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3 争夺战
草原上的争夺已经越发的激烈,不单是拖雷跟墨小宝为那二十名兵士捏了一把汗,就连本来一边关注争夺战况,一边在议论汗位之事的察合台跟窝阔台,此时此刻也是突然停了下来,专心的看向下方的战况。
宋人与蒙古人已经各自捕获一匹野马,此时紧紧跟随着对方的兵士,而那两个兵士,不单是要照看已经被捕获的野马,还要防止对方从他们手中抢夺野马。
所以虽然只是有二十人参与的争夺,此刻在尘土飞扬中的激烈丝毫不亚于一场小规模的战斗。
野马的嘶鸣声、宋人兵士与蒙古勇士的遥相呼应的叫喊声不绝于耳,眼看着一名宋人、一名蒙古人毫不减速的向对方冲撞过来,只是为了给同伴创造捕获野马的机会。
两人俱是毫不减速,就像是铁了心要驰骋着战马要把对方撞飞一般,如同离弦之箭射向对方,此时谁也不打算让步从而弱了己方的气势。
拖雷、墨小宝,远处的察合台、窝阔台看着下方即将要发生的冲撞,都已经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就连引发这场争夺战的“罪魁祸首”叶无缺,此时也是停了下来,注视着那一名宋人跟蒙古人,以极快的速度向对方撞去。
从百步的距离变成五十步,再到十步的距离,两人带马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但就在拖雷已经有些紧张的张嘴,想要示意蒙古勇士避让时,只见那两名快要冲撞到一起的宋人与蒙古人,几乎是微微一扯手里的缰绳,双腿瞬间夹紧马腹,而后几乎是贴着对方与对方擦肩而过。
“漂亮,不愧是草原上的勇士,马背上的功夫让人佩服!”墨小宝长松一口气,由衷的赞叹着刚刚差点儿发生危机的一幕。
“彼此彼此,种花家军果真是名不虚传,在马背上竟然如此勇猛无畏,丝毫不比我们蒙古国的勇士差。”拖雷的话并非只是简单的客套,同样是发自真心的在夸赞种花家军。
而远处的察合台跟窝阔台,虽然在那两名骑兵擦肩而过,解除危机后都没有说话,但内心里都不得不佩服种花家军的勇猛果真是名不虚传。
毕竟,论起马背上的身手与骑术的娴熟,向来只有蒙古人看不起别人的时候,从来不曾因为马背上的功夫而输给过别人。
但种花家军的兵士,对于马上功夫的娴熟可是真让他们刮目相看了,眼看着蒙古勇士已经捕获了第二匹野马而欢呼,但还不等欢呼声消散,宋人那边也传来了欢呼声,只见两名蒙古国勇士脸色阴沉,垂头丧气的任由胯下的战马放缓了脚步,而后自己无奈的看着,原本应该属于他们的第三匹野马,被宋人率先一步捕获到手。
“还真是难解难分啊。”窝阔台喃喃说道。
“怕是在第三匹野马的捕获上,也难以分出胜负了。”察合台微微摇着头,继续道:“总共只有七匹野马,如今双方各得其二,而对于彼此要捕获的第三匹野马,两方显然都没有打算与对方争夺,看看下方的形势,已经由各自捕获野马变成了合力捕获。而且他们第三匹的目标也不相同,所以就看最后一匹的较量了。”
下方形势确实如察合台所言,在捕获第三匹野马的策略上,明显能够看出来,不论是蒙古人还是宋人,都已经不再采用最简单直接的个人争夺,而是开始通力合作,彼此已经牵着捕获野马的两人,此时拖在最后面,谨防彼此会来抢夺。
而其余人则是在前方形成了一道屏障,既保护住了自己的战利品,同样也对他们下一个目标的合围之势。
所以捕获第三匹野马的情形就显得精彩有余、但激烈不足。
随着第三匹野马被各自捕获在手,而后两拨人的注意力,同时放在了最后一匹能够分出胜负的野马身上。
此时那匹孤独的野马缓缓踏蹄,缓缓停下了脚步,通体成墨色的皮毛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前蹄时不时的踢踏着地面,不停的摇头打着喷鼻,或者是扬天嘶鸣两声,像是在召唤已经被捕获的同伴,也像是在向那缓缓靠近的宋人兵士与蒙古国勇士,发起了挑战。
争夺战在此时像是缓和了下来,气氛仿佛也变得平和了几分,但不管是参与其中捕获的宋人与蒙古人,还是在山坡上观看这一切的拖雷、墨小宝以及察合台、窝阔台,此时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神色也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看每个人的样子,此刻仿佛面对的不过是一场简单的争夺野马的游戏,而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
眼前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而接下来在最后一匹野马的争夺上,恐怕就要显得极为激烈了。
“宋人的强悍超乎我的想象啊。”窝阔台有些感慨道。
察合台依旧是摇着头,纠正着窝阔台的言语:“并非是宋人的强悍
,而是种花家军的强悍,是叶青麾下兵力的强悍,是绝不不可小觑的一支大军。”
“你觉得接下来谁能够得到最后一匹野马?”窝阔台问道。
察合台紧皱着眉头顿了顿,而后摇头道:“不知道,谁都有可能赢得这场胜利。”
在胜负未分前,或者是在刚开始的时候,没有人愿意给这场争夺战赋予更多更深层次的内涵。
可当有一方或者是两方同时都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时,那么原本不过是一场简单的游戏,其意义就不知不觉地发生了变化。
这极为符合人类的好胜要强心理,就如同两个人玩简单的游戏,本意只是为了单纯的娱乐罢了,但随着游戏的深入,以及双方的投入程度,那么游戏的本质就开始渐渐发生了变化。
何况这两方本身就存在着争抢的心态,所以此时,在面对那仅剩的最后一匹野马时,此时便没有人再会抱着游戏的心态,而是开始认真起来,开始看重游戏的结果,胜负的意义在不知不觉间,已然不是两方人马的争斗,而是蒙古与宋廷的争斗。
几乎是同时,两方突然之间都动了起来,显然,谁也不想输掉这场游戏,让自己往后成为对方嘲讽的对象,显然,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让自己往后在对方面前抬不起头来。
无论是种花家军,还是怯薛军,在战场上可谓都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令敌人是闻风丧胆。
两只大军在彼此的国度,都享有着超越其他大军的威望与影响,所以此时的他们都输不起。都深知输掉这一场争夺战的后果,不单单是输掉简单的游戏,而是会输掉种花家军、怯薛军的颜面,这个后果显然谁也承担不起。
随着宋人兵士嘴里的豪情热血响彻草原,随着蒙古勇士口中的粗狂豪迈响彻云霄,不过是二十名的骑兵,竟是爆发出了令所有心胸激荡的震撼力。
不同于刚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最后一匹野马身上,这一次他们不约而同的把目标放在了自己的对手身上。
于是当争夺战再次开始时,两方原本各自十名骑兵,到最后能够追击那匹野马的只剩下了两个人,而其余十八个人,几乎都是缠住了自己的目标,来为自己的同伴减少对方给予的压力。
仅仅只有二十人,手里又没有真正适合战争的兵器,拳脚自然成了他们在马背上的主要武器,于是便看见,一名宋人一名蒙古人,俱是双手松开缰绳,只是靠双腿驾驭着战马,在快速的飞驰中用尽力气想要把对方扔下马背。
此时对于参与争夺战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考验自己骑术是否精湛的机会,看似被对面一拳打下了马背,但还不等那边回过神来,人已经从马腹下边再次钻了上来,对方只觉得一条腿一紧,不等用脚踢向对方时,对方已经敏捷再次坐在了马背上。
争夺战开始变得激烈,开始出现了人员“伤亡”,不管是怯薛军还是种花家军,战斗力都在随着人员的“伤亡”而下降。
彼此由十个人开始依次减少,看着马背上的同伴结实的摔落马背,满脸不甘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恨恨的捶打着地面,而后头也不回去找另外的敌人。
不过是短短的盏茶时间,种花家军此时只剩下了四人,而怯薛军还有五人可以应战,而且对于种花家军而言,更为不利的是,怯薛军多出的一人已经与那照看三匹野马的勇士,一同盯上了种花家军照看三匹野马的兵士。
一声草原蒙古勇士独有的嚎叫声响起,那名照看野马的种花家军兵士,突然对着向他冲过来的两名蒙古勇士比划了一个中指,而后便立刻带着那三匹野马向前逃窜。
随着怯薛军如今战力比种花家军多了一人,从而使得那匹原本用来分出胜负的野马,也就变得不重要了。
毕竟,除了捕获那匹野马来夺得胜利之外,他们如今还多了一个选择,那就是只要抢到种花家军手里的一匹野马,就可以赢得这场争夺战。
种花家军自然是不管如何,在人数处于劣势之后,依然还是只有捕获最后一匹野马,而且还要在怯薛军没有能够从他们手里抢下野马前,才能获得胜利。
可对于他们而言,不利的是最后一匹野马之所以成为最后一匹没有被捕获的野马,正是因为这匹野马惊人的耐力与速度,以及极为聪明的头脑,使得不管是种花家军还是怯薛军,都难以靠近它,更别说能够把套马索套在脖子上了。
比起其他六匹野马的脖子上,最少都有两套套马索来,这最后的一匹野马可谓是脖子上干干净净,也就意味着自始至终它都没有被套住过,所以可想而知,如今想要捕获它会有多难。
种花家军的兵士并没有放弃,而怯薛军的注意力,已经随
着种花家军的人数呈现劣势后,开始把注意力放在了种花家军照看三匹野马的兵士身上。
眼看着已经被一名怯薛军兵士从后面追上并缠住,而那名种花家军的兵士并没有因此而慌张,马背对于他而言犹如平地一般,在怯薛军兵士已经可以触摸到他的后背同时,那兵士突然之间在马背上翻过身来,倒坐在马背上。
出其不意的举动让怯薛军兵士愣了一下,毕竟刚刚这名种花家军兵士的动作太快了,快到就像是原本他紧紧盯着的这名兵士的脑后,突然之间就多了一张脸似的。
于是几乎就在他微微愣神之间,那种花家军的兵士已经与他双臂纠缠于一起,而且更令他感到绝望的是,那种花家军的兵士,只是两手与他纠缠的同时,一只脚竟然用力勾断了绑在马背上马鞍的绳索,在马鞍瞬间晃动的同时,怯薛军的兵士显然已经很难在借力发力,于是在倒坐于马背上的种花家军兵士催马向另外一个方向奔跑,以此来躲避另外一个追上来的怯薛军时,他便已经被拽下了马背,整个人拽着种花家军兵士的胳膊,想要为追上来的同伴争取时间。
而就在余光已经能够看到同伴赶到时,突然之间眼前一黑,种花家军兵士的大脚已经印在了他的脸上,耳边响起中气十足的一声滚,随即那怯薛军兵士砰的一声,正面摔在了地面上,面门处更是传来火辣辣的疼痛,鼻涕、眼泪沾满了整张脸,好在没人能看到。
种花家军兵士刚刚踹翻那名怯薛军兵士,肩膀便一沉,随即追上来的怯薛军兵士,已经用铁钳一般的手扣住了他的肩膀,想要坐直腰身再去挣脱已然来不及的同时,种花家军的兵士干脆借力继续向下弯腰,双腿因此向后腾空勾住缰绳,轻轻一拽缰绳让战马慢了下来。
这让正处于高速的怯薛军兵士猛然一惊,为了不被带倒于马背上,便不得不放开了那兵士的肩膀。
远处的察合台微微叹口气:“最佳的机会失去了,看来种花家军要赢了。”
“现在不过是兵力……快看,最后那匹野马要被宋人抓住了。”窝阔台突然抬手指着另外一端道。
“宋人赢了。”察合台皱眉道。
除了那最后一匹野马 眼看着就要被宋人捕获的同时,原本怯薛军这边两人对一人的优势情况下,竟然被那名种花家军兵士接连反杀。
只见那看管三匹野马的种花家军兵士,在一脚踢下最先那名怯薛军勇士,以及用几乎趴在马背上的姿势化解了第二名怯薛军带给他的劣势外,而后凭借着短短几息的时间调整,那名种花家军的兵士,则是把自己的战马跟捕获的三匹战马练成了一排,从而使得四匹骏马并排之后犹如一张大床。
在占据了如此大的优势后,那名后追赶上的怯薛军便没有了任何优势,只能眼睁睁看着种花家军兵士在四匹马背上闪转腾挪,最后竟然是骑坐在一匹野马的背上,而后把他给扔下了马背扬长离去。
站在山坡上的拖雷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墨小宝虽然是一脸微笑,但今日这小小的争夺战,还是让他意识到,种花家军虽然已经足够强悍,但……面对怯薛军时,远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轻松容易。
这让墨小宝在对拖雷客气的说着侥幸的同时,心里不由自主的开始重新估量怯薛军的战力,以及开始收起了心里那一丁点的轻视。
如今一万种花家军在草原,即便是如此,怕是也要小心翼翼行事才是,怯薛军可是种花家军真正的劲敌啊。
而另外山坡上的察合台与窝阔台,看着在宋人的欢呼声中分出胜负后的二十骑,紧闭着嘴唇一言不发的策马离开了山坡。
种花家军虽然赢了,但这并不代表在战争时,他们就一定能够稳赢怯薛军。
不过通过今日这场争夺战,倒是让察合台对种花家军有了一个清晰直观的认识,让他明白,若是真把拖雷当做对手的话,怯薛军或许可以暗中分化,但……种花家军就难以应付了。
“看来能够跟怯薛军平分秋色的,只有种花家军了。而能够抗衡种花家军的,怕是也只有怯薛军了二哥。”窝阔台策马追上察合台道。
“我明白。”察合台面无表情的说道,而后仰天微微叹口气,种花家军展现出来的实力,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姚里氏的条件,以及如何才能够说服姚里氏分化怯薛军,以此来让他手里有保证能够抗衡怯薛军跟种花家军的实力。
只是此时走下山坡的察合台并不知道,宋人在亡金之后,把金国疆域规划宋廷安东都护府之后,宋廷安东都护府的副都护刘克师,已经悄悄抵达了长岭,而就在种花家军与怯薛军争夺时,刘克师已然悄悄出了长岭,向着姚里氏所在的地方而去。
1404 分而划之
沿着大兴安岭山脚的官道一直向西延伸,长岭以外便是茫茫草原。
刘克师可谓是轻装简行,随行的护卫也不过是百十来人,夜幕降临时,一行人已经到达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一座暂时还没有名字的小城。
坐落于草原上的这座小城,不过三五条街道,最长的一天街道也不过二三百丈的距离,整个城内并没有多少百姓,大部分依然还是草原上的传统,喜欢住在帐篷里的看守着自己的牛羊群。
至于城内不过千多人而已,大部分都是一些手工作坊,主要的营生还是为草原上的牧民服务。
一行人两百多人的队伍进入这座小城,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甚至都惊动了一些被武装的牧民,不过在一支怯薛军出现后,那些一个个眼神阴冷,充满敌意的牧民才缓缓离去。
刘克师跟随着这一支不过二十来人的怯薛军来到城西,这里的居民明显要少很多,一座宽大的院子四周还有不少蒙古兵士,在刘克师他们到来后,一直同样是以充满敌意的眼神看着他们。
即便是刘克师所率的两百人已经在翻身下马时,还刻意把兵器留在了马背上,但依旧是没能够阻止这些人目光中的敌意。
当然,刘克师也理解他们对自己等人的敌意,毕竟在亡金之战时,铁木真就曾经派遣以耶律善哥、耶律塔塔儿为首的怯薛军想要在长岭牵制宋军,但因为那时候虞允文已经率先到达长岭,从而使得耶律善哥他们无功而返,甚至是在长岭还吃了不小的亏。
所以曾经在长岭吃过不小亏的怯薛军,此时见了宋人的骑兵,自然而然的就会散发出不小的敌意来。
刘克师低声跟随行而来的头领交代了几声,而后便跟随着怯薛军的头领向院子里走去。
穿过效仿宋制的宅院,借着火把的光芒环视四周,此时的视线里也渐渐有了女人的身影穿梭在院子里。
此时的姚里氏已经不同于当初那个卑微求蒙古庇护的姚里氏,随着铁木真逝世之后,因为有三个儿子跟侄儿在怯薛军中任职的关系,从而使得如今的姚里氏在蒙古国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这也是为何察合台会在除掉朮赤之后,暗地里跑到这里见姚里氏的原因。
怯薛军是铁木真的心腹大军,而只有掌握了这支大军,那么可汗的位置基本是就是囊中之物了。
所以姚里氏的态度,对于察合台、拖雷而言可谓是至关重要,而对于宋人而言,姚里氏如今的态度也是格外的重要。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有远处还有一丝残留不肯离去的晚霞,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屋内已经点燃了蜡烛,院外同样是燃起了火把,刘克师进入屋内率先看到的便是端坐在主位的姚里氏,而后在看到屋内点燃的蜡烛后,刘克师的心头则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既然前些时日送给姚里氏的一些布匹、蜡烛包括一些生活用度等物品都已经收下了,那么就说明,这件事情或许还真的有转机。
看着屋内的陈设,刘克师的目光再次看向姚里氏,不得不说,这个女人倒是精明的很,虽然他还没有表明意思,但最起码通过屋内的陈设,已经是在无声的告诉刘克师,她并没有把宋廷这边的拉拢完全拒绝。
“对了,今日专程来看望夫人,燕王还托在下为夫人带来了一些礼物,不知……。”刘克师刻意顿了下,看着姚里氏问道。
姚里氏此时才缓缓睁开眼,白净的脸上带着一丝笑容,而后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刘克师的请求。
随即只见几个宋人兵士抬进来几口箱子,刘克师也不打算卖关子,在兵士离开后,便一一打开眼前的几口箱子:“这是今年刚从南边送进皇宫的茶叶还有绸缎、布匹,而这一口箱子里,全部都是一些宋人工匠,在燕王的示意下,专门为夫人您打造的首饰。至于其他几口箱子里的礼物,想必也是夫人您……。”
刘克师话还没有说完,姚里氏便径直起身走到箱子前,一口一口的看过去,时不时的摸摸那些如少女肌肤一般光滑的绸缎,或者是拿起一串珠子借着烛光打量着,一支雕刻着云纹的金手镯也被姚里
氏自然而然的在欣赏之余戴在了手腕上,而后一支凤钗也被她拿起,插在了已经有了白发的发丝间。
而一些在宋廷已经极为普遍的香皂、香水,自然而然的成了姚里氏最为喜欢的物品,所以不用刘克师说话,姚里氏便一挥手,那成箱的香皂与香水,包括那些首饰,都被抬进了姚里氏的里屋,而其余的一些东西,则是吩咐放进了库房里。
直到此时,姚里氏才真正微笑的看向刘克师,并示意丫鬟为刘克师奉茶。
……
叶无缺兴奋的回到他如今在草原上的帐篷里,身后的墨小宝、拖雷也相继跟着走了进来,时不时还讨论着刚刚结束的争夺战。
拖雷虽然心有不甘,但好在还能够接受这个结果,不管如何,他们并不是完败,倒也不算是太过于难堪。
而墨小宝在赢下的那一刻起,经过短暂的兴奋之后,便平复了下来。
接过叶无缺宋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后,便也不避讳拖雷说道:“过几日燕京府知府便会来到草原,是燕王的意思。”
“父王的意思?他来干什么?”叶无缺愣了下,他自认为自己就可以采取分化之策,让蒙古国四分五裂,从而让父王跟宋廷坐收渔翁之利。
“暂时我们也不知道,但想必燕王必然是有自己的用意。”墨小宝回答道。
叶无缺愣了下,不怎么爱喝茶的他,端着一杯温水思索着,记得在与拖雷前往草原的前一晚,父王与他长谈了很久,而且在得知他的目的后,虽然没有给他出什么主意,但也是给了他不少的建议。
所以……会不会完颜从彝此次过来,便是来辅助自己的?
有些想不通这个问题,不过叶无缺也懒得费劲去想,待完颜从彝到了,便也就清楚了。
抛开脑海里的疑问,叶无缺转头便对拖雷问道:“今日察合台跟窝阔天也出现了,你怎么看?”
拖雷淡淡的看了一眼叶无缺,他明白叶无缺的意思。
“不怎么看,原本支持朮赤的部族,如今大部分已经选择了立场,一些部族虽然没有选择,但这也是明摆着的,恐怕早就被察合台、窝阔台暗中拉拢了。”拖雷显然并不在意那些并没有站在他这一立场的其他部族。
叶无缺在替他争夺朮赤部族这件事情上,可谓是竭心尽力,但这件事情显然并不是眼下最为重要的。
抬头看了一眼墨小宝,而后又扫过叶无缺,面色平静的道:“支持朮赤的各个部族中,必然是早有人已经被他们拉拢……。”
“这不是废话,车轱辘话有意思?”叶无缺不屑道,刚刚拖雷就已经说了,这顿了下还是这句话,让叶无缺有些不清楚拖雷想要表达什么。
拖雷依旧是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叶无缺,而后嘴角也带着意思不屑道:“无缺,你就没有想过,既然察合台、窝阔台可以提前暗中拉拢一部分支持朮赤的部族,那么你怎么会知道,如今的怯薛军中,就没有人已经被他们所拉拢?”
“你什么意思?”叶无缺眉毛一挑,墨小宝在旁笑而不语。
“怯薛军是我父汗一手建立起来的,对于父汗可谓是忠心耿耿,但随着父汗去世,虽然怯薛军表面上风平浪静,但你敢说背地里就也是如此,你敢保证察合台、窝阔台就没有背地里拉拢怯薛军中的将领?”拖雷反问道。
叶无缺皱眉,不自觉的把刚刚拿到手里的书本有别在了后脖领,在墨小宝跟拖雷的注视下,想了下道:“姚里氏?”
“为什么是姚里氏?”拖雷几乎是跟墨小宝一同开口问道。
一个是真的不明白叶无缺是怎么联想到姚里氏的,一个则是带着一丝考校的味道。
“姚里氏跟随你父汗多年,这些年来,虽然表面上说是你父汗在庇护她以及耶律留哥一部,但别忘了,怯薛军中,可是有大量的耶律留哥的手下,姚里氏的三个儿子以及一个侄儿也都在怯薛军中。所以在你父汗去世后,姚里氏的地位跟影响力在怯薛军中可谓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吧?而且他们人还都不在王帐这边。”叶无缺看着拖雷说道。
拖雷微微皱眉,经叶无缺如此一说,他
也觉得察合台、窝阔台想要分化拉拢怯薛军的话,那么姚里氏那边绝对是一个突破口。
毕竟,宋在亡金时,父汗就让耶律薛都、耶律善哥以及耶律塔塔儿率兵去佯攻长岭,以此来牵制宋军亡金的进程。
随后在金被宋亡之后,耶律薛都等人也就没有被召回来,尤其是在铁木真去世后,便一直镇守在长岭边疆,以防宋人会入侵草原。
看着久久不语的拖雷,叶无缺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朮赤一部已经被彻底分化,显然已经不会对察合台、窝阔台形成什么威胁了,所以接下来,我认为,只要他们在怯薛军中争取到一部分人的支持,这个蒙古可汗的位置,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而至于你这个监国的……恐怕到时候就很难独善其身了,要杀要剐,恐怕就要看人家的脸色了。用我们的话来说,这就是叫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即便是你只想要单纯的监国,而后由各部族的大汗在他们二人中间推举出一个可汗来,但若是怯薛军被从内部分化了之后,你拖雷监国的权威也自然而然的会受到影响。这几乎便是连锁反应,正所谓兵败如山倒,失去了赤老温的怯薛军,接下来就有可能失去原本那些支持你的部族,包括世子为你争取过来的原本支持朮赤的部族,他们会认为你终将会步朮赤的后尘,而他们索性干脆不如直接投奔察合台或者窝阔台更好一些不是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叶无缺问道。
拖雷默默的点点头,国师八思巴曾经给他讲过这个典故,所以他很清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意思,也就意味着,即便是自己不想去争夺什么,但因为自己的位置与身份,也会成为下一任可汗的眼中钉、肉中刺,除非是……自己来做这个可汗。
可若是自己做这个可汗,拖雷心里并没有多大的把握,毕竟,如今他之所以能够得到更多部族的支持,是因为自己监国的身份。
而一旦自己想要成为可汗,那些部族会不会认为自己背叛了他们,背叛了当初答应父汗的承诺。
叶无缺拿起别在脑后的书本,随意的翻了翻页面,而后又放在案几上,叹口气,看着犹豫不决的拖雷,想了下道:“也不一定你就非要成为蒙古国的可汗,或许还可以有另外的办法。”
“什么办法?”拖雷问道。
“分而划之。”叶无缺拍了拍案几上的书籍说道。
“分而划之?”拖雷皱眉疑惑道。
墨小宝不出声的看着叶无缺,他其实也不清楚叶无缺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即便是他明白分而划之的意思,但叶无缺的目的又是什么?
“合则两利,两股力量在一起自然对你威胁更大,但若是一股力量,对你的威胁也就小了很多。窝阔台跟察合台 联手,即便是你没有想要成为可汗的意思,但他们也会视你为可汗最大的对手,只有除之而后快,从根上除掉隐患,他们才能够高枕无忧。是这意思吧?”叶无缺问道。
拖雷默不作声的点头。
叶无缺继续说道:“可若是把整个蒙古国分为三个汗国呢?”
“把蒙古国分为三个汗国?”墨小宝如同捧哏一般迅速进入角色,他隐隐意识到了什么,所以几乎是本能的,他知道自己需要替拖雷问出这句话。
“察合台成为一国之可汗,窝阔台成为一国之可汗,而你拖雷……继承你的父业,就在此成立你的汗国。如此一来,对于原本支持你的部族大汗以及父汗都有一个交代,而对于察合台跟窝阔台而言,他们也成为了可汗,而且还不用跟你大动干戈,保住你们兄弟之间的情义,难道不好吗?”叶无缺侃侃而谈道。
拖雷目光若有所思,而与此同时,在那座住着姚里氏的小城内,刘克师微笑着走出了姚里氏所在的房间,随即扭头说道:“不急,我会给夫人思考的时间。”
“你确定这是燕王的意思?”姚里氏在刘克师已经一条腿跨出门槛后突然问道。
“千真万确。”刘克师坚定的回答道。
身后一阵沉默,而刘克师微微顿了下身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1405 推荐
燕京城一如既往的平静,南来北往的商旅或是通过运河,或者是通过陆路继续着他们逐利的生意。
宋廷的旧都城临安,如今的地位是江河日下,尤其是随着朝廷迁都之后渐渐在燕京安稳下来后,原本作为宋廷临时行都的地位,便被人们在短时间内遗忘的一干二净。
虽然那皇城与宫墙,还有那十里御街都在静静的向人们诉说着,当年临安曾经的辉煌与富贵,但如今的临安,虽没有一派萧条之色,但也是在朝廷迁都之后渐渐平庸了下来。
大量的商旅不再把临安当做一个枢纽中心来对待,相反原本在宋廷属于边缘化的扬州等地,却是成了更为繁华的地方。
燕京城的生活一如既往的平静,朝堂之上的官员依旧是在为北地各州府官场的小小动荡,做着他们的努力,争取在短时间内能够把这些动荡扼杀于摇篮中,或者是能够不动声色的平息那些争端动荡。
自然而然的,当初一些激进形势下任免的官员,让朝廷不得不出手采取措施,要么是被调回燕京,要么是继续回到当初任职的南地,要么是视情节的严重与否被朝廷直接罢官。
总之,如今吏部与朝廷,包括御史台等衙署,几乎每天都要因为北地各州的事情而争吵不休,从而也连带着赵扩每天都是一脸黑线的端坐于龙椅上,看着下方的官员争吵的面红耳赤、脸红脖子粗,可即便是如此,在一些关键的州府,他们依旧是没能够拿出一个可行的办法来。
总而言之,赵扩这几日被朝堂上的争吵声吵的是颇为头疼,而身为左侍郎的耶律楚材,如今几乎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只要有其他官员跟他议事,耶律楚材瞬间就会炸毛,警惕的看着对方,时刻准备着靠自己的三寸之舌来跟对方辩论。
朝廷一如既往的进行着他们关于地方吏治的争吵,就连兵部也开始能够驾轻就熟一些关于北地各路大军的政务,但并没有多少人意识到,如今在更北的草原上,朝廷还有一部分人在为宋廷开疆扩土。
前几日去过一趟燕王府的赵扩,下朝回到御书房,揉了揉今日在朝会上被大臣们争吵声吵得有些疼痛的太阳穴,韩瑛体贴的为赵扩端来了补血养气的参汤。
“这是燕王府派人送过来的,安东都护府那边找到了不少名贵的野参,都是上好的滋补良品。”韩瑛端过来放在桌面道。
“朕都有些佩服燕王,当年在收复失地时,又是怎么能够一边征伐,一边把各地吏治都处理的不出纰漏的。再看看现在,不过是地方吏治,天天在朝堂之上争吵的没完没了,这个臣子品性不行,那个官员德行不够,至于那个……对,他当年在江南时就有过贪墨的前科,虽然最后证实是被人陷害栽赃,但若是放在北地吏治一州一府,怕是不能服众啊。总之,朕都有些羡慕燕王了。”赵扩往后一靠,韩瑛便顺势扶着赵扩的头靠在自己胸脯上,而后纤纤玉指替赵扩按压着两侧太阳穴。
“圣上或许需要的是一个刘克师而已。”韩瑛高耸的胸脯被抵押的有些变形,继续揉着赵扩的太阳穴,淡淡道:“妾身并非是说圣上要把刘克师召回京城。毕竟,就算是圣上想要召回刘克师,怕是燕王也不太愿意。此人早年跟随燕王出征,可谓是燕王的左膀右臂,得力助手,甚至在北地一直都有燕王影子的说辞。”
“是啊,已经超越了心腹而成了影子,刘克师的才能确实是让朕羡慕。但燕王把他留在了安东担任副都护,这就已经摆明了,不打算让朕去动他,要不然怎么会放的那么远,就像是深怕朕去碰一样。”赵扩有些埋怨道,其实前几日前往燕王府时,他就跟叶青提及过,但叶青不等他话说完,就一口回绝了。
并警告他赵扩,想要安东副都护刘克师,倒不如让他从现有的官员中去发掘自己的刘克师。
回来后的赵扩,也想过这个办法,但每次上朝后打量着无数人头,可不论怎么看,赵扩都看不出哪一个臣子有成为刘克师的潜力。
原本还曾经刻意观察过吏部左侍郎耶律楚材,但这家伙或许是在宋廷官场太久的缘故,滑头的很,既不得罪其他人,也不去做特立独行之事,在他看来,耶律楚材已经是渐渐的沦为平庸之辈,少了一些锐利的锋芒。
这样的臣子,或许只适合做一个朝堂之上风平浪静的安分臣子,但若是想要让他再进一步,展现出更大的才华来,有些困难。
“唉……这些臣子,一旦做到了高位,就开始为自己着想的多一些了,对于朝廷政务,他们如今不再锐意进取,而是选择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难啊。”赵扩想了想今日乱哄哄的朝堂,又是一阵头疼,同时示意韩瑛的手用点儿力道。
“燕王怕不是在考校您吧?”韩瑛突然停下了手指的动作说道。
“那
你以为呢?”赵扩翻了翻眼皮,并没有看见韩瑛若有所思的表情,便接着继续说道:“这几日燕王可能就要前往安东都护府了,不为别的,完全是因为草原上的局势。虽然有些事情燕王没有明说,但其实朕也知道,燕王眼下没办法因为草原上的事情而分心于朝堂之上。虽说按照朕的打算,一内一外正好是相得益彰。燕王谋外,朕治内。但若是北地这点吏治都没办法短时间就平定的话,朕还担忧会连累燕王的谋外之策。”
说道最后,赵扩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韩瑛那被赵扩后脑挤压的有些变形的胸前,也跟着来回蠕动着,看起来倒是颇有一番诱人的风情。
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自己变形的胸前,韩瑛的双手下意识的按揉着赵扩两侧的太阳穴,下意识的替君分忧道:“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燕王因为草原的事情无法分心,耶律楚材又是不想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或许……或许还有一个人可用,妾身忽然觉得,或许他才是能够为圣上您分忧的最佳人选。”
“谁?”赵扩直接扭头看着身后的韩瑛,而后在韩瑛那一脸的神秘笑容前,一脸猜测了好几个臣子的名字,但都被韩瑛一一摇头否决。
“那还能有谁呢?如今朝堂之上,还能够有锐利进取心的,或者不怕他人攻讦的也就这几个人了。其他人要么是怕其他臣子背后说闲话,要么是被一些官员牵制,要么是因为自己那一点在朝堂之上的利益,总之都是畏手畏脚,就算是心里有什么想法,但……哼,哪怕是在给朕的奏章上,都是说的遮遮掩掩、毫无主见,拖拖拉拉像个女人似的。”赵扩摇头道。
听到赵扩竟然把一些官员形容为毫无主见、拖拖拉拉时,韩瑛微微有些不满的撇了撇嘴。
赵扩突然一震,对韩瑛说道:“你不会是说……。”
“家父如今已经是朝廷右相,这每天在这个位置上诚惶诚恐,听娘说,父亲如今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希望快点长几岁,而后好有借口向圣上您辞去这右相的差遣。如今,若不是有左相楼钥在,若是靠父亲一个人,恐怕朝堂要比现在还要乱呢。”对于自己的父亲,韩瑛向来是秉公办事,虽然她父亲也确实有一些才能,但身居右相如此高位,其能力就显得有些不足了。
“莫非是楼钥?”赵扩继续猜测道,至于自己那位老丈人,赵扩其实也知道怎么回事儿,只是如今因为朝廷迁都的关系,加上谢深甫等人前些时日的乱搞朝堂,使得他赵扩,也不得不把颇有资历的韩彦嘉放到右相的位置上。
一方面是以此来让觊觎右相的人死心,一方面自然是暂借韩彦嘉坐着这个位置,给自己争取时间,来考校更为适合的人选罢了。
“楼相顾全大局,眼光独到,但若是只放在吏治上怕是有些大材小用了。而且朝廷又不止北地州府这点儿事情,若是让楼相去处置此事,怕是就如同按下了葫芦又起了瓢。”韩瑛聪慧的说道。
赵扩认同的点着头,若是说楼钥是如今朝堂之上的支柱毫不为过,而如此形容的话,那么燕王就是整个宋廷的那根擎天柱。
“其实妾身所说的这个人,圣上对他印象也比较深刻,只是此人在朝堂时间尚短无甚资历,但也已经让朝堂之上的一些臣子,因为一件事情而对他刮目相看了。”韩瑛继续提醒道。
赵扩皱眉,朝堂上就那几十个人,能够考虑的他都考虑过了,他也确实找不到韩瑛所说的那个人是谁。
不过不等他再次问韩瑛,韩瑛便不在卖关子,直接说道:“礼部侍郎完颜刺。”
“完颜刺?卢龙知府完颜刺?”赵扩有些惊讶道。
韩瑛确认的点了点头,道:“朝堂上的诸多臣子,其实都很清楚,完颜刺之所以能够从卢龙知府的位置上一飞冲天,完全是因为原金国皇后李师儿跟燕王的关系,所以很多人对完颜刺都是打心眼里看不起。就连完颜刺自己,在任礼部侍郎后,也显得有些心虚、不自信。”
“可如今朝堂之上,谁又敢真正的轻视他的存在呢?当然,这一切都是因为燕王让他出使蒙古国,而后在回程的路上,被拖雷等人虐待的缘故。但也因为如此,燕王是不是因而借着完颜刺的伤势,在拖雷以及整个蒙古国使团面前终于变得理直气壮了?”
“你久居宫里,怎么对这些了解这么多呢?”赵扩有些疑惑道,因为这还是第一次,韩瑛私下里跟他说这么多关于朝堂上的事情。
韩瑛并没有躲避赵扩那审视的目光,笑了下道:“因为谢道清啊。”
“谢道清?”赵扩疑惑道。
韩瑛再次轻笑着,道:“可能圣上并不知道,谢道清如今已经住进了辽阳王府里。而辽阳王府里住着的女主人是谁,恐怕圣上就知晓了吧?”?“原金国皇后李师儿,据说跟
燕王之间……。”赵扩说到一半停了下来,脸色也变得有些古怪。
这倒不是因为谢道清或者是李师儿,而是因为当燕王带着李师儿等人回到燕京后,又一次他在李凤娘面前提及了李师儿,最终是在他不明所以的情况下,惹得李凤娘是勃然大怒。
后来因为韩瑛一语点醒梦中人,才让赵扩明白,为何自己在母后李凤娘面前提及李师儿时,母后会生气了。
思索了片刻,赵扩对韩瑛问道:“你为何认为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耶律楚材虽然身上也有燕王的标签,但此人在我大宋官场混迹已久,而且自视甚高,仗着自己的才华以及当初燕王在济南府强留他的不满。所以如今,耶律楚材虽然对朝廷没有二心,可他是更懂如何明哲保身的道理,以及如何才能够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之上不被他人陷害栽赃。当然,这样跟燕王一直时常敲打他,让他一直没办法拥有足够的安全感有关。”韩瑛分析道。
“你的意思是说……耶律楚材之所以会变得如此滑头,完全是因为他怕一旦出错后,燕王会借机发难?”赵扩并不觉得这一点儿对耶律楚材构成威胁。
“完颜从彝、完颜刺以及耶律楚材,几乎每个人都知道他们是燕王的人,而在这三个人里,都以为完颜刺最为怕燕王,耶律楚材最不怕燕王。因为就算是在燕王跟前,耶律楚材也一直都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态度。但依妾身来看却是相反,妾身认为,最不怕在燕王面前犯错的,恰恰是人们认为最怕燕王的完颜刺,而耶律楚材这个看似最不怕燕王的人,却是最怕在燕王面前犯错的。”
“虽不能因此说耶律楚材油滑,但从另外一个角度看的话,妾身倒是认为,其实是耶律楚材不敢随意辜负燕王的信任,因而才使得他在一些事情上畏手畏脚。而完颜刺则不同,两人的性格、为人等因素,决定了没有什么怕失去的完颜刺,做起事情来反而是不会犹豫不决,不会前怕狼后怕虎,不怕得罪那些臣子,更不怕燕王责怪。”
“嗯,就算是燕王责怪,但还有李师儿保着他完颜刺。毕竟,不管怎么说,据传燕王最初并没有要提拔完颜刺的意思,完全是因为李师儿的面子,才使得燕王提拔了他。所以也可以说,完颜刺既是燕王的人,但也是李师儿的人?”赵扩问道。
韩瑛继续道:“李师儿在卢龙曾经住过很长一段时间,而那段时间,燕王正在辽阳府伐金,而李师儿在卢龙的一切其实都是由完颜刺来照顾的。”
这些都是韩瑛在这几次跟谢道清见面后,才知晓的一些事情。
所以此刻对赵扩说起来,也是井井有条:“妾身以为,完颜刺身上,有一点儿值得钦佩的是,当李师儿在卢龙暴露了她原金国皇后的身份,以及燕王在辽阳 根本无暇顾及李师儿的情况下,卢龙的很多官员在通过讨好李师儿,而博得好感与迁升机会的事情,就变得意兴阑珊了。大部分人都认为,随着金国的形势越来越艰难,李师儿在燕王眼里也就没有了价值,所以讨好她来打动燕王,已经不可行了。但完颜刺却是丝毫没有受这些影响,或许也是因为燕王曾经交代过他要尽心尽力照顾好李师儿,也或许是因为其他一些原因,比如曾经是金国臣子的原因等等,总之不管如何,完颜刺从来没有在照顾李师儿一事儿上有半点儿疏忽。”
“尤其是当李师儿离开卢龙,去了辽阳后,那座原本卢龙李师儿所住的宅院,也并没有因此而被荒废,一直都是完颜刺亲自派人洒扫。这个时候,卢龙的官员乃至其他地方的官员,都认为李师儿跟燕王,不会再回卢龙,一旦金国被亡后,李师儿必然是跟随燕王直接回燕京。所以都在背后嘲笑完颜刺太傻了,竟然还想要通过讨好李师儿来谋取仕途晋升之路。但完颜刺不闻不睬,依旧是尽职尽责,而当燕王带着李师儿再回到卢龙,看着跟她离开前几乎毫无变化的宅子时,这才动了央求燕王提拔完颜刺的心思。”
赵扩消化了好一会儿这些事情,而后才缓缓说道:“这些事情,朕还是头一回听说。”
“妾身也是上次在谢道清进宫时才知晓的,所以妾身才敢贸然在圣上面前提及此人。”韩瑛笑着说道。
赵扩点点头,而后道:“完颜刺如今还在养伤吧?难怪朕好长时间没有见过他了。”
“妾身觉得,在完颜从彝不在燕京的情况下,以及耶律楚材畏手畏脚,十分忌惮燕王的情况下,这完颜刺或许就是最佳的人选。如此一来,也算是为朝堂之上注入了一股清流,也该让那些只知道考量自己利益的臣子,意识到一些危机感了。”韩瑛再次说道。
赵扩闭目不语,再次缓缓靠在韩瑛的胸口,享受着韩瑛的按摩,过了许久,赵扩睁开眼,开口道:“召礼部侍郎完颜刺进宫。”
1406 接受差遣
炎热的夏季为燕京城再次增添了一份火热的气氛,街头巷尾的吆喝声不绝于耳,马车与轿子来回穿梭于街道中,人们身上的衣衫也是越发单薄。
细雨楼敞开的窗前,时不时能够看到窈窕身影一闪而过,色彩艳丽的服侍、惊鸿一瞥的姿容,往往令楼下不经意扫过的人们心生向往。
从皇宫出来之后,完颜刺便立刻跳上了两侧窗帘挑开的马车,马车飞奔起来后,舒适的凉风拂过,让人的心神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安宁。
不过此刻完颜刺的心情却是无法平复下来,因为他完全没有想到,今日圣上突然召他进宫,竟然是为了北地州府的吏治一事!
而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圣上打算让他牵头来做这件事情。
虽然并没有立刻把自己调往吏部,好像也并不打算把自己调往吏部。
但圣上在自己离开时,还是不经意间的说了一句:明日朝会之后,便会下一道旨意,他完颜刺即将由礼部侍郎的差遣兼 职御史台待御史知杂事的差遣。
待御史知杂事的差遣,几乎等同于御史中丞的副职,而这也就意味着,他将真正的步入到宋廷三品官员的行列。
清风拂过马车里的完颜刺,心头依然无法平复的完颜刺,在马车行驶途中,突然间回过神来,急忙对车夫说道:“去燕王府。”
这是他自出皇宫时就已经做出的决定,不管圣上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拉拢自己,还是真为了北地吏治一事儿而重用自己,他完颜刺在出宫后的第一时间,都应该立刻前往燕王府,把今日自己进宫的事情如实告知燕王才是。
何况,如此大的一块馅饼从天而降,正好就砸在了自己的头上,这并没有让完颜刺被权利冲昏了头脑。
相反,如今他的头脑很清醒,一边赶往燕王府,一边在脑海里琢磨着明日一旦所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自己又该如何来打破这北地吏治的僵局?
少不了需要燕王为自己指点迷津,也少不了让吏部侍郎耶律楚材帮助自己,而且……完颜刺很清楚,在朝廷跟圣上的推波助澜下,那么自己踏出这一步的话,恐怕就将会成为朝堂之上众多同僚攻讦、不满的对象。
毕竟,北地吏治在燕王始终袖手旁观的情况下,随着最初朝廷急功近利的更换一批官员,而渐渐在朝堂之上形成了或大或小的诸多利益集团的雏形,这才使得朝廷如今想要把北地吏治从根本上安定下来,变得有些步履维艰。
随着燕王府下人的通秉,完颜刺急忙跟着燕王府的下人向着燕王府的后花园行去。
上一次叶青能够在几女身边待如此久的时间,不管是燕倾城还是白纯,或者是耶律月、钟晴,恐怕都不记得准确的时间了。
但耶律月掰着指头想了想,而后点头说道:“应该是在我还没有剩下钟叶的时候吧?”
“那得几年前了,钟叶现在都多大了。”燕倾城拿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道。
“总之是时间很长了。”白纯也在一旁说道。
三个貌美如花的妇人坐在湖边廊亭内,而在廊亭外的湖边,钟晴与叶青一人手提一根钓竿,各自鱼篓里有着为数不多的几尾鱼,暂时的战绩是叶青领先钟晴两尾鱼。
所以此刻钟晴根本无暇理会身后三个姐妹的家常事儿,一直都是专注的盯着湖面上的鱼竿,因为钓鱼是她的强项,还从来没有输给过叶青,但今日怕是要破例了。
天气已然开始炎热,叶青身上的衣衫也变得单薄起来,尤其是他的几个夫人,随着身上的衣衫也单薄起来后,一个个便露出了那让人艳羡的凹凸有致的好身材来。
当然,叶青即便是如今已然贵为燕王,但腰杆依然笔挺,单薄的衣衫下,依然是一幅精悍的体魄,若是不明身份的人,看着叶青那精悍的身体,绝不会把他与王爷的身份联系在一起。
毕竟,在人们的印象中,王爷都应该是养尊处优之下,皮肤白皙、大腹便便,明亮的绸缎衣衫加一幅贵气十足的姿态才是。
完全不会像叶青这般,一身普通的青色窄袖单衣,脸庞棱角分明、肤色成古铜色,双鬓还带着一些花白的样子。
“不比了,到此为止。”随着红楼在廊亭内向叶青喊话,完颜刺已经在前面的廊亭内等候,叶青放下鱼竿淡淡说道。
“不行,还没有到时间。”钟晴扬起那张依旧是白皙精致的脸庞,看着站起身的叶青不满道。
“到没到时间我也比你多钓了两尾鱼,反正你已经输了。”叶青神色之间微有得意之色。
不得不说完颜刺来的正是时候,要不然的话,他也不敢肯定,自己到最后是否能够赢过钟晴。
钟晴鼓了股腮帮子,嗔怒不满的样子,放在她身上丝毫不显突兀,相反还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让红楼代替你,总之没有
到时间,就算不得你赢了。”钟晴显然还想保住自己的全胜战绩。
“我来代替夫君。”耶律月放下手里的点心,急忙举手说道,而后便兴奋的跑了过来。
“不怕晒黑了?”叶青不想继续比试了,只想保住战果,毕竟这是好不容易才有的能赢钟晴的机会。
“撑把伞就可以了。好,那你代替他跟我比。”钟晴抓住机会,急忙说道。
耶律月走到湖边,一点儿也不温柔的推开挡着道的燕王,随即就拿起了鱼竿,而钟晴也是冲着满脸无奈的叶青得意一笑,她反超的机会终于来了。
耶律月根本没有耐性,心也很难静下来,让她代替叶青,几乎就等同于是让钟晴再赢一次而已。
叶青无奈的叹口气,眼看自己的优势保不住,可能还要再继续输给钟晴,摇了摇头后,便往完颜刺所在的廊亭方向走去。
完颜刺每次来燕王府都是显得很紧张、谨慎,在等候叶青过来的时候,即便是已经有丫鬟给他准备了茶水、水果点心与桌椅,但完颜刺连动都没有动一下,便一直静静的站在廊亭的一角,等候着叶青到来。
随着叶青走进廊亭,完颜刺急忙毕恭毕敬的对着叶青行礼。
叶青随意的摆了摆手,而后在面向前方不远处湖面的案几后坐下,嘴里随意的说道:“坐下说话,没必要老站着。伤势如何了?看起来起色还是不错的。”
“多谢燕王,下官的伤势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完颜刺依旧是半个屁股沾座,也不知道他累不累,但每次来燕王府,或者是面对叶青时,完颜刺都是如此,不管多久时间,都能够保持着这个谦卑的坐姿。
“那就好,多谢日子就可以回礼部了,到时候恐怕事情也少不了,有你忙的时候。”叶青含笑说道,随手递给完颜刺一杯茶。
完颜刺起身接过,而后再继续着半个屁股沾座的姿势,看着神情轻松的叶青,完颜刺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便说道:“今日圣上召下官进宫了,下官出宫后便直奔您这里来,还请您为下官指点一二。”
“哦?圣上召你进宫了?”叶青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过来,问道:“是北地各州府吏治之事儿?”
“正是此事。圣上在御书房询问了一些下官关于各地州府吏治的看法,下官自然是站在朝廷的角度去分析,因此圣上便有意令下官来处置北地州府吏治之事。”完颜刺毫不隐瞒的说道。
虽然这些时日一直在府里养伤,随着完颜从彝去了草原,能够时常来府里看望自己的,就只剩下了耶律楚材,以及李师儿身边的唯一太监,也会偶尔来看望他的伤势。
所以从耶律楚材那里,也得知了一些让朝堂焦头烂额的事情。
之所以耶律楚材不愿意出头,按照他的说法是,燕王既然已经撒手不管北地吏治了,那么这些就是朝廷的事情了,在自己身上有着强烈燕王标签的情况下,自然是不能随意冒头。
当然,这些年在宋廷的为官体会,也让他意识到,身为一个金人也好,还是旧辽人也罢,想要在宋廷的朝堂之上合群太难了。
就算是他耶律楚材,到如今在朝堂之上也没有真正的朋友,只有与同僚之间永远的利益。
正所谓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今的耶律楚材虽然贵为吏部侍郎,但正是因为在宋廷为官时间太长,不知不觉地,也有些利益牵涉到了其中。
所以若是让他牵头来打破北地吏治的僵局,效果并不会有圣上想象的那么好,而且弄不好的话……还会牵连到燕王的声誉,所以耶律楚材宁可做缩头乌龟,也不愿意去掺和北地州府吏治之事儿。
这些话,耶律楚材是不会给叶青说的,但跟完颜刺就可以敞开心扉了。
而完颜刺今日进宫,本来也想要参考耶律楚材的做法,尽量不去碰这件事情。
但赵扩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强势霸道的表现让完颜刺根本来不及拒绝,就已经被决定就是他了。
他完颜刺因为这件事情受损还是丧命,他并不在乎,就像耶律楚材所顾虑的那般,若是把燕王的声誉也牵扯进去的话,那么就是罪当万死了。
叶青的食指轻敲着面前的案几,茶水已经放凉,完颜刺小心翼翼的倒掉已经凉掉的茶水,为叶青换了一杯茶水。
叶青随即端起茶杯放在鼻端,轻嗅着茶的芬芳,而后道:“耶律楚材就喜欢卖弄他那点儿小聪明,总以为自己就比其他人聪明,比其他人看的远,看的透彻。他这种性格,早晚要害了他自己。”
完颜刺不说话,端起茶杯开始喝茶,这个时候并不是他插话的时候,他跟耶律楚材可以无话不谈,但在叶青面前,如今他还是只有聆听的资格。
“待御史知杂事,正三品的官品,这一来,就算是一脚踏进了宋廷朝堂的权利中心。这连我当初把你
从卢龙带到燕京时,都是没想到的事情。你自己怎么看?”叶青放下茶杯问道。
完颜刺看着叶青面前的空杯,先是不慌不忙的为叶青斟茶,而后轻轻放下茶壶道:“下官心里确实有些担忧,深怕下官一个不小心会牵连燕王您的声誉。但……下官也确实想要尝试一番,一来是不想让人在背后指点下官,完全是凭靠您的关系才坐上了礼部侍郎的位置,二来便是不想给您丢了颜面。”
“李师儿可知晓此事儿?”叶青不置可否道。
“下官暂时还没有告诉夫人。”完颜刺说道。
“那说说你的打算,你打算怎么做?”叶青问道。
完颜刺来的一路上,心里头已经想过很多,此时在面对叶青的询问时,稍微整理了下心头的思绪,便开始说道:“下官认为下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下官也曾在金国为官,而后为宋廷效力。卢龙也好,还是卢龙周边几州也罢,下官深知一些地方官吏的想法,更明白他们在地方官场上想要什么,也明白他们对百姓的态度。如今北地各州府,虽说在您放手吏治之后,朝廷采取了替换措施,但显然他们并没有真正了解北地的官场,以及北地官吏跟百姓之间的平衡在哪里,更不知晓北地不同南边富庶,而税赋虽对一任父母官而言,是仕途晋升之路的不二敲门砖……。”
不得不说,完颜刺这一路上还是做了很多的准备,而且如今在叶青跟前说起,除了有条有理之外,更像是在对一国皇帝在谈国事,甚至是要比在赵扩面前说的还要细致一些。
完颜刺说完后,便静静看着眺望远处湖面的叶青,此时那边传来兴奋的女子声音,钟晴终于在比试钓鱼时间截止前,以一尾鱼的优势反超叶青,不,反超扔下鱼竿早已经跑进廊亭的耶律月。
“北地民风彪悍,南地官员来北地任免,多少也会沾染上一些北地彪悍的习气。你若是已经做好了决定接手此事。想必也清楚,此事儿是一件极为棘手之事,很有可能因此而得罪同僚。想必这也是赵扩为何要让你兼待御史知杂事的目的,这也是为了让你少受一些牵扯跟阻力。朝堂之上弹劾、攻讦你的奏章自然不会在少数,御史台可以先行截下不上奏圣上。所以……御史中丞也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关键所在。”叶青淡淡说道。
“下官明白。若是明日朝会之后,圣上便下旨的话,下官便打算第一时间去拜访御史中丞。”完颜刺说道。
“需要我帮你打招呼吗?御史台突然之间多了一个待御史知杂事,恐怕御史中丞的心里也不会很舒服,到时候愿不愿意见你还两说呢。”叶青问道。
“如此小事下官就不麻烦您了,只要您支持下官接手此事,下官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完颜刺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何况他身上也有着燕王心腹的标签,就凭这个,他相信御史中丞就算是不想见自己,但看在燕王的面子上,就算是不想见怕是也得见自己。
叶青认同的点点头,而后道:“无缺前些日子跟拖雷去草原,带走了我这里一百亲卫,如今我这里也就剩下了一百亲卫,怕是没办法分给你了。因为过几日我便要前往辽阳府一趟,还得用他们保驾护航。这样吧,用禁军你也没有那资格,破阵营里挑选百名兵士供你差遣。”
“燕王此事儿怕是……。”完颜刺大惊,想不到叶青非但同意他接手此事,竟然还要给他百名兵士撑门面以及护周全。
“拿着这个过去破阵营给他们看,就按你自己的计划挑选便是。既然接手了这件事情,自然会引起一些人不满的,而且你也不可能一直留在燕京处理此事,东奔西跑各州府是少不了的,带上这些人护周全最是合适不过。但一定要切记一点,切莫用他们对付百姓,震慑那些官员就无所谓了。”叶青不容置疑的说道,随即把一枚小小的虎符丢给了完颜刺。
“下官多谢燕王。”完颜刺起身隆重行礼道。
叶青随意的摆了摆手,示意完颜刺坐下,而后道:“耶律楚材那边,想必你已经有想法了,只要你们二人配合好,那么北地吏治一事儿从根上解决便指日可待,本王静待你的好消息。”
贾金叶一步跨进廊亭内,随即便把一封密信递给了叶青,口里说道:“燕王,安东副都护刘克师密信。”
叶青接过当着完颜刺的面静静看完,随即放回信封里,淡淡道:“对姚里氏你有什么看法儿?”
“耶律留哥之妻?”完颜刺双眼一亮问道。
“对,曾被铁木真收在了帐下,但如今铁木真已死,而姚里氏因为有三子一侄在怯薛军,从而使得原本在蒙古国如透明人的姚里氏,身份地位一下子变得水涨船高,成为了众人争取的对象。”叶青平静的说道。
完颜刺随即明白,叶青要再次前往辽阳府,恐怕就是希望迂回至长岭,而后从长岭前往草原见姚里氏吧?
1407 精明与实力
这些时日以来,燕倾城、白纯等几女,都已经习惯了这诺大的王府有叶青存在的感觉。
那是一种没道理的踏实感,比只有她们几女在府里要感觉踏实多了。
但如今刚刚习惯了府里有叶青,虽然很多时候,某人还会因为一些事情惹得她们几人不快,可不管怎么说,有男人这个主心骨在,她们就觉得很踏实。
而今叶青又要再次出门,几女的心情瞬间就跌落到了谷底,即便是知道还有几日的时间,可她们依然是没办法高兴起来。
不管叶青如何说,这一次出门不会时间太长,一来一回顶多也就是两个月的时间,但几女依然还是有些不情愿的把秀气的下巴噘的老高,脸上一个个都写满了不高兴,你要哄我的意思。
可不管如何,这一日还是会如期到来,贾金叶等一百名亲卫,加上从破阵营调集的三千骑兵,一大早上便从燕京城浩浩荡荡的出发。
叶家长子叶孤城,身为禁军统领,本来想要跟随其父叶青一同前往安东都护府,但奈何叶青并没有同意。
叶孤城甚至是找了皇帝赵扩说项,但赵扩却是脖子一缩,整个人瞬间蜷缩在了御书房内那宽大的椅子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拒绝为叶孤城说项。
他明白叶孤城的想法,并不是希望通过此举跟随燕王而建功立业,顶多就是像自己一般,很想见识一番燕王在出征的过程中,在外敌眼中是何等的存在。
燕王的功绩与一路走来的传奇,不单是让身为叶青长子的叶孤城仰慕,就是连赵扩也是心神往之,可奈何他们根本没有机会与叶青一同出征,更别提一同作战了。
自然,也就没办法看到叶青带兵打仗的风采,也看不到叶青面对外敌时的霸气。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叶青自燕京城出发后,在辽阳府停留了两天的时间休整,随即原本一路护送的三千破阵营骑兵,也与由钟蚕所率的种花家军进行了交接。
随即三千破阵营的兵士被留在了辽阳府,而后叶青带着钟蚕以及种花家军直奔长岭,与还在那里等候的刘克师汇合。
一路上通过与长岭之间的消息往来,叶青也大致了解了如今姚里氏的态度,那就是坐地起价,看看谁能够给予她更多她想要的利益。
刘克师在跟姚里氏会面不久,而后回到长岭等候叶青时,姚里氏在那座无名小城随即还见了察合台派来的心腹,而拖雷也派了心腹来拜见姚里氏。
两方的心腹在无名小城都没有做过多的停留,离开时也看不出来到底与姚里氏谈的怎么样。
放下手中的信,叶青抬头仰望天空,不得不说,姚里氏这个女人要比他印象中的姚里氏还要精明几分。
也难怪当初在耶律留哥死后,姚里氏竟然还能够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得到铁木真的看重。
想必除了让铁木真动心的姿色以外,这女人的手腕与手段也是高明的很。
三子一侄原先是被当做人质留在铁木真的怯薛军中,但谁承想,在铁木真死后,姚里氏竟然会因为三子一侄而成了怯薛军中最有影响力的一个人。
想必如今姚里氏靠着三子一侄在怯薛军中的权利,使得她如今的影响力跟重要性,都能够跟怯薛军统领赤老温一较高下了吧?
赤老温既然是支持拖雷的蒙古贵族,那么拖雷派了心腹与姚里氏见面,恐怕目的就是为了阻止姚里氏的态度与立场,向察合台方倾斜吧?
“那是自然,一旦姚里氏的立场跟态度倾向了察合台,也就意味着怯薛军在铁木真死后要分崩离析了,而拖雷手里最大的一张牌,也就被察合台跟窝阔台轻而易举的拆散了。”刘克师为风尘仆仆赶到长岭关隘
的叶青递上一杯热茶。
而后在叶青对面坐下继续说道:“怯薛军一旦被拆散,拖雷就少了最大的倚仗,即便他还有监国的身份,还有其他部族大汗的支持,可对于察合台跟窝阔台的影响力就会降低很多。而且如此一来,蒙古可汗的位置,几乎就是察合台的囊中之物了。”
“拖雷眼下是什么态度?无缺那边可有消息?”叶青端起热茶放在掌心,缓缓靠向椅背舒服的坐着道。
“小世子那边一直在游说拖雷,希望能够分化蒙古国,让整个蒙古国一分为三,变成三个汗国。而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但要是做起来并不轻松。首先窝阔台在面对察合台时,并没有过多的野心,甚至是一心只想拥立察合台为可汗,所以第一步便是要想办法分化他们二人,激起他们二人之间的矛盾,让他们二人之间产生隔阂才行。这本身就很难做到。”
“再者便是拖雷一直还在犹豫,眼下的首要目的对于拖雷而言,并不是要分化离间察合台跟窝阔台,而是如何能够保证怯薛军不会轻易被拆散。如此一来,或许拖雷才会去离间察合台跟窝阔台吧。所以眼下,姚里氏的态度跟立场,几乎就成为了整个事情的关键,甚至是决定着整个大局。”
刘克师说完后,看着一路赶来,神色有些疲惫的叶青在闭目养神,于是也不去打扰,静静的坐在对面等候着。
过了好一会儿,叶青才缓缓开口道:“姚里氏的态度跟立场,决不能真的倾向于察合台,但可以假的倾向于窝阔台。所以怯薛军必须被拆散,因为只有拆散了怯薛军,才能够让拖雷意识到他自身的危机,从而才能够激起他争夺汗位的野心。”
“燕京知府完颜从彝也已经到了草原,已经跟小世子汇合。完颜从彝的意思与燕王相差不大,他希望拖雷在分化离间察合台跟窝阔台的时候,能把拖雷的态度倾向于窝阔台。如此一来,原本没有野心的窝阔台,既有了拖雷的支持,还有姚里氏的支持,若是再加上一些属于窝阔台部族的大汗支持的话,或许可以不经意间达到分化离间察合台跟窝阔台的计策。”
“可若是这样的话,需要承担一定的风险,那就是一旦姚里氏倾向了窝阔台,会不会从而使得拖雷的处境变得比察合台还要危险?窝阔台会不会第一反应不是对付察合台,而是对付拖雷呢?毕竟,窝阔台跟察合台多年来一直都是兄弟情深,二人之间也从无隔阂。”
刘克师微微皱眉,这是一个连环局,牵一发而动全身,而且关键的地方还在一个女人身上。
女人本就善变,所以不管是刘克师还是拖雷派遣的心腹,还是察合台派遣的心腹,都很难应付姚里氏的善变,以及不可捉摸的性格。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使得他们到如今,不管是哪一方,都很难短时间内解决姚里氏的立场与态度。
自然而然的,如今在长岭等候叶青的刘克师,则是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叶青身上。
他仅仅是跟姚里氏打过一次交道,但就已经意识到,这个女人难缠的很,嘴里不管是什么时候,说出来的话语,都让人很难辨别出是真话还是假话来。
但正所谓恶人还学人磨,在刘克师看来,能够在姚里氏这边有所突破的,能够拿捏住姚里氏,让姚里氏不敢有所怠慢的,恐怕也就只有燕王叶青了。
“怕是还要麻烦您亲自跟姚里氏交涉一番了,若不然的话,眼下这个局势微妙的僵局,怕是很难打破平衡。小世子也好,拖雷也好,察合台、窝阔台也罢,恐怕都会一直僵在那里,短时间内谁都无法奈何谁。但拖得越久,也就对身处草原上的小世子越不利。拖雷对于小世子的信任……恐怕也会不断降低的。“刘克师提醒着叶青说道。
叶青认同的点了点头,这一次来安东,来长岭,本意就是要见见那位从未谋面的姚里氏,看看这个在铁木真死后,突然之间一下子变得不可或缺的女人,到底有多精明。
“明日给姚里氏带话,告诉她,我在长岭静候她过来。”叶青淡淡的说道。
刘克师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不由想起了当时见姚里氏后,在离开时,姚里氏在最后一刻走到了门口,风情万种的倚着门框,就差手里拿一把瓜子磕了,看着走到庭院的他淡淡说道:“既然刚刚刘都护说这都是燕王的意思,那么刘都护不妨回去告诉燕王,就说妾身哪里也不去,就在这儿等着他来见妾身。妾身也想要见识见识,除了这些在你们宋廷再平常不过的东西外,燕王是否还有别的真正的诚意呢?”
“真是如此说的?”叶青不怒反笑,对刘克师问道。
刘克师默默的点了点头,道:“原话就是如此,下官可是一个字都没有敢更改。”
叶青嘴角上翘,这是自己人还没有到长岭,姚里氏就想着要给自己下马威了,以及想要争取更多的利益了。
不过想要占据主动,可不是仅仅靠这么几句硬气的话语,就能够让自己委身前往那座无名小城。
放下手里的茶杯,食指在桌面轻敲,跟了叶青多年的刘克师,自然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静静等了一会儿,就见叶青说道:“告诉姚里氏,不管是察合台还是窝阔台,亦或是拖雷乃至其他部族的大汗,恐怕都很乐意看到怯薛军中少了她姚里氏三子一侄的势力吧。而我叶青,也不介意做一回被人利用的棋子。”
听完叶青如此说,刘克师瞬间是双眼一亮,当然,也是因为站的位置高度不同,他自然是在没有得到叶青授意前,无法在姚里氏面前说出这么硬气且极具威胁的话语。
他也相信,叶青所说的这番话,便是姚里氏的命门弱点。
若是她姚里氏一直想要在三方之间平衡游走,借此机会去获取更大的利益,或者是想要把三方耍的团团转,那么宋廷燕王不介意直接出动大兵,灭了她手里三子一侄的势力。
而且到时候不管是察合台也好,还是窝阔台也罢,即便是拖雷乃至赤老温,恐怕到时候都很乐意看到叶青帮他们草原除掉一个突然崛起的心腹大患。
到时候,别说察合台、窝阔台或者是拖雷、赤老温会帮着姚里氏抵抗叶青了,恐怕到时候不在姚里氏背后插一刀,就让姚里氏谢天谢地了。
这是破釜沉舟,这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是绝不让姚里氏牵着自己鼻子走。
“三日后在太阳落山之前,若是我还看不到她姚里氏出现在长岭,那么就让她等着宋廷的铁骑踏进草原吧,耶律留哥一部留下的兵力,估计也没有多少了,杀起来也容易的很。”叶青原本微微上翘的嘴角,此刻变成了带着杀气的冷笑。
“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差人给姚里氏传话。”刘克师立即起身,神情兴奋的急急往外走去。
他相信,叶青这一番话,就算是无法第一时间打动姚里氏,但最起码会给姚里氏提个醒,让她清楚的明白,靠那股子精明劲,是没办法让三方势力都围着她,被她耍的团团转的。
至于会不会因为叶青的这一番威胁,而让姚里氏转身投向察合台、窝阔台,因为怯薛军统领赤老温以及拖雷这个监国的牵制,恐怕姚里氏也需要在心里好好的权衡一番。
而若是投向了拖雷跟赤老温,那么对于叶青而言,也不算是一个最坏的结果。
毕竟,拖雷身边如今还有已经不是书呆子的小世子叶无缺,以及被叶青颇为看重的燕京知府完颜从彝。
1408 一败涂地
草原上的无名小城,西边的红霞渐渐被夜色完全覆盖,头顶的星斗一闪一闪,劳作了一天的小城,也渐渐安静了下来,整个世界仿佛陷入到了无尽的荒凉之中。
晚风吹佛过小城,带起微微的尘土飞扬,小城内有数的几个招牌随风飘荡,仿佛就是整个城内唯一的活物。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点点昏黄的灯火在小城的各个院落亮起,像是头顶的星斗落入人间。
寂静的夜色里,一对百十来人的火把队伍缓缓进城,为首的一人跳下马背,看了看眼前紧闭的大门,微微皱了皱眉头,便上前亲自敲门。
后院内,姚里氏微蹙眉头,乌黑的发丝间插着一支明亮的金步摇,左手腕上戴着一只玉制手镯,右手里此刻拿着一只明晃晃的手镯,同样是由黄金打造。
蜡烛明亮的照耀下,不论是那金步摇还是玉手镯,亦或是拿在手里凑近灯光前的黄金手镯,俱是熠熠生辉、闪闪发亮,握在手里的感觉让人是那么的踏实跟满足。
也许,这就是权利能够带来的财富,也许,权利能够带来的财富远远不止这些,所以她还想要更多。
她想要像宋廷王公贵族那般有山有水,设计的很有意境的宅院,她想要自己的宅邸四周布满了保护自己的兵士,她还想看到……男人在自己面前毕恭毕敬的样子,甚至是匍匐在她脚下求饶。
她希望看到自己脚上的绣花鞋,轻轻踩在男人的脸上,看着一脸讨好自己的男人,自己目光带着怜悯,且又有无上的威严。
也许对于女人来说,精致富足的生活,完全可以不靠男人就能够拥有,更不用让自己成为男人的玩物,而是让男人成为自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才是最好。
姚里氏望着手里沉甸甸的黄金手镯陷入进沉思当中,外面沉重且急促的脚步声让她一无所觉,随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房间,姚里氏才缓缓回过神来。
自己的长子耶律薛都,最是让姚里氏感到骄傲的儿子,不亚于铁木真的精悍体魄,不亚于铁木真的勇敢,以及不亚于草原上狼一样的凶残,都让她能够在第一眼看到耶律薛都后,内心泛起没来由的安全感,让她相信,这个世界上,除了那已经死去的男人,便没有任何人能够再凌驾于她头上,对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像一条母后一样。
“这是一把黄金打造的匕首,跟铁木真手里那把一模一样。”姚里氏拿起旁边准备多时的黄金匕首,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灿烂。
耶律薛都在第一眼看到姚里氏手里这把匕首时,吓了一跳,几乎第一反应就是可汗的匕首怎么会在这里?不应该是在拖雷手里吗?
看着耶律薛都眼中闪过一丝惊容,姚里氏妩媚的笑着,道:“除了那一支金步摇,还要这只镯子,其余送过来的金子,这几日我便命人打造成了这把匕首,看起来最为适合你。”
耶律薛都深吸一口气,并没有第一时间向前去接过姚里氏手里的匕首。
沉声说道:“母亲,宋廷叶青已经到达长岭了,今日……。”
“那就告诉他,这几日我身子不适,怕是没办法见他。”姚里氏欣赏着手里沉重的黄金匕首,脸上的不屑之意越发明显:“若是第一时间那叶青便来找我,或许……。”
“母亲,叶青并没有打算亲自来这里。”耶律薛都皱眉说道。
姚里氏刚刚还高傲的神情消散了大半,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三日后太阳落山之前,叶青在长岭等候母亲到来……。”耶律薛都道。
“好大的口气,真以为我姚里氏如今还是当年四处求人收留、怜悯的姚里氏吗?这个叶青太自以为是了!”姚里氏手里那黄金匕首重重的砸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砰的一声:“告诉他,我哪里也不会去,若是他叶青还想要沾染草原,那就拿出足够的诚意来,不然的话,草原他一步也别想跨入!”
耶律薛都眉头皱的更紧,不比他的母亲姚里氏,当年在俘获金国皇帝完颜璟以及皇后李师儿时,他作为怯薛军的主将便跟随在铁木真身旁。
而且那一战他还实打实的参与了,甚至是在叶青率兵救援金国皇帝跟皇后时,当时就是他率兵去拦截叶青的骑兵种花家军的。
但那一战……却成为了他日后的耻辱,成为了他心里最为难以启齿的耻辱。
犹记得,他们手里的弓箭也好,弯刀也罢,在面对种花家军手里的兵器时,几乎没有还手之力,震耳欲聋的砰的一声,自己这边的人就摔下了马背。
而自己兵士手里的弓箭,还完全没有进入射程。
那一战让他认识到了什么才叫做真正的迅疾如风,什么才叫做摧古拉朽。也是那一战,竟然让他从心底里害怕再跟种花家军为战。
所以前两日开始,当知道叶青从辽阳出发,已经在赶往长岭的路上时,耶律薛都的心头就突然之间变得极为沉重,就像是有一套无形的枷锁不知何时套在了他的脖子上,让他的内心深处甚至都感到有些绝望。
静静的看着一脸怒气的母亲姚里氏,耶律薛都最终选择实话实说:“叶青说了,若是母亲没有在三日后太阳落山前到达长岭,他不介意自己率军亲征。”
姚里氏那双眼睛瞬间变得锋利起来,整个脸庞也显得有些狰狞跟扭曲。
耶律薛都缓缓低下头,沉声道:“叶青说,不管是察合台、窝阔台,还是拖雷、赤老温,恐怕也很乐意看到他叶青亲自领兵……。”
“他就这么笃定
,这里是草原,可不是他叶青能够为所欲为的地方。就算是拖雷跟前有他的人帮他,但他何来的勇气,就相信察合台、窝阔台不会为了蒙古国的颜面不管不顾?”姚里氏狰狞的表情渐渐消失。
虽然嘴上如是说,但她也不得不去考虑,如果……万一……叶青真出兵的话,那么察合台跟窝阔台态度,到底会不会真的为了她出兵呢?还是说,这一幕也是他们很乐意看到的?
一时之间姚里氏感到心底有些发凉,她隐隐觉得,若是叶青真对自己出兵的话,恐怕察合台跟窝阔台袖手旁观的可能性会很大,毕竟,这些时日里来……可能她的要求确实太多了。
“他还说了什么没有?”姚里氏的语气渐渐变软,不再像刚才那般盛气凌人。
“长岭现在有多少宋军?”姚里氏突然恨恨的扔掉了手里的黄金匕首。
耶律薛都眼睁睁看着那黄金匕首被摔在地上,并没有俯身去捡起来。
“除了叶青这一次来长岭带了一万种花家军外,加上长岭原本就有的三万人,共计人数应该在四万。是一股强悍而可怕的实力。”耶律薛都皱着眉头,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内心深处却在颤抖,他是真的害怕跟叶青为敌,尤其是想到那一万如狼似虎的种花家军,他就不由的脚底生寒,头皮发麻。
接着,耶律薛都就从姚里氏嘴里,听到了他最不愿意面对的话语:“你们可有把握对付他们?”
耶律薛都瞬间把头低的下下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难道就想看着母亲一直被这些臭男人欺负、凌辱吗?当年你父亲耶律留哥之所以叛金,是为了什么?当年母亲像一条狗一样在铁木真面前摇尾乞怜,又为的是什么?如今……难道你还要你的母亲我姚里氏,再一次像狗一样在叶青面前摇尾乞怜吗?”
“我们可以选择跟叶青合作的,他不会像察合台、窝阔台那般对你的,更不会提出……过分的要求。”耶律薛都脸低的下下的,不愿意去看他母亲那张还有些风情的脸。
姚里氏有些厌恶的看了一眼把头垂的很低的耶律薛都,自己这个儿子,竟然如此害怕叶青?这让她难以相信,一时之间也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如果母亲愿意投奔察合台、窝阔台呢?”姚里氏微微叹口气问道。
耶律薛都低着头皱眉,声音显得有些沉闷道:“若是我们投奔察合台跟窝阔台,不单只会因此而触怒拖雷跟怯薛军首领赤老温,甚至还会引起其他部族大汗的反对。而且……若是叶青真的从长岭出兵,察合台跟窝阔台,不一定会真的出兵来帮我们,因为王帐那边还有拖雷在虎视眈眈,可汗的位置……察合台是势在必得的。”
耶律薛都本来想说,在察合台眼里,母亲再怎么重要,也没有蒙古可汗的位置在察合台眼里重要。
但最后顿了下,还是改变了说辞,不过他相信,母亲一定能够听明白自己的意思。
姚里氏开始紧皱眉头,眼下的局势若是真如耶律薛都所说这般,那么岂不是叶青还未出现,就已经占据了草原上的绝对主动??而且有一点,耶律薛都没有说,那就是她姚里氏一旦真带着三子一侄投向了察合台,那么叶青若是从长岭出兵,拖雷跟赤老温恐怕就不会坐视不理了吧?
当然,姚里氏很清楚,到时候拖雷跟赤老温不会坐视不理并不是要帮自己,而是要帮叶青来对付她带走的怯薛军。
如此一来,在察合台跟窝阔台并不一定会出兵的前提下,她姚里氏并没有什么优势来面对叶青跟拖雷的大军夹击。
“这么说,母亲岂不是已经没有的选择了?”姚里氏起身,缓缓捡起被她仍在地上的黄金匕首,而后拉着耶律薛都的手,放在了其手里。
耶律薛都有些惊讶的抬头,他本以为刚刚一番谈话后,母亲便不会把这把跟象征着蒙古可汗的黄金匕首交给自己了。
“不过还有几天的时间,母亲会好好斟酌的。”姚里氏笑着对耶律薛都说道:“你出去吧,这件事情,暂时不要跟他们说。”
耶律薛都点了点头,而后用力的握紧手里的黄金匕首,转身快步走出了房间。
姚里氏手腕上的玉制手镯瞬间不香了,被她缓缓摘下来放在了一边,而后发丝间的金步摇,也被她摘了下来,拿走手里看了久久,最终选择跟玉制手镯放在了一起。
察合台、窝阔台不一定会在她投靠后帮她,但叶青跟拖雷,一定会在自己投奔察合台跟窝阔台后,一起来对付自己。
所以与其说还需要时间去思考其中的利弊,倒不如说,因为叶青那一番警告威胁的话语,让姚里氏原本攥在手里的优势,瞬间像沙子一般散落一地。
三日后,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姚里氏只带了以耶律薛都为首的不过一百人,向着东边的长岭方向而去。
日落之时,长岭已经在望,姚里氏从马车里探出头,看着远方那并不宏伟,但却让她心里十分厌恶的长岭关隘,有些不甘的回头看了一眼如血残阳,而后便向着长岭关隘内驶去。
进入关隘,姚里氏刚刚下车,就看到曾经跟她见过面的刘克师,含笑而立不远处。
随即姚里氏带来的一百人,被安排到了关隘内的一处营地,而后身边仅剩下耶律薛都一人的姚里氏,跟随着谈笑自若的刘克师,来到一座颇为幽静的小院前。
小院四周有眼神锐利,浑身上下充满了浓浓杀气的兵士守护,想必这就是比肩怯薛军的种花家军了。
姚里氏心里一边猜测着,一边跟随刘克师走进小院的大厅,一名兵士立刻给她与耶律薛都奉上了宋廷的茶水。
刘克师在旁边含笑说了句:“燕王还有一些军务要处理,两位请在此稍候。”
说完后,刘克师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小院,把姚里氏与耶律薛都母子两人,就这么晾在大厅内。
姚里氏听到刘克师如此说,瞬间是柳眉一拧,作势就要发作,她们已经拿出了足够的诚意,在约定的时间前来到了长岭。
可这叶青真是无礼……不,他一定就是成心要如此轻蔑、慢待自己的!
不过转瞬间,姚里氏便把自己刚要发作的怒火咽了回去,而后看着刘克师缓缓离开了这大厅。
大厅内一时之间除了母子二人的呼吸声外,显得是格外的寂静,甚至是有一些阴森。
姚里氏开始胡思乱想,一会儿自己是不是中计了,羊入虎口了?
一会儿则是在心里咒骂着宋廷的叶青,大宋向来是仪礼自居,但这燕王竟然是如此无礼,根本就没有把她们当成贵客来看待。
既然是他自己定下的时间,她姚里氏都按时赴约了,叶青又怎么能够如此羞辱他们!
沉寂的大厅内,光线开始变得越发暗淡,视野也越发的在模糊,终于有人推开门进来,姚里氏跟耶律薛都都是眼睛一亮,而此时进来的,则是两名兵士,给他们母子二人送上了简单的饭菜,接着便是点亮了厅内的蜡烛。
整个过程中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是耶律薛都出声询问的时候,那两名兵士都没有理会他们,而是自顾自己的忙完自己的事情后,便转身走了出去。
另外一座相隔不远的小院内,昏黄等灯光则是显得格外的温馨,书桌后面的叶青顺手把一份军务放好,不远处窝在一旁椅子上的钟蚕,一直在无聊的发呆。
刘克师在一旁协助着叶青,处理着一份份的公务,包括禀报一些关于叶无缺、完颜从彝那边的情况。
待一切都忙完后,刘克师笑着对端起茶杯、悠然自得的叶青道:“还不过去见见那对母子?”
“既然人都已经来了,你觉得他们还有回头路吗?”叶青微笑着问道。
刘克师微笑着点点头:“不错,他们既然来了,其实就等于是做出决定了。就算是他们想要变卦,恐怕都由不得他们自己了。”
“为什么?”一直在角落椅子上无聊的钟蚕,此时出声问道。
叶青显然是懒得回答,舒服的往椅背上一靠,刘克师在一旁另外一张椅子上坐下,丝毫也不担心另外一间小院里的母子二人。
笑着出声对钟蚕解释道:“因为他们来了,那么用不了多久,恐怕在明日太阳升起时,不管是赤老温跟拖雷,还是察合台跟窝阔台,都会知道她姚里氏已经来到了长岭。”
“而且……到时候燕王已经在长岭的消息,他们必然也会知晓。所以这还用说为什么吗?”刘克师笑着道。
钟蚕皱了皱眉,看着一脸轻松悠闲的叶青,又看看同样是泰然自若的刘克师,还有些不明白的道:“但他们也可以反悔啊,只要离开了长岭,那么他们若是反悔的话,咱们怎么办?”
“所以这就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叶青突然出声说道:“姚里氏走到今日这一步,可谓是她自作自受、咎由自取。人就这样,当一朝权力在手时,做事做人就变得开始不留余地,往往在被权利蒙蔽了双眼后,做什么都会忘了给自己留后路。姚里氏就是如此啊。”
“当她手里开始有些权利,自身的影响力开始变得重要起来时,她表现的有些过于狂妄了。既想要坐地起价,从各方谋取更多的利益,但又迟迟不愿意做出表态来。察合台、窝阔台、拖雷,哪一个不比她在草原上尊贵?但姚里氏呢?坐在那座小城里拥兵自重,便以为没有人能够奈何的了她。”
刘克师接着说道:“姚里氏在小城拥兵自重,便不把察合台、窝阔台以及拖雷、赤老温放在眼里,不管是谁,都要亲自来那小城跟她商议。你试想一下,身份比她还要尊贵的察合台、窝阔台以及拖雷,即便是表面上无所谓,但心里就一定也会是如此吗?难道就没有半点儿对这个女人的记恨与不满?所以如此一来,她今日出现在长岭后,不就等同于把自己的后路彻底堵死了?”
“就算是她回到那小城后,就算是她反悔投奔我们,继而向察合台、窝阔台示好,你觉得不愿意出小城,但却是亲自来到了长岭的姚里氏,还能够让察合台跟窝阔台信任吗?”叶青笑着说道。
钟蚕看着叶青跟刘克师心里一阵发寒,他原本以为,待姚里氏来到长岭后,必然还要经过一番勾心斗角、讨价还价的谈判之后,才能够说服姚里氏。
而这还是最好的结果。
他绝对没有想到,在叶青跟刘克师的谋划中,只要姚里氏走出小城,来到长岭,其实就已经是输的一干二净了。
“恐怕这个时候那姚里氏还没有察觉,自己已经一败涂地了吧?”钟蚕看叶青跟刘克师的眼神,此时变得有些古怪,燕王跟刘克师,恐怕就是草原上最为阴险狡诈的狼群,都不如他们二人阴险奸诈吧?
随即意识到自己的目光过于直白,以及叶青跟刘克师神色阴沉下来时,钟蚕瞬间从椅子上跳起来,怪叫一声往小院外跑去。
一边跑一边心里感到一阵发寒,刚刚自己看燕王跟刘克师的眼神,太表露自己的内心了,若是晚一会儿,恐怕自己又要遭殃了。
1409 妥协
姚里氏、耶律薛都母子二人一直都在大厅内等候着,甚至等的两人都开始不由自主的哈欠连天的时候,也没有等来叶青。
最后还是刚刚给他们送饭菜的两个兵士,面无表情的走进来,冷冰冰的说燕王公务繁忙,今日怕是没有时间见两位了,两位就在这小院早些歇息吧,明日燕王得空了便会来找你们的。
说完后,也不等姚里氏跟耶律薛都问出心头的疑问,姚里氏气的捏着茶杯都想摔倒那两名兵士的脸上,不过想了想,还是忍下了这口恶气。
小院外都是宋廷的兵士把守,这让姚里氏多少有些顾忌,何况这里又不是她所处的小城,而是人家的长岭关隘,这让姚里氏也不得不强自忍下心头对叶青的愤怒。
耶律薛都则是愁眉不展,从叶青命人把他们带到这里后,耶律薛都就感到了一阵心神不宁,虽然不知道叶青到底要做什么,但他却是可以肯定,叶青不见他们,绝不是所谓的公务繁忙,肯定是有他的目的。
不过如今已经是人在屋檐下,这让他们已经失去了主动权,只要叶青不打算见他们,他们也无可奈何,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长岭关隘处,姚里氏气的咬牙切齿,自然是因为叶青对她的不尊重,这在她看来,更像是在戏耍她。
而此时在草原的王帐地方,完颜从彝一头钻进了四周都是种花家军把守的,叶无缺的帐篷内。
墨小宝、拖雷已经早早来到了这里,而且还有两个不认识的蒙古中年人,看样子应该是哪个部族的大汗,也被招来了议事。
赤老温最后一个龙行虎步的走了进来,看到拖雷竟然没有坐在主位,而是那燕王的小世子坐在主位时,脸上的微微不悦一闪而没。
待赤老温挨着旁边的拖雷坐下后,叶无缺跟拖雷互望一眼,而后默默的点了点头。
拖雷直入主题开口道:“刚刚得到的消息,二哥跟三哥又派人去接触了姚里氏。”
说完后,拖雷便扭头看向赤老温。
赤老温不出意外的微微叹口气,而后缓缓低下了头,有些理亏的闷声说道:“我也收到消息了,但……耶律薛都他们,还没有作出决定,我相信他们还是忠诚怯薛军的。”
“如果他们真的要拉拢姚里氏,拉拢那三子一侄的话,统领打算怎么办?”叶无缺手里拿着一封墨小宝刚刚给他的书信,此时才递到了拖雷的手里。
拖雷愣了下,而后缓缓打开,在一旁看起来。
赤老温有些不满的抬头,对于拖雷他是很忠诚的,但对于这个宋廷燕王的小世子,尤其是眼前这种反客为主的姿态,他是极为不满加反感的。
但如今他统领的怯薛军的确是出现了动荡,加上旁边还有拖雷在,这让赤老温一时之间也法子对着叶无缺动怒。
“这件事情我会处理的,到时候我会给小可汗一个答复的,就不劳小世子费心了。”赤老温哼道。
拖雷不动声色的一连看了好几遍,而后抬头看着叶无缺,在后脑别着一本书籍的叶无缺,确认的点了点头后,拖雷才说道:“之前我跟国师请教过了,为了避免再次出现像大哥被刺杀这样的事情,我认为或许现在分封是最好的办法。如此一来,不管是二哥还是三哥,想必都不会有意见。”
这件事情赤老温已经从八思巴那里知道了消息,此刻见拖雷如此说,赤老温皱着眉头道:“如此虽然能够避免几位小可汗自相残杀,但……又该如何分封呢?这件事情,恐怕还需要更多的大汗同意才行。”
“所以姚里氏与她的三子一侄,如今已经打算投奔窝阔台了。”拖雷把手里的信递给了赤老温。
赤老温愣了下,随即接过满是汉文的书信,费劲看了半天,加上拖雷的解释,才勉勉强强看懂。
“我父亲也确实想要替小可汗安抚姚里氏以及她的三子一侄,但显然……姚里氏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这是我们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叶无缺一脸惋惜的说道。
赤老温放下手里的书信,一双狼一样的眼神紧紧盯着叶无缺,旁边的墨小宝不自觉的像叶无缺身前靠了靠,以防赤老温突然发难。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们三子一侄投靠窝阔台的事情,是不是你父亲燕王应该负
责任?”赤老温冷哼道,语气中的不满越发清晰。
“父亲也是为了拖雷可汗着想。毕竟,谁也没有想到,姚里氏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来。可能是窝阔台许诺的条件更能够打动姚里氏吧。”叶无缺淡淡说道。
言语之中虽然没有责备赤老温治下不严的指责,但这番话说出来,难免会让人认为,这是要把责任推给赤老温这个怯薛军的统领。
赤老温依旧是死死盯着一脸理直气壮的叶无缺,重重的吐了口气道:“就算是他们三子一侄投奔了窝阔台小可汗,但其余怯薛军,对于拖雷小可汗的忠心是不会变得。可汗既然让我们忠诚于小可汗,我赤老温就算是,也会忠诚下去,包括整个怯薛军。”
“万一……窝阔台在有了一部分怯薛军的支持,对小可汗不利的话,统领可有想过该如何面对?”完颜从彝突然插话问道。
赤老温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完颜从彝,对于这个金人他听说过,金国皇家宗室,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竟然心甘情愿的在宋廷做起了官。
而且当初在跟随拖雷前往燕京时,就已经跟完颜从彝打过交道了,没觉得此人难缠,但也没有觉得此人好对付,是一个相对比较不让他感到厌烦的人。
赤老温不屑的冷笑一声:“就凭姚里氏的三子一侄,就想跟怯薛军抗衡,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是以后他们听命于窝阔台小可汗,但只要其他怯薛军还忠于拖雷小可汗,一切都不是什么难题。当然……。”
说道这里后,赤老温微微顿了下,而后看着拖雷道:“如果姚里氏的三子一侄真投靠了窝阔台小可汗,或许小可汗您如今要考虑的就不是如何把他们拉拢过来了,而是应该考虑……当年跟随可汗的旧部,不要被他们拉拢才是。”
“只要有了他们的支持,不管是窝阔台小可汗,还是察合台小可汗,都不会为难你的。而您见过的身份也不会有人敢小觑。至于以分封来化解你们三人之间的矛盾,显然同样也需要他们的支持跟拥护,如此小可汗您才能够成为可汗。”赤老温说话间,语气显得有些无奈跟沉闷。
不管是他还是那些早年跟随可汗铁木真的其余旧部,在可汗重病之后,其实就想过这个问题,但一直以来也没有什么办法跟策略。
朮赤跟察合台、窝阔台不合,其实就已经能够遇见到,就算是朮赤已死,但他们兄弟之间的争斗,显然也不会就此停下来。
拖雷最小,可汗让拖雷监国,又让他出使金国,赤老温在叶无缺跟随着拖雷来到草原,以及种花家军出现在草原上时,便已经有些明白可汗当初的意思了,无非就是希望拖雷靠着宋廷以及怯薛军来保护自己,不会轻易被察合台、窝阔台算计。
眼下虽然叶青确实按照当初可汗的意思,给了拖雷一定的保护,甚至不惜把自己的小儿子,以及他麾下最为精锐的骑兵种花家军,都一并送到了草原上,可谓是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跟坚定来。
可如今,也是因为他叶青,竟然让姚里氏的三子一侄被窝阔台拉拢了过去。
赤老温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该抱怨叶青,还是该感谢叶青,毕竟叶青派人在保护拖雷,但竟然没能够说服姚里氏,这让赤老温对叶青的威望产生了怀疑。
当然,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心理,自然也有想要把姚里氏投奔窝阔台的责任,推给叶青的意思。
毕竟他是怯薛军真正的统领,自己手下的兵马背叛了自己,这让身为怯薛军统领的赤老温,自然是威信受损、颜面无光。
而在长岭这一边,姚里氏跟耶律薛都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风轻云淡的天气,原本应该有一个好心情的他们,却是难以有一个好心情。
那日来到长岭被叶青刻意晾了一晚上,而后到了第二日午后时分,叶青才施施然的叼着牙签出现在了他们母子二人的面前。
其中的利害关系,在叶青轻松的神态之下,让姚里氏跟耶律薛都是溃不成军,即便是想要破釜沉舟的在叶青面前争取一丝主动的机会都没有捞到。
但他们母子也不得不承认,叶青所说的都是事实,自他们母子二人决定带着诚意来到长岭,不,自从他们由小城出发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输给了还未曾谋面的叶青。
耶律薛都
的眼中,叶青已经没有了前几年初见时的锋利,但如今的叶青出现在他们面前时,身上隐隐透着一股让他们无法反抗的势,而这种势,耶律薛都也只有在铁木真的身上曾经看到过,那是一种仿佛掌握着整个天下的势,那是一种举手投足间,就能够让人跪地臣服的睥睨天下的气势。
姚里氏则是第一次见到叶青,当叶青出现在她面前时,她隐隐有种看到了铁木真的错觉,即便是两人的外貌天差地别,但姚里氏在恍惚之间,甚至以为眼前这个身材同样高大,但又很精悍的中年男子,就是铁木真复活一般。
不够也是短暂的错觉过后,姚里氏便反应过来,眼前这个看着儒雅的男子,根本就不是铁木真,而是草原上最为阴险狡诈的狼王。
尤其是当叶青在她面前,半是威胁半是说服的讲述着他们这一次来长岭,以及回到草原上的利害关系时,姚里氏没来由的感到了一阵从脚底瞬间涌到头皮的寒意,那股透彻心扉的寒意,甚至比她在草原上经历过的最严寒的寒冬还让她心悸与不安。
“如果窝阔台不信我怎么办?”姚里氏经过一夜的深思,在到达长岭后的第四日,不得不在叶青面前做出妥协。
她虽然讨厌成为男人的玩物与棋子,她虽然很想在耶律留哥死了之后,靠着三子一侄来主宰自己的命运,把她痛恨的男人踩在脚下,可在眼前这个男人的面前,她却生不出来那种反抗到底的决心,甚至是就连反抗的心思也是转眼即逝,根本不敢去想象后果会有多严重。
眼前的男子看似儒雅,但要比更可怕豺狼还要让她感到恐惧,举手投足之间,甚至还没有见面,他就已经在算计自己,而自己还恍然不知,还真的来到了长岭。
这一切让她无奈跟愤怒,但面对这个微笑的男子,那无奈跟愤怒如今只有屈服在心里生出。
“信与不信重要吗?重要的是,让一直习惯了拥护他的察合台意识到,窝阔台并非不是没有可能成为蒙古国的可汗就足够了。”叶青神色轻松,就像是在谈论今日的风景一般惬意。
继续淡淡的说道:“察合台这些年显然已经习惯了窝阔台的前呼后拥,一旦意识到,窝阔台有可能会成为自己的竞争对手后,那么其他一切便不需要你做什么了。”
“我的安全。”姚里氏面无表情的道。
“只有赤老温因身为怯薛军的统领才会痛恨你,至于拖雷……他不会的,相反还会保护你的。”叶青微笑着说道。
姚里氏没来由的再次感到头皮发麻、脚底发凉。
是啊,他自己的次子就在拖雷身边,所以拖雷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投靠窝阔台是假意投靠的呢?
也就意味着,拖雷肯定早就知道,之所以要如此,就是为了分化、离间察合台、窝阔台的信任,从而给拖雷成为可汗做好一切所有的铺垫。
而如此一来,也就意味着……她姚里氏依旧还是会成为一个被人随意指使的女人,就算是她手里有三子一侄作为支撑,可他们再强,又怎么敌得过眼前的这个男人,甚至还要面对赤老温的讨伐呢?
“放心吧,赤老温那边会有人说服的,而且……若是赤老温不表现出对你们的痛恨来,又如何能够让窝阔台相信,你们是真的背叛怯薛军了呢?”叶青笑着道。
姚里氏沉默良久,最后抬头看着叶青,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的外貌让身为女子的她都有些意动:“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长岭。”
“随时都可以。”叶青摊开双手道。
“你不怕我们反悔?”姚里氏再次垂死挣扎。
“你大可以试试,只要你觉得反悔的后果你能够承受的起。”叶青露出一嘴白牙,看起来就像是草原狼嘴里最锋利的獠牙一般。
姚里氏没来由的想到了草原上违背誓言后,那可以让人万劫不复的后果。
这让她不得不彻底打消了想要反抗叶青的念头,既然不能能够成为把这天下的男人踩在脚底下的女人,但也不应该让自己成为一个任由所有男人驱使的女人,可眼前的这个男人……她显然没办法反抗,何况,就算是投靠了他,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最起码在草原上,她依然会得到所有人的尊敬,没人敢随意欺辱她不是吗?
1410 狂风暴雨
历史早已经没有了原来的模样儿,这个时候的中原也好,草原也罢,即便是遥远的沙漠戈壁,荒凉粗狂的贺兰山,以及继续往西而直达的葱岭,宋廷如今都有或大或小的影响力。
而如今宋廷对于草原上的影响力,就如同草原上空突然变幻的天气一样,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不一会儿的功夫,随着数十骑冲进数百顶帐篷的营地后,阴暗的天空挟裹狂风迎来了暴雨。
身上的轻甲不过瞬间就已经湿透,窝阔台在走进察合台的帐篷时,就已经开始脱掉身上的轻甲,拍打着身上的雨水。
察合台端着马奶酒,一脸笑意的看着走进来的窝阔台:“如何?姚里氏那边可有什么新的消息?”
拍打身上雨水的窝阔台,手里的动作顿了下,随即顺手把轻甲扔到了一旁,走到察合台对面坐下,道:“宋廷叶青到了长岭……。”
“他也去见姚里氏了?”察合台心头一紧,上身前倾对窝阔台问道。
窝阔台无声的摇了摇头,而后道:“不,是姚里氏去了长岭拜会叶青了。”
“什么?姚里氏竟然主动去拜会叶青?”察合台的脸上写满了震惊,这些时日,不管是他还是窝阔台,哪怕是拖雷以及怯薛军统领赤老温,都没有办法让姚里氏离开小城一步。
不得已的情况下,让他不得不派出心腹带着极大的诚意去拜会姚里氏,而窝阔台也同样是如此,拖雷、赤老温同样是如今在姚里氏那里没有半分威望,都是不得不派人去小城拜会手握三子一侄的姚里氏。
可如今,那宋廷叶青来到长岭后,竟然轻而易举的就让姚里氏走出了小城,而且还前往长岭亲自去拜会他!
察合台心里一沉,面色瞬间变得凝重,道:“这么说来,姚里氏是打算投奔宋廷叶青了?”
窝阔台再次默默的摇了摇头,而后道:“刚刚传过来的消息,叶青可能没有与姚里氏谈妥,姚里氏已经返回了小城。我觉得,眼下可能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拖雷跟赤老温可能也已经收到了消息,所以我猜测,他们也一定会再次拜会姚里氏的。”
“但姚里氏上次的态度,加上赤老温又是怯薛军统领,若是跟叶青没有谈妥,怕是铁了心不打算跟赤老温翻脸了。我们的机会不大了。”察合台有些老谋善算的说道。
窝阔台张了张嘴,但一时半会儿,却是想不出一个理由,如何能够让察合台察觉不到自己的异常,又愿意继续跟姚里氏接触。
毕竟,若是不再跟姚里氏接触,那么姚里氏暗中派人向他示好,这么具有诱惑力的姿态,他很难拒绝啊。
察合台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并未发现窝阔台的异常,还道窝阔台还在为自己担心。
深吸一口气,察合台显然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姚里氏就这么屈服于赤老温,继续忠诚于拖雷。
毕竟,拖雷跟前还有叶青次子叶无缺在,而若是姚里氏继续忠诚、屈服于他们,那跟投奔叶青虽然还有本质的不同,但最起码来说,最终还是让拖雷赢了。
若是拖雷手里有一支完整的怯薛军,那么即便是自己成了蒙古可汗,拖雷也会是一个威胁,而且时刻都有可能对自己取而代之。
外面的狂风暴雨把帐篷吹打的猎猎作响,像是下一刻就会把整个帐篷掀翻。
“三弟……。”察合台凝重的开口道。
“二哥……。”窝阔台抬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注意力都在外面狂风暴雨上的察合台,并没有注意到窝阔台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即便是那一闪而过的慌乱,就像外面乌云密布的天空中的一道闪电那般明亮。
“眼下或许……只有你亲自替二哥跑一趟了,可是外面狂风暴雨……,二哥是实在不忍你冒雨……。”察合台神色为难的说道。
窝阔台直了直上身,双眼变得比帐篷里的灯火还要明亮,看着察合台重重的点了点头,道:“二哥,我去,若是没有什么交代,我立刻就出发。”
察合台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微微思索了下后,道:“那就有劳三弟了。见了姚里氏后,告诉他,
我察合台除了之前答应她的,还可以向她保证,当我成了大蒙古国的可汗之后,绝对不会有人敢动她,即便是我察合台,也会把她当成自己的母亲一般看待。绝不会让她像父汗的其他那些女人一般……。”
说完后,察合台看着窝阔台点了点头,道:“你去吧,路上切记要小心,尤其是赤老温或者是宋廷那边的人。”
“嗯,我一定会小心的。”窝阔台起身点头道。
看着窝阔台走到帐篷门口,捡起那沾满了雨水的轻甲,察合台再次重重的松了一口气,他相信,这一次给姚里氏的承诺,绝对要比上一次给姚里氏的更能够打动她。
之所以会如此笃定,自然是因为,随着铁木真死后,留下的那些女人,命运便已经不再自己的手中。
而赤老温,对于姚里氏一直都有着一些心思,若是姚里氏依旧继续屈服于赤老温,或者是忠诚于拖雷,那么很有可能,未来拖雷很可能把她姚里氏赐给赤老温。
这是姚里氏不愿意看到的,而自己当初不愿意答应姚里氏这一点儿,是因为他也抱着以姚里氏来拉拢赤老温的心思。
但眼下,看着局势对他越发的不利,察合台不得不放弃靠姚里氏来拉拢赤老温的打算。
虽然赤老温手握的怯薛军要比姚里氏手里的更为重要,可若是连姚里氏这一支都失去的话,局势只会对他是越发的不利。
有总比没有强,而且拉拢到了姚里氏后,待一切成定局后,那么再用姚里氏来拉拢赤老温也不迟,就算是不能够拉拢,可最起码手里也多了一部分怯薛军不是吗?
所以不管如何,对他察合台而言,哪怕手里只有一部分的怯薛军,都是聊胜于无,何况怯薛军的意义并非是只是单纯体现在战斗力上。
怯薛军终究是代表着他父汗铁木真的意志与影响,所以手中哪怕是只拥有一部分的怯薛军,在战力上即便是没有多大的用处,可最起码能够通过他们影响到一些部族可汗相对中立的立场。
外面大雨倾盆,电闪雷鸣,草原上空乌云密布的天空,时不时能够明亮的闪电在瞬间照耀整个草原,从而使得那厚厚的云层仿佛更低了几分,大有要吞噬整个草原之势。
赤老温冒雨跑进了叶无缺的帐篷内,帐篷内只有叶无缺与墨小宝正在喝茶聊天。
那小书呆子依旧是一本书别在脑后,这样的扮相让赤老温一直都看不顺眼,不知道这小家伙老是给后脑勺别一本书的用意是什么,难不成别在后脑勺就能够读完那本书不成??“哟?什么风把您给吹过来了?”叶无缺双眼亮了下,看着冒雨进来的赤老温笑道。
赤老温面无表情,随意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冷冷道:“什么风?你说说外面现在是什么风?”
“您坐,找我还是找……他?”叶无缺指了指墨小宝。
赤老温没理会叶无缺的问话,而后看了看墨小宝。
墨小宝随即笑了笑,道:“好,那你跟小世子谈,正好我去看看完颜从彝的帐篷稳固不稳固,别被大雨冲倒了。”
“墨统领大可放心,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我们搭的帐篷被大雨冲倒过。墨统领如此想,也未免太小看我们怯薛军了吧?”赤老温脸色依旧是显的有些不善。
墨小宝倒是很好说话,根本不去跟赤老温争论,点着头笑了笑,道:“这倒是,是我疏忽了,那我去找完颜从彝喝酒去。”?说完后,也不等赤老温说话,便钻出了帐篷。
看着墨小宝走出帐篷后,赤老温哼了一声,这才在叶无缺对面坐下。
“找我有事儿?”叶无缺笑呵呵的对冷冰冰的赤老温问道。
赤老温不说话,狼一样冷酷的眼睛就静静的看着叶无缺,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跟我说实话,你父亲燕王到底想要干什么?为什么要掺和进我们草原的事情?”
“那试问统领前些日子跟拖雷前往燕京,目的又是什么呢?”叶无缺不答反问道。
赤老温目光紧盯着眼前这个身材单薄的少年书生,随即松了口气,道:“是为了可汗的位置吧?”
“我父亲对
蒙古可汗的位置不感兴趣,但……谁最终成为下一任蒙古国可汗,不单是我父亲,即便是整个宋廷都很感兴趣。”
“即便是如此,可你父亲却是不愿意见到察合台成为可汗,不是吗?”赤老温的言外之意,他们此番来草原的目的,就是为了挑拨离间。
叶无缺颇有欺负叶青的影子,对着赤老温耸了耸肩膀,而后道:“除非你能够让察合台保证,等他继承了蒙古国汗位之后,一直都不会动拖雷。这不就是您与拖雷前往燕京的目的吗?可能……也是可汗的目的吧?”
赤老温目光盯着叶无缺,像是要看清楚坐在他眼前的少年,到底真是一个少年,还是说是叶青上身了?
要不然的话,眼前这个少年可就太老成了,而且面对自己时,竟然一点儿也不感到紧张。
这可不是随便一个少年就能够做到的,毕竟,自己身为怯薛军统领,整个草原上的少年勇士,哪一个不是战战兢兢的?
就算是拖雷,在见了自己时,也是分外的恭敬。
“既然统领无法保证拖雷的安全,那么我们又怎么放心让察合台成为可汗呢?谁知道一旦察合台成为可汗之后,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出兵南下呢?”叶无缺把别在后脑的书拿在手里,而后抚平了之后放在了桌面一角。
赤老温看着叶无缺的动作:“那你如何保证,你父亲麾下的大军不会在某一天北上?”
“蒙宋一家亲,千百年来中原与草原之间虽然战争不断,可也不得不说,千百年的历史进程中,已经使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又如何能够完全清清楚楚的分得开?唐时高宗李世民,还曾经被草原各部尊称为天可汗。而今……宋廷也好,我父亲也罢,虽不会强迫蒙古向宋廷称臣,但蒙宋一家亲,父亲绝不愿意蒙宋自相残杀。”
“小世子说这些话,或许可以骗骗三岁小孩子,但骗不了我。蒙宋一家亲,你父亲不愿意看到蒙宋自相残杀,但金国、夏国以及辽国,可都是亡在了你父亲的手上吧?”
“贵国可汗也是帮凶吧?当您我父亲与铁木真可汗,之所以联手亡掉夏辽,以及金国,无非就是希望我们一统而已,是不想看到我们继续自相残杀下去。您看现在多好,夏、辽旧土百姓如今安居乐业,再也不用受战争之苦。金国如今更是如此,眼下没有了战争,百姓安居乐业,岂不是盛世之象?”
“好一张利嘴,简直是强词夺理。”赤老温有些不屑的说道。
叶无缺有些无奈,少年老成的叹了口气,而后眼神显得极为真诚,看着赤老温道:“草原有草原独有的生存之道,中原同样有中原的生存之道。两者之间完全不同,更不可能存在宋廷把草原全部变成耕地的可能,而草原俨然也不能把中原的耕地全部变成草原。所以两者之间有着很大不同。即便是我父亲,最乐观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同化草原上的百姓,他对草原充满了尊重,尤其是对铁木真可汗,更是尊崇无比。若不然的话,铁木真可汗驾崩之后,父亲便可趁机直接挥兵北上,虽然说到时候宋廷已经回伤亡惨重,但相信蒙古国也不会好受到哪里的,可这样做了,又能得到什么呢?”
“之前我便已经跟拖雷解释过,因为拖雷也像你一样,对我父亲充满了警惕。就算是拿下了整个草原,但想要把茫茫草原变为耕地显然有违天道,我父亲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受铁木真可汗之托保护拖雷,其最终想要的,不过是希望和睦相处、两家一家亲,让不论是宋廷边疆的百姓,还是草原的百姓,都能够过上安静祥和的生活,而不是一直都生活在战争的阴影中。”
叶无缺言辞诚恳,表情真诚,让赤老温不由的皱了皱眉头,不得不在心里琢磨着叶无缺的这番话。
随后在叶无缺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赤老温起身就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在好好想想,明日还会来找你的。”
“放心,我不会告诉拖雷的。”叶无缺笑呵呵道。
“就算是知道了,我也不怕。”赤老温走到门口,瞪了一眼叶无缺,随即便一头扎进了外面的狂风暴雨中。
暴风骤雨的前奏
宋廷燕京城皇宫后花园内,叶孤城带着完颜刺从月亮门处快步再走进来。
四周被鲜花簇拥的廊亭内,花香与茶香交织,淡淡的琴音从廊亭角落缓缓流出。
韩瑛与赵扩时不时的低声说笑几句,或者是在赵扩面前夸赞这角落正在弹琴的贵人。
“何贵人的琴艺大有长进呢。”韩瑛笑着道。
赵扩连连点头赞同着韩瑛的话语,手边则放着一封来自长岭的奏章,右下角那叶青两个字,显得格外的明显。
此时的赵扩,仿佛才找到了多年来一直寻找,但始终却是寻找不到的当一国之君的感觉与状态。
不论是在临安登基后,还是初来乍到燕京城,虽然他赵扩贵为一国之君,那不论是朝堂政事还是军国大事,仿佛与他之间总是有着一层迷雾隔阂,让身为一国之君的他,总是很难能够看得清楚朝堂,看的明白他治下的整个江山。
那个时候的他,坐在龙椅上,总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虽然并没有人否认他的正统性,也没有人会反对他的一些举措,可不知为何,赵扩的心里始终是没有安全感跟踏实感。
那种江山在握、或者是站得高望的远的感觉,他始终就不曾有过,永远都是如同堕身于云雾之中,看不清楚、把握不住周遭的一切。
即便是他当时都已经南下拿下了整个大理、自杞、罗甸后,赵扩的感觉还是不踏实跟不真实,看各州、各府尤其是北地时,总像是有一团浓雾遮挡在他的眼前,让他根本无能为力去拨开云雾见到真实。
而奇怪的是,对于他御驾亲征后的大理、自杞以及罗甸,赵扩却是没有这种感觉,即便是端坐于朝堂之上,他心中的大理、自杞、罗甸都是亮堂堂的,毫无任何阴影,让他能够看的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后来一次跟叶青的书信往来,赵扩才渐渐明白,之所以有这种感觉,说浅白些是道行不够,说严重一些,那便是他这个皇帝能力不够,无法准确的掌握一州一府的吏治与民生,从而让他生出一种有心无力、云山雾罩之感。
困惑于此的赵扩也不是没有努力过,希望能够通过一些人事变动来拨云见日,但都是收效甚微。
而当他离开临安,迁都北上燕京后,南边州府仿佛在他心里多少是明朗了一些,但在明朗之中,他看到更多的则是因为迁都之举而出现的乱象苗头。
但不管如何,北上后的赵扩,在终于能够看清楚南地的各种局势时,还是让他感觉欣喜若狂的,即便是那个时候乱象多于明朗。
可不管怎么说,最起码他能够在心里感觉到,自己这个皇帝与南边各州府之间的联系了。
就是那种身为帝王的自己,与自己江山社稷之间的真切联系,江山社稷便是自己赵扩的江山社稷的真实感受。
有一种人在江山在,人亡江山不在的切身感受。
放在案几一角的那封来自叶青的奏章,内容则是再一次跟赵扩探讨起了这种感觉。
北地各州府在赵扩心中变得明朗,与他之间的联系越发密切,自然是早晚的事情。
赵扩因为叶青的缘故,也不着急自己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把那种江山社稷属于自己的真实感受,与整个北地完全都联系起来,看清楚所有州府的态势。
叶青今日的这封书信,跟他探讨关于北地联系感受的内容较少,大部分的篇幅都放在了让赵扩去了解、研究草原民族的事情上。
不同于把蒙古国当成一国来看待,而是让赵扩去追寻草原民族久远的历史,以及与中原王朝之间千百年来的渊源。
当然,其中不乏一些叶青对于草原民族的看法,以及与中原王朝之间的分分合合。
可这些终究都是叶青自己的认知,而非是他赵扩的认知。
所以叶青在奏章的最后,不单是希望赵扩去探究草原民族与中原王朝之间的渊源,还要赵扩去思索,若是蒙古国臣服,朝廷该如何来治理大部分时间与中原王朝没有附属关系的草原民族。
这是一个很大很大很大的课题,甚至是超过了赵扩的想象,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正是因为在收复北地之前,大宋朝廷也没有这样的格局。
而如今历史的大背景早已经与偏安一隅的软弱宋廷不可同日而语,身为宋廷帝王的赵扩,便不得不去考虑这些问题。
在叶青看来,不管是朝堂之上的臣子,还是他这个只手遮天的燕王,就算是他们能够对中原王朝跟草原民族两者之间有一个平衡且清晰的认知,但远远都不如一个胸怀天下的帝王,对这些的认知更有益于整个大宋朝廷。
终究,如何与草原民族共处,如何吏治附属于王朝的民族,臣子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但身为帝王的他,也一定要自己不同的见解才是。
随着叶孤城带着完颜刺走进廊亭内,对着赵扩、韩瑛以及那位何贵人行礼后,韩瑛便与那何贵人起身离去。
离去时,韩瑛还是不忘对着叶孤城微微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毕竟叶孤城
不同于旁人,如今就算是没有燕王这层关系,以叶孤城如今跟赵扩之间的关系,也当的起皇后韩瑛的点头招呼。
待韩瑛等人离开廊亭,赵扩顺手拿起案几一角的那封奏章,在手里晃了晃,随即又放回案几一角,道:“燕王又来奏章,说了一些跟姚里氏之间的事宜,包括草原上的形势。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燕王又来新课题了,让朕这些时日,能够静下来好好思索一番草原民族千百年来与我中原王朝之间的渊源,甚至还要我去探究……草原民族千百年来的发展,是如何从一个个小小的部族,走到今日这般大一统的地步的。”
“圣上息怒,燕王……。”叶孤城有些无奈的翻了翻白眼,这白眼自然不是对赵扩,而是对他那远在长岭的父王。
而后想了下便继续对赵扩说道:“可能是家父如今年岁大了,所以喜欢唠叨了,在家里时也是如此,总是喜欢在我们面前说教。但不管是臣还是臣弟,其实也都不是很喜欢听。所以臣请圣上莫要见怪。”
赵扩摇头笑了笑,对于叶孤城替他父亲赔罪的态度,感到有些好笑,但同时内心深处又有些羡慕。
“朕是希望燕王能够多在朕面前给朕一番说教,而你们兄弟二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燕王一席话,可是胜读十年书啊,年少不知珍惜你们。”赵扩在叶孤城跟前,倒是有着强大的自信跟成熟稳重。
叶孤城不言语,默默低头,权当是自己记住圣上的说辞了。
跟叶孤城已经很是熟悉,要不然韩瑛也不会在离开时,会同一个臣子点头打招呼。
所以此刻看着叶孤城低头不语的样子,就知道叶孤城心里在想什么,当下笑了笑,道:“所以啊,你就适合带兵,叶无缺就比你在这方面有见识了,朕也是看了这封信才明白,为何燕王会让叶无缺只身入草原,更明白了为何叶无缺脑袋后面总是别一本书了。看来,叶无缺对于草原的了解跟认知,比你与朕都要深入的多啊。”
“臣弟是瞎胡闹,去草原?在去草原前,他可是在燕京城都会迷路的。”叶孤城不以为然道。
赵扩笑而不语,随即指了指太监已经放好的两把椅子,示意完颜刺跟叶孤城一同坐下。
两人再次行礼谢过赵扩之后,这才在椅子上坐下。
明显能够感觉到,在燕王只敢以半个屁股沾椅子的完颜刺,在皇宫里坐的就要显得实在、踏实很多了。
叶孤城看着完颜刺这一幕,不用想都知道,完颜刺之所以会有如此大的反差,完全是因为敬畏他父亲燕王的威名。
而赵扩看着完颜刺,没来由的想起了当初完颜刺刚随叶青到燕京后,叶青曾笑着跟他说:“这个完颜刺,可能会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如今恐怕就是连叶青都没有想到,他在赵扩面前一语成谶,赵扩也是更没有想到,在北地吏治乱成一团的时候,竟然是需要完颜刺来快刀斩乱麻,而后彻底理清楚北地纷乱的头绪来。
待御史知杂事兼礼部侍郎,如今就使得完颜刺礼部侍郎的差遣显得有些分量不够,明显是待御史知杂事这个差遣,显然更为重要一些。
“眼下如何了?”赵扩笑问道,如今的赵扩,越来越有一国之君的胸襟气度,也越来越有那种举重若轻的从容之态。
但这一番举止看在叶孤城的眼里,总是让他能够生出错觉,觉得坐在自己眼前的不是当今圣上赵扩,而是自己的父亲燕王叶青。
因为大部分时候,尤其是在面对一些臣子的时候,赵扩的行为举止,甚至就连面对一些问题时反应,几乎就像是跟叶青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尤其是在遇到什么让他愤怒的事情,或者是在训斥一些臣子的时候,叶孤城甚至都可以预料到,赵扩下一步会做何反应,因为跟叶青真的是太像了,像到每次赵扩压着心头的怒火时,叶孤城这个局外人都忍不住要缩缩脖子。
毕竟,在府里他也不是只有燕王的疼爱,没有燕王的训斥,当然,训斥时,好在会有母妃在旁护着自己。
“回圣上。”完颜刺缓缓起身,对着赵扩行礼,随即便站着像赵扩禀奏。
坐着的完颜刺,面对赵扩时说话很难条理清晰,但站起来后,却是不一样了,就如同是换了一个人。
“济南府、太原府、长安府,如今已经趋于稳定,几个官员的调任之后,吏治之势已经有所改善。而扬州府等地,因为地势因素,加上朝廷当年的一些举措,已经在这些地方成了气候,怕是还需要一些时间。至于京城各地,臣已经亲自跑了一趟,虽然有遇到一些小阻碍,但还都算是顺利,这些地方估计半年之后,便可以看到成效,最早在今年北地各地秋收时,或许就能够验证结果了。”完颜刺恭敬的说道。
赵扩一开始还是微笑从容,慢慢的眉头便皱了起来,不过在完颜刺说完后,赵扩也就恢复了常态。
从容不迫、处事不惊的样子,多少还是把他的帝王气质散发了出来。
“如此说来……就只有扬州府等地?”赵扩点着头问道,而后旁边的太
监,刚刚带过来的一些奏章,赵扩开始翻检着,找寻那些关于扬州的奏章。
“除了两淮之地外,便只有洛阳府、开封府还有一些不稳……。”完颜刺说道。
赵扩不等完颜刺说完,而后便道:“不能等了,既然朕决定了,那么在今年就得把这些事情都一并解决掉。过了元日,朕这边也没有时间再处理这些地方吏治一事儿了。燕王再过些时日便会回京,接下来,朕可能要把注意力放到跟燕王倾向的蒙古国一事儿上。所以无论如何,今年秋收前,你得让朕满意。”
“至于北地粮草一事儿,还是朕上次跟你说的,北地赋税可以适当放松,户部那边朕已经交代过了,但户部遇到的问题,便是你完颜刺现在还未解决的问题。也就是说,只有你这边解决了,户部那边才能水到渠成。所以你压力很大,但朕等不得。”
“南边各州,尤其是以扬州为主的两淮,粮草可以在北地秋收时,通过运河补充过来,但朕终究还是希望……在没有灾年的前提下,北地的粮食能够实现自给自足。”赵扩一连说了一大串。
完颜刺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即刚要开口,便听到赵扩继续说道:“待御史知杂事兼礼部侍郎,待御史知杂事在前,礼部侍郎在后。分得清楚主次才行,至于你上次跟朕提的,北地粮草想要自给自足,除了减轻赋税加朝廷补助以外。那把民间子女的婚配年龄提到十八岁至二十岁一事儿,这件事情,朕想知道为何要如此?”
“回圣上,臣也是在翻阅了户部的一些档案之后,才想出此策的。”完颜刺微微点点头,正容回答道:“臣发现,虽我大宋这些年一直战事不断,但因为燕王用兵如神……。”
“这些夸赞的话就不必说了,燕王如何朕心里比你清楚,直接说目的跟你想要的结果,是不是可行,原因是什么。”赵扩一边翻阅奏章,一边又示意太监去御书房,拿户部的一些奏章。
完颜刺看着飞快挑拣、翻阅奏章的赵扩,咽了口唾沫后,便继续说道:“除了前些年黄河决堤,造成了百姓流离失所以外,这几年北地各路都算是比较稳定。当年那些逃荒至各地生存的百姓,如今要么是回到了原本的家乡,要么便是已经在他乡站稳了脚跟。户部记载的我大宋人口数,臣也翻阅了,其实并没有像一些官员所言的那般严重,只是因为这几年燕王收复失地之因,造成了一些民户逃离的动荡,不过眼下战事早已经平息,一些民户已经开始主动回到家乡,而各地户数也都在呈上升趋势。”
“但臣前几日前往各州府,也发现了一些北地民俗,依旧沿袭着金国旧例,而这也是造成户数人口增加的主因。正是因为一些穷苦人家,早早便把女儿嫁了出去,用这样的办法来解决家中其余人的温饱。当然,这也跟……朝廷官员侵吞耕地有关,但更多是因为人口增加的问题,才致使百姓无法获得温饱,必须靠朝廷救济。而若是朝廷把婚配年龄上提,再加上灾粮救济,以及侵吞土地追回,用不了两三年的时间,臣认为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完颜刺说完后,便一直站在那里看着低头翻阅奏章的赵扩。
过了几乎有一盏茶的时间,宁静的廊亭内才传来赵扩微微的叹息声。
“户部的奏章里,始终没有提及侵吞土地一事儿,为何?”赵扩抬头盯着完颜刺问道。
“根据臣所了解的,当年燕王在收复失地后,现安东都护府副都护刘克师,当时便就地解决百姓拥有耕地的难题,而在当时,这也是一个稳固刚刚被收复疆域的良策,并且已经是初见成果。但随着各地州府吏治官员的更换……一些事情又都回到了原有的轨迹上。”
“比如说?”赵扩的眼神变得阴沉了几分。
“比如说……各州府一些在当地颇为有影响力的大士族,包括一些商贾,在当地换了官员后,便拿着原有的旧地契跟官员达成了交易,从而使得原本刚刚得到土地的百姓,又再一次失去了土地。之所以会如此,正是因为当地的士族、商贾许诺给了官员们比普通百姓能够给予的更多的赋税。而如此一来,官员们依靠着赋税,便会得到朝廷的赏识,而那些士族、商贾,也依靠着夺回来的土地,弥补了自己过多缴税后的亏空,总之,最后是普通百姓成为了牺牲品。”
“你还没有回答朕的问题,为何户部这几年的奏章中只字未提?”赵扩已然在暴怒的边缘。
“因为户部尚书压下了那些地方官员上奏的奏章,而这些也是臣到了御史台之后才知晓的。甚至就连臣的一些奏章,也被人压了下来。”完颜刺皱眉头说道。
“叶孤城。”赵扩扭头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叶孤城。
“臣在。”
“去户部尚书府里请户部尚书,御史中丞,左相楼钥以及右相韩彦嘉,让他们立刻来朕的御书房。还有……召大理寺寺卿进宫。”赵扩说道最后,面色阴沉的如同狂风骤雨的前奏一般。
(ps:谢谢"引无这妖孽"的打赏,这本书已经接近尾声了,没必要打赏了,能继续看我已经很知足了。再次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