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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寒闻冬     落日胡尘txt下载     落日胡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动身登山

    每个母亲对儿子都有说不完的话,只要她的儿子愿意静心聆听。

    娘俩在香房里足足聊了两个时辰才意犹未尽地推开房门,发现文显忠一个人已经在外面等了许久。

    “干嘛自己在外面坐着,怎么不进来?”周氏立刻蹙眉问了一句。

    “屋里闷,外面凉爽一些。”文显忠嘴上笑着回答,实则是怕自己打扰母子二人说心里话。

    “住处我安排好了,只能委屈你们母子在安乐村将就一夜了,明早上山了再想办法安顿下来。”

    “一个睡觉的地方而已,只要我们一家三口能在一起,住哪里不都一样?”周氏已经从文的口中得知了一些先前发生的事情,心中虽然替父子俩担忧,但却知道关心则乱的道理,别未做多言。

    等到文与双亲道别后躺到木床上,已经快要到子时,昏迷了一个月今天刚刚苏醒过来就接连经历打斗与赶路早已疲乏不堪,没过多时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还没等文睡醒,沐冲就带着沐英过来喊他。

    小沐英蹲在了文的头顶,在沐冲的指导下,手里拿着几根狗尾巴草不断拨弄着他的鼻孔。

    “阿嚏!”

    文打了个喷嚏后立刻没了睡意,起身后将小沐英举了起来放到自己的身旁,轻轻地捏了捏他的鼻尖,然后才看向沐冲,“沐兄早啊。”

    沐冲对他的称呼很是满意,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文伯让我来喊你。”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文伸了个懒腰,随口问道。

    “卯时末。”

    卯时?文愣了一下,然后才按照十二地支的顺序想了一遍。

    子、丑、寅、卯……卯时末,那就是快到七点了?看来自己这一觉睡得挺沉啊。

    “那快走吧,别因为我睡过头了而耽误了大家的行程。”文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昨天自己亲自惩处了误事的铁牛,今天若因为自己误事,恐怕会很扫父亲的颜面。

    沐冲挑起一道剑眉,打趣道:“呦,连我们的公子都知道守时了?不差这一会儿,先换套干净的衣服。”说完扔过来一个包袱。

    于是在沐冲鄙夷的目光下,文手忙脚乱地去换衣服。

    “不会吧?我的公子,记不住东西也就算了,衣服都不会穿了?”

    这一次就连沐英都“嘿嘿嘿”地笑了起来,文有些窘迫地抹了抹脑门上渗出的细汗,闪躲着这对亲哥俩的目光道:“走吧走吧。”

    可还没迈出门槛,文不争气的肚子又“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

    小沐英蹦着“嘎嘎”直乐,沐冲则从怀中取了两块干粮递给文,抿嘴憋着笑意道:“下次大家吃饭的时候可不要再一个人在溪边喝个水饱。”

    “要笑就大大方方地笑吧。”文无奈地看着二人,狠狠地咬了口干粮。

    三人打闹着一路走到村口,只见被绑负着双臂的铁牛正跪在文显忠的面前认错。

    “文伯,喝酒是我铁牛的错,对您失礼也是我的错,您要打要骂都可以,但能不能别把我关到那黑漆漆的洞窟里?”

    周氏在一旁有些不忍,拽了拽文显忠的衣袖求请道:“铁牛这孩子不过是想他爹了而已,饶他一次吧。”

    “是啊,文老,饶了铁牛吧。”旁处的村民也都出言替铁牛求情。

    文显忠从鼻腔中“哼”了一声,抽出被周氏拽着的袖子冷脸道:“这是覆船山历来的规矩,他犯了错自然就要受罚,你们不必为他求情。”

    文碰了碰沐冲的胳膊,有些纳闷地问道:“铁牛这样的汉子怎么会怕区区三天的禁闭?”

    沐冲已经接受了文什么都忘记了的事实,耐心地解释道:“覆船山的禁闭可跟普通的禁闭不一样,用来关禁闭的明王洞常年没有一丝光亮,而且据说每到夜里便会听到万千亡魂的哭嚎。”

    “听起来是挺人,那也不至于怕成这样吧?你看,铁牛的身子都在发抖了。”文还是觉得不对劲。

    “那是因为你忘了最关键的一件事。”

    “什么事?”

    沐冲带着笑意轻启皓齿:“铁牛他……自幼怕黑。”

    “怕黑?我没听错吧?他这样相貌和身材就是厉鬼看了估计也得被吓退几步吧?怎么会怕黑呢?”文着实没想到会是如此滑稽的理由。

    沐冲摇了摇头,认真地道:“这是真的,听说是他小时候起夜的时候被山里的什么东西吓了一下,在那之后就这样了。”

    “糟了!要是早知道这样,我也不会非逼迫他受这样的处罚。”文说完就想上前去劝阻父亲。

    沐冲伸手拦住了文道:“铁牛怕黑的事文伯也清楚,但他做事向来公正,铁牛禁闭三天的处罚是免不了的,若你此时再去劝反倒可能罚得更重。”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文皱紧了双眉。

    沐冲动了动眉毛,拉长了声音道:“办法嘛……有是有,不过……”

    文白了他一眼,“知道了,等有空了我教你那套步法就是。”

    其实哪里有什么步法,只有文自己清楚他那看似简单的几步是用多少辛苦汗水换来的,现在为了救铁牛也只好先拿子虚乌有的步法哄骗沐冲了。

    沐冲得了他的保证之后心情大好,拍了拍文的肩膀道:“放心吧,交给我了。”

    文显忠这时也已经命人将铁牛带了下去,转头扫视了一圈后才发现了正在角落里嘀嘀咕咕做交换的两人,扬声道:“你们两个磨蹭什么呢?”

    “噢,来了。”文答应了一声,赶忙跑了过去。

    “待会上山的时候都跟紧了,不要乱走!”文显忠高声冲人群喊了一声后,才走在前面登上了进山的石阶。

    周氏看到换了干净衣服的文后眉眼都笑开了花,将得了失魂症的儿子留在了自己的身边,挽着他的手臂为他讲一些覆船山里的趣事和秘闻。

    文既愿意听这些旁人不知道的隐秘之事,又愿意与溺爱自己的母亲多加亲近,便将身心都放松下来,不疾不徐地跟在父亲身后慢步登山。

第十六章 黑衣教主

    覆船山据传是由大禹所乘之船被巨浪掀翻所化,加之其地处灵秀,风水绝佳,所以历朝历代都有高僧名士汇聚于此。

    明教能将这里发展成为隐世的总舵,手笔不可谓不大。

    奇地必出奇人,奇人则必生奇事。

    缓步登山的首个时辰之内,文光是从周氏嘴里听到的各种趣闻奇事便足以写一本令人啧啧称奇的杂文逸谈了。

    上山的石阶两旁尽是一个又一个的佛像石刻,却又无一重复,文这也才明白了山下佛全寺名字的由来。

    “如果说‘下山安乐’指的是山下的安乐村,想必稍后我们便会看到‘上山净心’了吧?”

    “我儿就是聪明,你瞧,前面就是净心亭了。”周氏边夸赞儿子边用手指向了上方。

    文放眼望去,发现果然有一处规模不小的凉亭建在此处,亭前立着一块硕大的石碑,上面刻着两个丰润的大字,正是文念叨着的“净心”二字。

    净心亭正建在山上内云溪和山下外云溪的交汇之处,涓涓溪水轻柔拍打着碎石发出悦耳的“叮咚”声,让身心不自主地放松起来。

    文接着向亭中望去,这才发现等在这里迎接他们的仅有一名黑衣人。

    此人身披黑色带帽长袍,将整个身体都笼罩了进去,面部覆着的一层黑色面罩挡住了面孔,除了能够看出身材匀称笔挺以外,连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看不出来。

    “就一个人?这待遇是不是太寒酸了一些?”文小声嘀咕了一句。

    “寒酸?明教教主亲自下到半山处迎接,这全天底下有这个资格的只怕也不超过十个人,你爹勉强算是一个。”周氏的话中透着一丝自豪,说完拉着儿子跟在了文显忠后面。

    这人就是明教教主?文看向他的目光变得凝重起来。

    “能得教主亲迎,文某荣幸之至。”走在最前面的文显忠见到黑衣人后快步登上了几层石阶,站好后拱手见礼。

    周氏则带着文微微躬身见礼。

    黑衣人点了点头权当回礼,紧跟着从面罩后面传来一道低沉浑厚的男声,“文老不必多礼,这一次还多亏了您老人家主持大局。”

    “这是文某分内之事。”

    文显忠客套了一句后接着道:“况且村子已被付之一炬,我……”

    黑衣教主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徐徐说道:“若非文老明智,只怕明教如今的局面会更加糟糕。”

    “难不成山外真的出事了?”文显忠立刻联想到了许农带来的坏消息,脸色变得愈发紧绷起来。

    “我也是昨夜才收到的密报,可文老又是从何处得知的消息?”

    “是徐农说的。”

    “青龙堂的箕火坛坛主?”黑衣教主的语气有些惊讶。

    “不错。”文显忠立刻将徐农的事复述了一遍,但关于他古怪的伤势却只字未提。

    黑衣教主听后思忖了片刻,轻声道:“先带大家上山吧,徐农的事稍后再议。”

    说完一摆长袖走出了净心亭,昂然立于众村民的面前高声道:“李某代明教多谢众位护教之恩!”

    李某?难道这人是……我们的教主?除了他还有谁敢代整个明教说话!

    明教向来以诡秘莫测著称于世,身为教主自然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以至于众多村民议论了半天也没猜出这名黑衣人是谁,直到他这句话出口才敢往教主身上去想。

    “是教主!”

    一名村民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惊呼出来,旋即跪伏到石阶上颤抖着喊道:“恭迎教主!”

    其他人也立刻反应了过来,瞬间在山路的石阶上跪倒了一片,“恭迎教主!!!”

    只有李乳娘带着两个儿子退到了崖石边的石阶处,没有行礼更没有跪拜。

    “都起来吧,入我明教者即为兄弟,可没有什么磕头见礼的规矩。”黑衣教主的声音听起来不带一丝感**彩,颇有些帝王君临天下的感觉。

    “我已命人在山上安顿好了各位的家眷,众位上山便可与他们团聚。至于为护教而不幸丧生的兄弟,我李某此生无以为报,只能日夜祈求明王将他们度向光明。”

    “谢教主!”

    黑衣教主说完便与文显忠先行向山上走去。

    “娘,教主叫什么名字?”

    周氏摇了摇头,“知道他名字的人极少,只知道姓李。”

    “我看我爹和李乳娘与其他人对待教主的态度明显有些不同?”

    “我们文家并不信奉什么明王,你爹在明教中没有任职也并无实权,与明教的关系准确来说应该算是同盟。”

    “我爹若想推翻元廷肯定需要明教势力的帮助,明教如果想要起事也需要我爹身为文家后人的名望。”

    “这些话你在心里知道便可以了。”

    文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他此前已经从父亲的嘴里知晓了文家和沐家的关系。家祖文天祥曾对出身江湖的沐家有过大恩,自那之后沐家的男丁便世代贴身守护文家的子孙。

    “但就算是这样,乳娘她的反应是不是也太过冷淡抵触了些?”

    周氏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耐心道:“这就要说到十年前的那件大事了,当时你们都还小,文家和沐家也刚进山没有几年。那一年明教便曾隐秘地想要起事,可最终因计划不周而以失败告终。那一次明教损失极为惨重,连上一任教主都没能活着回来。你爹虽然曾在事前极力反对但也被迫参与了进去,为了将他安全救出,沐冲和铁牛的爹等许多人都将性命搭了进去。”

    文露出了恍然的神情,“原来是这样,所以乳娘对明教心怀怨愤,铁牛那天醉酒之后也才会如此埋怨父亲。”

    “你乳娘的脾气你也知道,得知沐云不幸身故的消息后险些将毕生研制的奇虫怪草都倒进内云溪里,好在被我及时发现劝阻了下来,不然覆船山指不定要死多少人。”

    文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李乳娘直爽旷达的外表下竟然藏着一颗如此痴情决然的心!

第十七章 天枢密使

    周氏言及此事也是一脸的叹服,继续道:“其实她从来都是个知轻重明是非的女人,心中比谁都清楚是那些元兵将沐云万箭穿心,有时对你爹和明教说些冷言冷语不过是发泄一下心中的忿恨而已。”

    周氏身为女人更同情也更能理解李乳娘的丧夫之痛,这种事如果发生在她自己身上,可能也会做出类似的事情。

    文回头看了看神情落寞的李乳娘,同情道:“真是难为乳娘了……”

    “也正是那次失败之后,明教内部也逐渐分成了两派,双方各持己见,各行其是,内斗不止,混乱的局面持续了两个年头,直到这名李教主上位以后情况才有所好转。”

    文立刻来了兴趣,正色问道:“还有这种事?那这两派人又是根据什么来划分的?”

    “一方是偏向于安心生活的保守派,他们想要被动等待明王出世带给世人以光明,拯救他们的苦难生活;另一方则是偏向于揭竿而起的激进派,意图找准时机主动出击,一举推翻元廷。”

    “那想必父亲应该是站在激进派这头的了?”

    “你爹虽然赞同主动出击,但也知道等待时机的重要性,并没有站在他们任何一方。”

    文点了赞同,看来两位好友的死的确对父亲影响很大,同时也愈发感到风雨欲来的感觉。

    东边生乱的同时连如此隐秘的总舵都险些暴露,看来明教近期一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黑衣教主与文显忠快步甩了众人之后,才开口道:“对于徐农这个人,文老有什么看法?”

    走在教主身后两个石阶的文显忠从容答道:“没有把握的事情文某不敢轻易断言。”

    “看来文老还是对十年前的事心怀埋怨。”

    “文某不敢。”

    “不过也好,正所谓‘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我们明教上下若都像您这般谨慎行事,也就不会有如今暗流涌动的危局。”

    “有教主坐镇山中,那些宵小之辈应该还翻不起什么风浪。”

    “什么时候连天枢密使都学会阿谀奉承了?”黑衣教主说话的语气好似突然换了个人一般,声音也与先前不同。

    “你不是李教主!你到底是谁?”

    文显忠的脸上瞬间布满惊悸之色,他从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知道自己天枢密使的这重身份,伸出手指颤抖着指向身前的黑衣人,再无一丝镇定的样子。

    黑衣教主没有说话,转过身从怀中掏出一块古朴的令牌,其上纂刻的火焰图案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跃然而出一般。

    “圣火令!”文显忠不可置信地惊呼了一声,紧接着面沉似水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假扮李教主!”

    黑衣教主好似很满意文显忠的反应,轻笑了一声后缓缓摘掉了面巾和黑帽,露出了自己的真容,说话的声音也再次随之而变。

    “文伯,好久不见。”

    “天呐,是你!你当年竟然没死?”文显忠的声音中除了惊疑之外又带着一丝狂喜。

    “托您老的洪福,我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么?”黑衣教主的声音继续改变,这一次脆甜得宛如新制的铜铃。

    文显忠的面色逐渐放松下来,可心头又重新涌出无限的哀思之情,发干的嘴唇微微颤抖着道:“孩子,苦了你了……”

    ……

    等到文一行人抵达山顶的时候已至巳时,提前与周氏一同上山的老弱妇孺一早就在这里架设好了木桌和长凳,备足了饭食等待他们。

    在村中经历了这样的大事之后再与亲人团聚,众人自然感慨莫名,纷纷与家人相拥在一起,唏嘘不已。

    至于没等到自家丈夫上山的妇人们则躲在角落里放声大哭,哀嚎着告诉自己的孩子们,无论如何都要记住是那些恶毒的元兵残忍地杀害了他们的父亲,几名失去儿子的老人更是哭得死去活来!

    文过去从未见过亲人间生死离别的凄惨场面,以至于他的眼角也跟着湿润了起来,急忙将头撇到一边,不忍去看这悲情的一幕。

    周氏苦涩地叹息了一声,默默地流着泪,她这一生已经见过了太多如此的情景,文赶紧过来安慰母亲,周氏流着泪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指着身旁的长凳向文道:“儿,坐下吃些东西吧。”

    文沉默着点了点头,应付式地吃了几口后就把目光对准了被绳索捆在角落的铁牛,思索着如何救他出来。

    明教人虽然吃素,但眼下的斋饭却做得非常精致,登山耗费了大量体力的村民坐下后立刻狼吞虎咽起来。

    等到大家快要吃完,先一步随同教主上山的文显忠才踅身返了回来,身后跟着的几名教众则在他的指引下默默地将受伤的徐农抬了进去。

    文显忠先轮番安慰了亡者的家眷,然后才提起声音向众人说道:“诸位和家人暂且都在山上落脚,待我和教主商议过后再寻一处地方重新建村。”

    “我们都听文伯和教主的!”

    “对,有个住的地儿就行!”

    先是得到教主亲迎,又有新的落脚地,村民们自然尽数服从文显忠的安排。

    将事情都安排妥当之后,文显忠才满脸疲惫地坐在了长凳上,瞄了一眼远处坐在地上的铁牛后对文道:“去给铁牛送些吃食,他饭量大,给他多装些菜饼。”

    “好。”文正愁没有机会向铁牛致歉,所以答应得很痛快。

    呆坐着的铁牛听见有脚步声向自己走来,立刻抬起了头,但看见是文提着竹篮往自己这边走后立刻将头撇了过去。

    “肚子饿了吧?来,吃些东西。”文走过来笑着问道。

    铁牛低着头“哼”了一声,没有理他。

    文苦着脸道:“还生闷气呢?你也别怪我,我得了失魂症,好多事都记不起来了。”

    “什么?你得了失魂症?怎么弄的?”毕竟是自幼一起长大的玩伴,铁牛也不过是在生闷气而已,听他说自己得了失魂症赶忙回头紧张地问道。

    文心头一暖,耸了耸肩膀道:“可能是被我爹用石砚砸的吧?从前的事几乎忘得一干二净,不过身体倒没事,脑子也灵光得很,没有呆傻。”

第十八章 崖上机关

    听文解释完铁牛才放下心来,但仍然余怒未消,继续赌气地把头偏向一旁。

    “要不是我忘了你怕黑的事,也不会当着大家的面要关你的禁闭。”文一边说着一边凑到铁牛的耳边,小声道:“我已经跟沐冲商量好了,一定想办法帮到你。”

    “你说真的?”铁牛立刻睁大眼睛露出了喜色,但随即又皱起了眉头道:“可明王洞是教中的禁地,寻常人是不得靠近半步的,你们要如何才能帮到我?”

    禁地?这该死的沐冲,怎么没早告诉我。

    可眼下已经对铁牛说了要救他,总不能立刻反悔,只能咬着牙道:“你放心,管它是不是什么禁地呢,我一定想办法帮到你!”

    “好兄弟!”铁牛喜出望外,心安之后立刻有了食欲,一连吃了十几张菜饼。

    正当铁牛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嗝,从远处走过来两名手持木棍,面色严峻的教众。

    “是戒律堂的人。”

    铁牛一眼就认出了他们,耸了耸肩对文道:“我能不能不被吓死可就靠你了。”

    “放心。”文只能继续安慰他。

    戒律堂的两人面色冰冷,与文显忠确认了铁牛的过错之后便立刻将他架走,连话都没有多说一句。

    文心里着急,连忙去寻正在哄沐英吃饭的沐冲,凑在他身边低声道:“铁牛被戒律堂的人带走了。”

    “你急也没用。”沐冲倒是颇为镇定。

    “你不是有办法么?”

    沐冲如实作答:“办法是有,但是我并没有太大的把握,而且还很危险。”

    “有就总比没有强,试试再说!”文说着一把拽起了沐冲,不由他拒绝便扭头冲文显忠道:“爹,我想让沐兄陪我四处转转,没准我能想起来些什么。”

    文显忠点了点头,“也好,那你们逛够了就到议事堂去找我。”

    沐冲见他心意如此坚决便只好无奈地在前面领路,带着文左拐右绕了将近两刻钟,终于来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侧峰脚下。

    文不解地问:“说吧,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铁牛他爹生前最喜欢偷酒喝,被人抓到后就要扔在这明王洞里待个几天,贪酒的李叔父虽然不怕黑,但也嫌洞中太过无趣,于是便常常求我爹想办法帮他在洞中找些乐子,比如……再喝上个几坛烈酒。”

    “什么?在明王洞里喝酒?李叔父倒也是个奇人!”文有些忍俊不禁。

    沐冲说着说着也笑了起来,“那时候就听我爹说他在这山上面发现了个机关,可以悄无声息地饶进明王洞里。”

    “还有这等事?那沐叔父可曾告诉你机关在哪里?”

    “我爹背着我上去过一次,但是年头太长,我记不太清了。”

    “你说的是这个山上?”文指了指前方几十米高的山崖,“沐兄,你可别逗我,这要是一不小心摔下来小命可就没了。”

    沐冲摊了摊手,“我不是说了嘛,没有十足的把握,并且有一定的危险。”

    “……”

    文突然感觉这个兄弟有点不靠谱,看来这次真是所托非人。

    “反正办法就这一个。”

    沐冲耸了耸肩膀,挑着眉问道:“还上吗?”

    文想着对他寄予厚望的铁牛,无奈地叹了口气,径直走到石崖边挑了一条粗一些的藤蔓用力拽了拽,确认结实后将其挽在手腕上一截,胳膊一用力就开始向上攀爬。

    沐冲轻笑了一声后也用同样的方法紧随其后。

    二人一前一后在陡峭的山崖爬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到了山顶,累的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狼狈地在地上躺着休息了一会儿后,沐冲便开始在山间的悬崖边四处摸索着各种凸起的岩石寻找机关,文则在一旁望风。

    “你到底行不行啊?”文忍不住问道,因为沐冲手忙脚乱的样子实在不像是知道机关的位置。

    沐冲听到他的抱怨后立刻涨红着脸,“我明明记得就在这里!”

    文好笑地问:“我说沐兄,你的脸怎么这么爱红啊?”

    “闭嘴!”

    沐冲回过头斥骂了一声,然后才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大声,缩了缩脑袋看了看四周,确认没被人发现后捏着嗓子小声道:“再废话我就回去练枪,没人陪你在这干偷偷摸摸的事!”

    “行行行,我不说了就是。”文说罢在山缝里随手拽了一根枯草,无聊地折弄起来。

    也不知道铁牛现在怎么样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竟然怕黑……唉,早知道救他这么麻烦,当初就不站出来出那个风头了,反正凭父亲的手段也一定能处理得好。

    文看着山崖下面绝美的风景,突然羡慕起那个别人口中那个曾经游手好闲的自己。

    难怪他这么喜欢作画,能够陶醉于这样的美景之中的确是一大乐事……

    正天马行空地想着,山崖下面突然传来了一些微不可闻的声响,文神色一凛,连忙拍了拍沐冲的肩膀。

    “有人来了。”

    沐冲闻言一惊,连忙蹲下身子,两人小心翼翼地扒着崖边凸起的石块向下看去。

    只见一道黑衣人影正轻车熟路地向崖上攀爬,不一会儿便摸了上来,落脚处离文二人并不太远。

    黑衣人站稳身形后对着面前的山岩简单地摸索了几下,便好似找到了机关的位置,轻轻一掰,崖上立刻传来了“轰隆隆”的巨响,他面前的整块岩石应声而动,须臾过后便露出了一道石门。

    黑衣人双手一推,石门就跟着转动起来,逐渐露出了仅容一人可以通过的缝隙。

    “你看人家,再看看你!”文撇着嘴不屑地朝沐冲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我又没自己来过!”沐冲两眼一瞪,朝着文的后脑就拍了一巴掌。

    文没想到一本正经的沐冲会在这时候与他打闹,没有防备之下身形不可控制地晃动了一下,刚好踩到了脚边的碎小石子,发出“咯吱”的一声。

    “谁!”

    黑衣人听到响动后立刻喊了一声。

第十九章 偷入禁地

    “不好,快跑!”

    文和沐冲撒腿便跑,擅闯禁地可是触犯教规的大事,真被抓到了免不了被重重惩处。

    黑衣人虽然发现了他们,但无奈两地之间没有山路,所以只能望而止步停在了原地。

    文二人一口气跑到了上山的位置才停了下来。

    “他没追上来吧?”向来稳重的沐冲有些心虚,额头和鬓角都流出了不少汗水。

    “看样子是没有,这人是谁?”

    “不认识,不过他既然知晓这上面的机关,想必至少也是教中的长老。”

    “若是教中掌权之人,为何不光明正大的上来?”

    “明教人行事向来诡秘莫测,那位一身黑袍遮身的李教主不也一样?”

    文暂且把疑问放下,“方才你看清他爬上来的位置了么?”

    “干嘛?你还要上去?”

    文毫不犹豫肯定地点了点头,“铁牛是我的朋友,我不想让他在里面多受一刻钟的折磨,虽然不能将他救出来,但是哪怕进去陪他说说话,或是给他扔个照明的火折子也好。”

    沐冲眼神一亮,对他的话有些动容,以前竟然没发现他这样讲义气。

    然后认真回想着方才的位置分析道:“他应该是从落霞谷里爬上来的。”

    “落霞谷……这又是哪里?”

    “是一处天然山谷而已,平日里根本就没人去。”

    “走,咱们先下去,然后绕到落霞谷里看看。”

    两人飞快地下山后,绕着明王洞所在的侧峰兜了个圈子,摸进了落霞谷中。

    天然形成的山谷并不算大,因为常年光线阴暗加上平日里雨水的冲积,四周的石壁都覆上了一层厚厚的苔藓。

    眼下临至正午,刺眼的阳光透过山缝照射进来,如同挥毫般尽洒在石壁之上,将青苔映衬得甚是好看。

    文寻了个半人高的大石头,拽着沐冲藏到了后面。

    两人耐心地守了约半个时辰,崖边的一处藤蔓突然动了动。

    “来了!”

    二人屏着呼吸,只见黑衣人的动作极其熟练,不出片刻顺着藤蔓滑了下来。

    神神秘秘的……文盯着黑衣人的身影在心中嘀咕了一句。

    眼前的人虽不似李教主那样披着长袍,但也穿着一身黑色长衫,脸上围着一抹黑巾让人看不清五官,手上提着个沾满灰尘的包袱,快步走出了山谷。

    二人继续躲藏了半刻钟,确认了黑衣人没有返回才轻声交谈。

    “这人你一点印象都没有?”

    沐冲摇头道:“即使没有黑巾遮面我也不一定能认出来,我们此前很少走出小阜舍村。”

    文抬头看了眼方才黑衣人落地处的位置,瞬间下定了决心,对着沐冲道:“你在这守着,我上去一趟。”

    沐冲知道自己劝不住他,两个人一起去也确实更容易被发现,于是答应道:“也好,那你小心些。”

    尽管石壁上的苔藓无比光滑,文又不似黑衣人那般动作熟练,但还是凭借矫健的身手很快就攀爬到了崖边。

    沐冲目不转睛地盯着文的身影,生怕他出了什么闪失,可也因此没有察觉到身后危险的逼近。

    “别出声,否则杀了你。”

    一柄短小精致的匕首悄然迫近,冰冷的锋刃死死地抵住了沐冲的喉咙。

    怎么可能?明明没有听见一点声音!

    沐冲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冷静,就被身后黑衣人一个掌刀劈昏了过去……

    来到山崖之上的文也犯起了难,明知道机关就在眼前,可用手指敲打了半天也没有听到半点不一样的声响,只能摸着下巴观察起来。

    是这里!

    文的眼睛盯住了一块巴掌大的凸起岩石,这块石头虽然与其他山岩并无两样,但它的表面看起来要光滑干净一些。

    文试着用手将它握紧,轻轻地向下一掰,果然立刻传出了“咔”的一声,紧接着便是面前的大片山岩“轰隆”作响,先前看到的那道石门露了出来。

    看着眼前鬼斧神工的杰作,文发自内心地佩服起设计机关的工匠,但也变得疑惑起来。

    这样复杂巧妙的机关,怎么可能是仅仅为了通向明王洞?

    带着强烈的好奇,文缓缓推动了眼前的石门,伸出手将纷飞的土屑灰尘略微挥散之后,迈步跨了进去。

    机关石道较为狭窄,仅能容许寻常的成年男性一人通过。

    由于是建在山体之内,四周满是黑暗,并无半点日光能够照射进来。好在入口处的墙壁上留有火把,文从怀中摸出为铁牛准备的火折子点起了一个火把拿在手中照亮前行。

    石道曲折蜿蜒,文前行百余步之后终于到达了一处石室之内。

    石室的四周墙壁之上是各式各样图案的石刻,有面目狰狞的地狱恶鬼,有笑容憨厚的佛陀弥勒,有上香祈福的善男信女,有烟云笼罩的莲叶荷花……

    石室前方则有一方较长的石台,上面摆放着数十块牌位,文走近后定睛看了一遍,赫然发现了几个鼎鼎大名的人物!

    太阳菩萨汪华、赤天圣母陈硕真、永乐圣公方腊……

    这该不会是明教供奉历代教主的灵位吧?文连忙向脚下看去,发现果然有三个包着黄色绫锦的蒲团。

    震惊之余文看向了最末尾处的两块牌位,两块灵牌制式相同,材质也一模一样,前一块刻着“韩琼”,最后一块上刻着“李红瑶”。

    想必这二位就是明教的前两任教主了……

    文恭敬地行了一礼之后,没有多做停留,向石室前方唯一的通道继续走去。

    大概是由于长久没有阳光的照射,沿着石道越是往里走就越是阴暗潮湿。

    直到左手边突然出现了一条岔路,文才皱着眉头停了下来,沐冲提前并没有提及此事,也不知道眼下往哪边走才是明王洞。

    正当他陷入困惑之时,左手处的岔路里突然传出了微弱的话语声。

    有人?

    为谨慎起见,文熄灭了火把,轻手轻脚地向左边的岔路走去,前方传来的话语声也逐渐清晰起来。

    “铁牛,李大哥生前曾对我有过性命之恩,我不会害你,你相信我!”

    文立刻认出了声音的主人,这是……徐农!

第二十章 军营问罪

    距覆船山百里之外的徽州路元兵军营内。

    从小阜舍村逃出来的一众元兵正尽数跪在营内最大的军帐之中,只有为首的百户赛因赤答忽腰杆挺直,其余元兵都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半夜刚逃回军营立即被羁押,直到现在才被提审,此刻人人自危。

    未经调遣私自出营,是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军中重罪,更何况他们此次出营损失惨重。

    “是我假传了军令,命他们随我一同前往的,他们事先毫不知情,还请几位将军只责罚我一人。”赛因赤答忽面无表情,将全部罪责揽到了自己身上。

    赛因赤答忽的面前摆放有三张案牍,只听其话音还未落定,东侧桌案之后便立刻传来一声暴喝:“别以为假仁假义地领了罪,我们就会留下你的脑袋!来人,将他给我拉出去砍了!”

    帐外立刻冲进来两名按着环刀的士兵,简单行了一礼后便快步上前将赛因赤答忽架了起来。

    “且慢!”西侧的桌案之后紧跟着传来一道声音,“千户大人何必如此着急?就算要杀他,也不妨先问问他到底哪来的胆量居然敢违反军规。”

    东侧桌案后坐着的黑脸大汉明显对这话有些不满,从怀中掏出一枚银鱼状令牌拍到桌案上,发出了“嘭”的一声,叫骂道:“姓董的,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教老子做事?”

    面对这般侮辱,董姓男子好似习以为常的样子,脸上毫无怒色只是淡然一笑,并未与叫骂之人在言辞中多做争斗。

    “孬种,呸!”被称作千户的黑脸大汉看着他这副软绵绵的样子心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朝地上狠狠地唾了一口。

    “够了,巴雅尔。抟霄说的不错,不妨先听听他究竟为何触犯军规。”坐在北边首位的男子终于发声。

    此人名叫乌力罕,身为此处包揽军政大权的达鲁花赤,他自然有资格令麾下的千户闭嘴。

    巴雅尔撇了撇嘴,又狠狠地瞪了董抟霄几眼之后才安分下来,因为他早就对这个不长眼的汉人心生不满。

    早在成吉思汗时期,蒙古帝国就设有达鲁花赤这一官职。入元朝以后,中书省和行省以下的行政区划依次为路、府、州、县和录事司。各级地方政府都设有达鲁花赤,虽然品秩与路总管、府州县令尹相同,但实权大于这些官员,且一律由蒙古人担任。

    眼下为首的乌力罕便是从五品的下千户所达鲁花赤,巴雅尔和董抟霄则分别是他麾下的千户和副千户。

    品秩低了一等,出身又是矮人一截的汉人,所以董抟霄做事向来谨小慎微,但能够以普通的汉人身份混到这个位置,他又岂会是碌碌无能之辈?

    面对历来看自己不顺眼的巴雅尔,他深知一味的退让并不能让他的处境有所好转。

    眼下之所以愿意冒着被责骂甚至羞辱的风险去为这个赛因赤答忽说话,自然是他有把握从这件事中争取到属于他的那份利益。

    “还不快说!真想让脑袋搬家不成?”董抟霄瞳孔微缩,冲这名新到麾下的百户吼了一句。

    赛因赤答忽先是向自己这位上司投去一抹感激的目光,然后双膀一甩挣脱了身后两名士兵的手臂,一字一句地道:“我半月前抓获了一名魔教妖人的小头目,从他口中得知了他们许多隐秘的据点。”

    “此话当真?”乌力罕眯起双眼,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青釉褐彩高足杯。

    “大人放心,我的话若有半字掺假,便让草原上的雄鹰立刻啄瞎我的双眼!”赛因赤答忽毫不犹豫地立誓。

    “呵!”巴雅尔对此嗤之以鼻,“草原之神可没空聆听一个罪人的誓言。”

    “那我就以流淌在蒙古子孙体内的血液起誓!”赛因赤答忽不堪受辱,一把夺过身边士兵的环刀飞快地在手掌处割下,鲜血顿时顺着手指流淌出来。

    乌力罕眯起了双眼,接着逼问道:“既然是真的,那你为何不早些上报?”

    “事关重大,我总要先确认了消息才敢将消息上报给您,否则若是空穴来风,岂不还是要被人冤枉谎报军情以至于掉了脑袋?”赛因赤答忽说完有意无意地将带有怒火的眼神瞟到了巴雅尔的身上。

    既然你这么着急想要我的命,那我也就不得不与你撕破脸皮了!

    巴雅尔不屑地撇了他一眼,轻蔑地道:“就算你得到的消息是真的,但你知情不报也肯定是想着独占这份功劳吧?否则也不会搞得这么狼狈,丢盔卸甲,丢人现眼。”

    “你……”赛因赤答忽被气得七窍生烟,朝着他怒吼道:“你这个心胸狭隘的小人!不过是因为在比武中败给了我的妻弟,便如此颠倒黑白污蔑于我!”

    “胡说八道!一个新上任的百户而已,如今又是戴罪之身,居然还敢公然顶撞我?我倒要看看你是哪来的胆子!”巴雅尔越说越是火大,举起手边的酒坛就砸了过去。

    由于事发突然,赛因赤答忽虽然伸出胳膊护住了头部,但碎落的瓷片却也割破了他的手背和面部,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够了!”乌力罕知晓一些他们二人私下里的恩怨,对于巴雅尔报仇的手段也看不太惯,喝止了这场闹剧之后,便将目光看向董抟霄,在他心里这名汉人副官一向很有远见。

    “抟霄,这件事你怎么看?”

    终于被问到的董抟霄侧身与乌力罕四目相对,随后儒雅地笑着道:“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哦?”乌力罕起了兴致,这个汉人的鬼点子向来不会让他失望。

    董抟霄做事很有手段,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卖了关子之后重新看向这名自己的直系下属,言语温润而有力。

    “赛因赤答忽,此事的真假姑且不论,就冲你是我帐下的百户,我就该信你一次!这其中究竟还有何隐情?只要真的对捉拿那些妖人有助益,我替乌力罕大人准你将功补过!”

第二十一章 千户争功

    董抟霄说罢再次以问询之色看向乌力罕,乌力罕虽然对这种先斩后奏的行为略感不喜,但还是没有让情绪覆在脸上,轻轻地点了点头,肯定了董抟霄的话。

    依然生着闷气的巴雅尔则在一旁重新开了坛烈酒,换了大酒碗后咕咚咕咚满饮了几碗,打了个饱嗝。

    “其他人都先下去吧,这笔账我先替你们记着。”董抟霄找准机会对自己的这帮老下属使了眼色。

    老兵油子赶忙带着其他人退去营帐,连“谢将军饶命”的话都说得格外小声,生怕再惊动了正在牛饮的巴雅尔。

    待帐中只剩下他们四人,赛因赤答忽才“噗通”一声重新跪下,跪的方向则是略微朝向于救他性命的董抟霄。

    心思玲珑的董抟霄自然能够注意到这一细节,对着他嘴角轻轻一挑,开口道:“尽管说吧……”

    “回大人,我于日前巡视县城时,无意中遇到正在拼杀的两伙人马,带兵包围他们带回来审讯之后才发现这两伙人马都是魔教的妖人。”

    “哦?魔教的妖人在内斗?”乌力罕有些惊讶。

    董抟霄微笑着道:“大人有所不知,近一段时间以来确有不少类似的事情发生。”

    乌力罕点了点头,“接着说。”

    “起初我也只当这些人只是寻常的魔教教徒而已,但却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

    “魔教向来最隐秘的总舵就藏在徽州路境内!”

    “什么!竟有此事?”

    “由于此事过于蹊跷,我便对他们又严加审讯了一遍,发现这事……很有可能是真的!”

    董抟霄道:“所以你就去一探虚实了?”

    “正如大人所料。”

    “那这两伙人的头目如今在哪里?”

    “一个由于伤势过重已经死了,另一个就在营中。”

    “将他带上来!”

    不多时,便有一个满身血污,蓬头垢面的人被带了上来,手脚都被镣铐缚在了一起,士兵架着他的手刚一松开,便栽倒在了地上。

    乌力罕厌恶地皱了皱眉头,大声喝道:“说,你是不是魔教的妖人!”

    “水,我要水……”倒在地上的人沙哑着喉咙道。

    巴雅尔不耐烦地将身旁的酒囊扔了下去,“喝完了赶紧老实说!”

    地上的囚犯好似抓到救命解药一般,立刻拿起酒囊“咕咚咕咚”喝了起来,丝毫不顾里面装的是烈酒。

    “咳…咳咳!”一直喝到呛得难以呼吸,才逐渐停了下来。

    巴雅尔哈哈大笑,“不是说这帮魔教的妖人都不喝酒的么?我看你喝起来倒没有丝毫不适嘛!”

    遍体鳞伤的囚犯早已屈服,任凭巴雅尔如何侮辱也都瑟缩着不敢抬头反驳半句。

    乌力罕并没有阻止巴雅尔对他的羞辱,而是轻蔑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魔教中担任什么职务?”

    “小的叫潘五,是箕火坛坛主徐农的副手。”身体微微颤抖的囚犯立刻回答,元兵们的酷刑他已经不想再次领教。

    乌力罕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不疾不徐地问道:“魔教的总舵可是就在徽州路?”

    “在歙南的群山里……”

    “放屁,歙南到处都是山,你说的是哪一座?”不带乌力罕质问,巴雅尔便凶狠地叫骂了一句,两颗大眼珠瞪得溜圆。

    潘五被吓得一惊,急忙回道:“是覆船山。”

    “覆船山?我怎么没听过这个地方?”乌力罕皱起了眉头,语气也加重了一些。

    潘五惶恐地作答:“只有教中的人才如此称呼。”

    乌力罕点点头,继续问道:“那进山的道路你可知晓?”

    “通往总舵的路只有教中的少数人知道,我只知晓进那座山脉的山口在哪里。”

    待他说完,赛因赤答忽才接话道:“大人,我去探查的就是此处,进了山口之后确有一处藏有魔教妖人的村子。”

    巴雅尔忍不住嗤笑道:“所以你就让这群妖人打了个屁滚尿流?”

    “你……”

    赛因赤答忽刚想反驳,董抟霄便伸手打断了他,向乌力罕说道:“大人,赛因赤答忽是我麾下的百户,此事他既然有错,不如就由我去将这伙贼人尽数剿灭。”

    “让汉人去抓汉人?谁知道你们会不会串通一气?”巴雅尔挑衅地道。

    “巴雅尔,你说话可不要太过分了!”

    “怎么?姓董的,当着你部下的面脾气还大起来了?”

    董抟霄站起身,面对乌力罕凛然道:“大人,若我不能踏平逆贼的巢穴,您将我军法处置!”

    巴雅尔立刻拍案而起,“你倒是会抢功!大人,此事若是交给我负责,我必能将这伙逆贼尽数擒拿回来,否则提头来见!”

    乌力罕看似面色平静,心中则飞快地盘算起来。

    若是派董抟霄去,凭他的本事一定能将此事办的漂漂亮亮,但功劳也就让他一个人独占了去。而且他毕竟是汉人,若真的在此时派他前去,恐怕跟随自己多年的巴雅尔定然会心存不满。

    思虑再三后,乌力罕再露出笑容,和稀泥一般地劝道:“我知道两位立功心切,但此事不比寻常小事,若是办不好恐怕朝廷也会怪罪于我。”

    乌力罕边说着,边悄无声息地递给巴雅尔一个眼色。

    巴雅尔虽然脾气暴躁,但也追随乌力罕多年,怎能不懂他的授意,立刻开头道:“我巴雅尔都听您的!只要是您的吩咐我绝无二话!”

    巴雅尔既然已经表态,董抟霄自然也不好继续坚持独自领兵,只能跟着道:“董某亦是如此。”

    “哈哈哈,好!二位果然是我的左膀右臂!”乌力罕起身大笑着伸出双臂拍了拍二人的肩膀。

    “依我之见,此事事关重大,我们不可轻视这伙贼人。这样吧,就由巴雅尔率领麾下士兵进山剿贼,抟霄你和我亲自为他压阵,这样便可保证万无一失!至于赛因赤答忽……你就暂且留在董副千户的麾下将功赎罪吧。”

    巴雅尔领了先锋一职后登时大喜,“谢大人!我这就去点兵遣将!”说完便起身向外走去,临出军帐前还轻蔑地瞪了董抟霄一眼。

    董抟霄心中暗恨,但无奈乌力罕已经给面子免了他麾下百户的的死罪,所以只得带着赛因赤答忽退了出去。

第二十二章 借刀杀人

    从军帐中走出一段距离之后,赛因赤答忽突然向董抟霄单膝跪下说道:“多谢大人的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如此介怀。”

    董抟霄虽然心中正感烦闷,但还是展颜一笑,伸手将他搀扶起来。

    赛因赤答忽起身后看了看四周,确认旁处无人后,贴近了董抟霄的耳边道:“巴雅尔仗势欺人,大人可是对他忍受已久?”

    董抟霄收起笑容,面色一沉,轻斥道:“休得胡言。”

    赛因赤答忽叹了口气,诚恳地道:“方才的场景您都看在眼里,那巴雅尔存心胸狭隘,一心想置我于死地,想必我就算没有在魔教身上吃了这次亏,日子也一定不会好过。眼下我正有一计,可以借魔教妖人之手将他除去,但还需将军助我。”

    董抟霄犹豫起来,巴雅尔是怎样的人他心里也清楚,自从自己升为副千户被乌力罕器重之后,便屡次三番地被他肆意羞辱嘲讽。

    眼下自己又与他起了这么大的冲突,睚眦必报的巴雅尔一定会将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所以赛因赤答忽的话很让他心动。

    “乌力罕大人这么器重您,若巴雅尔身死,这千户一定是大人您的。”赛因赤答忽见他犹豫不决,继续在他心中仇恨的火苗上浇了一把权势的热油。

    “说吧,你有什么主意?”董抟霄一咬牙便打定了主意,既然这个巴雅尔如此蛮横无理,就干脆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好了!

    “此次由巴雅尔带兵进山或许并不是什么坏事,据我猜测,他非但拿不到什么功劳,还有可能吃个大亏。”

    “哦?”董抟霄有些惊讶,魔教的妖人他平日里也捉拿过不少,大多都是些平民百姓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略一思忖后立刻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看向面前的下属,“看来方才在营帐内,你还藏了些事情在心里。”

    赛因赤答忽点了点头,“大人明见,其实此去覆船山我连魔教总舵的影子都没看到,仅仅找到了山口处的一个小小的村落而已。”

    “小村?你带去的可都是些精兵,而且武器精良,铠甲坚固,区区一个村落就能挡住你?”

    “您有所不知,那个贪生怕死的潘五除了说出了覆船山的大致位置以外,还说了另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董抟霄颇有些期待地问道。

    “山口处的村子名叫小阜舍村,如今的村长是文家后人。”

    “文家……你指的是文天祥?”董抟霄明显有些惊讶,“果然是贼心不死,居然跟魔教搅合到了一处,必定所图甚大!”

    “属下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惜只怪我大意,未曾将文家的人放在眼里,想着配合我的卫兵亲手将他斩杀,不仅能在属下面前立威,更是大功一件,所以就没有命手下人放箭。可是结果您也看到了,我险些就将自己的命搭了进去。”

    毕竟是不光彩的贪功冒进之事,赛因赤答忽说着说着低头苦笑起来。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唉,本来计划很顺利,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可不曾想村中竟然藏着一名不世出的高手,一瞬间就斩杀了我的三名亲卫,若不是我逃得快,恐怕此刻我已身首异处了……”

    “如此说来,这个覆船山的情况远比我们想象中复杂?”

    “不错,乌力罕大人不是让您在后方压阵么?届时只要巴雅尔不敌魔教妖人需要支援,那他是生是死还不都是由您说了算么?”

    “好!这样一来,就算这个功劳轮不到我们头上,也一定可以除去巴雅尔!”

    董抟霄的脸上再不是温文尔雅的样子,而是变成了一副凶狠的表情,恨不得巴雅尔能被那位不世出的高手一刀毙命。

    ……

    正在黑暗中隐匿着身形的文自然不知道百里外的元兵军营中两名将官正在密谋着如何利用自己除却他们的对头。

    此时文屏气凝神,竖着耳朵仔细听着明王洞内徐农和铁牛的交谈。

    “要我信你?我爹是怎么死的你忘了吗?”

    听了徐农之前的劝导后,铁牛非但没有领情,反而低沉地反问了一句。

    “那是场意外!若不是那个彭和尚擅作主张提前行动,明教怎么会损失如此惨重?以致于连韩教主都丢了性命?”提到铁牛父亲的死,徐农的声音明显变得激越起来。

    铁牛不屑地道:“你们这些激进派日日想着造反起事,可结果呢?还不都是时机不当前功尽弃!”

    徐农没有理会铁牛对激进派的指责,质问道:“那你就不想为你爹报仇了吗?他的尸骨到现在都还在袁州城里被那些元人踩在脚下!”

    提及父亲的身亡,气愤的铁牛连声音都变得颤抖起来,“仇自然要报!那些元贼我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

    “哦?”

    徐农冷笑着逼问:“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眼看着你们李家一手建立起的村子改姓文?而你却只能每天抡起你的铁锤一次又一次地砸向枯树?”

    “由文伯替我管理小阜舍村是父亲生前的安排。”

    虽然文看不到此时铁牛的表情,但也可以猜想到他脸上复杂的表情。

    “可村子还不是被一把大火化为了灰烬?”

    “若不是你们青龙堂的人连年内斗,近几年又怎会被那些元兵逐个击破,死伤惨重?元兵又怎会得知村子的位置?”

    “那文呢?那个游手好闲只会画山画水的文家独苗!你就整天跟这种人待在一起?”

    “文是我的兄弟,可以托付性命的兄弟!”

    “兄弟?兄弟会趁你醉酒然后亲手将你击倒,然后再关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明王洞里三天三夜?”

    “就算他再顽劣也仍然是我的兄弟,不需要你的质疑。更何况醉酒违反教规本就是我自己犯下的错,如果醉酒的是他,我也会亲手将他打醒!”

    “冥顽不灵!”

    徐农显然被铁牛的话给气到了,怒火攻心之下连连咳嗽起来。

第二十三章 明王洞窟

    “除此之外,有一点恐怕徐叔父还不知情,在小阜舍村如若不是文,昏迷中的你早已被元兵将官一刀劈死。”

    徐农闻言一惊,失声问道:“什么?你是说文救了我?不是你和沐冲吗?”

    “我知道你可能不会相信,但只要你回去问问当时在场的村民便一清二楚。”铁牛继续淡淡地说道:“徐叔父,我也知道您是为我考虑,但我心意已决,现在是决不会下山的。”

    阴风呼号的声音在徐农的沉默中悄然放大,确如传闻中的那样,好似恶鬼哭嚎一般,将人得通体发寒。

    可怕黑的铁牛却没有央求徐农留下来陪他,隔着牢笼在一片黑暗中缓缓背过身去不再看向这位父亲的老友。

    因为铁牛清晰地记得父亲曾教过他的每一个道理。

    记得自己坐在他肩膀上时,那个男人不厌其烦地唠叨过的每一句废话……正是那些话支撑着一个十余岁少年成长至今日。

    道不同不相为谋,便是其中的一句了。

    “人各有志,既然如此,你好自为之吧。”

    徐农知道已经无法说服铁牛了,既然他不承情自己也就不愿再多说什么,冷冷地撇下了一句话后拄着木棍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铁牛虽然生得人高马大,但内心素来细腻,知道自己的态度有些过于伤人了,咬了咬嘴唇苦涩地说了句,“您好好养伤……”

    徐农的身形微微一顿,将洞中的阴风缓缓地从鼻腔里呼入了一些,然后转为一声意味深长的长叹。

    “孩子,不必为我担心,照顾好你自己吧。”

    说完之后便硬扛着伤口的疼痛快步而行,生怕慢了一步后又会心有不忍。

    既然你选择了同你爹一样的路,那你我叔侄二人便很难再走到一处了……

    当人陷入深深的怀念中时,即便是身高近两米的汉子,内心也同样像棉絮一样柔软。

    所以当徐农句句如同利刃一般的话语剖开铁牛内心伤痛的时候,他只有,也只能更加怀念那个曾经将自己背在肩上的父亲。

    于是在明王洞中,一个漆黑看不见光明的世界里,一个想念父亲的儿子放声恸哭。

    明王洞上方的文与黑暗融在一体,亲耳听着二人一句又一句的争执,直感觉有无数把来历不明的刀子一寸一寸地捅着他的心。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亲情除了令人温暖以外,还有着如此令人痛心欲绝的一面。

    除此之外,文也从没想到铁牛会将自己这个“不成器”的朋友看得如此之重。

    真不敢想象,如果今日自己和沐冲没有邂逅那名黑衣人,没能来到这里见到铁牛,这个在背后对自己付出了莫大信任的好兄弟该有多么难过……

    一直等到铁牛止住了呜咽的哭声,文咬着嘴唇的牙齿才轻轻松开。

    用力地揉了揉紧绷着的脸之后,硬是在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掏出怀中的火折子引了火。

    每个男人都不想被人见到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尤其是自己的知己好友。

    文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他发出的声音很轻,装作试探着寻路的样子冲下方连连轻声呼唤,“铁牛?铁牛?你在哪里?”

    是文!

    坐在地上的铁牛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来了,连忙用衣袖抹干眼角的泪痕,冲着声音的方向回应道:“我在这边!”

    “来了!”

    文呼应了一声,然后才缓缓地摸索着石路继续往前行,走了十余步,便借着火折子的光亮看到了下面的铁牛。

    接连明王洞和神秘石室的石道距离铁牛站着的地面约有三米多的高度,若不是有火折子的光亮透出来,被关在洞内的人永远也发现不到洞顶上方竟然有这样一处密道。

    “这里竟然还有一条密道?”铁牛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文。

    “难怪呢……原来是这样!”

    铁牛一拍脑门,似乎想到了些什么,感叹了一句。

    文点燃了火把,将其留在了原地,自己则身子向前一探,径直地跳了下去。

    “感慨什么呢?”文拍了拍铁牛粗壮的胳膊。

    铁牛苦笑解释道:“作为教中弟子唯一能够接触到的禁地,这个明王洞历来都有许多奇妙莫测的传说。”

    “你说的是这里被传得如同神鬼哭嚎一般的阴风?”文轻笑着问道。

    铁牛摇了摇头,“我小时候没少跟着我爹到山里打猎,知道这传闻中的哭嚎声不过是山风而已。”

    “那你指的是什么?”

    “有许多人被关在明王洞后,都因受不了这漆黑无光的地方而险些崩溃,有的人痛哭失声,有的人盘膝打坐,甚至有的人咬舌自尽……总之什么样反应的人都有,不过总有一种人的结局是最好的。”

    “哪种?”

    “静下心来向明王忏悔的。”

    铁牛卖完了关子便继续讲道:“据说有个人曾经跪着将教中的经文认真背读了一个时辰,戒律堂的人便突然进来将他放了出去,说是教中的长老免去了他的罪责。

    当时大家都还以为是他的心诚打动了明王,但如今看来很有可能是某位长老在密道中看到了这一幕后,临时起意放他一马而已……”

    文也觉得有些好笑,这样的有趣的机关也不知道是明教的哪位爱捉弄人的先贤设计出来的。

    “你是什么时候知晓这处密道的?”

    “是沐冲,他带我来的。”文简单地将沐冲说的给铁牛复述了一遍。

    “这的确是我爹和沐叔父能干出来的事情。”铁牛嘿嘿直乐,接着问道:“那沐冲呢?”

    “毕竟是教中的禁地,我担心会被人发现,就留他在外面放风了,等明天就换他进来看你。”

    “没想到你们两个会……”

    铁牛心下无比感动,能够有两位这样的好友,真是自己莫大的福气。

    “给。”文打断了他感激的话,将火折子递了过去。

    “无聊了就在这躺着睡觉好了,睡醒了就将这个点一会,有点亮光这明王洞也就跟寻常的山洞无异了。”

    铁牛笑着点了点头,“看清这明王洞的真实样子之后心里已经好受多了。”

    “下次想喝酒了,别忘了将我和沐冲也叫上,明王洞也好,黄泉路也罢,总得有个人作伴不是?别将心里的苦楚一个人憋着……”

    文展颜一笑便当作是告别,踩着铁牛的肩膀,顺着石壁上凸起的岩石便爬回了密道。

第二十四章 石室争斗

    虽然文穿越到这个世界不过两天的时间,但经历的每一件事都颠覆了他对于“生命”的认知。

    所谓生命,就是用最有限脆弱的性命去体验那无限未知的人生。

    原来活着,是如此地过瘾,如此地精彩绝伦!

    一边出神地感慨着,脚下也重新回到了通往石室的岔路。

    文知道“好奇心害死人”的道理,另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石路并不是应该眼下去探索的,他只想着赶紧去与沐冲汇合,到议事堂去寻父亲。

    正要走进石室,文的神经突然紧绷起来,整个人都变得小心翼翼。

    因为石室之中,正有人杀气腾腾地等着他,正是先前所见到的黑衣人。

    “说!为什么偷入禁地?”黑衣人咄咄逼人地问道。

    文在心中飞快地思忖着:他去而复返来质问自己,想必应该是教中掌权长老一类的人物,被其看清了面目也就没法再逃,而且既然他能来到这里,就证明沐冲肯定也已经被发现了。

    看来自己惹大麻烦了……文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指了指脚下,“我的朋友被罚在明王洞里禁闭三日……”

    “这么说来,你是想要救他出去?”

    “不,我只是给他送个火折子而已,我这位朋友他……怕黑,我有些担心他……”文自己说完也觉得有些滑天下之大稽,尴尬地挠了挠头。

    “你是如何寻到这里的?方才在另一侧崖上鬼鬼祟祟的也是你们二人吧?”

    “不错。”文承认了自己擅闯禁地后讪讪地解释道:“我们起初也不知道这里有机关,只是上来碰碰运气,但是恰巧看到您打开了机关,所以就……就如法炮制地进来了。”

    “胆子倒是不小,可撒谎的本事是不是太差了些?”

    文苦笑道:“我没撒谎,这是真的,我只是进来见见朋友。”

    “你真当我这么好骗么!”黑衣人以为文是在戏弄他,心中顿时起了火气,抬腿便正面踹了过去。

    文无奈地架起双臂挡了下来,口中接着解释道:“这位前辈,我真的无意冒犯,说的都是事实!”

    “住口!”

    黑衣人一击不成之后并未放弃,继续抬腿扫向文的头部。

    文没有反击,只是连连格挡,恭敬地问道:“不知前辈是教中哪位长老?若您讲出身份,晚辈自会谢罪。”

    黑衣人听他说完这句话停下了攻势,从怀中掏出了一团绳索道:“算你识相,跟我去戒律堂领罪便是。”

    文拱了拱手,温声道:“前辈息怒,待晚辈告知家父之后,定然与你前去领罪。”

    “哦?你爹是谁?”黑衣人明显对不慌不忙的文有些兴趣。

    文不是怕事的人,既然逃不过这场责罚,那干脆应下就是,若是忸怩作态只会更丢文显忠的脸,于是郑重答道:“在下是山下小阜舍村文家的人,我名叫文。”

    “文家!文?”黑衣人愣了一瞬,然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恍然道:“原来是你!”

    文有些意外,“前辈认识我?”

    黑衣人冷笑了一声,话音之中突然夹杂起一丝恨意,“大名鼎鼎的文家竟然出了一个不顾国恨家仇,整日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你当自己的名声在山里还会小了么?”

    文虽然已经从身边人的口中知道了自己从前有多放浪形骸,但也没想到竟然会是整个覆船山的笑柄……

    一时之间文也想不到如何向黑衣人解释,毕竟外人对自己的看法很难立刻改变。

    黑衣人嘲讽了文一番之后并未出气,不待他辩解就又动起了手,这次是直接一个巴掌扇了过来!

    这是哪个与文家有渊源的长辈?

    看来是借此机会替父亲管教自己一番?

    文一边尽力闪躲,一边在脑子里连连闪过几个问号。

    “我让你跑!”

    黑衣人并不知道文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废物”,几拳几脚打过去以后连连被他躲过,自己反倒怒气更盛,攻向文的招数也逐渐变得凌厉起来。

    面对不肯善罢甘休的黑衣人,文颇为无奈,又不敢还手,以免再落个以下犯上之罪,只得苦着脸请求道:前辈还请住手,若您放我一马,晚辈日后必定谢恩。

    哪知文的姿态放得越低,越是看起来软弱无助,黑衣人就越是火大,冷哼了一声之后居然从袖中抽出匕首突然刺了过来。

    “既然如此,就别怪晚辈无礼了。”

    文见他动用兵刃,自己也不得不谨慎应对起来。

    黑衣人的身手虽然看起来有模有样,但也同沐冲一样,在文看来都像是平日里为了强身健体练出来的功夫而已,明显不像是经历过真正的生死搏杀。

    这样的拳脚用在自己的身上,实在是不够看啊……

    文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左手一把扼住他拿着匕首的手腕后顺势用力一拉,将身形不稳的黑衣人拽了个趔趄,紧接着右手化掌向其颈部切去。

    怎料黑衣人突然将胳膊和身体灵活地一扭,躲过了文的攻击,突然用左手掷出了几根细针射向文。

    文虽然反应极快,立刻松开了他的手腕,侧身躲避几道寒芒,但还是有一根扎进了他的肩上。

    暗器?

    文有些惊讶,暗道自己还是大意了,中了飞针的肩膀则立刻变得麻木起来。

    糟了,有毒?

    “你到底是何人!”文的目光立刻变得冷峻起来。

    黑衣人轻哼了一声后嗤笑道:“你不配知道!”说完便转身径直奔向石室内的那些牌位。

    难道……那边还有什么隐秘的机关?

    文突然有一丝不祥的预感,立刻直奔着黑衣人冲了过去,但只飞快地跑了两步以后,从伤处传来的无力感便逐渐蔓延向全身。

    据他一步之遥的黑衣人轻视一笑,缓缓扭动了其中的一块牌位。

    传来熟悉的机关声后,石室内的地面陡然晃动了起来。

    “下去好好反省一下吧!想一想身为文家人究竟应该怎样活着。”

第二十五章 绝尘谷底

    黑衣人虽然手段层出不穷,但还是低估了文。

    “前辈似乎高兴的太早了。”

    文听到机关响动的一瞬间,便硬生生将刺在自己肩胛骨处的毒针拔了出来,飞速朝黑衣人掷了过去。

    黑衣人未料到中了毒针的文居然仍有如此强烈的战意,没来得及防备便被毒针刺中,身形也随之一晃。

    文掷出毒针的同时用尽气力脚上一蹬地面,整个人跳跃过去扑向了黑衣人。

    未等缠在一起的二人再有更多的动作,身下的地面便轰然裂开了一个大洞,二人一齐跌落了下去。

    机关开启后是一条极为狭长的坡路,坡度由急逐渐变缓,二人一路滚落下去的时候并没有受到太严重的外伤。

    瞬息之间,二人已经飞快地从坡路里被甩飞了出去,重重砸在了地上。

    这大滑梯设计得也过于惊险了些吧?文在心底暗骂了一声。

    此刻针上附着的毒药已经扩散至全身,文尝试着抬了抬手臂,发现连半分力气都用不上,只能试着转了转头去看向同样躺在地上的黑衣人。

    只见黑衣人临危不乱,迅速从怀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倒出一粒解药服了下去。

    “好一招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你真的是文吗?”服了解药后的黑衣人盘坐在地对着文说道,语气中竟然透着一丝赞赏。

    此刻黑衣人脑中只有一个想法,这个文真是大家口中那个不学无术的废物吗?且不说他的身手如此出色,就凭他的临机反应也绝不像是个平日里只会作画玩乐的纨绔子弟吧?

    文苦笑道:“我的大名已经成了覆船山的传说,就像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前辈认为何人会愿意冒充一个人人嗤之以鼻、声名狼藉的人?”

    “还算有自知之明,说的有些道理。”黑衣人略一沉吟消除了对文身份的怀疑,继续说道:“方才听你报出姓名,我本不过是想替文老教训教训不成器的儿子,可未曾想到,你好像并不似传闻那般柔弱不堪。”

    “前辈,您这只是教训教训而已吗?”文在心里腹诽不已,拳打脚踢不说,先是匕首,然后是毒针,最后连机关都用上了,这怎么看都是想要了自己的命吧?

    黑衣人嘿嘿一笑,说道:“略施惩戒而已。”

    “既然前辈只是想对我略施惩戒,那也请给晚辈一颗解药吧,不然一会儿我便毒发身亡了!”文刚到这个世界才两天,真的不想就这么挂了。

    “别担心,你死不了,不过是一些麻药而已,待药效散了你便能行动自如了。”

    “那我崖下的那位兄弟……”

    “被我打昏后捆在原地了。”

    黑衣人回答完文的问题后反问道:“听说你之前受了不轻的伤,昏迷了好久?”

    “不错,是我爹气急了用砚台砸的,苏醒之后我便得了失魂症,包括您在内有很多人和事情都记不得了,还请前辈莫要怪罪。”

    黑衣人听着文一口一个前辈感到甚是好笑,心道就算你没有得失魂症恐怕此刻也认不出来我。

    “那你的身手怎么解释?”黑衣人明显对这一点最为疑惑。

    “虽然以前的我更喜欢拉着沐冲陪我作画,但他练武的时候我也都没有闲着吧?就不许我也会点拳脚?”

    “这么说,你这是在扮猪吃虎咯?”

    文强忍住笑意,心底越发觉得沐冲可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好理由,万事皆可以“藏拙”为由轻松应对。

    “算是吧,而且我文天资卓绝,是习武的旷世奇才,对于武学那是过目不忘、举一反三、融会贯通,因此懒得浪费时间舞刀弄枪。”

    文把压在身下的手指悄无声息地动了动,看来这麻药的效力并不算太大,估计再过片刻便可恢复行动。

    于是脸上故作轻松地继续口若悬河道:“我倒是觉得世上最难的事情是画画,但是我不畏艰难,敢于挑战,所以沉迷于画作时间长那么一点点,而且我醒过来之后,就再也没有作画的兴趣了,就好比我在此道上一窍不通一样,大概是忘记了怎么作画了,遗憾啊遗憾,真是不幸啊,一大憾事也。”

    黑衣人听得云山雾罩,神情错愕不止,半信半疑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前辈可以不信,不过您也看到了,我这武功可是货真价实,不然与您过招,早被打得七荤八素了。”

    黑衣人似乎是被文的话唬住了,没有回应文的话,而是细细思索起来。

    见他不再说话,文才停止了夸夸其谈,费力地转动脑袋观察四周的景象。

    这里的景色与明王洞截然不同。

    此处像是一个没有出口的空灵小山谷,不仅有花有草,更有一个漾着碧波的水潭。

    二人掉落下来的机关通道离地面有将近五米,若没有钩爪等器物,想从这里原路返回石室无异于异想天开。

    而除此之外,这个小山谷的四周尽是光滑陡峭的山崖,连半根可以借力的藤蔓都没有,若是徒手攀爬,恐怕只会死得很惨。

    “前辈可知这是何处?”文忍不住问道。

    黑衣人回过神来看向文道:“这里名叫绝尘谷,是历代教主犯错之时,用来惩戒之处。”

    文感到有些意外,“惩戒教主?还有人有资格惩戒教主么?”

    “教主本人自然是有资格的。”黑衣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落寞。

    “自己惩罚自己?难不成真有哪位教主曾将自己困死在这里?”

    “不错。”

    黑衣人回答得干脆且认真,然后似乎是在自语一般讲述道:“自明教将总舵建于覆船山后,这绝尘谷便有了,但真正自己主动下来的却只有他一人。”

    黑衣人说完便站起身,四处扫视了一圈山谷,最终在碧绿的潭水附近停住了视线。

    文顺着黑衣人的目光望去,果然见到有一副枯骨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不知这位前教主……为何如此想不开?难不成真是犯了什么弥天大错么?”

    黑衣人没有继续回答文的问题,径直走过去后沉默了许久,然后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

第二十六章 双双被困

    文见黑衣人没有心思理会自己,便在心中继续猜测这个黑衣人的身份。

    若他是普通的教众,绝不会知晓如此多明教的隐秘,想必是教中位高权重之人。

    若他跟文家有仇,那他定然不会尊称父亲为文老,此刻也早已对自己痛下杀手。

    若他是个想替父亲管教自己的前辈,也断不是这种惩戒的方式才对,大可以将他送去戒律堂或者带到父亲那里。

    看村子的乡亲们对自己苏醒后的关切之情,自己的人缘还算相当不错,应该不是为祸一方的恶少,只是文不成武不就,无法实现父亲驱除元贼,兴复汉室的期望,不配做文家的后人而已。

    那眼前之人为什么看起来这样讨厌自己呢?

    自己得罪过他?文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原因了。

    “前辈,在下少不更事,顽劣妄为,可是曾经不开眼得罪过前辈您?晚辈实在是想不起来过去的事了,若真有唐突冒犯之处您不如就在此责罚于我,我绝对心甘情愿领罚,只要您不再将过往的不愉快记在心里。”

    “你倒是油嘴滑舌。”黑衣人业已对教主遗骨施完了大礼,重新站起身饶有兴致地盯着文。

    臭小子,你可不就是得罪我了么?而且“这笔账”恐怕你要还一辈子……想在这就一笔勾销?你可说了不算。

    “晚辈句句属实,绝无虚言。”文面色一喜,看来自己是猜对了。

    跟文有了深入的接触以后,黑衣人其实早已转变了心态。

    他之所以想要惩戒文,甚至想把他丢进绝尘谷思过,也是有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与文显忠拿砚台去砸儿子的管教方式殊途同归。

    可是当他亲身领教了文的本领以后,不说对他颇为赏识,也至少没那么讨厌了,况且自己的身份文也早晚都会知道,眼下只不过是想捉弄捉弄他而已,没想到他却将自己也给拉到了绝地……真是弄巧成拙。

    这些事文自然是无论如何也猜想不到的,被蒙在鼓里的他根本摸不透神秘黑衣人的心思,反倒将他当成了满身杀气想要取自己性命的仇人,至今还在暗中想办法恢复体力,藏在身下的手掌和手指动个不停。

    “只可惜……再怎么责罚你,我们二人只怕也出不去了。”黑衣人盯着文的脸看了一会,然后无奈地说道。

    文愣了一下,觉得黑衣人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沉声问道:“难道这里没有可以用来出去的机关么?”

    黑衣人摇了摇头,“覆船山的每一处机关我都知晓,然而这里并没有。”

    “这里……真的是一处绝地?”

    “连李教主下来了之后都没有出去……”黑衣人话说了一半,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闭上了嘴。

    李教主?文立刻想到了石室中历代教主的灵位中放在最末处的李红瑶。

    因为除了与父亲一同在净心亭拜见过的黑衣李教主以外,石室中所有供奉的牌位里只有李红瑶一人是李姓!

    可文旋即又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之中,明教的上一位教主不是在袁州城中与沐叔父和李叔父等人一同战死的么?那为何他的尸身会在此处?

    文没有直接问出心中的疑惑,而是顺着黑衣人的话继续问道:“难道我们要困死在这里?”

    “谁知道你会突然将我也给拉下来,否则等你认了错我不就想办法救你出去了?”黑衣人没好气地道。

    “希望其他人能早点发现落霞谷里的沐冲,只要沐冲得救,他就一定会上来寻我们的。”

    “落霞谷终年也不见一个人影,他还被我藏在那块巨石后面,等到有人发现,估计我们三个人早就成骨头了。”

    文沉吟了一会道:“那就只能指望铁牛了,他被罚三日禁闭而已,他从明王洞出去之后知道我和沐冲不见了,定会带人来搜寻禁地的。

    只要他找到了沐冲,沐冲自然会到石室内发现被开启的机关,届时我们便可获救。”

    三日么?倒是的确可以撑过去。

    黑衣人觉得文的分析有道理,“那就乖乖在这里等着你那两位兄弟来救你吧。”

    “话说……不会有人来寻前辈您么?”

    “来寻我?”黑衣人念叨着文的话,突然笑了起来。

    别说是覆船山内,就是整个明教知道我身份的人也不过十数人而已,除了你们文家父子,我还能真正信任谁呢?

    黑衣人突然变得无比伤感,淡淡地道:“没有。”

    说完便转过身去到李红瑶的遗骨旁边,寻了一处靠近水潭的位置挖起土来,想要将其埋葬。

    这人的脾气真是好生古怪……文识趣地闭上了嘴,趁他无暇理会自己,赶忙努力地活动着手指和脚趾。

    虽然黑衣人看起来已经没了杀气,态度有了明显的好转,话里话外也对自己甚是了解,但文还是不想将自己的性命交于别人的手上。

    过了约有半个时辰,黑衣人才将教主的遗骨埋葬完毕,回到文身边坐了下来,百无聊赖地折弄着地上的花草。

    “这位教主的事情,你还没有说完……”文既是好奇这位教主的死因,也是想转移黑衣人的注意力,以免他发现自己的小动作。

    黑衣人叹了口气,轻声道:“罢了,既然你这么想听,不妨就与你讲讲他的事吧,反正你早晚也会知道。”边说边摘了一朵红色的小花,用手指捏住根茎将其转了起来。

    早晚也会知道?文眯着眼睛琢磨起这句话的意思。

    黑衣人抱伏在自己的双膝上,一边玩弄着红花,一边自语一般地开始了讲述。

    “当年明教生祸,几代教主精心筹划的大局功亏一篑,在元廷的追捕之下,教众死伤无数,明教积蓄的势力顷刻间被元贼的铁蹄践踏得烟消云散。

    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李教主横空出世,力挽狂澜,以雷霆手段保住了明教的根基,接着又以一己之力重新说服了明教的各个长老及骨干,硬生生将明教从分崩离析的危局之中拉了回来。”

第二十七章 凄怆摧心

    “以一己之力拯救于明教水火之中?如此说来这位教主岂不是有不世之功?”

    文不禁神往不已,虽然尚未接触到明教的核心与隐秘,但这两日以来发生的大小事情也足以让他感受到明教有多么复杂与庞大。

    “那是自然。”

    黑衣人点了点头,接着道:“有这样的盖世功劳在身,他的威望也如日中天,所有明教弟子莫不尊他为首,听从他的号令,他成为教主自然也是众望所归。

    而且他生性纯善,待人极为温和,处理教中要务的时候也绝不用教主的身份向手下施压,从始至终都讲究以理服人,以德服人。”

    “如你所言,这位李教主岂不是一位完人?”文笑着问道。

    黑衣人喟然长叹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这位李教主自然也免不了犯错。”

    文好奇地问道:“错在何处?”

    “错在为情所困……”

    黑衣人的整张面容都被黑巾所遮盖,文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他的语气中可以听得出十分的伤情和惋惜。

    不等文追问,黑衣人便陷入到了回忆之中,自言自语地讲道:“那位女子极其温婉,每当说话的时候,声音就如柳絮一样轻柔,笑容像阳光一样温煦,是个万里挑一的绝美女子。

    二人俱是人中龙凤,一见钟情以后,便再也没有分离过片刻,她自然而然地成了李教主身边的贤内助。”

    “这样令人羡慕的爱情故事不是该被传为一段佳话才对么?又怎么会变成了错事?”

    黑衣人说完之后便紧盯着文的表情,见他完全一副不知道的样子才放下心来。

    看来你的确是什么都忘了……

    黑衣人没有回答文的问题,反而缓声讲起了故事:

    “李教主娶亲的那日,整个覆船山都张灯结彩,热闹得如同过年一样,四象堂主带来的贺礼堆满了总舵的议事堂,二十八星宿坛主题写的贺词从半山腰的净心亭一直挂到山脚安乐村,明教上下一片欢喜,莫不衷心祝愿他们能够白头到老,百年好合。

    可无奈天意难测!直到两个人拜完天地,许完了生死与共,不离不弃的誓言之后,一场令所有人震惊的梦魇也随之发生。

    当揭开新娘子的盖头,看到新娘子的面目后,一名朱雀堂的坛主突然面如死灰,瞪着双眼浑身颤抖着指向了教主夫人。在其指认下,包括李教主在内的所有人这才知道,原来她……竟然是一位蒙古王爷的女儿!”

    “想必这位李教主就是再有谋略,这样的情形之下也很难应对了……”文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曾经游手好闲的自己都会令人不耻,更不必说是娶了蒙古贵族女子的明教教主了。

    黑衣人点了点头,无奈地道:“且不说教中老一辈的长老和堂主,就是普通的教众也断然不会接受他们的教主夫人是位蒙古女子,明教与元廷之间的仇恨实在是太深太深……”

    “所以就无情地拆散了他们?”文沉声问道。

    “何止是拆散?”

    黑衣人传来一声凄然的笑,悲怆道:“人的理智都是会被仇恨所蒙蔽的,平日里对他敬重有加的堂主和坛主都如同变了个人一般。

    有的叫喊着扒了她的皮,有的叫喊着活活烧死她,甚至有的叫喊着让李教主亲手杀了妻子……当时的人群瞬间乱成一团,若不是有文老等还算镇定的老一辈人拦着,只怕都要冲上去生吃活吞了她。”

    文已经不难猜到当时的这场闹剧文家也在场,所以听黑衣人说到父亲并不是害死夫妻二人的推手之一后,心底立刻松了一口气。

    “后来呢?”

    “李教主历来以黑巾覆面,成婚之时也是如此,所以没有人知道他脸上是什么表情,只听见他嘶哑着问了妻子一句,‘是真的么?’李夫人轻轻点过了头,然后便有无数的眼泪落了下来,在那之前我从没听过如此凄美的哭声……偌大个明教,竟无一人能够站出来帮到他们夫妻二人。”

    “那李教主又是怎么做的?”

    “他先是用手替夫人擦干了脸上的泪,然后便取出贴身匕首亲自刺进了她的心口……”

    文不可置信地问道:“什么?你说这位李教主竟然真的……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子?”

    “当时的他便已经知道,妻子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活着走出覆船山了,与其让她无端地承受众人的怒火,接受无尽的侮辱和唾骂,不如由自己亲手将她送上黄泉路,只有这样才能为她保个全尸……”

    文显然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沉声问道:“这就是你口中那个近乎完人的李教主?”

    黑衣人的语气也跟着激动了起来,反问道:“就连坐拥江山的皇帝都不一定能护住自己的女人,更何况是明教教主?

    当日的他若是拼着放弃教主之位或许能够救得妻子之命,但明教便会立刻分崩离析陷入内斗,届时不知又要丢掉多少人命。若你是教主,你有更好的选择么!”

    “若是我,便一定会带她走。”文坚定地回道。

    黑衣人反驳道:“你这不过是气话罢了,李教主志在天下苍生,失一女子而救万千性命有错吗?”

    文轻蔑地笑了起来,“如若没错的话,他又为何来此求死?”

    “……”

    黑衣人被文的话问得愣住了,一时之间并不知道如何反驳。

    文吸了口气,继续质问道:“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佑不得,还谈何天下苍生?还做什么明教教主?试问前辈,那位李夫人究竟犯了什么过错?”

    “她……没错……”

    “既然没错,为何弑妻!”

    “因为……”

    不待黑衣人说完,文便已猜到他要说什么,不屑地道:“前辈想说天下苍生是么?敢问那虚无缥缈的天下苍生可曾对他有过半分关心,可曾有人对他嘘寒问暖?

    这些无关江山社稷的小事都是他的妻子做的!这位李教主之所以自堕谷底,想必就是他想通了此理,就算他对旁人再怎么仁至义尽,他也终归对不起自己的结发妻子,除了陪她共赴黄泉以死谢罪,别无选择……”

第二十八章 出乎意料

    黑衣人听完文的话陷入了沉默。

    李大哥是他除了父亲以外最钦佩最敬仰的人,这件事情从始至终他本以为自己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万念俱灭的眼神、他瞬间生出的白发、他颤抖着埋葬妻子的双手、他扳动机关跳进谷底前决然的笑容……

    毕竟他入谷之前将明教交托到了自己手上,只有自己一个人亲眼目睹了他生命最后的长叹。

    可没想到,自己最瞧不上眼的臭小子竟然是最懂李大哥的人!

    难怪……他一定要去死,难怪他亲手为自己刻下的灵牌上的名字要叫做红瑶……那是她的名字啊!

    文将头转头埋着李红瑶尸骨的方向缓缓道:“可悲、可叹、可怜,可恨,这位李教主只不过是选了一条世人皆认为是正确的道路而已……

    他宁愿牺牲自己夫妻二人的性命也要顾全明教大局的胸襟自然令人敬佩,但若换了是我……我会舍弃世间所有的一切,除非我死,否则绝不会让我的妻子受到半点伤害!”

    “你说的……可是真心话?”听完文的最后一句话,黑衣人心中蓦地百感交集,情不自禁地问道。

    文不明所以地看向黑衣人道:“在下与那李教主又不曾相识,何必说些违心的话?”

    黑衣人也没想到自己会鬼使神差地问这样一句话,面上蓦地一红,下意识地将头偏向一旁。

    旋即想到脸上依旧罩着黑巾,文并看不到自己的面容,这才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可胸口还是砰砰直跳。

    “希望你不要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黑衣人觉得脸上愈发滚烫,说完便站了起来转过身去。

    也就是这一瞬间,文突然动了!

    他虽然也在认真地听李红瑶的故事,并为其悲情所感染,但是身上的手指却一刻都没有停止活动。

    当他确认了身体可以简单地行动了之后,便找准黑衣人最为放松的时机动了起来!

    命运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上!这是他最清楚不过的道理。

    文的动作干脆利落,目标也非常清晰!

    黑衣人听到声响后想要回头,可文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已然紧紧锁住了他的咽喉,左手则将他的两条胳膊连带身体一同勒住,紧紧贴着自己,以防他再使用什么暗器。

    不管是先前讲述身份的夸夸其谈,还是后来议论李红瑶的凄美爱情……虽然文都看似十分投入,但也始终是他用来迷惑黑衣人的手段。

    既然都说了我是扮猪吃虎,怎么也不小心一点?

    “把解药给我。”

    文的声音听上去无比冷漠,手指上的力度也逐渐加大。

    这个臭小子!他怎么好得这么快!

    黑衣人有些喘不过气,但却强忍着窒息的感觉一言不发。

    即使将腹语术练得再怎么精通,可当被扼住喉咙的时候又如何能够做到不被人识破?而他一旦用真声说话……

    文感觉有些奇怪,不过是一个解药而已,就算不给自己,再过一小会药效也就完全过了。

    他为何因此连性命都不顾了?

    “既然前辈不肯说话,那晚辈就只好自己动手了。”

    文说完便将手伸进他怀里去摸,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前黑衣人眼眸里面的惊恐。

    当文的整个手掌伸到他胸前外襟里翻找解药时,他的身体突然像被闪电击中了一般变得呆滞起来,怎么……这么软?

    清醒的意识和触感无不在提醒他眼前胁迫着的黑衣人……其实是个女人!

    “你……你是女人?”

    文拿到了小瓷瓶后便立刻松开了捏着她喉咙的右手,甫一松开,便耳闻一声愤怒至极的女人声音。

    “文!我杀了你!”

    “抱歉,前辈……不,姑娘,我并不知道你是女儿身!”文被吓了一跳,赶忙用双手重新勒住了她。

    她先前不过是想惩戒自己一番便搞出了那一系列的手段出来,眼前自己如此……轻薄了她,难保她不想杀了自己!

    文越想越是觉得满嘴苦涩,是女的你就早说啊!非在这装神弄鬼的,现在可怎么办……

    “你给我松开!”黑衣女子的声音珠圆玉润,虽然夹杂着一丝恼火的怒意,但仍然甚是好听。

    “姑娘,你先别生气,我并不是有意……”

    文解释的话还没说,黑衣女子就一口咬住了他的胳膊。

    虽然有她面上的黑巾和文的衣衫隔着,但文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咬得可真狠啊……

    过了半晌,身前的女子才缓缓松口,冷冷地道:“解药你也拿到了,还不快滚开。”

    文虽然见过无数大场面,可并没有半点哄女人的经验,眼下这种情景居然逼得他出了一头的虚汗,想了半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讪笑道:“我松手可以,姑娘可切勿动手。”

    既然身份已经暴露,女子也就不再用腹语装作男子的声音,淡淡地回道:“不动手就是,我说到做到。”

    一直抱着她也不是回事,文只好苦笑着松开了手,快步退远了几丈,以防黑衣女子再从哪里变出一把匕首割开自己的喉咙。

    见黑衣女子果然如约定那般没有动手,文才飞快地将瓶中的药丸倒进了嘴里,可他却并没看到黑衣女子面巾后面藏着的邪魅的笑……

    丹药刚一入腹,文的脸色便瞬间难看了起来,只感觉整个身体都奇痒无比,好似有无数只小虫在撕咬他的皮肤,吸食他的血液。

    “这……这不是解药!这是什么!”

    饶是以文的定力,居然也无法忍受这强烈的药性,瞬间跪倒在了地上,手指都忍不住去挠向自己裸露的皮肤。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文扯着嗓子嘶吼了一声,他从未听说过世上竟然有如此可怕的毒药。

    “这不是你自己主动去拿的吗?现在知道反悔了?”女子缓缓地整理了自己的衣衫,轻声反问。

    文自知理亏,只能将双手死死地握在一起,控制着自己不要去抓挠自己身上。

第二十九章 碧水寒潭

    黑衣女子盯着地上打滚的文道:“这是噬心丹,中毒者每日会不定时发作数次,每次毒发便要持续半个时辰,虽不致命但也常有中毒者不堪忍受奇痒自残而死。

    我身上并未带着解药,眼下我们也无法立即脱身,你只有自己忍过这半个时辰了,就当是对你无礼的惩罚吧。”

    这种灼心蚀骨之痒连半刻都难以忍受,她竟然说要忍耐半个时辰?早知道会如此还不如不动手去挟持她了。

    文心中懊悔不已,但眼下也并没有后悔药可吃,不停挣扎着的同时余光突然扫到了远处的水潭。

    报着能尽可能止痒的希望,文勉强站起身子跌跌撞撞地朝水潭跑去。

    “别下去!”黑衣女子立刻惊呼了一声,这可是碧水寒潭啊!

    可奇痒难耐的文哪还能听得住劝,一头便扎了进去。

    水潭清澈的碧波立刻泛出了巨大的波纹,然后散成了一圈又一圈的细小涟漪,看上去更加好看。

    但身处其中的文却只有一个感觉冷!

    明明正值盛夏,可这个古怪水潭的水温却近乎于冰点,寒冷的感觉立刻充斥了文的全身,勉强将噬心丹的药效给盖了过去。

    糟了,他不会是冻死在里面了吧?黑衣女子突然变得忐忑不安。

    她从未使用过噬心丹,眼下也不过是想小小惩戒文一下,没成想兄长给他的毒药会有这么强的药效。

    “文!文!”黑衣女子跪在岸边冲着水潭里呼喊起来,心中替文担心不已,急得险些哭了出来。

    正当她打算跳下去寻文的时候,水面突然一响,文从她面前的水潭里冒出了头来,双手急匆匆地抓向岸边。

    “我先拉你上来!”黑衣女子说着便将文给拽了上来。

    文被冰冷彻骨的潭水冻得发抖,无奈地道:“这潭水怎么也有这么大的古怪?”

    话音刚落,噬心丹的毒性又将他引入无边的痛痒之中,不自主地蜷缩起了身体。

    “你的绳……绳索还在吗?”文瑟缩着身体问道。

    “在!”黑衣女子说着便重新将绳索掏了出来。

    “麻烦姑娘将我绑起来。”

    “好。”黑衣女子知道现在是人命关天的时候,赶紧按照文的话去做,将他的双手双脚都分别捆了起来,以免自残。

    尽管如此,噬心的疼痛还是让文无法忍耐,苦笑着哀求道:“姑娘,那个带有麻药的飞针也请再赐我一枚吧。”

    黑衣女子也觉得有些好笑,“你不是强捏着我的脖子要解药么?这次怎么反倒又求着人家用飞针刺你了?”

    狼狈不堪的文尴尬不已,常年打雁的他今日反倒被大雁啄瞎了眼。

    “姑娘,在下真不是故意得罪的……”

    “行了,闭嘴吧!这件事你最好给我从脑子里面忘了,否则我杀了你!”黑衣女子嘴上说着狠话,手上却急匆匆地取了一根飞针,扎到了文的胳膊上。

    等到全身再次陷入麻痹无力的状态,噬心丹带来的痛痒感觉也逐渐减弱了一些。

    “姑娘,方才我去水潭下面,发现……发现整个水潭远不止绝尘谷中看到的这么狭小,另外一边明显可以看到光亮。”

    “你是说……”黑衣女子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惊喜道:“你是说这碧水寒潭下面连通到绝尘谷的外面?”

    “我虽然不敢确定是会通到禁地之外,但也一定连接到了其它的地方!”

    黑衣女子摇头道:“可这毕竟是碧水寒潭,冰冷的潭水方才你也感受过了,若你没有服用噬心丹的话,我们还有可能一起游出去,但如今你哪有力气……”

    对覆船山了如指掌的黑衣女子深知碧水寒潭的可怕之处,历来被称为教中禁地中的绝地。

    潭中看似温顺美丽的碧波实则冰寒彻骨,若是寻常人等掉入其中多半会丢掉性命,更不必说潜入其中游过去?

    文说的办法虽然可行,但危险性实在是太大了一些,完全是用命在拼那一线生机!

    “我得了失魂症以后,身体本就虚弱,这两日先是与元兵拼杀,又和铁牛打了一架,剩下的最后一丝力气也在方才与你的拼斗中用光了,就算没有中这噬心丹的毒只怕也很难独自扛着冰冷的潭水游出去……”

    文断断续续地说完最后一句话,整个人已经有些坚持不住,神志开始不清。

    “文!你别吓唬我!”黑衣女子登时方寸大乱,连忙去拍打文的面部。

    文强撑起一丝精神,睁开半只眼睛呢喃道:“放心,死不了,只是……太累了。”

    黑衣女子顿时大急,他的身体如今又冷又烫,又有噬心丹的毒性在持续发作,若是不能及时复用解药,恐怕有性命之危!

    臭小子,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黑衣女子轻咬着嘴唇,一把扯下了自己的面巾,用来去擦拭文的脸和脖颈。

    露出本来面目的女子五官精致,肤白无暇,明眸皓齿,眉目如画,轻咬朱唇的样子我见犹怜,情急之下蹙着的两道细眉如同天边的弯月在舞动韶华,右眼角处嵌着的一枚绝美泪痣更显示出她的独一无二,将其衬得愈发楚楚动人。

    可惜文并没有见到这一副犹如天人般精致的面容,在昏昏沉沉之中只感觉鼻中闻到可一丝香气,然后便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你说你,明明不是什么纨绔子弟,为何非要装作那般遭人厌烦的样子呢?看来传闻不可尽信,害得我误解了你这么多年……

    黑衣女子想到了二人出生之前便订立的婚约,本就绯红的脸颊更是变得滚烫,脑中始终回荡着着文认真无比的那句话:“但若换了是我……我会舍弃世间所有的一切,除非我死,否则绝不会让我的妻子受到半点伤害!”

    看在你说话还算耐听的份上,本姑娘今天为你拼一次命!

    黑衣女子深深地望了一眼文之后,毅然决然地跳进了碧水寒潭之中。

    自己将来若嫁给这样的男人,倒也还算不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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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6584/ 第一时间欣赏落日胡尘最新章节! 作者:寒闻冬所写的《落日胡尘》为转载作品,落日胡尘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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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胡尘介绍:
元末至正年间,被蒙古铁蹄践踏了近百年的华夏大地满目疮痍,民不聊生……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横空出世的文瑄摇身一变,成了抗元名臣文天祥的后人,跻身于历史的洪流当中。亦正亦邪的明教,腐朽堕落的元廷,问鼎中原的群雄……看元末的历史中究竟藏着怎样的波澜壮阔!落日胡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落日胡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落日胡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