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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绯炎     琥珀之剑txt下载     琥珀之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五幕 外港的微风 III

    夏尔沿着灯塔的阶梯拾级而上,抬头一望就看到布兰多和三位女士在灯塔靠海一侧的栏杆边聊天,罗曼小姐正一个劲地偷笑,法伊娜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阴郁,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尼玫西丝一身戎装,背对着靠在栏杆上在眺望海面上的风景,黑色长发随海风轻扬,远处海天一色,浮云仿佛白色的山峦起伏于天际。

    对于女骑士沉默寡言一丝不苟的性格,其他人早已见怪不怪,只是没看到那位喜欢凑热闹的西法赫小公主的影子,看样子是拖着小精灵去港口内逛街了,那两位小女士如今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当然,她们事实上也确实有共同的话题与爱好——那就是在惹事的能耐上。

    “领主大人。”

    布兰多一袭黑色骑士风衣,大地之剑斜挂在他腰际,黑犀皮镶银的剑鞘几乎垂指向地面,回过头才注意到自己的巫师侍从已经到了,他微微一笑招了下手道:“来得正好,你看这儿的风景如何?”

    夏尔微微一怔:“看来领主大人很中意这儿的景色?”

    布兰多笑着摇了摇头,伸出手套拍了拍灯塔古老而斑驳的外壁道:“你可知道这座灯塔的来历?”

    夏尔下意识地仰头看向这座灯塔,这座古老的灯塔看起来已经上了年头,但看样子不过是座在崇高内海随处可见的旧式灯塔,实在不知这座灯塔还能有什么别的寓意。

    “法坦港历史悠久,不过领主大人,我可从没到过这里,也不清楚这里有些什么历史古迹。”他答道。

    “哈哈,”布兰多哈哈一笑,得意地向身畔的商人大小姐伸出手。后者吐了吐舌头,不情愿地将一枚金币放到他手上,哀叹着抱怨道:“夏尔你可真没用啊。”

    “这座灯塔就是鼎鼎大名的图门灯塔,”布兰多伸手指向港口区方向:“法坦始建于光辉重返之年,港口的奠基人是克鲁兹人著名的学者法坦.弗里曼。后者是图门的后裔。也是凡人世界中少有受人尊敬的敏尔人血脉的传承者,不过可惜这个家族最终也没能逃脱时间的审判。终究消散于历史的长河之中。这座灯塔就是为了纪念他们而建,图门终归是文明之火的传递者,是在黑暗中将启迪之光交给黑铁之民的智者,可惜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能记起这些历史来了。”

    他目光柔和地看向码头的方向。上一世他离开埃鲁因前往法恩赞时曾经途经此地,他记得这座灯塔的大门上有一枚法坦港的徽记,如今虽然比那时早了几十年,但门上的徽记却依旧,只是崭新了许多;这种感觉十分奇妙,前后两世,这座港口并没有太大变化。他甚至能找出关于几十年后点点滴滴的细节,过往的回忆就融入这些细节之中,让心中生出一种奇特的感慨。

    夏尔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的领主大人拿自己打赌,不过布兰多的话也引起了他心中的好奇。他仰头看向这座灯塔——这座平平无奇的灯塔和崇高内海其他地区的灯塔并没有任何区别——它矗立于两道海岬之间,眺望着法坦港外千年不变的碧海蓝天,仿佛一位孤独的老人,经历了风吹雨打之后,沉默而睿智地守望着时光的流逝,只剩下身上斑驳的藻绿和白漆。

    历史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巧合,在此完成了一个循环,它曾见证了最后一个敏尔人血脉的衰落,而今却又要看着它们重回世间。

    “原来这座灯塔竟然有如此来历。”

    “它其实并不是原来的那一座了,”法伊娜忽然抬起眼皮,带着些许骄傲淡淡地回道:“最早的图门灯塔毁于一一四年的火灾中,后来又重建了一次,重建的灯塔在七月战争中被损坏,你们看到的已经是第二次翻修的了。”

    布兰多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深褐色的眸子里担忧的光芒一闪而过,虽然说经过一夜的休息今天法伊娜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而且换上礼服与长裙重新显得光彩照人的千金大小姐似乎真的恢复了属于花叶公爵长女的骄傲,但他心里清楚,或许只有亲身经历才能明白过去的这一个月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显而易见的,那道阴影没那么容易被从心灵中磨灭。

    在信风之环那个不知人间忧愁的公爵千金,如今已经再也看不到了。

    “法伊娜小姐——”

    “你又想来安慰我了,”法伊娜赫然回过头瞪着他,漂亮的眉头深深地蹙着:“我不想和你吵架,乡巴佬,我可没你想象中那么脆弱。”

    “还有,”她认真地一字一顿纠正道:“叫我法伊娜。”

    布兰多盯着这位大小姐直皱眉,心想这装出来的强硬和在信风之环那时候其实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只是看起来傻的可爱。

    夏尔看到这一幕心中暗笑,不过还没忘了自己还有正事,连忙禀报道:“领主大人,那边已经拷问得差不多了。”

    “哦?”

    布兰多略微皱了下眉,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巫师侍从带来的是什么消息,事实上撬开罗德尼的嘴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难事,但关键问题是——这家伙掌握了女王陛下多少秘密。“他说了些什么?”他开口问道。

    夏尔忙不迭地答道:“不出您所料,罗德尼这一趟的主要目的就是冲着法伊娜小姐来的,白银女王希望通过以法伊娜小姐、赫利克斯公爵父子为质逼迫法伊娜小姐的妹妹就范,以此达到掌握花叶大公领的目的。”

    “我妹妹她冰雪聪明,绝对不会受那个恶毒的女人左右!”法伊娜冷冷地插口道,她双拳紧握气得瑟瑟发抖,布兰多轻轻拍了下她单薄的肩膀,问道:“除此之外呢,白银女王身边的敏尔人是怎么来的,她究竟打算干什么。除了敏尔人之外,她手边还有那些秘密的力量?”

    “呃,”夏尔耸了下肩,“这些罗德尼知道得也不多。不过女王陛下好像对阿尔喀什山特别感兴趣。她东进的目的不仅仅是令帝国北方的军事贵族臣服,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打通通往阿尔喀什山的通道。”

    她还对最后的战场念念不忘?布兰多怔了一下。但他马上看到身边的公爵千金微微哆嗦了一下,才想起东梅兹通往阿尔喀什山区的通路主要有两条,一条在路德维格,而一条就在花叶领。

    “唔。那个什么……女王为什么对那儿格外感兴趣?”商人小姐眨了眨深褐色的眼睛,忽然好奇地问道。

    对于领主未婚妻的问题,夏尔不敢怠慢,连忙答道:“理由有很多,或许是关系到最后之战战场上那个秘密,或许仅仅是因为女王陛下特别喜欢那个地方,何况阿尔喀什山脉本身所处的位置就极具战略意义。位于联系法恩赞、圣奥索尔与克鲁兹的中央地区,进可攻、退可守。”

    “外面传闻的那些敏尔人呢,我绝不相信他们是像传闻中那样是从大冰川中回来的。”

    “领主大人,这我倒是问清楚了。白银女王身边的敏尔人主要是女巫的遗裔,她调动的是山民。”

    “山民?”

    “确切的说,是山民的一支,塞尼亚那支……”

    “狼人。”布兰多倒吸一口冷气,山民世居于花叶领南面瓦拉契的群山之中,但事实上,那是上一个纪元之前的事情,因为种种原因,山民背井离乡,开枝散叶,像是茜,就是出生于埃鲁因的山民。而山民本身就和敏尔人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正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普遍遭到歧视的原因,山民中更有几支来自于敏尔人的遗留血脉,塞尼亚人就是其中之一,如今塞尼亚人早就和其他山民一样背离了故乡,定居于斗篷海湾南面,断剑山脉某个不知名的支系之中,那里本身就是白银女王的势力范围,她还真有可能找上这些上个时代的遗民。

    “领主大人,还有这个,从那些骑士身上搜来的,我没记错的话……”

    夏尔伸出手来,摊开手掌,掌心中平放着一枚片状的岩石,然后他抬起头来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向布兰多。

    布兰多早已眯起了眼睛。

    这东西——

    在年轻的巫师侍从手掌心中平躺着的,是一枚灰色的、如凿刀一般扁平石片,但它表面丝毫没有人工雕琢的痕迹,仿佛天然从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剥离下来的碎片,这枚碎片,他已经不是头一次见到了。这是那枚灰色的碎片,第一次发现类似的东西时,是在安蒂缇娜父亲的遗物之中;第二次,是在崔西曼的墓穴随葬品之中;而第三次,则是水晶麋鹿生前的遗物。

    “咦,这个是……”罗曼也张开小口,发出轻轻的惊叹声。

    “这是第四枚了吧?”

    “这是第四枚。”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领主大人?”

    “还不太清楚,不过……”布兰多微微皱起眉头,之前当这种灰色碎片超过三枚时,他将它们放在一起,就会产生明显的共鸣,形成类似于地图一样的东西,这一次,应该同样也会有反应吧。他向夏尔示了下意,后者心领神会,轻轻往前一送,那枚石头碎片好像受到什么无形的力量牵引似的,就在他手心中直立起来,它通体散发着淡淡的蓝光,缓缓向布兰多飘了过来。

    布兰多立刻就感到自己身上的其他三枚碎片不安地躁动了起来,虽然它们还在次元洞之中。

    随后空间也共鸣起来。

    靠在栏杆上的尼玫西丝好像也感觉到什么,她回过头,一眼就看到在布兰多与夏尔之间的空间正在微微变暗,仿佛在巨大的牵引力之下向内坍塌,不禁微微一怔:“这是……?”

    “领主大人!”夏尔忽然之间脸色一变,连忙喊道。

    “这是……”

    就像一滴水滴落在平静的水面之上,就在那一刹那,布兰多冥冥中感受到了魔力之海的存在。

    天色顷刻之间暗了下来,在整个崇高内海上空,由西向东整个天际正在迅速黯淡下来,云层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赶着从四面八方汇聚过。云团之上闪电穿梭,轰鸣的雷声也从天边滚滚而至。一时间,新海之上仿佛形成了一场新的风暴,空间的共鸣也越来越明显。连地面都震动起来。细小的石头沙砾随之而狂舞,灯塔雪白的墙面吱吱嘎嘎裂开一道触目惊心的裂口。法伊娜惊叫一声,扶住了栏杆。

    “天黑了呢,布兰多!”罗曼有些担惊受怕地看了一眼天空,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法坦上空形成。恍若厚厚的云层之中张开了一只恐怖的眼睛。

    冷汗一下就滑了下来,布兰多感到自己额头上已是汗渍密布,“收回去!”他狂吼一声。

    夏尔想也不想,一把就抓住那悬浮在半空之中的灰色石片,说来也奇怪,就在他抓住那灰色石片的一刹那,霎时间所有的景象都平静了下去:云层不再汇聚。闪电消失,雷鸣声也渐渐远去,空间的震鸣顷刻之间停止,太阳又重新在天空中放射出多面的光彩。海面不再狂风怒号,之前发生的一切仿佛是一个可怕的幻境。

    但灯塔上那道巨大的裂口却证明了片刻之前发生的那一切真实存在过。

    只是它来了,又离开了。

    码头方向一片喧闹,不时高喊声从那边飘过来:地震了吗?地震了吗?但这些声音很快淹没在哭喊声之中。

    布兰多、夏尔、法伊娜、尼玫西丝还有罗曼,五个人站在灯塔边,保持着之前的动作一动不动,仿佛木偶一般,所有人都吓呆了,过了好一会儿,布兰多才第一个回过神来,有些干巴巴地问道:“之前……那是什么?”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领主大人。”

    “你不必说了,”布兰多有些口干舌燥地打断自己的巫师侍从道:“我感受到了。”

    “那是……”可夏尔尤自有些心有余悸。

    “是魔力之海上的潮汐……”布兰多回忆着之前那可怕的降临感,一字一顿地答道:“不……”

    “是黄昏。”女骑士冷冰冰的声音适时响了起来,布兰多微微一怔,回过头看着她,后者脸色同样有些苍白,但至少还能保持镇定,她犹豫了一下,才肯定地答道:“是黄昏之龙,至少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我感受到了来自于这个世界之外的窥视。但绝不会是恶魔,我心中有种预感,就是它在那儿——”

    布兰多默然不语,事实上他也感受到了,那种可怕的压抑感,那怕是之前在游戏之中,他也从没有感受过。

    “是这东西把它召来的吗?”夏尔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手心中那灰色的石片,满头大汗,仿佛正握着什么可怕的事物:“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我想……应该不是。”布兰多皱了一下眉,他隐隐回忆起之前那种被窥视的感觉,那股庞大的力量好像顷刻之间击穿了魔力之海与沃恩德之间的屏障,降临在法坦港上空。然而这个通道却并不是由他们手中这些灰色碎片的共鸣打开的,与其说是召唤,还不如说是——

    一种强行降临。

    ……

    那泽尔郊外——

    一双金色犹如火焰燃烧般的眼睛在黑暗中缓缓张开,隐藏于枝叶之下的这双眼睛的主人猛然从灌木从中坐起,发出一阵扑簌簌的声音。这是离开帝都的第三天,西德尼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这个动作牵动了伤口,让她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狮子宫的圣女像此刻已不复平日里的优雅与从容,脸上满是混合了鲜血的灰尘,不过还好,至少那东西还在,藏在厚厚的衣服底下,这让她稍微安心了些。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疑惑地看向梅兹东面沿海地区的方向。

    魔力之海为什么会忽然变得动荡不安?

    是什么在与这东西产生共鸣?

    一丝疑虑浮上她心头。

    ……

第一百三十七幕 埃鲁因人?

    瑟瑟寒风从高原干裂的土地上横扫而过,稀疏的草木窸窸窣窣地摇晃起来,折腰向这位冷漠严苛的君主低头称臣。法瓦兹伸出雪白的爪掌,接住从天而降的雪花,细细的利爪从绒毛下伸出,闪烁着丝丝寒光。它抬起头,碧蓝如海的眸子里倒映出整个北方天空与大地之上的景象,那是这样一幅图景,安泽鲁塔北方山系犹如一扇巨门,横亘在天际的尽头,在开阔的冲积平原之上,河流如同闪光的缎带,河流流向远方,汇入起伏的山脉之下,重重的灰影,弯折的曲线,最终都聚集于一点。

    那里是一座要塞,通往长青走道最后一扇门户。

    法瓦兹默默地注视着那个方向,心中不知道在转动些什么念头,寒风吹拂着这头百兽之王束有黄铜环的雪白胡须,使之微微晃动着。它回过头,披挂在身上的厚重盔甲随之发出一阵稀里哗啦的脆响:“换旗帜。”立于这头英明神武的狮王身后的是两排体格高大的金鬃禁卫,但人群之中,有一位手持长杖、身披红袍的年迈狮人,只见它俯首屈膝,颤颤巍巍地问道:

    “现在?我尊敬的陛下?”

    法瓦兹竖起一根指头,尖锐的指甲闪烁着锋利的寒光,它轻轻晃了晃这根指头:“不要叫我陛下,那泽,只有那个人能称之为陛下。她是千境之君,万王之王,她是白昼之光,黑夜之色,那诗篇上早就预见了她必将君临天下,如今她回来了,带着万世的福音,和狮人一族的救赎,你我侍奉她,如同侍奉君父。”

    摩黛丝提注视着狮人的营地,冷血动物特有的竖瞳中含着一道冷冽的狭光。她旋即看到一片片黑色的旗帜从那一望无际的营地之中升起,取代了原先如海洋一般的金色狮鬃旗。“呵呵呵,”这头母黑龙不禁低笑了两声,“真是荣幸。能见证这样一个时代的降临。”

    她向上摊开双手,一片片黑色的旗帜随之在她身后缓缓升起。

    那旗帜之上,名为亚斯格特的圣徽闪闪发光。

    剑之年祈圣节前夕,金鬃托奎宁的狮人穿过罗科齐——断剑山脉要塞群,乔根底冈大军攻陷了四境之野南面最后一座要塞——亚萨,两只军队在长青走道南端汇聚,其后同时宣布易帜。黑色的帝国战旗,黑暗之龙奥丁的象征,在消失在大地上整整一千年之后,终于又重新降临在这片土地之上。

    克鲁兹人向北逃窜的残兵。骑士还有贵族们,有幸亲眼见证这改变历史的一刻的诞生。

    消息被带到北方,人们很快发现,帝国至高无上的女王陛下与归属她一方的圣殿军队打出了同样的旗帜,于是一个流言在有心人的传播下散布开来。千年之后,黑暗中的君王已经回归,她即是君,也是父,她是黑暗中升起的明光,是上一个时代的主宰,她回来了。带来了逝去的光辉与救赎,必将终结这一切谎言。

    整个沃恩德都震动了。

    仿佛有默契一般,赤之军团与风精灵在四境之野同时停战,但随后精灵们就陷入了死水般的沉寂之中,风后圣殿一时间竟然没有任何表示,圣殿上到圣座下到主祭。王廷上至皇帝下至群臣,竟集体失声,仿佛一个可怕的禁忌横亘在他们面前,让他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轻易开口。

    在法恩赞。撒尼珥人放缓了南进的脚步,自由城邦的贵族们面面相觑,竟不知所措。一直以来对于黑暗之龙避讳莫深的光明圣堂忽然召集所有地区主教前往白城,重新启用了圣者之战后一度废弃的神圣议会,但就在人们猜测教会要出兵南下制裁那个疯子女王时,法恩赞的至高者——帝国的皇帝陛下兼教皇葛罗瑞亚二世以一纸敕令让沸沸扬扬的北方陷入死寂。

    ‘银马骑士团退回阿尔喀什以北,帝国境内所有军队不得南下一步,神圣议会暂时关闭,圣堂内部不允许任何人讨论关于南方的形势——’

    于是七百六十二年之后重新开启的神圣议会犹如回光返照一般,在短暂的复苏之后又同样迅速地死去,期间只经历了短短的十二天,法恩赞人将之戏称为‘十日议会’。

    一系列事件之后,留下的唯一结果是整个文明世界集体陷入了静默之中,仿佛发生在克鲁兹帝国的剧变只是一个幻觉。

    “砰——”

    魏娜公爵重重地将信封拍在桌上,兀在抖动的手证明他心中的怒火有多高,这位老一辈的帝国重臣须发皆张,犹如狮子一般环顾四周,怒吼道:“放任这局势继续恶化下去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围绕在沙盘边的将军们面色不一,有的惊怒不已,有的茫然不知所措,有的则露出了惶恐不安的神色,就在三天之前,女王陛下的大军已经攻入了西梅兹,她的军队中旗帜鲜明地出现了山民与女巫的序列,并且在文明的边境,据说有许多人观测到了奇怪的人类族群,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是敏尔人又回来了。

    如今关于女王陛下是黑暗之龙的传言早就传得沸沸扬扬,她自从十五岁之后就再也不显老态,这岂不是最直接的证明?人们原本寄希望于炎之圣殿在这个混乱的关头站出来主持大局,但现在连圣殿自身也分裂为两派,两个声音在帝国的思想界激烈交锋,让人也分辨不清谁是谁非,然而随着战场上的局势愈发偏向女王一方,许多墙头草都已经倒向了经院派,至于而保守派所依靠的北方贵族,日子却一天比一天更加不好过。

    保守贵族许多人原本就是保皇派,站在正统继承人的立场之上自从白银女王开始对身边的王子下手以来,便已经和他们离心离德。随着白银女王的举动日益疯狂,他们原本以为的这些犯天下之大不违的举动会很快引她陷入众叛亲离的境地,尤其是她重新启用塞尼亚人,并以黑暗之龙自称,整个北方一片欢腾,在那时候他们甚至可以想象,很快法恩赞和圣奥索尔就会派兵干涉。甚至可能连那位远在世界之环的贤者,都会出手镇压。

    世人皆知,圣者之战之后制定的世界秩序是凡人文明的基石,任何人妄图动摇这块基石。就是和整个文明世界作对。而此时此刻,这位已经疯狂了的女王陛下就站在了整个文明世界的对立面。

    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北方贵族弹冠相庆,以为接下来已经是胜利在望,可接踵而来的事实却让他们大跌眼镜,甚至不知所措。光明圣堂与风后圣殿的相继沉默让他们的心一下跌到了冰点,甚至继而怀疑其自己的世界观来,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然而一方的沉默往往代表着另一方更加气焰嚣张,原本还在犹豫之中的斗篷海湾的贵族们顷刻之间加入了女王的阵营,一直以来为圣殿所掌控的帝国舰队也倒向了经院派的怀抱,加上长青走道以南狮人与乔根底冈大军的忽然易帜。一下子就使得整个北方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虽然说固守在长青走道北方的白之军团至今还没有表态,但世人皆知他们和女王陛下的关系,事实上路德维格方面的贵族们早就对东梅兹不报任何指望了,他们甚至在估算白之军团进军的速度,由于各个方向上的消息早就不通了。他们只能猜测这个时节法坦港可能早已陷落,只是不知道花叶领能支撑到什么,然而花叶大公至今还被软禁在帝都,想必仅仅依靠他的两个女儿也不可能支撑太久。

    这样一来,路德维格已是孤军奋战。

    雪上加霜的是,由于皇长子在埃鲁因失踪,军事贵族们更是失去了道义上的立足点。要不是白银女王打出了黑暗之龙的身份导致圣殿分裂,现在他们估计已经成了一群叛臣贼子了。

    人群当中,一位身披圣袍的老者叹了口气,魏娜公爵望向他,兀自愤怒地说道:“兰德尔主教,你来说说看。难道那些该死的树钎子和北方佬还抱着渔翁得利的心态,他们难道不明白眼下已经到了什么样的关头?那疯婆子自称黑暗之龙,意图重新复辟敏尔人的统治,她在亵渎神圣的盟约,然而那些人却视而不见。真是岂有此理!”

    兰德尔苦笑一声:“这不怪他们,你我皆是上一次圣战的亲历者,应该明白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实在是那时候看到的东西太过离奇,让人不得不心生疑惑。”

    “可你还是站在这里,”公爵重重地打断他:“而不是投入那些叛党的怀抱,这就说明产生动摇的不过是他们的软弱。”

    “老伙计,话不能这么说,我也不能证明自己的选择就是对的,只不过不愿意背叛这么多年来的信仰罢了。”

    “历史没有对错,只有胜利和失败,”公爵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自从黑铁之民接管这个世界,圣者之战至今已有一千年之久,难道历史就因此错了一千年?简直是无稽之谈,这样的说法只有疯子才会相信,至少我绝不会承认,也不会让暗疯婆子轻易得逞!”

    “你说得对,老伙计,”兰德尔主教又叹了口气:“眼下你打算怎么办?”

    “很麻烦,”魏娜公爵揉了揉额头:“军事上我们处于很不利的地位,那疯婆子手上有源源不断的底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知道从那个旮旯冒出来打得我们节节败退,南方还有狮人的大军,还有那些地下佬,不过我最担心的是斗篷海湾的帝国舰队,如果他们前往北海封锁航道,那这仗就真没办法打下去了。”

    这番话说得帐篷中的一众人皆是愁眉不展,这也是最现实不过的事情,军事上原本掌握了帝国大半军事实力的北方贵族却被女王陛下打得节节败退,眼看就要丢掉整个西梅兹,而帝国舰队的倒戈更是给了他们致命的一击,如今北方的大部分补给都来自于北海外海航道,如果帝国舰队开往北方封锁这条补给线,那么这仗就真没办法继续打下去了。

    魏娜公爵重重地拍了拍地图,说道:“我打算向龙族求援。”

    “龙族?”

    “这是个办法,”兰德尔主教眼皮下射出两道精光,“当年那件事巨龙也参与其中,而今那三头叛龙大张旗鼓地出现在地面上,龙族一定会对此有所表示,最起码让乔根底冈单方面撤军,否则有三头巨龙在敌人那边,对我们的威胁实在太大了。”

    魏娜公爵点了点头。“这还不是关键,老伙计,”他淡淡地补充一句:“巨龙也不是傻子,它们早就有所动作了,甚至对这一切可能比我们知道得还更早一些。据我所知,在那疯婆子准备行动之前,它们派遣了一位使节前往帝国,不过那位使节并没有抵达帝都,可以说是晚了一步,如果时间上没错的话,这位使节一定还在帝国境内。”

    “使节?”兰德尔主教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件事,那是谁?”

    “我也是无意中得来的消息,因为龙族最先联系的其实是皇长子,由此可见它们并不信任那疯婆子,至于它们派来的使节究竟是哪一位,我也并不知道,不过只知道,应该是一头银龙。”

    “银龙……这规格很高啊。”

    “这正说明龙族的重视。”魏娜公爵答道。

    “那我们得赶紧找到这位使节大人才行。”

    “我早就安排人手去找了,可惜暂时还没什么头绪。”

    或许是公爵的提议激发了兰德尔的思路,这位主教忽然说道:“布加人呢?他们的立场常常与龙族一致,难道没有一点表示?”

    魏娜公爵微微一怔,好像被说中什么心事,面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说起这些滑头来,他们倒是有所表示……”

    “滑头?有所表示?”兰德尔主教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老朋友的脸色:“什么意思?”

    “事情是这样的,我也是两天之前忽然想起关于布加人的事情来,然后才发现他们刚好在那疯婆子动手之前将所有的外交人员都撤走了,不过……”公爵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给我留下了一封信,那信上的意思似乎是并不支持那疯婆子的所作所为,希望我们能坚持立场……”

    “我们坚持立场,他们白白占便宜,想得到好,那些该死的巫师。”帐篷内一众人顿时大骂起来。

    “说白了还是想坐山观虎斗,”主教皱了一下眉头:“不过布加人立世数千年,他们应该不至于这么幼稚吧,他们难道看不出来眼下我们根本不是女王陛下的对手,照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输。”

    “别忘了孤立于世也是他们一直以来的立身之策。”魏娜公爵淡淡地回了一句。

    兰德尔点了一下头,但心中总觉得没这么简单。正是这个时候,一个信使掀开帐门走了进来:“公爵大人,信。”

    “信?”魏娜公爵微微一愣,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来自法恩赞和圣奥索尔的回信,皱着眉头问道:“谁的信?”

    “不知道,大人,不过信是从法坦港方向过来的。”

    “法坦港?”公爵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地方究竟在哪里来,倒不是因为这地方太小,而是因为实在没有料到,他指着那封信问道:“这是白之军团的信,他们来信干什么,呵呵,难道说也要倒戈?”

    这话中充满了不屑与讽刺。

    但那信使却是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不,大人,恐怕并不是白之军团的信,送信的人是埃鲁因人。”

    “埃鲁因人?”

    这下魏娜公爵真的怔住了。

    ……

第一百三十八幕 女巫之乱 I

    布兰多看着桌上灰褐色的石片一筹莫展。

    就在三天之前,这不起眼的东西差点引发了一场灾难,就在法坦港上空那不知名的威压消失之后,随后又在距离港口不远处的海底发生了一次地震,地震引起了小规模的海啸,还好没造成太大的骚乱。虽然这很有可能只是巧合,但布兰多知道,更有可能是因为先前魔力之海的震荡引起的,毕竟这个世界是由法则约束元素在混沌的魔力之中开辟的,会真实的呈现出魔力之海上的细微变化。

    而今这枚石片却静悄悄地平放在核桃木的书桌之上,平平无奇,表面粗糙,没有魔法反应,无论通过哪种手段去探测,也不会有半点反应——除非你拿出其他几块石头碎片来,除此之外,它仿佛只是一块路边的普通石块,如果没有见过几天之前它的杰出表演,布兰多几乎都要这么以为了。

    种种迹象表明三天之前出现在法坦上空的威压很有可能和黄昏之龙有关,虽然那威压只出现了一瞬间,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但布兰多经历过后来游戏之中黄昏狼行的事件,对于黄昏之中那恍若末世的垂暮气息十分敏感,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出了这种气息的存在。

    先前三枚碎片共鸣时形成了类似于破碎的地图一样的东西,但四枚碎片共鸣时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这东西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引起混沌之中那个存在的注意?一般来说,只有神器现世才有可能引起这么大的震动,或许这些碎片和某件不得了的神器有关?但沃恩德有名的神器就那么多,山川权杖,至高之刃,白之圣典,圣剑辉煌。神枪永恒,布兰多一一排除过来都每一个对得上号的,甚至当年天青的骑士击穿黄昏之龙心脏所用的天青之枪现世时,也没有引起这么大的反应。也没引来黄昏的降临。

    而照理来说,黄昏之龙对于天青之枪才应当更留心不是么?或者说这三枚碎片是黄昏之龙的东西,但黄昏之龙在沃恩德没有实体,它本体只在混沌之中出现,也不可能在物质界留下任何遗物,它不用武器,而黄昏一方也没有任何知名的神器。布兰多百思不得其解,对于这些石头碎片的来历,甚至连见多识广的银精灵小公主对此也一无所知,尼玫西丝学姐的记忆中也没有半点印象。他甚至询问过那位来自龙族的银龙女士,可惜还是得到的否定的答案。

    这灰色的石头碎片,好像从来没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上存在过。

    但它却被一个不知名的小人物找了出来——

    布兰多记起自己拿到第一枚碎片的过程,那是在安蒂缇娜父亲的尸体边,它被放在随身物品之中。和给安蒂缇娜的那封信放在一起,这足以说明安蒂缇娜的父亲很可能明白这枚石头碎片的价值。但安蒂缇娜的父亲——出身于布拉格斯的一个小贵族家庭,祖上在蛙鸣之年对蛮族的战争中立下军功,因此被受封为骑士,后来又出了几位杰出的家主,家族地位最高的时候,曾经有一个男爵的身份。不过到了安蒂缇娜父亲这一代。早已家道中落,在游戏的背景中,安蒂缇娜的父亲是个探险爱好者,而且兼职考古学家,常年在外探险,很少有回家的之后。他的死的时候,正好是在一次探险的过程中,被黄金魔树击杀。

    《琥珀之剑》是一款对细节极度用心的游戏,如果你用心去找的话,可以挖掘出很多任务背后的故事。但安蒂缇娜的父亲放在这款游戏庞大的背景之后,也不过算是平平无奇,甚至算不上详细,那些知名一点的任务,那个不是背后的故事背景点点滴滴都被玩家发掘出来,一丝一毫的细节都不放过,在这些任务背景之下,安蒂缇娜这条任务线充其量只能算得上是普通罢了,甚至在游戏之中,安蒂缇娜本人的故事线也要比她父亲详细得多,她毕竟也算是后来埃鲁因的主角npc之一。

    但就是这么个所有玩家评价为平平无奇的人物,现在却和这枚很可能与黄昏之龙有某种联系的碎片联系了起来,而且他并不是随手将这枚碎片放到自己的随身物品之中,安蒂缇娜的父亲很有可能已经意识到了这枚碎片的价值。

    这就奇怪了,他是怎么认出来的?

    布兰多自己拥有前后两世的经历,并且作为玩家,他在游戏之中走南闯北,自诩为见识丰富,而且与这个世界的一般人比起来,他对于古代的一些资料文献更要了解得多;银精灵小公主梅蒂莎,经历过圣者之战,是那段伟大的历史的见证者和亲历者,拥有丰富的学识和经验;学姐尼玫西丝,在游戏之中的经历丝毫不逊色于他,除了游戏时间比他稍短之外,在游戏中甚至比他更加优秀,不像他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才算得上见多识广,学姐当年在游戏之中就是以移动的资料库而闻名,再加上来自于龙族的银龙女士,和继承了巫后知识的商人小姐,再加上不久之前离开的四位贤者之一的风后圣奥索尔,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能认出这枚不起眼的碎片的价值。

    但安蒂缇娜的父亲却认了出来。

    布兰多不禁深深地怀疑起安蒂缇娜父亲的身份来,在游戏的背景中那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落魄贵族,但现在看来,所有人都低估了这个没有在《琥珀之剑》中留下一句台词,只有一封家信传世的npc。布兰多忽然记起,自己虽然有限的几次和安蒂缇娜谈起过他的父亲,但从来都没有太过深入,主要是因为他不想让这位命运多舛的女孩想起那些伤心事,一来也是因为先入为主根本没有想过安蒂缇娜的父亲身上还有什么秘密可以发掘。

    “疏忽了啊……”

    布兰多不由得点了点额头,他抬起头来,摇了摇书桌上的铃铛,门应声打开,芙罗板着脸从外面走了进来——自从她成为梅蒂莎的骑士卡牌之后,对于布兰多这个先前的主人就更加不假言辞了,不过对于布兰多私人秘书这份工作,还是一丝不苟地胜任了。布兰多看到芙罗身后还跟着个小尾巴。倒不是她妹妹蒂亚,而是罗曼小姐,商人大小姐早就习惯了不请自来,她对布兰多挤了挤眼睛。还不等芙罗开口,就抢先说道:“布兰多,我有事找你呢。”

    “你又有什么事了?”布兰多皱着眉头问道,倒不是不乐意见到自己的未婚妻,只是罗曼好像对可以引得天地变色的石头碎片格外有兴趣,有几次都想从他手上骗过去玩,布兰多怎么放心将这东西交给她,那不是等于把定时炸弹送到恐怖分手上吗,这种蠢事他绝对不会干,不过商人小姐缠人的本事也是一绝。以至于这几天他一看到这位大小姐的脸就头痛。

    “这次是正事啦,布兰多,”罗曼笑嘻嘻地说道:“女巫们好像说了些怪话呢。”

    一听到这句话,布兰多的脸色就严肃了起来。

    这一天还是来了。

    风后早就对他说过,黑暗之龙的传承不止一个。而女巫们只听命于正统的黑暗之龙的继承人,但关于谁是正统,在女巫的国度中却还存在很大的分歧。在埃鲁因境内的女巫们更偏向于布兰多,千万不要小看埃鲁因境内的女巫势力,在游戏之中埃鲁因有个别名,被称之为女巫之国,埃鲁因虽然小。但境内却有几位重量级的女巫,比方说死亡之月一支的正统传承者艾菲璐,后之月的正统传承糖罐,还有后来杯之月的传承——至高女巫米卡雅——也就是布兰多之前在浅水镇上遇到的那个小萝莉,再加上那个传说中的琴之月的女巫,区区一个小小的王国境内。就有女巫四个支系的正统传承,女巫在这个国度的力量之强,可见一斑。

    而且这四系女巫传承还不是一般的传承,几乎都是女巫国度之中地位最高的那几支,其中死亡之月的女巫是国度中律法的维护者。地位仅次于巫后和那位只存在于神话故事之中的第十三月黑之月的女巫,杯之月的女巫被称之为叛逆的女巫,这个传承的理念常常和其他的女巫背道而驰,堪称离经叛道,但传承中却常常出现惊世骇俗的强者——比方说后来成为至高女巫的米卡雅,还有她的老师,‘虚伪王后’阿丝嘉。

    至于琴之月的女巫,最神秘的预言者,布兰多一度怀疑很可能就是罗曼的姑姑,这系传承在历史上名声不显,但在女巫国度中名气却很大,因为她们是黑暗之龙最早的追随者。最后是后之月的女巫,糖罐的战斗布兰多是亲眼所见,而就是这系女巫,已经算是埃鲁因境内最差的一支传承了。

    更不用说布兰多后来发现巫后的传承还留在埃鲁因,事实上他甚至怀疑埃鲁因的四系女巫传承很有可能就是为了巫后的传承而安排的。

    这一世,布兰多获得黑暗之龙的传承比较早,再加上他先前的一些表现,因此埃鲁因境内女巫的声音在女巫的国度内一度占据了上风,因为这个原因,有许多来自于其他的国度的女巫甚至都远来投奔布兰多的势力,他后来接受的一些女巫,就有来自于法恩赞甚至大冰川边缘这些地方的,比方说那几个偏远的传承的血脉就是。不过埃鲁因境内女巫的声音占据上风,并不是说就没有其他的杂音了,实际上就是在布兰多势头最盛的时期,女巫之国内大部分势力还是持保守意见的,毕竟黑暗之龙的传承被一分为几,布兰多不过只得到了其中之一而已。

    而除了保守势力之外,最大的反对的声音就是来自于克鲁兹境内的女巫,这些女巫显然已经早早地追随于白银女王,她们显然更加坚信自己追随的人才是真正的正统。

    但在这之前,女巫之间的矛盾还是潜伏于水面之下,不过只算得上是暗流汹涌而已,但在明面上,至少还没有撕破脸皮。但这样表面上的和平只维持到白银女王揭开自己的真正面目为止,就在几天之前,布兰多已经听说了关于乔根底冈大军和狮人的军队易帜的事情,圣者之战一千年之后,敏尔人的旗帜又重新飘扬在大地之上,这个事件明显给克鲁兹的女巫们打了一针强心针,何况种种迹象表明,白银女王很有可能才是真正的黑暗之龙正统。

    首先这位女王陛下手上掌握着至少两个传承,保不准可能还有很多,就算是此刻的布兰多,也不过才刚刚只与其齐平而已,但关键在于,白银女王是从最后之战的战场上难道关于奥丁的传承的,她对于过去的那段历史了解得更多,她正在走的路,显然也是当年奥丁曾经走过的那一条。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显示出了这位女王陛下的正统性来。

    这些天以来,布兰多已经从种种途径了解道关于法坦港周边地区,许多形迹可疑的人出没的消息,这些人大多是山民、塞尼亚人甚至还有人看到了传说中黑发金眸的敏尔人,这些人大都来自一个地方——大冰川,他们也只去向一个地方——克鲁兹帝国的首都,种种迹象表明,黑暗之龙已经复苏了,那个曾经凌驾于整个沃恩德之上的帝国,正在复活。

    这是无可否认的正统性,就好像白银女王康斯坦丝打出的那面漆黑的旗帜一样。

    这样的变化,自然而然会对女巫的国度产生影响,其中最大的改变就是女巫中对于布兰多的支持,开始逐渐倒向那位女王陛下一边,甚至连许多之前的保守势力,都已经开始做出选择,这些是布兰多早已知道的消息——事实上糖罐和巴巴莎早提醒过他。

    而现在从商人大小姐说的情况来看,就连原本投靠他的那些女巫都已经开始动摇了。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布兰多皱了皱眉头。

    ……

第一百三十九幕 女巫之乱 II

    罗曼平时对女巫的事情不大感兴趣,也很少去打理,但是她身边却有一个前巫后的契灵白雾,白雾认定了商人小姐是巫后选定的传承者,是将来要执掌整个女巫国度的人物,至于现在那个什么女巫之王,在她看来不过是代为执掌印信的篡位者罢了事实上这个说法也并没有什么过错,历史上巫后死后,没有指定继承者,女巫一脉的权力由她生前的侍女代为保管,成为名义上的‘摄政王’,后来到了第一纪之后,连摄政者这个词汇都很少有人提起,直接用上了女巫之王的称号,只是女巫的传承悠久,在布诺松的国度之内还是许多女巫知道这番往事。

    既然如此,白雾当然容不得女巫一脉大权旁落,只是商人小姐全身心的兴趣爱好都在商业一道上,她劝说不了对方,只好自己亲自抄刀上阵,作为活了上千年的契灵,当年她在巫后身边时其实也是干的差不多的事情,如今面对这些‘后辈’,自然也是驾轻就熟。凭借自身独特的出身,她很快收服了巴巴莎和她的族人,将一系列眼线打入了投靠布兰多靡下的女巫之中。

    就这样,在女巫当中出现不稳定的因素的第一时间,白雾就掌握了消息并醒了罗曼。我们商人大小姐虽然对自己名义上的属下从来不关心,不过她倒也知道这些女巫对布兰多的重要性,于是才放下自己的事情赶过来,以至于和芙罗碰到了一起。

    按照白雾了解到的消息,这一次女巫阵营中产生异动的主要是安薇和她手下杯之月的女巫,她和剑之月的女巫是由巴巴莎介绍来投入到布兰多靡下的,算是最早的一批加入瓦尔哈拉的女巫。布兰多听着罗曼的描述,想起那两个女人来。他眉头不由得越蹙越深,本来以为女巫只是有些小动作,没想到问题竟然比想象中还严重,连最早加入自己的女巫都生出了别样的想法,就更别提后来加入的那些墙头草了。而且白雾还专门提到了安薇的出身,剑之月的女巫的主要活动范围在埃鲁因北方。这支女巫中其实有许多克鲁兹人存在,她们与安泽鲁塔的女巫有很深的联系,事实上后来加入他靡下的银湾地区一带的女巫就是由安薇介绍来的。

    银湾地区在安泽鲁塔东面,那里有一系列松散的公国城邦,几乎都是所属于克鲁兹与圣奥索尔的臣邦,这里有几个历史悠久的女巫传承,布兰多本来还指望能通过她们拉近与这些小国的关系,打通埃鲁因到圣奥索尔的通道,起到钳制克鲁兹的目的。但现在安薇倒向了白银女王,这些女巫自然也就同样靠不住了。

    好在在白雾得到的消息之中剑之月一系的女巫还没有受到影响,布兰多记起那个名叫库鲁尔的中年巫女来第一次见到对方时,对方几乎没给他留下太过深刻的印象,只记得是个身材高挑削瘦的中年女人,终日带着兜帽少以真面目示人,好像对什么都没什么兴趣,她在巴巴莎的介绍下第一次来觐见他这个名义上的‘黑暗之龙’时也是一脸淡漠。全不如安薇那么热情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布兰多下意识地用指节敲了敲桌面,忽然对这个女巫有了些好奇。剑之月的女巫不像是巴巴莎和糖罐所属的后之月女巫。作为最早加入他靡下而且亲眼见证过他展示黑暗之龙‘力量’的女巫,巴巴莎这一系的族人几乎是他天然的盟友,也是最可靠的属下,几乎没有背叛的可能,但剑之月这一支女巫却不同,她们和自己的关系更为疏远。甚至还比不上安薇和她的族人,布兰多不禁有些奇怪,为什么在这个关头最先倒戈的是安薇而不是库鲁尔。

    是因为库鲁尔和她的族人太过迟钝,以至于后知后觉?布兰多在心中摇了摇头,觉得这个理由说服不了自己。眼下白银女王的事迹不说在整个大陆上广为流传,但也以惊人的速度从梅兹、斗篷海湾还有路德维格向着四面八方传播,如今就算是在法恩赞南面还有大冰川这些地区都有人听说了关于黑暗之龙重新降临的消息,作为身在风暴中心的库鲁尔一族岂有理由不闻不问?何况她们还是与这个事件关系最为紧密的女巫。

    那么问题就来了,是什么让库鲁尔和她的族人有恃无恐,一点也不担心自己投靠错了人?

    认真的说,其实布兰多自己都觉得现在远在帝都的那位女王陛下可能才是真正的黑暗之龙的传承者,因为他自己根本就从没想过要使用这个身份,在他看来,奥丁就是奥丁,自己就是自己,虽然说他是从世人所说的黑暗之龙那里接受过传承与力量,但那又如何?正如风后所说,力量本无善恶,重要的是使用力量的人,他是掌握着黑暗之龙的力量,但他仍旧是布兰多。

    他要走的路,一直以来都是自己的路,而不是所谓的黑暗之龙的路,事实上他也从没有过想要改变整个世界的想法。

    既然如此,布兰多实在也找不出库鲁尔和她的族人对自己如此有信心的理由,或许是隐藏得太深,或许真是另有缘由。不过无论是那种原因,这个中年女人古怪的表现都引起了他的注意,此刻他心中都已经有了想见对方一面的想法,只不过不是现在

    布兰多静静地等罗曼说完,商人小姐讲完之后,有些惊讶地发现他竟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不禁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道:“布兰多,你打算怎么办?”

    布兰多瞪了这个古灵精怪的商人大小姐一眼,有些没好气地答道:“这些可都是你的部下,现在出了这么大乱子,你还跑来问我怎么办?白雾常常和我说你根本不管事情,现在看来并没有说错。”

    罗曼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呐呐地辩解道:“我……我对她们又不感兴趣嘛,都是她们巴巴地来投靠我不是。是投靠布兰多你。再说了,我又不想当什么女巫之王,那个被埋在山底下的大妈也真是的,我只是想学习她那个好玩的巫术啊,她也不给我打一声招呼,就让我当了什么巫后。白雾可讨厌了,以前姑妈都没她那么凶呢”

    布兰多听得脑门上都露出了几根黑线,什么叫‘我只想学习她那个好玩的巫术’,巫后要知道罗曼管她叫被埋在山底下的大妈,估计立刻都能气得活过来。再说白雾一个活了上千年的契灵,都被这位商人大小姐逼得没办法亲自上场去对付小辈了,结果还被说成是‘太凶了’,也不知道白雾会不会在夜里偷偷一个人哭出声来。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所谓的识人不明,反正布兰多觉得巫后选择自己面前这位商人大小姐作为她的传承者。肯定是没有经过什么深思熟虑的,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等得太久等的不耐烦了,而商人大小姐正好一头撞了上去。

    当然布兰多强迫自己收回这个荒谬的想法,流了些冷汗地对商人小姐说道:“算了算了,我知道了,这不怪你,你安心去弄你的事情吧,女巫那边先放一放。我自有安排,你安心去联系你那些老主顾好了。”

    听到说布兰多不追究她的责任。罗曼不禁有些小开心,连忙‘哦’了一声,乖巧地站了回去。她至少有一点好,那就是对布兰多无比信任,虽然布兰多从来没说自己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情,不过在罗曼心中只要布兰多已经答应下来了。那么就肯定没有一点点问题。她本来以为自己又闯了祸,心中还有些慌慌张张,生怕布兰多找她麻烦,不过现在既然逃过一劫,商人小姐心中不禁又眉飞色舞起来。到是一点也不为现下的局面担心的样子。

    至于布兰多让她去联系冷杉领在帝国的那些的老主顾问题,其实这本来也正是她的工作,她知道布兰多现在私下里正在联络帝国北方的贵族早在圣战爆发之前,帝国内部和埃鲁因有贸易联系的大商人很多,本来埃鲁因与克鲁兹在闪光之海上就有一条重要的航线,后来布兰多在冷杉领发迹之后,这条航线更是日益繁忙起来,甚至在安培瑟尔战争前后更有超过这个南境第一商港的势头。在那个时节里,虽然帝国和埃鲁因一直隐有摩擦,但是和冷杉领的商业往来却从来没有断过,罗曼通过在商业领域的杰出表现,也结识了不少帝国境内的大商人,否则她也不会以知名商人的身份为白银女王专门邀请进使节团之中。

    虽然说布兰多一直以来对这个所谓的邀请持怀疑态度

    不过后来随着皇长子的失踪,帝国内部局势日益紧张,布兰多和帝国境内尤其是路德维格和梅兹一代商人的往来更是笼罩上了一层浓浓政治的色彩,毕竟要知道在这个时代,通常来说大商人与大贵族是不分家的,庄园主的产出通常要通过商业来实现盈利,因此许多商业巨贾身后其实都有贵族的影子,或者说本身就是贵族,比如布兰多自己就是冷杉领的领主,同时也是冷杉领七海商会的实际掌管者,而罗曼不过是作为他的未婚妻代为代理罢了。

    而实际上,这样的组合在大陆各地都并不罕见,贵族或者自身,或者通过代理人行商,因此国度与国度之间的贸易往来,往往有很深厚的政治色彩,像是冷杉领发展早期那种单纯的商业往来,反而才是个别现象。而在皇长子失踪之后,布兰多、维罗妮卡和黑之军团的军团长曼格罗夫其实就已经达成了联盟,维罗妮卡主要在帝都游走,在权力中心寻求支持者,曼格罗夫经营路德维格,作为军事贵族的表率与旗帜,而布兰多则开始有意识地与北方的贵族接触主要就是通过罗曼这个渠道,从商业层面施加影响,寻求更多盟友。

    这个计划已经展开了相当长一段日子,到现在差不多已经有半年时间,而达成的成果也颇为丰硕,毕竟梅兹与路德维格地区本来就是军事贵族的传统势力范围,布兰多所属的冷杉领不过是在其中充当了一个穿针引线的角色而已,这个角色在白银女王眼皮子底下的维罗妮卡和曼格罗夫无法完成,但那位女王陛下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远在千里之外一个小小王国的领主竟敢算计自己。

    时至今日,对于布兰多来说已经是到了收获的季节。

    布兰多看着商人小姐转动着眼珠子一声不吭地站回去,就知道她心里面大概在想些什么,他微微摇了摇头,虽然女巫的动乱对自己来说还算得上是一个麻烦,但其实已经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他冷静下来之后,其实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投靠自己的三大女巫传承中,至少还有两支站在自己一边,剩下那一支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那个叫做安薇的女人现任的杯之月女巫的传承者,在历史上也算不得是什么杰出的人物,不过倒是颇为出名,只是她出名是因为她是那个著名的狂妄者至高女巫米卡雅的踏脚石,没想到前后两世,这女人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历史毕竟有其必然性,布兰多忽然想起这句话,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他在浅水镇那个小姑娘的样子。

    他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从自己的思绪中驱逐出去,才抬起头看向芙罗。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这位冷冰冰的野精灵小姐就已经抢先说道:

    “领主大人,我要说的和罗曼小姐差不多,只不过对象不同而已。”

    说到这里,芙罗微微停顿了一下,她盯着布兰多,仿佛有些恨铁不成钢般地缓缓说道:

    “我要说的是那些克鲁兹人。”

    ……

第一百四十幕 女巫之乱 III

    芙罗所说的克鲁兹人,自然是以奥尔康斯伯爵为首的一众克鲁兹南方贵族,自从抵达法坦港之后,这些南方贵族一开始还算规矩,大约是因为知道自己已经被和布兰多绑在了同一条船上,南面乔根底冈与狮人的大军随时可能攻陷长青走道,而这个时候还不抱紧埃鲁因人的舰队,岂不是自寻死路?

    再加上班克尔地区内战的讯息传来,女王分裂圣殿,忽然以黑暗之龙的传承者自诩,也让他们感到无所适从,千年来根深蒂固的信仰,一朝轰然倒坍,这样的事情任谁也接受不了。因此一开始,奥尔康斯伯爵等人还算同仇敌忾,老老实实约束管理着法坦港的低级官员,一方面积极与北方贵族联系,试图寻求一个同盟来抵抗那个发了疯的女王陛下。

    但随着战局急转直下,梅兹以东的贵族对于女王的进军竟然丝毫无法抵抗,连连战败,仿佛几乎是顷刻之间,新圣殿的军队就已经到了路德维格的门口,虽然还没和黑之军团交过手,但在局面上就已经占据了极大的优势。再加上维罗妮卡被软禁,青之军团迟迟不能响应北方贵族们的‘起义’,以至于很快在法坦一线,人们也时常能看到从前线败退下来的贵族残兵。

    各式各样版本的传言也流传开来,先是斗篷海湾的贵族倒戈,然后女王陛下靡下又忽然出现了几只陌生的大军,今天塞尼亚狼人攻入了摩特哈比堡,明天山民又宣誓效忠,更有传闻说连天青之枪都到了那位女王陛下手上,种种迹象表明这位帝国皇帝的实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日益增强,仿佛一开始还是孤家寡人的白银女王,转眼之间便已经占据了帝国三分之一的势力范围。

    这个时候的新圣殿,便已经是不可忽视——甚至是令人感到窒息的庞然大物了。

    这样一来,立场本就不够坚定的南方贵族们立刻开始产生了动摇。不过这种动摇一开始还只在下层之中流传,直到狮人和乔根底冈大军的忽然易帜给了他们致命的一击。事实上,奥尔康斯伯爵等人对于北方的内战并没有什么真实的感触,由于布兰多严密地封锁了港口。所以他们得到的一手消息几乎都来自于传闻,这种传闻固然可以让人人心惶惶,但要说能产生多大真实的感触,却也很难说。

    然而这些贵族们对于南方狮人和乔根底冈军队——尤其是乔根底冈大军的恐惧,却是根深蒂固的,他们曾经亲眼见证了那只军队是如何摧毁了他们的家园,将他们从自己的土地上赶出来,让他们像是难民一样流亡至此,甚至不得不寄人篱下的。

    要不是乔根底冈大军时时刻刻威胁着东面的长青走道,他们何须困守此地?

    但此刻狮人和地底领主们摆明了黑暗之龙靡下的立场。局势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眼下谁才是黑暗之龙?她已经不仅仅是千年之前那个敏尔人的皇帝了,她还是白银女王,是克鲁兹人,贵族们虽然在意信仰。但归根结底更在意的还是他们帝国公民的身份,这是他们地位的保证,骄傲的源泉,保命固然是第一重要的,但是地位与权力也是他们所追求的。

    在这之前,这两个选项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但随着局势的变化。南方逃亡至此的贵族们忽然发现,这两个选择的答案好像渐渐合二为一了。

    要想保住性命和地位,怎么办?

    至少从眼下看来,投降女王陛下是唯一的可能,不管怎么说,她至少还是克鲁兹人的皇帝。虽然说分裂了圣殿,但勉强也能算得上是正统。于是这些逃亡贵族心中很快起了微妙的变化,甚至包括奥尔康斯伯爵在内,这些上层贵族也开始渐渐倒向投降派了。而此时此刻,布兰多身为埃鲁因人的劣势尤为凸显了出来。在此之前他还可以以信仰为名要求这些贵族,炎之圣殿是一个跨越国家的的宗教,并且千百年来根深蒂固,埃鲁因人和克鲁兹人虽然有巨大的差异,但他们至少在这一点上有共同点。

    那就是他们拥有相同的信仰。

    以宗教为名,往往能让人忽视国家的差别。

    但这个理由很快也要站不住脚了,因为生命的威胁消失之后,白银女王建立的新教似乎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了,这场战争中原本艰难的抉择悄然变成了是要革新还是守旧,人们仿佛有意无意之间避开了关于白银女王黑暗之龙的身份。

    其实不用芙罗说,布兰多也很清楚眼下这个局面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北方贵族没有正统性可言造成的,毕竟白银女王勿论身份如何,她至少曾经是帝国的皇帝陛下——她虽然分裂了圣殿,但却没有背叛帝国,简单的说,那个女人有意将王权放到了教权之上,虽然这个做法有些大不韪,但对于贵族来说却并不是不可接受,恐怕除了那些炎之圣殿的死忠之外,没有人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和女王过不去,尤其是在冒着生命危险的情况下。

    北方贵族站在女王陛下的对立面,是因为他们是皇长子的支持者,但南方这些流亡贵族则没这个顾忌,就算是其中有些圣殿的死忠,可是如今圣殿都一分为二,你究竟要效忠于谁呢?

    所以说这场战争一开始就并不是站在正义与邪恶、光明与黑暗这个立场之上,这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这是一场内战,布兰多从来都很清楚这一点,虽然说之前他用这个理由忽悠了奥尔康斯伯爵他们好长一段时间,但那些帝国贵族们也不是笨蛋,也该到了反应过来的时候了。

    是时候给他们下一剂猛药了,布兰多心想,他静静地听芙罗陈述完,其实野精灵少女要说的和他想象中也差不多——至少不像女巫的内乱那么出乎他的预料之外,甚至他都觉得这些南方贵族有些太迟钝了,或许是被乔根底冈人吓破胆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在他想来,他们早就应该闹起来了。

    不过他并不担心,等芙罗说完。他才不慌不忙地问道:“所以说他们现在在干什么?”

    野精灵少女微微一愣,忍不住皱起眉头来,在她看来造成眼下的局面完全是因为自己面前这位领主大人太过疏忽引起的,这些日子以来。布兰多既没有严格控制消息,也没有阻止那些从前方逃亡下来的贵族进入港口——只是禁止他们再离开罢了——对于克鲁兹人的那些贵族们也缺乏约束,甚至可以说是毫无作为,除了维持港口正常运转之外,大概就是派出信使去联络北方贵族,剩下的,就是成天研究那块没用的石头了。

    一想到这点,芙罗就升起一股恨铁不成钢的心思来,觉得自己面前这个领主大人,自从冷杉领建立以来就整天游手好闲。虽然对方埃鲁因成就了不小的功业,但那在她看来也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或者说全仗安蒂缇娜和罗曼小姐有能耐,否则领地能否正常运作还是个问题。本想他成为了王国伯爵之后,又兼任了这个使节团的团长。会稍微收敛一些,没想到还是这样,无所事事,只会把事情推给手下去做,这样的领主,恐怕连她都做得好。

    而他还是个旅法师,是她们实际上的掌管者。这和她心目中的主人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芙罗忍不住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他们还能干什么?舰队就在他们头顶悬着,难道那些废物还能起义不成?当然是吵着要见领主大人您,想必在他们看来,也只有领主大人你最好说话了。”

    听出少女口中的怨气,布兰多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那些南方贵族的软弱和无能还是让他感到有些吃惊,他本来以为他们至少会更加强硬一点的,没想到奥尔康斯伯爵竟然只是要和他‘谈判’。

    “既然他们要谈判,”布兰多心中冷笑:“那就如他们所愿好了。”

    他抬起头来:“他们在那里?”

    “就在外面,他们推举出了几个代表。希望能和你谈判。”芙罗板着脸答道。

    “谈判?”布兰多有些好笑:“他们打算怎么弹?他们想谈什么?”

    芙罗冷笑道:“按照他们的说法,既然乔根底冈和狮人的军队已经归顺了帝国,那么剩下的就是帝国的内战,大人已经不是适合再继续插手了,他们建议让大人将舰队送回埃鲁因——当然,大人您还是可以继续以使节团的身份前往帝都的。”

    “哦?那白银女王自称是黑暗之龙那件事呢?”布兰多故意问道。

    野精灵少女脸色顿时有些古怪起来,看得出她强忍着没有露出太过不屑的态度,回道:“他们说,这件事太过荒谬,有可能是谣传。”

    “呵呵,”布兰多也忍不住笑了笑:“好一个谣传。”

    他停了一下,敲了敲桌面:“既然如此,就让他们进来见我吧。”

    “好——”芙罗脱口而出,随即怔住了,抬起头来瞪着自己的领主大人:“领主大人,您刚才说什么?”

    “难道我说的不够清楚吗?让让他们进来见我!”

    “可是……”

    野精灵少女很想说,可是平日里你不是一概不见的吗?事实上这也正是她之前生气的源头,南方贵族们人心动摇这已经不是头一天了,事实上早在之前他们就已经不止一次希望和布兰多谈判,但是布兰多对此从来是不闻不问,甚至都懒得对这些人加以约束,一幅放任自由的样子,还美其名曰尽量不在法坦港造成太大的骚乱。

    她本来以为今天应当又是一样的处理方式,却没料到自己这位随心所欲的领主大人好像忽然心血来潮,又要见这些人了。实际上在芙罗看来这些人有什么好见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们中闹得最凶的那几个给抓起来,杀鸡儆猴,以这些人胆小的程度,决计翻不起任何风浪来。想及此,她忍不住狐疑地看着自己面前这位领主大人。

    布兰多却摆了摆手道:“没什么可是的,你去把昨天抵达城堡的那位客人青来。”

    那位客人?芙罗微微一愣,才想起那个人来,那家伙看起来好像是来自路德维格北方地区的,从外貌上看勉强看得出是个克鲁兹人,但身上却有很浓的法恩赞的血统,简而言之,是个混血儿。他抵达城堡时,自称是黑之军团的信使,披着一身厚厚的斗篷,连脸都遮住大半,一幅不敢见人的样子,不过芙罗记得当时自己的领主大人很慎重地接待了对方。

    她不是个八卦的女人,听布兰多这么吩咐,也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就准备转身离开,但这个时候布兰多却再一次叫住了她。

    “等等,”布兰多说道:“我刚才叫你进来,可不是专门为了让你去处理那些贵族们。”

    “什么意思?”野精灵少女转身问道。

    布兰多敲了敲额头,仿佛思索了片刻才答道:“正好,两件事一起办,你让去联系夏尔,让他马上到我这里来,你现在能找到他吗?告诉他,我想见到安蒂缇娜,现在,马上。”

    芙罗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

    冷杉领,瓦尔哈拉要塞——

    “诗朵小姐,皇长子殿下。”

    安蒂缇娜看着帝国的皇子与学者小姐从大厅内走出来,起身行了一礼,皇长子身后跟着那些几个月前一齐被软禁在这里的折剑骑士团的年轻人,一行十多个人,人人都全副武装,枕戈待发的样子。这些克鲁兹年轻一代的贵族后裔经过这几个月的消磨性子,倒是显得沉稳了许多,但或许也是因为他们在瓦尔哈拉待习惯了的缘故,对于一个小地方的领主,这些帝国骄傲的年轻人们没必要屈尊下顾,但是像布兰多这样拥有瓦尔哈拉这样一座幻想要塞的领主,他们却未必能真看成是区区一个埃鲁因的伯爵而已。

    事实上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他们至少也大体摸清楚了布兰多拥有的实力,哪怕是表面上的,也足以令人肃然起敬了,就算是帝国境内那些相当有实力的实权伯爵,恐怕也未必赶得上这样一个‘小小的埃鲁因伯爵’。连带的,他们对布兰多的副手——或者说幕僚,安蒂缇娜也尊重起来。

    但也仅此而已,这些年轻人就算是在埃鲁因真正的王室面前,恐怕也很难拿出这么尊敬的态度来,毕竟那也不过就是个小王国的王室罢了,像是埃鲁因这样的小国家,在帝国边境有许多都是帝国的属国。

    倒是皇长子莱纳瑞特本人,仍旧和几个月前一样,显得有些沉默寡言,很少与外人交谈,对于安蒂缇娜的行礼,只是微微颔首点了一下头,他微微皱着眉头,仿佛随时随地都在思考着什么难题,眸子里面闪动的光彩也教人摸不清底细。他没说话,他身边的学者小姐诗朵却已经代为开口:“安蒂缇娜小姐,你忽然找我们,是有什么要紧事吗?是不是帝国的局势又发生了什么变化?”

    安蒂缇娜默默打量了这些克鲁兹人一遍,点了点头道:“是有些变化,但这不是今天的主要目的。”

    她微微停了片刻:“曼格罗夫将军已经联系上我家领主大人了。”

    “哦?”

    这句话仿佛点燃了莱纳瑞特心中的野性,只见这位皇长子一下抬起头,略显深沉的目光也一下亮了起来。

    时候到了——

    ……

第一百四十一幕 女巫之乱 IV

    水晶球仿佛悬浮在黑暗之中,流传的光芒倒映出半张女人削瘦的脸庞来脸颊深深凹陷,面色苍白仿佛鬼魅,女人紧抿着嘴唇,薄得怕人的嘴唇仿佛用刀子在干枯的皮肤上割开的一条口子,绣满了花纹的兜帽的阴影盖过了眼眶的位置,深陷其中的眼珠子在一片漆黑中散发着有如猫科动物一般的微光。

    她面无表情,很快在她对面的黑暗中又浮现出另一张脸孔来,那同样是一张女人的面孔,不过肉呼呼的是张丰腴的妇人的脸孔,那妇人从黑暗中缓缓走出,脸上带着蜜意,眯着眼睛,笑眯眯地开口问候道:

    “好久不见,库鲁尔。”

    两人之间只剩下一个亮晶晶的水晶球在散发出奇异的光彩,光线向四周逸散,逐渐融入黑暗之中。

    沉默只维持了片刻,大约是已经猜到了对方不会回答自己,安薇微微一笑:“你知道,我在等你答复,秘密不可能总藏在森林之中,魔力之月总有升起的那一天。”

    “什么答复,安薇,”库鲁尔抬起头来,空洞的眼神好像是两个漩涡洞察之瞳,她们这一族的女巫在占卜时可以看穿时间之中的涡流与陷阱,明晰未来与过去的谜题,但只有作为剑之月的传承者,才拥有真正可以拨开迷雾的双瞳,传说这双眼睛是取自巨蛇库库洛尔,拥有洞察未来的异能。女巫的声音好像是从深渊地狱之中传来,阴森得令人发寒:“你早已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丰腴的妇人皱起了眉头:“你为什么执迷不悟,这不是你的性格,你知道凡人忠诚对我们毫无约束力,我们女巫一族要效忠的是真正的主人,是黑暗之龙。是奥丁,是敏尔人的主宰,军团的领袖。如今月亮已经回到了这片大地之上,她回来了,狮人,穴居人。鹰身女妖,山民,狼人,甚至连敏尔人都奉她为主,你知道,通晓一切的巨龙之影已经降临到了这片大地之上,她就是过去、现在与未来所注定的那个人,女巫之王已经预言了此事,你为什么不回头。与我一起。”

    库鲁尔一言不发,但过了一会,安薇才注意到她在冷笑。

    “你在笑什么?”

    黑暗中仍旧是一片死寂。

    安薇眉头越皱越深,她和库鲁尔已经认识了许多年,深知对方的脾性,剑之月的女巫传承的是埃希斯的第六个女儿绝美的塔狄莎的力量,绝美的塔狄莎掌握着平和与沟通的领域,因此与之相对的杯之月的女巫又称为黑暗的女巫。她们是黑暗中的盲行者,具备着沟通神秘与灵的力量。她们从那些低语之中获得启示,作出敏锐的预知,因此面前这个女人越是一言不发,安薇就越发感到焦躁不安。

    “巴巴莎骗了我们,库鲁尔,那个年轻人不是黑暗之龙。”

    “你知道吗。我听说了一些传闻……”

    “在大冰川中,有些古老的鬼魂正在复苏,这无一步是指向那个预言”

    “我从七极龙王那儿得到过启示,她曾经是黑暗之龙最有力的盟友。”

    “库鲁尔,你为什么不说话。回答我。”

    女巫之间很少会有激烈的争执,她们之间的死敌往往用更加邪恶和残忍的手段来对付自己的对头,就像女巫的座右铭通过杀戮以开始,通过杀戮以结束。黑暗的魔力早已侵蚀了她们的心灵,她们冷酷、无情、漠视生命,但往往不需要无谓的争吵。但今天显然是个例外,甚至连黑暗的空间仿佛都察觉到了两位女巫之间的针锋相对,水晶球散发出的柔和光芒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锋芒毕露起来。

    库鲁尔的脸色在刺眼的白光之下显得愈加苍白,她嘴唇动了动:

    “你走吧,安薇,命运已经注定。”

    “你选择留下?”安薇倒吸一口冷气:“我以为你只是在等待时机。”

    她还想再说什么,但她的声音已经变得扭曲起来,悬浮在半空中的水晶球好像忽然之间抽取了四周的时间与空间,连流转的光芒都弯曲起来,形成一个漩涡,将四面八方的黑暗吸进其中。安薇露出又惊又怒的神色,她的脸在这样诡异的情形下极度扭曲,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叫:“这是梦!?你竟敢窥视我的梦境,库鲁尔,你怎么敢”

    声音嘎然而止,当水晶球的光芒扭曲到极致,整个漆黑的空间片片碎裂,安薇就像是玻璃一样炸碎,随后消散于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削瘦的女人才重新睁开眼睛,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她位于一顶狭小的帐篷之中,巴巴莎和糖罐在她旁边。

    “你看到了什么?”糖罐抱着她那个仿佛永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糖果罐子,好奇地看着这个神秘莫测的女人,问道。

    “一个关于未来的梦境。”库鲁尔面无表情地答道。

    “你看到了安薇,咯咯,那个胖女人一定气得不行,”糖罐笑了起来:“不过我有点好奇,库鲁尔,你是洞察的眼睛,你究竟看到了什么,为什么会选择站在我们一边。”

    “那自然是因为大人才是真正的黑暗之龙。”一旁的巴巴莎一脸用崇敬:“库鲁尔大人是女巫一族中最杰出的预言者,连她都站在大人这边,说明命运已经作出了选择。”

    “那可不一定,巴巴莎,”糖罐似乎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下属不同意自己的看法,笑眯眯地说道:“我听说女巫一族中最杰出的预言者乃是来自于琴之月和异端之月的女巫,琴之月的女巫掌握着埃希斯的三女儿美纱的力量,兼管着预言和魅力的力量,命运的女巫,本身就是命运的宠儿。异端之月的女巫是缇弥丝的信者,她们的力量中拥有真正的洞察之能,比起掌握着沟通的黑暗女巫。在预言一途上恐怕还要更胜一途呢。如今琴之月的女巫还未现世,但缇弥丝的女巫罗雅却已经站在了白银女王那边,由此可见,我们的大人是不是黑暗之龙,还难说得很。至少我觉得,他就不太像是黑暗之龙。不过他更有趣一些,我更喜欢他,也不要和那个老太婆在一边。”

    巴巴莎作为旁系的女巫,对于女巫的传承了解得自然没有糖罐这么清楚,听闻自己这一系的传承者都这么说,一时间也有点忧心忡忡起来。早先是她发现了布兰多的潜力,才将这个年轻人介绍给糖罐和库鲁尔,但要布兰多不是黑暗之龙的话,她岂不是犯下了天大的过错?

    至于糖罐口中那些对于黑暗之龙大不敬的话语。这个老巫婆就当假装没听到了。

    而一旁的库鲁尔仿佛也没听到一老一少两辈女巫的交谈,只是默默地坐在那儿,仿佛一截朽木,糖罐注意到她的态度,有些不满:“库鲁尔,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库鲁尔看了这个小姑娘一眼,沉默了片刻,才答非所问道:“安薇是女巫之王的侍女。”

    “这我早就知道了。”糖罐一脸不以为然:“这算什么答案。”

    库鲁尔停了片刻:“她在埃鲁因。”

    虽然她并没言明那个‘她’是谁,但糖罐却好像听懂了。像是被踩着了尾巴的猫一样弹了起来:“什么!?”

    “几年前我遇到了她,她带着个小姑娘,那个小姑娘有个名字,叫做苏菲雅。”她顿了一下:“不是改的名字,是真名。”

    “第十三月!”糖罐倒吸一口冷气。

    ……

    ‘xvi:thetower

    失落的月亮夺走了光

    ……

    大厅中回响着嘤嘤嗡嗡的声音,人群泾渭分明地分成两边。双方在大厅中对峙,显然已经不是一时半会,对峙的两边,一方衣冠楚楚,正是从南方流亡至此的克鲁兹贵族们。而另一方身披天蓝色的战袍,穿的是白狮军团的制式战甲,正是随舰队而来的埃鲁因人确切的说,是埃鲁因军人。

    虽然说贵族们享有地位上的优势,但埃鲁因一方年轻的士兵手中寒光闪闪的武器在这样的优势面前也丝毫不显逊色,足以让这些人老老实实地止步,只敢怒目相向,或者低声咒骂。

    “让你们的领主出来!”

    “这里是克鲁兹人的地盘,不是你们埃鲁因人可以撒野的地方!”

    “他打算欺骗我们到什么时候!”

    “这是克鲁兹人的战争,这里不欢迎你们!”

    之类嘈杂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看起来简直像是在克鲁兹或者埃鲁因贵族议会时常可见的场景。或许若是在平时,稍微有些地位的大贵族就不屑于亲自挽起袖子来干这种事情,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们手下的下人,要么被布兰多抓了起来,要么就被强制编进由埃鲁因人控制的‘地方守备队’之中,他们若不亲自下场,恐怕就没有人帮他们下场了。

    但人群之中,仍有几个人地位超然,确切的说,是五个人,五个由贵族推举出来与布兰多进行谈判的代表,他们是奥尔康斯伯爵,姬恩伯爵,弗斯爵士,提瑞安男爵以及罗杰斯骑士,当然,内廷骑士罗杰斯不过是被选出来凑数的,他们几个内廷骑士平日里与布兰多一行人走得更近,因此贵族们希望他们能在这个时候发挥更多的作用,至少能代表克鲁兹贵族在这些该死的埃鲁因人面前说几句公道话。

    不过与群情激奋的贵族们相比,这五个人反而显得更加沉稳,奥尔康斯伯爵与自己的同僚们互视了一眼,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脸上的神色都显得不太乐观。与这些平日里基本没有和布兰多没什么解除的贵族们相比,他们更了解那个年轻领主的脾气,虽然看起来仿佛什么都不管,也更好说话,但他们清楚,那个人的个性恐怕要比所有人想象中还要强硬得多。

    再说,平日里他们早就应给被这些卫兵给驱散了如今他们在这座港口中,虽然名义上还是管理者,但整个港口几乎所有的军队都在埃鲁因人的控制之下,实际上说得难听一些,他们不过是一群傀儡而已,根本没有半点话语权。可今天,对方却不闻不问,仿佛放任他们将事情拿到。

    无论是奥尔康斯伯爵还是其他几个人,都隐隐嗅到了阴谋的气息。

    不过此时此刻他们已经是骑虎难下,除了罗杰斯骑士是被强行拉来的还可以冷眼旁观之外,其他几个人额头上都已经隐隐见了汗,旁边的其他人虽然热情高涨,但位于中间的四名贵族代表,却一直绷紧了神经紧盯着大厅二楼的那扇门。他们知道,如果布兰多要传达什么消息,难么很快就应该有人从那里出来了。

    果不其然。

    只听‘咔嚓’一生脆响,那扇门应声被推开。

    这声开门的声音仿佛是一个信号,一下就让整个大厅都沉寂下来,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起头,无数目光聚集在了那扇门上。

    ……

第一百四十二幕 女巫之乱 V

    在万众瞩目的目光中,二楼的大门施施然打开,但从门后走出的并不是贵族们想象中的布兰多或者前者的侍从,而是一个身穿贵族长袍,头发斑白,脸上满是皱纹和老人斑,颤颤巍巍的梅兹贵族,众人顿时一愣,因为此人正是法坦城城主——路德维希.梅兹男爵。在一片鸦雀无声中,男爵缓缓来到扶手边,颇具威严地扫视了众人一眼,目光只在奥尔康斯伯爵等人身上稍作停留,然后便开口道:“诸位来我的领地做客,我欢迎之至,我也听闻了南边发生的事情,对此我深表遗憾,不过今天你们聚集到我的城堡,是所为何事?”

    一片死寂,楼下的贵族们不禁面面相觑,心想这个老家伙不是被软禁起来了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难道是迫于压力开口,对方想要借此逼迫他们离开?这种手段也未免太可恨了一些,楼下一时间沉寂下来,就仿佛一拳打在了空气上,所有人都想等到几个领头的贵族开口,但奥尔康斯伯爵等五人却迟迟不说话,终于一个急性子的贵族忍耐不住站了出来:“男爵大人,请让埃鲁因的冷杉伯爵出来,我们是来找他的。”

    “埃鲁因使节团团长乃是在下的贵客,你们找他何事?”男爵问道。

    不好,奥尔康斯伯爵心下一沉,心中那股阴谋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他回头看去,身边几个人脸上都是差不多的神色,但这个时候他已经来不及阻止自己手下人开口,但见一开始说话那贵族朗声答道:“男爵大人,你大可不必顾忌背后那人的威胁,我们今天来找他自然是让他出来收拾局面的,如今局势已经明了,埃鲁因人总该不会想要霸占大人您的港口吧?”

    “住口!”梅兹男爵的面色猛然一沉,声音冷得像是降下一层霜来,竟使得楼下众人心下一凛。当然这倒不是说梅兹男爵的地位冠绝众人,只不过他此刻居高临下,又是此地的主人,占据了地利优势。自然就在气势上胜了一头:“我是法坦港的城主,在这里诸事自然由我作主,你们是我的客人,埃鲁因使节团同样是我的客人,我希望诸位不要在这里无事生非,以免败坏了帝国贵族的形象。”

    这番话说得众人瞠目结舌,一时间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来,当然从道理上来说,这番话倒是半点没有瑕疵,只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你路德维希.梅兹这时候算是什么城主,充其量算是个傀儡罢了,可偏偏这话不能摆上台面来说,一时间所有贵族的脸色都古怪无比,仿佛便秘一般。

    果然如此——

    奥尔康斯伯爵面沉似水。他早就料到布兰多不可能那么好说话,眼下这当面打脸,倒是在他的预料之中,不知怎么的,他反而心中松了一口气,对方把梅兹男爵放出来,说明在对方心中还是有谈判的余地的。至少不打算把事情闹得太僵。他随即又皱了皱眉,不过玩这种把戏终究是小道,如果布兰多不想见他们,大可以直接把他们赶走,犯不着玩这种小手段,小聪明虽然可以糊弄人一时。但是到了这个眼下这个时节,只会让人看不起,还是说那个年轻人另有别的目的。

    不过无论哪种目的,梅兹男爵的话已经堵死了其他人开口的余地,奥尔康斯伯爵明白。自己不开口不行了,他沉吟了片刻,才抬头道:“男爵先生,不管怎么说,眼下困守此地不是个办法,我们也不可能一直在这里做客,总得要拿出个解决的办法来。眼下帝国境内局势一片混乱,陛下与叛军在的茨维格一带交战,乔根底冈与狮大人大军都已受我皇感召而倒戈,如今白之军团已经开进了哥大港,距离法坦不过三天行程,我们举棋不定,恐被视为叛军一党。”

    奥尔康斯伯爵刚说完,忽然意识到不好,他忽然记起梅兹男爵是蕾娜公爵的属臣,如今公爵旗帜鲜明地站在军事贵族一边,前者的立场岂非不言自明?果不其然,他还没来得及改口,梅兹男爵就淡淡地打断了他:“我赞成您的大部分说法,伯爵大人,不过对其中一部分持保留态度,康斯坦丝勾结邪龙弑父登基,并试图对诸皇子下手以图谋颠覆帝国,这样恶毒的女人,还能否称之为帝国的皇帝陛下,我很怀疑。”

    这句话就像是一颗重磅炸弹落入水中,顿时激起千重浪花,贵族们一片哗然,无论是对于梅兹男爵口中的话,还是对于梅兹男爵这胆大包天的行径。

    嘤嘤嗡嗡的声音再一次响彻大厅,可这一次奥尔康斯伯爵竟然没心思去约束自己的手下,他感到自己额头上顿时见了汗,怎么都没想到这位年迈得像是老掉牙的老狗一样的男爵竟然这么凶狠,一开口就把人逼到了绝境,他几乎想要伸手去抹汗,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吁了一口气道:“男爵大人,请注意你的言辞……”

    “怎么,伯爵大人不相信我的话?”梅兹男爵一脸冷笑。

    “当然,现在或许有些对于女王陛下不利的流言,但那总归是敌人欺世盗名的手段罢了,不值一提——”

    奥尔康斯伯爵的话忽然嘎然而止,他猛然反应过来,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前这个法坦城主似乎并不是受布兰多逼迫,如果对方只是一个傀儡,那他没必要为一句口舌之争做到这个境地。他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额头上的冷汗一时间竟再也止不住,渍渍而下,他猛然抬起头来看着梅兹男爵,意识到自己可能上了个大当。

    “奥尔康斯伯爵,看来你是打算站在帝国的对立面了。”

    “我……”饶是奥尔康斯伯爵在帝国内的地位还要隐隐高出梅兹男爵一头,但此刻竟然也说不出话来,这个时候大厅内的其他人看出了情况隐隐有些不对,一时间竟然都明哲保身地选择了闭口不言。即使是奥尔康斯伯爵身边的姬恩伯爵,也都谨慎地不发一言,罗杰斯抬起头,眼角余光发现大厅二楼四周角落早就布满了身披重甲的骑士——这些骑士身上的战袍,分明都是克鲁兹帝国的样式——显然并不是什么埃鲁因人的军队。

    这位内廷骑士眉头一扬,顿时低下头。更不再发表一点意见。

    奥尔康斯伯爵终于擦了一把汗,问道:“男爵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的意思。”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梅兹男爵身后响了起来,所有在场的贵族都看到梅兹男爵恭恭敬敬地退开。让那个男人走到前面来,事实上奥尔康斯伯爵还不用看到这个男人的样子,单单听到他的声音,他的脸色便已经惨变。他几乎是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果然看到那张英俊的、冷漠的脸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之中。

    此时此刻,奥尔康斯伯爵的脸色可谓古怪至极,但好在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嘲笑他这可笑的神色,因为大厅中数十张脸孔,竟然出奇的一致,在看到那个年轻人从梅兹男爵身后出现时。不少人竟然发出了丝丝的抽气声。

    “皇……皇长子殿下?”

    “怎么,看到我很奇怪?”莱纳瑞特皇子一脸冷意:“还是说因为事先收到了我的讣告,现在怀疑我是假冒的?”

    “不……不敢……”

    “那好,那么现在我要告诉你们的一个消息,我母后已经为万物归一会加害。现在他们正着手勾结敏尔人意图颠覆帝国,并迫害我的兄弟姐妹,我现在要求整个帝国所有贵族听从我的号召,加入勤王义军,挽救帝国于将倾。”莱纳瑞特不像是在告知消息,倒像是在下达一个命令,他甚至都不需要得到任何认可。仿佛只简单地表明自己的立场:“你们明白了吗?”

    我们……,奥尔康斯伯爵还在琢磨这个词,但皇长子似乎根本不需要他们的答案,直接伸手一指:“奥尔康斯伯爵,姬恩伯爵,还有我的内廷骑士。上来见我,其他人,散去吧!”

    ……

    “这些人会听话吗?”就在皇长子发威的同时,罗曼、布兰多以及芙罗三人其实就站在二楼的大厅中看着不远处这一幕闹剧,商人小姐有些好奇地问道。

    布兰多默默摇了摇头:“那是他们克鲁兹人自己的事情。”他停了一下,又补充道:“帝国内部的势力很多,其实白银女王掌握的也只有斗篷海湾的贵族而已,也就是说真正效忠于她的只有白之军团和帝国海军的一部分,甚至连赤之军团都要打一个大大的折扣,否则风精灵已经停战了几个礼拜,也不见在四叶草平原的他们有半点反应?至于剩下的山民和塞尼亚人,都是帝国境内的少数民族,既然叫做少数民族,顾名思义,就不会有太多人,军队则更少,与帝国的几个主力军团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最后剩下的那些女巫和敏尔人,更是连零头都算不上,帝国是个庞然大物,这些力量放在一个领主手上或许很强,但放在帝国境内就算不上什么,至少决定不了帝国内的实力对比。”

    “我明白了,”商人小姐恍然大悟道:“路德维格的贵族之所以连连败退,是因为他们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战,又各有盘算,就好像商业投资没有明确的目的,朝三暮四,自然容易招致失败。”

    “聪明,”布兰多赞许地拍了一下罗曼的额头,招致后者连连怒目以对,他笑道:“帝国内的反对派不会少,炎之圣殿的死忠比你们想象中还要多得多,只是这些力量太过零散,单独任意一股都不会是女王陛下的对手,人人都有明哲保身的想法,这不足为奇,在力量对比绝对的情况下,除了极个别极端的例子之外,没有人会选择徒劳送死。但如果力量对比没有想象中那么大,那就不一样了,如今有了一个共同的利益依靠,那就不一样了。”

    “共同的利益依靠,”芙罗有些奇怪地看了布兰多一眼:“领主大人是说那个皇长子?”

    布兰多嘿嘿一笑:“我早说过,这个人奇货可居。”

    “布兰多你什么时候说过?”商人小姐好奇地一挑眉。

    “自然说过,要不我怎么会把他留下来?”吹牛被拆穿,年轻的伯爵大人不禁有点恼羞成怒:“要知道那时候,我要隐瞒下一个帝国继承人的去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并且冒着很大的政治和外交风险,如果不是看到今天的收益,我岂能说服我们那位固执的公主殿下?”

    出于对于布兰多一贯品性的熟悉,罗曼兀自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倒是芙罗仿佛信以为真,野精灵少女微微蹙着眉头:“克鲁兹帝国境内势力错综复杂,哪些效忠于白银女王,哪些又效忠于皇长子,他们各有什么关系,领主大人您都调查过这些?”

    “自然,”布兰多叹了口气:“克鲁兹人靠我们太近了,帝国又太过强大了,我们可以不了解自己,但却一定要了解帝国。”

    芙罗默然,她生在与世无争的艾尔兰塔,虽然后来又和许多其他的野精灵一样带着妹妹旅行到白城,在那里参加了佣兵团,成为了一名雇佣兵巫师,十城地区同样也是各方势力犬牙交错,城邦之间常常互相倾轧,勾心斗角,但是作为佣兵,往往不需要考虑这么多东西,也很难体会到那种整日胆战心惊、如履薄冰的感觉,直到此时此刻,她才仿佛重新认识自己身边这位年轻的领主,忍不住皱着眉头十分复杂地看了后者一眼。

    只可惜布兰多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私人秘书’的神色,他此刻想到了埃鲁因,想到了冷杉领和广袤的黑森林。

    终有一日,埃鲁因也不需要再仰仗别人的鼻息而生存,那个时候,埃鲁因将同样拥有广袤的国土与强盛的实力。埃鲁因人将不再需要去猜测别人的心思而活,他们将同样是一头猛狮,傲立于这片大地之上。

    或许只有那个时候,长公主和女武神的心愿,才能算是实现。

    布兰多忽然回忆起游戏之中的那位公主和女武神,她们与今天的格里菲因和芙蕾雅有很大的不同,环境与苦难改变了她们,但今天的埃鲁因,也不再需要那样的公主与女武神。

    因为埃鲁因不再需要人它的子民为它默默泪流。

    他回过神来,大厅中的对话已经接近了尾声。“你看出了什么,芙罗?”布兰多忽然回头问道。

    芙罗微微一怔,仿佛从什么事情中醒过神,她少有地脸一红,赶忙摇头道:“看出了什么?”

    “奥尔康斯伯爵不是自愿来的,他是贵族的领头人,如果他都没心思鼓动这些人,说明什么?”布兰多冷笑:“我原本就有些好奇,我以为在鲁恩港就给了这些贵族足够深刻的教训,他们理应当不会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痛,现在想来,我应该没有漏掉什么,只不过这后面另有缘由罢了。”

    芙罗微微皱起眉头,如果她这还听不出自己领主大人话里有话,那么她这个所谓的领主秘书也是白混了:“领主大人您是说,有人在这些贵族背后鼓动?是谁?”

    “我本来不知道,”布兰多冷冷答道:“不过可惜有些人太过着急露出了狐狸尾巴。”

    “露出了狐狸尾巴,”罗曼咯咯笑道:“这个形容特别贴切。”

    ……

第一百四十三幕 女巫之乱 VI

    安薇发出一声尖叫,随即从冥想之中苏醒过来。女巫的冥想与巫师有很大不同,巫师的法则魔法需要他们以法则之线去束缚狂躁的魔力,以准备一天的法术,这是一件危险的工作,因此需要充分的休息与安静的环境。但女巫们的力量来源于

    魔力在沃恩德的投影——即十二轮魔法之月(一说是十三轮,包括黑之月),第一代女巫在这个影子世界中构建了一个女巫的国度——布诺松,这是一个纯粹的魔力与精神世界交织的国度,它并不存在于物质界,但每一个女巫都要将自己的灵

    魂沉溺其中,在白昼,她们在现世活动,入夜,她们从梦中进入这个女巫的国,在精神国度中低语交流。

    但影子的世界比现实更加荒诞,更加危险,在重重梦境的世界中,一不小心就会将心灵失落于黑暗深处,因此女巫们都会小心地谨守着自己的领域,她们用冥想来使自己平静,这是一个重要的仪式,往往不容失败,一旦失败,后果就会很严

    重。

    “库鲁尔,”女巫发出一声刻骨铭心的愤怒叫喊:“你该死——!”

    几个年轻的女巫从帐篷外冲了进来,惊惶地看着披头散发的安薇,安薇指着她们,厉声道:“快,杀死那只猫!”帐篷外有一支弯曲的枫木支架,支架上悬挂着一只金丝笼子,笼中是一只黑猫,此刻那黑猫焦躁不安地在金丝笼中转圈,弓着

    背脊,浑身毛发直竖,绿油油的瞳孔瞪着帐篷的角落,露出尖牙不断发出凄厉的尖叫。

    在沃恩德,人们迷信猫是女巫的化身,有些地方把猫活活烧死,被视为晦气的黑猫更难幸免。对猫的厌恶、残害也不时地在传说中出现。从某种意义来说。这种说法并没有错,女巫用猫充当自己的化身,当她们在影子世界中遇上无法逃脱的

    危险时,就会用猫来代替自己。

    只是此刻。安薇看到那只黑猫却如同看到一条毒蛇——

    年轻的女巫随即拔出雪亮的刀子,一刀插入黑猫身体,黑猫发出一声诡异至极的尖叫,应声倒在血泊中,年轻的女巫随后又在右前脚后方一寸的位置补了一刀,金丝笼子底部已经满是黏黏糊糊的血液。另外两个年轻的女巫立刻在地上画起晦

    涩的字符,开始施展起噬梦术。

    女巫们在布诺松的女巫之国虽然会用精神交流,但很少会允许其他人进入自己的领域,影子的世界宽广无垠,若不是得到主人的邀请。其他人也很少胆敢在陷阱重重的世界中穿行并进入他人的梦境。但有一种情况是个例外,那就是影子世界

    中的原住民——生于黑暗之中的灵,剑之月的女巫掌管着沟通与平和的领域,安薇又惊又怒,库鲁尔一定是沟通了某个黑暗之中的灵找到了自己的所在。

    噬梦术能够吞噬梦境。女巫们的冥想在梦境中进行,而要入侵她们的领域,同样需要进入梦境的世界,因此噬梦术就是最好的防御法术。年轻的女巫手脚利索地布置好仪式,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然而还没等她们念出第一个咒文

    ,帐篷四周的昏暗的空间忽然微微一亮。一个明亮的光点从半空中落下。就像落入水面的石子,以落点为中心荡漾开一圈圈圆纹,圆纹的中心渗出一线夺目的强光,光点随即扩散为光斑,光斑逐渐变大,形成一幕稳定的光门。

    安薇和几个年轻的女巫下意识地停下手中的动作。这不是女巫的手段,分明是超自然的力量,在女巫们最熟悉的事物当中,只有一种东西拥有这样的力量。

    那就是灵。

    契灵白雾随手就打开了经由影子世界通往现实的通道,这个举动对她来说如此驾轻就熟。仿佛千百年前早就形成了身体的固定记忆,她纵身越过光门,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落在地上,在进入物质界的一瞬间又变回了一只白色的狐狸,她昂着

    头,用红宝石一样漂亮的眼睛盯着面前的几个人——安薇和她身边的几个年轻女巫。在她身后,是巴巴莎和笑眯眯的糖罐,笑眯眯的小姑娘抱着自己的蜜糖罐子一个小跳就越过了光门,停在白雾身后,随后是夏尔,夏尔带着三个身穿滚了三道

    红边巫师袍的年轻人,他们不疾不徐地从光门中踱步而出,最后才是剑之月的黑暗女巫库鲁尔,库鲁尔此刻有些虚弱,步履轻浮,脸色同样不比在梦境世界中受了她重创的安薇好到那里去。

    安薇瞪圆了眼睛,但她却没有厉声质问库鲁尔为什么要加害于自己,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这个胖乎乎的圆脸女巫目光死死地落在白雾身上,仿佛看到了什么状若恐怖的生物。她并不是第一次看到白雾,白雾平日里经常就像围巾一样挂

    在那个年轻领主身边的小未婚妻脖子上,你想要不要注意到它真的很难。它平日里绝对没有像今天这样,浑身上下散发出强大的灵的气息,这种气息通常只有女巫才能察觉到,女巫也对此最为敏感,安薇感到自己分明从眼前这只灵身上感觉到

    了某些久违的气息,那种气息让她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她感受到了祖先的气息。

    第一代女巫将自己的灵魂化入影子的世界中,构建出了布诺松女巫的国,她们的灵魂在荒芜的阴影之中游荡,成为了黑暗的世界中最强大的灵。

    但自从圣者之战女巫一族彻底失败、甚至分裂之后,布诺松遭到重创,这些最为强大的灵便不再现世,也再没有任何女巫召唤出过它们,所有女巫都以为它们已经消散,就如同女巫最为宝贵的那些传承一样一起消散于支离破碎的精神世界之

    中。

    “你……你究竟是谁?”安薇指着白雾,颤声问道。

    白雾轻哼一声,不屑地别过头去,根本懒得回答这个低级女巫的问题。虽然说安薇是杯之月的传承女巫,可传承也分三六九等,与女巫之国的全盛时期。追随在巫后身边的那十二支系的传承女巫相比,眼前这个胖女人简直像是个蹒跚学步的

    小女孩。

    她心中忽然有些懊恼,连这种边缘的小角色都能看出自己的强大来,偏偏那位大小姐一点不把她看成一盘菜。而且偏偏那位大小姐还是巫后选定的传承者,这让她恨得牙痒痒。

    ‘要不是……的话,一口吃了那个小姑娘!’

    白雾脑子里面转动着这样阴暗而且大逆不道的念头。

    白雾不答安薇的话,但不代表所有人都可以不回答,夏尔与身后的三个年轻人上前一步来,面带亲和的微笑:“安薇女士,领主大人从未强迫过你什么,选择加入领主大人的靡下也是你们自己的选择,当然,我们欢迎之至。如果你们要选择

    离开。我们也不会阻拦,这是你们的自由,但是在背后玩弄一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这就未免令人不齿了吧?”

    “收起你那假惺惺的面孔,”安薇恨恨地看了库鲁尔一眼。没有丝毫侥幸地道:“我从来就没有加入过你们,也更谈不上什么背叛。”

    “我知道,”夏尔点了点头:“因为女士你是女巫之王的侍女,对吧?”

    “知道就好,”安薇冷冷地答道:“你们的领主大人,根本就不是什么黑暗之龙,也只有巴巴莎那种愚昧的家伙才会受人蛊惑相信这种荒谬的传言。我的主人早就预言了我王的降临。王永远只有一个,她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上,你们不俯首

    称臣,还意图负隅顽抗,真是可笑之至。”

    她转过头,紧盯着库鲁尔:“我最不明白的是你。库鲁尔,你明明知道那个年轻人根本不是什么黑暗之龙,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甚至……甚至不惜使用这种禁术,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库鲁尔缓缓抬起头。冷漠地盯着自己的同僚,她脸色惨白,仿佛死人一般,但却罕有地开了口:“布兰多不是黑暗之龙。”

    这是肯定的口气。

    安薇一下瞪大了眼睛:“你……你知道?既然你知道……,那你为什么……”她好像见到了某种极端不可置信的东西,以至于声音都扭曲起来:“你……你们竟然选择了背叛?”

    “这不可能!”

    “女巫不可能背叛她们的主人!你们简直是……简直是……疯了!”

    她发出几声尖叫,忽然从地上弹了起来,伸手就向夏尔抓去,一阵阴风夹杂着可怕的尖啸声从她的指间吹出,向着夏尔刮了过去;安薇虽然看起来状若疯狂,但心里面却清楚得很,眼下这几个人当中,对她威胁最大的其实就是这个四个人类

    巫师。

    在沃恩德所有的施法职业当中,有两个职业最擅长于战斗,第一个是元素使,盖因元素魔法威力极大,其中十有八九都是攻击性的法术;而第二个则是法则巫师,虽然法则巫师听起来好像是学者的不二候选人,而大多数学者确实也都会那么一两手法则魔法,但法则巫师同时又号称平民巫师,拥有沃恩德所有施法者当中第一多的人口基数,在各地可见的冒险团、佣兵团中,你随便抓出一两个施法者,他十有八九都是法则巫师,法则巫师的数量之多由此可见一斑——庞大的人口数量孕育出了同样数量庞大拥有极其丰富实战经验的法则巫师,这些巫师将他们的经验代代传递,久而久之,竟然在法则巫师中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文化氛围——即实战才是检验巫师合格与否的唯一标准。

    在这样的文化氛围之下,法则巫师想要不成为擅长战斗的施法职业,实在是有些困难。而布兰多手下的巫师团,更是以实战为目标,夏尔本人经历过上一次圣战,他选出的巫师也大多本身就是出身于冒险者、雇佣兵,很少有那种学者型的巫

    师,他们的实战经验,可以想象。

    再加上法则魔法攻守兼备,因此法则巫师在实战中是出了名的难缠,女巫的符文魔法虽然同样诡异强大,但更多的是暗中的手段,正面交手并不占优,因此安薇十分清楚,自己要想取胜,就必须攻其不备,先下手为强。

    她一出手就是五环的寒冰之触,在符文魔法的十二环体系中,五环魔法算不上强大,一个拥有白银巅峰水准的中下阶女巫就可以施展,但这个巫术却是女巫少有的直接进攻的巫术,而且效果极为实用,这是一个直接攻击灵魂的法术,它可以

    在短时间内冻结灵魂,对于那些实力较差的对手,甚至能直接杀死对方。当然,安薇不指望自己可以一击杀死四个至少五环以上的法则巫师,尤其是她知道夏尔还是接近要素领域的巫师大导师,她只求自己这一击可以短暂地阻碍对方,好让她

    可以从容地施展出下面的法术。

    女巫是专研灵魂的专家,她们在这方面的成就与研究通灵术的亡灵巫师不分伯仲,而法则巫师则不太擅长此道,因此安薇认为自己很可能会成功,事实上她出手也极快,一爪之下,繁复纷杂的魔法符文在她苍白如冰雪一般的手掌之间浮现,

    转瞬就完成了这个法术,强大的实力一览无遗。

    尖啸的冰风席卷向夏尔,夏尔微微一笑,口吐咒语道:“我以法则之名,让线离散,空间中不再存有介质——”

    法则巫师虽然不擅长于灵魂,但他们却擅长于魔法,任何魔法在空间中传递都需要介质,甚至空间本身都是法则的一种,而这也正是法则巫师最为难缠的地方,他们对咒文的研究极为精深,拆解咒文这种贤者之能,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一

    般的事情。

    魔法,在法则巫师面前只是一门深奥的知识,它并不神秘。

    法则巫师,是最了解施法者的对手。

    足以冻结一切的尖啸的冰风,在夏尔面前好像遇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它越刮越慢,最终停滞下来,化为一片雪白的冰尘,飞散于无形。

    安薇惊呆了,她早知道法则巫师难以对付,但没想到夏尔厉害到这个程度,她颤颤巍巍的后退一步,一时间竟然犹豫起来,因为她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可以对付面前这个年轻人的办法——更不要说他身后还有三个同样不好对付的法则巫师。

    夏尔好像看出了这位女巫的退缩,他微微一笑道:

    “束手就擒吧,安薇女士,既然我在这里,就不可能让你逃走,何况我这个人向来胆小谨慎,还带上了三名助手。”他摊了摊手,“领主大人他不是嗜杀之人,我说了,你们来去自由,只不过眼下这个局势,不太合适,只要你愿意在这里做

    客一段时间,我们不会为难你。”

    “你打算软禁我?”安薇有些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

第一百四十四幕 女巫之乱 VII

    瓦尔哈拉树之大厅内,大厅内一时沉寂下来

    安蒂缇娜缓缓放下手,棱形的水晶在她手心中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幕僚小姐的眸子里同样散发着幽光,一语不发。公主殿下在一旁注视着她,轻声问道:“怎么了,托尼格尔伯爵说了些什么?帝国……梅兹那边的情况如何了,伯爵先生他们还好么,局势是不是已经不可挽回了?”

    安蒂缇娜的眼睛一瞬间恢复了清澈,她好像是回过神来,猛然惊觉:“什么……?不,没什么,领主大人他们那边的情况还好,出了些小意外,但情况还在掌握之中。”她默然不语,布兰多很少和她谈起关于她父亲的事情,但先前却郑重其事地问起她父亲的事情。

    ‘安蒂缇娜,有一件事情关于你父亲我想和你谈谈,你对你父亲的生平熟悉么?’

    ‘熟悉?’

    ‘我的意思是,你的父亲热衷于探险,但你清楚他生前去过哪些地方么,我是说,哪些比较奇怪的地方?’

    ‘这很重要么,领主大人?’

    ‘很重要就目前来说,安蒂缇娜,我怀疑你父亲的死没那么简单。’

    安蒂缇娜的心乱了,她默默地握紧了水晶,锐利的尖端刺入皮肤也丝毫不觉,父亲的死可能并不是一个意外,而是一场阴谋。阴谋,这个字眼在她脑海中跳跃不已,她幼时的记忆十分简单,那时候自己和家人一起住在石斛区算不上是贵族区,顶多算是布拉格斯城中产阶级聚居的地方,孩提时代,家中的生活还算优渥,那时候是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印象中父亲是个受人尊敬的绅士,人们管他叫做爵士,按照母亲的描述,她们的出身也确算得上是贵族,家族曾经有一段辉煌的时光,祖上曾经是王国的骑士。并立下过赫赫功绩。

    但也就仅此而已。

    父亲的确是热衷于探险,大多数时间都在外度过,他去过很多地方,埃鲁因几乎布遍他的足迹,甚至有那么几次去过国外,诸如帝国、大角鹿公国这些地方,但要说具体去过那些地方,安蒂缇娜也并不清楚,她记得小时自己父亲特别喜欢给她们讲述自己旅行的故事。但是出于一种逆反心理,她从没有刻意去记过,只记得这些旅行日记并没有太过特别的地方,无非是到了什么地方,目睹了什么样的美景,有几次他也遇到过危险,但都是很普通的事情。

    父亲有几个朋友,但大都不固定。不过是驴友一般的关系,要说会陷入什么陷阱似乎也不大可能。非要说自己的父亲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安蒂缇娜记起他好像对于收集各地的石头特别有兴趣,从玛瑙、黑曜石、玉髓到各式各样的原石,他并不在意这些石头本身的价值,更在乎的是它们埋藏于地下并重见天日的过程:

    ‘没人知道,这些丑陋的石块之中隐藏着怎么样惊心动魄的美丽,安蒂缇娜。它们可能一文不值,也可能价值千金,但这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每一块石头,它们深埋地下而又得见天日。它们曾经见证了一段历史,与这段悠长的岁月相比,我们的一生不过短暂地好像一瞬而已。’

    她记起来,父亲是一个盖亚修士会的虔诚信徒,这个修士会在信仰玛莎之外,还信仰玛莎的从神,大地女神盖亚,父亲热衷于发掘深埋于土地之中的宝石,就是为了感受蕴含于这些石头之中大地的历史与感情。一开始是这样的,但后来却有了一些改变,安蒂缇娜忽然记起有一天,父亲拿了一块她从来没见过的宝石来到她面前:

    ‘安蒂缇娜,这块石头叫做琥珀,我从一个奇特的地方找到它,你看着它的美丽,但它不仅仅是一枚宝石,安蒂缇娜,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宝石内蕴含着我们难以想象的魔力,而琥珀,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魔力?’

    ‘就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原动力,有了它,人们才可以驱使魔法,翱翔于天空,甚至改变这个世界。’

    ‘有了它,我就可以成为巫师吗,爸爸?’

    ‘不,安蒂缇娜,对于巫师们来说,魔法是少数人的特权,但这枚石头却不一样,那泽尔人发明了魔导器,这枚石头最终会改变我们的世界。’

    ‘这就是琥珀?’

    ‘呵呵,这是琥珀原石,安蒂缇娜,它距离成为琥珀还差得远呢,不过没关系,这些琥珀原石中蕴含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它就像是一把钥匙,终有一天,我们会见到真正的琥珀的,安蒂缇娜。”

    ‘嗯,爸爸。’

    黑暗中好像忽然之间打开了一扇大门,记忆如同无声的流水,涓涓流出。

    安蒂缇娜缓缓张开手掌,低下头,菱形的水晶在幽光中熠熠生辉,这是一枚用魔力月长石制成的远距离投影水晶,它是一枚真正的魔法宝石,但却远远及不上多年之前那个午后父亲拿给她的那枚琥珀原石漂亮。魔法宝石是宝石之中的王冠,而琥珀则是王冠上那颗最为璀璨的星辰。

    那之后,父亲就开始变得变本加厉地沉迷于探险之中,他在家的时间也一次比一次更少,每一次,他都会从家中带走一大笔钱,邻居私下里说父亲在外面有了情人,母亲也因此一日比一日变得更加忧郁。正是在那个时候,她渐渐改变了对父亲的印象,从原先的崇敬,到怨恨,到淡漠,最后好像淡忘了这么一个人存在似的,直到布兰多将他的死讯送到她面前。

    那个时候,安蒂缇娜感到自己似乎一点也不应该感到奇怪,因为有时候,甚至连她不禁怀疑父亲在外面是不是有了别的女人,但布兰多至少给了她一个否定的答复。

    至少,他还没有欺骗她们。

    可这不是她原谅他的理由。

    ‘这枚石头叫做琥珀。’

    ‘它会为魔导器提供源源不绝的动力。’

    ‘终有一天,它将改变我们的世界。’

    安蒂缇娜默立于原地。微风从瓦尔哈拉树之大厅的拱窗外吹进来,哗啦啦地翻动着书桌上的图纸,午后的阳光倾斜着泻进大厅之中,形成一道道光柱。格里菲因公主看着幕僚小姐脸上忽然多了些亮晶晶的东西,仿佛珠串,晶莹璀璨。片刻之后。安蒂缇娜深吸一口气,后退一笑步,擦了擦眼睛道:“对不起,我失态了,公主殿下。”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公主殿下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我父亲。”

    “很抱歉……”

    “不必抱歉,公主殿下,”安蒂缇娜笑了笑。梨花带雨:“领主大人让我们这段时期稍微警惕一些,魔力潮汐将至,各地都生出了许多异变。”

    “的确如此,”格里菲因叹了口气:“可真正让我感到不安的是另外的事情,亡灵们又开始变得了蠢蠢欲动了。”

    安蒂缇娜正准备告辞离开,听到这句话,又停下脚步:“公主殿下,王党那边好像也不太对劲。”

    “托尼格尔伯的改革伤及了公爵们的利益。不过我们的力量远胜于他们,不必担心”

    安蒂缇娜仿佛重新认识了这位公主一般。

    “怎么了?”

    “公主殿下。上次我和你说过的那些,我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

    格里菲因公主脸微微一红:“我会认真考虑的。”

    ……

    安蒂缇娜的父亲是盖亚修士会的信徒?投影水晶的光芒闪烁了两下,随即黯淡了下去,布兰多默默地放下手,皱起了眉头。盖亚修士会?埃鲁因有这样一个教会吗,还是在布拉格斯附近活动。怎么他从来没听说过,在埃鲁因信仰盖亚女神的教会不少,其中比较有名的是银百合教会和盖亚修特圣十字会,不过从没听说过一个叫做盖亚修士会这样的组织存在,难道是什么邪教?但看样子又不太像。收集石头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行为。

    安蒂缇娜的父亲是在燕堡找到那枚琥珀原石的,不过琥珀原石和这东西能有什么关系?布兰多从另一个口袋中拿出那枚灰褐色石片,这东西看起来与任何原石都挂不上关系,倒像是某些页岩的断裂碎片。

    琥珀原石中蕴含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布兰多摇了摇头,看来安蒂缇娜对于魔导器的兴趣还是源自于她的父亲,不过她父亲究竟只是对魔法宝石提供的源源不绝的动力感兴趣,还是追寻着别的什么秘密,还有这块褐色石片的秘密,估计只有老天才知道了。如果连安蒂缇娜都不清楚的话,剩下唯一的线索,估计就只有落在她父亲生前的那些朋友身上,还有那个奇怪的盖亚修士会。

    安蒂缇娜说她父亲生前认识的朋友不多,而且大都不固定,这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但仔细想想却有些奇怪。如果她父亲只是一个热衷于探险的贵族,那还好说,但他同时还是盖亚修士会的虔信徒,那么问题来了他的教友呢?难道说这个所谓的盖亚修士会和埃鲁因一些奇怪的隐修会类似,教会内教友大多互不相识,也从不来往。

    这听起来怎么都像是邪教。

    是有反常即为妖,看起来头绪就要落在这上面了。

    他忽然停下脚步。

    “布兰多?”商人小姐有些不解。

    布兰多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抬起头,眉头深深地蹙起,目光落在前方左右扫视着什么,一只手按住伯爵大衣的衣襟,另一只手伸入其中,悄然无声握住了大地之剑带着一丝冰凉的剑柄;在他身边,芙罗也皱了皱眉头,左手抱着一大卷羊皮纸文献,右手一伸,一只银色的手杖已经凭空出现,稳稳落在她手中。

    “操纵梦境?”

    前方是一条空旷的走道,这条走廊连通前面的大厅,此刻灯火通明,火把在墙壁上熠熠生辉,但走廊内空无一人,并且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安静。

    “咯咯咯,伯爵大人很敏锐。”一阵娇笑声响起,她轻轻拍了拍手,四名身披白袍的女巫好像凭空出现一般,忽然从空无一物的走廊中浮现,封死了去路。前方两名女巫之间,空气微微震荡,从中缓步走出一名风华绝代的女巫来。

    这是个美艳且神秘的女人,她有一双令人印象深刻的湖蓝色眼睛,额头上的菱形水晶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她同样是个女巫。

    “梅里耶特拉,埃希斯长女微暗寇华之信者,十二月谎言之月传承女巫,”女巫微微一笑,这一笑便令万物失去了颜色,她轻启樱唇道:“欺诈的女巫,前来借伯爵大人项上人头一用。”

    “领主大人!”

    布兰多伸手拦住正欲出手的芙罗,示意她和罗曼退后,他抬起头,直面五名女巫:“我听说这一代十二名传承女巫当中,除了女巫之王外,最强者是金海的信者,绝望之女巫,其次就是十二月之首的欺诈之女巫,梅里耶特拉女士,想必就是这一位了。”

    “不愧是自诩为黑暗之龙传承者的人类,对我们相当了解。”梅里耶特拉微笑着赞许道。

    “自诩?”布兰多摇了摇头:“我从未自诩过什么黑暗之龙,我见过奥丁,但不代表着我赞同他的看法。”

    “你见过我王?”梅里耶特拉眉尖微微一挑,随即反应过来:“是了,你身体中毕竟有我王的传承,不过你赞不赞同我王的道路都并没有什么关系,至高者也不需要凡人的认同。”

    “这么说来,就是你们在背后捣鬼了?”

    “呵呵,”梅里耶特拉笑了起来:“出手的是安薇,杯之月的女巫善于改变人心,再说那些贵族本来就心怀鬼胎,而我的力量来源于正直与智慧,才不屑于干这些琐事,玩弄人心终究只是小道,然而这个世界的秩序与命运却是无不容改变的,你明白吗,伯爵大人?”

    “如此说来,也就是同伙了。”

    梅里耶特拉微微皱起眉头,声音也冷了下来:“你究竟有没有搞清楚状况,伯爵大人,你不过才初入要素之境,在我的领域之内,没有任何人可以救你。”她妙目一转,目光落在罗曼和芙罗身上,呵地笑了一下:“你的指望不会是外面那些人吧,呵,你放心好了,在这个我为你编织的迷梦之中,一定不会惊动任何人,我会让你安安静静的死去的。”

    “原来如此,我大约明白了”

    布兰多拔出大地之剑,左手交予右手,剑尖向下,轻轻触及地面。他一手仗剑,露齿一笑:“我人头在此,你们大可来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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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幕 星落于地上的国

    “这个时代,世界将支离破碎的命运展现在世人面前,谎言、希翼、真理、信念与被刻意掩盖的历史互相交织、繁复纷杂,让凡人无法抉择。因此对于错,显得格外重要——与珍贵。”

    这是与沃恩德截然不同的星空,地平线在视野中仿佛一个空无一物的漆黑球体,广袤浩瀚的星空倒立于这球体之上,十二轮月并行与天空,以各自的轨迹,形成十二块星域,在这些星域中,繁星闪耀,然而群星之中,有些显得更加明亮,有些显得更加黯淡,它们不断的熄灭,不断的亮起,恍若凡世的灯火。

    克努黛尔仰望着这星空,面庞闪闪发光,星辉勾勒出她脸蛋的弧线,象牙般的肌肤,最后沉溺进浅银色的眸子中,她看着这星空有些迷醉,这些年在外旅行,但容貌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始终定格在三十多岁时样子,甚至不得不用法术使得自己显得成熟一些,长发如同银色的瀑布,耳垂边一对紫水晶耳坠闪闪发光,水晶下面挂着些细碎的金流苏。

    “老师。”十五六岁的少女在她身后显现,然后深深地低下头,行了一礼。少女看起来平平无奇,容貌也算不上出众,但她身上却有一种特殊的气质,让人感到捉摸不定,她很静,这种安静说不上是冷漠,少女流露出苍翠一般色彩的眸子里并不带着淡漠、高傲的色彩,有的只是安安静静,仿佛永远清醒与理智,这壮美瑰丽的星空,在她眼中与一块石头也别无二致。

    “我说过,你不必叫我老师,苏菲雅,我没教过你任何东西,你的传承并不是来自于我。你生来就继承这个名字,世世代代都是,没有我,你也会成为第十三轮月的女巫。”克努黛尔回过头。注视着这个小女孩,流露出长辈一般的目光,话虽然这么说,但她还是露出欣慰的微笑。

    苏菲雅没有答话,她直起身子,询问道:“老师,你叫我来做什么?”

    “你在那里还待得惯么?”

    “我很习惯,托尼格尔与托桑卡德气候差别不大,处于同一秩序的作用之下,在世界树的庇护下。那里的塞尼亚人并没有受到外界太大影响,我没有遇上什么困难——”

    “我不是问你这个,”克努黛尔不满意地摇了摇头:“我是问,去了新的环境,我家苏菲雅有没有意中人了?”

    “……”

    少女理智地闭上嘴。当作没听到这个问题。

    “好了好了,别生气,”克努黛尔心里清楚自己这个学生的脾性,促狭地微微一笑:“我叫你来,是因为今天晚上特别重要,你看看这星空,这恐怕是你最后一次看到这样的星空了。苏菲雅,好好看着吧。今天晚上或许将是圣者之战以来女巫的国度最为热闹的一天,许多利益与阴谋在此上演,繁星熄灭而又亮起,一个旧的时代逝去了,新的时代将在它的废墟上站起来。”

    “魔法的潮汐……开始了。”苏菲雅的眸子里倒映着千亿的星光。千亿的星辰,熊熊燃烧着,述说着一个悠久的故事。

    天狼座的光芒开始变得暗淡了,与之对应的是倾述之星的光芒摇摇欲坠。

    孤高之丘——

    梅菲斯特坐在床边,他伸出手拿起自己的佩剑。手握着剑鞘悬空半刻,又默默地放下。作为一个苦修的剑圣,他并不追求生活上的奢逸,他要求的房间一贯狭小、简朴、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虽然他有一间专属的修行室,但平日里他不会住在那里,他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他坐在床边,床的影子向某个方向无限延伸出去,投影出一个无边无垠的空间,作为房屋的四壁,早已经消失了,他就像是坐在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暗空间中。

    这里是阴影之国,孤高之丘,金海的领域。

    两个人影在灰之剑圣不远处显现出来,就像是两团不断蠕动的墨汁,从半空中滴下,在滴落的过程中化为人形,然后又显露出面庞和五官,逐渐脱出颜色,形成一前一后两个人。梅菲斯特看着前面一个人,面沉似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是他的死敌——帝国的皇帝,白银女王康斯坦丝。

    但他没有动手,因为康斯坦丝身后还站着另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看起来像是帝国内随处可见的贵妇,穿着低胸的裙装礼服,头发高高盘起,露出颈项到胸前雪白耀眼的景色,一串金光闪闪的水晶项链挂在她天鹅般修长的脖子上,是如此相得益彰,丝毫没有一丁点暴发户的味道,仿佛如此奢华的饰物,就应当用来点缀她的骄傲与美丽。女人的身高极高,就算放在男人当中也是如此,她比白银女王要高出近两个头,对比之下像是一个女巨人。

    女巨人手上握着一件黑色的事物,那事物上不断流淌出黑色液体般的烟雾,一丝丝烟雾像是瀑布一样从她雪白的手掌中落下,融入地面,汇成了这片一望无际的阴影之海。

    那是女巫一族中最著名的法器——漆黑之心,孤狼金海的心脏。在黄昏之战中,第十三代绝望女巫击杀了孤狼金海,并用她的心脏制作了一件神器,这就是漆黑之心,依靠着这件神器的力量,在有数的年代中,永暗之月一脉的女巫几乎都是女巫国度内的最强者,只有两个时代例外。

    在这个时代。

    女巫的国度内有三个至强者,而这一代的绝望女巫只能排在第二。

    “康斯坦丝,”梅菲斯特并没有动手的倾向:“你是想自己来送死?”

    “在我面前,你休想动我王分毫,”白银女王身后的女巨人开口说话道,出乎意料的,她的声音竟然很好听,只是充满了浓浓地不屑的味道,见梅菲斯特将目光投向自己,这个女人才自我介绍道:“阿嘉特丽斯,永暗之月的女巫。孤狼金海的信者。”

    梅菲斯特与女巫并没有什么交集,但却早在布兰多那里了解过她们,他皱了皱眉头:“极之境的力量的,隐隐已经有了圣境的气息?”

    女巨人还想说点什么。但康斯坦丝已经伸出一只手来打断了她,这位帝国的至高者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梅菲斯特,微微一笑:“大公爵,我虽然早就听闻过你的大名,但这还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你本人。你和帝国之间的恩怨,我也早已知晓,不过若不是安薇传回的讯息,我还真不知道你竟然在达鲁斯的孙子身边,难怪他能成长到这个地步。”

    她又伸出手,拦下梅菲斯特想说的话:“你放心。这里是孤高之丘,在女巫的国度之内,这里是梦境的世界,你杀不了我,当然相信阿嘉特丽斯也杀不了你。我今天不是来找你了结帝国的恩怨的,帝国有帝国的利益,你有你的正义,谁对谁错,相信用嘴是说不清楚的。”

    “那既然如此,你还来这里干什么?”梅菲斯特淡然地答道:“是女王陛下太过寂寞想找个人聊天,还是是想找个新情人?”

    即使是以白银女王的涵养。听到这句话也不由得浮起一丝怒色,这家伙在外面流浪太长时间,只怕已经忘了贵族的礼数。她吸了一口气,冷冷地答道:“当然是为了拦住你。”

    “拦住我?”灰剑圣眉尖一挑:“我明白了,你们是想对我的学生出手?”

    “传闻中的灰之剑圣,反应并没有想象中快嘛。”阿嘉特丽斯尖声讥讽道。

    梅菲斯特假装拍了拍脸颊。叹了口气的样子:“不过我还是有些不明白,康斯坦丝,你好歹也是一个帝国的主宰,好像犯不着亲自对一个孩子出手,他不过只是一个你根本看不上眼的小国伯爵而已。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如此兴师动众。”

    “你不必套我的话,梅菲斯特,要说达鲁斯孙子的身份,的确是不需要我这么重视,就算是黑暗之龙的传承,我倒也并不是十分急切地想要得到,因为我就是黑暗之龙,黑暗之龙就是我,那些传承,对此刻的我来说,其实不过是外在的东西。”

    “吾王降临于世,统御于世,知晓于世——”金海的女巫深深地低下头,满脸崇敬。

    “不过今天这一切,是另有人安排,”白银女王继续答道:“她是这个国度的主人,她的意见,我也不得不慎重考虑。”

    “女巫之王,为什么?”

    “因为她要群星落下,建立一个新的,地上的国。”

    “疯子的理想。”梅菲斯特不屑地摇了摇头。

    康斯坦丝收起脸上的怒色,抬头仰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遍布天幕的星空:“这场盛景,难得一见,你若不急的话,梅菲斯特,不妨和我一起坐下看看它是如何上演的。”

    梅菲斯特轻轻摇了摇头,从床边站了起来,他一站立起身,床边漆黑的世界就自然而然被驱散,一片了无生机的灰色以他的立足点为中心缓缓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他伸出手,床上的剑自动飞到他手心中。“既然如此,我可不能放任自己的学生不管,说不得要全力一战了。”

    阿嘉特丽斯仿佛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向前一步来到白银女王身前:“灰之剑圣,早就想见识一下了,不知道是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梅菲斯特没有回答,但脸上却带着一丝古怪的意味。

    ……

    死者国,布诺松南方,毫无生机森林——

    一老一少两个女巫在森林中的小木屋前仰望星空,群星正在加速燃烧,放射出平日里千百倍的光芒,这些光芒彼此交织,仿佛在上演一场厮杀与战争。天狼座的黯淡无光,剑之月竟然被巨大的阴影所笼罩,倾述之星的光芒摇摇欲坠,一颗流星从她所在的星域中划过,那是她的伴星,已经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繁星闪烁的星空,开始出现了小片小片的空白,仿佛宇宙燃烧殆尽之后,剩下的余灰。

    ……

    “库鲁尔,你找死!”安薇发出一头临终的母狼般凄厉的怒吼,她满脸是血,一道伤痕在她脸上蜿蜒而下,夺去了她一只眼球。而另外一道伤口在她的胸口,那里如今血肉模糊,几乎只剩下一个深深的孔洞。几个年轻的女巫冰冷的尸首横七竖八地倒在帐篷周围,之前战斗留下的痕迹深刻地改变了这个地区。魔法的力量在半空交辉逸散之后在地面上犁出纵横交错的沟壑。

    安薇忽然状若疯狂地纵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她指着夏尔,指着巴巴莎和糖罐,指着库鲁尔,尖叫道:“你们想要软禁我,这不可能的,你们根本不明白,不明白这一天对于我们的意义。我们将洗去过去的阴影,拥立一位真正的王,新的巫后诞生了。就如同王的降临一样,这是一个新的国的建立,旧日的一切必将被洗尽。”

    她大口大口地吸着气,继而脸上又露出神圣的表情,仰望着现世空无一物的夜空:“死亡并不可怕。来吧,死亡不过是新生,你们那位仁慈得近乎愚昧的领主,永远也不会明白这一点。”

    夏尔有些面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道:“可你还是失败了,你何必一心求死。”

    “我失败……”安薇喘息着,用一种极端仇恨和复杂的目光紧盯着众人背后的库鲁尔——剑之月的女巫虽然没受什么伤。但脸色却苍白得像是一张纸,象征着女巫的神秘魔力正从她身上如同潮水般褪去,她很快变得衰老、虚弱,变成一个真正的普通人。但即使如此,库鲁尔还是一脸冷漠,丝毫不把目光放在这边。仿佛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似的。

    正是这样的态度,让安薇感到怒火中伤:“……是因为背叛,我不明白你们究竟被什么迷住了心窍,为了破坏吾王的计划。竟然不惜使用这样的禁术,你放弃了传承女巫的身份,库鲁尔,你甘心吗?”

    库鲁尔终于回过了头。

    她看自己昔日的同伴,如同在看一条死狗:“这是命运,安薇。”

    安薇瞪大了眼睛。

    仿佛死不瞑目。

    中年女巫默默地转过身,她背对着夏尔,虚弱地说道:“我已经不再是女巫了,夏尔先生,从今天开始,剑之月女巫的传承将会转移,我们不再掌握着既定她的命运轨迹,因为女巫之国已经完全重建了。这样的战斗不止在此地,也在许多地方上演,今天之后,布诺松将不再是过去那个布诺松了。”

    她停了片刻:“魔力的潮汐……正在降临,我能感受到它磅礴的威压。”

    “你要离开吗,库鲁尔女士。”夏尔怔了一下,开口追问道。

    “我已经不再是女巫了,不再适合留在王的身边,我会选择我葬身的所在,独自一人。”

    夏尔伸出手拦下这个女人:“库鲁尔女士,既然你不再是一个女巫了,那么你也不再需要遵循于女巫的命运,现在您是一个普通人,是埃鲁因的国民,我想我们领主大人不会因为国民太过年老体衰就让她自生自灭的,何况你还为我们立下过赫赫功绩。”

    库鲁尔微微一怔。

    她抬起头来,深陷的眼眶中幽暗的目光停留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

    “安薇有一点没说错,你们的领主大人心软得有些过头了。”

    她说。

    布诺松的夜空之中,天狼座已经燃烧殆尽,述说之星四分五裂,两颗星辰化为无数辉光散落于漆黑的天幕之中,然而两颗星辰陨落的地方,各有一颗纤细的新星正在冉冉升起。

    ……

    那天夜里,在安列克的雄鹰城,一个名叫米卡雅的小女孩梦到自己从一片漆黑的森林中捡起了一把黄金的权杖。

    那把权杖的名字,叫做qaath——古代符语,至高。

    ……

第一百四十六幕 正直者的迷宫

    法坦港,路德维希男爵城堡,二楼回廊——

    布兰多口中的‘取’字脱口而出的一瞬间,这个字的音节仿佛无限拉长了,他的身形随之向着一个方向倾斜拉伸,那一刹那出现在梅里耶特拉视野出现了一道诡异的影子,她下意识地随之转头,几乎是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视野就已经来到了身体的侧后方。她立刻感到不好,这是什么样的速度,已经快过了意识反应的极限。梅里耶特下意识地伸出右手,五指平伸,然后紧紧一握,一把寒光闪闪的长矛已经出现在她掌心之中。

    她反手一挥,矛尖划出一道明亮的弧线,射向那个方向,矛尖像是击中了什么东西,在半空中炸裂开来,飞散的碎片犹如溅开的水花,转瞬即冰凝,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生长出一个半球形的冰霜护盾。这是五环法术寒冰长矛,是个攻守兼备的元素魔法,梅里耶特能勿须念咒便施展这个法术,可见她不仅仅在女巫的领域,在元素法术上也造诣极深。

    她确信自己的法术命中了布兰多,虽然料想一个白银巅峰的法术还不足以对对方造成什么麻烦,不过寒冰长矛生成的冰霜护盾极为厚实,附带的弥漫的寒气也能降低受术者的速度与力量,这不是普通的冰尘,而是用符咒从风元素位面风暴止息之山召唤来的凛冬之寒,高深的术士施展的冰元素魔法甚至能冻结法则本身,梅里耶特自己的元素魔法造诣虽然还不能做到这一步,但也自信可以阻挡布兰多片刻。

    她果断地一松手,冰霜护盾离手而去,然后后退一步,一只手在空气中划出一个代表安息的符文,另一只手平伸出去,手心向下,一件法器的虚影浮现在那个地方。

    这是女巫真言。她要召唤自己的契灵。

    梅里耶特事实上这个时候已经看到了布兰多。

    她丢出去的寒冰长矛果然奏效,准确地命中了目标——或者确切的说是命中了那个方向,布兰多的移动速度已经超过了她的视力极限,根本无法瞄准。但梅里耶特毕竟是这个时代最强的女巫之一。她曾经经历过的战斗千千万万,下意识地判断也没有半点偏差。

    梅里耶特得意地一笑,手指向下一划,像是打开了一扇无形的门,一股充满了压迫性的力量忽然出现在空间中:那正是她的契灵,阿耶什,一个拥有几百年智慧的战士。

    时间在这一刻定格。

    下一刻梅里耶特的瞳孔骤然放大了,她惊恐的目光中地看到布兰多毫不在意地向前一步,平伸出不握剑的左手,按在她的冰霜护盾上。那手甫一接触到冰霜护盾,从风暴止息圣山召唤来的凛冬之寒竟然没有半点效果,倒是弥漫在冰霜护盾上的寒气,好像畏惧什么似的,自动被驱散开了。

    布兰多抬起头。对女巫笑了一下:“不错的法术。”他一只手按在冰霜护盾上,举起右手,高举过胸,‘哗啦’一声脆响,厚厚的冰霜护盾在这一拳面前脆弱得好像是块玻璃,顷刻之间便土崩瓦解,化为纷纷扬扬的冰尘向前迸射开来。

    “意志壁垒!”梅里耶特脑海中轰一声炸开了。她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不知道这位伯爵大人其实是个苦修士,还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她下意识想要后退,可布兰多冷着脸低斥一声:“霜土。”刷,一片带着冰晶尖刺的白霜以他为中心向四面八方炸裂开来。转瞬没过梅里耶特的脚踝,女巫一抽脚,脚下纹丝不动,还没反应过来,便感到迎面受到了重重的一击。

    法师被战士正面轰上一拳是什么结果。只要看眼下这一幕就全然明白了。纵使有冰霜护盾作为缓冲,可布兰多这一拳仍旧将梅里耶特打得飞了起来,梅里耶特先前自己在霜土之卫的霜土领域之中拔不出脚,但布兰多这一拳却直接将她连人带脚下的冰块一起从霜土领域上打飞了出去,女巫像是个沙包似的在半空中飞了好几圈,然后才惨叫一声重重地落在远处走廊的地面上,碎冰稀里哗啦地落了一地,她在地上弹了好几圈,才撞在一根石柱子上停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芙罗都已经呆住了,虽然很少看到领主大人打女人,可真动起手来,还真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罗曼在一旁直咂舌。

    “咳,”梅里耶特吐了一大口血,她总算是有近极之领域的力量,才没有被这一拳直接打爆脑袋,不过饶是如此,仍旧是受了颇重的伤,鼻子眼眶全都渗出血来。她费了好大劲才勉强从地上爬起来,一脸怨恨地看着被自己四个手下拦在前面的布兰多。

    这种水平的力量和速度绝对不会是才初入要素之境的人所应该拥有的,这显然是第二个世界的力量——白塔奥维利亚,真理之侧。然而资料上说这个年轻人开化要素才不过半年,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跨入了真理之侧?梅里耶特心中极度怀疑。之前布兰多超越她视觉极限的速度,甚至还远远不止真理之侧那么简单,她虽然只是个女巫,但作为极之境界的强者,等闲可没几个人能快得让她反应不过来。

    “该死……”

    她心中暗恨。

    与此同时,布兰多同样也在懊恼。

    他被梅里耶特带来的四个女巫拦了下来,四个年轻的女巫警惕地拦在梅里耶特与布兰多之间,各自手中捏着咒文,布兰多纵使不把她们放在眼里,可也还没自大到要一敌四的境界,他知道这些与梅里耶特同行的女巫都是传承女巫的心腹,往往在一个支系的女巫当中拥有崇高的地位。

    当然相应的,也具备相应的实力。

    她们单个可能远不如梅里耶特那么厉害,但四个人在一起,差不多也能抵上大半个谎言女巫。

    布兰多默默地停下脚步,不过目光还是放在不远处的梅里耶特身上,其实他此刻心中并没有表面上显露出的那么放松,作为这个时代最强的三系女巫的传承,谎言的女巫绝不会是浪得虚名。他之前占到那么大便宜,除了是因为梅里耶特吃了信息不对称的大亏之外。还有就是因为他那超乎寻常的意志力。

    他的意志壁垒足以让他免疫大多数十环以下的魔法,更不要说区区一个五环的寒冰长矛,这样的意志水平纵使是放在苦修士中也实属罕见,更不要说出现在他这样一个年轻人身上。梅里耶特料不到这一点,也是完全在情理之中。

    但这些手段也就只能使用一次而已。

    真理之侧的力量虽强,但在梅里耶特这个拥有极之境水准的女巫面前也还不够看的,而至于意志壁垒,也不是没有办法绕开,否则的话巫师们拿高意志的对手岂不是毫无办法?布兰多很清楚,像是梅里耶特这样经验丰富的对手,一旦弄清楚了他的把戏,那么接下来就轮到他的日子不好过了。

    更何况,这里还是梅里耶特的主场。

    只可惜没有一拳将这个老巫婆给打死。布兰多心中不禁十分懊恼。当然他也知道这是异想天开的事情,极之境界以上的那些存在那个不是拥有好几百年的战斗经验,岂能让他这么轻轻松松一拳打死,纵使梅里耶特一脚踩进他预先设计好的陷阱中来,可能够在这种情况下一拳将后者打成重伤。便已经是喜出望外的事情了。

    不过眼下也不是就要马上束手就擒的情况。

    他还有底牌。

    布兰多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那四名年轻的女巫,一言不发,只是眸子深处跳动着点点火焰。

    “这是……”梅里耶特隐隐感到四周的氛围有些怪异起来,她忽然反应了过来:“这是王的传承!该死,拦住他——!”

    四名女巫口中同时吟唱起咒文,那是四个束缚咒文——四个束缚咒文,两个的目标是布兰多。另外两个的目标则是罗曼和芙罗。指向布兰多的咒语,还没等靠近布兰多的身体就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壁障,撞得粉身碎骨,而指向芙罗那个,野精灵少女反应极快,她冷着脸举起手中的银色法杖。口中以比对方快出近一倍的速度吟诵出咒文,对方女巫的束缚咒文才刚刚成形,然而一轮由花纹繁复的银线构成的法阵已经在芙罗法杖的杖头生成,她伸手一指,同样的法阵便浮现在那女巫脚下。“大萨尔罗德火柱!”那女巫看到这个法术不禁尖叫出声。脸色都扭曲得有些诡异,大概是做梦都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十分平凡的野精灵少女一出手就是七环火元素法术,而且施法速度能快到这个程度。

    那女巫再也顾不得维持法术,反手在身上一拍,不知是激发了什么魔法物品,一个淡蓝色的光罩以她身体为中心迅速扩展开来,这时候一道散发着刺眼强光的金红色光柱从天而降,准确地击中蓝色的光罩顶部。

    当火柱击中光罩的一瞬间,一轮冲击波霎时间成形,滚烫的气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横扫开来,刷一声掠过整个长廊。蓝色的光罩在火柱的冲击之下弯曲变形,从原先的半球形变成了一个扁平的盘状,光罩上很快出现了六角形的裂纹,在那个女巫惊恐的尖叫声中,火柱沿着这些裂纹将光罩切割开,光罩片片碎裂,奔涌的火焰像是一把炽热的尖刀,切入那女巫的肩膀,将她一条手臂气化为飞灰。

    大萨尔罗德火柱,七环元素魔法中攻击最强的魔法,传说是火精灵领主萨尔罗德发明了这个法术,这个法术召唤火元素界的非凡之火构成的火焰长矛,是最为直接、最为野蛮的攻击性法术。

    双方交手不过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而就这么片刻的迟缓,布兰多和梅里耶特就已经各自完成了各自的准备工作。

    一对黑翼在布兰多身后升起。

    而与此同时,一阵迷雾从这条长长的走道之中升起。

    梅里耶特虽然身受重伤,但她在受伤之前便已经完成了召唤契灵的仪式,名为阿耶什的灵已经在她身后显形,她伸手一指,便借用契灵的力量完成了梦境法术的最后一个阶段。梦境,女巫们认为梦境是一面可以映射人潜意识的镜子,在梦境世界中感性的感受要远胜过理性的感受,因此这个世界往往光怪陆离、随心所欲,女巫们能够操纵梦境,也就能够操纵人心;梦境有许多种,即使草率的划分也能分为噩梦与美梦,有些梦境可以释放人内心的欲望,有些梦境能折射出现实中那些令人不安的景象,谎言编造的迷梦能诱使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而梅里耶特拉的梦境则是迷宫——

    谓之‘正直者的迷宫’。

    在十二月的女巫中,谎言之月的欺诈女巫掌握着正直与智慧的领域,她们所编织的迷梦没有危机四伏的陷阱、也没有蛊惑人心的幻象,是所有女巫的梦境中最为朴素的一种梦境,但在这个梦境中,掌管梦境的女巫掌握着一种极为可怕的能力。

    即有条件地具现幻象的能力,因为具现的幻象在这个梦境当中是真正存在的物质,因此它不再受法术条件的约束,也不会被意志壁垒所抵消。

    梅里耶特面无表情,她伸出右手,手心卷起一朵冰霜旋风,然后她反手伸入这旋风的中心,往回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长矛——这支长矛,不再是那个简单的五环法术,它是莱德那尔,云霄之尖,霜巨人寇米尔的神兵。上古神话中,巨人之父寇米尔拔下莱德那尔山的山峰以之与埃希斯的长女寇华作战,这座山峰就是神枪云霄之尖,云霄之尖上环绕的冰雾,便是当年缭绕于山巅上的凛冽寒风,冰雾之间还能看到飞龙与生活在高山上风元素生灵的影子翱翔。

    布兰多仔细看着梅里耶特手中的长矛,果然看到环绕于枪尖之上的冰雾与飞舞的风龙的影子。

    ……

第一百四十七幕 斩

    从谎言的女巫梅里耶特拉召唤出神枪莱德那尔,到布兰多启动狂热天赋的这段时间,说起来话长,但其实也才不过眨眼的一瞬间,就好像时钟的秒针从一走到二轻轻一动所需要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罗芙施展了她的法术,让金色的火柱从天而降,贯穿了整座城堡,击中那名女巫。同样是在这段时间内,第四名女巫的束缚咒文才刚刚成形,以法则特定的路线穿过这条短短的走廊之间纷乱的魔法乱流,来到罗曼面前。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那条咒文就好像是个幻象一样,直接从罗曼身体内穿了过去,没有产生任何效果。那个施展法术的女巫僵在了那里,她分明看到了罗曼身后形成了一个庞大的虚影,虚影中是一个白色长发飞舞的高大女人,女人用温和的目光注视着她,竖起一根指头,放在嘴唇边,嘴唇动了动,用一种直抵心灵的声音对她说道:

    “你的法术不可能伤到我,我的孩子。”

    “巫……巫后?”

    女巫之后,女巫之国布诺松天然的统领者,持权柄者,她的权威来自于力量与威严,这样的力量来自于对于巫术绝对的统治权,第一代女巫之后,梅布莱尔,万物的真言皆由她编织,在这个近神的领域,凡人的巫术对她无效。时间在这一刻定格,施展法术的女巫被这一幕震慑得一动不动,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恍若木偶,以至于没有人注意到战场角落里这个细微的细节。

    芙罗长发飞扬,火焰带起的气流鼓动着野精灵的发丝,像是无形的羽翼一般将她从地面上托起,衣袂飞舞,她翠绿色的眸子里倒映着火焰的金色,她轻轻落地。然后回过头——

    这一刻,布兰多和梅里耶特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渎神者,”梅里耶特拉一手托起神枪莱德那尔,那凛冽寒风缭绕的寒冰长枪悬浮于离她手掌一尺之处。她的声音充满了空洞与威严,仿佛此前二十二代谎言女巫的英灵一齐降临于她的身上,二十二重声音共鸣着,鼓荡着,形成一声来自于巨人米尔寇的怒吼:“受死吧!”

    整条走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结冰,砖块与砖块之间,发出吱吱嘎嘎的脆响,开始龟裂,破碎,然后表面为一层白霜所覆盖。白霜又凝固成冰雪。一阵冰风从城堡之中吹拂而过,让所有人都感到来自心底的寒意。

    布兰多后退一步,改为双手握剑,剑尖向前,摆出了攻击的势态。

    他心中暗暗有些可惜。塞伯斯的剑毕竟残破不堪,只能偶尔一用,否则如果他能左右双持的话,才能发挥出霜土之卫最强的力量。

    但现在也够了——

    梅里耶特拉将手中的长矛向前一掷,没有任何华丽的效果,没有刺目的光彩,也没有凛冽的寒风。就是一道平平无奇的蓝芒向前刺去,这道蓝芒在前进了大约三分之一的距离时,好像击中了一堵无形的墙,顷刻向四面八方崩碎开来,光炸裂开来,轰一声巨响。音波以爆炸点为中心形成一个环形的冲击波,向四周横扫而去,巨大的声浪一下子淹没了周围一切的声音。

    在一种虚假的寂静之中,爆发出了一场绚丽的蓝色光雨,漫天的光雨。向着前方前进着,它击中墙垒,墙垒就断裂,击中梁柱,梁柱就粉碎,击中砖石,砖石就化为齑粉,毁灭过后,飞舞于空中的碎片就为万物结冰的世界所接管,一幅巨大的冰面沿着光雨破坏过的地面、墙壁、以及碎裂的废墟前进,沿着爆炸与冲击波的方向,形成无数连成片的尖锐的冰柱。

    然后才是声音,尖啸的声音,仿佛要刺破耳膜,喧嚣着,撕碎一切,夹杂着如同惊涛骇浪一般的气浪横扫而过。

    爆炸过后——

    布兰多等人所在的走廊首当其冲,爆炸过后,这条走廊已经荡然无存,残存的木头与石块在厚实的冰块的包裹之下,空荡荡的悬挂在半空中,在那个方向上的半座城堡,早已荡然无存。然而神枪莱德那尔的力量还远远不止于此,毁灭的痕迹沿着爆炸的放射面继续延伸,城堡前面的庄园,山道,以及半座法坦港,现在都已经不存在了。

    向着那个方向放眼望去,只剩下一个漫天冰雪的世界,白雪皑皑,大片大片的雪花正缓缓从天而降,城墙、房屋、街道与港口,如今成为了一个巨大的空白的通道。

    照理来说,这样的一击之下,布兰多等人早就应该尸骨无存。梅里耶特拉也是这么认为的,这是神枪莱德那尔全力的一击,当年在这样的一击之下,埃希斯的长女,寇华也是身受重伤,神枪也随之崩碎,那样的一击就算是在黄昏之战中,也算是最顶尖的力量,布兰多再怎么厉害,想也不可能在这样的攻击之下逃出生天。

    但事实就是,当冰尘消散之后,布兰多、芙罗、罗曼等三人的身影,就好像是没事人一样,又重新出现在走廊悬空的那一头。

    三人身上不要说伤痕,就连衣角都没有拂乱丁点。

    然后梅里耶特拉就看到了惊世的一剑。

    布兰多人还在四十尺开外,还保持着那个攻击的态势,一动不动,但剑光就已经到了梅里耶特拉眼前,那道黑沉沉的剑光,倒映在谎言的女巫的眸子深处,就像是横亘在天边的一条悬崖,但那不是悬崖,也不是裂缝,是是送终的刀锋。梅里耶特拉感到脖子一凉,然后视线就高高地飞起,她的视野在半空之中旋转着,看到布兰多的身影缓缓的淡化,然后直到消失,她的目光最后留意到布兰多那个冰冷的眼神,漆黑的眸子深处没有半分怜悯与犹豫。

    这是闪剑,也是风后九曜。

    这……不可能!

    布兰多的身影一闪即逝,再次出现时已经是在梅里耶特拉五人身后,那四名女巫同时做出了和她们主人一样的动作,那就是下意识地去抓住自己的脖子,像是要抓住那虚无缥缈的空气一样。但她们抓住的只有从自己脖子里喷射而出滚烫的鲜血,四具无头的尸体挣扎着,摇摆着轰然倒地,她们的头颅在结了冰的地面上滚动时。眼睛里面还带着深深的不甘的色彩。

    布诺松漆黑的夜空中,先贤之座所在的那片星域,四道闪亮的流星正在划过繁星遍布的夜空。

    “这……怎么回事?”

    北风之国,布诺松北方,呼啸王座——

    王座之上,一个四十多岁,穿着蓝色长裙的女人满脸惊愕地看着自己碎裂的水晶球,一动不动,她犹如融化的银球般的眸子中,只剩下不敢置信的神色。哗啦一声脆响。水晶球从放置它的平台上滚落,重重地摔落在万载寒冰所筑成的地面上,四分五裂,化为无数星尘般的碎片。

    这一刻。

    在整个沃恩德几乎所有大大小小的巫师塔中,无数占星术士惊愕地从他们的水晶球面前霍然站立起来。将惊愕的目光投向东面的某个方向。在世界之环,承载着苍之史诗的万物大厅之中,负责监视魔力之海的‘世界之镜’正不堪重负,吱吱作响,整个大厅,都发出雷鸣一般的震颤和呼喊,在遥远的与之相对应的常青圣殿之中。一道悠远的目光正神色复杂地注视着这个方向。

    然后是一声悠长的叹息。

    山川与大地的贤者,艾尔兰塔静静地合上了眼睑。

    静海,几乎所有的渔民都惊恐地抬起了头,仰着头看着正在变成暗紫色的天空,天空之上,原本的万里晴空已经彻底消失不见——这片不受风暴侵袭的圣海。海面上空正风云汇聚,无数云层从四面八方汇聚而至,天空中隐隐回响着一个巨大的声响,仿佛一个沉睡了千年的存在正在缓缓属性。

    银色联盟,万书塔。所有的警报铃声都在同一刻回响了起来,身披银袍的圣殿管理者密密麻麻如同蚂蚁一般,在联接四百三十一层书架的象牙桥梁上穿梭。

    就在一刻之前,布加人发现他们密布于文明世界边界宛若繁星一般的监测塔全部同时亮了起来。

    千年一至的大潮汐正在震动整个文明世界的基石。

    远在法恩赞,帝国的前任皇帝陛下兼教皇面前正缓缓打开一扇光门,这位年迈的至高者露出毕恭毕敬的神色,弯下腰,颤颤巍巍地弯下腰:

    “您的光临让帝国蓬荜生辉,贤者大人。”

    “不必多礼。”

    “贤者大人,这……果然是千年之潮。”

    圣奥索尔,星月圣殿,到今天已经三百二十岁的大祭司兰德纳尔女士目瞪口呆地看着二十五道影子在自己面前落下,她仿佛是着了魔一般,不受自己控制地说出那句话来:“欢迎回来……风后……大人。”

    命运的轨迹正在偏斜。

    但当事的两人却不为所知。

    当四名女巫倒下的同一刻,布兰多反手一剑,一道剑光从他手中剑上射出,准确命中他身侧一堵断墙,轰然一声巨响,那原本就只剩下半截的墙垒轰然炸裂,碎石向后方四散飞射而出。然而一道黑影忽然从那个空无一物的地方滚出,正是浑身是血,长袍残破不堪的谎言女巫梅里耶特拉,而再看之前她断头的尸体,那儿早已变成了一只没有头颅的黑猫躺在血泊中。

    布兰多早就知道自己没可能一剑杀死梅里耶特拉,更何况这里还是对方所主宰的梦境。

    但此时此刻的梅里耶特拉也早没有了再战的力气,她手中的神枪莱德那尔也不见了踪影,披头散发地趴在地上,仿佛是一条丧家之犬。乌黑的血液从她身体各处流淌出来,汇聚在地上,缓缓流淌,结冰,凝固,形成一个诡异的图案。她喘息着,但仍旧抬起头来,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布兰多:

    “为什么……你怎么可能没死!?”

    她此刻早已油尽灯枯,仿佛只剩下这个执念支撑着她咬牙嘶喊出这句话来。

    布兰多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默默地收回了大地之剑:“最了解你的,除了你自己之外,还有你的仇人。”

    “仇人?”梅里耶特拉微微一愣。

    而一个清冷的声音接过了布兰多的话,代他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岂能在这把枪下再受同样的伤。”

    一个少女的身影好像是凭空从空气之中走来,缭绕在她身边的寒气缓缓散去之后,首先显露出的是那一头随风飞扬的漆黑长发,一枚棱形的水晶在她额头上熠熠生辉。少女用一种居高临下,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目光注视着地上的梅里耶特拉,静静地说道:

    “何况现在米尔寇的一部分权能还掌握在我的手上。”

    在看到这个少女的那一刻,谎言之月的传承者,欺诈的女巫,微黯寇华的信者,梅里耶特拉竟然不受自身控制般浑身战栗起来。

    ……

    阴影之国,孤高之丘,金海的领域内,灰之剑圣梅菲斯特忽然微微一怔,然后放下手中的剑来,绝望的女巫阿嘉特丽斯的攻击犹如漫天星辰,毫无保留地轰击向他,然而这些攻击一触及梅菲斯特身边的灰色领域,就全数被同化,消弭于无形。阿嘉特丽斯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微微抬了抬眉毛,她向前进了一步,但考虑了片刻,又收回手来,偃旗息鼓不再进攻。

    一时间,两方激烈的战斗竟然同时止戈。

    “灰之剑圣,果然名不虚传。”阿嘉特丽斯淡淡地答道,即使是这夸赞之言,以她的口气说来充满了居高临下的高傲感。

    但梅菲斯特对此毫不在意,只是看了不远处的女王陛下一眼,答道:“看起来你们的计划有点瑕疵。”

    康斯坦丝面色稍稍有些沉,通过与女巫之王的联系,她以前知道之前片刻发生的一切,不过她只是轻轻哼了一声,紧盯着梅菲斯特的眼睛,仿佛是要从那双灰色的眸子里面盯着什么端倪来。要是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上了对方的恶当,那么她就不叫做康斯坦丝了。

    “大公爵,看来你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了?”

    梅菲斯特不发一语。

    “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难道有谁泄了密?是安薇?”康斯坦丝摇了摇头:“这不可能,她不可能背叛那个人,然而只有她一个人知晓这一切,究竟是谁告诉了你们这一切?”

    梅菲斯特仿佛从这位女王陛下的疑惑中获得了某种快感,他这才回过头,看着康斯坦丝,笑道:“这个世界上不只有你一个聪明人,康斯坦丝。”

    ……

    (ps:昨天不知道是排版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把梅里耶特拉最后那个字给我删掉了,愣是把人家变成了梅里耶特,也是醉了。)

第一百四十八幕 德尔菲恩,来自帝国的最高智慧

    时间回转到三天之前,路德维希男爵城堡一处别院之内。

    布兰多在尼玫西丝和夏尔的陪同下来到这处别院内,这处别院位于城堡后面的庭院中,整个庭院都为郁郁蓊蓊的巨大橡树树荫所遮蔽,橡树下,一个黑发披肩的女人坐在轮椅上,阳光透过枝桠将斑驳的碎光洒在她身上,女人一动不动,在她身边,站着另外一个身高极为出挑的银发女士。银发女士正是银龙女士密丝瑞尔,而轮椅上的女人,从身材上能看出是个绝色美女,但裸露在外的皮肤和脸庞却极为可怖,布满了烧伤的痕迹,一块块坏死的褐色皮肤正在蜕皮,而蜕皮之后留下的新红色新皮与别处白皙的肌肤极为不相称。

    若是有哪个别的女人遭受了这样的打击,说不定会因为打击太大而疯掉,但宰相之女德尔菲恩却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她一只眼睛已经瞎了,只剩下眼眶萎缩成一团,但另一只眼睛却平静如常,紫色的眸子深处隐藏着深邃的光芒,仿佛这巨大的灾厄并不是发生在她身上,对她毫无影响。

    布兰多再次看到这位宰相之女时,也忍不住愣了一下,他第一次在信风之环见这个女人时,她倒的确是眼前这个样子,可后来再一次见她时,这位宰相千金简直就变成了一个不可理喻的泼妇,他一时间不禁有些愕然,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不过这位宰相千金在历史上颇为出名,是帝国有名的天才。布兰多身边的女骑士尼玫西丝显则得比较平静,见布兰多不说话,代他开口道:“德尔菲恩,你要求见我们一面?”

    宰相之女抬起头来看了她和布兰多一眼,点了点头:“我想和你们谈条件。”

    “条件?”

    德尔菲恩没有提之前的事情。布兰多知道这个女人在历史上以智慧闻名,她不再提,就说明她已经想通了,过去的事情她不屑于再提,因为知道再提也无济于事,既无法改变什么。也不能找回损失,纯属浪费时间。这样的女人冷静得可怕,因此布兰多也严肃起来,打起几分精神,想听听她口中的条件是什么。

    和一般人说话的方式不大一样,德尔菲恩并不打算说起来龙去脉,直接跳过开头开口道:“我能到这里来,是通过一个叫做索林兹的雇佣兵,这个雇佣兵在帝都附近颇有名气。他还有个外号叫做猫头鹰。他有个属下,叫做波里.火毡,是个矮人,不过我现在怀疑这两个人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我能离开帝都,到涌银河附近找到你们,全是托了这些雇佣兵的‘福’,他们能够从我父亲派来追我的人手上逃开,又绕开乔根底冈大军的包围。找到你们一支小小的使节团,我原先还认为这些人颇有本事。”

    布兰多还没反应过来。尼玫西丝就冷冷地答道:“这世上还没有这么神通广大的雇佣兵,也就是说,你能找到他们,是因为有人希望你找到我们。”布兰多听了这话,不禁诧异地看了尼玫西丝一眼,觉得尼玫西丝说这话的口气像极了他所熟悉的那个学姐。

    “不是有人。是女王陛下想我来找你们,后来我知道他们有个顶头上司,叫做罗德尼,这人是帝国的伯爵,想必大人你们已经认识了”

    “女王陛下?为什么?”

    德尔菲恩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多余的分毫。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她毫不相干的事情:“我也很好奇为什么,你小小一个埃鲁因伯爵,女王陛下为何三番两次要找你的麻烦。”

    “三番两次?”尼玫西丝问道。

    “还有上次在托尼格尔。”这一次布兰多反应了过来。

    宰相之女的话立刻在他心中种下了疑惑的种子。是啊,要说是在死霜森林中心那次打爆炸之后,康斯坦丝来找他的麻烦,还可以说是因为天青之枪的缘故来试探他,但在那之前,他和这位女王陛下根本就没有半分交集。虽然说他在安培瑟尔让炎之圣殿吃了个不小的亏,但世人皆知炎之圣殿是炎之圣殿,帝国是帝国,要说白银女王还应该感谢他才对,更不可能来找他的麻烦。德尔菲恩和他之间的仇怨是在信风之环时结下的,这样的事情在康斯坦丝这样高度的人看来应该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她非但注意到了这件小事,而且还不厌其烦地利用了,这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帝国至高者应该做的事情,除非她已经闲到没事去关注一下自己周边小国内那些贵族的日常活动了。

    要说帝国历史上有几任被圣殿架空的皇帝陛下倒是有这个可能,但白银女王绝对不是这样的人,现在看来她非但有帝国的政务要处理,而私底下还有一大帮子事情来准备。

    她怎么抽得出时间来关注自己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

    这显然是早有预谋的。

    可问题是让布兰多不解的是,白银女王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存在的,她针对他,显然只会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早已知道他身上有黑暗之龙的传承,可她究竟是从何得知?还是说这事黑暗之龙传承者之间冥冥之中的感应?但这显然是无稽之谈,凭什么女王陛下对他有感应,而他对女王陛下却一点感应都没有。而要说是因为他是达鲁斯的孙子的原因,也不大可能,自己祖父手上那一枚灰宝石明明就被康斯坦丝自己吸收了,要说她关注自己这个故人之后,那也应当是出于报恩的心理啊。

    当然,现在布兰多倒不指望这位女王陛下记起自己祖父过去对她的恩惠来,只要对方不给他找麻烦他就谢天谢地了。他摇了摇头,忽然想起德尔菲恩之前的话来,这位宰相之女说是要和他们谈条件,想必是对整件事请的来龙去脉有一定的想法了。

    这就是她的条件。

    德尔菲恩看到布兰多的目光重新回到她身上,就明白他已经想清楚了,直言不讳地道:“这就是我的条件。”

    “你想要什么?”布兰多心想这位宰相之女无非想要的就是自由。经过这一次之后,她和他之间的仇怨极深,但她在这里显然不能报仇,她得想办法回到帝都,或者最起码要从这个被看管的环境中脱离出去。但让布兰多怎么都想不到的是,德尔菲恩开口答道:“我听说你在埃鲁因有一位幕僚。我在你的领地见过那位小姐一次,她是个出色的贵族,相信也能把你的领地经营的井井有条。但这样的能力顶多只能算是一个优秀的女官而已,作为幕僚,还远远不够格。”

    布兰多听到这句话,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等到他终于理解了这句话的真实含义,一下呆住了,愕然地瞪着这位宰相之女。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只是你不愿意相信而已,这里有一个最优秀的人选在你面前,就看你愿不愿意接受了。”德尔菲恩淡淡地答道,她的声音有点沙哑,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被灼伤了声带的缘故:“我对自己很自信,我相信在整个帝国,也找不出比我更优秀的人选来。”

    “可是……”布兰多一时有点头晕,这位宰相之女今天变成这个样子。虽然他不是直接的原因,但要迁怒的话。也绝对逃不了关系,更不要说他之前还‘害死’了她的未婚夫至少他知道德尔菲恩之前绝对是这么认为的。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布兰多觉得如果是换成自己,绝对恨不得一刀捅死自己的仇人,就算捅不死,也绝对不会好言相向。但面前这位小姐的想法显然有些异于常人。布兰多本来觉得自己这个穿越者的想法在这个世界就已经很特立独行了,但和这位女士一比,简直太庸俗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动机呢?”一旁的尼玫西丝倒是十分冷静地问出了他此刻最想要问的问题。

    “我想了一下,女王陛下促使我离开帝都。有两个原因,”德尔菲恩还是那个说话方式:“第一是传信”

    “传信?”

    德尔菲恩细心地解释道:“我显然不能给你真的造成什么麻烦,虽然我之前一度以为可以,但那时候是我没能清楚地认识到你的实力,我不会自欺自人,至少从今天看来,我那时候的想法颇为天真。既然我今天能看出这一点,女王陛下肯定也早知道这一点,那么她让我到你身边来,难道仅仅是为了让你恶心一下?我想女王陛下没有这个闲心,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她让我出现在你身边,就为了另外一些目的。我仔细回忆了自己行动的全过程,在我行动的过程中,似乎没给你造成任何麻烦,因此要么女王陛下的计划是落空了,否则的话她一定是通过某个我事先想象不到的手段达成了目的。”

    “领主大人,”她不经意地换了称呼:“你要知道,现实不是床头故事,在现实中一个计划越是复杂,那么它失败的几率就会越大,而女王陛下既然费心安排我这么一枚棋子,显然不会是奔着失败去的。因此我经过仔细的论证之后得出一个结论,在陛下的计划中,只要我出现在你面前,她的计划就成功了。”

    布兰多如闻天书,好一阵子才理顺了这段话里面的逻辑关系:“你是说,你出现在我身边,就已经传达了某个讯息。”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就皱起了眉头,如果德尔菲恩的话不是无的放矢或者故意蛊惑人心的话,那这里面就很有问题了,康斯坦丝传递了什么信息,向谁传递了信息?

    这意味着,他身边很可能有那位白银女王安插的人。

    他马上又记起了德尔菲恩先前说过的话来,如果康斯坦丝一早就在他身边有眼线,那么她之后的那些行为就说得通了,为什么她会对自己这个偏远地区的小人物那么感兴趣,一而再再三地找自己的麻烦,显而易见,对方一早就知道自己的存在了。布兰多忽然反应过来,白银女王拿到黑暗之龙的传承已经有接近二十年的时间,比起他来。她对黑暗之龙的一切显然了解得更多,他得到黑暗之龙的传承这么短短的时间内,都有女巫来投奔他,那么康斯坦丝那边没有理由没有女巫从者。

    因此很可能白银女王一早就在女巫之中安插了眼线,当初巴巴莎在宣扬他这个黑暗之龙的继任者出现时,就已经进入了那位女王陛下的视野中。布兰多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最近他隐隐感到法坦港背后有人在鼓动那些贵族闹事,却一直没有找到元凶,直到今天他才豁然开朗。

    布兰多一时间默然不语,眉头紧皱,自己身边有内奸,但内奸究竟是谁却不甚明了。因为可能性太多,可能是雇佣兵,可能是冒险者,也可能是女巫。冷杉领所掌握的力量中,成分实在是太复杂了,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除了旅法师的卡牌之外,在托尼格尔发展的早期他也没有自己的人可以使用。

    德尔菲恩见布兰多这个表情,就知道他已经想清楚了前因后果,她默然不语,一直等到布兰多又继续问道:“德尔菲恩小姐。你认为女王陛下想让你传递的信息是什么?”

    “我先前说,女王陛下促使我离开帝都有两个原因。第二个原因,是想让我离开我父亲和我祖父,其实这是一个私底下的秘密,现在的尼德文家族其实一直是我在掌舵,我祖父年事已高,我父亲远远没有他的能力。再加上我在祖父心目中地位极重。我离开帝都,就等同于落入了陛下的掌控之中,如果她再以此相挟……”德尔菲恩停了一下:“我好多天没有收到外面的消息了,不过想必领主大人应该知道帝都现在是什么情况吧。”

    布兰多听了她这番话,心中不禁翻起一阵阵惊涛骇浪。尼德文这个帝国第一大贵族世家的命运私底下竟然掌握在这个还不满二十岁的少女手中,而她明知道自己的重要性,竟然还敢离开帝都来找自己复仇,要说这是鲁莽,这倒也的确算得上是鲁莽,他自己甚至就亲自领教过这样的鲁莽,她三番两次找自己复仇,就给自己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但要说这个女人没有脑子,眼下这一切已经证明就算是他布兰多没有脑子,这位德尔菲恩小姐也绝对不会没有脑子。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个死在信风之环名叫艾尔曼子爵的家伙在这女人心中有多么重要,他一时间都忍不住有些嫉妒起来,能让这么一位天纵奇才的女孩倾心,那家伙还真是好运。

    他沉默了片刻,才点了点头:“你祖父和父亲都被软禁了起来,和其他反对女王陛下的贵族一样,现在整个帝都都在白银女王的控制下,没有第二个声音。”

    德尔菲恩对此毫不意外,她点了点头:“这就是我的动机,我是尼德文家族的成员,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它沦落,虽然它走到今天这一步的确有我的过错在里面,但如今我既然冷静下来,就不会再一意孤行。”

    布兰多默然不语。

    德尔菲恩很有理由,动机也很充分,但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聪明了,他怎么能够保证她说的这些全部都是真的,而不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伺机给他致命的一击呢?归根结底,和德尔菲恩一比,他只能算是个凡人,他自问自己做不到那么洒脱地放下仇恨,尤其是看着这位女士脸上那纵横交错的伤疤,留她在身边,这绝对是个定时炸弹,而且是最可怕的那种。

    他想了想,回复道:“你可以暂时和我联手,但除了我之外其实你还有更好的人选。”

    “你是说皇长子?”德尔菲恩摇了摇头:“比起他,我还是更看好你,皇长子有支持他的路德维格的军事贵族,尼德文家族这个时节帮不上他什么忙,就算是我站在他一边,也顶多不过惠及我一个人而已,这不是我想要的目的。反倒是伯爵大人你,你虽然是外国人,但现在也算是帝国内一股举足轻重的力量,我希望以外治内,只要领主大人你未来足够强大,就能保证尼德文家族在帝国内的影响力,而反过来,尼德文家族能在帝国高层保持影响力,同样也能巩固伯爵大人你在埃鲁因的地位,这是双赢的同盟。”

    “皇长子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布兰多一惊非同小可,差点以为自己身边又出了内奸,这件事他连女巫都没有告诉,知道的也只有他身边最近亲的那几个人而已。

    “不难猜出来,我从鲁恩港一路跟领主大人走来,看着领主大人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算是绝境,接下来几乎已经没有破局的办法。但领主大人还是有恃无恐,显然已经早有底牌,我把近期的事情总结了一下,也只能得出结论皇长子还在你手上而已。”德尔菲恩静静地回答道。

    她这话一出,布兰多和尼玫西丝立刻皱起了眉头,但德尔菲恩好像早知道他们在担忧什么,又说道:“领主大人请放心,我也是一路跟着你走过来,才能猜出这一点,白银女王认为她在你身边安插了人手,步步占你先机,未必会料到你还有后手。”

    “可是,你先前不是说她在我身边还安排有眼线?”

    宰相之女笑了笑:“想必领主大人对自己的领主看管得十分严密,女王陛下安插的眼线也无法时时刻刻把信息传递到她耳边,否则她也不会安排这么一个计划让我来传递信息,由此可见这个眼线对于领主大人来说只是一步她预先安排好的暗棋,这枚暗棋还没有到真正发挥作用的时候。”

    布兰多想想也是,自己的领地和其他贵族的领地有很大的不同,自己手下的法师特别的多,要想悄悄从冷杉领通过法术传递什么消息出去,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么想一想,白银女王安插眼线在自己身边,很可能还真是知道有自己这么一个人存在,但是具体要掌握自己多少秘密,想必也不会太多。

    他点了点头,于是问题又回到了起初那一个上。

    “可是,”布兰多问道:“你要怎么才能证明你现在所说的都真的,我是个俗人,实在是不放心放一个仇人在自己身边,我或许可能放你一马,但是作为幕僚……你知道,我们之间除了仇怨,再没有别的关系了。”

    “我没有办法证明。”德尔菲恩静静地答道,她剩下的那只眼睛中放射出明亮的光芒来:“但我有你想要的东西,白银女王显然已经决定要使用放在你身边的那枚暗棋了,她在暗中针对领主大人你,可领主大人你似乎还没有应对的头绪”

    布兰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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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幕 好像出大事了

    风吹动树丫,橡树尖楔形的树叶沙沙作响,树荫之间的碎光在德尔菲恩的长裙上交错晃动着。

    “你能说说看吗?”

    宰相之女轻轻点了点头,好像并不在意自己说完之后布兰多会出尔反尔的问题:“自从我们离开鲁恩港,女王陛下应该就失去了我们的踪迹,从崇高之海出发内海上有数十条航线,我们可以去斗篷海湾、梅兹、花叶领、长青走道北面、罗科齐甚至安泽鲁塔西北方,就算是在梅兹,也有数十个港口。而到了法坦之后,就算是陛下安插在大人身边的眼线找到机会传回讯息,那个时候也来不及从容的调兵遣将,毕竟这世界上没有谁能做到真正的未卜先知。”

    轮子的扶手上放着一杯水,德尔菲恩将指尖放入杯中,轻轻一沾,然后在旁边橡树圆形的花坛上画出几道简易的线条,布兰多看出那是一幅简易的地图,德尔菲恩先画出海岸线,然后再几个关键的位置标上点,那里分别是帝都、路德维格的入口、东梅兹、长青走道北方和法坦港。

    她用手在帝都的方向一指,然后移向路德维格,再移向东梅兹,最后在法坦港上停下来:“我们抵达法坦港到现在有一周的时间,乘坐狮鹫从帝都出发抵达路德维格最快需要两天,抵达东梅兹需要半周。从时间上来说,她来不及调集我们附近任何一支从属于她的军队,即使是暗杀,也来不及从容准备。但现在法坦港城内局势不稳,背后有人蠢蠢欲动,说明女王陛下已经动手,她有把握在近期完成针对你的一击。”

    布兰多没有问德尔菲恩是从哪里得来的城内的消息。相信以她的智慧要从别人口中套出话来也不算太难,再说他看了看一旁的银龙女士,密丝瑞尔女士好像十分欣赏她,如果她问起,大概也不会或者说不屑于说谎。不过这些算不得什么机密,布兰多也就懒得去过问了。

    德尔菲恩声音平淡如水。继续说道:“康斯坦丝这个人刚愎自用,喜欢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强势的一面,她尤其喜欢独断专行,很少听进其他人的意见,看起来是个十分典型的帝国皇帝。但这其实不过是她在外人面前表现出的假象罢了,作为一位帝国的至高者,她需要通过这样的手段来维持威严,并且让人琢磨不透,这一套看起来很成功。但可惜有些东西注定会出卖你。”

    “帝国在她父亲和祖父那一代在位的时期和圣殿势同水火,但在她在位的这段时期,皇权日益稳固,与圣殿的相处却日益融洽,这绝对不是一个独断专行的人可以做到的。在帝国的历史上女性的君王毕竟还是少数,她虽然刻意隐蔽自己,但她却又不得不做出成绩来证明自己,然而成绩最终会把她记录在历史上。为她的生平和性格做出注解,这是她无法改变的。”

    “康斯坦丝其实是一个很冷静的人。从她最近十年的所有施政方针与谋划来看,也可以看出她喜欢谋定而后动的特质。”

    画在石台上的地图已经渐渐淡去,只留下很浅的痕迹。

    “这样一个人,一旦决定对你出手,那么她一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我从她的角度去考虑整件事,无论是调集军队攻击领主大人你的舰队。还是使人来暗杀大人你,从时间上都无法充分和完美,那么就只有另觅它途了。”

    布兰多点了点头,不过就算是排除了调集军队和暗杀,白银女王可以使用的手段也有千千万万。尤其是在这个魔法横行的世界,要阴谋算计一个人简直太简单了,如果仅仅如此,并不能说明什么,他接下来要防范起来也是十分困难。他唯一能想到的思路就是先抓到那些在背后捣鬼的家伙再说,但想来对方既然敢动手,显然就不怕会被他抓住。

    德尔菲恩却好像没感到这么困难一样:“要想知道女王陛下会用什么样的手段,其实也很简单。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中,其实隐藏着几个细节,这些细节我们之前没有注意到,但在想通了来龙去脉之后,它里面包含的信息就一览无遗了。”

    她的目光落在手边的茶水中,阳光在深红色的茶水中上下浮动,好像她的思维一般。

    她继续说道:“首先,白银女王当初刻意引我前往瓦尔格斯来找你们,是为了传递一个信息。如果把这个信息拆开来看,无非是指:‘她已经控制住了帝都的局势,你们可以动手了’,她为什么要传递这个信息呢?”

    “从这个问题中我们可以得到许多答案,第一,这个人一定是在使节团中,否则传递信息这个猜想便不能成立;第二,如果这个信息不能对他产生任何作用,那么传递信息这个行为本身就没有必要,所以说这个人肯定不会是无关紧要的小角色;第三,如果这个人不是无关紧要的小角色,那么这个人一定能在这个计划中起到什么作用。”

    布兰多愣了愣,这位宰相之女所说的在他听来不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仔细一想,好像的确包含着很多有用的信息,他脑子里面有种灵光一闪的感觉,只是一时间无法分析出这些信息中哪些是有用的,哪些是无意义的。这个时候德尔菲恩又继续开口了:

    “这个人能在这个计划中产生什么样的作用,关系到女王陛下的计划是什么。所谓计划,是指为了某个既定目标而制订的达成目标的行事过程,而这其中过程只是为了达成目标的手段,如果目标不存在了,那么手段也就毫无意义了,所以计划的核心是目标,而不是过程。所以归根结底值得讨论的,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陛下的目标是什么。一个人做一件事情往往有其动机,动机就是目标,动机是指驱使人如此行事的利益所在,简单来说。女王陛下针对你行事,她能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或者说针对你行事,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

    德尔菲恩再一次沾了茶水,在已经完全干涸消失的地图上划了几个符号,布兰多认识那些符号。那些都是巫师的速写标识好处和妨害。然后抬起头来:“利益是指得失,可以以单纯的好和坏来区分,她的利益可以是从你身上得到,也可以是防止失去。但理论上来说,你一个小小的埃鲁因伯爵,你和女王陛下应该没有半点交集,你既不可能妨碍到她,她也不可能关注到你,现在她的目光放在你身上。那么说明你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能引起她的注意,或者说威胁到她。”

    “这样一来,从大人身上寻找目标,选择的范围就缩小了许多。”

    她想了一下:“我来做个假设,王陛下自诩为黑暗之龙,不惜与整个大陆为敌,既然她连四大圣殿都不放在眼里。岂能在意来自埃鲁因的小小威胁?我假设领主大人身上也有黑暗之龙的传承,不。应该是传承的一部分,那么真实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的,你和女王陛下都不是真正的黑暗之龙,但你们都执掌着黑暗之龙的一部分权能,但真正的黑暗之龙,只能有一个。”

    说到这里。德尔菲恩微微一停,眸子里面微光闪烁:“对,也只有这样,一切都可以解释了。为什么领主大人身边也有女巫效忠,为什么女王陛下偏偏对领主大人情有独钟。为什么领主大人能在短时间内崛起,这样一来,逻辑也就成立了。并且还有旁证,女王陛下是从最后一战的战场上得到黑暗之龙的传承了,当初帝国在那里还有另外一个高层,那个人就是领主大人的祖父大地剑圣达鲁斯。”

    声音仿佛静止了下来。

    这都能猜到?布兰多已经呆住了。

    德尔菲恩看着他的神色,淡然道:“我又有了另外一个证据,它现在写在大人你的脸上。”

    布兰多脸一红,自从经历过这么多事之后,他还很少这么失态过,不过这也主要是因为这位宰相之女的睿智太出乎他的预料之外了。“没什么,你猜得很对,”他干脆不再抵赖,何况现在反正有女王陛下为他背锅了,他也不太在意这个事情了,不过他还是有些惴惴地问道:“不过你还有没有看出别的什么?”

    “别的?我对大人的隐私并不感兴趣,眼下只是为了讨论公事而已。”

    布兰多松了一口气,虽然有些不大可能,不过在看过了这位女士的表现之后,他还真怕对方真看出他的来历来。他这个时候觉得被对方那只浅紫色的眸子一看,就好像没穿衣服一样,赤裸裸地暴露在对方面前,难怪说聪明的女人不讨人喜欢,现在布兰多也心有戚戚然。

    和眼下的这些秘密相比,他的来历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秘密,同时也是他至今还没有解开的谜团。他知道自己是布兰多,但是他身上同样也有苏菲的灵魂。

    他平静下来,算是理解了德尔菲恩所说的话:“你的意思是,女王陛下知道我是黑暗之龙的传承,因为这个原因,才会选择对我出手,所以在我身边的这个人,很有可能是个女巫。”

    “因为只有女巫才有可能在这件事中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而且女巫能够操纵梦境,杀人于无形之中而勿须亲自到被害人身边,”德尔菲恩颔首道:“将所有的线联系起来,整条线完美无瑕,找不到任何疑点,那么它很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一条。”

    “女巫……”布兰多喃喃自语。

    “我对女巫不太了解,作为一个幕僚所能做的也只有眼下这么多,剩下的就需要大人自己去处理了。”

    布兰多点了点头,这就已经够了,他忍不住认真地对这位宰相之女说了一句:“德尔菲恩小姐,当初你要拿出现在这个态度来对付我,我可能就要麻烦大了。”

    “你想多了,大人,你当初不过是个埃鲁因的小贵族,我根本没放在眼里,第一次我本想亲自动手,没想到你还有几分实力,但也仅此而已,杀鸡焉用牛刀。”德尔菲恩像是在回答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般答道:“第二次我本打算雇几个雇佣兵将你暗杀掉就可以了,毕竟那时候你是埃鲁因使节团的团长,我也不太好在明面上对付你,何况太过麻烦。至于杀了你之后,我自然有办法脱身,只是没想到遇上了巨龙袭击,那是非人力可以预测的意外,所以在这件事上我并不打算记恨什么。”

    布兰多这才明白,不由得由衷松了一口气,还好这女人没把他放在眼里,他忍不住又问道:“那你未婚夫艾尔曼的事情呢?”

    说到艾尔曼,宰相之女终于有了点反应,她抬起头来,眼中露出忧伤的神色来:“其实我知道艾尔曼的死与你和法伊娜无关,我很清楚地明白自己是在迁怒,但到了现在这个境地,我也没有这个资格了。”

    布兰多这才恍然。

    ……

    “既然知道了是女巫在背后捣鬼,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当世最强的三系传承女巫在白银女王靡下,如果她要执行这个计划,那么最有可能出手的就是这三位女巫。这一代的女巫之王叫做爱丝梅拉达,是来自于漆黑之月的痛苦女巫,埃希斯的四女儿阿拉斯特的信者,作为女巫之王,她很难离开冬之国,所以不大可能出手。那么剩下的就是永黯之月的阿嘉特丽斯和我们面前这位女士欺诈女巫,梅里耶特拉。但女王陛下既然知道灰剑圣梅菲斯特是我的老师,那么肯定会派人拖住他,这个人选必然是金海的信者阿嘉特丽斯,因为梅里耶特拉根本不是我老师的对手,而对付我却绰绰有余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别系传承女巫来对付我,不过除了上述上三位之外,其他人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威胁”

    正直者的迷宫正在消失,罗曼听完布兰多的陈述,不禁有些恍然地答道:“原来如此,”她扬了扬小眉毛:“这么说来布兰多你早知道女巫中有坏人咯?”

    “至少比你这个所谓的巫后早一些。”布兰多没好气地答道。

    “那你以后可千万不要做出一副好像很惊讶的样子,刚才可吓坏我了,我还以为会被你骂呢。”

    ‘波’布兰多屈指在她额头上一弹,痛得后者哎哟一声捂着额头埋下头去:“难道说我之前知道了,就不会骂你了吗?你应该想的是怎么去把你这个巫后干得称职,而不是去考虑这些歪门邪道的事情。”

    随着梦境的消失,被神枪那德莱尔破坏得七零八落的城堡正逐渐恢复原状,地板上的冰雪逐渐融化,渗进地面,很快连水渍都消失不见,残破的墙垣与断裂的石柱仿佛时间倒流纷纷归位,房屋重构,被冻成粉末的金属又重新凝聚,只是顷刻的时间,整条走廊就恢复了之前的风貌。

    当然,除了地上那几具无头的尸体和泊泊流淌的血液之外。

    布兰多看了一眼陷入昏迷之中的梅里耶特拉,她虽然用替身术逃过一劫,但也已经油尽灯枯,能不能活下去不好说,不过女巫的传承是彻底的崩碎了,这一辈子估计也不可能再施展魔法。“芙罗,你去通知男爵大人找人收拾一下战场,不用担心他会问什么,我想皇长子那边肯定也不会没遇上一点麻烦。”

    芙罗点了点头,收起银色的法杖,默默地转身离开。

    正是这个时候,布兰多忽然感到手腕上的传讯水晶微微一热,里面传来夏尔的声音:“领主大人,好像出大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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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幕 黑之月卡珊德拉

    出大事了?布兰多听到自己巫师侍从的话心中一紧,难道说库鲁尔那边出了什么问题,还是学姐和梅蒂莎出事了?夏尔的声音在传讯水晶中继续说道:“领主大人,你最好出去看看就明白了。”出去看看?他心中升起些许疑惑,不过总算放下心来,看来至少不是出了什么大问题,反手握住旁边罗曼的小手,驱动‘时空’要素,法则的线如同臣服一般退开,身形闪烁了两次,就来到了城堡之外。在他身后,黑狼寇华不屑地看了地上的梅里耶特拉一眼,打开一道光门,随之跟了出去。

    来到城堡之外,布兰多总算明白了夏尔所谓的‘出大事了’是什么意思,此刻时间不过是下午一两点钟前后,但城堡外已经是漆黑一片,抬头仰望天空,真个法坦城上空好像笼罩在一块厚实的幕布之下,天空上没有云层,黑漆漆如同一个密不透风的黑洞,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四周伸手不见五指,比黎明之前的午夜还要黑暗。

    放眼望去,远处法坦港已经开始升起星星点点的灯火,整座港口都好像沸腾了,笼罩在鼎沸的喧嚣和尖叫声中。

    “这是……”布兰多仰望着天空,喃喃自语道。

    “永暗降临了。”寇华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身后。

    ……

    白银女王康斯坦丝缓缓睁开眼睛,映入她眼帘中的是一双犹如融化的银球般不似人类的眼睛,那双眼睛属于坐在她对面的一个穿着冰蓝色长裙的中年女人,那个女人也像是刚刚从迷梦之中醒来,披散着长发,但她好像做了一个噩梦,紧蹙着眉头,一脸迷惑不解的神色。在那个女人身畔,沙发上的四人先后睁开眼睛。

    这四个女人中,有灰剑圣梅菲斯特之前见过的永暗女巫阿嘉特丽斯。还有一对年龄在十六岁左右、一脸雀斑的双胞胎,以及一个带着头巾的老妇人。

    “如何?”白银女王开口问道。

    “可惜,”那个穿着冰蓝色长裙的中年女人仍旧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没能尽全功。”她回过头去。被围成一圈的沙发上明显空了两个位置。“安薇死了,梅里耶特拉也回不来了,倾述之星失去了主星,先贤之座也摇摇欲坠,库鲁尔主动交出了她的权能,因此剑之座也熄灭了……”

    “我拿到了冬之月‘俄狄丝’的权能,”双胞胎中,看起来较小的那个小姑娘开口说道:“爱里耶莉她老了,不愿意再参与到争斗中来,我杀了她。帮她了结了心愿。”她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微微一笑:“薇薇安姐姐把权能让给我了,所以现在我有了两个月亮的权能,大人,我厉害吗?”

    “梅里耶特拉的权能回到了我身边。”被称作薇薇安的小女孩皱了皱眉。冷淡地回答道。

    “你们做得很好,罗雅,薇薇安。”穿着冰蓝色长裙的中年女人的眉头稍微舒展开来一些,赞许地一笑,她又看向旁边那个阴沉的老妪:“罗德塔,你呢?”

    “我没找到埃索丽,听说她在十年前就指定了一个小姑娘作为死亡之月的传承者;至于雅洛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她没有来得及指定传承者,她的传承还在沉睡,被我取得了。”老妪简短地答道:“是衰亡之月的权能。”

    穿着冰蓝色长裙的中年女人点了点头:“我也没拿到杯之月的权能,有人出手干涉了命运的线,我怀疑这和尤弗基蕾娅那个疯女人有关,据说她在这三十年取了叫做阿丝嘉的化名在阿鲁彻一代寻找什么。她很有可能在寻找下一个传人,我早听说她对安薇十分不满意。她们那一系的女巫个个都是疯子,但力量却强大无比,安薇的确配不上杯之月的传承——”

    “至于剑之月的传承……出了一点偏差。”她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陛下,那个年轻人看来的确不是我王的传承者。但他身上有另外的命运,也绝对不简单。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十分神秘的气息,我无法透过那个气息看到他的未来,也斩不开他身上命运的线,当梅里耶特拉和他对上的时候,她的命运之线明显偏转了,那就像是……像是……”

    穿着冰蓝色长裙的中年女人回忆起在自己手上打碎的那个水晶球,脸色愈发凝重,口中的口气也愈发不敢确定:“就像是整个世界都在那一刻改变了一样。”

    白银女王康斯坦丝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在这个世界上,恐怕也只有这位女王陛下敢做这样的举动,换做任何人,都早已在第一时间被面前这个女人给轰杀——但此刻后者却丝毫没有感到半点不妥,反而有些诚惶诚恐。“爱丝梅拉达,不用太过在意,至少我们的计划有一大半已经成功了,何况现在我已经知道这个小家伙不简单,我们虽然小瞧了他,但我不会再给他下一次机会的。”

    “陛下……”爱丝梅拉达——布诺松这一代的女巫之王深深地低下了头。

    “我不打算在和那小家伙玩这些小手段了,在我看来路德维格的贵族们不足为虑,白之军团已经到了法坦港附近,我决定先对他下手,接下来我会命令白之军团和山民调转矛头攻击法坦,让北方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家伙先松一口气好了,正好我那个亲爱的儿子也在他身边可以一网打尽。”康斯坦丝自信满满地答道:“爱丝梅拉达,女巫的十二权能,已有七入我手,等到那小家伙覆灭之后,收复布诺松便指日可待了。有些事情不可能一次就尽全功,你太过急切了,其实眼下的局面和我事先预料的也差不多,甚至还要更好一些,那毕竟是达鲁斯的孙子,岂能是那么简单的。”

    “陛下所言甚是。”爱丝梅拉达还是有些担忧地答道。

    康斯坦丝站起身来,看了她一眼,心知肚明这次的挫折让对方心中染上了一层阴影,她心中略微有些不屑。这位女巫之王的表现让她很失望,在她看来这点儿麻烦算是什么,真正成大事的人根本不会在乎眼前的困难和一时的挫折,哎。这些女巫终日里玩弄阴谋诡计,终究没有见过大场面。

    她忽然之间倒是颇为欣赏起那个素未谋面的小对手来,至少已经有了上位者的气质,能让梅菲斯特这样的人物也甘愿在他身边效劳。

    她走到窗边,窗帘好像有魔力一般自动向左右两边分开,但窗外不是阳光明媚的景色,而是一片黑暗。就如同笼罩在法坦港上空的漆黑一样,克鲁兹帝国的首都此时此刻同样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整个天空都仿佛是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贪婪地吸进所有的光线。仿佛末日降临一般,日月星辰都不再升起。

    不知道什么时候帝都上空刮起了狂乱的北风,北风夹杂着冰雪和雨水,纷纷扬扬地从半空中落下。

    “永暗降临了,”白银女王看到这一幕。似乎没有丝毫意外:“就和预言中描述的一模一样,爱丝梅拉达,我听说在这样一天,天空中会升起第十三轮月亮,黑月‘卡珊德拉’,但却从来没有人见过它,神话上也说‘第十三轮月无法为凡人所见’。但是作为女巫。你们应该是能看到这轮月亮的吧,爱丝梅拉达,我好像从没听你们说起过这轮月亮,这轮月亮也有传承女巫吗?”

    爱丝梅拉达微微哆嗦了一下,好像听到了什么可怕的名词一样,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有的。陛下,第十三轮月的传承叫做虚无的女巫,但和我们不一样,她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埃希斯与她的十二个女儿,而是海上巨怪——利维坦。利维坦是魔力之海的化身。在黄昏之战中,它的一枚牙齿刺穿魔力之海与现世的元素壁障,断裂之后形成了风暴止息之山,它在魔力之海上翻身,就形成庞大的魔力潮汐。我们的力量,是魔力之海在现世的十二个倒影,而据说第十三名女巫的力量,就是魔力之海本身。”

    “那她一定很强了?”

    “很强……”爱丝梅拉达顿了一下:“我没有见过她们,传说这一系的女巫的传承者都叫做苏菲雅,她们的最后一代传承,出现在圣者之战末期,那时候十二女巫都在我王身边,但她们都被第十三位女巫击败了。”

    康斯坦丝回过头,细细的眉毛皱了起来:“她不也是女巫么,为什么会站在你们的对立面。”

    “我不知道,陛下,这一系女巫很神秘,关于她们的传闻,即使是在布诺松,也几乎没有多少。”

    “她曾经击败了你们,巫后呢,我没记错的话,在圣者之战的时代,你们女巫还是由那个至高无上的巫后所统领的吧?难道连她也不是第十三位女巫的对手?”

    听到这个问题爱丝梅拉达略微有些不快:“女巫从来没有为哪一位巫后所统领过,陛下,我们服从她的命令,那是因为此前的每一代巫后都是冬之国的主人,同时也是我王的王后。比起来,第二个身份对我们的约束更大,而冬之国的主人,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更替的。”

    “是吗?”白银女王回过头来看着她:“我听说巫后是女巫之国的创立者。”

    “第一代巫后的确是,而且是她从埃希斯那里窃取了魔力之月的权能,之后每一代巫后都是埃希斯的信者,她们的传承是北风的女巫;在古老的神话中,北风是魔力之源,因为我们女巫认为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北风都是从风暴止息之山吹来的,风暴止息圣山是现世魔法的源头,所以北风的女巫这个头衔已经是非常崇高的头衔了,不过就和第十三轮月的传承一样,这两系传承早已在圣者之战中就遗失了。”爱丝梅拉达详细地解释道。

    康斯坦丝听完这段故事,沉默了半晌,幽幽问道:“真的断了吗?”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不过……”爱丝梅拉达犹豫了片刻,那银球般的眼睛中好像在回忆什么:“不过在几十年前,有一个女巫一直在寻找这两个传承,她在女巫中的名字叫做克努黛尔,是个怪人,对了,她就是琴之月的传承女巫——不过我们已经失去她的下落至少有二十年了。”

    “琴之月的传承女巫,我好像很少听到你们提起过这一系的传承。”

    白银女王忽然抬起头来,仿佛十分感兴趣地问道。

    ……

    死者国,布诺松南方,毫无生机森林——

    一老一少两个女巫在森林中的小木屋前默默地注视着头顶上的群星崩碎,燃烧,殒落,在分崩离析的旧的星域的废墟之上,无数新的星辰又重新点亮,仿佛区区几十分钟之内,整个夜空的景色已经完全变幻了一番模样。倾述之星向西方坠落,先贤座黯淡无光,最终完全熄灭,剑之座崩碎的阴影之下,孕育着一颗不显眼的暗星,而另有无数星辰,仿佛纷纷化作了流星,在夜空中漫无目的地飞舞。

    过了好一阵子,那年迈的女巫忽然回过神来,她轻轻拍了拍自己身边小女孩的肩膀,说道:“走吧,艾菲璐,新的时代已经来临了,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个预言,接下来圣贤的预言将要降世,是你离开这片森林的时候了。”

    “我要去什么地方呢,老师?”被称之为艾菲璐的小女孩温声问道。

    “去你该去的地方。”

    ……

    法坦港,某间贵族的私人图书馆内。黑发的女骑士哗啦一声合上手中的书本,借着放在一排排书架之间水晶灯柱的冷光,可以看清书面封皮上《黑之预言书》几个大字,这本书是圣殿指定的禁书,是女巫一脉的圣物,它的原本放在冬之国柱之大厅中,眼下这一本自然是赝品,没有原本上那可以洞悉未来的强大力量,但黑之预言书中记载着许多关于女巫的历史和秘密,是人们用来研究女巫甚至敏尔人最好的文献。

    尼玫西丝放下书本,西法赫家的小公主琪雅拉正和小精灵还有后者那只伪龙在隔壁吵得不可开交,期间夹杂着灰山伯爵千金易妮德左右为难的劝架声,但让女骑士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的并不是这些噪音,她在阅读手中的书本时清楚地感受到了周遭世界的变化,光线变暗了,但不是魔法灯柱光芒的变化,她抬起头看到一侧的窗户后面。

    外面的世界正变得一片黑暗。

    那不是雷雨之前黑云密布的阴沉,而是伸手不见五指,一片漆黑,远远近近城内人工的灯火有如黑暗中的星辰,在大地上熠熠生辉。

    不知道什么时候,图书馆内争执的声音也停了下来,尼玫西丝依稀听到两个小姑娘的吸气声,但她在意的却不是这个声音,她依稀听到一阵嗡嗡的声音从自己身后升起。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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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之剑介绍:
一次游戏中的死亡,一次偶然的复活,苏菲发现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世界。
带着一百三十级资深战士的重生记忆,他是否能在这个自己过去曾经奋斗过的世界中扭转历史的脉络、叱咤风云?
过去游戏中的一切,又将如何影响一个庞大异世界的运转——
即将走向没落的国家在火中复兴,我们的主人公又如何借助重生的机遇
琥珀之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琥珀之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琥珀之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