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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寒闻冬     落日胡尘txt下载     落日胡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五十四章 伊人心事

    邹普胜也不隐瞒:“师父他老人家生了气,由况师兄陪着到巢湖散心去了。”

    散心?文瑄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别看彭莹玉上了年岁,但他和自己的父亲文显忠一样,终生奔波在推翻元廷这件事情上面,就算他对徐寿辉不满,也不可能放弃了心中的理想。

    二人又就这天完内部的事情聊了聊,文瑄也因此知道了徐寿辉一意孤行,在倪文俊的献媚之下登上帝位一事。

    文瑄不愿意多听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所以只了解了个大概就不再多问。

    文瑄听出了邹普胜话里话外透露出的意思,知道求徐寿辉出兵相助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也就没有久留,起身与他告辞:“邹师兄,我还有事要办,就不多打扰你了。”

    邹普胜也不多留:“贤弟记得时常来信,愚兄在这里烦闷得很,连个可以说知心话的人都找不到。”说罢亲自将文瑄送到院外。

    看着文瑄的背影,邹普胜心中更是烦躁,心想师父他老人家只为我占卦说要我辅佐命中带光之人,我本以为徐大哥他名字中的“辉”字便是正解了,现在看来我真是找错人了……

    却说文瑄回到父亲身边,将了解到的事情大致复述了一遍,文显忠认为这徐寿辉已有堕落**之相,南方红巾军只怕迟早毁在他的手上。

    文瑄劝解道:“父亲也不必过分担心,徐寿辉虽然不似当初那般仁义理智,但南方红巾军之中有着不少能人异士,有朝一日徐寿辉一派没落了,有人取而代之也说不准。”

    文显忠叹气道:“也只能希望如此了……”

    父子二人仅仅在蕲水停留了一夜,第二天就上路直奔巢湖,去寻彭莹玉。

    同一时间,河南徐州。

    自文瑄带着毛贵和罗文素增援刘福通已经过去许多时日,重新出世的李红瑶也辞别了韩凌玥独自离去,所以韩凌玥身边信得过的就只剩下芝麻李一人。

    彭大和赵均用二人见重要的领兵千户离去,就在徐州城作威作福,甚至偶尔做起了山贼的行当,三番五次劫掠当地的富商大户,名义上是充作军资,实则中饱私囊。

    眼下襄阳战局形势紧迫,韩凌玥虽平日是对文瑄等人能力极为信任,但战况危急,忍不住心中担忧伤神,也不知此次他是否能逢凶化吉...何时才能相见。如若自己当初没有放任彭大赵均用二个酒囊饭袋的狼子野心,早些派心腹取缔之杀之,也不会让此二人在徐州作威作福,或许此时文瑄等人也不至于如此孤立无援。想到此事,想到文瑄此刻的危险情境,韩凌玥便不禁幽幽自责伤心更甚,原本一项自律自持的她,此刻只想放纵自己,提上一坛上好的桂花酿置于桌旁。

    屋外一阵凉风吹过,也不知是不是过于忧虑的缘故,素来身体强健的韩凌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知从何时起她早已将文瑄视为了除韩林儿以外唯一的亲人了。寒夜下的韩凌玥坐在窗旁望着幽幽月色,孤影自酌,一扫平日的坚毅冷静模样,不再是那个高贵的明教圣女,只是与平常女子无异,思念担忧自己行军待归的未婚夫婿,希望自己的意中人早日凯旋。

    “文瑄,你答应过我的,待你救出文老,你便与父母商议光明正大迎我成亲的,你不能反悔的。你一定要平安归来,不然我来世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也要缠着你让你不能好过。我韩凌玥说到做到,你知道我的厉害的。”

    “文瑄,等你回来我们便再也不再管这些是非恩怨了好不好,元廷也好,明教也罢汉人百姓哪番与我何干,我再也不想管了,我厌了,倦了,累了,明教这些担子、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我都不想听不想管了,我韩凌玥此生只要你平安无事,其他的都是虚无都是枉然都与我不相干。”

    “文瑄,等你回来,你带我逃走吧,逃离这些是非恩怨好不好。之前总是听你提起无忧岛风景秀丽,民风淳朴,我也想去无忧岛看看到底好在哪里,是不是像你说的那番,等你回来我们便立刻启程,无忧岛...那我是不是要拜见你的父母,虽然之前已经与文伯父相熟,但这次一定要要光明正大礼数周全的拜见二位长辈,到时候可能还要麻烦让文伯父和伯母辛苦为我们主持操办婚事。”

    “文瑄,你说我穿婚服是什么样子呢?我常听人说女子大婚当日容颜最为动人宛如天人。我会不会也是如此。”

    “文瑄,你说,我们成婚后生几个孩子好,也不知道你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想到这里韩凌玥不禁嗤笑了一声,想她一代骄女,在旁人眼里是极为清新脱俗的清丽女子,可能早已看淡这红尘俗世,不会沉思于男女私情。而在明教众人眼中当是心怀国仇民恨,一展天下的巾帼领袖。可如今此时只是个醉酒思嫁的闺阁少女...在没遇到文瑄之前,她也是万万想不到自己还能有如此娇羞的一面的。

    不知是醉酒还是羞涩脸颊微微泛红,衬得本就俊丽的容颜更加羞俏可人。她自小父母双亡唯有疼爱她的哥哥,将她拉扯长大,可如今如若真的大婚,哥哥也无法亲临。想到哥哥一生运筹帷幄,抱负未展,却因错信杜遵道这个小人被他算计陷害致死,一众心腹也惨死教中。而哥哥唯一的儿子韩林儿也不知下落,忆到伤情处不禁又猛饮几杯。

    韩凌玥本以为文瑄会转身就跑,可看到文瑄慢慢地转过身后又马上回头看着自己,不免心神一动,微微一怔。

    文瑄见韩凌玥只是看着自己也不说话,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再次拱手抱拳道:“谢韩姑娘救命之恩,若日后有缘再见,我一定设法报答。

    韩凌玥站在原地,夜色裹着她的身影显得分外孤单。

    自己懂事以来,教中信徒便将自己奉为圣女,而教外之人反将自己看作妖女。

第三百五十五章 会见彭老

    话说文家父子一路东行,为了躲避战乱,不惹上额外的麻烦,再加上文瑄时刻关照着父亲的身体,放缓了脚步,所以过去了一月之久才终于见到了彭莹玉。

    彭莹玉虽然与徐寿辉产生了隔阂,但毕竟其名号极大,南方红巾军各个大帅小将有大部分都是他的门人弟子,所以打听清他的住处也并不难。

    经过打听,彭莹玉和他的爱徒况普天如今已离开了巢湖,在徒弟项普略的军中暂住。

    文家父子见情况如此也就不再掩藏身份,到了驻扎着的义军兵营求见。

    巡逻警戒的十夫长见有一老一少来访颇为奇怪,拨开手下士兵亲自询问情况:“二位来此不知有何要事?”

    文显忠一拱手,将微微驼着的腰背也挺直了一些:“在下文显忠,今日特来请见你们的项千户和彭老军师。”

    “文显忠?”十夫长嘴中念叨了一句,感觉这个人名并没有听过,就又看向文瑄:“那这位……”

    文瑄懒得解释,就直接拱手道:“不才名叫文瑄,是明教戒律堂的堂主,也是北方红巾军的千户,这位正是家父。”

    十夫长闻言大惊失色,无论是明教堂主还是红巾军千户,都是平日里不得见的大人物,态度立刻变得谦恭起来,点头哈腰地道:“麻烦您二位稍等,小的这就进去禀明项千户。”

    十夫长说罢飞快地跑向营内,父子二人等了一小会,只见营内涌出不少人,文瑄打眼一瞧就望见了走在前面的况普天。

    况普天也一眼就看见了文瑄,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先向文显忠躬身行礼,然后热络地握住了文瑄的手臂:“快请进来,师父他老人家就在里面等你们呢!”

    看到和蔼近人的况普天,文瑄也不禁笑了起来,乐呵呵地与他寒暄起来,即将见到老友的文显忠也显得较为开心,脸上布满了笑容。

    中军帐外又有项普略在专门等候,态度同样恭敬,亲自为父子二人撩开帐帘将他们迎了进去。

    一进军帐,父子二人便见到了彭莹玉,只见彭和尚一改当年神采斐然的抖擞模样,整个人瘦了几圈,此刻正半躺半靠在一处软塌之上。

    见到父子二人进来,彭莹玉微笑着问好:“文兄,贤侄,你们来了。”

    彭莹玉刚说完话便剧烈的咳嗽起来,况普天立刻冲过去轻抚师父的后背,又拿起软榻前桌案上的药碗递了过来:“师父,趁热喝下去吧,徒儿熬了一个时辰呢!”

    文家父子面面相觑,文显忠快步走上前,急切地道:“彭兄,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彭莹玉咳过之后用力喘了几口气,然后才努力扯起笑容:“老衲这一生业障太多,可能佛祖怕来世都不足以偿还,所以先让我死之前先遭些罪。”

    况普天专注着喂师父喝药,一旁的项普略就代为解释起来:“师父他老人家自离开天堂寨起,这身子骨就一天不如一天,这还是有况师兄悉心照料,日夜侍候在旁侧……”

    文瑄皱着眉问:“彭老既然身体虚弱,怎么还来军中待着?”

    项普略唉声叹气地道:“师父他老人家的性子你们也清楚,他认定的事情谁劝都没有用,我先前就只劝了半句,师父就给了我两个耳光,偏要来我这营里时刻参看军务。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就只能吩咐人弄来一张软塌,让他老人家就在这中军帐休息,平日里我与其他将官议事也就得以让他老人家直接旁听,省着来回折腾。”

    文显忠满是担心地指着彭莹玉道:“你这老秃驴,怎么到老了都要这样折腾?普天啊,你听我的,立刻带你师父回巢湖休养!”

    况普天见文显忠这样说,心中一委屈,当场就抹起了眼泪:“文老,别人不敢劝,俺还是敢的,俺跪在地上求了师父三天三夜了他也不同意呀!有一次我实在急得不行,就想着硬将他老人家背走,怎奈师父见了竟然说要将我逐出师门……我是盼星星盼月亮,没想到将你们给盼来了,您行行好,快替我好好劝劝师父吧!”

    况普天说完就跪到了文显忠的身前,文显忠见状心中又气又急,指着老朋友的鼻子斥道:“你说你将这好孩子都逼成什么样子了?”

    项普略闻言也珊珊落泪,跟况普天二人哭成一团。

    当事人彭莹玉眼见着徒弟们和老友着急,自己却丝毫不为所动,随手拿起一份简略的地势图看了起来,半个字都不说。

    文瑄眯起了眼睛,向旁边凑了几步,偷眼去看,只见这地势图乃是古城杭州附近的地势图,心中当即对彭莹玉的想法明白了几分。

    文瑄先将况普天扶了起来,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询问:“况师兄,你先别急。据我所知,你的师弟们如今都是天完的将领,彭老可曾说过为何偏偏要来此处?”

    况普天一愣:“这……我倒的确没有想过。”

    文瑄微微一笑:“你且不要急着哭,我去想办法劝说彭老。”

    况普天大喜:“好兄弟,你只要能让我师父他老人家回心转意,那我况普天就是给你做牛做马也都愿意!”

    文瑄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且试试,是否猜中了他老人家的心思,我也说不准。”

    “好,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强!”况普天总算见到了一些希望,立刻如文瑄所说擦干眼泪站回到师父身边。

    彭莹玉这时候也注意到了文瑄的小动作,挑了挑银眉,向这边看了一眼:“臭小子,什么时候将你爹给救出来的?怎么都没向我传个消息?”

    文瑄这才躬身见礼,恭敬地将解救父亲的事情说了一遍。

    彭莹玉闻言点了点头:“如此说来,陷害我那韩侄儿的便是杜遵道这厮确凿无疑了?”

    文瑄点头:“之前晚辈也只有六成把握,但如今却是十成十地肯定了,据盛兄传信,那杜遵道曾亲口对他讲述当日残害韩堂主一事,此贼狼子野心,实在天理难容。”

第三百五十六章 彭老所谋

    彭莹玉放下手中的地势图,接连叹了几口气:“可叹我那韩侄儿识人不明,竟然遭了此难。瑄儿,你务必要想办法将韩林儿也从他的手里解救出来,若韩林儿也死于非命,那我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愧对韩琼大哥呀!”

    时至今日,许多本是明教绝密的事情已经不需要再隐瞒,所以二人谈论此事也就没有避着项普略和况普天。

    文显忠摆了摆手,冷着脸道:“先别说这些了,你先看看你自己这副鬼样子,怎么活到这个岁数反倒使起小性子来了?也不怕让人见了笑话!”

    文显忠越生气,彭莹玉就越是嬉笑:“怎么?你不远万里跑到这来寻我,是为了看我笑话的么?”

    “你……”文显忠气得直打哆嗦,一甩袖子不再理他。

    文瑄眼睛转了转,凑到彭莹玉身边,找了软榻上的一小块空地坐下,然后紧挨着彭莹玉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彭莹玉刚开始还好奇这小子要干什么,但听了几句之后面色立刻变了,整个人都郑重起来,嬉皮笑脸的样子烟消云散。

    “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

    文瑄说完之后重新站回到父亲身边,笑眯眯地道:“晚辈哪敢骗您?”

    彭莹玉急切地道:“此事你有几成把握?”

    文瑄耸了耸肩膀:“若是只有晚辈一人行事,只怕就算是再有十条命都不够去送的,但若是您老孤注一掷,晚辈从中帮忙的话……此事成功的把握至少有七成!”

    “七成……”彭莹玉眯着眼睛思索了片刻,旋即郑重地点头:“说定了!七成就七成!”

    况普天、项普略、文显忠三人见这二人突然变得神秘起来,都是一愣,文显忠有些不满地道:“瑄儿,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大家的面直说?”

    文瑄嘿嘿一笑:“爹,此事太过大胆,若非彭老点头,孩儿可不敢说出来惹你们笑话。”

    文显忠更是疑惑,心道究竟是什么事情,儿子竟然都没有提前跟自己打招呼。

    彭莹玉不顾文显忠乐意与否,盯着文瑄道:“瑄儿,你何时动身跑这一趟?”

    文瑄用下巴向文显忠的方向一点:“不急,您先与我爹叙叙旧,这件事我也得好好谋划一番。”

    彭莹玉何等聪明,立刻就听明白了文瑄的意思,如果自己不答应文显忠即将开口要说的事情,那么他也不会帮忙。

    彭莹玉向两个徒弟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我与他们爷俩有些话说。”

    况普天和项普略自不敢违抗,与文家父子施礼退下。

    彭莹玉瞄了文显忠一眼:“说吧,文兄,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吩咐?”

    文显忠也是快言快语:“我只问你一句,咱们两个还有韩琼教主当年作出的约定还算不算数?”

    彭莹玉点点头:“自然作数。”

    文显忠冷哼了一声:“作数?那你如今是在干什么?当初我们三个一同宣誓此生定要光复大宋,你这为何又弄出来一个天完政权?别跟我说什么权宜之计,连北边的刘福通都尚未称王,他徐寿辉哪来的胆子?”

    被老友训斥了一顿,彭莹玉并没有发火,反而面带愧色地道:“这件事确实怪我识人不明,但徐寿辉称帝绝不是我的意思。”

    听到彭莹玉承认错误,文显忠的火气瞬间消了几分:“今日我来便是要亲口告诉你,赵家的血脉并未断绝,宋恭帝之子赵完普已经被我救出。”

    彭莹玉大惊:“此事当真?”

    文显忠也不含糊:“千真万确!这种事我怎敢胡说?”说罢文显忠就将关于赵完普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只要你我同心,再加上玥儿和瑄儿这些后辈帮忙,未必就不能重振我大宋之光!到时候只要真主出世,无论是刘福通还是徐寿辉,焉有不从之理?”

    彭莹玉愣了好一会才张嘴:“好你个好东西,竟然真的背着我们将赵家后人给找到了!”

    文显忠哼了一声:“如今事情已经告诉你了,你是按照约定做个忠君之士,还是做个死后无名的酒肉和尚?”

    彭莹玉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询问道:“真龙现在何处?能否带我去见一见他?”

    文显忠不屑地道:“你急什么?先养好你的病再说!”

    彭莹玉点了点头:“既如此,事情反而好办了。”

    文显忠银眉一挑:“此话怎讲?”

    彭莹玉看向文瑄:“瑄儿,将你方才跟我说的事情告诉你爹吧。”

    文瑄这才如实地将自己在彭莹玉耳边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原来当年文瑄在杭州剑杀仇四,杀了明教叛逆之后,并未放弃这里,在平了蔡乱头之乱、康里崉崉下野以后秘密派人重新潜进杭州,设法重建一处分坛。

    因为此事文瑄也没有多大把握,又是没有明确目的一步棋,所以并未告诉他人,潜伏进杭州的一些人手也只是留心康里崉崉的近况,时常汇报一些消息而已。

    文瑄今日见到彭莹玉手握杭州一带的地势图,就知道他动了攻略这座千古名城的心思,所以就顺势将此事告诉了彭莹玉。

    “杭州城?”

    文显忠不听则已,听完吓了一跳:“就算南方红巾军连战连捷,可那杭州毕竟是军事重镇,元廷驻扎了不少的兵力,哪是那么好攻略的?”

    彭莹玉嘿笑了一声:“怎么了?人老之后胆子都变小了?连你都这么想,你说杭州城内的元兵会怎么想?他们恐怕挖空心思也想不到我会去突袭吧?你不是要我帮忙扶立真主吗?杭州城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清楚吧?”

    文显忠心中自然清楚杭州的重要性,且不提其他的事,杭州可是曾作过南宋的国都!倘若真将此地攻下,那么真龙便可振臂高呼,全天下英豪岂有不投之理?

    文显忠转头顶着儿子:“瑄儿,你当真有把握探听杭州城内的虚实?”

    文瑄笑着点头:“爹,您放心,攻城略地儿子不擅长,但潜进敌营,探听虚实的本事还是有的。”

第三百五十七章 营啸之难

    彭莹玉面目凝重地盯着文瑄:“瑄儿,此举事关重大,不仅关乎整个战局的形势,也决定了我和你爹的心愿是否能够顺利达成。”

    文显忠也附和:“不错,一旦能拿下杭州,到时候便可让温、台二地的人马也再次举起义旗,以作增援,到时候顺势整个江南都将成为我们囊中之物!”

    文瑄没想到自己一时兴起说出的主意为引得两位长辈如此重视,眯着眼思量了片刻,郑重回复道:“既然此事事关重大,我也不好张嘴空谈,明日我就带人去杭州城走上一遭,具体情形我自会差人传信回来。”

    彭莹玉连连称善,文显忠也乐得儿子立功,接连嘱咐他注意安全之后此事就算敲定下来。

    文瑄自知这一次的行动颇有难度,所以不敢大意,当夜好好休息一晚之后,第二天天未亮就带着两名影卫动身。

    虽然彭莹玉与文显忠交情极好,但文瑄还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余下的大量影卫都留下来听文显忠的调遣,在暗中保护他的安全。

    文瑄前脚刚走,项普略的营中就收到军报,彭莹玉和文显忠见到这份军报之后都是一愣。

    答失八都鲁攻取襄阳,北琐红巾头领王权力战至死!

    文显忠惊讶过后喃喃道:“好一个答失八都鲁,真乃飞兵一般,我与瑄儿离开襄阳之前他才刚取下归州,这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襄阳竟然就已经失守了!”

    彭莹玉高念佛号:“阿弥陀佛,荆襄一带的百姓只怕要受刀山火海之苦了!只希望剩下的南琐红军能将答失八都鲁多拦一些时日,否则答失八都鲁再与威顺王所部汇合人马,南方红巾军也危矣!”

    两位老人平复心绪之后继续谋划杭州暂且不提,刘福通在总揽北方红巾军兵权之后逐渐在与元廷大军的正面对决中占据了上风。

    也先帖木儿和老章虽然后悔万分,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领兵作战,可奈何己方士兵军心士气低迷,越败越战,越战越败,打到最后余下的几万大军也损失惨重,就剩下两万残兵败将向北退守。

    刘福通此时也收到了襄阳失守的消息,担心答失八都鲁所部解决了剩下的孟海马之后分兵来攻,便果断下令对也先帖木儿所部全力追击,务必将这支元廷名义上派出的大军彻底击溃!

    关铎、潘诚、李武、崔德、毛贵、罗文素等人欣然应允,这几人有的敢于临阵冲杀,有的擅于单打独斗,有的长于百步穿杨,有的强于调度兵马,三部互相配合之下各种战策层出不穷,加上红巾军士气高昂,有时候甚至一天要对元兵发起几次袭击。

    也先帖木儿苦不堪言,可又不敢再传信向兄长求援,只能与老章商量姑且硬着头皮挡下这些红巾贼,待其他地方战局平定下来之后再合力进攻这伙难缠的贼人。

    可惜天不遂人愿,也先帖木儿说什么也想不到在一个看似平常的深夜里发生了一起让他被钉在史册上的耻辱事件。

    单说这一日,红巾军又如往日一般发起了一次夜袭,元兵也习惯性地依托营盘进行防御,领兵的关铎见元兵戒备森严就带人退去,双方并没有产生大规模的冲突。

    可令人想不到的是,红巾军随心所欲发起的一次偷袭,令元兵大营之内产生了营啸。

    说到营啸,就不能不说到监啸。监啸又称狱啸或牢啸,所谓“监啸”是指监狱中往往在深夜或凌晨突然爆发出犯人的尖叫,继而大量与此无关的犯人发狂,突然开始互相厮打殴斗,甚至于互相咬噬,种种恐怖的疯狂事情都爆发出来。经过监啸之后,犯人往往大量死亡,这种东西连狱吏都不敢弹压,认为是狱神发怒或者太岁临门。

    营啸的情况与监啸类似,军营之中营规森严,别说高声叫喊,连造谣都有生命危险。而且军营乃肃杀之地,军规又有所谓“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所有当兵的在出战期间都是提心吊胆过日子,长时间积攒下来的精神压抑可想而知。

    除此之外,元廷的军队中又非常黑暗,军官肆意欺压士兵,老兵结伙欺压新兵,军人中拉帮结派明争暗斗,矛盾年复一年积压下来,全靠战时的军纪弹压着。

    己方优势之时姑且不论,如果双方互有胜败、势均力敌也还好,但是一旦陷入这种且战且败,再败再战的情况之中,落败一方的士兵的精神简直处在崩溃的边缘。

    这种由集体压抑造成的大规模事件就称为营啸,规模小一些的就被叫做夜惊。

    就是在这个寂静漆黑的夜晚,红巾军退去之后,元兵开始进入梦乡,他们不敢熟睡,担心一觉醒来就被再次来袭的红巾军砍掉了脑袋,他们又不能不睡,如果休息不好精神颓废,第二天到了战场上同样难逃一死。

    在这种心理状态下,人理所当然地容易做噩梦,甚至被梦魇缠身,想醒醒不过来,想睡又无比烦躁,郁结于心。

    在元兵大营靠中心位置的一个小小的营帐之中,足足挤了十几名士兵,一名新兵就陷入了梦魇,整个人突然嘶吼起来,哇哇大叫。

    若是在平常,账内的老兵肯定就将他叫醒安慰一番,事情也就过去了,可是这一天偏偏也巧,这新兵一叫不要紧,他身边睡着的老兵也是心头一惊,跟着嘶吼起来。

    老兵本就满心的烦躁,被新兵这么一吓顿时失去了理智,张手就掐住了新兵的脖子。

    新兵终于惊醒,但是又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回到了现实,只以为是在梦中红巾军来杀他了,没来得及睁眼就顺着腰身一摸,抓住了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向了老兵的小腹。

    老兵防备不及,口中顿时涌出了鲜血,心头一狠,张嘴就向新兵的脸上咬了过去。

    这一咬便咬下了半块手掌大小的脸皮,新兵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喊叫。

第三百五十八章 也先败逃

    二人突如起来的争斗吓坏了挨着他们睡的两个士兵,两人起身一看还以为是梦见了阿鼻地狱,久上沙场都没见过这般惨绝人寰的打斗,胃中翻涌之下登时呕吐起来。

    二人越打越是激烈,也已经顾不得是现实还是梦魇,张嘴去咬,拔剑去刺。

    这样的打斗声很快将其他人也都惊醒,有的吓得啊呀呀大叫,更有甚至睡糊涂了将老兵当成了红巾军,抽出环刀就将他给砍翻在地。

    老兵在军中人缘颇好,有受过他恩惠的两人当即又举起武器为他报仇,整个营帐轰然乱作一团,自相残杀起来。

    这样的夜惊时间一般情况下都会由巡逻的卫兵进行制止,可偏偏巡逻的人刚从这里走过去,并没有人赶来制止。

    这个营帐弄出了喊杀声,附近的营帐也都吓了一跳,都以为是红巾军又来偷营了,有机敏的抽出兵器挡在身前,有睡懵了的不管不顾地挥刀乱砍,不过盏茶时间,就有四五个营帐自相残杀起来。

    军营历来肃静,这样的喊杀声和打斗声如一道惊雷劈在了营内,一个营帐挨着一个营帐乱了起来。

    夜惊的营帐一多,人心就彻底乱了,有平日里挨欺负的新兵借机向老兵寻仇,也有贪心的**出手去夺新兵的私财,整个元兵大营在一炷香的时间之内就乱成一锅粥,自相残杀姑且不说,更有人将这无谓的死伤算在了也先帖木儿和老章的头上,聚集了十几人就嚷嚷着要去将也先帖木儿大卸八块。

    也先帖木儿和老章也都好久没睡安稳觉了,被他们这么一惊,二人都赶紧从各自的营帐跑了出来。

    二人只见己方的大营乱成了一片,到处都是厮杀、打斗、争吵的样子,可扫视之下却连一个红巾军的人影都没瞧见。

    也先帖木儿又惊又怒:“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是营中有人投贼?”

    老章阅历颇深,看出了这是营内起了夜惊,可还没等解释,那十几个人就冲了过来,要不是有也先帖木儿的亲卫保护,二人可能当场就被碎尸万段。

    也先帖木儿气得眼里喷火,亲自抢过一把兵刃砍死了一名作乱的士兵:“来人啊!将这些胡作非为的都给我宰了!”

    老章大惊失色:“大人,万万不可!”

    可也先帖木儿不顾老章阻拦,叫来几名亲信,令他们带人捉凶。

    老章双目一闭,差点气得昏了过去,心中直骂也先帖木儿是个无知的废物,夜惊事件如果处理得不妥当,那就会演变成无法控制的营啸,到时候莫说捉凶,便是这座大营都难保!

    老章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也先帖木儿不下达这道命令还好,下达命令之后稍微清醒过来的士兵都害怕自己被惩罚,索性装傻充楞,一股脑将来抓自己的都给杀了才好。

    不知是哪个士兵看不惯也先帖木儿的恶行,偷偷跑到大营的粮草囤积处点起了明火,火光顿时冲天而起。

    也先帖木儿惊怒之下这又调派人手赶去救火,可场面混乱,多数平日里压榨手下士兵的军官又都被手下趁乱杀了,他的帅令哪能够准确传达,大营之内变得越来越乱。

    无意之中闯下大祸的士兵们这下也害怕了,心知这要是被大帅捉住必定丢了脑袋,索性拉上了平日里关系好的同袍,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当了逃兵也罢!

    有一人逃出营门之后就开始有人效仿,大部分士兵蜂拥向几个营门,一边放火一边与追赶来的人厮杀。

    话说关铎本已经领兵退去,退到一半突然见到元兵大营的方向火光冲天,还以为是元兵大营失火了,当下心头大喜:“弟兄们,跟关某杀他个回马枪!”

    关铎领着部下急奔元兵大营而来,到了地方却都目瞪口呆起来,只见身穿盔甲的元兵们都在自相残杀,争相逃散,就连营门附近备下的拒马等设施也都被拆毁烧烂。

    “莫非是有高人相助?”关铎又惊又喜,还以为是文瑄和沐冲等人暗中帮忙,立刻下令向元兵大营进攻。

    也先帖木儿和老章正带人赶去灭火,只听营外又传来红巾军冲天的喊杀之声,身体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坏了!坏了!这下可全都完了!”也先帖木儿自知愧对兄长脱脱,没有颜面再回大都,把心一横就想跃入火海,死在此地。

    老章一惊,连忙将他拦腰搂住,心道你可不能随便死了,若你死了这大败的责任不就都落在了我的头上?不说这官做不成了,脱脱难保不会迁怒于我的族人。

    “大帅,万万不可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撤退吧!红巾军还没有杀到眼前呢!”

    也先帖木儿失声痛哭,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如泥般瘫倒在地。

    老章把心一横,干脆命令手下将他给扔到马背上,留在营帐内的什么东西也都不要了,带着也先帖木儿催马便逃。

    关铎手持硬弓,连珠箭射个不停,转眼之间就伤了十几名元兵。

    元兵见到这个用弓箭厉害的红巾贼首来了,都捂着脑袋和面目争相而逃,竟无一人再去把守营门。

    关铎哈哈大笑,将弓箭收起,捉了一把大刀出来催马就冲了敌营:“弟兄们,那些丧家之犬不必深追,随我去捉也先那狗官!”

    关铎一骑当先,在元兵大营之中横冲直撞,竟无一人敢拦,有裨将提示:“关大哥,里面那个规模最大的定是也先帖木儿的帅帐!”

    关铎闻言只道有理,提刀催马就冲了过去,待靠近了帅帐,关铎将大刀在手中一转,猛然发力一刀劈了下去,只听刺啦一声就将帅帐割出了一个窟窿。

    关铎身后跟着的红巾军一哄而上,不走帐帘,顺着窟窿就冲了进去。

    只听里面顿时传出了一群女人的惊叫之声,不多时有手下出来回复:“关大哥,也先那厮多半是慌不择路地跑了,就连金银财宝和一些舞女小妾都没有带上。”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丞相幕僚

    关铎闻言并不甘心,下令手下轻骑随他追赶,直冲出元兵大营向北追去。

    殊不知这一路上满是争相溃逃的元兵,哪能找到也先帖木儿和老章的动向,于是关铎率领的小队轻骑便成了地狱修罗一般在人群之中展开了冲杀。

    红巾军冲杀了小半个时辰,一直到将士们筋疲力竭才收手作罢,关铎当即派人将这处大营占下,亲自拨马回去向刘福通报喜。

    刘福通也没想到关铎会取得这样重大的战果,对他大加赞赏自不必说,又立刻安排手下人马分兵追击,能抓到也先帖木儿最好,抓不到也要将那些逃走的元兵哄散,不让他们再聚到一处。

    也先帖木儿和老章先前的失败倒还勉强能够向脱脱和皇帝交代,只说是小规模冲突落败了就行,可这一次就连剩下的残兵败将都一窝蜂散了,事情哪里还能瞒住?

    也先帖木儿十万大军被刘福通击败的消息就这样不胫而走,传遍了大江南北,大都方面也自然得到了这一奏报。

    正在府邸中批阅官文的脱脱收到这个消息之后眼睛一黑,险些晕了过去,气得一巴掌就拍在了案上,连连哀叹:“也先误我!也先误我!”

    丞相府的管事见状不敢发一言,急忙退出去叫汝中柏,请他来安抚丞相。

    若说这丞相府中是另一个小元廷,那汝中柏是这小元廷中的中书丞相,只在脱脱一人之下,所以丞相府收到的消息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就知道胆小的管事会来寻他,所以早就整理好了衣裳站在脱脱书房外面等着。

    管事刚蹑手蹑脚地退出来,一回头就看见了汝中柏,惊喜道:“我正寻您呢,丞相大人这次真是动怒了,您快去帮着出出主意吧!”

    汝中柏听管事如此说,心中非常满意,这代表着自己在这丞相府中的地位无人能及!

    汝中柏故作镇定地摆了摆手,示意管家放心,然后就走上前轻轻叩门,请见脱脱。

    管事一出去,书房内就只剩下脱脱一声,听到有人敲门他也猜到了是汝中柏,于是就应了一声让他进来。

    汝中柏之所以自恃是脱脱身边的第一幕僚,自有其本事在身。

    且不说汝中柏看一眼脱脱的表情就知道他心情如何,便是此刻听他沉闷的声音都能摸得透脱脱心中究竟有底没底,是否真的慌了心神。

    汝中柏不是外人,与脱脱简单见礼之后就开门见山地说起正事:“丞相动怒可是因为收到了也先元帅战败的消息?”

    “战败?”脱脱冷哼了一声,极其不满地道:“若是战败也就算了,我几次加起来调拨给他的整整十万大军居然全军覆没了!这成何体统?真是个酒囊饭袋!我的脸都被他给丢尽了!如今只怕百官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圣上又怎么会不责难于我?到时候到了大殿之上要我如何作答?”

    汝中柏见过脱脱生气的样子,就是几次对下属大发雷霆他也都在场,可像今日一般乱了心神,丢了风度,言语之中满是担心害怕的样子还真是第一次看到。

    脱脱嘴中抱怨声不断,一会说着拍案而起,一会又骂累了坐下歇息,整整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汝中柏都没能插上嘴。

    一直到脱脱自言自语骂得口干舌燥,端起凉茶一饮而尽之后才想来向汝中柏问计。

    脱脱这时候也自知失态,借着喝茶的功夫将心情平复下来,很快就变回了那个处事不惊的丞相模样。

    “别人都知道在我生气的时候躲远一些,倒是只有你每次都敢凑到近前。”

    汝中柏将脱脱的这句话视作对自己的表扬,如奴仆一般赔笑道:“臣下是丞相大人的家仆,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主人有了难处,做下人的自当赶上前为主人分忧。”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饶是脱脱对官场的各种虚情假意司空见惯,却也乐得听汝中柏的蜜语甜言,心里的火气顿时就消了一半。

    脱脱叹了口气:“我那蠢材弟弟便是有你十分之一的聪明,也不至于坏了我的大事!”

    汝中柏眼睛一转,不敢接脱脱抱怨弟弟的话,不光不能顺着他的话责怪也先帖木儿,还要想办法替也先帖木儿开脱。

    因为汝中柏心里很清楚,此时二人面对面谈话的样子与过一会脱脱入宫拜见皇帝时的情形几乎一样,自己若是不能想出帮也先帖木儿脱罪的说辞和办法,那就意味着脱脱也很难救下亲弟弟,保住他的性命。

    “丞相,这战虽然看似我军大败,但却也最大程度的限制了这群红巾贼发展的势头。远的姑且不说,就说也先元帅面对的河南贼人,自打也先元帅离京出征起,这群红巾贼就没再闹出过打大的动静来,一度被也先元帅所压制,所以臣下认为也先元帅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至于后来发生的营啸一事更是极为罕见,与其责怪也先元帅没有领兵之能,倒不如说是因为我军将士沉溺声色已久,战力远比不了曾经的蒙古铁骑。”

    脱脱听后面色稍缓,虽然汝中柏的话中不乏有帮着自己为也先开脱的意思,但从事实来看朝廷的军队也的确**不堪,战力低到了一定程度,否则就算是真的派一个废物去领兵挂帅,这些红巾贼也早就剿灭了。

    “话虽如此,可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的事情终归是事实一件,当初也先挂帅可是我亲自向圣上举荐,如今败的这般荒唐,要我如何向圣上解释?如何向文武百官交代?”

    汝中柏闻言一笑:“丞相,恕臣下说句不中听的话,这场败仗是迟早都要打的。”

    脱脱有些不悦:“这是何故?”

    汝中柏赔笑道:“您不妨想想,自您重新回京后整治了多少朝廷上下多少的贪腐官吏?可这些却无一例外都是文官!我朝久无战事,军户制又积弊已久,这里面**的事情可不比官场上少。再加上将士们心高气傲,没有将那些贼人放在眼里,所以臣下才说,这一场败仗是早晚的事情。”

第三百六十章 脱脱请辞

    脱脱认为此言有理,本朝军户制至此时早就面目全非,自己有心整顿却无奈还没抽出手来,没想到这一次竟是让自己吃了一个大亏。

    “既然你早意料到会有此败,怎么事先不告知于我?”

    汝中柏苦笑道:“丞相莫要怪罪臣下,连您都预想不到的事情臣下这昏头傻脑的如何能够猜到?臣下只知道这河南的战局晚败不如早败,红巾贼造反不过是治河和变钞引出来的祸事,倘若能因此一举整治了全国上下的军户、将领、藩王,那对您、对朝廷、对当今圣上可都是绝佳的好事一件。”

    脱脱闻言心中一动,汝中柏说的没错,如果自己想当好这大元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书右丞相,那这些问题都需要自己亲手解决,而这一次也先落败,未尝就不是一个动手的好机会。

    “那也先怎么办?难不成要让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成为牺牲品么?我可就他一个亲弟弟!”

    汝中柏摇了摇头:“丞相,不管是朝中的文武百官,还是当今圣上,在他们的眼中导致这场败仗发生的并不是也先元帅,而是您。也先元帅是否会被圣上降罪,以及降下何种罪名,都取决于您的态度。”

    脱脱又叹了口气:“我一旦全力帮他回寰开脱,圣上虽然有可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不降罪于他,但心中对我难免有所失望,所以我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汝中柏这一次凑到脱脱的案前道:“既然开脱也是怪罪,不开脱也是怪罪,那您又何必去解释呢?败了就是败了,这个后果终归要有人承担。这一次的战事往小了说是也先元帅大意的失败,往实际一点说就是您落子的失败,再往大了说那就是大元朝廷,乃至当今天子选帅的失败。上一次赫厮、秃赤大意败兵,还姑且可以由一个汉人官吏顶罪,可这一次派出的将领莫不是我朝元勋后辈,严惩哪一人都无异于自断臂膀,您说是也不是?”

    脱脱点头同意,然后接话询问:“那依你之见,此事该怎么办?我在面见圣上时如何对答才能保住也先的性命?”

    汝中柏没有正面回答脱脱的问题,而是没来由地问道:“臣下没说错的话,您近些日子只怕一直都在想着如何消除圣上对您的戒备之心吧?”

    脱脱心道汝中柏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府中这么多的幕僚只有他每次都能看出我的心意。

    “不错,倘若君臣不能一心,政事则不能通明,我确实有此担心。”

    汝中柏眼睛一眯,态度突然变得郑重起来,颇有气势地道:“臣下斗胆,请丞相您亲自向圣上请罪,将这一次大败的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请求辞官下野!”

    脱脱乍一听这句话险些气得拿起茶盏向汝中柏砸去,可转念一想,汝中柏与自己福祸相依,怎可能盼着自己辞官?

    脱脱何等聪明才智,冷静下来仔细想了一会儿就明白了汝中柏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我正好借此机会向圣上表明心意,告诉圣上我脱脱并不贪恋这军政大权,只要您一声令下,我脱脱便可随时脱去官袍!”

    汝中柏哈哈大笑:“丞相就是丞相,臣下昼思夜想出来的点子您不过一过脑子就全明白了。”

    脱脱自不理会他的奉承话,但是细想之后觉得这确实是个办法,转头看向汝中柏夸赞道:“亏得身旁有你提醒,否则我险些误了大事,我过一会就动身去求见圣上,请求他罢免我们兄弟二人。”

    脱脱向来雷厉风行,在汝中柏的提示之下很快就有了头绪,立刻吩咐管事备轿,即刻动身入宫求见至正帝。

    一个时辰以后,脱脱跪倒在至正帝寝宫门前,陈说自己和也先帖木儿的罪责,说到动情之处涕泪交加,连一旁看们的太监都跟着流下泪来。

    朴不花在寝宫之内隔着宫门也都一条一条的听着,一边听一边用笔简要地记述下来,待脱脱说的差不多了,才转身拿着记下的东西递交给至正帝过目。

    寝宫之中除了至正帝以外,奇皇后、香妃、哈麻都在一旁伺候着。

    至正帝正专心于案上的仙庭宫漏之上,一会提起笔在图纸上修改几处,一会又拿起小刻刀亲自动手改制。

    奇皇后等人也都跟着忙的不亦乐乎,奇皇后亲自负责研磨,香妃负责调香烹茶,哈麻则负责随时清理打扫满地的碎屑,再将新的上等木块木条送到至正帝的案前。

    至正帝看似专心,实则也在想着如何面对脱脱,见到朴不花回来了就抬起头去问:“怎么样了?朕的丞相在外面都哭嚎着说了些什么?”

    朴不花不敢复述,只是走上前躬身举起手中的纸张呈了过去。

    至正帝瞪了朴不花一眼,掂了掂手中的木块和刻刀,意思是朕哪还有手去接?

    可是朴不花头也不抬,就是弯腰举着,至正帝无奈只好叫来哈麻:“哈麻,他不敢学那就由你来念,大点声音!朕要好好听听这次他如何为弟弟求情!”

    哈麻领命,接过纸张低头一目十行地去看,粗略地看过之后吃了一惊,不放心地又仔细看了一遍。

    至正帝等的不耐烦了,皱眉道:“朕让你念,没让你自己拿着看!”

    哈麻赶忙请罪,立刻张开嘴去念,一边放缓语速一边在心中思索着脱脱想要表明的意思。

    起初他与皇帝想的一样,脱脱来一定是为弟弟也先帖木儿求情的,可哈麻看过这纸张上记下的话语之后就陷入了疑惑。

    这上面写的通篇都是脱脱诉说自己无能无用,不堪大任等词,甚至请求圣上下旨罢免了他们兄弟的官职。

    朴不花自是如实记下,不敢在这里面扯什么猫腻,那么脱脱如此表现就应该是自有其用意。

    哈麻就将脱脱的意图猜了个大概,所以诵读起来声情并茂,读到感人肺腑的时候居然跟着哭出声来,直到通篇读完以后噗通一声跪倒在至正帝面前:“陛下,您可万不能罢免了丞相大人啊!”

第三百六十一章 革职也先

    至正帝听到这里浓眉一皱,将手中的东西缓缓放下,然后坐回到金龙软塌上面。

    奇皇后立刻递来擦手的手帕,给至正帝擦过之后兢慎地站在旁侧。

    至正帝收到也先帖木儿战败的消息后也思虑了很久,可左思右想之下也没有想到脱脱会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本想责难他一番也就算了,这下可好,将难题丢给自己了。

    如今朝廷的半边天都靠脱脱在撑着,他一旦辞官了至正帝自己也没有把握再寻来这样一位精明能干,又对自己忠心不二的贤相。

    可是如若败兵这样的大事都不对他们兄弟二人做出一些惩处,那岂不是有失公道?

    至正帝想来想去还是没有什么好点子,于是下意识地抬头去瞧哈麻和朴不花这两名心腹,只见这二人一个依然跪倒在地痛哭流涕,一个躬身低头到现在都没敢直起腰来。

    至正帝又气又笑:“你们两个过来,朕有话要问。”

    皇帝发话,二人不敢违逆,朴不花直起腰身走了过来,哈麻也揩干净眼泪凑到近前。

    至正帝发出简短的命令:“坐。”

    由于寻常的小太监和宫女都被赶出去了,所以有眼力的香妃就代为搬过两个轻便的矮凳,引得二人一阵大惊,不停地向香妃谢恩。

    至正帝为了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特意品了一口香茗,然后放缓语速道:“也先战败的事情你们想必也都清楚了,他挂帅是丞相亲自举荐,如今败得这般荒唐,你们认为该如何收场?”

    朴不花连连推辞,声称自己不过是个太监,不敢妄加议论朝廷大事。

    至正帝又撇过脸去看哈麻:“那你呢?你可是朝廷的官,你怎么看?”

    哈麻这才张嘴:“无论是脱脱丞相还是也先元帅都是国之肱骨,对他们奖惩或者是惩罚自该有陛下一人裁断,臣下不敢妄言。”

    至正帝闻言有些不喜:“朕不过是想问问你们的想法,却得到你们这般推诿,当真是好生无趣!”

    在旁边的奇皇后见了为二人打圆场:“陛下不要动怒,他们两个向来都守规矩,您不妨先赦免了他们妄议朝堂的罪名,然后再听听他们的想法。”

    至正帝认为皇后的提醒有理,于是又抬了抬眼皮盯着二人:“朕赦你们无罪,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吧!这一次如若再不实话实话,那就是欺君之罪!”

    得了这道免死金牌,哈麻才敢张嘴:“陛下,臣认为惩罚一定要有,但绝不能准许丞相大人辞官。”

    朴不花也跟着点头附和:“陛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奴也认为绝不可放任丞相大人再次离京。”

    至正帝点头:“朕也是这么想的,也先帖木儿与脱脱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毕竟这一次也先兵败与脱脱无关,以也先的事情来责怪脱脱确实不妥,更不必说罢免了他的职务。”

    奇皇后心中一动,为脱脱说起好话:“陛下,丞相自知弟弟犯了天大的过错,不仅不帮他开脱罪责,甚至甘愿将罪名都揽到身上,这样的人才真是对陛下忠心耿耿啊!”

    至正帝对脱脱的表现也比较满意:“朕本来都想好了,这脱脱越是为也先开脱,朕就越要重罚也先,可没想到脱脱如此公正,竟然据实上奏了亲弟弟的过错。”

    哈麻趁机道:“陛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也先元帅这一次出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一段时间以来河南的确消停了许多。”

    说到这,至正帝疑惑地问道:“前些日子河南还捷报频来,说是已经围困了红巾贼首刘福通,怎么没过几天就突然全军覆没了?我看奏报上写着‘因深夜发生营啸,几万大军不战自溃’,这营啸又是什么?莫不是红巾贼的厉害手段?”

    哈麻这又将营啸的事情解释了一遍:“陛下,这等怪事前朝历代也曾有发生过,只是规模都没有这般大,也先元帅这一次也的确是时运不济。至于先前围困汝宁城时,则是因为先锋大将巩卜班错信了敌人的苦肉计,被贼将杀死,大军又被从徐州支援的红巾贼围堵,这才从由胜转败,以至于后来大军士气低迷,发生营啸这样的怪事。”

    至正帝还是第一次听说营啸这种事情,不禁又气又乐,脱口感叹道:“也先还真是时运不济,能遇到这种事情!”

    哈麻和朴不花对视一眼,二人久伴皇帝,自然能够随时至正帝的喜怒哀乐,于是顺势替也先求情:“陛下,也先身为讨贼元帅,虽然落败,但请您念在他忠心的份上饶过他的性命吧!”

    “是啊,陛下!也先虽然出师不利,但他在朝为官时也立下了不少功劳,您就饶了他这一条性命吧!”

    在二人轮番劝阻之下,至正帝也终于松口:“莫要劝了,朕本来也没想着赐死也先。”

    二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有脱脱这根大梁不倒,也先帖木儿只要保住性命便可,就算丢了官职也没什么好怕的。

    奇皇后适时地提醒:“陛下,丞相他还在外面跪着呢,要不要准他进来?”

    至正帝摆了摆手:“不必,待他进来又会哭哭啼啼一番,朕心肠软,见不得这个。”

    皇帝说罢看向朴不花:“脱脱在外面跪了多久了。”

    “回陛下的话,丞相在外面跪了有小半个时辰了。”

    至正帝点点头:“弟弟犯错,当兄长的无论如何也有教辅不力过失,那就让他跪满三个时辰吧!跪完派人送他回府,就不必进来见朕了。”

    朴不花领命:“奴这才下去安排。”

    至正帝又看向哈麻:“传朕的旨意,也先身为元帅非但不能领兵除贼,竟导致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本应斩首示众,但念在他累功颇多,朕饶过他的性命,但即日起革除他的一切职务,将他贬为庶民!”

    哈麻心中暗喜,表面上躬身领命下去传旨。

    脱脱收到朴不花的传话之后感激涕零,在宫门之外五体投地跪好,一直跪满了三个时辰之后才在宫人们的搀扶之下送回府邸。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中书平章

    从皇帝从轻处罚的旨意来看,脱脱的应对无疑是极为正确的,家族之中只要有他这个顶梁柱不倒,那么也先帖木儿就算暂时被贬为庶民也无所谓,日后有的是机会转圜此事。

    也先兵败的风波暂时过去,也先和老章不久后也都逃回了大都,得知兄长已经将罪名抗下之后,也先愧疚难当,向兄长脱脱长跪不起。

    脱脱虽然心中责怪弟弟不成器,但毕竟是骨肉兄弟,见他如此也只得出言安慰,吩咐他就在家中休养一阵,只负责家中诸事便可,待这场风波彻底平息之后,再想办法让他官复原职。

    这件事情虽然得以解决,但河南红巾贼的事情还是让脱脱坐立不安,前有赫厮、秃赤败逃,后有也先、老章、巩卜班大败,难道这些贼人真的这般厉害?

    脱脱打定主意,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派一些不成器的将领讨贼,实在不行的话就自己亲自挂帅,替弟弟找回颜面。

    脱脱动了亲自挂帅的念头之后,就找来汝中柏等心腹商议,汝中柏等人听了之后却罕见地出言反对。

    “丞相,杀鸡焉用牛刀?您是何种地位,他们怎配得您亲自动手?再者说近些年地方上百姓作乱的事情不在少数,如果这一次您亲自征讨,那么下一次?难不成您要放下政务不管,跑到外面去剿贼吗?这不是羞臊满朝的武将军官吗?”

    脱脱将他们的劝谏听了进去,点头之后反问道:“那你们可有好的办法?现在黄河已经治理完毕,变钞的风波也已经过去,唯独河南这伙红巾贼甚是难缠,倘若不能在今年平复河南,那这些红巾贼可就真的成了气候,到时候再想一举剿灭可就是难上加难啊!”

    汝中柏躬身上前:“丞相,某愿举荐一人,此人足可堪当大任,一举平复河南!”

    脱脱闻言大喜:“还不快快说来!”

    汝中柏抬眼直视脱脱,声音洪亮地道:“中书平章政事,太不花!”

    此言一出,其他幕僚都是大惊失色,盖因太不花在外人眼里是太平一派的旧党,当算作脱脱一党的政敌。

    脱脱倒不似其他人那般吃惊,他知道汝中柏敢于举荐他,那必定有其原因,遂眯起眼睛回想与此人相关的事情。

    说到太不花,此人出身颇高,世为皇家外戚,以世胄入官之后,累迁云南行省右丞,历通政使、上都留守、辽阳行省平章政事等要职。

    至正八年太平为丞相的时候,向至正帝力荐太不花可大用,遂将其召入中书省,用为中书平章政事,满朝文武也因此将其视为太平一党的心腹嫡系。

    第二年,太平被皇帝罢相,脱脱复相,按理说第一件事就是要清理太平旧党,将这个太不花逐出中书省才是,可是脱脱一党铲除了许多政敌,却唯独留下了此人,继续担任中书省平章政事一职。

    外人对此心存疑惑,但两党嫡系却都对此事的因果心知肚明,原来太不花虽然是由太平举荐,但却认为太平多有误国之举,心中对他并没有那么尊敬。

    适逢太平事发,脱脱复相,太不花就亲自登门拜访脱脱表达忠心,帮助脱脱铲除了不少太平旧党。

    脱脱念他有功,就让他继续在中书省留职,没有将他驱逐出京,可是脱脱却也始终没有将他当成心腹看待,说是中书省平章政事,实际上不过是个虚职而已。

    汝中柏作为脱脱的首席幕僚,对满朝文武的背景都能倒背如流,这个有些奇怪的太不花自然逃不过他的注意,汝中柏一来好奇此人究竟有多少才华,二来也想帮脱脱探听清楚此人心意,所以闲时就曾登门拜访过几次太不花。

    太不花知道汝中柏的身份,对他也是礼遇有加,两人接触了几次,汝中柏就深知此人腹中确有真才实学,且不说为官为政,就连兵法韬略也都深有研究,当得上是一个文武全才。

    正赶上今日脱脱问有何人可以为帅,汝中柏这才挺身而出,决定帮太不花一次。

    汝中柏心中算计的清楚,似太不花这般家世显赫又有真才实学的人,早晚都会出人头地,自己与其在日后锦上添花去讨好他,倒不如现在来个雪中送炭,推波助澜将他送到河南的战场上去。

    若是太不花真的功成名就,到时候他必定忘不了自己,若是他失败了,自己也顶多被脱脱埋怨几句识人不明也就罢了。

    这样的政治投资在汝中柏眼中是非做不可,所以此时敢于胸有成竹地举荐太不花。

    脱脱眯着眼想了半晌,他本人也的确听说太不花很有才能,否则他也不会得到太平的力荐,只是自己并未与此人交心,害怕他领了兵权之后又倒戈向太平一党,所以显得有些犹豫。

    汝中柏看出了脱脱的担心之处,凑近了道:“丞相,太不花此人当初就有弃暗投明之心,铲除奸佞的时候没少出力,以至于有不少太平一党的人都对他多有指责,这时候您一旦对他以礼相待,那太不花定然深受感动,敢不为您尽心尽力做事么?”

    脱脱一听言之有理,当即准备派汝中柏去请太不花来府上一叙,哪知汝中柏不肯动身,嘿笑着请脱脱主动去请,方能显示丞相的诚意。

    脱脱想了想,认为讨伐河南红巾贼确实是首要的大事,自己为此降下些身份倒也不算什么,于是当场答应,立刻命人备轿,在汝中柏的引领下去太不花的府邸寻他。

    太不花虽然身居高位,奈何权力早被架空,闲来无事就待在书房看书,哪知这一日正看得入神,外面管家突然急匆匆地冲了进来。

    太不花刚想责备下人,却听管家脱口而出:“大人,丞相大人来了,现在就在府外请见!”

    太不花大惊失色:“你这个蠢材,怎好慢待了丞相?还不随我赶紧出去迎接!”

    待二人一路小跑到了府门处太不花才停下脚步,喘匀了气,整理了几下衣衫,然后才大步流星出门迎接脱脱。

第三百六十三章 府内相叙

    太不花带着管家下人出门站定,在轿子外面的汝中柏才转身向轿内的脱脱道:“丞相,太不花大人亲自出来迎接了。”

    “嗯。”轿内的脱脱应了一声,然后撩开轿帘,踩着早有人备好的矮凳走了下来。

    太不花见到脱脱下轿,立刻快步上前躬下身子见礼。

    “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脱脱微微一笑,将他扶了起来,仅用一句话就使得二人之间的隔阂之感烟消云散。

    果不其然,虽然出身官宦世家的太不花知道这些官场的路数和手段,但是毕竟自己久居闲职一腔报国热血无法施展,所以脱脱的话在此时听来无比悦耳,让自己一颗结冰的丹心都变得热乎起来。

    未等太不花回过神来,脱脱又是和煦一笑:“平章大人,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啊!”太不花一拍脑袋,心说自己今日怎么这般失礼,连忙让出身位,请脱脱府内相叙。

    脱脱进府之后左瞧瞧右看看,时不时地对院内设计夸赞一番,使得太不花大感这位年轻的丞相为人亲善和蔼。

    脱脱第一次入府拜访,本应到堂屋饮茶叙话,但太不花却将胳膊一展,带着脱脱走向了侧面的回廊,意思是要请脱脱到内宅说话。

    脱脱久居高位,自是知道这是太不花对自己表示最大程度好感和尊敬的意思,所以轻笑一声之后随着他穿过回廊。

    在提前的吩咐下,太不花的亲近家眷纷纷等在回廊尽头,见到脱脱之后纷纷施礼,令人准备酒菜宴席之后,又将脱脱引到了内宅的书房。

    脱脱刚一进门便只觉一股书香味扑鼻而来,打眼观瞧,只见书房内四周除了一些用来装饰的古玩字画以外满是规整的书架,每个书架上面都满满当当,全是太不花的藏书。

    脱脱向来以精修汉学出名,今日一见太不花的书房之后才觉人外有人,这太不花不必考察便可知其腹内才华。

    却说太不花有意将脱脱引到书房来就是带着这一目的的,脱脱虽然复相之后屡有排斥汉人的心理,但因为自幼接受汉人名师教育,对汉人学问有深刻的研究,并以此道治国,遂有了贤相一称。

    太不花就是动了脑筋,想凭借自己的藏书喜好赢得脱脱的好感。

    脱脱没有出声,但他身后的汝中柏却有意地发出赞赏:“平章大人果真是腹有诗书,能这般响应丞相修习研读汉学的官员,遍数满朝文武也就唯有您一人了吧?”

    太不花知道这是好友在刻意帮助自己说话,脸上微微一红,假意反驳了一番。

    二人宾主坐定,管家奉上府内藏有的好茶,汝中柏顺手接过,将斟茶添水的事情揽了过来,然后袖袍轻轻一挥,将管家和侍奉的下人都赶远去了,书房的房门则由脱脱带来的勇武侍卫把守。

    太不花心中一动,心道这是有大事相商的样子,所以吸气凝神,意图使自己更加精神几分。

    脱脱端起精致的茶盏闻了下茶香,慢悠悠地道:“平章饱读经史,不用多想腹中也都藏着真才实学,但不知入职中书是由何人举荐啊?”说罢才吹吹茶汤,嘬了口茶。

    太不花一惊,没想到脱脱张口就问出了令自己处境变得如此窘迫的事情,心头一紧,兢慎地答道:“卑职不才,几年前无意中竟引得那恶相的赏识,他为了拉拢我不惜向圣上亲自力荐我转入中书,卑职这才有了这么个名不符实的官位。”

    “恶相……”脱脱嘿笑了一声:“这个称呼倒是准确得很,不过太平那厮的眼力倒是不错的,你这样的有学之士当然值得拉拢提携。”

    太不花听脱脱话里有话,赶忙撇清自己和太平的关系:“丞相明察,那恶相误国之际,在下并没有献一计一策,平日里也都与他们划清界限,翘首以盼丞相您回京。”

    太不花的这番话听起来有献媚取宠,巴结脱脱的意味,但从事实来说的确如此,他早年间对这位年轻的丞相极为推崇尊敬,经常反对太平一派执政时的各种政令。

    “噢,我想起来了……”脱脱搁下茶盏,啧了一声:“铲除那群贪官污吏之时你就出力颇多,这才能让朝廷面貌恢复得如此之快。”

    脱脱有着过目不忘过耳不忘的本领,更不必说这等曾经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政治事件,莫说太不花倒戈助力的事情,一番查阅询问之下,脱脱在来之前将关于太不花的所有资料都记在了脑子里,所以此时装糊涂不过是敲山震虎的手段罢了。

    太不花也明白脱脱是在给彼此台阶下,借此拉近关系,所以连连点头。

    有汝中柏在旁边周旋,脱脱和太不花寒暄之后相谈甚欢,脱脱每抛出一个自己心中准备实施的政令,太不花都能提出自己的详细看法,将看到的优缺点直言不讳说出。

    几个来回之后,脱脱确认汝中柏所言非虚,此人领兵的才能姑且不论,为官为政方面就绝对是一把好手。

    两个人一谈就是一个时辰,汝中柏估摸了一下时辰,请两位大人不如一边用膳一边商谈,脱脱也是欣然应允,由太不花亲自领到厅堂用膳。

    这一次太不花更有预感,脱脱是有大事要交付到自己身上,所以不待汝中柏赶走下人,太不花自己先对管家耳语了几句,确保用膳之处周围没有半个人能够吵到,就是有天大的事情发生也不准前来打搅。

    太不花久居闲职,为官也还算清廉,但毕竟家族底蕴深厚,光从这一桌酒菜就看得出太不花在生活品质方面下足了功夫,这几十道美味珍馐就是与宫里的食物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汝中柏从旁为二人倒酒,一会帮脱脱引一句考量太不花的政令想法,一会又提示太不花说些脱脱喜欢听的趣闻轶事,赢得丞相足够的好感,所以宴席之上二人非常开心,气氛变得愈发融洽,若是旁人见了只会以为二人是相交多年的密友,而非刚刚破冰的同僚。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一将难求

    宴饮多时,脱脱终于满意的笑了。

    脱脱在决定起用太不花之前的一切手段都是对他的考量。

    他是否有真才实学?他是否心念太平?他是否会为国尽忠?他是否有资格担任执掌兵权的河南领兵元帅?

    经过一连串的谈话,脱脱可以很确定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自己想要派到河南的人选。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的多了,脱脱只需要再做好一件事——赢得他的真心效忠,然后就可以将他派往河南了。

    心中做好了决定,脱脱就放下酒杯,眯着眼看向太不花:“不瞒你说,我最近正在忧心一件事情。”

    太不花心中一动,张口就答:“但不知丞相有何烦恼,不知道卑职能否为您解忧?”

    脱脱笑了笑:“也先被革职,我在宫中跪了三个时辰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

    太不花点点头:“丞相亲揽罪责,并不为亲人开脱,实乃我辈典范,这件事赢得了满朝文武的称赞。”

    “称赞?”脱脱嗤笑了一声:“指不定有多少人在看我的笑话嘞!”

    太不花按下这些不提,疑惑地问:“无论如何,丞相对这件事的应对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何来忧愁一说?”

    脱脱摇了摇头:“我愁的不是大都的事情,我愁的是河南领兵除贼的人选。”

    “人选?原来如此……”

    太不花低头琢磨了起来,如今各地起的红巾贼之乱他自然极为清楚,抛开其他地方闹出的动静不谈,光说河南一带的红巾贼就极为难缠。

    先是秃赤、赫厮铩羽而归,接着又是也先帖木儿、老章、巩卜班折戟沉沙,如果说秃赤和赫厮是酒囊饭袋不足领兵之才的话,那巩卜班可是实打实的勇武老将,连他都被贼人临阵砍了脑袋,足以说明这伙贼人有多么厉害,绝对不能继续小瞧他们。

    脱脱抬起眼皮看了看太不花的神色,出声问道:“怎么样?你在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不妨为我举荐一二,以解我心中忧愁。”

    “这……”太不花有些窘迫,据自己所致本朝确有几名将才,不管是远离大都的泰不华,还是正在征讨襄樊的答失八都鲁,他们都是一等一的帅才。

    可是泰不华如今镇守温、台两地,答失八都鲁也脱不开身,留京的老将里面老章和巩卜班已经是最有经验的将才了,可他们却一败涂地,也难怪脱脱会愁于此事。

    太不花犹豫了半晌,还是没想到特别有才能且有资历的人选,于是低头回道:“卑职可不敢妄言此事。”

    “不敢妄言?”脱脱突然猛地一拍桌案,连酒杯饭碗都震到了几个,滚到地上摔得噼里啪啦。

    “我看你是不愿意效忠于我!不愿意效忠圣上!不想为朝廷出力!”

    太不花被脱脱这一举动吓了个半死,谁人不知这个年轻的贤相对待敌党时的残酷手段?若他真的发怒,凭借他的权势和威望,不说要了自己的脑袋,就是自己的家族都恐怕会因此生出浩劫。

    太不花不敢犹豫,连忙跪倒在地:“丞相息怒,您误会卑职了,卑职为国效忠之心天地可鉴,对您和圣上更哪敢有半点不忠之心?卑职思来想去,朝中武官确实没有能将这伙贼人手到擒来的帅才,所以才不敢妄言,唯恐误了您的大事。”

    脱脱冷哼了一声,整张脸孔都冷了下来:“你说的可是真心的?”

    太不花惶恐作答:“卑职若有半句谎话必遭天谴!”

    待他起誓之后,脱脱的面色稍缓,但声中依旧冷酷无情:“可依我看来,你就是不够这个‘忠’字!”

    这句话可是谁人都顶不起的大帽子,太不花自不敢应下,急切地辩驳道:“丞相,只要朝廷需要,可以为国尽忠,卑职就算是不要了性命都可以,何来不忠之说?”

    脱脱大喝:“放着贤良之才不开口举荐,自当视为不忠!”

    太不花大急:“丞相您息怒,莫不是卑职遗漏了哪名大人?”说罢又在脑中飞速思考起来适合挂帅的人选,情急之下弄得满头大汗。

    汝中柏自是明白脱脱的意思,走到了太不花近前压低声音道:“平章大人何以如此惊慌?丞相大人不过是跟您开个玩笑罢了!”

    太不花这才放下思绪抬头去看脱脱,只见脱脱满脸的和善笑容,哪还是方才的冷酷样子?

    太不花目瞪口呆,汝中柏则继续提示:“平章大人,您的确在这满朝文武漏掉了一人!”

    太不花跪着的身子不敢起来,扭身向汝中柏拱了拱手:“还请你明示。”

    汝中柏和脱脱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脱脱亲自起身将他搀扶起来:“我的平章大人,你可是将你自己给遗漏了呀!我见你是文武兼备,既有为官一方的经验,又有领兵的手段,还哪里需要去举荐别人,我就在等着你的自荐哩!”

    太不花这才恍然大悟,回过神来之后又要下跪,却被脱脱拦下。

    “卑职何德何能,能得丞相垂怜,只怕我才疏学浅,不能担当此等重任啊!”

    太不花嘴上这么说,心中已经乐开了花,他闲居家中已久,日夜都期盼着有被重用的一天,只是没想到脱脱竟然会抛开政党之见起用自己征战河南。

    脱脱一笑:“这几日你且在家中好生休整收拾一番,明日上朝我便亲自向圣上举荐你为征讨河南的大元帅,到时候这伙难缠的红巾贼人可就都交给你去解决了!”

    太不花这一次又是立刻跪倒,能让脱脱继续承担风险在皇帝面前力荐自己,这是何等的厚爱?更何况自己曾为太平一党的旧人。

    太不花感激涕零,含泪谢恩:“丞相大恩,卑职无以为报,待到了河南,必定全力施展,无论如何也要收复祸乱之地,若是有半点让丞相失望,太不花便亲自战死在阵前以死谢罪!”

    脱脱见太不花真心效忠自己,顿时大喜,再次将他搀扶起来,又令汝中柏吩咐下去,重新准备宴席,自己要与太不花开怀畅饮。

第三百六十五章 元廷易帅

    二人醉谈了半日以后,脱脱和汝中柏才起身告辞,太不花也按住酒意连忙叫来家眷和管家,说明自己可能随时要到河南挂帅的事情,嘱咐他们打点好家里内务。

    脱脱并没食言,第二日早朝之时先是当着至正帝和文武百官的面重新请罪,接着就立刻出乎意料地谈起统领河南战事的新的人选。

    文武百官议论纷纷,却无一人敢站出身请战,至正帝见此情形心中极为不快,正欲发怒之时脱脱却又站了出来。

    “陛下,臣下斗胆再荐一人,此人必定可平河南乱贼!”

    此言一出,文武官员都有些吃惊,有些脱脱的政敌甚至在心中暗笑起来,心道你还好意思再举荐一人,前两次败的还不够丢脸么?

    这些人心中虽然这样想,但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反驳。

    至正帝见其他人都没有主意,就只得先听听脱脱口中的人选,于是就容他细说。

    脱脱得了皇帝的准许之后,不卑不亢地对答,当众点了点站在官员队列中的太不花,夸耀了一番他的才能之后跪倒磕头:“陛下,臣愿力荐太不花兼任河南江北行省平章政事,由他统领河南战局,如果此人未能按照陛下心意做好此事,臣愿意领受一切罪责!”

    “太不花?”

    “那不是太平一党的人吗?”

    “脱脱疯魔了不成?怎么会想到举荐太平一党的人?”

    “你懂什么?这太不花向来与太平不和,早就倒戈向脱脱一派了!不然他的中书平章政事能做这么久么?”

    “呸呸呸!就你们那些腌臜心思多,依我看是我们的贤相任人唯贤才是!”

    脱脱此言一出,朝堂之上当即炸开了锅,不光满堂文武对脱脱的表态议论纷纷,就连高坐在龙椅上的至正帝都大吃一惊。

    别看至正帝许久不问政事,但对于太不花此人是极为了解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此人除了身上的官职以外,还是当朝的国舅,是实打实的皇亲国戚。

    攀上皇帝这根高枝的家族有许多,但这些勋贵国戚之中莫不是一些庸才废物,唯独这个太不花颇有声名,未曾给皇家丢脸,所以至正帝往往在举行家宴时都会对他多看一眼,将他视为这些国戚之人唯一一个精明能干之人。

    太不花虽然得以时常伴驾,但却因为后宫之中有个力压群妃的奇皇后,使他根本不敢依靠妹妹的妃位讨些实权在身,平日里都从未以国舅之名自居过,生怕一不小心就害得妹妹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此刻至正帝听脱脱举荐了一名国戚,心中又惊又喜,还以为是脱脱故意要为自己脸上增光,所以心中对他的埋怨顿时少了许多。

    至正帝心中乐意,面子上却不好答应得太过痛快:“贤相起来说话,朕也知道太不花颇有才能,但他毕竟没有领兵的经验,你怎么如此确定他就能平叛呢?”

    脱脱站起身后对答如流:“陛下,河南的这些贼人之所以胆敢犯上作乱,盖因连年灾祸作祟,臣以为平贼与治河一样,堵不如疏!与其把他们逼得没有退路,不得不与朝廷拼命,倒不如派一名晓得民生政务的儒帅过去治理,恩威并施之下情况必定有所好转!”

    至正帝闻听此言有理,于是亲自叫太不花出来问话:“爱卿可有信心平治贼乱,为朕分忧啊?”

    太不花撩衣跪倒,磕头跪拜之后挺起腰身答道:“太不花愿为陛下分忧!红巾贼之乱不除,太不花宁愿死在阵前!”

    “好!好气魄!”

    至正帝抚掌大笑,伸出手指点了点群臣:“你们看到没有,我们大元的国舅爷都亲自上阵了,你们怎敢不尽心做事?”

    群臣闻声跪倒:“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等誓死为陛下效忠!”

    妥懽帖睦尔龙颜大悦,只觉自己重新找到了身为天子的气吞山河之势,龙袍衣袖一挥,当场定下了此事:“传朕旨意,命太不花调任河南省平章政事,加封太尉,调拨三万精兵前往河南统领战局,务必平定红巾贼之乱!”

    太不花跪着领旨,看向身旁脱脱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感激之情。

    下朝以后,有不少脱脱的心腹权臣都聚了过来,提出心中的疑惑:“丞相,太不花的官职当年可就是太平力荐而来,他可是太平一党的人啊!”

    “是啊!丞相,就算您要任用他统领河南战局,也务必要派一名心腹随他同往,以监视其言行举止!”

    脱脱一甩袖袍:“尔等休得胡言,不可鼠目寸光!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太平他能力荐太不花入了中书省,本相便能力荐太不花领衔挂帅!自此以后,万不可再将他看作太平一党的人!”

    众人闻言这才明悟过来,原来脱脱在上朝之前就已经将太不花收到了麾下。

    脱脱驳斥开众人,又领着几名枢密院事过去给太不花道喜:“太尉,无论是调兵还是用粮,你此时尽管张嘴,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太不花谢恩之后微微一笑:“丞相不必如此,我知道眼下国库空虚,朝廷正值危难之际,您将河南军政尽付于我便已足够,无论是兵员还是钱粮,我到了河南以后都会想办法自给自足!”

    脱脱闻言喜不自胜:“那本相就只等着太尉得胜还朝了!”

    几日以后,太不花收拾好了行囊,按照至正帝的意思,从辽东一带调拨了三万人马,由太不花统领前往河南,脱脱和汝中柏等人也亲自相送,太不花的风光模样比起当初领兵的也先有过之而无不及。

    元廷易帅,太不花动身前往河南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国,尤其是北方红巾军更是抢先得到了这个消息。

    众将闻听是元贼的国舅爷挂帅之后乐得合不拢嘴,只道元廷无人,先是丞相弟弟上阵,后是当朝国舅领兵,没想到偌大的元朝居然已经被逼到了这个地步。

    刘福通在击败也先帖木儿之后也是信心十足:“来吧!刘某保管让这群元贼有来无回!”

第三百六十六章 知遇之恩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距离文瑄赶去杭州打探情况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这期间文瑄每隔十来天都会派人传信回来,但信中对于杭州的情况究竟如何却是只字未提。

    原因无他,文瑄既不想给父亲和彭莹玉太大的希望,也不想让他们感到绝望,待自己真的弄清楚了是否可以攻下杭州之后再一齐汇报也不迟。

    直到至正十二年六月下旬,文瑄已经在杭州城亲自建立起了一处新的隐秘据点,位置就在千年古刹灵隐寺的附近。

    之所将据点选在这里,盖因灵隐寺的名气实在太大,上到城中的达官显贵、富商大户,下达寻常百姓、逃荒难民,都有着到这里亲佛近佛的心意,这样的鱼龙混杂之处最适合打探消息。

    这月余时间之内,文瑄已将将杭州城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就拿今日来说,他便得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江浙行省自康里崉崉下野以后,军政大权几次三番在地方官员手上进行更迭。

    时至今日,江浙行省最有权柄之人当为江浙行省的平章政事月鲁帖木儿,他是由脱脱亲自挑选,从大都赶来任职。

    月鲁帖木儿年岁已高,是朝中颇有资历的老臣,他在来之前就曾对脱脱有过建议,称江南诸郡盗贼充斥,如今再想行守御之策已经为时已晚,若是能够将当地军政大事都交给他,允许他便宜行事,才勉强有平贼的希望。

    脱脱并没有瞧得起徐寿辉建立起来的天完政权,认为这伙人不过是乡野村夫聚众闹事而已,火候都比不得河南的贼人,所以并没有准许月鲁帖木儿的建议。

    脱脱只是向皇帝请命,下旨诏拜他为平章政事,行省江浙,赐给他尚酝、御衣、弓矢、甲胄、卫卒十人、钞万五千贯以行。

    月鲁帖木儿无奈,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赴任,到了杭州以后,立刻召集僚属以及地方官员研究守备之法。

    有精明能干的手下告诉他此时官兵战力极差,建议以府库财款招募民兵。

    月鲁帖木儿准了此计,派人招募来民兵数千人,搭建营盘训练军备,这支部队号令明肃,在南方红巾军侵犯江南之际成了最重要的力量。

    月鲁帖木儿为了完成脱脱和皇帝下达的命令,使江南之地不受南方红巾军的侵袭,几次亲自领兵出城,多次击败了小股的流民恶贼,将抓到的小头目斩于街市,民心因此得以安稳。

    之后,月鲁帖木儿又接连收复淳安等县,俘获红巾军万余人,使百姓复业者三万余家,堪称一名贤臣。

    文瑄到了杭州以后,很快就将目光对准了月鲁帖木儿和那支训练有素的民兵部队。

    这支部队如今倒不在杭州,被调往徽州镇守,但月鲁帖木儿这样的贤臣却在亲自镇守杭州,让文瑄感到一阵头疼。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在灵隐寺过路的一处凉棚中喝茶的文瑄听到了这样一个好消息。

    月鲁帖木儿年岁已高,体弱多病,如今已然是卧床不起,只怕活不过月底!

    说出这个消息的人是两名本地官员,他们只当文瑄是平民百姓,所以说起话来并没有什么顾虑。

    文瑄得了这个消息不敢轻信,立刻派了影卫到各处打听,得到的答案是此消息为真,月鲁帖木儿的确已经身患重病,府上名医进出不断,却都说是不治之症。

    文瑄大喜过望,月鲁帖木儿病重,杭州的众官就没有了主心骨,那些常年守御杭州的将士根本不足为惧。

    文瑄对此感到欣喜的同时,月鲁帖木儿的府中却是一片哭哭啼啼的声音,女眷儿孙不说,就连地方上的官员也都哭成一团。

    病重的月鲁帖木儿面色惨白,虽然按照名医的方子服药,但身上还是疼痛难忍,满是皱纹的脸上因为疼痛而流下不少虚汗。

    “行了,都别哭了,人终有一死,老夫这一生也算无愧于国家了。”月鲁帖木儿躺的心烦意乱,便唤来儿子,改成了半躺半靠的姿势,靠坐在软枕上。

    老人不开口则已,一开口榻前的人哭声更是厉害。

    月鲁帖木儿银眉一皱:“听不到我说什么吗?都给我出去!”说罢猛烈咳嗽起来,吓得众人连忙起身退下。

    “执敬,你且留下,老夫有话要说与你听。”

    人群中的一名中年官员听到月鲁帖木儿的呼唤后停步留下,擦干脸上的泪痕之后走到了近前:“您老有何吩咐还请直言,只要是卑职能做到的,自当全力而为!”

    被月鲁帖木儿唤作执敬的便是那个曾经暗自为泰不华传递消息的樊执敬,樊执敬在台州事后只觉心灰意冷,对朝廷颇为失望,于是自行请命领了督运粮草的清闲官职在身。

    可叹樊执敬时运不济,在今年二月赴平江督运漕粮之前,他照例在出海口大摆宴席犒劳部下。

    宴席之中,有一艘客船从外面驶来,樊执敬的副手在验明证件后准予放行,可谁也没想到这竟是方国珍等人派来的船只!

    这艘客船进入港口后,从里面跳出来方国珍带来的几十名精壮好手,他们一边放火边大声喊叫,杀死了不少元兵。

    仓促之间,岸上的军民乱作一团,方国珍等人竟然焚舟劫粮潇洒离去,樊执敬在手下的保护下虽然逃入昆山保住了性命,但引咎自责抑郁不已。

    后来月鲁帖木儿赴任杭州,因为早听说樊执敬是个贤才,所以就派人将他请到了杭州委以重任,几次击败红巾军都有他的功劳,樊执敬也因此记住了月鲁帖木儿的知遇之恩,以师礼事之。

    月鲁帖木儿将他叫到近旁,温和地道:“你虽是汉人,但却比朝中所有的蒙古、色目官员都更能忠诚于国家,这正是我最欣赏你的地方。我如今身患顽疾,恐怕时日不多了,待我身死之后,这守御江南的重任就要落在你们年轻一辈的身上了。”

    听见如同恩师一般的月鲁帖木儿将大任交到自己身上,樊执敬瞬间哭成了泪人,跪伏在榻前领命。

第三百六十七章 夜袭杭州

    至正十二年七月初,江浙行省平章政事月鲁帖木儿病死,生前上书朝廷,力荐樊执敬可为守御江南的人选。

    同一时间,文瑄也赶回项普略的军营,将杭州城的详细情况告知父亲和彭莹玉。

    二人当即大喜过望,彭莹玉立刻下令爱徒况普天和项普略准备率军出击直袭杭州。

    几日之后,在彭莹玉和文显忠的计划下,项普略和况普天亲自领了一万精锐义军按照文瑄绘制的城防图夜袭杭州。

    杭州城内正沉浸于月鲁帖木儿死去的哀伤之中,根本没有人料想到红巾军竟然敢绕路直犯杭州,一众官员乱作一团,不少人计划着如何带着家眷逃命。

    官员之中唯有樊执敬一人保持着沉着冷静,主张死守杭州,可无奈月鲁帖木儿向朝廷呈交的奏章还没有批复,樊执敬人微言轻,根本没有官员愿意听从他的号令。

    樊执敬盛怒之下挥剑砍杀了准备逃跑的将领,再说服月鲁帖木儿的儿子,邀他一同守城,利用月鲁帖木儿的威望争取到了几名守城将领的支持。

    可奈何大部分官员居然不顾敌军偷袭,急迫地带着家眷逃生,所以城中百姓陷入了慌乱,余下的元兵则战斗力极差,城守空虚,事态万分危急。

    樊执敬麾下的掾史苏友龙抗直有为,沉着脸道:“大人,贼军将至,城内空虚无备,怎么办呢?”

    樊执敬不为所动,大义凛然地回道:“我磨砺戈矛,当歼贼以报国,倘或不能成功,惟死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言语刚落,有兵卒来报:“外城已经陷落,贼军将至。”

    樊执敬话不多说,大喝一声:“随我来战!”

    说罢飞身上马,率身边护卫飞驰迎敌。

    樊执敬和苏友龙等人行至半途,与项普略带领的红巾军迎面相遇。

    项普略见此人气度不凡,有名将的风貌,当即下令群起围攻,务必将他生擒活捉。

    樊执敬冷笑了几声,大骂项普略等人危害苍生,抽出硬弓对着项普略就是一箭。

    项普略强在调兵遣将,并不擅长临阵厮杀,见樊执敬一箭射来吓了一跳,急忙蹲下去躲,这才堪堪避过一箭。

    恰逢身手出众的况普天赶来,领着几名好手拍马便追,直奔樊执敬而来。

    樊执敬暗道不好,拨转马头一边躲避况普天等人的追杀,一边回身射箭,不多时就射杀了况普天身后的四名好手。

    况普天见樊执敬骑**湛,胯下坐骑又是名驹,知道这么追下去恐生变数,就唤来手下命他们堵住各个街巷并纵火焚烧,拦住樊执敬的去路。

    不多时,樊执敬见城中火起,勃然大怒,又弯弓搭箭射死三人。

    况普天趁此机会拍马赶到他身旁提枪便刺,苏友龙见状挥剑代为抵挡,可苏友龙哪是况普天的对手,只几个回合就被挑杀落马。

    见到苏友龙惨死,樊执敬身边的元兵大多溃逃而去,只留他一人面对无穷无尽的红巾军。

    樊执敬见苏友龙惨死心中更怒,欲抽出箭矢去射况普天,可箭囊却已经空空如也,只得扔了硬弓拔出佩刀,单刀匹马立于街中。

    此时红巾军已经包围过来,塞满了街巷,樊执敬四周尽是持枪搭箭的义军。

    况普天见此人忠义,就劝他投降:“我见你也是汉人,何以为元贼效力?不如投靠我等义军做个千户,随我们一齐打到大都去!”

    樊执敬自知逃生无望,冷笑一声后张嘴怒骂:“逆贼!要不是那些贪官无能,守城将士不力,怎会如此轻易地将你们放进城来?我恨不得把尔等碎尸万段,岂能投降!”

    言毕,樊执敬跃马挥刀向况普天劈来,况普天起了怜悯之心,只提枪抵挡不愿痛下杀手。

    缠斗多时,樊执敬看出了况普天手下留情,对此自以为耻,狂笑几声之后继续大骂周围的红巾军士兵以激怒他们。

    红巾军将士受辱,不堪忍耐,群起而攻之,众枪齐出,将樊执敬连人带马捅成了蜂窝一样,当场死在街中。

    有诗挽曰:“主将无谋拂众情,贤参有志惜言轻。狐群冲窜成妖孽,黔首惊惶望太平。奋志从军全节义,杀身殉国显忠诚。岁寒桥下清冷水,夜夜空闻哽咽声。”

    文瑄早听说过樊执敬的清名,闻讯后急忙赶来,可终究迟来一步,见到的已经是一具死状凄惨的尸首,况普天也是连连叹气,闭目为他诵念佛号。

    樊执敬一死,城中剩余守军不战而降,毫无半点抵抗之心,待文瑄、项普略、况普天三人占领了各个府衙,确立占领了杭州城以后,彭莹玉和文显忠才得以入城。

    两位老人站在杭州城头触景生情,先是想起了当年袁州一战的惨烈,为死去的亲人故友感到惋惜,随后又想到了南宋国破之时的悲壮,两人痛哭失声,若不是有文瑄和况普天在一旁搀扶只怕已经一口气哭昏过去。

    众人料理战后事宜自不必细说,杭州城被红巾军攻破的消息却如同一道惊雷令山河震颤,令天下震惊!

    脱脱近日刚接到月鲁帖木儿的死讯,还在斟酌守御江南的人选,却没想到杭州突然告破。

    至正帝这一次也是勃然大怒,甚至摔坏了手中正在雕刻之物,勒令脱脱务必在一月之内平复杭州,否则这丞相也就不必当了。

    脱脱也是恼火不已,开了一场会议之后,诏令江南附近的所有领兵将领都向杭州靠拢,务必不能让这伙贼人逃走,并亲自下令让围攻濠州的董抟霄等部也渡江而下驰援江南。

    董抟霄正率部猛攻濠州,眼看着就要破城,无奈得了诏令,只得放弃进攻濠州,率部南下。

    元廷大军汹涌而来不必细说,单说彭莹玉和文显忠二老,本就已经上了年岁,身体虚弱不堪,在城头哭过之后又伤了几分元气,接连病倒在杭州城中。

    文瑄见状后悔不已,与况普天遍请城中名医也不见二老有所好转。

第三百六十八章 陈家有亮

    文瑄眼见父亲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当即决定带父亲到无忧岛上休养,立即传信调派来了周边几乎所有的影卫,亲自带队护送父亲赶往浙东。

    况普天也有心带师父前去文瑄口中的世外之地休养身体,可彭莹玉依旧顽固不已,说自己寿数将近,没必要去给人家添乱。

    二老含泪分别,他们也心知自己毕生的大志只怕难以在自己手中完成了,好在下一代人都足够优秀,将大事托付给他们也可以安心了。

    文瑄出于谨慎,特意在动身之前给苏生、沐冲、方国珍去信,嘱咐他们派出足够的人手进行接应,以防发生意外。

    杭州被彭莹玉部占领以后,很快就将附近所有的元兵战力都吸引了过来,况普天和项普略眼见大敌当前,建议彭莹玉弃城撤退,奈何彭莹玉坚决不肯,况普天只好派人向其他红巾军求援。

    邹普胜得知师父攻陷杭州之后也是感到惊喜,但随后就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担忧之中,天完各部人马的实力他最为清楚不过,项普略所部根本就没有大规模的人马,奇袭下杭州虽是壮举,但人手不可又怎么能守住城池呢?

    邹普胜想清楚了此种关节之后立即出门去寻徐寿辉,请他务必调派人马驰援杭州,怎料徐寿辉居然摇头拒绝,称倪文俊所辖兵马需要全力应对西边的战事,无法向东支援。

    邹普胜气急,却又无话可说,只得挥袖离去,发誓再不为徐寿辉献上半条计策。

    倪文俊知道了这件事之后抚掌大笑,他最乐得见到大家看清徐寿辉的嘴脸,将他从皇帝的位置上给撵下来,所以他私下派人去寻邹普胜,意在将邹普胜拉拢到自己的身板。

    前文说到倪文俊手下有两员得力臂膀,一人叫明玉珍,阵前英勇善战;另一人乃陈友谅,颇有智谋野心。

    为了办妥这件事件,倪文俊亲自嘱咐陈友谅代他去暗中拜访邹普胜,称自己可以暗中调拨一支军队立刻驰援杭州,将这个人情卖给他,一来是缓和彼此之间的关系,二来是想用这雪中送炭之举令邹普胜记着自己这个人情。

    陈友谅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倪文俊的意思,领命去拜见邹普胜。

    邹普胜正在家中生闷气,禁闭府门概不见客,因而陈友谅吃了一个闭门羹。

    陈友谅不愿就此离去,便在府门之中苦等,邹普胜府中的管事见他如此执着就问他:“不知您怎么称呼?待会见国师心情好转一些了我想办法帮您透个气过去。”

    陈友谅大喜:“在下名叫陈友谅,是领兵大元帅倪文俊的手下,今日的确是有很要紧的事情来寻国师,您就告诉国师,我找他要说的事情与杭州有关!”

    陈友谅说罢,又从袖中取出身上所带的全部银钱,塞到了管家手里。

    管家一看这人机灵,也就愿意帮他一次,嘴里嘀嘀咕咕将他交代的事情重复了一遍:“倪文俊麾下的陈有亮……陈有亮……嘿,真是个亮堂的名字,说杭州的事情……”

    “好嘞,俺记住了,你再稍等片刻!”

    管家得了陈友谅的贿赂,态度也愈加好了,派人拿了把矮凳给陈友谅,让他在门房坐着等候。

    管家扭头进了院,只听邹普胜房中稀里哗啦,叮叮当当一顿声响,不用猜也是国师在砸东西出气。

    “来人!给我送壶酒来!”邹普胜在屋中砸了半天,累得直喘粗气,气愤之中竟然起了买醉的念头。

    门外的管家正愁没机会递话,当即取了一坛酒水,脸上赔笑送了进去。

    “国师,酒水送来了,您老消消气,凡事他不都有解决的办法么?您何必跟自己怄气呢?”

    邹普胜瞪了他一眼:“你懂得什么!杭州危矣!杭州危矣!”

    管家听到他提起杭州之后眼珠滴溜溜一转,心想自己还银钱还真是收对了,于是凑近了两步道:“国师,外面有人求见,为的就是要跟您商议这杭州城的事,您看要不要请他进来?”

    邹普胜心中一动:“是谁?”

    管家回道:“是个陈有亮的,说是倪文俊手下的人。”

    管家说罢还不算,嘴中一直嘀咕着:“陈有亮,陈有亮,也不知道这人的父母怎么起了个这么响亮有趣的名字,莫非家中买不起蜡烛油灯,晚上没有光亮吗?”

    按理来说,陈友谅若真叫做陈有亮,那管家的推测不无道理,也正是管家嘀咕的话相比杭州更引起了邹普胜的注意。

    邹普胜自见了徐寿辉回来,只恨自己看错了人,师父千叮咛万嘱咐自己务必要辅佐一个命中带光的人,自己怎么就误跟了徐寿辉呢?

    这人称帝后荒度光阴,堪称饭桶一个,现在竟然对师父他老人家都见死不救,要是没有我和师父帮你,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邹普胜越想越气,这才在房中摔摔打打,此刻听了管家的话,心中又惊又喜,立刻站起身抓住了管家的双肩:“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管家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吓得不轻,连连认错。

    邹普胜急得给了他一耳光:“快说!将你方才说的话重复一遍!”

    管家心中害怕,不仅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更将陈友谅贿赂自己求见彭莹玉的事也都一五一十地交待了。

    彭莹玉听后一阵狂笑:“快!领我去见这位陈壮士!”

    管家心想国师真是疯了,却怕他一怒之下惩戒自己,赶忙快步在前领路。

    陈友谅刚坐下片刻,就听见有匆忙的脚步声传来,立刻起身去看,只见邹普胜竟然真的跟在管家后面迎出来了。

    彭莹玉一见到陈友谅就亲近地握住了他的双臂:“阁下就是陈壮士吗?”

    陈友谅以为彭莹玉是救师父心切,所以才对待自己如此亲热,心中也就没有多想,见礼道:“在下就是倪元帅麾下的陈友谅,今日来是有要事与您相商。”

    彭莹玉笑道:“快快有请!来人啊,看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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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胡尘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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