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差别待遇(三)
“叮,二十六层到了。”
随着一阵温柔的播报声,电梯门徐徐打开,一阵凉风扑面而来,电梯里的三人同时打了个寒颤。秋琼和老许定神望去,眼中所见的仅有熟悉的昏暗。
阿恼一手摁着电梯门,探出半个身子左右看了两眼,随后向秋琼和老许招了招手,轻声道:“许先生,许小姐,这里很安全,你们揪着我的衣服,跟我来。”
秋琼和老许听话地一手揪起阿恼的衣服,微微弓着腰,小心翼翼地跟着阿恼走入昏暗之中。
“阿恼,你确定我们来对地方了吗?”秋琼担忧地问道。
“当然,许小姐,您别看这里现在这副鬼样,以前呀,这里可辉煌了!”阿恼略有骄傲又显可惜地道。
借着零星几家店铺开着的光,秋琼瞪大了双眼,扫视了一圈,只见四周皆是铁板间隔而成的商铺。每一家的商铺虽不大,但从它们的一个比一个华丽的招牌来看,它们确实如阿恼所说的,曾经辉煌过。
但如今,除了几家店铺开门做生意外,其余的店铺早就拉闸倒闭了,而且闸板上还喷着【关门大吉】四个字。看来,曾经在这里谋生的商户们最终选择离开,也是十分的无奈与不舍。
三人一路摸黑走到尽头,来到了一家看似什么都有的杂货店门前。而门内仅有一位银发老头在看店,只见他翘着二郎腿平躺在安乐椅上打着盹,同时一手还捧着泡着热茶的茶杯,一手抓着竹扇慢慢地扇着风。
阿恼轻轻敲了墙上的门铃,那银发老头整个人一激灵,猛地睁开了眼,急速放下茶杯与扇子,“唰”的一声弹起了身,匆匆赶到台前,脸上勉强撑起精神,挤出了一个标准的笑声,高声道:“欢迎光临流光杂货铺,各位客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阿恼一手摸着后脑勺,轻笑道:“钱叔,是我。”
那位叫“钱叔”的银发老头愣了一愣,上下打量了阿恼许久,一脸狐疑地摇了头,肯定地回道:“我不认识你。”
“啊?怎么就不认识了!我以前经常来你这儿买东西的呀!”阿恼惊叫道。
“以前经常来的?那……可能是因为我太老了,忘记了。”说罢,钱叔即撇过头,看向了秋琼和老许,笑着道,“看二位的相貌定是生人,不知你们到我这儿来要买什么呢?”
秋琼和老许相视了一眼,都不免觉得惊奇,这老头是怎么一眼看出来他们是生人的,难道他们的脸上写着“外镇人”三个字了?
紧接着,老许从衣袋里掏出了他心爱的记货本,翻开到记录了奶粉牌子的一页,递到钱叔面前,沉声道:“那个……我们想买这种奶粉,你这儿有吗?”
钱叔眯起了眼,扫了一眼那奶粉的信息,随即叹息一声,摇首道:“唉,我记得这个牌子的奶粉,它的特点就是营养含量很丰富,所以,在断水后没多久就被抢购一空了。你们现在才来买,有点迟。”
“啊,抢空了?”秋琼脸色顿时暗沉下来,
失落地垂下头去。
阿恼也同样感到失望,在无声地叹了口气后,阿恼才突然想起,这钱叔的人脉非常广,虽说这种奶粉在他的杂货店里已经没有了,但也不代表他没有法子弄到手。
“钱叔,这两位是从懒惰镇远道而来的客人,他们真的急需要这种奶粉,您知道哪里有吗?”
钱叔瞥了阿恼一眼,冷哼道:“你这小子,净给我找麻烦!”
“钱叔,您记得我呀!”阿恼大惊失色地道。
钱叔一手指着阿恼,脸色涨红地骂道:“我能不记得你嘛!你每回儿出现,准没给我带来什么好事儿!”
钱叔虽是在斥责阿恼,但他的话却像是在婉转地说给秋琼和老许听的。按他的意思,要弄到那种奶粉恐怕没那么容易。秋琼和老许互望了一眼,各自的心里头都凉了一大半。
秋琼的脸色越发暗淡,两眼也逐渐失去了光芒,一时间,她觉得好无助,又觉得好茫然,心想着,不就是找一罐奶粉嘛,怎么如此一波三折,如此艰难呢?
就在这时,老许一手搭在了秋琼肩膀上,并向她微笑着点了头,像是在鼓励她一样,温柔道:“没事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阿恼连忙摆了摆手,苦笑着道“:钱叔,您误会了,我这不是来给您添麻烦的。是这许先生和许小姐他们真的很需要带奶粉回去,如今铜环里也找不着了,我才带他们过来找您的。您那么神通广大,即便您这儿没有,您也一定知道哪里有!钱叔,您想想现在什么状况呀,他们还甘愿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您就帮帮他们吧。”
钱叔撅起了嘴,一脸不悦地回道:“你这小子,说的倒轻巧,你要我怎么帮啊?我那些手下不是饿死的,就是渴死的,剩下的都被那帮警卫官抓走的!还什么神通广大,那是几个月前!我现在,能活着就不错了!你瞧瞧,这多少店铺关门大吉了!你还想我这家小破店,也跟着关门呀!”
阿恼两手挠着头,神情异常苦恼地回道:“钱叔,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是想说……”
这钱叔的意思很明显了,要找那种奶粉风险太大,一不小心还会丢了满门生意。但他越是这么说,秋琼心里就越肯定,就如老许所说的那样,他们贪婪镇的人绝不会拒利益于门外,只有足够多的水,不怕他们找不出一罐奶粉。
“够了。”秋琼打住了阿恼,插话道,“听钱叔的意思,我们要的这种奶粉是买不到了。我想问,那其他奶粉可以买到吗?”
钱叔一时面露苦涩,十分为难地回道:“其他的奶粉呐,也不可能买得到。”
“好。”秋琼说着,神情格外淡漠地从包里掏出两瓶水,“砰”的一声摆在了钱叔的面前,继续道,“现在能买得到吗?”
那可是两大瓶水,相当于四根金条杵在面前,钱叔吓得抽吸一口大气,惊得几乎瞪出了眼,血气一时全涌上了头,两腿随即变得绵软无力。幸好阿恼眼疾手快,两手抓住了他的肩膀,不然的话
,他定要摔个大跤才清醒过来。
“这这这……许小姐,您这是哪来的水呀?”钱叔大惊道。
“哈!不就是水嘛,我这里还有!”说着,老许也从包里掏出了两瓶水,也以同样的方式,用力拍在了台面上。
“哎呀……这么多水呀!”钱叔一时激动过度,头顶升起了一缕白烟,紧接着,一口气没喘过来,两眼瞬间翻了白,昏倒了过去。
阿恼见状,急忙两手夹起了钱叔,把他平放到安乐椅上,并使劲地扇起了风。
“哎哟,你们这贪婪镇的人呐,如今还真见不得水。”老许调侃道,“一种是见了就疯,一种是见了就楞,还有这一种,见了就倒!”
“老许,你别这么说。要按你的说法,那阿恼是哪一种呀?”
老许思索了一番后,还是摇首道:“嘶……娜娜,你说得对,阿恼这种反应和情况,还真难归类,勉强算是正常的吧。”
阿恼苦笑着点了头,悄声道:“唉,我和云依能勉强算正常,是因为客栈里还存有一些饮用水。要是我们连这一点幸运都没有,恐怕现在和其他人都一样,不是疯了,就是死了。”
秋琼心头一紧,微皱起眉头,一脸认真地道:“阿恼,我相信,这贪婪镇断水的背后一定有某种原因,你们要是好好查查,肯定能弄清楚是什么引起的。”
“我们自己查?”阿恼无奈地长叹一口气,回道:“曾经也有人组织过,但是后来全都没了音讯,人也没有回来过。我们都怀疑,是上面的人把那些想调查的人给抓起来了。上头的人都不着急,我们这些普通镇民们着急还有什么用。如今,也没人敢调查……只能这样了……”
秋琼沉下了脸,跟着叹了一声:“只能这样了……”
从这一句话,秋琼和老许都体会到了阿恼的无奈,也体会到了许多镇民的无助。
“啊!”这时,钱叔忽然惊醒,只见他猛地坐直了身,朝着台前的秋琼与老许喊道,“买!多少都能买的到!许先生,许小姐,你们要多少罐奶粉?”
秋琼愣了一愣,心中暗喜,但脸上仍保持住一副冷漠的神情,不屑地道:“呵呵,你刚才还说不可能买得到,怎么眨眼就变样儿了?”
“哎呀,刚才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许先生,许小姐,你们就原谅小的吧!小的保证,无论如何,小的都给你们找回来!”
老许紧皱着眉头,翘起了手,略显不安地问道:“你上哪儿找?”
“小的有几位中心区的朋友!他们手上肯定有!相信小的,包你们满意,只是可能没那么快……不过没问题,小的给你们送到懒惰镇上去都行!”
“还送货上门?真的?!”秋琼和老许同时惊呼道。
“没问题,只是……”钱叔举起拇指与食指,稍稍摩擦了两下。
老许轻笑着点了头,一脸满意地道:“懂了懂了,只要你把奶粉送到,你要多少水都给可以。”
第046章 差别待遇(四)
钱叔这瞬间转变嘴脸的功夫,着实吓了秋琼和老许一跳,他们完全没料到,这几瓶水竟然有让人精神分裂的功效。而一旁的阿恼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向着秋琼和老许尴尬地笑了笑,他对这样的场面并不陌生,那是因为贪婪镇上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相同的事情。
钱叔翻箱倒柜地找出一本小红本,好不容易找到几串号码,一手拨通了通讯器。然而,又过了许久,信号另一端的人却迟迟没有回应,也不知道他们是没有听见,还是故意选择不接。
钱叔心里咯噔一下,暗想着,一个失败了,那就拨通下一个,总有一个会回应的。可那几串号码全打完了,到头来,通讯器的显示灯仍旧是鲜艳的红色。
“钱叔,你那些朋友到底靠不靠谱呀?”秋琼担心地问道。
“靠谱!绝对靠谱!只是需要些时间……”
秋琼和老许相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都看到了明显的怀疑与失望。老许更是长叹一声,两手插在腰上,走出了杂货店,来到了一面落地玻璃前,左右看了两眼那一片银色的建筑,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我猜,你们贪婪镇的通讯网络肯定是出故障了!不然的话,我也不至于联系不到我的朋友!以他如今的本事,不出半天就把奶粉给弄来了把。”
钱叔翻弄着小红本,听老许这么一说,不禁来了兴趣,问道:“许先生,您那位朋友是何方神圣呀?半天就能弄来,那可比我有本事多了!”
老许撇嘴一脸,神情淡漠地道:“那是!他是我见过最精明的人,他曾经也不过是铜环里一个小小的经理人,你们银环人估计都不会予以理会。但现在不同了,他搅出这番风云,应该没人会不认识他……他的名字,叫阿柴。”
“什么?!阿柴!!”
钱叔与阿恼顿时怔住了,无不黑着脸红了眼,万分惊恐地看向了老许。老许被他们的惊叫声吓得猛烈地抽动两下,整个人贴在了落地玻璃上,要不是前方有东西挡着,恐怕他现在已经摔了个粉身碎骨了。
“许先生,您居然认识那个投机者!”阿恼一脸难以置信地道。
“认识是认识,只不过我与他……”老许两手撑着玻璃,忍着脸疼缓缓睁开了眼,可当他瞧见楼底外蠕动的人群以及十几辆警卫车时,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一手揉着脸,一手指着楼外,高喊道:“不好!出事了!出事了!”
秋琼和阿恼匆匆跑到玻璃前,低头望去,只见高楼至街道的路上挤满了人,数十位警卫官正快速地挥着手,一遍又一遍地疏散人群。秋琼踮起脚尖,朝着停泊区的方向望去,不出所料,警卫官们已将整个停泊区围堵住,并且在他们的货车附近拉起了红线。
秋琼微皱起眉头,神情十分困惑地道:“老许,他们好像是冲我们来的。”
老许冷冷一笑,回道:“嘿呀,不用说‘好像’了,这摆明就是在堵我们。只是不清楚,这帮人到底什么目的。”
阿恼一时傻眼了,一手摸着脑袋,微微歪着脖子,问道:“许先生,许小姐,你们怎么确定他们是来
找我们的?”
“这还不简单,”秋琼指着底下的警卫官,沉声道,“他们包围了整个停泊区,却唯独对我们的货车拉起了红线,而且人都站得远远的。这一方面是说明,他们不想让我们回到车上,另一方面是说明,他们害怕我们的货车。”
老许耸了耸肩,无奈地叹息一声,补充道:“而且,他们如此着急地疏散人群,应该是害怕我们动起手来,会伤及无辜吧。阿恼,你那位哥哥不简单,我们才进来银环多久呀,他就安排好人了!”
“这……”阿恼显得不知所措,他也没见过这么多警卫官同时出动的场面,虽然很多事情一时间都弄不明白,但有一点他是肯定的,“这应该跟他没有关系。他只是铜环里的警卫长,无权调动银环里的警卫官。但是……”
“哈!你也觉得奇怪是不是?”老许笑道,“若整件事情与他无关,这银环的警卫官们怎么会害怕我们的货车呢?”
这时,秋琼点了头,眉宇间多了几分惆怅,恍然道:“他说过,‘你们最好别太瑟,不然的话,你们的下场将会很惨,非常惨’,他说的下场,该不会指的就是这个吧!”
忽然,身后传来了“嗒”的一声,他们纷纷回过头来,只见钱叔呆若木鸡地盯着他们,原本在手上的小红本,一时没抓稳,掉在了台面上。紧接着,钱叔全身发起了抖,两手不受控制地颤动着,他好不容易才张开口,却未料声线紧绷得发不出一个完整的词。
“钱叔,您怎么了?”阿恼回到台前,担忧地问道。可正当他伸手即将触碰到钱叔时,钱叔却猛地一哆嗦,整个人躲在了台底下。
“我……怎么会把……那件事给……给忘了……该死该死……”钱叔自言自语道。
秋琼和老许都一头雾水地回到杂货店里,正要一步踏近台前,就听见钱叔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们别过来!懒惰镇的人,你们给我马上滚!”
“什么?”秋琼和老许顿时停住了脚,都皱起了眉头,看向了阿恼。
阿恼向他们俩摇了头,随即弯下了腰,见钱叔的眼神越发恐惧,心里顿时感到非常的不安,问道:“钱叔,出了什么事情?你为什么要赶他们走?”
钱叔抬起头,在微弱的冷光下,脸色显得更加煞白,只见他哽噎一下,嘴角颤抖着道:“小恼……你别问了……你也要离他们……离他们远一点……”
秋琼实在搞不懂,这钱叔的态度怎么转变得如此之快。起先,秋琼还有些生气,既然已经答应了会帮他们找奶粉,这又让他们马上滚,他到底是何居心?难道这是在不满意老许定下的承诺?
但很快,秋琼便沉下了一口气,让自己保持住了充分的清醒与理智。只因她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个人听见“懒惰镇”三个字后,态度立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那人便是阿恼的哥哥。
“他们怎么对‘懒惰镇’都这么敏感?就像是一直在惦记着某种事情。”秋琼心想道。
阿恼整个人都趴在了台面上,在钱叔面前摆了摆手,道:“他们都是好人,钱叔,您是不是有什么
误会?”
“误会?”钱叔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随即抱紧了双腿,小声道:“小恼……我告诉你呀……我从朋友那里听回来的……如今所有的警卫官、守卫官……都在等着懒惰镇的人来……他们要找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叫……叫什么来着……”
“什么女孩?”老许不知何时也趴在了台面上,厉声道,“这可是关乎我们安全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愿意说!”
钱叔慌张地摆了摆手,急叫道:“没有!没有!我什么也没说!你们懒惰镇的人,求求你们了,快走吧!”
老许一掌拍在台面上,喝道:“你不说清楚,我们是不会走的!”
“钱叔,您快告诉许先生,到底是什么女孩?什么名字?”阿恼着急地道。
只见钱叔的眼珠飞速地打着转,回忆起一个月前,他在和朋友闲聊之时,听朋友无意间提起,镇主“贪婪”突然下达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命令,便是让全镇的警卫官与守卫官时刻留意入镇的人,特别是从懒惰镇而来的人。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寻找一个女孩,她的名字叫,秋琼。
“我想起来了!那个女孩叫秋琼!对,就是这个名字!”钱叔闭着双眼,捂住耳朵,高喊道。
阿恼愣了一愣,眉头顿时舒展开来,一脸轻松地笑了笑,道:“钱叔,那你就不用担心了。这位许小姐,全名叫许娜娜,不是什么秋琼。”
阿恼定然没有发现,此时在他身后,秋琼已经怛然失色地连退三步,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名字居然传到了这贪婪镇上来了。只见秋琼哽噎一下,无助地望向了老许。
老许也是同样的诧异,缓缓站直了身子,满脸写着震惊地回头看了秋琼一眼。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是庆幸,还是感到后怕。
庆幸的是,在他们出镇前,懒惰特意提醒到不要用真名,事实也证明,他的担心是对的。可怕的是,这贪婪镇上原来早已遍地危险,尽管他们计划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管,但危险必然还会自己找上门来。
“对……对啊……这是我妹,许娜娜。”老许勉笑着道,“我们镇上确实有个叫秋琼的,但她……非常的忙……哪有时间来你这贪婪镇呀!”
说罢,老许向秋琼眨了眨眼,示意她马上说点什么,让自己与秋琼撇清关系。秋琼很快便明白老许的意思,可当她就要开口时,却忽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毕竟,她就是秋琼,怎么和自己撇清关系呢?
“我……我和秋琼不熟……”
“钱叔,您都听见了吧,许小姐和秋琼不熟,他们是两个人。”阿恼笑道。
“这……”钱叔晃了晃神,随后从台底下爬了出来,在阿恼的帮助下,才勉强站起了身。但他还是有些害怕,问道:“真的不是吗?”
秋琼脸色苍白地点了头,苦笑着回道:“她……她是懒惰镇的英雄,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我和她……没法比……”
这时,秋琼才明白,他们并不是对“懒惰镇”敏感,而是对她,对“秋琼”敏感。
第047章 差别待遇(五)
老许悄然挪步至杂货店门口,一眼偷偷地瞥向了走道的尽头,心里惶惶不安的,隐隐觉着那里会有某种骇人东西突然冒出来。然而,过了许久,整个二十六层仍是一片静寂,那些开着门看热闹的大叔们见他们不过是一场误会,无不掐灭了烟头,道一声无聊至极,又回到店里打起了盹。
这时,钱叔长吁了一口气,拿起台面上的一瓶水,咕噜咕噜地喝了一起来。但喝到一半,他又想起来这几瓶水之珍贵,急忙拿开了水瓶,舔干净瓶口上的每一滴水后,才拧紧了瓶盖,向着阿恼与秋琼苦笑道:“许小姐,误会误会,都怪我眼神不好!您不是那个叫秋琼的女孩,那……那就好。”
秋琼抽吸一口大气,抿嘴轻笑着点了头,便扭过头去,盯着货架上的货,两眼越发无神呆滞。不经意间,她才发现,这店虽然称为杂货店,但其实一点也不杂,如今的店里就只剩下一些金属制品与机械产品,任何有水分的东西,如酱料、饮料与酒等,都被一抢而空,还有类似麦片、奶片与速食面等仅需要一点水分就能填饱肚子的食物也见不着了。
秋琼再往店里深处看去,只见在一处昏暗的角落里,有一台小小的滴漏装置,尖嘴底下是一个透明的、纤细的柱形储存罐,罐中装着大概五毫升的棕色液体。起先,秋琼以为那是茶水或是咖啡,但她转念一想,这里的人如今连水都没有,怎么还有闲情逸致滴茶、滴咖啡呢?这未免也太浪费了吧!
正当秋琼百思不得其解之际,阿恼恰好回过头来,他本想着这下层危险重重,准备告诉秋琼和老许此地不宜久留。可当他看见秋琼那落寞的眼神,发现她的注意力全在那滴漏装置时,忽然把本来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那是一台小型的凝水装置,傲慢镇的产物。”
“凝水装置?”秋琼心里一惊,才意识到自己完全想歪了,“可为什么滴落下来的水是棕色的呢?”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向了那滴漏装置时,钱叔赶紧将那四瓶水收到台下的暗格里,所有又一脸镇定自若地来到角落处,一手轻拍了那装置两下,装置随即重新启动,开始从控制扣取水分。一时间,众人都觉着杂货店里干燥了许多,连衣服也与皮肤擦出了静电。过了两分钟,尖嘴处终于冒出一粒小小的棕色水珠,但那水珠实在太小了,起码再过了十来个两分钟,才足以凝成一滴水。可到那时候,众人的皮肤也该被抽干了吧。
钱叔忍着内心的欣喜,强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咒骂道:“这都怪那个阿柴,那该死的投机者,要不是他搞出了那身份牌大赛,这银环里的水分也不至于被污染!我那些兄弟、手下都因他而死,而且每天都要死那么多人,怎么就不见他去死呢!”
老许眉头一皱,抬起了手,提问道:“等等,钱叔,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大赛?”
钱叔撅起了嘴,缓步回到了台前,两手撑着台面,故作深沉地道:“身,份,牌,大,赛。”
…………
在垄断了铜环与银环的饮用水资源后,阿柴不仅
从每个人身上都薅出一层羊毛,对那些达官贵人们,他更是心狠手辣地扒了他们一层皮。
孤苦伶仃的阿柴平日里没少受那些达官贵人们的欺负,在他们眼里,他就是一个比蝼蚁还要渺小的人,就是一个最廉价的劳动力,可以随意使唤,可以随意打骂。尽管阿柴最终凭着自己的努力,当上了一位铜环经理人,但这并没有让他赢得一丝尊重。从那时起,阿柴就咽着一口气,他告诉自己,有朝一日,他要把那些看不起他、欺负他的人通通踩在脚底下,要让他们也尝尝处于底层、看不见光的滋味。
所以,阿柴创立了一个足以颠覆贪婪镇格局的身份牌大赛,分为铜环里的铜牌大赛“丛林之王”、银环里的银牌大赛“河川之王”与中心区里的金牌大赛“空域之王”三个赛区,只要是拥有身份牌的人都可以参加相应或下一等级的赛区,即手持银牌身份的人可参加铜牌大赛“丛林之王”,持有金牌身份的人既可以参加“丛林之王”也可以参加“河川之王”,但反过来却是不允许的。持有铜牌身份的人,要想参加更高级的赛区,那他只有在“丛林之王”中拿到“王之席位”这一条路可走。
“王之席位”有三个,但分别被驻扎在三个赛区的铜宝、银宝与金宝守护着,那些参加身份牌大赛的人唯有击败了他们,才能获得身份牌的提升。而若是被他们三人打败,或者被其他参与者淘汰,那失败者将要面临身份牌降级、以及清空个人资产的后果。尽管失败的后果如此惨烈,而且自开赛至今,就没人击败过三位守护者,但每一回开赛,还是有无数的人趋之若鹜,挤破头皮也要参与进去。
让他们失去理智的,当然不是因为这身份牌大赛有趣又好玩,而是因为阿柴曾许下承诺,谁要是赢得了身份牌大赛,那他与他的家人将享受一年免费的饮用水,要多少有多少;以及获得无上的荣华富贵,入住中心区。
这样的奖赏,试问,谁能不心动呢?更何况,他们贪婪镇之人本性就是贪,就是习惯以最小的成本换取最大的利益,在如此巨大的回报面前,即便那最小的成本是他们的命与未来,他们也在所不惜。阿柴太懂他们的贪了,他就是要利用这种不惜一切代价的贪念,夺走他们拥有的财产、身份与权力。
身份牌大赛,永远只有一个赢家,那就是邪恶的投机者,阿柴。
“但最近,那个该死的投机者和我们镇主贪婪一样,也玩起了失踪,放下有关身份牌大赛的一切事务,交给了一个名不转经传的‘财大师’打理。”钱叔神情十分苦恼地道,“我听朋友说,他以前也是一个一穷二白的人,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大家都猜测,他是被那个阿柴什么什么了,才上了位!”
“我去!”老许怔了一怔,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撇着嘴道,“阿柴居然好这口!还好还好,他没对我下手!不然我这么一个纯情大男孩,哎哟,那可就惨了。”
秋琼嫌弃地瞟了老许一眼,咧着嘴冷笑一声,微微摇了头,喃喃道:“你还纯情大男孩,我呸!”忽然,秋琼眼珠子一转,坏笑
着喊道,“老许,疗生机不是三个月重启一次记忆么?可能你早就被他下手了,只是你不记得!嘿嘿……”
老许瞪大了眼,露出半颗门牙,满脸写着疑问地打量秋琼。
这时,阿恼突然晃了晃神,才想起来自己本来要说的话,他也没料到,一不小心话题就扯远了。于是,他急忙回过头来,各看了秋琼和老许一眼,神情渐渐严肃了起来,沉声道。
“许先生,许小姐,这下层恐怕已经不安全了,此地不宜久留。许小姐,虽然您不是他们的目标,但是那些银环警卫官可不管那么多,他们肯定还是会来找你们麻烦的。从楼下出去的话,现在看来,肯定不行的。所以,我们得继续上楼,到了中层再寻方法出去。”
秋琼收起了笑声,点头道:“好,阿恼,听你的。”
老许也对阿恼的提议十分认可,但在点头同意之前,老许先是两掌“砰”的一声用力拍打在台面上,怒视着台前的钱叔,摆出一副恶狠的神情,嚷道:“你别以为我没看到!既然你把我们的水收下了,就意味着你许下了交易承诺!要敢反悔,你可就得罪了整个懒惰镇的人,还有智能机械,小心我们弄你一个万劫不复!”
钱叔吓得冷汗直冒,心中的窃喜瞬间全然消失,脸色异常惨白地点头哈腰,双手合了掌像是在拜祖先一样,抖索着回道:“许先生,小的一定会倾尽全力,为你们找来想要的奶粉,你们尽管回镇上等着,不日便给你送过去!”
老许得意地笑了笑,随后便跟着阿恼跑向了电梯间。等他们都走远了,钱叔才缓过劲来,一手搀扶着台桌,艰难地躺回安乐椅上,一边扇着风,一边叹着气。
“唉,还以为那些懒惰镇的人都疲弱懒散的,没想到,一点也不好惹呀!我得想想,好好地、仔仔细细地想一想,我该上哪里给他们找奶粉呐!”
转眼之间,他们三人便回到了电梯间,但不知出了什么故障,阿恼按遍了六十栋电梯的【上】按钮,却没有一个亮起灯。一时间,所有的电梯只能下而不能上,这更让他们肯定,楼外的银环警卫官们围堵的目标就是他们。
“许先生,许小姐,你们的体力如何?”阿恼担忧地问道。
“体力?我体力倍儿好!”老许自信地道。
秋琼虽然搞不清当前的状况,但还是点了头道:“我体力还挺好。阿恼,你有其他方法上楼,是吗?”
“对,只不过,可能要费不少时间,还不是一般的辛苦。”说着,阿恼领着他们来到电梯间的尽头,摁下了墙上的一盏明灯,墙上随即裂出几道规整的缝隙,旋转出了一扇暗门,“这门后是可以通往中层的楼梯,可是,大概要爬一百层。”
老许喷了一口气,惊诧道:“一……一百层呐!阿恼,你别开玩笑了,爬上去会死人的!”
“许先生,那您是想到楼下去送死,还是上楼寻找一线生机呢?”
“阿恼,”秋琼沉下一口气,目光尤为坚定地望向了门后,厉声道,“别管他,我们上楼。”
第048章 陷落深渊(一)
“滴……滴……”
控制面板上的警示灯突然闪烁了两下,紧接着的是一声短暂的“”电流声,屏幕里随即弹出了一道白光,“嗒嗒”两声,白光猛然分散到驾驶室各个机械装置上,系统语音播报道。
“全车启动。”货车的引擎骤然启动,发出了轰隆声响。
“智能驾驶启动。”刹车踏板突然收紧,方向盘也随之松开了锁定,手刹警示灯更是无需人为操作自然熄灭了。
“跟随模式启动。”控制面板上那“喷射器”按钮亮起,车底即刻弹出了四根支撑柱,将车身向上顶高了半米,四个车轮折叠至车底下,“哐哐”四声,那四个车轮皆转换成了喷射器,并开始积蓄能量。
这时,一位银环警卫官急匆匆地从停泊区奔向了高楼,只见他身形高瘦,穿着一套普通的警卫服却披着一件金丝镶边的银色大衣,留着的一头棕色长发随风飘起,无意间露出了他那副眉清目秀、俊美无俦的面庞,可此时,他的神色却显得甚是慌张,边跑边喊道:“报!!报!!”
身披银色皮绒大衣的警卫长站在大门前,默不作声地昂着头,视线从未离开过第二十六层楼,直到听见了喊声,他才缓缓低头,怒皱着眉转过身来。那警卫官恰好来到他的面前,“噔”一声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抱拳举过头顶,在他微微点头示意后,那警卫官才面朝地面,长吐一口气,急道。
“报告长官,懒惰镇的货车有状况!系统突然自己启动了,车轮皆转变成为了二级推进器,正在储蓄动力!”
只见那警卫长冷冷一笑,背起了手,神情无比淡漠地望向了停泊区,不急不慌地道:“呵,推进器?懒惰镇的货车什么时候有飞行功能了!呵,看来,我们对邻镇的了解还不够深呐!”
警卫官愣了一愣,眼珠左右摆了两下,神情顿时从着急变成了茫然,心里不禁纳闷了,想着,那可是二级推进器!若是储蓄满了动力,眨眼的功夫便能弹射至高空中,到了那时要想再拦截下来可就晚了!但听警卫长的语气,他怎么好像一点也不着急呢?
那警卫官突然压低了头,还是控制不住心里的躁动,两手举到最高处,冒死问道:“长官,是不是应该马上进行拦截?”
那警卫官本以为警卫长会勃然大怒,痛斥他一句“我的决定无需你来建议”之类的话,可谁也没料到,警卫长只是欣然一笑,一手轻轻地摁下了他高举的双手,非但没有怒骂,反而赞扬道。
“还算有点长进,不错,这时候我们的确应该马上进行拦截,绝不能让他们逃走。但你父亲吩咐过,那货车有着紫色级别的防御程度,我们的拦截火力对它没有丝毫威胁,就别浪费弹药了。不仅是防御厉害,那货舱上还有紫色级别的反击系统,不宜围堵与靠近。而且那货车会突然启动,也恰恰说明,目标发现了我们且正往其他地方逃跑。既然不能碰它,我们便远远地盯着它的动向,看它往哪里飞,不就知道目标此刻往哪里逃了吗?思远,懂了吗?”
听完警卫长的解释,这位叫“南宫思远”的二十岁高级警卫官若有
所思地点了头,脸上的茫然骤然消失,但他仍压着头,举着双手,低声下气地道:“懂了,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长官您才会如此镇定。感谢长官教导,我现在即刻去盯紧那货车!”
说罢,南宫思远猛然站起身,一脸严肃正气地向警卫长礼貌性的鞠了个躬,可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警卫长突然摁住了他的肩膀,一把将他拉到身边,并微笑着对他摇了头。
南宫思远顿时紧皱眉头,眸中多了几分惊诧之色。
相较之下,警卫长的神情则显得平静许多,只见他慢慢翘起了手,左右看了两眼那些忙碌的低级警卫官,撇嘴笑道:“思远,你记住,你是他们的头领,必须要有威严,有让他们恐惧你的气场!你不能凡事都亲力亲为,和他们这些下层人关系拉得那么近,对你的工作很不利!这些小事情,你让手下去干即可,你呀,好好地跟着我就行了!”
南宫思远摇了头,不假思索地回道:“长官,我觉得您说错了。如今这银环到处缺水,靠着那一点点饮用水补给,养着整个家,他们的生活已经够艰难了,如果我不亲自作出表率,他们迟早会和铜环里的那些警卫官一样,不愿意再为镇子出力了!”
“呵,他们敢!”警卫长咬牙怒斥一声,又瞬间扬起了灿烂的笑容,温和道,“思远,虽然我很欣赏你这种态度,但是一线总是危险的,你作为南宫家族未来的掌门人,得时刻分得清轻重缓急,不能冒任何生命危险。”
南宫思远一听此话,顿时愤然撇过头去,忍着满腔怒气,冷冷地回道:“我的命是命,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贪婪镇上就是因为有太多这种歪念,才会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每个人都同样是爹娘生的,哪有什么天生的区别和限制!长官,思远向您赔个不是,对于您提的要求,恕难从命。”
说罢,南宫思远向那警卫长再鞠一躬,随即飒然甩起长衣,又急匆匆地跑回停泊区。待他走远了,警卫官的脸才骤然暗沉下来,他不屑地冷哼一声,双眸中才显露出刚才强忍的怒色。
“这些家族的少爷,可真有个性!呸,还恕难从命!说好的下来体验生活,搞这么拼命干嘛!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他娘的向谁交代啊!!要送死就到别的地方去,别拉上我,呸!”
转眼间,南宫思远便回到了停泊区,他站定在红线外,发现那四个二级推进器皆喷出了蓝火,已然储蓄满了动力,或许再过半分钟,这辆货车便会在他们眼皮底下消失。于是,他急忙招来了身旁的人,俯身在他们耳边喊道。
“快给我找来一台可以飞行的载具!快!”
那些低级警卫官们急忙分散到停泊区各个角落,不一会儿,便有人开来了一台用于运送犯人的小型飞行器。由于飞行器容量有限,南宫思远只好从他的手下中点了三位精英出来,分别担任驾驶员、观察员以及副攻手,而他则担任主攻手,组成一支抓捕目标的临时小队。
临时小队气势汹汹地走向飞行器,可前脚刚一入内,南宫思远就被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徐天吓傻眼了,只见他慢眨着眼睛,满脸疑惑地走到
徐天身旁,一脚轻轻地踢了他的屁股。
“这人是谁啊?他怎么会在这?”南宫思远问道。
那位担任副攻手的警卫官打量了徐天一眼,淡淡回道:“他应该就是刚才在门前闹事而被一队击晕的人,思远,需要我们把他扔下去吗?”
南宫思远点了头,冷冷地道:“既然是一队抓的人,也不关我们的事,先把他抬下去吧。还有,他好歹也是一个人,别说‘扔下去’那么难听的话。”
“好嘞。”
那三位警卫官随即围住了徐天,一人抬着头,一人抬着脚,一人托着腰,小心地把徐天搬到了飞行器门口。可正当他们要把徐天搬出去时,停泊区里突然传来一阵“轰隆”地震,四周顿时扬起了滚烫的浓烟,南宫思远探头望去,却已经看不见货车的踪影了。
南宫思远猛然一拳打在铁板上,急喊道:“别管那个人了!快追上去!”
那三位警卫官立时抛下了徐天,连忙坐到各自的位置上,不过几秒后,飞行器便进入了状态,推进装置喷出两道猛烈的红火,“噌”一声飞向了高空。
观察员看着雷达,突然眉头一皱,神色凝重地喊道:“思远,那懒惰镇的货车还在不断上升!”
南宫思远瞧了一眼高楼,发现飞行器已经到了第五十层楼的高度,心里不禁大惊,暗想道,电梯间不是已经下达禁止令了吗?目标怎么可能到楼上去了呢?除非……
“目标身边是不是有一个属于银环中层的人?”
南宫思远身旁的副攻手点了头,神情格外认真地答道:“对,在目标身边,有一个叫‘恼’的人,他并不是贪婪镇土生土长的人,而是从暴怒镇过来的移民。因为有一手高超的机器维修技艺,上头破格给他颁发了银牌身份,并让他入住中层。他……还有一个叫‘怒’的哥哥。”
“呵!”南宫思远冷笑道,“明明是两兄弟,一个为这个镇子贡献良多,一个却在镇子有难之时倒打一耙!不过,真是可惜了,那么有贡献的人,居然和我们的目标搅在了一起!不追那懒惰镇的货车了,我们马上到中层去,等他们出来就是了。”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一阵慵懒的哈欠声,回首望去,只见徐天一手捂着脑袋,神情呆滞地看着他们。忽然,徐天猛地改了个姿势,双膝跪倒在地,弯腰伏在地上,悲痛欲绝地喊道:“警卫官们,我求求你们了,放我进楼吧!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呀!”
…………
老许合上了平板,瘫坐在阶梯上,一口又一口喘着大气,满头大汗如雨滴下,双眼愈发恍惚迷离,身心俱疲地叹一声:“呵……我不行了!不行了!这一百层楼,累!累死人了……”
秋琼两手撑在大腿上,眼见着满地汗滴,脸上几乎没了血色,虽然她的体力尚好,但此刻也显出了一副能量耗尽的样子。歇息片刻后,秋琼咬了咬牙,挺腰昂起了头,坚定地看向楼梯的尽头。
“老许,不能放弃,不就还有二十层吗?再坚持坚持,很快就到了!”
“二十层!让我死了算了……”
第049章 陷落深渊(二)
不知不觉间,阳光散去了炽热的锋芒,黄昏,给这片银色的建筑盖上了一层金黄色的纱衣。一切事物在逐渐模糊的夕阳余晖之下,都显得格外的恬静怡人,就连一趟趟高速行驶的列车在穿过那些金色的光束后,突然间,好像都没有那么着急了。
高楼门前又聚满了人,只不过此时的他们不再是为了进楼,而是为了逃离。他们一个个前脚刚踏出楼外,那假惺惺的笑容顿时沉下了谷底,他们步履匆匆、面无表情、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就仿佛身上都别了一枚正倒计时的炸弹,但凡迟一秒,那“炸弹”便会夺走他们的性命。
他们每个人都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可到底他们的目的地在哪?他们为什么会如此匆忙?答案,应该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而对于四周的变化,他们好似并没发现,又或是早已习惯了这镀金的银环。乍一看,还真容易让人产生一种错觉。
这傍晚的银环,竟会与那金碧辉煌的镇中心地带融为了一体,“银”环成功蜕变成了“金”环。
临时小队分散在离十号楼两百米外的高架桥沿线上,无不拿着望远镜屏气凝神地盯着大门的状况,过了许久,摩肩擦踵的人们仍不断地往外涌,却唯独没有看见他们的目标。
南宫思远皱紧了双眉,一脸不悦地放下了望远镜,暗想道:“难道是我想错了?他们还有别的路可以走?不会……不管是下层、中层还是高层,进楼出楼都只有一条路,大门!难道……还要再等等?!”
南宫思远无声地叹息一声,一手撑在栏杆处,视线无意间挪开了大门,瞧见了那一片金灿灿的建筑,整个人顿时愣住了。只见他慢眨着眼睛,微微张开了嘴,眉头轻轻地向上挑起,不由得睁大了眼,尽显惊叹之情。
“来这里都有些时间了,可我怎么从来没有发现,银环里也有这么美的景色。”一时间,南宫思远把抓捕目标的事情抛于脑后,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一片金色海洋,感慨道,“原来这夕阳下的银环可以与中心区媲美呀!”
这时,南宫思远心里一惊,想起小时候曾问过父亲,为什么中心区要叫“中心区”而不叫更贴切的“金环”呢?那时他父亲觉得他的问题过于幼稚,所以就没有作答,甚至狠狠地骂了一句“异类的废物”。但在这一刻,南宫思远全然想明白了,那些身居中心区的人之所以放弃“金环”这一称号,肯定是害怕那些“低级的”镇民们会在这个时段误以为他们是一样的吧。
南宫思远深吸一口大气,心里还是那样认为:人,大家都是人,何必分什么铜环、银环和中心区,把人群划分成三六九等,难道所有人互相平等,一起享受贪婪镇的美好,不是更好吗?
然而,美好的事物都是短暂的。暮色将近,高楼上金色的光点便悄然褪去,只留下一层冷淡的银灰色,街灯亮起,中层渐渐变得比下层更熙攘,路上仍是车水马龙的,但每个人都不再面瘫,忽然间多了些生动的表情。
“思远,有动静!”观察员厉声道。
…………
阿恼气定神闲地爬着楼梯,回首瞧了一眼已经累瘫在地的秋琼和老许,只见他们俩都脸色苍白地喘着大气,地上都挤出了一滩汗水。一时间,秋琼只觉无比的口干舌燥,全身疲软乏力,精神也越发恍惚就差出现幻觉,脑海中仅剩下唯一的想法,那便是“喝水”。
“原来,缺水是一种这么难受的感觉。再坚持一下,到车里就有水喝了。”秋琼心想着,拼尽力气翻了个身,两掌强撑在地面上,好不容易才抬起了上半身。
阿恼见状,急忙一手搂住秋琼的腰,一手拉起老许的手,将他们俩同时拉起了身,并担忧地问道:“许先生,许小姐,你们能坚持么?”
老许筋疲力尽地摇了头,两手无力地摆动了两下,翻着白眼回道:“不能……我坚持不了了……”
秋琼咬咬牙,尝试着站直双腿,可只要稍稍一发力,腿上的肌肉便酸软得剧烈颤抖,她很快便松了劲儿,坐在了地上。秋琼苦笑一声,也摇首回道:“阿恼,抱歉,我好像也走不动了。”
“没事,我来背你们。”说罢,阿恼便将他们一人一边的抗在了肩膀上,随即加快了脚步往中层赶去。
“阿恼,辛苦你了。”秋琼为难道,一时又觉得自己太不中用了。
“不辛苦,一百层,对我来说,也只是小意思而已。只要能带许先生和许小姐你们出去,再爬一千层我也不感到累。许先生,许小姐,你们要是坚持不住了,可以先合眼歇息一会儿,等到了中层,我再叫醒你们。”
谁曾想,阿恼话还没说完,老许居然已经睡熟了,此起彼伏地打着呼噜,像一块长条汗巾似的搭在阿恼的肩头。秋琼听着他的呼噜声,起先还觉得十分刺耳,但听着听着,她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稀里糊涂就睡着了。
见他们如此放心地把人身安全交给自己,阿恼欣慰地笑了一下,紧接着在长吐了一口气后,跨起了大步,蹬上了一层有一层楼梯。
转眼之间,阿恼便来到了中层,他一手小心地探了探墙壁,费了不少功夫才触摸到一条细微的缝隙。顺着那条缝隙细心地往上递进,直到无名指撞到一块冰凉的装置,阿恼的神情才顿时放松了下来。只见他用另一只手从裤袋中掏出他的身份牌,贴在了装置上。
过了两秒,装置旁突然亮起了绿灯,在一阵齿轮“咔咔”的运转声中,墙壁上渐渐浮现出两竖一横三道光,以中线为轴,旋转出了一扇暗门。暗门外便是中层的电梯间,只不过与他们来时不同,此刻的电梯间里早已空无一人。他们所有人都急着逃离这栋高楼,根本没有人愿意在这楼里多待一分一秒。
阿恼探出半个身子,左右看了两眼,确定足够安全后,才护着秋琼和老许走出了昏暗的楼梯间,把他们放在了电梯门旁,轻声叫唤道:“许先生?许小姐?拜托你们醒醒!我们到中层了!”
“什么……”秋琼睡得本来就很浅,一听到了中层,即缓缓睁开眼,扫视了一圈后,不
禁惊讶道,“阿恼,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阿恼得意地笑了笑,拍着胸脯,自信地道:“对啊,早知道我就直接把你们扛上来算了,就不应该让你们亲自爬楼梯。”
秋琼两手揉着大腿,见阿恼没有一点疲累的样子,十分认同地点了头。然而,此时的老许仍打着呼噜,秋琼嫌弃地瞄了他一眼,随即反手一掌拍在了他脸上,喊道:“死鬼,别睡了,快醒醒!”
老许浑身剧烈地抖了一下,半开着眼睛,满脸无辜地看了看秋琼与阿恼,可正当他们都以为他马上就醒过来时,没曾想,老许慢悠悠地背过身去,枕着自己双手,又瞬间打起了呼噜。
阿恼歪着脖子,诧异地眨了眨眼。
秋琼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向阿恼摆了摆手,笑道:“哈!这就是他们的本事!”说罢,她一手伸到老许胳膊底下,用尽全力掐紧了他的赘肉。
“哦吼!!痛痛!!”老许一边尖叫着,一边向着远离秋琼的方向奋力爬去。
秋琼松了手,憋着笑,假装生气地呵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睡!快看看我们的货车在哪呀!”
老许愣了许久,才猛地回过神来,急匆匆地掏出了平板,打开了货车的定位图,定睛一看,见货车离他们不远,就在大门旁的停泊区里,距离不到一百米。老许不禁松了口气,勉强站起了身,一手还揉着胳膊,向秋琼使了一个恶狠的眼神。
“很近,我们慢慢走过去也不迟啦。”老许淡淡道。
“嘿嘿,是你根本走不快吧。”说着,秋琼两手扶着墙,耗光仅剩的力气才站起了身,但她的脸上却并没有显出一丝吃力,反而十分平静地来到老许身边,一拳打在了他的大腿上。
“哦吼!!痛啊!小琼,你搞什么鬼呀!”老许顿时弯下腰,两手捂着大腿,神情格外痛苦狰狞。
秋琼一听,本该出现的欣喜之情瞬间碎了满地,脸肌绷胀着,瞪红了双眼,呆滞地盯着老许,发现自己这会儿可能闯下大祸了。而老许这时只顾着大腿根的疼痛,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喊错了什么。
直到阿恼慢步到他们之间,神色异常凝重地打量着他们,冷不丁地问一句:“小琼是谁?我怎么总觉得听过这个名字?”
老许抽吸一口凉气,整个人瞬间僵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一个牵线娃娃般,两手僵直在身前,慢慢地挺起了腰。秋琼哽噎一下,完全不敢回头直视阿恼的眼神,怕被他一眼看穿,她就是老许口中的“小琼”,那个抓捕的目标。
“什么?”老许装傻充愣地道,“我有说什么吗?”
“许先生,你刚才喊了许小姐一声‘小琼’,难道……”
“嘿呀,我那是叫……叫……小穷鬼!一时溜嘴,说错了!呵呵,哪有什么小琼!”
秋琼愣了一愣,心中有气,这老许居然又给我起了一个花名!但转念一想,她也只能将计就计,傻笑着回道:“对……我的小名就叫小穷鬼!穷光蛋的穷。”
第050章 陷落深渊(三)
说出如此蹩脚的理由,秋琼和老许显然完全没有底气,两人同时哽噎一下,都紧张地等待着阿恼的反应。
“小穷鬼……”
阿恼眯着眼,满脸狐疑地左右看了看他们俩。正当秋琼和老许以为要完蛋时,没曾想,阿恼突然眉头舒展,恢复了笑容,一手放在胸膛上顺了顺气,甚是坚定地道。
“哎,我想多了,许先生,许小姐,你们一看就知道是好人,怎么会是他们抓捕的目标呢?只是,许小姐,您还是换个小名吧,那‘小穷鬼’和您的气质相差胜远。”
“好,呵呵……”秋琼勉强笑着,和老许对视了一眼,两人又同时松了口气。
三人走出了灯火璀璨的电梯间,才猛然发觉,天色已经完全暗淡下来了,楼宇间那最后一抹红霞,也在街灯亮起的一刹那,消失在了楼后。
夜间,银环街上的氛围与铜环的全然不同,这里一没有让人不安的死寂,二没有让人恐惧的疯人,楼外突然亮起了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不知在哪里响起了一阵阵动感的乐声。
两边的人行道上是三五成群的同伴嬉笑打闹着,中间的大路上是一辆辆疾驰而过的跑车,忽然,空中飘来一个硕大的椭圆形氢气球,一面写着【开心生活,踏实工作】,另一面则印着数字【夜娱时间剩余03:00:00】。
秋琼仰望着那一串逐渐减少的数字,心里莫名多了一种压迫感,她微皱起眉头,好奇地问道:“阿恼,那一串数字是什么意思?”
确定了安全后,阿恼便领着秋琼和老许出了楼。一看那串数字已经少了两分钟,阿恼的脚步顿时加快了许多,一边疾步走向停泊区,一边解释道:“银环的下层与中层情况比较特殊,夜间是有宵禁的,一旦到点儿了,谁要是还留在街上,会被罚去当苦力的。但在宵禁前,我们也有一个夜娱时间,在这三小时里,人们可以自由活动,想去就去哪,不受限制。所以,大家都会约上自己的好友,出来转一转。”
秋琼看着那些嬉闹着的人们,一时心生羡慕,想着,如果芙蕖和姜蔓也在该多好啊。可转念一想,秋琼又觉得,他们这出来散心的做法并不符合逻辑。
秋琼撇了撇嘴,诧异地问道:“阿恼,你们这里到处都缺水的,连基本的饮用水问题都没办法解决,他们怎么还有心思出来娱乐呀?话说,水没了,茶也没了,酒就更不可能有了,那还会有娱乐活动吗?”
秋琼一语中的,这银环里确实在两个月前就没有了任何娱乐活动,一来是因为各大场所都没了饮用水供应,二来是因为人们都为了买饮用水而花光了储蓄。
既然没有了钱,也就谈不上什么娱乐活动了。但是,人们还是选择走上街,与三五好友聚在一块儿,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阿恼怔了一怔,看着行人脸上那真实的笑容,听着他们放肆的笑容,顿时弄懂了,他回头看着秋琼,苦苦笑了一声,无奈地道:“对,银环里是没了娱乐活动,但不管有没有活动,他们只是……需要这样时
刻……来忘记烦恼吧。”
闲聊着,他们三人才终于来到了停泊区,老许所说的“不到一百米”,显然是胡乱编出来的。就在他们前脚刚到停泊区的出入口时,货车即已自动开到了他们的面前,并为他们开好了门,三人总算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上车前,阿恼再扫视了一圈,见附近真的没有警卫官的踪迹,才安心地一步跨进了驾驶室。另一边的老许可就没有这么轻松了,他只是稍稍抬起脚跟,整条腿便不可控地剧烈抖动,他只能两手死死地扒着座椅,如同掉在了悬崖边一样,竭尽力气才登上了驾驶位。
回到货舱里的秋琼,第一时间便是冲到角落里,抽出了一瓶水,并将它一饮而尽。基本解渴后,她又想起驾驶室里的老许和阿恼应该也感到口干舌燥了,于是急忙抽出两瓶,从墙上的小窗口扔了进去。
老许捡起水,轻佻地笑道:“嘿!还挺贴心噢!”
“废话!我什么时候不贴心了!”
骂了一句后,秋琼担心地看向了阿恼,果然不出她所料,他只是呆呆地看着那瓶水,没敢打开来喝。这一瓶水意味着太多东西了,被折磨不浅的贪婪镇镇民们,哪个还敢肆无忌惮地饮水呢?
“阿恼,你也快喝两口,要是口太干了,来不及给这个死鬼指路,走上一条错路,那可就麻烦了。”
阿恼还是一脸为难,但秋琼说的在理,这银环中层的路比其他区域都要复杂,以为要往下的路却偏偏往上走,以为要是拐弯的道却偏偏打着直行的指示灯……就连本地人也不时会迷失方向,更别说老许这么一位外来人了!一想到这,阿恼赶紧拧开瓶盖,咕噜咕噜喝了三分之一,润了润喉咙。
这时,老许点了一下控制面板,进入手控速度的模式,随后向着阿恼眨了眨眼,笑问:“怎么样?我们该往哪走?”
阿恼皱了皱眉,忽然显得认真了起来,沉声道:“中层东南西北各有一个可通到底层的载车电梯,这时候,西南北三处的车流应该比较大,可能唯有东边的会少些人。许先生,许小姐,你们打算走哪一个呢?”
秋琼顿时抿起了嘴,皱起了眉,一边思索着,一边缓缓道:“那帮银环警卫官见我们迟迟不出楼,应该也猜到我们到中层上来了吧。他们会不会像对付楼里的电梯间一样,把通往下层的载车电梯也给禁止了呀?”
阿恼神色凝重地点了头,附和道:“确实有这种可能。”
“阿恼,哪一个电梯离我们最远呀?”秋琼问道,“我想,警卫官若是都聚在这楼附近,那离我们最近的载车电梯十有**会被动手脚,但最远的那一个呢?他们应该猜不到我们会选那一个吧!”
阿恼茅塞顿开,惊讶道:“对对对!许小姐,您想得真是全面!现在离我们最远的,应该就是东面那一个比较少人的!”
“好嘞!出发!”老许食指扣下方向盘后弹出的拨片,货车随即加速驶出了停泊区。
…………
南宫思远注目着与车流反
向而行的货车,心中不禁起了疑惑,他们这是要到哪里去?而且从那少女的面相上看,她不像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怎么上头这么着急要抓捕她呢?
南宫思远回想着那少女的脸庞,并非起了痴心,而是有某一刻,他在她的脸上仿佛看到了自己。
这时,临时小队的人都回来了,他们安静地并排站在南宫思远身后,等待着他发号命令。然而,南宫思远没有注意,只因他想着想着一不小心就失了神。
过了许久,那负责驾驶飞行器的手下第一个站不住了,他一步跨到南宫思远身旁,急问道:“思远,我们追不追了?!”
南宫思远恍然回过神来,定睛一看,路上已经不见货车的踪迹了,他连忙转过身来,喊了一句:“走!快走!追上去!”
很快,临时小队的人便各就各位,飞行器也加足了火力冲上高空,但货车已经开出去很远了,他们耗费了不少功夫,才在一条通往银环东面的路上,重新锁定了货车的踪迹。
“奇怪,他们怎么会想到,要到东面去呢?”南宫思远低声道。
副攻手眼盯着货车,沉声道:“思远,你在怀疑什么?”
南宫思远摇着首道:“我没有怀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按他们现在的行车方向,应该是猜到了一队把十号楼附近的电梯给封了,可他们是怎么猜到的呢?他们也没到西南北的电梯看过,就直接往东面去了,难道你不觉得……猜到这一点的人,很可怕吗?”
“会不会是懒惰镇的机械探测到了?”观察员道。
南宫思远无声地叹了口气,紧皱着眉头,目光极其锐利地盯着行进中的货车,好一会儿,才听见他回道:“不管它是人想到的,还是机械探测到的,他们选这条路也挺好的,附近没什么人,我们也无需顾虑太多。你们准备好了,随时进行拦截。”
“好!”
这时,徐天一头雾水地蜷缩在角落里,心想着,他无疑是这世上最倒霉的人了!不仅再度被通知“以后都不用来了”,还莫名卷入了一件看似十分严重事情里。
“不就上个班嘛,老天爷,怎么如此多事端!”
…………
见左右几乎没有了车,老许更无顾忌地扣紧拨片,货车就如动车一样,极速向前驶去。
“慢点!你这很危险!”秋琼喊道。
“哎呀,相信我,没事的啦!”老许拍着胸脯道。
可就在这时,天上划过两道紫色的闪电,径直劈在了路的两边。紫电闪烁两下,才显露出是一种柱形的机械装置,且两装置之间,在“噼啪”闪出两道刺眼的白光后,竟生成了一面紫色的电流屏障。
老许立时感到了危险,急忙摁下刹车拨片,车底下随即擦着火花,拉出了四道深黑的胎痕,好不容易才停在了屏障前。而临时小队的飞行器就降落在货车后十米外,南宫思远为首,神情恶狠地拿着电枪,步伐沉重地朝货车走去。
“女武神,降临!”
第051章 陷落深渊(四)
一声喝令,那六角星形的、银色的纳米装置顿时亮起了白光,即冲出散落一地的杂物堆,定在了秋琼身前。
离开懒惰镇的时候,秋琼心里还想,遇到危险了,谁还会喊这么中二的口号。但当危险来到面前时,她的脑海里就只剩下这一句话了。
“娜娜,你没事吧!”老许担心地喊道。
秋琼单睁着一只眼,费力地摆正身子,幽怨地望向了墙上的小窗口,呵斥道:“你……你说呢!让你开慢点!你偏是不听!嘶……好痛!”
就在刚才,秋琼本趴在小窗口前,注意力全在过度兴奋的老许身上,突然,从天上打来了一股强光,将整个货舱都染成了淡紫色。秋琼起先还以为是附近建筑的氛围灯,但当她回首望去,比老许与阿恼更早发现了那两道紫色闪电,顿时间她心头一紧,预感到大事不妙。
吸取了上回的教训,秋琼第一反应便是想着穿上纳米服,拿上断邪剑,即刻进入状态。可就在她掏出了纳米装置的一刹那,货车猛地一急刹,她还没反应过来,双脚即已离开地面,由于惯性,她就如同一个空箱子,在货舱里翻转了三周半,“哐哐”撞在了舱壁与舱门,才最终正面摔在了地上。
秋琼只觉全身骨头都被撞碎了,周身经络都扯着疼,剧烈的痛,几乎带走了她的神智。但秋琼咬咬牙,将自己逐渐迷离的意识拉了回来,忍着肩头的撕痛,慢慢抬起手,抓住身前的纳米物质,随即扣在了胸口。指头轻轻一点,雪白色的纳米物质即瞬间流向全身,紧密地包裹住每一寸肌肤。
纳米服一定型,秋琼的眼前便突然亮起了一点白光。秋琼勉强睁开了另一只眼,视线对焦在了那白点之上,随后再微微一眨眼,那白点便确定了她的身份,在闪烁一下后,光线瞬间延展至镜片的四个角落,紧接着弹出无数的文字与数据,形成唯有她可见的透明显示界面。
【检测到多处受伤,是否需要治疗】
秋琼微微点了头,心里回答了一个“是”,纳米服立时释放出了一股冰寒的气体。秋琼猛然抽吸一口大气,一时间只感到全身经络阵阵酥麻,肩膀传来“咔”的骨头拼合声后,不一会儿,疼痛感便全然消失了。再看此时的秋琼,已是满脸的舒爽。
秋琼轻松地站起了身,默默地走到货舱角落,“唰当”一声拔出了断邪剑。驾驶室里的阿恼一听拔剑声,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扭过头来,朝着小窗口急切地喊道。
“许小姐,您冷静!千万别冲动!就像上次那样,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下车!”
秋琼心念一动,纳米服即收起了头罩,两眼出现在了小窗口里,满是疑惑与惊讶,问道:“这一次怎么能和上一回比呢!你看前面的电流屏障,他们明显是有备而来的!要论安全,你们才应该待在车里,我下去对付他们就好!”
“不行!”老许大喝一声,就差摁下锁死货舱的按钮了,但还是因为上一回的顾虑,他才放了手,深长叹了口气后,无奈地道,“小……娜娜,你难道忘了他们要找什么人吗?”
“他们……”
秋琼愣了一愣,想着,是啊,他们要找到的
人不就是自己吗?
“你就乖乖待在货舱里,什么也别管,我和阿恼下去忽悠几句,说不定就混过去了。”
说罢,老许和阿恼同时推开车门,还没下车,四面八方就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警告声。
“懒惰镇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马上熄火!放下武器!高举双手!不然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老许听话地关闭了引擎,和阿恼一同举起了双手,小心翼翼地站在车两边。转过身来,他们才发现车后十米外,有一位英姿飒爽的少年冷眼盯着他们,他的身上早已脱去了碍事的长衣,换上厚重的全副武装,手里还提着一杆大电枪,脸上没有丝毫畏惧之意。
尽管相隔十米远,但老许与阿恼仍感到一股冰寒的冷焰悬在头顶,压得他们心里阵阵发慌,这是何等气场!
阿恼皱了皱眉,很快便认出了那少年的身姿,两眼顿时变得惊恐无比,嘴角颤抖着道:“他……是南宫思远……完了!”
老许呵了一声,问道:“南宫思远?是啥玩意儿?”
阿恼哽噎一下,摇首道:“许先生,他可不是玩意,您有所不知,中心区存在四大家族,分别为东方、西门、北望、南宫,而南宫为首,是财富最大、权利最大的家族。南宫思远,是家中独子,未来的掌门人。前不久,他跑到银环里来了,说是要体验生活,当了个警卫官。大家都以为他只是玩一玩,谁料,他办起事来,雷厉风行,公正严明,现在当了个二队长。许先生,我们还是小心为妙,他……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这……”老许顿时面露苦涩,眼珠急转,想着一套又一套说辞。
由于纳米服的感官增强功能,即便隔着宽厚的舱壁,他们的对话,秋琼仍能听得一清二楚。听在耳里,秋琼心里不禁咯噔一下,紧张又不安地慢步到舱门前,一手轻放在门上,舱门立时裂开了几道透明的裂痕,几秒后,她才得以看清阿恼口中那南宫思远的面庞。
这一看,秋琼恍惚了,只见她微皱起眉头,眼皮抽动了一下,不知觉地哈了口气,慢慢放下了手。
“阿恼不是说,他是大家族的独子吗?”
秋琼再定神望去,可怕的是,在南宫思远的身上,她并没有看到一丝傲慢与纨绔之气,他的眉宇间尽是满溢的正气与严肃,坚定的眼神中有一种无畏一切艰险的勇气。
秋琼一时失了神,只因她在南宫思远的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此时的南宫思远也怔住了,他猛然抬起头,望向了那“危险的”货舱,心头感知到的却不是警觉,而是一阵莫名的触动。
“好像……是谁在看着我……她?她到底是什么人?”南宫思远暗想着,“我的心,怎么会……”
这莫名的触动,或许是一种熟悉感,又或许只是一种打心底的好奇……
如果没有这一扇舱门隔着,让他们俩面对面地站在一起,或许他们的神情都会变得十分诧异,同问对方一句。
“我认识你吗?”
忽然,南宫思远的耳机里传来了观察员的声音:“思远,醒醒。你怎么了?今天老是走
神。”
南宫思远猛然甩了甩头,急切地拉回了分散的注意力,定神下来,他才不禁感到纳闷:他总是提醒自己,认真办事,切莫分心,但今天是怎么了?明明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任务,抓捕上级要的人而已,可那目标却让他连续晃神了两回。
南宫思远匆匆沉住一口气,挪开了自己的视线,一手举起那杆大电枪,枪口左右扫着老许与阿恼,厉声道:“我们是银环警卫官,现在怀疑车上有身份不明的可疑人物!例行检查!打开货舱!”
此时,老许与阿恼已经高举着双手,来到了车尾,两人心照不宣地用身体挡住了货舱门。
“例行检查!打开舱门!听见没有!”南宫思远嘶吼道。
与上回不同,老许这次显得格外淡定,只见他礼貌性地笑了笑,微微弯下腰,平和地回道:“长官,你是不是搞错了?我这货舱是用来运货的,怎么可能藏人呢?更何况,我才刚来贪婪镇,还没来得及装货呢!里头空荡荡的,还需要什么检查呀!那就是浪费长官你的时间!”
“打开舱门!”南宫思远果然没有那么好糊弄,他就好像完全没有听见老许的鬼话一般,目光不仅坚定,还异常的锐利。
“阿恼,”老许微微张着嘴,悄声道,“给我打个掩护。”
“什么?”
“帮我挡住那个人的视线,空出三秒就行!”
阿恼一头雾水,眼看着老许转过身去,假模假样地扒了两下货舱门的门把,突然高喊开不了门,同时暗中向他使了个眼色。阿恼顿时眼前一亮,也跟着老许背过身去,只不过,在转身的一瞬间,他向老许的位置横跨了一步,利用自己庞大的身躯,挡住了老许的上身。
南宫思远瞪大了眼,急喊道:“你们干什么?!”
阿恼也不急不慌,两手慢慢地伸向了门把,大叫着:“许先生,既然您开不了,那就让我来帮你开门吧!”
老许趁此机会,赶紧点开了门把下方的隐藏屏幕,飞速地输入了一串字符。三秒钟后,老许才总算松了口气,甩了甩酸痛的双手,轻声道了一句。
“好了,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说罢,老许自信地轻轻拉动门把,货舱门随即自动向两边缓缓展开。
站在门后的秋琼大吃一惊,一手提起断邪剑,做好了反击的准备。可奇怪的是,南宫思远突然放下了手,满脸狐疑地盯着货舱内部,视线刚好在她身上。
临时小队的人分散在各处,此刻无不惊讶得呆滞住了。殊不知,在刚才的三秒间,老许已在货舱里设下一面屏障,不管从哪个角度望去,货舱里都是空无一物的样子。
副攻手急道:“怎么可能?我们明明看见她进去的!”
南宫思远撇嘴冷笑,哼了一声,道:“他们以为这么容易就骗过去了?瞄准那两个人,击晕他们,我就不信,她能不下来!”
一声令下,两道紫电即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击中老许与阿恼的后背。两人毫无防备,只觉全身酥麻,眼前一黑,便颤抖着倒在了地上。
忽然,货舱里,轰然一震。
第052章 陷落深渊(五)
每个人的人生中都会有不可触碰的痛点,每个人的心里也都会有不可踏入的禁区。平日里,它相安无事,丝毫不引人注意,但事实上,它是一颗雷,一个开关,控制着人心的善恶切换。
从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以后,朋友就成了秋琼心里的禁区,是他们将她从自我怀疑与无助的深渊中拉了回来,是他们给了她一个可以安定下来的家。对此,秋琼时刻心怀感激,她绝不会忘记他们,也绝不会让旁人肆意冒犯他们。
伤害她,秋琼无所谓,但若是伤害了她的朋友与伙伴,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忽然,货车剧烈地抖了抖。
临时小队的几个人立时进入了警戒状态,枪口无不对准了货舱内部。他们十分清楚,自己面对的不过是一个小姑娘,但此刻,他们的内心却是同样的不淡定,就好似货舱里随时会跳出一只他们无法应付的巨兽。
一时间,所有事物都静止了,唯有车头的电流屏障仍在闪烁着,将四周的建筑都染成了紫色。一闪闪的亮光,像极了增添氛围的霓虹灯,桥下不明真相的镇民还以为桥上在开派对,渐渐聚在附近的平地上,接通音响,开到最大声,开始群魔乱舞了。
观察员道:“思远,需要呼叫支援吗?”
南宫思远面如冰霜地盯着货舱内部,呵了一声,回道:“就她一个人,我们能对付。”
秋琼放下了摁着耳边收音器的手,一时皱紧了眉头,两眼越发凶狠地看了看南宫思远,又抬头看了看左右上方。这时她才发现,远处的高楼里原来早已埋伏好他的手下,而击晕老许与阿恼的电击装置,就是他们发射出来的。
秋琼一甩手,猛然跳下了货舱,随后单腿跪倒在老许与阿恼身旁,放下了断邪剑,两手抓起后背上的电击装置,用力一捏,捏成了粉末。紧接着,她轻放两掌在他们肩头,手腕处随即射出一道蓝色的扫描光线,检测了一遍他们的身体状况。
界面上,弹出一行:【生命迹象稳定】。
秋琼顿时松了口气,放了一半的心,但她满腔的怒火却没办法轻易平息。只见她运力至手心,“咔咔”两声攥紧了拳头,随之猛然抬臂,所有人都还没看清,她已用尽全力一拳打在了地上。
“轰”的一声,拳风飒然涌向了四面八方,路面肉眼可见的凹下去了半分,整条高架桥犹如地震般晃了两晃。这时,秋琼一手抓紧剑柄,缓缓站起了身,收回了头罩,长发立时随风飘起。她慢慢转过身来,只见双眸遍布血丝,脖子上青筋暴起,雪白的脸上尽是愤恨的情绪。
眼见这般凶恶的神情,南宫思远陡然色变,心感不安,急喊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秋琼提起断邪剑,剑尖直指南宫思远。
“我是什么人……关你什么事!但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给电晕了,岂有此理!”
南宫思远冷哼一声,怒回道:“我们是来抓人的!不是来给你们送行的!你们若是坦坦荡荡,何须弄那么多糊弄人的东西!别以来你们懒惰镇智械厉害,就能随随便便把我骗了!有我南宫思远在,谁也别想逃走!你,也不例外!”
“我?”秋琼仰天大笑,“飒”一声甩下长剑,“你知
道我姓谁名谁了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有问,就随意动手!你们贪婪镇的人就这么不讲理吗?”
“我们知道你是谁。”
南宫思远撇嘴冷笑一声,两眼紧盯着秋琼的下巴,却始终不敢往上看。只因看多两眼她的脸,他的心就不由自主地悸动了,这种感觉,他从来没有过。
“你就是秋琼,全镇警卫官都在追捕的目标。”
秋琼真是气坏了,只觉他们无比的可笑,在她记忆里,这是她头一回来贪婪镇,而且才来两天之久,根本没时间犯过事,怎么可能就被全镇追捕了呢?就算是那个镇主“贪婪”下达的命令,难道这些警卫官就只会遵循命令,不搞清楚是什么原因吗?
没错,贪婪镇上,最严重的问题就是阶级固化了,对于上级的命令,处在下级的人只能默从,因为他们既没有不从的能力,也没有反抗的资本。
尽管再不忿,秋琼还是表现地不急也不慌,她只是微微摇了头,怒瞪着南宫思远,咬牙道:“我不是秋琼……”
她心想,还好老许替她作出了一个假身份,虽然撒谎不好,但这一个谎,她必须圆到底。
“你们给我听好了,我的名字叫作,许,娜,娜!你们要找的秋琼,还在懒惰镇里呢!”
“什……什么?!”
南宫思远大吃一惊,视线慌乱中向上挪了几公分,不经意间,他的视线竟与秋琼的目光重合在一起。即便他时刻警戒着,但在这一瞬间,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分心了,脑海里突然一片空白,什么目标、什么秋琼、什么责任他都不在意了。
一眨眼,南宫思远的目中尽是迷离,心头犹如万千只蚂蚁爬过,酥麻得让他瘙痒又难受。他匆忙沉下一口气,尝试着挪开自己的注意力,但徒劳无功,他好似沉醉在其中一样,无法自拔。
忽然,南宫思远那一片煞白的脑海中,莫名地浮现出了一句话。
“她,好美啊……和镇上的女人,好不一样……”
“你说什么?!”秋琼侧着耳朵,什么也没听见。
此时,南宫思远浑身震了一震,才从那芬芳醉人的“美”中跳脱出来,他猛然甩了甩头,快眨着眼睛,紧张地问道:“你……你不是秋琼?”
“哈!”秋琼大笑一声,怒斥道,“你们还真的不管别人到底是谁,见是个女的,就来抓人呀!太欺负人了吧!”
临时小队的人都傻眼了,他们实在不敢相信,忙活了一下午,等了足足几小时,到头来,居然是个大乌龙。但到底是不是真的弄错了,他们还是有怀疑的。
四处一片寂静,但他们的耳机里却热闹了。
副攻手沉声道:“确实,上头没有说过任何关于秋琼的特征与线索,她很可能真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观察员反驳道:“她说不是就不是了?名字难道就不可以捏造?她是谁,谁能证明!”
驾驶员笑了一笑,无奈道:“能证明的人,不都给你们俩电昏了吗?”
观察员不爽地叹了口气,“啧,他们俩和她是一起来的,肯定对她的身份也有所隐瞒!”
忽然,南宫思远怔了一下,脸色骤然暗沉,悄声道:“身份!对
了,她的身份牌!查一下身份牌发放记录,看有没有一个叫许娜娜的人。”
说罢,南宫思远换上了一副客气的笑脸,缓缓蹲下了身,将手上的大电枪放在地上,随后,他举起了双手,作出投降的样子,慢步向秋琼靠近。
秋琼有所警觉,平举起断邪剑。
“你干什么!离我们远点!”
“许小姐,不好意思,刚才都是一场误会,对你的朋友采取措施,也是迫不得已,我向你道歉,对不起。相信我,我会让他们上最好的医院,很快,他们便会醒过来的。许小姐,你就放心好了。”
不知不觉间,南宫思远已经站到了两米外。
秋琼看了看他的脸,不禁愣了以愣,脸红着回道:“真……真的?”
南宫思远微微一笑,满脸春风,“其实我们并没有恶意,只是最近镇上不太安全,有不少可疑之人出没,而且你们入镇前也未作报备,所以,我们才会以为你就是那个秋琼。许小姐,你要不介意的话,能否借你的身份牌看一眼呢?”
“身份牌?我没……”秋琼本能地想说她没有,但她立刻便记起老许曾说,身份牌对贪婪镇的人来说是极为重要的,那是辨别他们身份阶层的工具,必须戴在身上的。一想到这,秋琼话风急转,可还是没有底气,“我没带在身上……在来的路上,不小心弄丢了……”
“弄丢了?那可不妙,许小姐,没有身份牌,在贪婪镇是不能随意活动的,甚至不被允许入镇。”
“那你想怎么样!”秋琼连退两步,与南宫思远保持好距离。
南宫思远微笑着,脱下了身上的全副武装,举着手原地转了一圈,显出他真的毫无恶意的样子。秋琼虽然不清楚他到底要干什么,但看他身上没有武器,而且一脸正气的,神情又那般温柔,她的警戒心不禁有些放松,让他逐步靠近了自己。
“许小姐,你不用这么紧张。其实,即便身份牌不在身上,也可以临时补办一块。”
突然,观察员道:“思远,没有。”
南宫思远继续笑着,“除非……”
秋琼怔了一下,抬头盯着那副让人感到温暖的笑容,“除非什么?”
“除非,她没有。”
顿时间,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划破长空,紫色的电花瞬间贯穿秋琼全身。不知何时,南宫思远把手偷偷放在了秋琼的腰上,他食指上的戒指正是那释放电流的装置。
“混蛋……”
秋琼有声无力地骂了一句,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只听见“哐当”一声,断邪剑掉在了地上,两腿随即发软,眼看着就要往地上倒去。
而南宫思远心头一紧,出乎他自己意料的,竟然横跨一步,用怀抱接住了秋琼,紧接着,他深吸了一口气,紧皱着眉头,满脸犹豫地摁下了呼叫键,低沉道:“跟上面说,她不是秋琼,但由于没有身份牌,即日送回铜环监禁。”
南宫思远又低下了头,肆意地看着秋琼昏睡的面容。忽然,他手上一阵刺痛,是那枚戒指仍在放电,于是他赶紧脱下戒指,随手往地上扔去。一时间,他心生怜悯,低声道了一句。
“原来这么疼,对不起……”
第053章 紫晶矿场(一)
贪婪镇以南数十公里外,是一片百年荒凉的黄土,无数沟壑纵横,“飕飕”风声,夜以继日地刮来了锐利的尘土,将这片本已贫瘠的土地勾勒得更加沧桑。
人要是站在最高处,俯瞰它憔悴的面容,再看一会儿,耳边竟会骤然响起一阵大号的长鸣声。听着那悲壮的啸声,望着那半坡上一个个黑洞,就像是无数双深邃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
一旦进来,就再也没有平坦的出路了,身在其中,人只会感到,这比迷失在荒漠里,还要绝望许多。
然而,就在这片贫瘠的黄土之下,却是另一番“富饶”的景象。
一座高大的炉火熊熊焚烧着,无数的劳工打着赤膊,排成了一列,每个人都手推着运矿车,神情痛苦地前行着。而在运矿车上,满载着一堆透明晶亮的、棱角分明的紫晶石,它是贪婪镇上第一能源物质。
通过特制的装置进行加工处理,紫晶石可释放出大量的电能,发电率比其他方式如石油、火力等高出近百倍。一块指头大小的紫晶石,不过二十来三十克,却足以供应一个家庭两个月的用电;一块手掌大小的紫晶石,能维持工厂运作将近半年。
不仅如此,紫晶石的放电过程极其环保,非但不会产生一点污染气体或有害物质,反而会排放出可回收利用的氢气。剩余的残渣还饱含氮、磷、钾等元素,可用于合成化肥再度使用。
正因紫晶石的性质特殊,使它不仅成为了镇上的第一能源选择,还成为了贪婪镇最重要的贸易物资之一。
由东边来的两个镇子,嫉妒镇与暴怒镇,他们就非常需要这种紫晶石。前者镇上几乎全是人工智能机器人,他们的内核动力正是由紫晶石提供的;而后者镇上遍布大型工厂,为了减少排放污染,他们不得不选择节能又环保的紫晶石。
谁能想到,这片贫瘠的黄土之下,几乎遍地都是紫晶矿,劳工们从早挖到晚,平均每日可开采出上万吨。但按照如此速度,还是太慢,只因这地下暗藏的是一片紫晶石的海洋,别说百年,上千年、上万年都未必挖得完。所以,紫晶石绝不该有“稀缺”这一说法。
但是,所谓“无商不奸”,贪婪镇的商人们一个个精明狡猾得很,他们眼中只有一个“利”字。他们深知有太多人需要这种紫晶石了,若是供应量过大,即便它有着优于其他能源物质的特点,但也会变得一文不值。于是,他们把绝大部分紫晶石藏回地下,人们在市面上看见的紫晶石数量,仅有出产量的十分之一。
一番运作下来,紫晶石最终被挂上了“稀缺”的标签。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紫晶石的价格会因此上涨百倍千倍,受苦的永远是需要它的人,而那些躲在背后的商人们却会赚得盆满钵满。
可如今,贪婪镇上的风向已变,紫晶石已不再是最暴利的商品了,取代它位置的,居然是一瓶普通的饮用水。
…………
寒风呼啸而过,秋琼只觉嘴唇与喉咙无比的干燥,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就首先张开了嘴,有气无声地道了一句。
“水……水……”
忽然
,一块冰凉的铁片贴在了秋琼的下唇。
秋琼心里一惊,猛然睁开了眼,只见面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一个棕黑色的皮革制成的袋子,她本能地想往后退,却惊讶地发现身后是一面坚实的金属墙,而且纳米服已经脱下,双手双脚都被铁丝捆紧,完全无法动弹。
退无可退,秋琼正要大喊一声,想着喝退面前那不明身份的人,可谁料在她张口的一刹那,一缕清爽的水注入口中,一时消去了她所有的紧张与慌张。
稍稍解了渴,水袋缓缓放下,秋琼才看见身前是一位留着冬菇头、戴着一副劣质眼镜的青涩少年,他身上穿着一套浅色的普通工作服,可全身上下都脏兮兮的,尤其是膝盖的位置几乎全是灰。而且他的外貌长得一般,五官甚是平淡,加上那奇怪的发型与边角破裂的眼镜,显得整个人都有一股挫气。
他缓缓放下水袋,向着秋琼露齿笑了笑,一眼看去,整个笑容显得十分僵硬,甚至有一些猥琐。
秋琼哽噎一下,顿时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神情逐渐变得难过,想逃离的心情无比浓烈。但此时,她的手脚都被束缚着,为了安抚身前这人的情绪,她只能异常尴尬地回笑一下,并微微点了头。
“谢谢……”
身前的人盘腿坐了下来,呵了一声,“不谢不谢,看你这身体还不习惯缺水,应该不是我们贪婪镇的人吧。”
“看我这身体?你……你要干什么!”秋琼怛然失色,猛地扭动身子,但还是挣脱不开那绑得异常结实的铁丝。
身前的人吓了一跳,略显无辜地急忙摆手,解释道:“我可没想干什么,你别冤枉我呀!我只是见你口渴,可怜你,才把我自己的水给你喝的!那是用我一个月工资买的……”
秋琼愣了一愣,才见他手上的水袋已经干瘪,仅剩下一两口水。顿时间,秋琼为难地低下头,心想着,肯定是刚才口太干,一着急就忍不住喝多了两口。
“你……你叫什么名字?我呢,叫徐天,清风徐来的徐,顶天立地的天。”
“我叫……许娜娜……许诺的许,娜娜那个娜娜……”说着,秋琼一惊一乍地抬起头,喊道,“我这是在哪儿?!”
秋琼定神扫视一圈,才震惊地发现,自己被困在了某种小型载具的机舱之中,四周皆是银色的金属,表面都嵌着黑胶包裹的电线。一面干净的墙上悬挂着各式各样的镣铐、铁链等物件,看起来都是控制犯人用的。
而在不远,就有一扇敞开着的舱门,门后是驾驶舱,控制台上的显示灯都熄灭了,两个座位也是空着的。
整个机舱,就只有秋琼和徐天二人。
“没人管?!”秋琼心想,“那我得赶紧趁这个机会溜走!”
秋琼急忙挪动身子,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地试着抽出双手,但徒劳无功,不管她怎么使劲,那铁丝仍是纹丝不动。
徐天见秋琼想逃走,不禁呵了一声,劝道:“别费劲啦,你是逃不掉的。虽然我不知道你犯了什么事,惹得南宫思远都出动了!但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省点体力吧,等会儿好干活。”
“干活?干什么活
?”秋琼惊诧地看向徐天,发现他身上并没有铁丝捆着,可以自由活动,“你怎么没被绑着?”
徐天叹了口气,一脸酸苦地道:“我被抓来,那都是一场意外!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干几天活,出出汗嘛,我试过好几回了,很快就能放回去!而你吧,许小姐,你的情况可不太明朗哦!”
秋琼怔了一怔,连忙伸长脖子,透过驾驶舱的挡风玻璃望了一眼机舱外,这一看,她立时傻眼了,只因她目中所看到的,既没有铜锈色的建筑,也没有银色的高楼,只有一片无际的黄土。
“我……我到底在哪儿啊!”
徐天拉了拉衣领,咳嗽了两声,作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
“这可是警卫官用来押送犯了事的人的飞行器,而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贪婪镇外的紫晶矿场!镇上的人,不管犯了什么事,都要被拉来这里当劳工,直到挖够一定数量的紫金石后,他所犯的罪行才会被免除!那些犯了小事的人,随便挖两千公斤就放回去了,可那些犯了大事的人,挖个十来二十吨,也是回不去的。”
秋琼慢眨着眼睛,神情忽然有些紧张,不禁抽吸一口凉气。
“什么算小事,什么算大事?”
“小事就是指一些闯闯红灯、乱丢垃圾等等这类不文明的小错。大事的话,那就严重多了,好比非法入镇呀,没带身份牌呀,或者与警卫官发生冲突之类的。许小姐,我真的挺好奇,你到底犯了什么事呀?”
秋琼两眼顿时变得空洞许多,苦笑了一声。
徐天所说的大事,她全中了。
“我……不过是被一个人面兽心的家伙骗了!要不是看他一副好人的样子,我怎么会……”
这时,机舱们“嘶”一声放了气后,突然大开,那银色镶金边的长衣飒然一甩,南宫思远轻抬右脚,一步跨进了机舱里,领着临时小队的成员站定在秋琼面前。
他们每个人都一副恼火的神情,就像是秋琼欠了他们几百根金条一样。
秋琼愣了一愣,两眼顿时冒起了火。
“南宫思远!就是你这个笑里藏刀的家伙!你把老许和阿恼带到哪里去了!”
南宫思远神情异常霸道地瞄了秋琼一眼,冷哼一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已经派人把他们送到医院里了,这时候,也应该醒了。”
“那……那就好……不对!!你凭什么抓我来这里!”
南宫思远掏出了一个小本,神情淡漠地宣读道:“许小姐,你涉嫌两大罪名:一,捏造身份,未经申请擅自入镇,甚至闯入银环;二,携带强攻击性智能化武器,以及一把禁令武器,一柄长剑。”
“可恶,你把我的剑怎么了!”
“放心,我们只是暂时扣押,待你服完劳役,我们自然会返还给你,并且护送你回懒惰镇上去。”
南宫思远皱了皱眉,沉住了一口气,冷眼盯着秋琼。
“把他们两个都带走,关到一起去。”
徐天吓愣了,急喊道:“啥?一起?长官,您是不是弄错了,我可没犯什么大事呀!”
“走!”
第054章 紫晶矿场(二)
从半坡的入口开始,昏暗的矿道即呈四十度的倾斜角笔直通往地下,延绵将近两百米。
地下,一座硕大的、深灰色焚烧炉屹立在核心区,而就在附近,上百名劳工们神态疲惫地推着运矿车,整齐地排好四列长队,先称重扣除各自的劳役余量后,随后四个一轮地来到焚烧炉前,推翻手上的运矿车,将原始的紫晶矿石倒入焚烧炉中。
这些原始的紫晶矿石并不会直接拿到市面上去,因为它们形状各异且大小不一,既不方便储存与运输,也不利益统一规格定价出售。
而且,原始的紫晶矿石外脆内硬,用寻常的切割方法只能分割外层,这就造成许多不必要的浪费。但如果不进行分割而直接装箱,紫晶矿石突出的棱角又会占用许多空间。
很长一段时间里,如何使紫晶石的运输与储存更方便、赚取更多金钱的难题,无时无刻不在困扰着贪婪镇的商人们。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贪婪镇的商人们绞尽脑汁,在经历了无数次实验失败后,他们才终于发现,紫晶矿石能在正好五千度的高温下熔化。但是,熔化只在五千度发生,低一度不起任何变化,高一度则会直接气化。更恼人的是,紫晶气体一旦与氧气混合,随时可能会引起大爆炸。
如此苛刻的条件,按常人的思维来想,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因为在这世上,并没有任何一种燃料可持续释放五千度的热量,即便有,也没有一种材料可承受五千度高温,那更不用谈控制恒温了。
然而,身居中心区的商业巨头们可不是常人,他们手上拥有着超乎想象的,可以实现一切目的的资本,确切来说,应该是资源。
首先,他们花大价钱请来了五批傲慢镇上的学者,并设立巨额奖金以及创建一个从未有过的至高荣誉,随后跟那帮学者说,哪一批用时最短且提供出一条可行的方案,那他们一批人将平分奖金且获得至高荣誉。
傲慢镇的学者们对奖金没有丝毫兴趣,在他们眼里,荣誉高于一切。为了取得“至高”的头衔,五批学者争分夺秒地做研究,废寝忘食地做试验。
最终,在熬了两个月后,其中一批学者在试验了无数种材料后,他们发现唯一有承受五千度高温潜质的材料,是懒惰镇附近的抚心石。而另一批学者经过无数演算,设计出一种可从地核吸取热能的装置。其余三批学者虽没有大贡献,但零碎的成果加在一起,完美地解决了控制高温的问题。
可惜的是,由于他们眼中只有那虚构的至高荣誉,五批学者之间更是老死不相往来,信息得不到及时交换,也就导致了他们丝毫没有察觉,所有人的成果合在一起,就是那最可行的方案。
正当学者们仍在各自为战之时,殊不知,贪婪镇的商人们已经开始搭建基础了。
待到焚烧炉建成的那一天,五批学者们才幡然醒悟,意识到自始至终都是被利用了,但他们又不能说什么,因为那帮商人只要换副嘴脸,辩称那都是自主设计的,一切不合理的也就全变成合理的了。
到头来,学者们甚至连一个虚名都没捞到,只能愤怒不
已却又满鼻子灰地回到了傲慢镇。
可他们的成果,直到今天,仍在完美运行着。
在经过五千度高温烘烤半分钟后,原始的紫晶矿石便熔化成液态,顺着由抚心石打造的恒温传输管流到更深的地下,注入到一排排长方体模具之中。再过几道复杂的冷却以及分拣工序,一块块具有统一规格的,像砖头一样的透明紫晶石便出炉了。
矿道里的氧气稀薄,而气温又极高,没多久,整个人就汗流浃背的,有种将要虚脱的感觉。
但那些被抓到这里来的劳工们显然是习惯了,若是汗水浸湿了衣服,那就到焚烧炉外转一圈,从里头涌出来的高温,能在眨眼间烤干所有汗水。
让人觉得奇怪的是,他们每个人的脸上虽然都是疲惫不堪的,但是在倒了满满一车的紫晶矿石后,他们的神情又忽然变得冲劲十足,推着运矿车就急匆匆地赶回开采区。
这时,一位朴实的劳工大笑着朝开采区一路飞奔,连着超过了数人,他之所以如此兴奋,是因为这一连干了两个月,自己的劳役余量终于只剩下最后五十公斤了。
“再努力一把,说不定,今天就能出去了!”劳工心想。
可是,所谓乐极生悲,由于他太心急了,丝毫没留意脚下的坑坑洼洼,一个不小心,右脚就踩进了坑里,脚踝崴了近九十度。在一阵惨嘶声中,只见他神情痛苦地摔倒在地,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挪到矿道边,两手死死地捂住了脚踝。
附近的人闻声赶来,正想要关心他时,却被一阵“砰砰”巨响转移了注意力。他们扭头看去,发现原来是他的运矿车一时没人拉住,顺着斜坡加速往下冲,撞散在了矿道尽头。
而就在这时,矿道尽头的岔道里突然走出来了一个小眼睛歪嘴巴,矮鼻梁大鼻孔,细眉毛宽耳朵,身上穿着一套白衣、白裤与白鞋的高胖男子,只见他双手拇指扣着腰带,一脸愤怒地疾步走来。
此人名叫东方克,乃是实际掌管这紫晶矿场的东方家族里的二少爷,他人不仅长得奇丑无比,性格又嚣张跋扈的,身上还有严重到极点的洁癖。
白衣服上,但凡有一点污迹,他便会大发雷霆,甚至丧失理智,冲动伤人。
他的身影一出现,围在那劳工身旁的人无不吓出了冷汗,可更让他们打心底恐惧的,是他的白衣白裤上竟然满是污渍。几乎同一时间,众人猛吸一口大气,随之轰然散开,速速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去。
紫晶矿场,就是东方克的主场,在这里,没有一个人敢直面他。
转眼之间,“嗒嗒”两声,那双干净得铮亮的白鞋停在了那劳工的脚踝边。那劳工一见是那双白鞋,浑身顿时不自控地哆嗦了起来。
忽然,只见白鞋缓缓升起,鞋尖落在了劳工的脚踝上,随即猛然用力一踩,只闻见“咔咔”骨裂声,整条腿算是废了。
那劳工的脸色骤然发白,他抖索着抬起头,他痛苦地张开了嘴,可即便再疼,他却没敢多喊一声。
“东方克!住手!”
一听这声音,东方克立时松开了脚
,但仍双手插着腰,怒皱着眉头,不屑地撇了撇嘴。过了许久,东方克才抬起了头,冷眼看着朝他走来的南宫思远。
“哟~这不是南宫大少爷嘛!什么风,把你也给吹来了!”
南宫思远像是无视他一样,匆匆蹲下了身,轻轻地掀起了那劳工的裤脚,见他的脚踝已经红肿得如一个球,甚是担忧。
“先带他去治疗。”
一声令下,副攻手和观察员便站到那劳工两侧,正准备抗他起来时,却不料东方克忽然抬脚,用力踩着他的胸口。
“喂!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弄得我这一身脏,我还没教训完他呢!你别想把他带走!”
南宫思远突然站起身,怒视着东方克,毫无畏惧之意。
东方克怔了一下,只觉整个人瞬间像被火烧一样**,不禁哽噎一下,悄悄松开脚,退了半步。
没了东方克的阻拦,副攻手与观察员才得以扛起那劳工,慢慢地朝医疗室走去。大概走到东方克看不见的地方,那劳工才不再强忍,忽然放声惨叫。
“啧,真是难听极了。”东方克满脸厌恶地道。
南宫思远冷哼一声,咬牙道:“难听?我怎么觉得,这是你东方克最喜欢听的!”
“南宫思远!你别以为现在当了个银环警卫官,就很了不起!要不是你的家族,谁会愿意理会你这个异类!而且,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别摆着这副臭嘴脸!”
“呵,你以为我很想来吗?”南宫思远瞟了东方克一眼,随即微微侧了身,一手指了指身后的秋琼与徐天,厉声道,“要不是有任务在身,我都懒得见你。”
“你!”
东方克话还没说完,南宫思远即已俯下身,在他耳边悄声道:“这位姑娘名字叫许娜娜,但身份尚未能确认,我们怀疑,她和上头要的‘秋琼’有关。”
一听此话,东方克瞬间愣住了,他斜身看了两眼秋琼,忽然贱贱地笑了起来,“嘿,这小妞不错呀!”
南宫思远眉头一皱,怒斥道:“我警告你!你别打她的注意!要让我知道你对她毛手毛脚的话,我把你的手脚都给剁了。”
东方克挑起眉毛,猥琐地大笑一声,一手挡在嘴边,悄悄道:“噢~我看明白了,这高冷的南宫大少爷也有动心的一天呐!”
南宫思远心里一慌,一时间哑口无言。
这时,秋琼正面无表情地发着呆,双手被扣在了腰后,显得十分不自在。
一路走,她的长发就一直滴水,额头上的汗珠顺势而下,一粒粒挂在了睫毛上,有的不慎滴入眼里,又是一股酸涩的感觉。
但她并没有抱怨,也不打算抱怨。
而她身后的徐天则满脸的无辜与惆怅,他自认倒霉,但也没料到这两天会倒霉到这种地步。
“和她关在一起?”徐天垂头丧气地想着,“我不就是一时心急,抱了抱那警卫官的大腿嘛!可她,犯了那么多大事,没有一件是可以轻饶的!关到一块儿,不就意味着我和她的劳役余量是一样的嘛!真的倒霉透了!”
第055章 紫晶矿场(三)
尽管徐天呼天叫地,百般求饶,但最后还是跟着秋琼被推入了一间紫级牢房里。
起先,他心都凉透了,估算着以吨计量的紫晶矿石需要多少年才能挖完。可就在他前脚踏入这紫级牢房的一刹那,整个人立时惊愕住了,缓缓扫视一圈,他的脑海中随即响起一声呼唤。
“我……我要留在这儿!”
谁也没料到,这紫级牢房竟是一间二室一厅的“公寓”,虽然墙体与地面仍保留着原野的棕黄色岩石块,但内置装饰却9十分现代与高级。
整个客厅呈长方形,面积将近三十平方米,中央处放置着一套浅色圆木桌椅,一角落摆放着一张深蓝色的直角沙发,另一角落则是一排嵌入墙内的书柜,但书柜里并没有书。而在客厅顶上,一盏暖光电灯悬挂在中心点的位置,可即便只要一盏灯,整间牢房也没显得昏暗。
在牢房尽头,是两扇宽大的玻璃门,门后均是面积将近二十平方米的套间。套间的设计则要比客厅简单许多,角落里只放了一张普通的单人床,显得空荡荡的;浴室里已经没了水,但还放着些许洗漱用品。
在那温暖的灯影辉映下,徐天一手抚摸着桌椅,面上看似镇定自若,但心里早已欣喜得如万马奔腾。
“瞧着客厅,比家里还要宽敞!”徐天心想,“终于不用和那十几个大汉挤在一间牢房里了!真是受够了他们的鼾声,没有一天能睡得安稳。”
恍惚间,徐天只觉得,他这根本不是来受罚,而是过来度假的。
然而,秋琼的脸上与心头却始终没有一丝庆幸之情。解开了铁丝后,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径直走向了沙发,“砰”一声瘫坐了下来。即便南宫思远站在了面前,她也没有发现。
“许小姐,接下来一段时间,就委屈你先在这里待着。等到调查结果出来了,我们便会马上亲自送你回懒惰镇。”
秋琼双目无神地盯着前方,许久才眨一次眼。
“许小姐,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南宫思远低声问道。
秋琼眉头一挑,浅笑着反问道:“有啊!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表面客气和善,但暗地里却藏着那么多心机呢?”
一时间,气氛冷却到了冰点,空气仿佛都静止了,在场的人无不屏气凝神地等待在南宫思远的反应,最沉寂之际,唯有牢房顶的那一盏吊灯不时发出的“咯吱”声响。
被人如此质问,相信是个人心里都会感到不舒服。但是,南宫思远行得正站得直,心中更是坦坦荡荡的,从未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任何不妥。
“许小姐,我想你是对我有什么偏见。我不过是在执行任务,为了达到目的,使点必要的手段在所难免。”
秋琼摇了摇头,冷哼一声,骂道:“假情假意,人面兽心!”
南宫思远咬咬牙,神情稍稍有些失落。
“许小姐,那我先告辞了,有任何需要的话,尽管跟看牢的人说,只要是合理的,我们都会尽量满足你。”
说罢,南宫思远便“飕”一声甩动长衣,脸色凝重地走出了牢房。可就在出门的一刹那,
他又忽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秋琼,随后偷偷侧了身,对看牢的人悄声道。
“记住,给里面的人每两天送一桶水,费用记在我的账上。”
看牢的人一脸疑惑,追问道:“长官,是……是两个人都送吗?”
南宫思远愣了一愣,淡漠道:“对,都送吧。”
眼见警卫官们都走远了,徐天才大松一口气,展开双手,瘫倒在另一边沙发上。
这时,他扭头一看,才发现秋琼的眉宇间突然多了几分慌张,两手紧张地反复揉搓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许小姐,原来你也没有多淡定呀。”
秋琼怔了一怔,瞥了徐天一眼,冷笑道:“呵,我看你从头到尾就没有淡定过,反而进来这牢房后却变得异常平静。看得出来,你挺喜欢这鬼地方的。”
“!”徐天急忙摆了摆手,一脸认真地道,“许小姐,你可别误会,我可从来都没喜欢过这个地方!只是吧,这回蹭了你的福气,住上这么好的牢房,人嘛,总得向好的一面看!心情也愉快一些!”
“好的一面……”秋琼长叹一声,“徐天,这里有没有一些可以逃出去的暗道呀?”
“逃?”
徐天吓得坐直了身,拉下了嘴角,十分为难地摇了头。
“许小姐,这里可是地下,而且周围全是紫晶矿石,哪有什么暗道可以出去!而且,你难道没瞧见那东方克的所作所为?要是逃跑时被他逮到,下场别提有多惨了!”
秋琼认同地点了头,但仍不死心,又问了一句:“那还有其他方法可以出去吗?我不能在这里待得太久!”
徐天撅起嘴,想了好半天,正当秋琼以为他想不到时,他却忽然眼前一亮,兴奋地道:“有!身份牌大赛开始前,都会抓一些人去当炮灰!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事,但至少是出去了!”
“炮灰……是什么意思?”
“身份牌大赛的参赛者能力有高低,为了让那些能力较低的参赛者不至于没有一点参赛体验,他们就会投放一定量的炮灰,给那些参赛者随意打杀,以此增加体验感与娱乐感!”
说罢,徐天看向了秋琼,惊讶地发现她听得无比认真,立时意识到不对劲,急忙劝道。
“许小姐,你可千万别动歪脑筋!被抓去当炮灰的人,到身份牌大赛里可没有任何装备,就是一只被视为猎物的兔子,任人宰割!虽说确实是可以离开这里,但都说是炮灰了,要是到了那里,没人会可怜你的,成百上千个人被抓去,最后也没有一个人是活下来的!”
秋琼苦笑一声,淡淡道:“我……我就问问。对了,那个身份牌大赛什么时候开始呀?”
徐天掐指算了算,“很快,九天后。”
…………
时间一晃过了五天,秋琼很快便适应了这地下的高温,跟着徐天兢兢业业地挖十小时的紫晶矿石,每日早出晚归的,弄得一身疲惫。而到了睡觉的时候,衣服上由于沾满了紫晶石的粉末,硌着人无法入眠,秋琼又是女孩,总不能像徐天那样关着膀子睡觉。
但幸好,每隔两天,那看牢的人都会给他们送来两大桶饮用水,这使得秋琼在解决饮水问题后,还留出了半桶拿来擦擦身子、洗洗衣服。
起先,徐天见秋琼如此用浪费,心里一度愤愤不平的,觉得她这是在“暴殄天物”,如今的贪婪镇上就没人敢这样用水,只因这一桶饮用水的价格已经比房子还要贵。
可半夜里,徐天无意间发现秋琼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放着好好的床不睡,趴在了圆桌上勉强入眠。
徐天悄悄地来到秋琼身旁,正想问她这是什么情况时,却被她衣服上零星的紫光闪到了眼。
徐天这才意识到,秋琼那根本就不是浪费。她为了能早日出去,每天比其他人花更大的力气,挖更多的紫晶矿石,回到牢房时已经相当疲惫了,而她之所以那么做,只是想好好睡一觉而已。
隔天,徐天给水袋装满水后,他便将自己余下的半桶水推至秋琼面前。
“许小姐,我喝不完,你拿去用吧。”
秋琼愣了一愣,十分难为情地道:“不不不,我的已经够用了,你还是自己留着吧,万一口渴了怎么办。”
徐天大笑一声,“我早就习惯了。”
说罢,徐天两手提起了桶,秋琼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便已经把水都倒入她的痛中。
“徐天,你是不是疯了!”
“疯了又怎么样,我乐意。”
秋琼瞪着徐天,好似在警告他,以后不许这么做了。但徐天只是得意地笑了一笑,提着空桶,转身朝着门口走去了。
可就在徐天将桶放在门边时,身穿白衣白裤的东方克突然一步跨到了他的面前。猛然间,徐天吓得后背直发凉,不禁倒第一口凉气,两腿一时发软,连退到圆桌旁。
那看牢的人开了门,东方克即两手扣着腰带,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轻蔑地扫视了一眼。忽然,他的视线落在了地上那满满一桶水上,眉头微微皱起,起了疑惑。
“谁让你送水过来的?”
那看牢的人抖抖颤颤地弯下腰,急叫道:“是南宫长官!是他吩咐下,每两天给他们各送一桶水!”
东方冷哼一声,“这家伙,他到底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牢房,不是度假屋!从明天开始,别再送水过来了!”
那看牢的人哽噎一下,内心无比煎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听谁的话,但是,这紫晶矿场毕竟是东方家族的产业,违逆他东方克,难道还有安生日子过吗?一想到这,他连忙低头应和一句:“遵命……”
东方克回过神来,冷眼盯着秋琼,换作他人,早就被他的目光吓退了。但秋琼不仅毫无退却之意,反而也用冷酷凶狠的眼神回击着他。
“就你这小眼睛,还装凶狠?!”秋琼心想道,“懒惰那家伙的眼神,比你犀利千倍万倍,我也没怕过。”
眼睛忽感一阵刺痛,东方克不禁打了个寒颤,匆匆挪开了眼睛,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了牢房。一路上,他心里直发慌,暗想道。
“南宫思远,这女人到底和你什么关系!连眼神都这么相似!”
第056章 紫晶矿场(四)
一个散发着光芒的人,不管她身在何处,她都将成为一颗闪耀之星。
幽暗的开采区内,“噔噔”挖矿声不绝于耳,人们有序地排成一排,无不拼尽全力挥动铁镐,将紫晶矿石旁边的岩石块尽数敲碎。待达到自己心目中的重量后,他们再用小铲子将整块紫晶矿石抠下来,小心地放到运矿车内。
每当运矿车满载,就是他们一天当中最开心的时刻。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埋头苦干之时,开采区内突然回响起一阵深长的叹息声。
“唉……”
这声叹息引起了秋琼的注意,她放下了手中的铁镐,扭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的徐天趴在了满载紫晶矿石的运矿车上,紧锁着眉头,神情异常低落。
秋琼不禁纳闷了,心想着,他不是说过“人总得往好的一面看”吗?这都装满一车了,虽然离清空余量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至少应该开心一小会儿吧。
“徐天,你怎么了?”秋琼担心地问道。
徐天挺直了身子,微微撅起了嘴,眉宇间突然多了几分忧伤之情,却什么也没有说。
一时间,秋琼心里隐隐不安,皱了皱眉,一脸认真地道:“说呀,发生了什么?”
徐天再长叹了一口气,两手插在了腰间,黯然道:“许小姐,你还记得我们被关进来的那一天,路上遇见的那一个被东方克虐待的劳工吗?”
秋琼愣了一愣,慢眨着眼睛,点头回道:“我记得,印象深刻。那个劳工不是被南宫思远救下来了吗?他怎么了?”
“他死了。”徐天低头道,“我才听说。”
秋琼不禁大惊,“死了?!怎么会?南宫思远他……虽然总是笑里藏刀的,但是他肯定会对那个劳工负责,不至于没了命吧!”
“唉……许小姐,这不关他的事,是那个劳工自己想不开,撞墙自尽了。”
“什么?!”
“唉……他本来很快就能出去了,但就因为不小心弄脏了东方克的衣服,被加罚十五吨!是十五吨!一辈子,怕是都要待在这里了!而且据说,他母亲听到这个消息后,伤心过度,当天晚上就走了。还有,他的家人也放弃了,跟他断绝了关系。这一时想不开,就……”
“这……”秋琼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且哀伤,“人的承受能力有限,从大喜转眼间到大悲,世上有多少人能挺过去。不过,好死不如赖活着,人生时尚有一丝希望,但人没了,就什么也没了。这样的结果,只能说他太可怜了。”
徐天愤愤不平地道:“对,我就是觉得他太可怜了!今天每逢装满一车,我就想起他的遭遇,一想到他,我就什么兴致都没了!要是那兄弟还在这,我愿意每天免费送他几车!不就是十五吨嘛,总有挖完的一天!”
一听此话,秋琼忍不住轻笑一声,缓缓摇了头。
“你帮他有什么用呀!你帮他挖完十五吨,还会有下一个人被罚十五吨,出于同情,你是不是还要继续帮下去?”
徐天怔了一怔,眼神突然从忧伤变成惊恐,急忙摆了摆手,连声叫道:“不帮了!不帮了!我……也
没有那么大的爱心!”
说罢,徐天哽噎一下,匆匆推起运矿车,朝焚烧炉的核心区走去。
秋琼说得没错,只要东方克在这紫晶矿场多一天,发生在那劳工身上的事情,就还会再一次发生。尽管所有人和徐天都抱着同样的想法,但同情终有耗光的一天,它解决不了永远存在的问题。
除非,治标要治本,赶走那只会穿白衣白裤的东方克。
然而,这紫晶矿场是他东方家族的,世世代代都将由东方家族的子弟接管,赶走一个东方克,还有千千万万个东方克回来。
忽然,秋琼心头只觉寒凉,暗暗感叹道:“要是多一些像南宫思远那般正直的人,这贪婪镇的人也就能少受些苦了……原来如此!难怪那个东方克会喊他‘异类’,就是因为他够正气凛然,而且长得帅气!”
秋琼心里一惊,脸色渐渐涨红,飞速甩着头,暗暗反驳道:“不对!我在想什么呢!他就算长得再帅气,也是一个虚情假意、笑脸藏刀的人!根本不值得信任!”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清脆的巨响,吓得开采区里的人纷纷住手,回头看向了发出声音的地方,秋琼也不例外。
“哎呀!”
一声惨叫,一位年过七十、白发婆娑的老者突然扔开铁镐,一手捂着心脏的位置跌倒在地。
“万伯伯!”
秋琼惊叫一声,急忙冲到这姓万的老者身边,熟练地从他衣袋里掏出药瓶,倒出三粒黄绿药丸,送进他的嘴里。紧接着,秋琼吃力地帮万伯坐起身,一手用力地顺着他的后背,一手飞速地扇着风。
不一会儿,药效一起,万伯便死里逃生,心口不再觉得闷了,大喘了几口气,轻轻拍了拍秋琼的手,有气无声地道:“娜娜,真是又麻烦你了。要不是你,我这老头就……”
“打住!万伯伯,您千万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说着,秋琼扶起了万伯,送他到无人的矿道边坐下,“万伯伯,您先休息,让我来。”
万伯摇了头,神情着急地道:“不行!娜娜,你管自己的就好啦!别浪费时间!你可别忘了,你还想着早点出去的!”
秋琼笑了一笑,摇首道:“万伯伯,您放心好了,我很快就能出去!反倒是您,您不是一直想见见孙子嘛,得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体!您呀,可千万别太操劳,让我来吧!”
“娜娜!唉……”
一想到家人,万伯欲言又止,为了满足自己苟且在这人世间的一点贪恋,他不再拒绝,只是在看着秋琼往回走去的背影时,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回到开采区里,秋琼先将万伯的运矿车推至属于她的区域,随后将自己运矿车内的紫晶矿石一块块转移到万伯的车中。紧接着,她又拾起了铁镐,毫无怨言地敲击着岩墙。
过了半小时,徐天便推着运矿车回来了,头上像是盖着一朵乌云。他一见秋琼身后放着两台运矿车,眉头往上一挑,立时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许小姐,你真狡猾,刚才还说我帮忙没啥用,这会儿自己又帮万伯伯凑数。怎么,好人都给你当去了,我还当什么呀?
“哈!”秋琼大笑一声,“你挖自己的就好啦!”
人,就是这么奇怪。
过了半天,秋琼终于装满了一车紫晶矿石,此时,虽然身体已经极度疲累,但是她并没有抱怨,反而心满意足地推着运矿车,轻快地朝矿道走去。
可就在她来到万伯休息的地方时,只见一身白的东方克两腿跨立,双手插腰,满脸怒火地站在万伯身前。而万伯则吓得两手抱头,浑身抖索着蜷缩在矿道边。
秋琼心头一紧,放下了运矿车,“嚓”的一声蹬腿,全速冲到他们之间,展开了双臂,挡在万伯身前。同时,她的眼神冷如冰刀,凶狠地瞪着东方克。
“你要干什么!”
东方克倏然一滞,不自觉地后撤了一步。可待惊吓退散,他对秋琼的出现以及那副眼神感到异常愤怒,只见他愤然哼了一声,二话不说就抬起手,作出鹰爪,伸向了秋琼的脖子,想着掐死她。
然而,东方克万万没想到,他面前的这位小姑娘心不惊肉不跳的,他还没反应过来,秋琼已经猛然抬起左手,两指准确地扣住他手腕的筋道,用力向外一翻,他立马痛苦地惨叫了起来。
附近的四名守卫闻讯赶来,举起了一把把小电枪。
秋琼扫视了一圈,冷冷地道:“你们有种就开枪!”
话音刚落,一名守卫受不了挑衅,即刻间便架好了枪,可就在他要扣下扳机的一刹那,东方克连声叫道:“别开枪!别开枪!废物!没看到她还抓着我啊!”
那守卫幡然大悟,立马松开了手指。而其余的三名守卫也跟着放下了枪,不知所措地站着。
“废物!你们这么多人!还不懂一起上啊!”东方克忍痛嘶喊道。
四名守卫同时怔了一下,互相点了个头后,随即一起冲向了秋琼。
“你们敢!”秋琼大喝一句,那四名守卫又即刻收住了脚步,“你们要是敢再靠近一步,我现在就把他的手给废了!”
别说那四名守卫了,东方克一听此话,顿时吓得满额冷汗,心想着,他的手可不能有事,要是身上有一点残缺,他的家族从此就再也不会待见他了。
“散开!走!有多远,滚多远!”
“好……遵命……”那四名守卫说跑就跑,头也不回的。
秋琼稍稍一用力,东方克随即浑身抽搐了两下。
“就凭你,还想掐我!我告诉你,你那一套在我这没用!我不会怕你,也不怕你所谓的东方家族!”
东方克的眼睛本来就小,这时痛得五官扭曲在一起,更是看不见他眼睛的踪影。
“是是是,我错了!我错了!放手!快放手!我再也不敢了!”说着,东方克双膝跪在了地上。
“欺软怕硬!”秋琼松开了手,一把将他推倒在地。
东方克的白衣瞬间沾满了灰,但恐惧已然占领了他的心思,只见他捂着手腕,匆匆逃离。
就在这时,矿道另一头传来地震,尽头处,金黄的灯火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庞大的身影。
秋琼浅笑一声,“终于来了!”
第057章 紫晶矿场(五)
“叮!叮!叮!”
集合铃声响起,整个紫晶矿场的劳工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摩肩擦踵地赶赴空旷的地下操场,其实就是一个挖得更深、更大的洞穴。
一路上,秋琼的神情异常淡定,既没问过一句话,也没有表露出任何疑惑,嘴角甚至还微微上扬,像是在暗喜着什么。
这倒让徐天感到纳闷了,他心想,按这些天的相处来看,这许小姐万事都会留个心眼,要是遇到什么突发状况,她定会先问一句话,给自己心里打个底,可是今天,她怎么如此安静呢?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哄闹,秋琼好似猛然想起了什么,不禁皱了皱眉,匆匆低下了头,掏遍了身上的口袋,但并没有找到她想要的东西。于是,她连忙扭过头来,看向了一旁的徐天,一副十分着急的样子。
“徐天,你有没有皮筋?!”
“皮筋?”
徐天愣了一愣,想着,他身为一个大男人,哪会随身带着皮筋!虽是这么想的,但他还是努力地翻遍了全身上下,总算找到一条橡皮筋的,用来扎裤脚的细绳。
徐天一边单腿向前跳着,一边用最快的速度解开了绳结,随后将那带味道的细绳递到了秋琼面前,尴尬地笑道:“许小姐,这绳子……你介不介意呀?”
秋琼满脸嫌弃地瞥了那绳子一眼,心里顿时打算放弃,可就在她回头向前望去时,只见站在路口的两名守卫官又拦下了几名女士,不允许她们继续往前走。
看到这一幕,秋琼心头一紧,二话不说夺过了徐天手中的绳子,一口咬着,随后两手拨起了身后的长发,在头顶盘成了一座小山,再用细绳勉强固定住。可即便扎起了头发,她是姑娘的事实,还是很容易被发现。
秋琼急忙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扫视了三圈,总算被她发现,队伍后头有位秃头的大叔忘记放下工作帽了。
“就是你了!”
秋琼窃喜着,随即站定在原地,侧起了身子,不停地说着抱歉的话,让队伍后头的人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徐天本埋着头往前走的,可忽感身边的气场有些变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秋琼离他已经十来米了,不禁吓了一跳。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还是赶紧转过身去,迎着人群,艰难地往回走去。
“你!干什么呢!”前方的守卫官大喝道,“谁让你往回走了!跟上!”
徐天应声举起了手,苦笑着点头哈腰,高喊道:“抱歉,长官!我丢东西了!马上!马上捡回来!”
“手脚快点儿!别耽误时间!”守卫官又扭过头去,半眯着眼睛,寻找着人群中的女士。
这时,那戴着工作帽的大叔总算走上来了,秋琼邪魅地笑了一声,悄悄地跟在了他身后。忽然,秋琼猛然抬手,指着地惊呼一声:“瞧!那是什么!好像是钱!”
每个人进来这紫晶矿场前,身上的一切物件都被收走了,谁还会不慎掉钱出来呢?更何况,这矿道里除了紫晶矿石的碎片以外,其余的东
西绝不会有。
谁信这鬼话,谁就是傻子!
然而,这贪婪镇的人偏偏就信了,他们一听见“钱”字,两眼瞬间放了光,一时比矿道边的灯火还要刺眼,更可怕的是,附近的所有人居然同时弯下腰,双手飞速地扫过地面,好像那里真的有钱一样。
趁那大叔弯腰的一刹那,秋琼猛然间伸出三指,轻轻地捏住帽沿,神不知鬼不觉地提起了工作帽,随即手腕翻转一圈,顺势将其扣在了自己头上。一套功夫下来,潇洒又自然。
盖住了满头长发,秋琼不禁松了一口大气,撒开步子准备离开现场。谁知,才刚走两步,秋琼就惊讶地发现,在那抢钱的人群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徐天!你干嘛!”秋琼低声叫道。
徐天并没有理会秋琼,仍然竭尽全力地冲入人群中,即便他已经被挤得面目全非,但他却没有丝毫退却之意。而附近越来越多的人闻声赶来,他们也不先弄清楚自己在抢什么,抢的那样东西到底存不存在,好似只要有人在抢东西,他们就不能吃亏,死也要凑一脚。
这完全出乎秋琼的意料,她怎么也没想到,如此虚假的谎言,居然能把他们骗得如此之深!
看着徐天“拼搏”的身影,秋琼又气又好笑,其实,她本可以扭头就走的,但她念在这些日子里,徐天对她也是挺照顾的。所以,无可奈何之下,她一手抵着失去理智的人们,一手薅起了徐天的头发,使劲将他拉了出来。
“痛痛痛!松……松手!你谁呀!”徐天惨叫着,“这……许小姐?你这是干嘛!我跟你讲,那地上有钱!我要是不去抢一份,便宜就要落到别人头上了!”
秋琼松开了手,神情严肃地盯着徐天,沉声道:“嘘!从现在开始,你别叫我许小姐了!叫我,许哥!还有,那地上没钱,是我瞎说的!”
“什么?!瞎说的?!”
“嘘!!”秋琼气得直跺脚,拽着徐天的衣服立马往前走。
徐天也是一头雾水的,满脸打着问号,“许小姐……不对,许哥,你这是什么造型啊?”
秋琼才不理他,眼见着离那两名守卫官越来越近了,她连忙拉下帽檐,同时抹了满脸的灰,接着驼起了背,装作是一个好些天没喝水的消瘦男子。
不知道是秋琼的演技太好,还是那两名守卫官着实眼瞎,居然还真让秋琼蒙骗过关了。
徐天看着一旁那些被控制着的女士们,才恍然明白秋琼这么做的用意,不禁惊叹一声,“妙,许哥,你真厉害。”但很快,徐天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一时又心生疑虑,甚至还有些惊恐。
她为什么一定要到地下操场里去?
此时,地下操场内已经站满了人,中央处搭建了一个铜锈色的小舞台,台上站着的是那个能激起人们内心最深处畏惧的小巨人,铜环警卫长“怒”。另外,十来名面黄肌瘦的守卫官分散在各个角落,无不严肃地端着电枪,呵斥着人们往前挤,然而,站的时间越长,他们的眼神就越发涣散
,就像是随时会昏倒一样。
而这地下操场不仅宽广,还是紫晶矿场内最明亮的洞穴,无数盏黄灯嵌在各处,十来盏大射灯吊在天顶。这里的光线实在太足了,就如同走进了太阳一般,每个人的影子都缩在了脚下,整个操场内更是没有一丝阴影。
前来的劳工们一见台上的“怒”,都立马明白这忽然集合所为何事。在一阵阵长叹声中,他们全都死死地低着头,一来是不想露脸,二来是不想与那大块头“怒”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流。
他们深知,一旦被他看见自己,那人生也就到了该画上句号的时候。
但是,就在这一片乌压压的后脑勺中,有一个人却坚定地抬起了头,她就是黑脸的秋琼。
徐天见秋琼死不肯低下头,一时间急得手足无措,咬牙喊道:“许哥!别看!你别看他呀!被他看见,可是要被抓到身份牌大赛上当炮灰的!”
忽然,徐天怔了一怔,好像回忆起什么,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差点两腿发软坐倒在地。
秋琼呵了一声,淡淡道:“我还怕他看不见我呢!”
徐天两手飞速挠了头,急道:“许哥!你别开玩笑了!我都跟你讲了,那是炮灰!就是去送死,即便是灰飞烟灭了,也没人可怜你的!快快快!别看他了!”
徐天忍不住上手了,想着直接将秋琼的头给摁下来。可谁料,就在他抬手的刹那间,身后的人不慎绊住了他的腿,他这人四肢本就很不协调,这一绊,更是让他直接丢了重心,只听见“哎呀”一叫,他正脸摔在了地上。
秋琼眼见徐天翘起了腿,心里不禁纳闷了,暗想道:“每个人都在慢慢地走着,怎么还能摔倒呢?!”
忽然,围在附近的人轰然散开,拼死拼活地向四方挤去,唯有秋琼仍留在原地,想着赶紧去扶起徐天。可还没来得起上前一步,小舞台便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那个摔倒的!”那大块头“怒”大喊道,“看你当炮灰很有天赋!头位,就选你了!”
徐天骤然面如人色,全身泄了力气,翻着白眼,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装死。然而,那大块头“怒”显然不入套,右手随意一摆,附近的守卫官便猛地一激灵,匆匆跑到徐天身旁,吃力地扛起他往门口走去。
此时此刻,徐天彻底绝望了,即使他在心中骂一千句、一万句也没用了,他就是这么倒霉,而且真的倒霉透顶了。
秋琼也傻眼了,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徐天被带走。
“好了,头位有人选,接下来,我就随便挑人了!”那大块头“怒”双手插腰,笑道,“不过,要是有人肯自愿的话,那大家也就能早点散、早点休息!让我瞧瞧,有谁呢?”
这话正中秋琼的心房,只见她深吸一口大气,背对着“怒”,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
“怒”皱了皱眉,脸色逐渐暗沉,只因自身份牌大赛开赛以来,就没有人是自愿当炮灰的。
她,是第一个。
第058章 八千金币(一)
视线回到贪婪镇上,此时的银环三号楼第七百层,忽然乍起一阵歇斯底里的吼叫声。
“八千!八千金币!哎哟,你你你……你们怎么不去抢呀!”
发出此等哀嚎声之人,正是老许本人。而他身前的护士显然见惯了这样的场景,非但没被他的举动吓一跳,反而满心欢喜地微笑点了点头。
这两天,老许的心情谈不上舒畅,因为他时刻都在担心着秋琼的状况。但他人躺在病房里,十多名护士围着转,吃饭洗澡、休闲娱乐样样都有专人服侍或陪同,在这皇帝般的待遇下,老许自然是享乐其中,渐渐忘却了不少烦心事。
在这银环最好的医院里,人的一举一动护工们都看在眼中,他们会想尽办法减轻人的负担,竭尽所能让人愉悦,有时候,他们的专业服务甚至比智能机械还让人顺心。
闲暇之际,老许一手晃着红酒杯,一脸轻松得意地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那一片雪白的云层,再尝一口酸涩的红酒,发出“啧啧”两声。恍惚之间,老许仿佛觉得自己来到了云上天堂,如果可以,他愿意一辈子都不走了。
然而,就在护士呈上缴费单的一刹那,这所谓的云上天堂瞬间坠落成凡间地狱。
谁能想到,仅仅住了两天的病房,各式各样的项目费用就能列满十五页纸,有一些名字特别奇怪的项目老许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在何时做过。更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大大小小的费用加起来,总和竟达到八千块金币之多。
“你这哪门子医院呀!修个脚指甲,就要收我两百块金币?!一瓶红酒,要一千金币?!还有还有,你们什么时候给我做过这些检查啦!经过我同意了吗!你们也太贪心了吧!”
老许愤然甩开缴费单,气得两手直捂住胸口,差点就要断气倒地了。可一想到这医院价目之高,他又急忙睁大双眼,连续抽吸了好几口大气,才拼死拼活地缓过劲来。
一时之间,老许的脑海中,仅有一句话:“绝不能倒下!万一倒下了,再被抢救一下,岂不是又要多收我几千块金币!不行,绝不可以!”
而一旁的护士脸上,仍是那副标准的笑容,只见她缓缓蹲下身,慢条斯理地捡起地上的缴费单,并按着页码顺序叠整齐,随后再一次双手递到老许面前,态度十分温和。
“许先生,请息怒。您也知道,我们这家医院是在银环里最好的,价格自然会比普通的高。而之所以项目如此多,是因为您被进来的时候,南宫长官吩咐下来,一定要对您做最详尽的检查,住最好的病房以及用最好的药,我们也是遵他的意思办事。”
老许摊开了手,皱起了双眉,快眨着眼睛,神情尽是困惑地喊道:“那你们找他要钱去呀!我身子又没毛病,根本不需要做那些有的没的检查!还用最好的药,住最好的病房?是他吩咐的,关我什么事情!我被抬进来的时候,还是昏迷的,一点选择权都没有!不行,你们这是强制消费,我要投诉你们!”
一听见“投诉”二字,护士立马沉下了脸,态度随之发生颠覆性的转变,眨眼间,她的双眸中多了几分愤恨
之情,也不再假惺惺地微笑了。
“许先生,你们懒惰镇的人可能不知道,在我们贪婪镇上,逃单可是大罪!你有钱的话,我劝你马上清款!要是死活不肯交钱,我现在马上叫警卫官过来,把你送进紫晶矿场里去!一辈子,你都别想出来了!”
老许半眯着眼,撇嘴冷哼一声,毫不怯懦地回喊道:“你!还威胁我!你们这黑心医院,太蛮横无理了!我不管,我就是不交!要抓就抓吧,我才不会怕你!”
“好!许先生,你等着!”说罢,那护士随即掏出通讯器,拨通了银环警卫所的号码。
老许心里有些发慌,这里毕竟是贪婪镇,所谓入乡随俗,来到别人的地方当然得遵守别人的规矩。但是,只要一想到那“八千金币”,老许又感觉气不打一处来,所谓不争馒头争口气,在这件事上,他绝不能让步,一旦让步就成了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任人欺负!
大概过了五分钟,高楼外突然来了一架小型飞行器,停靠在了医院外的花园里。舱门徐徐打开,在茫茫银光之中,忽闪一点金光,随即走下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南宫思远。可奇怪的是,他的身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跟着几名手下,这一次,只有他一个人。
南宫思远一出现,整个医院里顿时洋溢起一股粉红色的气氛,护士们无一例外地犯起了花痴,全都停下了手头上的工作,双手捧着滚烫的红脸,两眼“噌噌”地放着心形目光。
然而,即便她们的目光再炽热,仍是触及不了这宛如冰山的南宫思远。他一心之中,只有工作与责任,他甚至丝毫没有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自己身上。
老许一见南宫思远,立时惊得跳了起来,指着他喊道:“是你?!就是你把我抓进来的吧!好啊,今天就新账旧账一起算!说,你把小琼怎么样了!啊!”
老许大喊一声,打了一套别扭的螳螂拳,摆好了架势后,忽然不顾一切地向南宫思远直冲而去。
“小琼?”
凭着南宫思远的身法,要躲过老许这花拳绣腿,本该是轻而易举的。然而,不知为何,他忽然皱了皱眉,整个人都怔住了,一步也不挪地挨了老许三记重拳,神情呆滞地坐倒在地。
见南宫思远倒地,一旁的护士们个个痛心疾首,立马围住了老许,指着他的鼻子,怒骂道:“你干什么呀!你怎么能打我们的南宫长官呢!真是可恶!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老许满脸狐疑地看着双拳,自己也不敢相信。
这时,南宫思远总算回过神来了,见身前围满了护士,也感到出奇的意外。
“南宫长官,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疼?”一名护士担心地问道。
南宫思远摇了摇头,拒绝了所有人伸出的援手,自顾自地站起了身,同时轻声道了一句:“没事,我自己可以。”紧接着,在拍去了长衣上的灰后,南宫思远才穿过了人堆,站定在了老许身前,一脸正气与严肃。
老许哽噎一下,瞥了南宫思远一眼,又侧过头去,颤抖着撅起了嘴,勉强吹了一声口哨,摆出一副
镇定自若的样子。然而,他的双手却慌里慌张地扫过大腿与腰间,像是在寻找能躲起来的地方,可那毕竟是病服,衣服与裤子上都没有口袋。
突然,一名护士从人堆中跳了出来,只见她一手抓紧着那足足十五页的缴费单,一手扶着额头,微微合起了双眼,在“啊”的大叫一声后,假装起头昏乏力,整个人都朝着南宫思远倒去。
这护士的演技实在蹩脚,明眼人都看出是假的,老许甚至在心里为她鼓起了掌,惊叹一句:“刚才还在威胁我,一见帅哥,态度立马就不同了!可真够做作的!”
然而,南宫思远偏偏就信了,或许是出于身为银环警卫官的责任心,在那护士刚要倒下时,他便毫不犹豫地伸出臂膀,全力抵住了她的腰。
试问,谁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呢?只见那护士飞速地翻转了一圈,直冲南宫思远的怀中而去。可谁料,就在她即将撞入她梦寐以求的怀抱中时,南宫思远忽然怔了一怔,本能地松开了手,朝后连退了两步,只留下她摔了个仰面朝天。
十五页的缴费单瞬时散落一地,南宫思远定睛一看,只瞧见最后一页的最后一栏处,有一行骇人的文字:【总和八千金币】。
顿时间,南宫思远只觉心乱如麻,他一手捡起了地上的缴费单,逐页翻查了一遍,脸色也随着页码的增加而变得越发凝重,神情更是威严得让人生畏。
附近的护士们都认得这副神情,或是说所有银环里的镇民们都认识。
每当这副神情出现之时,都必有一个犯人落在他的手上。他们唤它,南宫之怒。
病房内,气压忽然变得异常之低,弥漫在空气中的那股粉红色甜蜜气息也全然消散不见了,护士们一个个都警觉地收起了花痴,心惊胆战地转过身去,悄悄地离开了这可怕的地方。
“八千……”南宫思远低吼道,“你们……把我的话都当做耳旁风……是吗?”
“不不不,”那地上的护士赶紧翻了个身,双膝跪地,整个人趴在了地上,压低着头,着急地喊道,“南宫长官,我们都是按您的吩咐去做的!”
“那为什么价格比平常高了那么多……你们是觉得他不是我们贪婪镇的人,比较好骗……所以,随便捏几个数据出来,就想蒙混过去……是吗?”
“不不不,这价格变高了,是因为上头最近一直在调价,每过一天,价格都要上涨一倍!南宫长官,这绝不是我们私自改价,一切价格我们都是依据上头定下来的价目表计算的!您要是有疑问,可以查看价目表,一目了然!”
价目表?南宫思远心里咯噔一下,想着,那不是西门家族在掌控的吗?难道他们不知道,大家为了买饮用水,手上能用的钱已经很少了!如今医院的价格如此之高,别说大病了,生个小病,他们恐怕也承担不起呀!
南宫思远沉下一口气,咬了咬牙,愤恨地道了一句:“他们,可耻!”
这时,老许低头看一眼,又抬头看一眼,愣了好一会儿,突然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长官,我还要给钱吗?”
第059章 八千金币(二)
南宫思远冷眼扫过那【八千金币】四个字,紧接着,视线落在了页面正下方的一行小字上:【最终解释权归西门家族所有】。
“西门。”南宫思远喃喃一句,心里瞬时间五味杂陈。
在这一刻,南宫思远真想一手将这十五页纸的缴费单通通撕碎,然而,他却不能这么做,只因他身为银环警卫官,他来此的目的是为了主持公道、调解矛盾,而不是过来闹事的。
况且,南宫家族作为四大家族里势力最弱的一族,家中的很多生意都需依托西门与东方两大家族才得以维持,南宫思远心知,自己这几个月来已经给家里带来不少麻烦,若是再因此而得罪了西门家族,断了生意上的来往,那南宫家族未来的路可就太难走了。
即便他再不忿,再恨那些家族的眼中只有利益而毫无人性,为了一句“别再添麻烦了”,他也必须咽下这口气,让它烂在肚子里。
不过,南宫思远最恨的,是他自己偏偏生在这样的家族里。
“长官?”
一时之间,望着南宫思远那威严又正气的脸面,老许仿佛看见了他身上隐隐散发着佛光,就像是看见了天神下凡了一样,心中生起了无限的敬意,眼中所见的尽是希望。
即使南宫思远还没开口,但老许却已经认定,那必定是一个能让人松一口气的答案。
“这……”南宫思远皱了皱眉。
老许屏气凝神,呆呆地盯着南宫思远的眉间,心脏怦怦直跳的,甚至暗暗祈祷道:“拜托拜托……看你一副好人的样子,可别乱说话呀……要说也是‘不用交了’之类的话呀!”
然而,只见南宫思远突然展开了眉头,慢慢侧过身去,将手中的十五页缴费单整齐地放在柜子上。他的神情虽然依旧严肃,但此刻,眉宇间已然多了几分失落与无奈。
老许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无声地叹了口气后,南宫思远扶起了地上的护士,让她马上离开这病房,并清空附近的人员。待一切都安静下来后,南宫思远再向前走了半步,站定在了老许身旁,默默地翘起了手,冷眼望着窗外的白云,微微摇了头。
“许先生,金钱、权力与利益就是这贪婪镇上所有规则的核心,不管是什么人,一旦触犯到它们,都必将受到最严厉的处罚。”
窗外的白云自由飘动着,可窗里的人站得比它还要高,却感觉自己永远地被困在了原地。
老许怔了一怔,缓缓转过身来,也学着南宫思远呆滞地注视着那流淌的云层,失望地叹了一句:“唉,长官,所以我还是要交钱,对吗?”
南宫思远点了头,“对,这八千金币不能不交,但不是许先生你交,而应该是我。”
一听此话,老许本以为自己会开心的,可不知为何,他只是突然皱起了眉头,心中满是疑惑,甚至有些忧伤,问道:“你?为什么应该是你交?”
“很简单。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被送到这里来。”
骤然间,老许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天晚上的场景,当时他和阿恼站在货舱前,他还沉浸在骗过了南宫思远的喜悦之中,可始料未及的,就在他正要讲出提前准备好的说辞时,忽然只觉全身麻木、眼前全黑,等到再睁眼时,他已经躺在这病床上了。
“那时候,我知道你们不会轻易交出藏在货舱里的人,但我一心只有完成任务,什么也没有多想,才会用电晕你们这样的手段来逼她出来。”
“什么?!”老许浑身震了一下,大惊失色地道,“小……娜娜她……她出去了?!”
这两天,老许之所以没有离开这医院,一来是因为这里的护士们服侍得他都不想离开了,二来他是认定了秋琼会听他的话,乖乖地待在货舱里不轻举妄动。只要她不动,货舱上的智能武械便会保她周全,而里头的食物与饮用水,也足够支撑她一段时日,直到老许回去带她离开。
老许与南宫思远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老许顿时明白,结果并没有如他所愿,秋琼最终还是跳出了货舱。
“她……这傻丫头,好好待在货舱里就好了!真是不让人省心!”
南宫思远撇嘴冷笑一声,淡淡道:“许先生,你该不会以为在那种情形下,她还能乖乖待在货舱里不下来吧。如果你真是那么觉得的话,会不会太不了解你的妹妹了。”
“妹妹?”老许愣了一愣,不禁松了一口气,急忙点头道,“对对对,她是我的妹妹许娜娜,绝对不是你们要抓的人!哎哟,那就好……”
老许顿时放了一半的心,想着,秋琼这丫头还没傻透,知道在危急情况下隐瞒自己的真实姓名。
只见老许一手顺着胸口,轻笑着道:“对了,长官,冒昧地问一句,娜娜她现在怎么样了?”
南宫思远扭头打量了老许两眼,神情异常冷淡。
“我把她送进紫晶矿场了。”
一瞬间,空气仿佛都静止了。老许惊愕地盯着南宫思远,脸色骤然变得如雪花般苍白,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样,过了许久,气都没喘一口。
而南宫思远仿佛料到了这一幕,脸上丝毫没有流露出半点意外之情,他只是镇静地回过头去,仍冷眼望着窗外的白云。
“许先生,我理解你的心情,也知道你会如此错愕。我今日过来,其实并非为了调解纠纷,而是想要告诉你这个事实。我希望你能明白,紫晶矿场对她来说,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而我,也会竭尽所能保护她的安全,直到你们启程返回懒惰镇。”
“安……安全?!”老许眨了眨眼,猛然回过神来,抹了一抹额上的冷汗,哽噎一声,诧异道,“你……你什么意思!”
南宫思远长呼一口气,沉声道:“在这贪婪镇上,不管她是秋琼,还是许娜娜,都避免不了无数双眼睛紧盯着她,只因你们是从懒惰镇上来的,而她也正好是女孩。不过,他们想抓她,并不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是为了逼迫她承认自己就是秋琼,从而拿到那一丁点的悬赏金!他们的贪念
,会使他们不择手段,这不仅害了正义,更害了她!所以,唯有把她送到紫晶矿场,与那些人隔开,才能保住她的性命。”
“可那是紫晶矿场!被送到那里去的,都是些犯了事的人!你告诉我,怎么安全?!”老许急叫道。
“许先生,你说,对付一个人容易,还是对付数百人容易?”
“什么?”
“紫晶矿场里,掌事的就只有一个人,东方家族的东方克,他手下的守卫官一个个孱弱无比,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可这贪婪镇上,处处都是精壮的警卫官,每个小队都有自己的目标,各有各的优势与特点,许先生,我虽然还有些能力,但也不保证能挡下他们所有人。”
“噢!原来如此!那真是……谢谢你了……”老许苦苦一笑。
然而,南宫思远的脸上却没有一点笑意,只听他冷哼一声,叹道:“许先生,你先别急着感谢我,因为如今,我有点恍惚了,我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就在刚才,震惊之余,许先生你不慎喊错了名字,你没有喊她‘娜娜’,喊的却是‘小琼’,我猜,那应该就是秋琼的‘琼’吧……人在惊慌的情绪下,往往来不及掩饰的,所以你说的必然是真话。而她,就是秋琼。”
老许紧张地哽噎一下,脑中飞速地闪过各种版本的说辞,其中就包括上回用来糊弄阿恼的那一套“小穷鬼”说辞。但显而易见,那些漏洞百出的说辞,在这明察秋毫的南宫思远面前,根本站不住脚。
“完了完了,露馅了!”老许心想,“要是他认定了她就是秋琼,按他的个性,小琼怕是凶多吉少!不行不行,我得赶紧想个办法,带小琼离开这个鬼地方!可小琼远在紫晶矿场,怎么待她离开?货车……对了!我的货车上有懒惰给的求救装置!如果这都不是搬救兵的时候,那还得等到什么时候!”
老许匆匆扫视了一圈,可硕大的病房里,一切都是陌生的物件。
“糟糕,我的包呢!”
这时,南宫思远冷哼一声,“你是想找你的包,还是你的货车?”
老许心里一惊,没想到,自己只是扫了一眼,就被南宫思远完全看穿了用意。
“我我我……”老许眼珠子急转,惊慌地喊道,“我是要找我的包,还有我的车,那那……那又怎么样!说!你把它们都藏到哪里去了!”
南宫思远摇了头,不紧不慢地道:“许先生,你们的一切物件,我们都暂时扣押下来了。本想着待调查结束后,再返还给你们的。但今天,”他的嘴角突然上扬,显得异常冷酷无情,“调查已然是有结果了。”
老许只觉心里一阵寒凉,双眸中尽是惊恐,乱糟糟的思绪全然被打散,最后只留下了三个字:“完蛋了。”
就在这时,南宫思远突然展开双手,老许还以为这是要给他戴上手铐,不禁绝望地低下头。可谁知,南宫思远只是把手轻轻地搭在老许的肩上,在他耳边,悄声道了一句。
“放心,我不会说出去。”