们耗时半年或者几个月合力打造一件传古级别的甚至幻想级别的装备,但这有什么意义呢?他要的又不是某个人的战斗力。
没想到戈尔朱摇摇头:“领主大人,看来你还是没明白我们对你来说真正的价值所在,”他停了一下,然后指着不远处的柏鲁和塔玛答道:“我们已经很久没有重新回到这片土地上,不清楚沃恩德这段历史以来发生了什么,但至少也明白像是这两位大师级别的工匠虽不说随处可见,也应当不是世所罕见,您要招募,十个八个应该也是没有问题的——而难道说你认为这间大厅对你来说意义就仅止于此了吗?”
布兰多微微一怔,意识到这粗犷的家伙可能话里有话,他忍不住看向一旁的巴布。
这位神之工匠才缓缓点了点头,接口道:“大人,我之前说过,这间大厅名为瓦卢伦战士大厅,它是神话之中勇士的休憩之所,在这里为勇士提供武器与盔甲不过是它的一个附属功能罢了。”
布兰多终于反应了过来,他一下激动起来:“你的意思是,锻造工坊只是这个建筑的其中一个功能……它、它还是一个巢穴?”
“巢穴是需要魔力池支撑的,大人。”巴布摇摇头。
“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布兰多一下迷惑起来。
“那么,领主大人,请问您听说过瓦尔基里这样一个名字么?”
巴布一字一句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